《九霄:云起仙途》 章节目录 第1章 魂移 古墓中,女子放轻脚步,警惕观察着四周动向的同时,缓步靠近大墓的中央地带。

进入这神秘古墓已是五天有余,云苏原本素净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疲态,身上满是尘染。

五天内,墓中古怪摄人的生物层出不穷,食人怪物,尸鬼毒物,都在暗处蠢蠢欲动,一触既出。

云苏凭着鲜有敌对的身手和那一身出神入化的符箓降妖之术,方能平稳应对。

饶是如此,她亦不敢有丝毫松懈,越是靠近中央地带,那些东西就越是可怕难以应对,最近几日甚至出现了只在传说中的怪物。

云苏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父母在她婴儿时就撒手抛弃在孤儿院门外,院长曾是位中医,便随着院长习了些药理。

十二岁之时,在院外的小树林采药时遇上一位重伤的老道,顺手将他救起。出于感激,疗伤期间老道教了她一些符箓之术、奇门遁甲之术等秘法,还教了她一些功夫。云苏对此颇感兴趣,且天分极高,老道也赞叹不已。

十六岁后云苏术法有成,便开始游览奇山异水,靠这一身本领也寻得了不少宝物,赚得一些小财,术法也愈加精炼,这神秘古墓便是循着她在一个古村庄替村民解了鬼难时被赠与的一张地图上所指示之地。

“啪嗒,啪嗒……”似乎是兵甲行走的声音,让云苏瞬间集中了精力,感觉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昏暗中,云苏临兵不动,然这声音却始终向着自己靠近,阴森的气息让自己越发不适,看来对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方位。

当下便不再犹豫,快速向四周扔出几支被符箓加持的星火筒,正殿的模样便呈现在眼前。

整个大殿有几公亩大小,布置极为简单,殿中央置有多把椅子,看样子材质上佳,每把上都端坐着一人——现应是尸体了,中间放着一尊棺木。

其中一把椅子空置,其座上者便是正踱步朝自己走来之人。其人全身胃甲,唯一露出的面部灰败无光,散发死气,着实令人难受。

看着敌人渐进,云苏迅速展开攻势,甩手便扔出数十张火符丢去。

“五行借法,爆!”火舌迅速朝着对方窜去,敌人瞬间被火势包围,云苏紧盯着那火团,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熊熊火焰燃烧了十几秒便渐灭,然那胃甲兵除了战甲蒙上了一层乌灰,却未动他分毫。

“看来这怪物不好对付。”云苏暗暗想着。

“吼!!”那胃甲兵怪叫一声,竟迈步向云苏这儿冲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云苏不敢小觑,胃甲兵一拳挥来,夹带着阴风。云苏身形一动,蹲下躲过,脚尖一转,用力一蹬,迅速向着右方移动,手下快速结印,以符化符人,向着胃甲兵周遭五个方向撒去,迅速布阵。胃甲兵攻势随即而来,云苏闪身躲过,并以极快的身法跳出阵内。

胃甲兵随即便想跟出,云苏瞬间合掌,“五行阵,起!”金木水火土五个符人闻声而起,向胃甲兵发动攻击,堪堪将它困在阵内。云苏在一旁仔细观察破绽,选择最佳时机发动猛攻。可那胃甲兵受到攻击,只是微微后退,便又开始移动,如此反复,一时间也是僵持不下。

“这胃甲兵身上丝毫不见弱点,符法无用,现在只能勉强将它困在阵中,且符力持续时间有限,不能恋战。”云苏心惊,“这神秘古墓究竟什么来头,且不说外围那些凶物如此难对付,正殿中竟然放了这种东西,看来这次之行凶险极大,还是先拿了宝物赶快退出去。”

云苏届时跑向那尊古馆,令她惊讶的是,古馆周围的椅子竟成规则地分布着。

“七杀护阵!”云苏惊呼。

这七杀护阵可不是什么善类,她的师父教授她阵法时便有对此凶阵的介绍。

七杀护阵,取七个生前受尽苦楚,死后怨念极深,冤魂无法超度的死者,抛弃其内脏器官,在内壁布上咒文,以七万冤魂炼成伏尸守阵。被下阵者要永远忍受七罪轮回之苦,是极其恶毒的阵法。七尊伏尸,便有七七四十九万冤魂,如此规模的黄泉之魂,若是战争亦或是自然灾害所致还能以借势成阵来解释,可是......云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布阵。

七杀护阵所谓的“护”,是指一旦有外来者试图破阵,便有戒贪盗、戒淫邪、戒妄语、戒骄纵、戒饕餮、戒杀生、戒空善七尊伏尸出动绞杀外来者。云苏察觉到此阵本身的威力比起传说中的生杀大阵,空有名头而无其实。若是真正照师父所说的,她跨进正殿的一刹那就会被绞杀,不,甚至是踏进古墓的时候就陷入阵中了。

七尊伏尸不死不灭,唯有七星轮回阵法将其引入轮回方能破,但七星轮回阵只闻其名,从未听说过它的布阵图的下落。

“想不到竟遇到了这么棘手的阵法,不过,这阵法现在威能不足,无需七星轮回阵。要是能找到了大阵死门,便能破了它。”

云苏驻步思考了片刻。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没了传说中的威能,以我现在的修为,连那七尊伏尸都抵不了多久。从那胃甲兵的本事来看,那应当就是戒杀生,绞杀一切散发出杀意的来犯者,不灭不休......保险起见还是先退......”

正这么想着,云苏朝正殿大门望去,却发现大门早已悄声无息地封闭。

“不好!难道阵法发动的同时还触发了某些禁制?”

戒杀生已经冲破了五行阵,僵硬地转过身体,踱步走来。

云苏咬牙,慢慢退着步子,身子抵到棺木,转身看着棺木。

“该死的,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这棺木中留有什么克制这玩意儿的宝物,兴许还能得救。此阵威能不足,除去未达成以万魂炼阵的条件之外,这棺中或许有什么东西正压制着它.......”

争分夺秒之际,云苏唯有以命相博。她迅速瞥了阵法一眼,只见那六把椅上的伏尸还正襟危坐,暂时没有苏醒的意思。

云清影朝左胸贴上清心符,转身用力推动棺盖。

“呲......”棺盖缓缓移开。

然而视线投进,馆内空空如也,不置一物,云苏紧盯着棺内,手攥着馆壁,血丝都溢出了指甲,渗入了棺壁。

“怎么会这样......若没有牢困之物,此阵应当根本成不了形,而那戒杀生既在动作,意味着七杀护阵处在运行之中。但是少了最关键的东西,它是怎么发动的?”惊疑之余,云苏不自觉抬头环顾四周,刚才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央,未发现四壁上竟都是壁画。

其一画有人首蛇身像,又一画巨人开天像……“这都是!?女娲造人、盘古开天、大禹治水......太古神话,难道这墓跟太古神话有关系?”

云苏没有头绪,可此时最令她有些慌乱的,是毫无解法的窘境,七杀护阵不可破,死门则无生机。

冷汗浸湿,云苏看着逼近的伏尸,牙关在重压之下越咬越紧。

闭了闭眼,片刻后睁开,眼中透着坚定。

“现在还不能就这么放弃,一定还有什么办……”

“噗!”一把黑剑从云苏胸口刺出,汩汩鲜血流入馆内。云苏颤抖着身子转头,一个紧闭着眼睛的女尸手持着剑,嘴角咧着诡异的笑。

六尊伏尸魏然未动,一尊根本未曾察觉到的女尸一闪而现,仿佛潜伏在密林中的恶兽,死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云苏一手抓着剑刃,心脏已经被刺破,黑血顺着剑身流下。云苏摇晃着身形,视线也愈发模糊。

脸上划过一抹苦笑,云苏双眼渐合,砸入馆内。

然就在云苏意识模糊时,整尊棺木发出了彩光,四周的壁画交相辉映,竟脱墙而出,尽数向云苏身上飞去,殿内空间渐渐扭曲,形成一个异时空漩涡……

章节目录 第2章 中洲火熠 中洲有着数千年的历史,它并非统一的大洲,而是被划分成七块大陆,且远海环肆。

不仅如此,整个中洲又被割裂成世俗界与修真界。世俗界即是凡人居住之所,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然而在它背后,一直存在不于世俗之人多见的修真界。

在修真界落脚的人,被称为修真者,他们偶尔也出现在世俗界中处理世俗界间的事务,但通常会避开凡人耳目,不以真正身份示人,向往着永生以及无上道法。

若世俗界的人们有求于修真者,则需通过携带一些物件去寻专门的中介所,托付悬赏任务。

修真者有的在家族中修炼,有的在大门派中修炼,更有一些散修,可能是在深山老林间,或是在海外边疆,不问世事,淡泊于世,只一心求道。

但无论是世俗界抑或是修真界都谨记着一条铁令:不得越过洲界,否则必死无疑。

所谓洲界,是中洲的环洲海壁,听闻是太古巨擘为保护中洲不为异族侵犯所建立的阵法。海壁所蕴含的能量是任何一个修真者都不敢小瞧的,无数人因忽视这条铁令而丧命于海壁,尸骨无存。

“这又该到了一年一度的选拔,今年咱们这火熠大陆,云家、慕容家和萧家又会是怎样的争奇斗艳,老朽我可是想念得紧呐!”

一位老者与同道正侃侃而道。

“这可不是,每一年各大宗门、派别在咱们火熠大陆挑选的佼佼者,十有八九是从这三家冒出来的,稍有那么几年,从犄角旮旯里也会出现几个异数。

你看上一届慕容家的慕容天赐、萧家的萧诀以及云家的云焕,还有那没听说过的女娃姬月可不都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吗。尤其是那云焕,一把云家枪可是耍得有模有样,让人防不胜防啊。”

另一个中年男人也温笑道。

“是啊,不过这再怎么优秀的家族,总会有那么几个不上台面的给抹了黑。”

那老者哼笑不已。

“哎,不知那云清影今年又要怎么丢人现眼了,要是我当家主啊,打死我也不会让这等不着边的人来参加大选,也怪那云家主心软,每每都要忍受那蠢货在云家面前出尽了丑。”

两人对视须臾,皆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到那大选,此时火熠大陆各大世家正是相继离开主城,到远离世俗的绛火森林中去参比。早在中洲二千年之际便设立了家族大比和门派大比,前者是为各大门派注入新鲜血液,给各大家族抛出争上位的橄榄枝。中洲五千零四十五年正是第九十五届门派大比,这近两千年来家族更迭早已是常态,为了让家族在修真界这屠宰场中站稳脚跟,唯有依傍各大门派的力量,便是通过家族大比将家族中的人才向其源源不断地输送,日后有成后能反哺家族。

各大门派在这数千年沧桑变化中却是屹立不倒,唯有几百年前突然消失在中洲的某个门派在宗门大比中被唐门所替代。可惜的是,这桩奇事早已被五门三派勒令禁止探讨,鲜少有人知其内幕。

“萧家主,许久不见,倒是年轻力壮了不少了啊。”

慕容家家主慕容轩双手作辑,向萧家家主萧明义寒暄起来。

“慕容家主客气,我看你才是力拔山兮气盖世,风华更胜啊。”萧明义回礼笑道。

“萧家主有礼了,今年各家大比,力争上游,咱们萧、慕容、云家三家定又是一番精彩激斗,今年你家那世卿孩儿定是要绽放光华了。”

“欸,慕容家主过誉了,不先论论你慕容家慕容玉晨和云家云清舞,又怎么轮得到我后辈的雕虫小技呢,哈哈哈。”话虽这么说,萧明义的脸上却难掩喜悦之情。

“说到云家,往年咱们三家都是能在行程中撞见的,怎么这次......罢了罢了,纵使家底深厚,也难经得起这么一遭的。”慕容轩眉头一动,意味深长地絮叨了两下,随后摆摆手,略了过去。

“家门不幸,也是难为云隐老兄了。”萧明义捋了捋须髯,心领神会地附和道。

萧家、慕容家以及云家这三大修真家族在火熠之城已成三足鼎立之势,积年累月的底蕴早已为他们在火熠城树立了不可撼动的权威形象。

在云家队伍中,那些个天之骄子们都正畅谈自己的大抱负,唯有一人,慢吞吞地掉在队伍尾巴处,双手不停摆弄着术式,未曾有一丝停顿。

走在前方稍近的云熙、云齐和云月正巧看见了后面的动静。

“你看那丢人现眼的家伙还在摆弄着那么简单的术式呢。”云齐故意放大声音嘲笑道。

“哼,那废物也只有一辈子停在这云清风月术的基本术式阶段了,说她是云家人实在丢人,估计其他世家的人学起咱们这云家绝学都要比这废物更加优秀。”

一向被叫做大家闺秀的云月也忍不住啐了两句,唯有云熙一直不语,看着低头的云清影若有所思。

“你说那云清影是不是家主的嫡女啊,瞧瞧清舞姐姐,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水灵根纯得根本看不出杂质,刚过及笄之年就已是凝气八层。清歌妹妹虽不是单灵根,好歹也不差,怎就出了这么一个不上台面的二姐呢。”

“哎,人家清舞,少有的单系修炼者,清歌也是水土二系修炼者,她云清影的灵根却是一片杂乱,不同系别的灵根纵横交错,丹田堵塞,气脉难开。晚了清舞姐姐一年连凝气三层都突破不了,且去年真是......混账东西!越说越生气,这废物怎么就出现在咱们云家,祖上的荣耀都被这东西败光了!”云齐本就性急口快,说着说着眼里都快迸火了。

而话题的中心云清影却未充耳不闻,仍在一刻不停地修炼着。云齐云月二人见云清影毫无反应,也自讨了个没趣儿,泄愤般地冷哼一声,狠狠捏了捏拳头,又跟上了队伍。而云熙看了她一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也跟上了步伐。

两个时辰后,各个世家在距离火熠城五百里处的绛火森林内相聚。各世家都带着家族中的新一代后辈,欲在这世家大比中获得宗门、派别的青睐。

“今日大比,各大世家想必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见你们无一露怯,神情盎然,老夫很是欣慰。各大门派都期待着你们一场场龙争虎斗,你们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说话的是唐门的长老,唐门主修暗器与炼毒,且造诣极高,听闻绝学《回天无道》和《漫天飞羽》让许多门派忌惮不已,在几百年前的门派大比中大放异彩,跻身进入五门之一。

“话便不多说,现在就开始今年的世家大比。”

话刚落下,各大世家皆跃跃欲试,誓要争个高低。由于门派大比人数有限,每个世家按其家族规模而取十中之三,之前多余的人便要与自家人进行一场恶斗,获得大比资格。凡是参加宗门大比,皆有机会被各大门派派遣的长老青睐。由于每个大陆皆有相对应的长老把持,每年的情况也会相应发生变化。

“首先是云家进行名额竞选,配对就由云家家主自己来决定。”这名额竞选却不是抽签决定,各宗门的意思是不想因为不合理的配比浪费掉好苗子,自然由深有了解的家主来主持配对。

“既然是头炮,那么首先就由云齐和清舞来起个好头吧,可要给云家人做个好榜样。”匹配是早就决定了的,云隐稍加思索,便唤了云清舞和云齐,提到前者的名字时不自觉地捎带了些亲昵。

云齐闻声则是愁苦了脸,云清舞在云家的天赋有谁不知,六岁便能引气入体,方及笄便能至凝气八层,其呼声可直抵云家上一位天才云焕,甚至有超越的迹象,不用比便可知结果了。云清舞听见召唤仅是微颔首,似乎不把大比放在心上。

两人上台,双手作辑以示礼。“清舞妹妹,一会儿可要手下留情啊。”云齐讪笑道。云清舞却仅仅以微笑作答,并不言语。

双方一开战,云清舞便是神情一凝,瞬发而动,几个跨步,一个水绵掌打在了云齐身上。还未能反应过来,云齐“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受到冲击而飞出了比试台。

一招制胜!

云家主云隐微微颔首,满意之色毫不遮掩。

台下鸦雀无声,在凝固了十息后才是一阵议论纷纷。

“真不愧是云家的天才,竟一招就将对手打败,看来云清舞入宗门是毫无悬念了,指不定还能被哪个长老瞧上眼,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啊。”

“这般实力,这等天姿,堪比那九天仙女下凡,若是日后与她结成双修伴侣,修为与美色双赢,岂不快哉?”

“就你那蛤蟆脸也肖想天鹅肉?做梦去求求周公吧,哈哈哈哈......”

“混账,你说什么!”

……

台下嘈杂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台上的云清舞收招后,瞟了一眼摔落下台的云齐,便轻挥衣袖离开,萧家慕容家的两位高手则是凝神而望,目中战意滚滚。

那些在暗中观察的长老们也是互相默默通气了一番,似是有了什么主意。

台下喧闹一阵后又归结于平静,云家主再次上台,春风喜色难挡。

“清舞当真是优秀,甚慰我心,云齐还需多加把劲,向你清舞表姐学习。”

“是。”云齐不堪众目,只得低头回应。

“那么下面就由云月和......”

云隐扫视云家后辈,最后将目光落在云清影身上,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末了,才微叹一声。

“就云清影吧。”

云隐甩手一挥,似乎像在甩去污秽一般。

章节目录 第3章 战败 听到云清影的名字后云月大喜,仿佛受到上天的馈赠,莹白的拳头由着兴奋之意捏得青筋微突,泛着血色。

回头狠狠地瞪着云清影,嘲讽的弧度止也止不住地扩大,多种情绪交织在其脸上,看上去扭曲异常。

“落到我手里,我非叫你跪下给我求饶不可。”

受到挑衅的云清影只是紧紧咬了咬牙,深深看了一眼撇过头的云家主,便迈开步子朝台上走去。

正离场的云清舞听到“云清影”后身形一顿,看着缓步却坚定走来的云清影眼神复杂深沉了许多,在她没发现自己之前迅速闪入了人群之中。

群人见“臭名昭着”的云清影出现,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你看那就是云清影,云家出了名的废物,十六岁了只凝气二层,连正常人都比不上,亏得头顶着个云家二小姐的名号。”

“可不是啊,听说体内的灵根杂乱得都快裹成鸟窝了,就这种体质还想修真,痴人做梦!”

“唉唉唉,你们可别这么打击人家啊,去年虽在家族预试中‘小有挫折’,但没准儿人家现在已经练就了什么‘惊世奇功',准备一雪前耻呢,哈哈哈哈......”

众人的目光如同锥刺一般嵌入云清影的皮肉之中,他们毫不避讳地对她哂笑,多年来虽在这种环境中熬了过来,但这每一步对她来说仍是甚为艰难。

除此之外,慕容家的慕容玉晨闻其名后更是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这一切的源头,还得从去年的家族预试说起。

每个家族在家族大比的前一年都会进行一场联合预选,本是要把一些潜力十足的种子挑拣出来。云清影在十岁才能引气入体,甚至晚了同龄人一大截,到了十五岁才堪堪迈过凝气二层的坎子,本是无望于参加预选的。但其身份毕竟尊为云家二小姐,还是通过明里暗里的疏通获得了参选的机会,本来云隐也并不期待他这二女儿能有什么奇迹的表现,就当是让她纾解长期无法进阶的苦闷,也随她去了。

云清影在各大家族随机配比中挑中了慕容玉晨这一天才,实力之强,足以傲立于火熠大陆同代的顶峰。其单一火灵根之纯净、对于火的亲和度甚至能让一干门派长老艳羡,幼于云清舞一年却也达到了凝气八层的水平。

两人之间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慕容玉晨也的确仅靠一招便将云清影打趴在地上。可令人大跌眼界的是,正将要宣布比试结果时,云清影却如同中邪一般,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死皮赖脸地求着慕容玉晨认输。

云隐自然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把她拖下了擂台。然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云清影抱着云隐祈求让她能够进入第二年的家族大比。云隐好说歹说都没能规劝住,云清影甚至以死相逼。碍于父女情面,他唯有硬吞下这奇耻大辱,一个手刀将其劈晕。

当天这一幕让云家蒙受了巨大的污名,其事迹不出三天便传遍了各家。多半听其事者都会在哑口无言半晌后,讥笑不已。一些明眼人觉着这事出得蹊跷,也不知道云清影为何会有此举动。但怀疑归怀疑,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这种家门不幸自然是被下令三缄其口的,云家上下一时间也是对云清影厌恶到了极点。

相较于云清影的局促不安,云月的步伐可就轻松多了。现在她的心情就如同置于云端一般飘飘然。有云清影做对手,这一战闭着眼都能拿下,说不定这压倒性的胜利还能为她赢得各大门派的青睐。云家许多后辈对云月的气运也是嫉妒万分,都迫切地想去分一杯羹,仿佛云清影就是那引得人人馋涎的饕餮大餐。

这就是修真界中一直存在的潜规则,弱者没有任何发言权,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宰割,任人辱骂,毫无能力反击。

待两人走上擂台之后,嘈杂声渐渐平息,台下观众都屏息观察着云清影将会做出什么丑态,其关注程度都快赶上强者之间的对垒。

双方对望之际,云月的眼里满是笑意与嘲弄,而云清影却是在几个深呼吸过后,慢慢平复了心情。再次睁眼,将疑虑统统排出脑海,眼底一片澄澈。

云月见此一顿,心头一股子火气不由直向上窜。

“眼神倒是不错,不知道过一会儿你是不是还能装得这么镇定。”

云月冷笑一声,摆出架势准备出招。

“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云月迅速结印,连续放出星火之术,以封锁云清影的动作。小小的火球在发出过程中变成细小的火枪,并且越来越密集。炙热的火星子齐齐向云清影攻去。

云清影的腿脚立刻作出反应,对攻击开始进行快速躲避。细细密密的火星子打来,而云清影犹如纸绘一般在其中穿梭,身体在星火的间隙中精准地左右来回。这么一轮攻击下来,除了衣角被掠过几丝黑线,竟然毫发无伤。

干净利落的躲避让一干人霎时傻了眼,谁都没有想到去年那个被打趴在地上,给云家丢尽了脸的云清影此刻竟会有这般好身手,脸色各是五花八门。

云家家主云隐在一旁看得也是微微一愣,有些奇怪。

云家有一门身法,为云清风月术,是引动天地之灵气,充盈全身,使身体最大化与自然同质的绝学。

这门身法的修炼者,能够被赋予飘忽不定的身法,往往能在对决中占据巨大的优势。

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不单靠灵根的纯净程度来决定施术的强弱,而是在于对天地灵气的感悟能力和引动能力。只要能将灵气引入体内针对身体进行轻化,即使灵根再庞杂,都能使遁速提升几倍、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实际上,云清影无论是记忆力还是领悟力都是一等一的出色。年纪轻轻就已博览中洲群书,对于一些问题的思考甚至连某些家中长老都比不上,奈何天生废体,大好天赋被局限而难以施展。

好在云清风月术的独特,虽然云清影晋升困难,但肯下苦功夫,基本功极为扎实。其轻巧的身子配合此术的修炼,令她具备了远超许多修真者的速度。当然,她也早就越过基本术式阶段迈入第一段了,此成效已经足够令人刮目相看。

此时最恼怒的莫过于云月本人,原本打算一招制胜的她竟被云清影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该死!看来不对你用狠招不行了!”云月咬牙怒道。

说着,手中的动作幅度加大,印的起承转合变得复杂起来,台下的云熙和云齐见状都是一惊。

云熙眉头紧锁,“准黄印,看这手印的组合,是准黄火系功法狮火之术!她什么时候学了这等招数?以清影的实力中了这招怕是有性命之忧!”

目光锁在那个孱弱的身影上,“快认输,这招你接不下的!”

云清影似乎也感应到了此招的气势强劲,刚才虽然退避了第一轮攻击,但场面算不得占上风,反而已经把她逼得紧靠擂台的边缘,退无可退了。

“狮火,化形!”一声喝响,由灵力缓慢凝聚成的一团火球,开始演化轮廓,变成一个狰狞的狮头。

火狮眼中凶光显现,满是嗜血之意。獠牙外露,脸上褶皱遍布,煞是可怕。

一声怒吼,跳动的火星被压制成细线四处喷撒,其内还蕴含着火灵力的威压。

云清影右腿向后一顿,以其为支点,准备随时躲避火狮的攻击。

“你速度再快也就到此为止了,这招便要了你命!”云月脸色苍白,想必这招也耗费了她几乎所有灵力。

“狮火术,去!”灼热的火焰瞬间围绕狮头向外扩散,一时间竟然锁住了大半块擂台。

“吼!“狮头呲牙大吼一声,竖起剑齿冲向云清影。

云清影瞳孔微缩,尝试着蹬地而起,从上方突破。但动身的瞬间,蓦地瞳仁一颤!

“轰!!!”巨大的火焰冲击力,直接砸在云清影身上,并将她轰出擂台。

胜负已定!

只是站在远处的云家主,微皱着眉头,盯着一处地方。一会儿,才闭了闭眼,微微叹了口气,脸色再次恢复正常。

“咳咳咳咳......这他娘的什么招数,怎么如此厉害……”刚才的攻击腾起大量的烟雾,熏得台下看客们直咳嗽。

“刚看那云月的术式,是准黄级的手印,这娘们儿哪儿去学来的杀招,这么霸道。”

“对自己人都这么狠,真能下得去手!”

一位门派长老见势将烟雾吹散,所有人都伸直了脖子探察现场的战况。

云清影的身体慢慢从烟雾中显露出来。

前身已经被火击中,服饰洞穿,皮肤冒着黑烟。

而严重的是她的一双手臂和小腿处,已经是鲜血淋漓。看来刚才的档口上,云清影是用双手双脚去抵挡这招了。

“二姐!!”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哭腔。

来人脸上尽是惊慌之色,泪水浸湿了整张脸庞。

此人正是云家主的三女儿,云清歌。

云清歌拼命挥动双臂把余下的烟雾驱散,随后跌坐在云清影满是血痕的身体旁。

“二姐……你没事吧!”云清歌小心翼翼地托起云清影的头,惶恐地呼唤着。

周围的情况一片混沌,此时云清影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雾蒙的神识外,隐约传来一些哭喊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动荡的神识才稍有回拢。双眼慢慢张开,一张焦急的脸撑满了画面。

“清歌……”云清影吃力地弯了弯唇角,虚弱地说道。

“姐,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呜呜呜……”说着说着,积压已久的担忧与惊惧在此刻统统爆发出来,云清歌将头埋在云清影的肩窝处,闷声大哭。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还好好的。”

待情绪慢慢平复后,云清歌才小心扶起云清影。

一群正在观摩的各家子弟,看见云清影的模样,细弱的交谈声也不加掩盖地变为了嗤笑:

“这废物果然输了哈哈哈哈,连‘惊世奇功’都还没使出来,就被人打下来了,还这番狼狈。”

“这下子云家脸又丢大咯,还不快滚回家中,换了我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都给我闭上你们的嘴,云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外人来插嘴!”

一声怒斥,却是云家主云隐突然发话了。

“清歌,把她带到林中帐篷养伤,比试继续!”

众人见是云家主发话了,一些还想呛声的人也只好收敛,纷纷退回原位。

云清影在云清歌的搀扶下,往帐篷走去。

就在众人回到擂台下的时候,云隐突然招来了手下,暗语了几句,目光扫向云清影的背影,透着阴鸷。

章节目录 第4章 命陨 是夜,云清影在经过一番治疗后,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然而烫伤严重,不难想象会留下疤痕。

云清歌安慰道:“姐你别担心,这疤痕只是一时的,只要有找到浆草液,这都不是问题!”

突然又脸色一沉,

“但那云月实在可恶,让我碰上她,势必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云清歌恶狠狠道。

“是我本事太差,比试本就刀剑无眼,生死由天,即使我今日真死在擂台,那也怨不得任何人。

倒是你可要加油,明日应该就能轮到你了,捎上我这一份一起拼了,争取早日进入宗门。”云清影笑道,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整备战。”

“好吧,那姐姐你好好休息。”云清歌一抿唇,似是要说什么却又遏制了下来,只是走神地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而云清影也心不在焉,并未留意其异常之处。

待云清歌离开后,云清影顿时心底一沉,慢慢卷起裤腿。

”嘶……”只见脚踝处竟然有个细小的血洞!

她记得白天比试之时,本准备动身避开狮火之术,没想到突然射来一发铁水炮,让她立刻失去重心。

要不是她立刻用四肢抵挡,恐怕早已没命了。

可是烟雾来的太快,她只微微看到一个较为纤细的身影,便被遮挡了视线。

究竟是谁想害我?云清影半阖着眼皮,思索不出头绪。

倒是今日的比试……

想起来云清影只觉心中郁结难消。

云月这是想下毒手……

而且,是有人指使。

云清影回想起今日比试时的诡异之处。

那狮火术不仅仅是难得的准黄功法,且无论是对灵力以及身体强度的要求,根本不是一个凝气五段的人能掌握的招数。若无万无一失的策略,越阶习得高层次的功法必定会对修真者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以云家的学识水准,多数人都知道这一点,云月想必更不例外。如果没有旁人指导,她万不可能以身试险去学准黄功法。

唉,他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啊……

云清影仰起头,出神地望向泛着锈黄的帐幕,只觉自己的生命也已经染上腐败的菌斑,正一点点地吞噬着她。

“啪嗒,啪嗒……”

林中的露水砸落在叶上的声响,暗示着某种危险的接近。

伴随灵兽或是低沉或是刺耳的鸣叫声,似在提醒来到此处的人,绛火森林本就是个危机四伏的荆棘之地。

就在云清影走神之际,只听“咻”的一声,四支铁木箭破帐布而入!

速度太快,云清影根本来不及闪躲。只在顷刻之间,就直接命中四肢,令她动弹不得。

她刚想喊出声,却有一道气波紧跟铁木箭后,封住了她的声道!

声音被堵在了喉管,令云清影血气上涌,脸色发红。

她此刻惊得双目圆瞪,浑身颤抖,感觉死亡之手已经掐住了她的咽喉。

脚步声徐徐传来,一个黑衣人掀开帘幕,走了进来,身后尾随了两名手下。

云清影颤着下颚,仿佛要说些什么,又仿佛已经被眼前情况骇得下意识做出了这个动作。

汗水已经不知觉地顺着双颊落下,滴入涌出的血流中。

“看二小姐的眼神,似乎很惊讶我为何在此出现并出手伤你,”来者眼神幽暗,轻轻笑道,“没错,确实是主上派我对你动手的。”

怎么会是父亲!云清影眼里一片赤红,根本不相信这个事实。

不对,云月若早一开始便要对我不利,那这唯一的机会,关键就在父亲手里!想到此,云清影脸色惨白一片。

“要怪就只能怪大小姐太沉不住气,一时心急过盛,有些冲动了。不过,主上也的确担心以二小姐的聪颖想必不久就会让我们暴露了。”

云清影又稍稍张大了嘴,呼吸愈发急促,越听心口越痛。

竟然是她……

云清影感觉自己仿佛一直陷入一个尘封已久的阴谋,而现在真相就将要破土而出了。

暗卫,是云家背地里的一支护卫队,这些人都是从各个黑市渠道贩卖得来的孤儿。从幼年起就加以训练,磨平他们的自我意识,成为云家忠心耿耿的死士。寻常大多数的云家人都难见暗卫的影子,这些人早就熟练掌握云清风月术第一段而练得一身游云走风的身法。暗杀、审讯、搜寻以及情报收集,他们是云家阴暗行动的集结号。除去被派遣保护云家重要人物的几位暗卫之外,他人一旦见到暗卫就意味着自己的性命将会在接下来的半盏茶时间内被收割了。

云清影身为云府二小姐,也仅仅是偶然发现父亲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侍卫是暗卫便衣装扮随行的,而这个人现在就站在眼前。

暗卫看着云清影难看的面色,突然走进了些,低头低语:“其实你并不是主上的女儿,只不过是为了让大小姐一骑绝尘所需的一道必要程序。”

其实你并不是主上的女儿……

并不是主上的女儿……

不是主上的女儿……

“影娃娃,爹爹带你去吃红花果串,别哭咯,再哭脸可要变丑了,以后嫁不出去咯!”

“你大姐脾气犟,你妹妹小脑袋瓜不用在正经地方,天天调皮捣蛋,还是我的影儿最得我心,懂事又聪颖。”

“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云家上下的脸面都给你这不孝女给丢尽了!”

“爹不知道你那天为何做出这种举动,不过影儿是什么样的人,爹爹再清楚不过了,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裂口从记忆的最远端蔓延过来,咔嚓咔嚓咔嚓,比房屋倾塌猛烈千万倍,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恐惧、不解、悲怆、绝望,这些负面情绪互相纠缠在一起,撕扯着组成她的根基。

云清影在这十六载得到的所有正面的情绪几乎都来自云隐,她在前一年同云隐说要找到幕后主使,发誓要重新得到父亲的理解和认可,现在将所有的线索串起来……她蓦地发现自己的寄情是从未有过的可笑。

最爱之人是自己所有痛苦的源头,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实了么……

云清影的表情就静止在那一刻,无法用言语刻画那种表情背后的情绪,只能看着她浑身抽搐着,大张着嘴,鲜血从口中涌出,生命气息愈发薄弱。

看着云清影的模样,暗卫霎时发楞了片刻。

也是个可怜人。他想。

旋即凝定神情,口中蹦出的话更加锋利、尖锐,似要从精神根本上将云清影诛灭。

“如果今天不是因为大小姐的失误,你或许能够在云家的庇护下苟且更久的时日。

不要感到怨恨,能为云家付出一份力已是以你原本平民身份一生都不会有的福缘,主上好歹让你坐拥云家二小姐的位子有十多年之久。或许你现在死也是件好事,不用再这么煎熬地匍匐着生活了……去死吧。”

“噗”,利剑穿透了身体,云清影慢慢垂下脑袋,砸倒在地。

鲜红的血从穿透的剑身向四周蔓延,染透了凉薄的衣衫,在那具倒下还保留着滚烫温度的身体下逐渐钻了出来,把整具尸体都包裹在这血色的、充满着怨恨的圈中。

空气中只剩寂静,鸟兽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下了鸣叫和争闹。

此刻那个暗卫却是全身冷汗透湿,方才云清影在将死之际将眼神牢牢地钉在他的身上,那股恨意竟夹带着浓浓的威压,骇得暗影指尖一抖。

仅在一个呼吸间,他好像看到了尸山血海的场面。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身未临其境也恍觉腥臭入鼻,下意识捂住了鼻子,人间炼狱也莫过于此。

“呼……呼……”暗卫捂着胸口直喘气,那一眼似乎都快让他的心脏爆裂。

“大人您没事吧。”两个手下见情况似有不妙,上前询问。

暗卫挥了挥手,“我没事……你们把她的尸体处理了。手脚利索点,记得丢远,别让三小姐……和其他人发现了。”

“是!”接到指令,压下心中疑惑,两人立马拖着尸体离开了。

半匍匐在地上喘息了许久,一口黑血喷出来之后,暗卫才稍稍恢复,眼神中还留着方才的骇然。

“刚才那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5章 异世之魂 “算了,总归完成了任务,这是最后一个了。”

暗卫吁了口气,清理了一番现场,离开了帐篷。

两个暗从行入火熠森林深处,直至感到危险的气息弥漫而来时,方停下脚步,将尸体丢在较为空旷暴露的湿土上。

“把她丢这儿应该没问题了,附近豺狼虎豹经常出没,一晚足够让尸体消失了。”

一位暗从说道。

“嗯。”

两人转身离去。

火熠森林中的夜雾模糊了二人的背影,随后变得愈发浓厚,隐匿了一切行迹,那具尸体散发的浓重的血腥气味,附近的怪吼此起彼伏的喧嚣着,越靠越近……

火熠森林的某处。

这里常年被湿冷的阴气缠绕,分布在里里外外,墨黑的,青黑的,或者是银黑的。一团团墨黑、青黑中,时不时窜动着一种红,阴鸷如同鬼魅般的红。越向整片整片的墨黑区域走近,一种咬噬血肉的“刺啦”声就越是清晰地传来,听来足以让人产生仿佛什么东西也在啃噬着自己身体的幻觉。再往前近一些,很快地,便能发现一尊巨型棺木陷在一个浅坑之中,而它的周围围绕着一层银光熠熠的护罩,那些“刺啦”声便是外部那些黑色的物质试图攻破它而被银光击杀的响声。不过那光时暗时明,已经被蚕食得相当虚弱了。

然而在云清影死亡的瞬间,死气弥漫的棺木中却荡起了一丝生命波动,那银色的灵力受到感应而亮了许多,又向外推了一些,伴随着墨黑的阴气被击退后,发出刺耳嘹亮的惨叫声。

在这惨叫声的遮掩下,棺木中悄悄地传来了些许叹息:

“来了……但愿还来得及……”

随着这一声叹息,一个狭窄的空间裂缝在灵力护罩中产生,在那些东西做出反应之前,银光趁机钻了进去……

云苏自从一剑破心而出后就全然失去了直觉,只感觉身体陷在一片漆黑中正顺着某个方向滑行,但眼皮沉重得根本无法睁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整片黑域中忽然裂开了一道泛着银光的口子,拼命地往外渗出,形成了犹如一柄剑的剑身扭曲后的形状。它好似很急迫,正在被什么追赶着。当银光的尾巴终于逃出那裂缝时,尾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撞击,一道可怖的墨黑光晕卡在裂缝口处,亦想冲破裂缝,前来斩杀银光。

连续不断的冲击让整个黑暗世界被震得几乎崩溃,云苏受此波及,意识在这天地崩坏般的震荡中变得稀薄了起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银剑”插入了云苏的胸口,如水波般向全身泛滥开来,形成一张薄膜裹住了她的全身,随后整个人从黑暗中抽离。

在毁灭之光赶到时,云苏早已消失在黑域中。

还在混沌中迷迷糊糊的云苏,感到一波密密麻麻的疼痛翻涌而来,瞬而席卷了全身,令她倒吸一口气。全身也似有千斤顶负压,难以动弹。

云苏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裹着一层淡薄的银光,其正顺着胸口的穿刺处进入身体。紧接而来的又是一波激痛在脑海中翻腾,搅得她闷哼一声,险些再次失去知觉。

那抹银光包裹着的不仅仅是云苏的灵魂,还将云清影即将脱体而出的灵魂压进了无声息的尸体中,与云苏的进行融合,这股疼痛逼得她不得不勉强张开了一条细缝。

“这里是……”

方才感知到的疼痛让云苏下意识瞟了一眼胸口,但未发现任何伤口,她察觉到自己再次处在了灵体状态。环视了一圈,一片沉寂。

“你是谁?”

一道声音从后脑勺方向传来,云苏一惊,转身警戒着做出防备。

入眼的却是一位清秀的姑娘,脸上还带着不明所以的茫然,含着疑惑看向她。

未发觉对方的任何歹念,云苏放下了警惕,反问道:

“我叫云苏,你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云苏……”对方没有回话,只是细细地咀嚼着云苏的名字。

半晌后,抬头望了望一处,才再次定睛看云苏。

“我已经死了,就在刚才。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生死交界处——溟蒙,你现于此处,想必情况与我相同吧。”

云苏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那为何此处只你我二人?”

“此地为溟蒙,寻常亡魂无法至此地,凭我的感觉,牵扯你我的力量,可能是因果之力。”

“因果之力?”

“是啊,因果乾坤,造化阴阳,悟得此道之人,定是世间巨擘。只不过对我来说,这因果之力看来是存心要害苦我。”那女子苦笑道。

“为何?”云苏不解。

“在这场因果之中,我是因,而你是果,引导我死亡的和引导你死亡的来自同一股力量,而那个人选择了你。”

“你是说?你的死将导向我的……生?”云苏惊讶道。

对方点点头。

“是,但又不全是,我会成为你意识的一部分,而你会带着我生前所有的记忆,只是这世上不再有我了。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何选择我,我此生所有的命理似乎都被他的因果之道所操控,直到临死前最后一刻,甚至连死后……”她的眉头皱起,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丝矛盾之色。

“你如何知道这些?”

“呵,我生来就有探查各种‘道’的能力,五行之内的,超脱五行之外的,甚至能略微感知虚无缥缈的因果道、造化道、毁灭道等等。大道三千,各有衍化之法。我能清楚地看到,就在我说话的此时此刻,我的生机以及不断地流向你了……”掩饰不住眼底的悲伤,她的声音弱了下来。

云苏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似下了什么决定。她单膝跪下,义正言辞说道:

“如若这世间存有因果,现在姑娘的生机给了我,那便是我欠了你因果,必然是要还的。不知姑娘有何尚未了却的心结,我定当善了。”

对方似是没想到云苏会说这番话,稍愣了片刻,竟笑了起来。

“你倒也不觉得这话在此时听得虚伪,是个直接的性子。罢了罢了,就算已不是我……也将这十六年的轮回交付与你吧。余名云清影,是火熠城云家……呵,早已不是了。若你有意,便查清我死亡的真相,在我的灵体消散后,会将我前生的所有经历转嫁于你,届时你便会明白事件的始末。说起来,你的灵体似乎不含任何灵力波动,修习之法似不属中洲,但又有些相合,想来也是他的手笔。中洲……是一个囚笼,一切都已经离我,我们的初衷越来越远了……它比你想象得更加复杂。你要当心,当心五门三派的势力,还有云家……他们有个巨大的阴谋。

道破天机乃弥天大罪,我无法告诉你更多。这具身体,以及云清影的命格,唯有靠你自己去改变了……云清影在中洲十六年的所得,都藏匿在火熠城的秘处了,你会知道它在哪儿,还有一只灵兽,希望你能代我抚养。”

云清影的身体在说话间已经消散一大半,语毕后,她再次望向了某处,眼中波光流转,如星辰掠过。一时间,岁月的痕迹在她身上匆匆回闪而过,有悔恨,也有痛恶。她的生机虽在流逝,但不属于她今生的一段回忆也在同时慢慢苏醒。

她看见了,因,也看见了自己的,果。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谁都悖不得天意,我错了,他也错了。我们这一步,满盘皆输,你当真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哈哈哈哈哈……”

云苏一头雾水地放眼跟去,却是空无一物。

云清影止了笑,眼中尽是了然,心领神会地勾唇,在那一刻,却有上位者的威严出现在她的身上:

“云苏,或许你就是那个命定之人!”

灵体随着这声一出,全然散尽,飘向云苏。

还在观望的云苏只听见那一句后,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晨光熹微,绛火森林的晨露洗涤了夜间肃杀的气息,这片土地又再次重归于宁静。

躺在湿土上云苏发出一声不适的呻吟,而后吃力地缓缓撑开眼皮。

入眼皆是红光一片,原来是晨露倦在红叶上,一片片地折射着晨光的暖意,还泛着丝丝金黄的色泽。

抖了抖眼皮子,云苏这才瞧清楚眼前这一片绝色。

绛火森林这名字本便是就着这片密林红树遍布,高可参天,密可蔽日的绝世美景而起的,虽说险阻重重,仍挡不住眷恋景色和其天才地宝的有心人前赴后继,投身其中。

云苏待熟悉了眼前的景象,这才蹙起眉头,顿觉疑窦重重。

“中洲……这是一片怎样的地方?”

章节目录 第6章 阴疑未定 “是时候了。”暗卫背手而立,探了探时辰,扭头对两个部下吩咐道:

“余下二旬还有得折腾,你们速速将云清影的残留痕迹处理干净。务必,下手要快,否则被他人察觉蛛丝马迹,死了个冒牌货算不得什么,秘密若被暴露,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面罩下的一双眼睛厉得骇人,钉在二人身上。

“是!”

暗从应声,知兹事体大,转身一个箭步便消失了身影。

……

重生力量的注入,让云苏的致命伤得以愈合,但内里亏虚实在过大,整个人仍处在虚弱的状态。

“呵,原来是这样。”云苏虚眼沉思着。

云清影自从被掳回云家,假做云家二小姐之位,因着她天生的好学以及超群的记忆力,博览群书,对修真之事也是相当通晓。

云苏借此了解到,在这中洲,能否成为修真之人,全在于与天地之缘。

天地之间存在着灵气,而与天地结缘者,能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充盈丹田,开启气脉。

修真者往往都拥有一个特征,那就是要具备灵根。而灵根也分三六九等,越是纯净单一的灵根,越能迎合天地之灵气入体,开启修真大道。灵气入了丹田,经由灵根,驶入气脉,使堵塞的气脉被冲开,遂而壮大。

就像云清舞的灵根便是单一水灵根,而云清歌则是水土二系灵根。

可是云清影空有灵根,实则杂乱不堪,五行交杂。灵气入丹田后宛如石沉大海,半点动静都没有,更别说让灵根引导灵气进入气脉了。

“如今这体质,该如何是好……”在这修真界,没有利刃在身,就只能坐以待毙。

云苏一时也无解决之法,也只好盼着日后能有奇遇,好在如今她不算钝化的身手和符箓之术是她的保命手段。

她发现,即使是处在这片异世,前世的手段还能继续沿用。

云苏刚想用手撑住树干,引起一阵隐痛。

“嘶……”云苏拧着眉头,

“云家野心倒是不小。”从云清影的记忆中,云苏将她前世的线索分条梳理,这其中的原委令她冷叹连连。

按着那暗卫所说,云清影并非云家嫡女,那她上届家族选拔中的古怪行为,就都有了解释。

“是云隐那老家伙下的蛊虫。”云苏寒光乍现。蛊虫,在修真界并不常见,唐门即使有紫林炼虫,也极少持有蛊虫这种灵物。从诞生之时就以自然之力孕体而成,每一只蛊虫都各属一种天地之力,能辅以施展五行之法,还能下幻惑人。云隐给云清影下的,应该就是那罕见的幻灵蛊,此蛊一旦寄生于人脑,便会喷洒出幻灵蛊粉,以母蛊为术母,远程操控中蛊者的行为。那些妖罕的行为,皆由此蛊催发而动,其目的就是要让云清影的处境雪上加霜。在灵根驳杂的劣势下,再被全族孤立,成为众矢之的。从那事件之后,云清影明里暗里不知道遭到多少次狠手,有三两次,甚至性命堪忧。

“倒是狠极,云清影虽聪颖,但性子毕竟单纯,查到这些也不忍直接将云隐作为怀疑对象。利用这一点,只要不直接暴露,云隐自可高枕无忧,令那些族人尽其所能欺辱云清影。这次痛下狠手,想必……”

云苏眼中的寒芒更加凌冽,“云清舞。”

云清舞在比赛关键之刻向云清影射出那一发铁水炮,是要助云月杀她!

云清舞虽为云家嫡长女,除了对三妹云清歌还略存关心外,自打云清影记事起就从未有过一刻姐妹温情,时常让她怀疑两人并非自同一母胎出生。今日这一出,倒是让死而复生的云苏破开了这层迷障。云清舞与云隐,竟是暗中有所勾连,意图谋杀。

“那个祠堂,原来如此。”云苏眯了眯眼。家族大比两月前,云清影偶然在云家极隐蔽处寻得一地,细察后方觉是个祠堂,但却过于诡异。寻常祠堂多为祭祖之地,而云清影之所寻,不仅所处偏远,更让她感到诡异的,是那祠堂染满了阴气。云清影本想继续探查,可那地飘出的某种气息太过危险,令她有些忌惮,也就弃了这层想法。即便如此,这祠堂既能出现在云家,那就意味着云家……有人修了鬼道!

修真一脉是以天地之气灌盈全身,是为人族修真之正道。可天地之大,自然不会仅有人族修真一道。所谓兽有兽道,鬼有鬼道,木有木道,天地万灵皆有其修习之法。是以鸟兽虫鱼,魑魅魍魉,林石器物,都能醒得灵智。可天地虽生了万物,自然也演化了道法,天地万灵各行其道,万不可旁逸斜出,窜了别的道。人修鬼道,谓之邪祟。云家这祠堂,其背后之人暗修鬼道,定是循了天地不容的邪法。云苏虽不知那邪法到底为何,但能在云家开辟出此祠堂,寻常云家子弟万不会有此能耐,那便是长老这般地位的人物,抑或是……云家家主!

推演到这儿,云苏忽觉精神有所波动,是云清影残存的灵魂意识。

云苏知那是云清影的残魂执念。

“她临了之前,所说的,倒底是什么……”云清影说那番话时,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的风格,更像是某种魂体交杂的状态。难不成,那不是她?摇了摇头,谈及这些还为时过早。怀着这层疑虑,云苏不再遐想,扶额歇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气力。

此时,最要紧的是要找些吃的……

现在正逢日出,得取些雨露和野果子止渴充饥。

云苏按照曾经所记的《中洲物志》,便起身寻找裹腹之物。

火熠森林地广物博,自然不缺吃食。没多久,云清影避开野兽常出没之地,找到了一些野果,微微填了填肚子。

忽然一阵声响从草丛中响起,云苏警惕起来,隐匿身形,掩埋气息,躲在树后。

只见一只斑角麋鹿从草丛中窜出,四处嗅着,似也在捕猎,其身形壮硕,鹿角坚硬,灰褐色的皮毛油得发亮,是绛火森林难得一见的珍兽。

“就是它了。”云苏眼前一亮。

斑角麋鹿难得,就因其浑身都是宝,尤其那鹿血,堪称有疗伤奇效,这正是她目前需要的。

不过,斑角麋鹿虽外表察来是祥瑞之物,却凶如猛兽。

要杀了它,不简单……

如今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且将将重生,不便费力一战。

“只有那法儿了!”

目光一沉,云苏刺破舌尖,一手沾过一道鲜血,直接隔空画符!

隔空画符是符箓之术中的高深道法,久修此道,法有小成之人方才能行此法凝符。

随着手臂在虚空中快速划动,一道布满符文的符箓慢慢成形,云苏极力压抑力量,不让血符气息外泄。

只见云苏慢慢地压缩血符大小,直至一掌之大。口中默念咒文,轻喝:“真水符,去!”

那血符以奇快的速度砸向斑角麋鹿,令它根本来不及反应。咫尺之间,血符化成一团水球,瞬间爆炸。水球向四周以水波的形式激速扩散,一击割了鹿首,伤口平整,不一会儿才慢慢渗出鲜血。

此招一出,云苏气息便又弱一分,更显乏力。

“呼……呼……”

以精血虚空画符,自然内损不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此法。

这成年斑角麋鹿可抵凝气四层的修真者,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斩杀的。

“方圆袋被抢了,现下也带不走了,这么多鹿肉,真是浪费了。”云苏有些可惜,这些鹿肉要带出去可真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

云苏只得退而求其次,摘下鹿角和鹿蹄。

鹿角极为坚硬,正好可以制成锋利的工具和武器,鹿蹄则可研磨成粉,方便入药。

将鹿角鹿蹄绑在身后,云苏又将鹿肉处理了一番,选了一处树荫茂密之地生起了火,以遮挡浓烟。经烤制的鹿肉异常肥美,着实令云苏饱腹了一场。

吃饱喝足,云苏还不忘将余下的鹿皮割下,将剩下的尸体置于隐蔽处后,正要打算离开,一阵嗜血的气息,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章节目录 第7章 两兽之争 其实这并非云苏自己的反应,而是由于刚进入这具身体,云清影的残存记忆还对身体有一定的影响。

来人正是昨日两个暗从!

短暂的僵硬过后,云苏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地环视了四周,便登上了一棵红树。

红树的树叶极为茂密,恰好为云苏提供了躲避之所。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谈话声也随之传来。

“三小姐似乎跟主上发生了争执,是为了那人失踪的事情。”

“哎,吵吵也就算了,三小姐也查不出我们的踪迹。”

“你说那人的尸体还在吗?”

“不知道,估计已经被分食了吧,这里可是火狼频繁出没的地方啊。”

云苏在树上屏息敛声听着,眼中染上了一丝寒芒,观察着两个暗从的动作。

两人一阵四处搜查,忽的一顿,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味道。

“这是……斑角麋鹿的血。”

另外一个暗从也仔细嗅了嗅。

“好像是,它们平日都以药草为食,鹿血里便含有淡淡的药香。”

“那可是个稀罕物,咱们处理好这事儿,可要搜搜还有没有遗留。”

“等等……那味道,一直蔓延到那棵树上!”说着,那暗从手指向一棵红树,恰是云苏所在之处!

此刻云苏并未惊慌,而是勾起了嘴角看着他们慢慢靠近。云家,就从你们两个身上开刀吧。

有鹿血的味道在,她深知自己一定会被发现,不如将计就计,所以早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两个暗从正缓缓靠近云苏所在的红树。

“嘿,在树上的话,说不定是只云豹。如若是那样,契了一只一定能让我们战力大增。”

一个暗卫手痒说道。

“嗯,没准是黑鹰也说不准。”

另一个显然也有所期待。

就在两人准备查看红树的情况,“咻”的一声,两个尖锐的锥刺突然向他们射来!

两人一惊,顿时稳了稳身形,摆出姿势迎敌。

“哼,看来我们都想岔了,还是个大活人。”

两人好歹是云家训练培养的暗从,也有凝气三段的实力,身形一晃,便躲过了攻击。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二人并无恶意,只是前来察看情况。”

可是许久都未曾有人回复。

“我看我们还是先退的好,刚才那一击,角度刁钻,出手之人想必不弱。贸贸然前去,可能会吃大亏。”

“哼!我们可是云家的暗从,还怕这么一个畏首畏尾的小贼?我可没感受到那红树上头有什么能威胁到咱俩的灵力波动,想必也只是个取巧的。我倒偏要会会他去,敢偷袭我们,便要承担后果!”

说着,以杀手独有的身法,瞬身而上。

另一个看同伴劝不住,也只好跟上帮忙。

就在两人出动之时,刺入泥土的两根锥刺突然爆发红光,化出两道血符向两人激射!

真水符再现!

不过这回水球并没有爆炸,而是直接成两枚铁水炮,直穿两人心脏,一击毙命!

云苏从树上缓缓而下,胸口剧烈起伏着,右手食指有鲜血滴落。

刚才她以血在以鹿角制成的锥刺上画上了血符,锥刺只是佯攻,为逼两人冲动杀来。

一旦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她便立即发动血符,杀之于瞬息之间!

如果两人足够谨慎,选择离开,她同样会在他们警惕树上动静的时候一招杀之。

休息调整了片刻后,云苏迅速地清点了两人身上的方圆袋,并成功找回了自己的那份。

方圆袋这东西在修真界也不算少见,可也不是谁都能独占一份儿的。云清影虽是个“冒牌货”,但云家怎么也得做足面子,给她发放了一份十方的方圆袋,而寻常云家人可只有五方之数。

“真是一场及时雨,这样一来,那尊鹿身则有了安放之地。”

两暗从的方圆袋中除了杀手常带的血灵散和清零散以及一把匕首外,还搜出一些灵币。

灵铜是修真界的最小计量货币,比起元锭差了许多。灵铜是含有一丝稀薄天地灵力的矿石,经加工后制成的圆铜。

云苏现在可是一穷二白,搜刮战利品成了她主要收入来源。

“黑哥哥,你这件衣服也借给妹妹吧,妹妹一直穿着这么破烂的衣服,你也于心不忍吧。我就不嫌弃你一身汗臭,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云苏小脸生起红晕,颇为猥琐地把一名暗卫的衣服给扒了下来,顺带着连另一位也不放过。

死后都不能遮体,这暗从的鬼魂若是见了这情景,八成要气得魂飞魄散。

处理掉尸体,将黑衣清了干净,在身上裹了又裹,云苏便消失在火红的密林之中了。

还在大比现场的暗卫还在静候手下的回复,却不知两人早就曝尸林中,被野兽给分食了。

云苏还特地布了一道符箓,混淆暗卫的视线,让他以为是手下得罪了三清派的高人而死。根本怀疑不到她头上。

余下的几日,伤势好得差不多的云苏一直在林中深处穿行,避开一些危险的气息,猎杀一些低阶灵兽,采一些野果为生,只等大比结束,各大家族宗们离开。

某夜,云苏刚进食完毕,前行了不久便听到一阵兽吼和激斗。

云苏小心翼翼地接近,躲在巨石之间的缝隙中,悄悄窥视战况。

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棕熊正与一只有着矫健身躯的云豹恶斗,两只灵兽呲牙相向。

那棕熊立起足有九尺之高,巨大的熊掌让人感到极大的压迫感,而那只云豹正站在石山之山,白亮的皮毛点缀着黑纹,漂亮极了。

云苏发现,两兽似乎都虎视眈眈地想往向一块地方靠近。一方一旦行动,另一方一定立刻以杀招攻击对方。

那云豹以速度为优势,且利爪的攻势都带有风息之力,即使没有打到棕熊的实体,也能刮下一块皮毛。

那棕熊以压倒性的巨力为主,每一击都犹如巨石压身,拍到地面上竟直接砸出了一个大坑。

那棕熊在速度上不敌云豹,已经屡次吃亏,颇为恼怒,便一时不打算躲避云豹的攻击,而是扛下了攻击,直接往一棵树冲去。

由于皮毛厚实,云豹的攻击也只是割破了极小的口子。

云苏往其奔跑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粗壮的树桩,其中心成碗口形向下凹,却乘着异常清澈的绿色药液。

云苏立刻睁大了眼睛,那药液,不是俗物!

这时,云豹见棕熊全然不管不顾它的攻击,也知棕熊的目的,便不再用打打闹闹的迂回战术。

口中瞬间汇聚了一团庞大的灵力,一时间,四周的风向都发生了改变。

以云豹的口为中心,竟形成了一个小风眼,大范围的风力慢慢被压缩再压缩。

最终成为一个球形,圆球中蕴含着残暴的风力,连肉眼都能看见其中的灵力。

束灵!

束灵乃是修兽道修炼至一定境界后的灵兽方能到达的境界。

四周树木的树皮表层接连出现了深深的刮痕,连石块上也是。

棕熊似乎也感到了身后的动静,回头一见,大骇。

当下不敢再大意,也祭出磅礴的金灵力于熊掌,只见熊掌不断地硬化,最后竟然发出亮眼的光泽!

云豹将风球定点压缩之后,从口中抛出,四周的风力将地面都开出了一条道。

棕熊的熊掌也金化完毕,整只熊掌成金色,夹带强大的冲击,向光球拍去。

“轰”的一声巨响,风球竟然爆炸,刀割般的风刀向四周冲击。

“唔!”连躲在巨石中的云苏都受到了风力的影响,身上也出现小刮伤。

卷起的尘土将整个场所都遮蔽得严严实实,云苏被呛得差点咳嗽出声,险些暴露位置。

章节目录 第8章 洗髓伐骨 待尘土散去,两兽的身影缓缓从烟尘中显露出来。

棕熊喘着粗气,显然它没有料想到风球竟会爆炸。由于风球爆发的巨大能量,它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如柱,煞是可怕。

反观云豹,全身虽没有什么伤口,但呼吸声却异常紊乱急促。

棕熊的巨掌冲击,裹挟着金灵力,直接伤及了云豹的肺脏,导致其行动都异常困难。

过了几息,棕熊轰然倒地,庞大的体型使得地面都震了震。

而云豹的意识也越发的模糊,若不立即以沉睡复原,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眼下它只能暂时放下战利品,但好在这绛火森林中各兽,尤其像它们这般实力的灵兽,都有各自的领地划分。

这里原本是一只狐狸的地盘,其实力乃凌于绛火森林灵兽之巅,无兽敢轻易招惹。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只狐狸强大的威压,突然消失了,使得这里成了无主之地。察觉到它离开的两兽,这才有了可趁之机。

现在它要做的就是再花一点力气,在此地散出灵威,以保证它在恢复之时不会被打扰。

云豹的身体弓起,颇为困难地颤抖着散出灵威。

这一手做完后,云豹已经乏得不能再乏,慢慢阖上了双目,进入修复状态。

就在这时,一股阵法之力忽然从云豹的八方聚合,逐渐合成一个牢笼,将外界的气息和动静彻底隔绝。

施阵之人正是云苏!

云苏从巨石之中跳出,落于两兽躺落之处。

刚才那阵法叫做八面封息阵,通过暂时改变地界的灵力,将所有气息的流向全部打乱,并以阵中央为心,隔断内外的气息交流。

这阵法本是她在前世专门为了对付那些能感应人体生机的尸鬼,防止被发现所用。

据云苏所知,云豹的感知能力在灵兽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好,即使是在这入定状态,一旦有生物进入一定范围,它照样会有所感知,拼命把自己唤醒将来犯者绞杀。

刚在风卷尘土之际,云苏率先于八个方位设下阵眼,待云豹重伤入定之时,收拢八角,锁住它。

原本云豹若没有入定,她再见机行事。两只强大的灵兽所争夺的东西,她也看出了不凡,便想着以智取之法得之。

就连棕熊的身体也被锁定,刚才一招对垒势强,势必会对两兽造成巨大的损害,她便想在一旁坐取渔翁之利。

若非必要之时,她也不必非要取其性命,反正云豹也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观察了棕熊一阵,见它已经死透,便走向了那个木桩。

云苏靠近了药液之后才真正地瞠目结舌,这药液散发出的磅礴的生命之力,光是闻到这股味道,全身的伤口便慢慢地开始愈合!

这一碗药液,在静止之际仿佛就像碧绿通透的翡翠一般,连底部树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云苏倍感神奇,正要伸手沾取一些来查看。

手却猛地在半空中向右方打去一张缚身灵符!

清脆的坠地声响起,云苏勾起唇。

刚刚她在悄悄窥伺战况的时候,可没有忽视一旁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现在想趁她不备之时,对她进行攻击。

云苏转头看过去,却见一只蛋落在地上,拼命地抖动,似乎是想挣脱缚身灵符的桎梏。

云苏一愣,这是什么东西?

那蛋身呈碧荧之色,且一朵朵流彩的祥云均匀分布在蛋身,小巧精致,犹如有着高超技艺的匠工打造出的法宝。

云苏走进,将蛋拾起。入手极为光滑,温润舒适,仿佛能够感受到蛋中的一丝生机。

一阵坏笑在云苏脸上绽开,“跟在姑奶奶身后,还想搞偷袭,嫩了点吧。”

说着,将蛋当成杂技上下抛耍,那蛋一下子抖得更厉害,仿佛在抗议云苏的暴行。

刚才这么高的地方砸下来都没碎,这蛋似乎有什么神奇之处,先收着再说。

逗弄够了,便把蛋放进了方圆袋中。

刚才云苏没有发现,自己手上的血液,触碰到蛋身之后,竟然被蛋壳表层吸收,整颗蛋顿时也安静了不少。

处理好小小的偷袭者,云苏再次来到药液前,用叶子想沾起一些观察。

没想到,叶子刚碰到药液,药液竟然顺着叶子而上,碰触到了云苏的手,直接钻入了她的身体!

云苏大惊,竟然没想到这药液竟能顺着树叶攀爬!

此刻她全身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药液自手心大量地涌入她的身体。

只不过一会儿,所有的药液便全部进入了云苏的身体。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

身体内部的经脉,骨骼似乎全部在分崩离析,每一个细胞都在爆裂。

这种痛楚让云苏瞬间跌在地上来回打滚,撕裂般的嚎叫声从口中发出。

“啊啊啊啊啊!!!!!!”

痛楚仿佛已经快要超越临界,云苏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慢慢地,从云苏的皮肤表层开始析出一层黑血,味道奇臭无比,离得稍近的一些植物都开始慢慢的枯萎。受到腐蚀,云苏一身黑衣也开始渐渐腐坏。

方圆袋中的祥云蛋,惊得拼尽全身力量,挣脱了缚身灵符,顶着储物袋蹦出老远,在远处紧张地立着。

撕裂的疼痛仍然在继续着,云苏此刻神识都是恍惚的,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生命正在消逝,很快又会再次消亡殆尽。

“还不行……”云苏潜意识中呢喃着。

“还不能死……”求生的意志飘荡在灵魂散形的中央,化为光点一明一灭地。这光点中,一层泛金的尘粒从中析出,并开始神奇地将灵魂再次聚拢。

“这丫头这么快就动用我的力量了,还真是莽撞,不惜命呐……”

这层尘粒竟已成生命意识一般发出了神识波动。

“还有两次机会,真希望他没有选错人……”

待灵魂再次成型,重归于体后,尘粒黯淡下来,慢慢地隐入了云苏的灵体之中。

祥云蛋在远处看见云苏的原本从嘶声力竭地尖叫,到如死去一般的寂静,随后全身结起一层黒壳,腥臭无比,便想要继续冲破缚身灵符,离开此地。可是,它却突然发觉从云苏身上浮起一身的金光,如水波一般漾开,在她的身体表面镀了一层金膜。而这变化并没有因此结束,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拔地而起,自云苏冲体而出,散成一片绿蒙蒙的薄雾,居然影响了周围的花草树木。腐烂的开始重生,发芽,成长得比之前更加茁壮。

这幅景象吓得它竟一下子把灵符的力量全部冲破了!蛋身整个立了起来,僵硬着动都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苏方从入定之中苏醒过来。

一股陈放了数月的腐烂味道猛地直冲鼻腔,刺激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哇”得一下吐了一地。

“呸……我的天!这什么鬼东西,臭死人了!啊!”

又是一声尖叫,随后又紧紧闭上了嘴。

此是云苏全身黑黢黢的一片,如废渣一样的黑色物体粘腻在身上,恶臭呛得人能直流眼泪。

刚张嘴尖叫,脸上的东西差点掉进去,险些就害得她再也吃不下东西。

祥云蛋看到云苏苏醒,竟颇为开心得蹦达了两下,又蹦蹦跳跳地来到云苏这里,但好像也被这臭味熏到,又退了些距离。

云苏一见是祥云蛋,又是一愣,这家伙不是在袋子里么,竟然冲开了灵符的束缚之力出来了?

但当下想不了许多,立刻把蛋弹进方圆袋中,拎着狂奔向附近的湖泊。

留祥云蛋在袋子里被弹得蛋头冒着金星,蹦跶着抗议……

章节目录 第9章 木灵根 靠着几天的生活经验,云苏顺迹找到了一片小湖泊。

扔下储物袋,“扑通”一下便钻进了湖中。

黑色渣滓粘腻无比,着实废了云苏好大的功夫才清洗干净。

祥云蛋在储物袋子里钻来钻去,折腾了好一阵子才从袋子里冒出一个蛋头。

如果现在它有张脸的话势必是咬牙切齿的,被云苏又弹又震的,万一让它破壳的时候整出一痴呆该如何是好!

抖动着蛋身,愤怒地左探右望寻找云苏算账。

“砰”的一道破水声传来,祥云蛋转过蛋身,却凝滞不动了。

眼前的女子比莲花更加不染污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黑衣之上,露出光滑的雪肌,在水光的点缀下,柔嫩得仿佛吹弹可破。

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几缕秀发散落在额前,配着精巧的五官,当真如那天池沐浴的仙子一般醉人,醉神。

祥云蛋整个蛋身都散发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微微摇晃着,配上祥云,似有大喜祥和之昭。

云苏如人鱼一般从水中跃起,轻盈落地。

“看来,那药汁有着不同凡响的洗髓功效,现在浑身上下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顺势检查了体内情况,让云苏不由大吃一惊!

此刻云苏原本杂乱交错的灵根,竟如五根擎天大柱稳稳撑起五个灰球,而下方连着丹田。

其中,一条绿色的灵根在其他四条灰色灵根中格外显眼,整条灵根都散发着碧绿的荧光,散透着强大的生命之力,紧紧连接并稳固着丹田与气脉。

竟是一条完整的木灵根!这木灵根灵光一闪,云苏便觉气脉大开,灵气涌入。在丹田来回盘旋后拧成一股实力,旋即攀着这条绿灵根,送入顶头的灰球中。

灰球居于气脉之中,接收了这股实力,灰中浮起了绿丝,比发丝更细,漫无目的地散在灰球中,薄薄的绿光尤似挡着一层半透明膜,模糊地映出来。

这完全出乎了云苏的意料,没想到那药液不仅仅排出了经年累月积在她身体里的污浊,更重塑了灵根。

“可这为何有五根?”即使是洗髓,云苏也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

原本一个人的体内可能有一条灵根或多条灵根,这在诞辰之刻便决定了,其颜色由灵根的种类决定,绝不可能为灰色。

这其他四根灰灵根,到底是什么?即便是最差的五灵根,也是一条灵根显露五种颜色,云苏疑惑重重。

不过只在转念之间,又有了新的顾虑……

“有了多条灵根,虽然比杂乱的灵根要好,但是修炼的速度还是大大降低了。况且还搞不清楚这灰色灵根又需要何种灵气,变数太多。”

“哎,可总归来说,这次的偶遇,已属难得。”

这般洗髓已极大程度地改变了她一直所劳心费神的困境。

回了回神,就看到那呆愣愣的祥云蛋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微微透着红光。

“你这小家伙倒是挺讲义气,刚才都已经冲破了禁锢也没逃跑。以后由姐罩着你,带着你吃香喝辣的!”

一股匪气突然从云苏身上冒出。

云苏伸手拍了拍祥云蛋,刺得它一颤,竟用身子轻轻蹭了蹭云苏的手。

这举动让云苏一愣,神情古怪着瞧着这蛋乖顺得有些不正常的行为。

“这孩子没事儿吧……”,顿了顿又想,“也不知道会孵出来什么。”

把依依不舍的祥云蛋重新放回了方圆袋,拿出当初从另一个暗从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换上。

“倒是物尽其用了。离家族大比结束还有近一个月,还得继续在林子里多呆一些时日。”

稍微整理了一下行囊,云苏又钻入了密林之中。

在绛火森林的外围地带,家族大比正进入白热化阶段。

结束了内部的筛选后,各个家族都派出了佼佼者进行比试。

三大家族的优秀人选,都逐渐脱颖而出,令各大宗门甚是满意,已经在暗自思忖着如何将他们拉进自己的阵营。

而在云家那边,两个暗从的失踪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躲避云豹的活动地带,云苏在林中日日修炼。

云苏在这几日发现,新生的灵根对于草木有着非同凡响的感悟能力,她甚至能隐隐感受到天地灵植那些细微的动作。

这让她对木灵气的引动愈发得心应手,早在洗髓之后,云苏便瞬入凝气四段直至圆满,不过短短的几日,便在修炼中破了五段的门槛。

“奇怪,为何五灵根会修炼得如此之快,听闻云家长老说起,越是纯粹的灵根,修炼的速度才会越快。我身具五条灵根,怎的修炼比单灵根的修炼者还快?”

云苏的疑惑日渐大了起来。不仅如此,她的凝气五段比一般同境界者的气息要浑厚太多了,甚至连一般的六段修真者都难以媲美。

“那药液究竟是什么神物……”云苏双足重踏一根粗枝,顺势弹起,“得去寻些渠道把这问题搞清楚了。要论植道一派有所建树的,便是悬壶门、神农一脉和云杉丹阁。”云苏微微抬首,定睛望向远处。

光有强横的灵力还不够,还得需要功法,想想云月那般实力,靠着狮火之术,便能重创她,可见一份好的功法起了多大的作用。

“云月那功法还只是准黄级,搭配着准黄印方能施展。若能修成羲黄印,找到一份羲黄功法,其威能更甚。”

这修真功法,以印催动本源,方能施术。功法横被分为五系,但也不尽,纵又以破凡为界,破凡之后为功法上品。破凡,亦称准黄,是上品功法的入门之境。准黄之上,则是羲黄、农黄和娲黄,并称三黄。其施法之印,称三黄印。准黄之下,皆为黄泥。太古初开,人偕受女娲天赐造化,生于黄泥,世间凡品功法,是称黄泥功法。黄泥功法是修真界末流,许多五门三派之外的修真者,所修之功法不会超过此界。那云清风月术的第一段,便是黄泥功法之境,若修得第二段,则入准黄,若是道成,修得第三段,方入羲黄之境

云苏只得盼着大比尽快结束,去取回云清影的内藏,那里头可是有出乎意料的好东西。不过在此阶段,她只能专注于云清风月术。

令她惊讶的是,此功法当真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越是修炼,反而愈发得心应手。

在这第一段中,身形也愈发飘渺。

某日,云苏正在穿梭在林中修炼,方圆袋里的祥云蛋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

这些日子来,祥云蛋一直安安分分地呆在方圆袋里,似有入定孵化之势。

如今这般激烈的动作,确让云苏有些讶异,便将它拿出。蛋一出手,立刻便朝着某个方向立去……

云苏通过祥云蛋指引,来到一座小山旁。

绛火森林花草树木居多,鲜少有见到山丘之类的自然景物。

整座小山并没有什么异样,云苏一时间也不知道祥云蛋的用意,只好绕着它的周围细细观察。

然而巡视良久后,都未曾发现不寻常之处。

就当她一头雾水之际,手指适逢触碰到一块白石,似有种灵魂之力沿着手注入白石之中。

随即一阵“隆隆”巨响,小山的中心地带,一块巨大的石块竟凭空悬起!

一个漆黑的洞口出现在云苏的面前,丝丝阴气荡着寻来,像是要将人捉入其中。

考虑到这难以探测的洞穴极可能有危险性,云苏有所顾忌,可稍退几步,这祥云蛋却颤动得更加厉害,这让云苏对此处又生起了浓浓的兴趣。

“竟然是祥云蛋所引导之地,定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而且这么大的巨石,似乎是某种阵法之力支撑着它的浮起。这阵法,不简单。”

带着疑惑,云苏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黑洞之中。

刚全身而入,身后的巨石瞬间下落,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洞口完全封闭。

云苏的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古墓之中。

云苏身上并未带着任何火具,且她也并非火灵根持有者,无法动用火系之力。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云苏在天灵处作符,立有白光隐动,不一会儿,一道完整的符箓便浮现出来。

“阴阳眼,开!”

一道精光在云苏的双眼之中绽开,四周的浊阴之气在眼前浮动,将整个洞穴的轮廓勾勒了出来。

“云清影的眼睛,当真不凡。”云苏眼中精光大放,心下有些感叹。

阴阳眼本是道法中一种特殊的本领,有的人天生就伴生着阴阳眼,有的人则是靠后天的外力开启。

说到底,也是一种看天赋的能力,因为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感知到超脱于人世之外的鬼魂,也就无法开启阴阳眼。

师父曾同她讲起,曾经有个邪道试图用偏法开启阴阳眼:以柳木锥击穿额骨,在圆月之时吸收阴蚀之力,将体内被阳气压制着的少许阴气给引出体外,与其沟通互融。结果魔入天灵,全身长满了粗密的毛发,獠牙顿生,沦为邪物。

从此之后,只能靠吸食人血来维续无法再生的阳气,以免被阴蚀之力完全吞噬,且白日之下不可擅自行动,否则会被炎阳之力灼伤。

云清影的双眼开了阴阳眼之后,比她上一世强了数十倍不止。

除了洞中浊阴之气,云苏仿佛还看到了一条荧白的,类似于河流的白道。

“这是什么东西?”云苏心有疑惑。

正思索着,祥云蛋又极有灵性动了动,而后倒向一边。

云苏顺势看去,阴气被分隔成三个甬道,直往地下通去。

先搁下那奇怪的白道,云苏靠近甬道,一股危险的气息直扑面膛,让她有些胆战心惊。

“你这是把我带到了一个什么要命的地方啊……”云苏郁闷地对祥云蛋说道。

祥云蛋这回没有回应,仍然朝着一边倒着,云苏也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探入了祥云蛋所指之处……

章节目录 第10章 四方平道阵 整条甬道往下延伸。很快地,云苏就下探到离地百米处。越是往下,浊阴之气就越是浓厚。

云苏的精神高度紧绷着,上一次的古墓之行给她留下不少教训,深怕又入了什么慎人的阵法。

又一炷香的功夫,云苏达到了石梯底部。前方无路可走,浊阴之气也在此循环向外输出,在尽头部分,其稠密程度几乎可以凝结成水珠。

如此浓厚的浊阴之气实在是少见,一旦出现往往都孕有大凶之物,但此地遑论生灵,连鬼物的气息都感受不到,着实奇怪。

难道选错了?云苏有些疑虑。

观察了半天,都未见端倪。再次拿出祥云蛋,只见它已经起身矗立,再无动静。

云苏尝试着顺甬道退回,祥云蛋又再次指向尽头处。

于是也不再移动,沉下心,云苏收敛神识,细密地扫过每一处石壁。

方才在岔口洞**,浊阴之气的流向毫无规律,分布亦毫不均匀,但进入了这条甬道之后,浊阴之气竟然被有序地分流,并在尽头转折。

“浊阴回流,竟凝成一气道未散开,那尽头有什么?”

云苏视点集聚,投向那路尽之壁。

壁上似有银光隐隐浮现,网纹状散开,可这纹络并不规律,以一中心圆环为始,东南西北四向所尽之处皆有新阵,其后再以新纹衍射。

不出十息,云苏已湿汗淋淋,气喘不已,窥视这图像异常消耗精神力,光是直视其表象便似有巨石压顶。

“是阵……”

阵道以法而成,以器为眼,以灵为桥,一旦结成,威能或可通天地。此阵非寻常之物,在主阵的基础之上加注四法,成四方聚合之势。

阵眼在中央主位,将地底浊阴之气打成脉流,以平衡四方,此平衡是谓天法之妙,一旦随意打破,定引爆四象之力,被当场诛杀。

云苏伸手平放于石壁之前,将神识散开,寻找平衡的破口。

“此阵表象虽强,但成阵必已逾数千年,已失不少威能。”

布阵是云苏的拿手妙戏,自然难不倒她,可是,欲破阵之时她却倍感疑惑。

“我入中洲不过十天,符箓之法可通,阵法亦可用。这倒也罢,但此界之阵我竟也识得,巧合虽有,多了,则是有古怪了。”

云苏认出这阵法是她曾观习过的四方平道阵,是借四象之能汇聚中央主阵,以不变生四变,四变再生平衡。正是这一平衡之理,令四方平道阵颇为不凡。

如若略过此平衡之理将阵强行打破,必招四象之力的诛杀。云苏又回想起临死之前,那古墓的壁画,确有四象夺天地的模样。

“这之间必存有一些联系……”这样想着,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

云苏双手起势,于石壁之上以灵力再次画符,有了载体,便不必动用精血了。指尖划过,流光闪现。云苏手上动作愈发快了起来,四象机理也在此蠢蠢欲动,不过,其方欲发动平衡破裂后的攻势,便被云苏手上所画之符补齐。右手东移,青龙势减。左手南下,朱雀平怒。先破而后立,此阵之法在于层层环套之变,只要在其平衡崩坏之际,以雷霆之速,用逆转灵符填补,正如开锁必先顿其弹锁,此阵亦是同理。

逆转灵符便是阵法的解锁零件,只要掌握阵法精要,便可以此零件扭开阵法。

逆转灵符使四方之阵由闭为开,生生遏住了其动作,令其在平衡与失衡中急速地来回跃动,保持了一种新的平衡机理。

很快,四方之法渐渐被断了阵威,与中央阵眼失了联系,灵光黯淡。那密纹随之自四方及中央退散,消弭于五点。

旋即,中央主位崩塌,四方灵位紧跟其后,相继破裂。

云苏紧紧注视着动向,而石壁在破了阵法之后,竟以中央阵眼开始沙化,坍塌。

微光穿过沙流,直射而来,一幅大殿奇景顿时显露在云苏眼前。

金光湛湛,四壁被映射出神圣庄重之感,且金光中伴随着肉眼可视、纯净无比的火元素扑面而来,将浊阴之气全部屏蔽在殿外。

“没想这密境之中还有这么一块地方……”云苏喃喃自语道。

半晌,云苏才回过神来,慢慢踏入大殿,脚踩在柔软的沙石之上,不禁低头看了看。

这四方平道阵的用途原是为了锁死这座洞宇大殿,不让气息外露,同时四方威能层层叠加,借此防了外贼有可趁之机。

这大阵一失威能,自然形弭化沙。浊阴之气却仍然被挡死在外,寸步不可前行。一入大殿,雄浑的火灵气直扑面膛,直至石壁处如遇隔层,被挡了下来,冲向八方。

云苏扭头一看,不禁惊愕,原来除去这石壁大阵,连洞沿都被下了一圈封灵阵法。

“好大的手笔,好厉害的手段……”封灵阵法是中洲独有的妙学,望文生义,自是能封死灵力,阻其外逸。

内外都设了阵法,互不相冲,反而暗暗相合。要知道阵法与阵法之间互斥时有发生,一不留神,两阵之力不相和,就能当场要了施阵者的命。

观看此阵,回想方才的破阵之法,云苏便有了一些所得。

“此殿之主未必就是设阵之人,但必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看来这一趟,来得不亏。”

思索片刻,云苏便回身警惕徐行,注意着殿中一丝一毫的变化。没走数步,正见此殿金光全由殿角基台上一颗发光的红色光珠所散发出来,基台之上似有阵法令其浮于虚空,如同星体缓缓地旋转,绛红之中夹带着鹅黄的光泽,向四周输出极为纯净的火灵气。一入丹田,顿时舒爽无比,云苏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便循循渐进敞开丹田大口吐纳。这火灵力虽与木灵力不相和,但同为灵力自然也内含五行之力,待在气脉中沉淀后,便可转化一部分被灵根吸取。云苏未发觉,这些火灵气进了丹田气脉,仅有一小部分被木灵根收纳,另一部分被三根灰色灵根微弱地吸收,绝大部分的却顺着一根灰色的灵根攀沿而上,进入顶端的一个灰球之中,不消一会儿,暗暗冒着红光。一盏茶功夫后,灰色的灵根竟然开始微微透出一抹嫩红,如初阳一般的气息渐渐荡漾开来,云苏有所感,定眼一看,不禁咂舌。

“这……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之前她一直在疑惑这四条灰色灵根有何用处,虽有怀疑五条灵根暗合五行之理,可数日修炼下来,这四条灵根毫无反应,云苏便不加多想,舍了这番猜测。没想到这火灵气入体,当真现了火灵根的模样,似在等待灵气充裕,将其点亮!

“难不成,其他三条灵根,皆对应了金、水、土三系灵根?寻常灵气无法唤醒,需寻得天才地宝才行?那这光球……”云苏望向那抹红光,眼里凝重起来。

这颗红色光珠必不属凡物,对她唤醒灵根大有好处。

明白这灵气对她益处多多,云苏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事儿,便打算喝饱吸足后将其收入囊中。

就当云苏享受着火灵气的洗涤时,利爪突降,扣向天灵,直欲将云苏一招毙命。

章节目录 第11章 双尾狐 就在利爪即将扣杀云苏时,她猛地张开双眼,向后倒去。利爪顺势而下,穷追不舍,云苏腾起双脚,凌空倒转,躲过凌厉的偷袭。

没想到利爪在空中突然转向,利用出色的滞空能力,让其重新扣向云苏的后背。

“撕啦”一声,黑衣被扯烂,利爪刺入表皮,划拉一下,瞬间鲜血如注。云苏闷哼一声,气势当即弱了三分,这一招就将将要了她命。

云苏狼狈落地,暗庆此爪未向下狠打,否则损及内脏,情况会更加糟糕。心知这回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云苏立刻顿足弹向另一方,目光狠扫向下手之人。

这是一只狐狸,却非寻常的种类。它的身躯好似裹在一团阳炎中,熠熠生辉,而它的尾巴,如同两条深红的火舌,上下挥动,仿佛蕴藏着无穷尽的力量。

一只双尾狐狸。

体形不大,只有云苏的五分之一,可其刚刚的表现让她丝毫不敢懈怠,必是一头凶兽。

绛火森林极少能够见到狐族,不仅仅是因为数量少,来去无踪,更是因为其强大的战力让无数修真者垂涎欲滴,是他们做梦都想得到的灵兽,该逃的,该捕捉的,几乎绝迹。

狐族虽种类不算少,但存一条不变之理,便是以尾数论强弱,尾巴越多,实力越强,待成长至极致,甚至可翻江倒海,一尾灭城。

而在此处竟然碰上了一只长了两条尾巴的狐狸,还不知其到底是一只双尾狐,还是其他狐种的成长状态,云苏脸上已然冒出了冷汗。

心里直恨得咬牙切齿,这祥云蛋真是能给她找罪受,才觉得此行应不是大凶之局,话还未凉下来这险情就着急着赶来了。

云苏瞧双尾狐微缩着前肢,身子下伏,嘴中不停发出沉闷的低吼,尖牙外露,眼中尽是凶煞之意,似要将她彻底绞杀才肯罢休。

看来无法善了了,重压中云苏缓缓泄出一口气。

战斗一触即发!

双尾狐猛地动用火灵力,皮毛光泽更甚,全身散发红芒。细毛直立,如亿万滚烫的针头。

这阵仗,上来就想令云苏逃无可逃。

“树阵壁!”伴随着轰隆声鸣响,一排红木破土而出,将云苏无死角地围起来,形成密不透风的树墙。木灵根觉醒后,以灵力召唤普通的植类便不在话下了。这些基础法门在历练中就能慢慢感悟并熟练。正所谓水木主疗,木系功法与水系功法所相通之处便是皆主攻治疗法,但其又不尽相同。水重神疗,而木重形疗,因而木系功法修到一定境界,若对方非有一招克敌的招式,光是一套出色的疗伤功法便能生生耗死对手。

尖锐的毛化针刺如暴雨侵袭而下,带着强劲火灵力,散发着刺眼的光芒,骇人的杀戮之意让人浑身发怵。

“乓乓乓……”的碰撞声持续不断,这强横的打击力道让即使处在树阵壁中的云苏被不大不小的震荡打得浑身发毛。

“这样下去会守不住的……”云苏皱眉,对形势预感不妙。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木阵已经出现裂纹开合,愈发有崩坏的兆头。

“蔓藤咒!”借助阴阳眼的优势,云苏能在视线被遮掩的情况下观察到双尾狐的灵力波动,借此确认方位。双尾狐的脚下冒出细长的条藤,从四肢向上用力缠绕,随后猛地往下一扯。足下的异动引起了双尾狐的注意,攻击骤停。此招胜在出其不意,足将双尾狐整个斜倒了。双尾狐鼻息蹿出火星子,兽目一凌,仿佛在鄙夷这种偷鸡摸狗的下三滥手段,而后四肢迅速燃火,遍肢通红,长藤于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就在同时,一股强大的阵法之力突然以双尾狐为中心祭起,让它一惊。

镇火封印!

如法炮制了偷袭那云豹的手段,趁着双尾狐应接不暇的那几息光景,云苏在蔓藤发出后迅速追补了一道大阵。

镇火封印是五行封印中的一挂,旨在镇压同系灵力的威力,令其气力全失,火系中阵者浑身便动弹不得,只能任人鱼肉。

阵成,双尾狐的足底顿生一股引力,似陷入泥沼,不断下陷于其中,越是强横地冲破,越是被束缚得厉害。

双尾狐呲着利齿,抗击着阵法的威压,双尾剧烈的甩动,在地上砸出数个坑。

“靠这种破阵就想困住我吗!”喉中爆发一阵怒吼,双尾狐竟然口吐人语!

化灵?!

云苏乱了一阵心绪,根本没想到这只狐狸已经达到化灵的高度。

灵兽不比寻常修士的层次那般好划分,先辈在大量观察下,方才能将其实力与人族大致相匹配。

也不是所有妖兽都能衬得灵兽这一头衔,未能吐纳灵气,修出五行之力的妖兽,只能落成野兽,成肉虫供宰杀,终生凄惨。

而懂得吐纳灵气后,便能得大造化,脱胎于野兽,但远高于其之上。能与天地灵气沟通,五行之力也就顺势而成,慢慢地修成各种道法。

这灵兽在修至一定境界,便是拥有将灵力塑形的道法了,是为束灵。此道法一成,灵力即可被揉捏成按意志所成的形状。粗略瞧去此道法似无用,但望内里细看,无一不是将对灵力的控制细入末梢的灵兽才能习得此技。都说束灵兽必酿有大功法,与人族所定的准黄功法相对,任何一只懂得束灵的灵兽,定有准黄功法刻录于其命骨之上,修真者们无不为此狂热。

至于这束灵本身,更是对着人族修士的气旋镜之束境,其含义相通,皆是存聚了足够的天地灵气,气海将成,由聚向散,再学控制的路径,控制至精微处,直接将灵力化为道器,瞬杀来敌,也未尝不可能。

束灵对着束境,这化灵便是对着气旋镜之化境。走到这步,意念稍动,无需繁杂的过程,灵力随意成形,抢在快准狠上。灵力亦不同于束境那般有散乱的瑕疵,汇聚成型后,变为天工,一招杀出,威力远远不是束境可比。

于灵兽,迈入化灵,得灵智,习人语,悟道法,开血脉。命骨之上,准黄之法也升为羲黄之法。达此境者,前途不可限量,未来成王成神皆成可能。

双尾狐的四肢开始出现轻微位移,大阵表壳不式闪过红色雷芒,细细的裂纹蔓延,阵力晃动,可见其挣脱之巨。

“没办法了!”云苏狠狠咒骂一声,重生之后,再提本命精血,凝出血符,打向阵心,摇曳欲破的镇火封阵再被此力加持,顿时红光四溢,雷芒减弱,再次稳固。

“砰”,云苏感到身子有些疲软,缺了载体,以血画符,最是损基底。云苏这段时日未能逃脱绛火森林,无法取得符纸材料,便只能尽量避免动用符箓之法。

“这次应该能行!”云苏咬牙,强撑着身子,继续察其动向。

双尾狐的力量被连连压制,闷哼连连,好似痉挛一般挛缩,但任凭其如何挣脱,还是力所不敌,渐渐失了威势,衰弱下来。

见此阵终于有效,云苏才脱力地跪匐在地上,心下长吁一口气。

不料想,刚刚放松下来,一束极烈红光突然从镇火封阵中爆发,轰隆巨响,阵壁在一息之间被巨力冲击而炸得粉碎。

一个红得翻腾着白光的兽体从中一跃而起。

“造灵……”被震得哑口无言的云苏望着那尊神祗般的躯体,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闷在嘴里,心底升起一丝绝望。

“哼,就凭这种伎俩也妄图困住老子。”双尾狐滞空下视,皱着眉头似乎极为不满,言语中尽显嘲讽意味。

“像你这样的凝气修士,不知道动了什么歪法寻到此处,还破了外墙的阵法。见你符道弱成这样,正面对决不堪一击,尽是一些令人不齿的下等招数。留着也是祸害,丢人现眼,还是早点去死吧。“说着,口中凝聚一团炽烈红光,喷向云苏!

云苏本就处在全身脱力、意识脆弱的状态,此招在眨眼之间就蹿到了眼前,即将打在她的身上。

“哎……”从灵魂中突然迸发出了一声叹息。

章节目录 第12章 万灵树界阵 云苏的身子在这声叹息后,居然不由自主地催动起来,好似疾风,闪避了那夺命一击。

“嗯?”见云苏未死,双尾狐一惊,一时间竟没有继续追击。

又是雾蒙一片,一眼望不尽边界,唯有银光缀缀。

“这里是……溟蒙!”云苏惊呼一声,没想到再次到了此界,旋即又想起什么,急切地四处张望。

“师傅……”寻了片刻,便见一熟悉的身影悬在半空。这声呼唤被梗在喉咙里,叫得含糊不清,但饱含了复杂的情感,云苏的双眼也被蒙上了水雾。

“孩子……”老人慈祥地望着她。

“为师在生命终结之际耗尽心力为你卜算了一卦,结果黑气遮天,凶光蔽日,便知你来日必有大凶险。我将自己的魂魄封在了你的灵体内,以待来日能助你脱困于水火。古墓之行惊险万分,我本欲苏醒助你脱困,可没想到那壁画竟压了我一筹,令禁制发动不得。如此便随着你一同转生,后来你洗髓将死,又是一股比我强横万倍的力量救下了你。今日我能显形于你身前,却实属巧合,那力量再也没出现了。”

“生命终结,有力量救我……这是怎么回事?”云苏听着老人的诉说,一头雾水。

老人抿嘴而笑,耐心为云苏作答:“徒儿,遇见你之际我便已为强弩之末,一身重伤修复无望。你以为老头儿我一生云游四海,潇洒恣肆,哪会有心思去收徒呢?我留给你信物也只是为了免去你忧心,制造了我已悄悄离开的假象而已。至于那力量,我也不知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只能由你去挖掘其中真相。为师唯一知道的,只是我当年云游四海所获得道本,竟与此世有诸多吻合。为师这些年修行,深知事出反常其事必妖,此次与你相见,便是要把这其中原委托付于你。但眼下,你必先解了困境。”

粗粗与云苏解释了几句,老人神情忽地严肃起来。

“孩子,那生灵不是什么寻常角色,它修为在你之上,决不能硬抗。还记得为师教与你的诸多阵法吗?”

想与师傅叙旧情的云苏也知情急,立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弟子记得。”

“好,好。为师曾让你习过万灵树界阵,你原只当它是利用万木之势来藏身,没想到为师也着了道。当年那部道本中,提及“木灵”二字,为师不明其义。直至到了这中洲,才晓得你我二人学的只是残法!”

“什么?!”云苏大吃一惊,她从来不知师傅所教的阵法,竟与灵力有关。

老人见云苏神情也是了然。“这道本必不是我们那世的东西,而是出自中洲。你身怀木灵力,未修功法,无法撼动那只双尾狐的威势,唯有借此阵之力,才有机会反制!”

云苏也顾不得那些思虑许多,只得连连应下。

“我将这完整的阵法传于你,你所剩时间无几,一瞬可定生死。要活下去,徒儿!”

……

殿内,云苏缓身而起,睁开双目,定身而立,脸上慌张不再,静静看着双尾狐。

“哦?你倒有功夫从容不迫,想必是接受了自己的必死之局。”嘴上虽还在叫嚣,双尾狐却知云苏在一瞬间发生了一些变化,令它有些不敢妄动。

似有迫切之危,双尾狐不敢多加犹豫,一团带着吞天之势的火光在其嘴中酝酿,殿内的温度都陡然升高。

“……果真入了造灵境界。”

见对方要动本命功法了,云苏神色不动,却不敢马虎,动了十二分气力来应对。

灵兽有灵兽的优势,无需过印便可酝酿招数,唯有本命功法才有此妙处。这双尾狐进了造境,命骨所刻羲黄法已入巅峰,更是威不可挡。

一股烧灼感沿袭着云苏的肌肤,所着黑衣也是散着一缕焦味。那双尾狐浑身天威暴涨,火灵力似要脱体而出,独生一兽。地上的石子都仿佛受到了惊吓,四处抖跳着。

此势愈演愈烈,云苏眼前的空气都急剧扭曲起来,那浓烈的明光连那具本体都盛装不下,推搡着从双尾狐的眼中溢出一丝,好似岩浆流动着。

“小周天镜焚炎!”

“蔓藤术!”抓住时机,云苏又是钻了空子,唤出两根更粗的蔓藤出土便是拴住巨力一扯。饶是双尾狐有所准备,也经不起云苏这么一道雷霆之势下的偷袭,硬是被扯歪了身子。

“混账东西,十足的杂碎,你以为这次还能如此好运吗?!小周天镜焚炎可不是你这些小偷小摸的奸诈招数可躲的,去死吧!”双尾狐怒目圆瞪,火势更加险峻,激射而出!

“还没完呢……树阵!”红木连连以山岳之势轰土而出,一排顺接着一排,与之前那一发有云泥之别。粗木连成巍峨的林阵,在那漫天焚着白光的天火中都不落下声势。

“哼,凭这个就想阻拦我的招式?!”双尾狐不屑于正视于眼前的林木,可眼里仍闪过一丝焦虑。

“滋滋滋滋……”那白炎一接触红木竟像火锯拉过,所至之处随即像妖发披散,软成一团,却铺天盖地地席卷所有林木。

很快地,一排红木便被啃噬得所剩无几,连着第二排,第三排。火舌蹿腾着跳向里层,一线掠过,横冲直撞。

殿中只余着那连绵不绝的轰鸣声以及呛鼻的焦木味,连树木倾倒的声音都被遮掩其中。黑烟腾起,如炼狱之爪,攫取掠杀,毫不留情。

镜焚炎一出,双尾狐只余莹莹微光,周身气势骤减,毛色都黯淡了许多。不过这方天地终究是陨了来犯者,只留它一人喘息恢复。

那粗壮的蔓藤不消片刻,脱了力,瘫卷在双尾狐的脚踝上。

“呼,总算解决了这臭虫。连老子旧伤都牵动了,疼死了。”双尾狐龇牙咧嘴,很是不好受。

“那破阵也不知道怎么修补,得赶紧地把伤养全了,离开……”

“还未见尸就懈怠了,还真是小瞧人。”寒风刮刺的声音冷不丁地在双尾狐而后响起,如夺命亡灵,锁死在了它的身上。

“什……”双尾狐惊惧转身,足上蔓藤却再次发力,紧得一裹。埋在身下的蔓藤也顿时不再掩藏行迹,接连弹出裂土,更粗更大,直砸在其身上。

“咳咳,你这臭虫,老子饶不得你!”双尾狐咳出血沫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青筋暴突,直撮牙花子,怒急了。

“呵,还没完呢。万灵,树界阵。”云苏捏印即成,粉唇一勾。单掌一撑,重击大地。

章节目录 第13章 契兽 随着云苏一击玉掌打出,土块剧烈翻滚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一根根水桶粗的藤条拔地而起,地表碎成块块巨石,而后被撑起,彻底破坏了原有的地形。藤条表层在碧玉的叶片遮挡下,突刺密布,尖锐无比。如同肌肉结实的巨大手臂,虬结缠绕,拧成一团,抽向双尾狐。

双尾狐急急释放着镜焚炎奋力抵抗,所到之处仍如镰刀收割麦浪,根根藤条齐断。然此藤条生生不息,一波被切断后,又从地底冒出来,前仆后继。

镜焚炎攻势虽强,也遭不住这番消耗。这火眼见着是愈发失了威慑力,竟渐渐被藤海反扑,令双尾狐力不从心起来。

“这是什么功法,为何从来未曾见过,这臭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堪堪躲过连绵不断的抽打,稀疏的镜焚炎断断续续地发出,双尾狐也现了疲态。

“万灵树界阵,这才是此阵原本威力。以往的用法还真是埋没了这等宝阵。”作为施阵者,云苏仍然是暗暗心惊。

据云苏的师傅所言,万灵树界阵就如同一个逆向的漏斗,最初的成阵只需极易的木系功法即可,通过极狭的孔后便豁然开朗,力量喷泄而出。

以木灵力唤出树叶都能形成此阵,作遮蔽耳目之用,随着唤出的单株越强,树界阵也会随之变强。所谓四两拨千斤,莫过于此。不过,此阵亦有缺陷,起步功法虽易,驱动此阵所耗灵力甚巨,以云苏目前的灵脉所存灵气,堪堪使出一次已经勉力而为。

云苏见双尾狐的招数彻底失了威力,她知道自己的猜想并没有出错:这双尾狐受了重伤,底子亏虚。

造灵灵兽所对造境修士,气脉壮大,并衍生支流,逐渐汇聚成湖,由湖为海,是称气海。

气海一成,灵气便暴涨数层。意念催动,灵力得万灵之形,似活物诞生,攻势不可与同日而语,自然强于化灵者千百倍。

要知道,从化灵到造灵,是由湖到海的差距,所需灵力入体之量早已不是同一指标可衡量。灵力到了这地步,比得再不是广,而是密。听闻再修炼下去,灵力大成,气海中或可诞生生灵。

小周天镜焚炎犹如火海,似有入农黄之势,一击可挡千军,双尾狐的命骨功法无限逼近了农黄功法。

但云苏瞧得出,这招现下不过二三成力道,远不及真正的农黄功法。云苏借云清影的记忆,并非没见过那农黄功法究竟有多震慑人心。

一个有名头的家族,至少也藏了一部农黄法,作为家族立足之本。昔日作为云家人,尤其是嫡系,自然知道云家藏了一部农黄功法在那云中阁。这地方,唯有云家最高集团的一群人才有资格进入并决定谁可以进入,瞩目如云清舞都只曾入门替云隐取书。光凭如此也羡煞一干云家子弟了,要是那云清舞被某个门派长老收了去,想必这入阁资格也就成了囊中之物,不在话下了。云苏得知,那云焕是近十年来唯一一个掌有青云印的年轻一辈。所谓青云印,便是云家农黄绝学——云麾巨灵像的入习资格,凡是取得青云印者,都会是云家未来家主的有力争夺者,云家各方的势力也会有所定夺。云麾巨灵像——将水雾散出,映投出一个比自身大千百倍的神像,神像可随意操纵水灵力,翻云起雾,凝成无穷伟力,只手灭城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现如今这小周天镜焚炎堪堪与她的树界阵成伯仲之局,起阵之法不过唤木罢了,这早已埋下了云苏的疑种,一连串的对招也让她慢慢试出了真假,方有此推论。

云苏咬着双尾狐的一举一动,举身的灵力尽数注入万灵树界阵之中,藤条生生不息,竟有反扑镜焚炎的苗头。忽地,云苏抓住了双尾狐力不从心、迟钝松懈的一刹那,碗口大的藤条以子母抱藤之势,一显一隐,窜打向双尾狐!

双尾狐蛮力转身,周身速度降了五成有余,躲了母藤。岂知,云苏尽待此时,子藤卷曲缠绕于母藤,利用碧叶遮体。云苏一声令下,却是突发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拴住双尾狐一双后足。须臾之间,其体态全失,把控不住自己的动作,彻底丢了主动权。

然而云苏这明攻之下有暗招,暗招之后更藏变数!

裹上双足的蔓藤竟逐渐变粗,子藤的一腕之围激增至寻常一人之围,并住了双尾狐的双足,往前一抡。双尾狐顿时倒栽向前,撞向地面。

箍住了双尾狐的腿后,子腾旁枝突生,一条条宛如青蛇的细藤将其层层环绕,裹成蚕茧状,落于地面,还极有弹性地蹦了几下,随后滚了一会儿,便没了生息。

云苏收印,走至双尾狐身前,只见万绿丛中一点红,毛绒的狐狸脑袋凸在外头,活像个绿面肉卷。

没有犹豫,云苏一掌叩在双尾狐的脑袋上,一咒自心中而起,“契!”。

中洲的修真者们不单单只凭自己的力量,灵植、灵兽、各类武器,都是上佳的傍身之物。说到这外物,五门三派也各有修习之法,虎门修肉身之力,一人可匹百兽;三清修符箓之法,一符可贯长虹;奇门养奇物,一器可昭千军……虎门虽是这之中唯一一个炼体门派,仗身为命,但依然需要契兽、契植、契利器,甚至有人彻底舍了己身修炼,纯粹走外物之道。世间有眼观六路和耳听八方二能人,靠天机图和神机石二物,逍遥于世,谁都算不到他们何去何从,是少数能躲了五门三派视线的能人。

世人皆知,窥伺天机,最伤寿元。这二人走神算之道,身体孱弱,但气运环肆,保命已无虞,命里更有大造化。奇门有布衣三神将,亦是走神算之道,眼观六路与耳听八方不出,便有此三人坐身神算之巅,凌驾于其他二斋遁甲与天书,仅次于至高存在奇门老人石公之下。他们有何神通不可知,却是听闻此三人年仅百岁,体质与世俗百姓无异,但凭借各自神通,败绩未过五指之数。此三人之间亦有决斗,但皆以平局收手。假借外物,亦可临绝顶,世间三千大道,道道通天。中洲奇人志士,英杰豪强何其多,犹如漫天星斗,熠熠生辉。这契兽一路,听闻木冉大陆有寅兽物主,坐下十二兽,各个有通天之能,连五门三派都不敢轻易招惹。

双尾狐已无抵抗之能,云苏的契兽咒便如探囊取物,轻易印刻在其兽丹之上。

章节目录 第14章 火灵珠 兽契一成,云苏气脉之中顿时出现了一粒鲜红的火种,漂浮在五个球体中央。这火种出现后,丝丝灵力从中荡出,摇摇摆摆地飞入一颗灰球内,旋即,那灰球似有所感,反哺出更粗一些的线状灵力,归于火种。如此产生反复,那火种从暗淡的色泽渐转亮堂了一些。

云苏当下并未去注意这些变化,神识急急跳转回溟蒙之界,寻师而去。

岂知,溟蒙只余一片金黄的余晖,再寻不到师傅的蛛丝马迹。云苏心急如焚,四处苦觅。最后,只在一处角落寻得一本古书,曰《黄阵集》。

云苏手扶封页,书皮已陈旧,有些许斑驳的痕迹。她捏着此书,矗立良久,待溟蒙界力消退,将其送回大殿,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半晌,抬手抹去泪迹,将《黄阵集》放入方圆袋。

双尾狐从蔓藤之中被释放出来,仍处在昏迷之中,云苏将其安置妥当,翻过土石堆,来到中央基台。

站在这颗火红发光的珠子之前,云苏的全身又不自觉地开始吸纳起这些异常精纯的火灵气。这颗珠子……记起双尾狐在战斗时说的话,似乎它叫火灵珠?

就像缩小了无数倍的炎星,永不间断地输出着火灵气,热力之中还参杂着一种玄妙的气息,让云苏甚为好奇。

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这股力量波动。火灵气沿着一根灰中带红的灵根进入气脉,再从气脉中反哺出带着自身气息的灵力,循着周身经脉,令云苏舒适得毛孔都舒张开了。

而后,随着灵气越聚越多,越聚越密,灰里透红的灵根一顿一顿地冒起了红光,似要变化成血管,却更像一股红潮,运河一般输送的大量灵气,并逐渐凝出精纯的火灵力,灌入那颗球体之中。这球体的红色愈发艳丽,在其中心之处,像似欲结出一颗娇艳欲滴的红果,红中还透着光亮。

云苏的气脉本在木灵根诞生后,充盈着一片蓬勃的绿雾,而今,待这抹红入住后,在一条森绿的气脉中,似从纵向被断出一条旁支,绯红的细流从内渗出,徐徐与之并行。

这时,那颗球体本能似地向云苏传达着饥饿感,如嗷嗷待哺的幼婴,在她的神识中回荡着这股念头。

云苏双目一开,意识到了什么,从体内的灰球里,沟通出一股无比精纯的火灵力,随后将其唤出体外,与眼前的红色珠子交融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两股灵力仿佛达成了一种共识,火灵珠顺着云苏的灵力,被默默地向她牵引而来。

自动地,这颗红色珠子撞入那红团之中,一时间,气脉如一座大阵被激活,整个儿地活了过来,以这颗红珠为中心,层层波纹粼粼的灵力向四周漾开。

气脉在这番变化之下,猛烈地颤动起来,绿蒙蒙的雾中,色彩在其中闪动变幻,在狭缝中析出微尘样的红色颗粒。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由绿转为赭石色,在蓬勃生机之中迸发出了暖阳一般的温度,引得云苏浑身透红。

那灰球接受红珠的入主,被彻底染成了红色,从原本的五球位置中落下,藏入那双色气脉中的红脉里。刹那间,红脉又得壮大,由溪流般的宽度,涌成一条巨河,将一旁的绿流降为旁支。

云苏的经脉在这层受益下,又被全面地疏通一次,在游走于其中的灵力里,真切地生出了火的力量。

与之前经过洗髓伐骨后而生出的绿灵根不同,那红潮似的灵根却并未彻底被转化,余留了一部分灰暗隐现于其中,似杂质,更确切地说,像是一种未被转化的灵力。

难不成,也需要与那绿液一般的神物过身后,这火灵根才能彻底长成?

云苏在红珠入体洗身的过程中已察觉,灰球与灰灵根立分为两部分,灰球需要天地灵宝入驻其中才能令其发挥作用,而灰灵根,则需要洗伐之物,将其滤净,或者说是转换,方能成完整的灵根。

收敛下浑身红热,云苏站起身来,气势顿时高涨了一大截,在那精纯的火灵力孕养下,修为抬步迈入凝气六段。

章节目录 第15章 女娲 就在此时,云苏的神识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尊散发着远古洪荒气息的神体在其中凝结而成,神识中震荡连连。

“这是……”云苏在识海中凝成实体,警惕地查看其中的情况,刚睁眼就被神光刺目,一阵恍惚。模糊之中,有蛇尾在晃动,隐隐瞥见了女子的容貌。

慢慢熟悉了这抹神光,云苏终于瞧清了眼前之人。

惹眼的一根粗壮蛇尾无规则地摆动着,金铜色的蛇鳞之上,布满了神秘的符文。

“蛇尾”的上身却是女子的躯体,亚麻质地的土色服饰松散地遮住了身子,丰腴的身体透着麦色的健康光泽,隐约散发着泥土的芳香。

女子的脸上也画着不知名的纹路,古朴而沧桑的强大威压让人心悸,双耳挂着铜蛇耳坠。

女娲!?

传说中以息壤造人,以龟足撑天,以彩石填洪,平天下之乱的上古神只。

往古之时,天下兼覆,地不周载,火烂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鸷鸟猛兽残害生灵,女娲以五色之石补天,斩恶兽,以五灵之力济苍生。

“云清影。”好像从旷古传来的飘渺之音,袭遍云苏全身,令她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召唤。

“我是。”云苏下意识地放下戒备,回应了她的呼唤,且不自觉地向前靠近了几步。等回过神来,才呆愣地意识到身体的不听使唤。

“您是……女娲娘娘?”试探性地询问对方的身份,得来了本尊的浅淡一笑。

“我料想你定有许多疑虑。这一缕残留的神识维持不了多少时间,我会尝试着尽量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于你。”

点了点头,云苏静候下文。

“我所在的岁月,那已是十万载前的往事了……

那是一个动乱的年代,番邦割据,战火连天。

大地复苏,天道当立,承天地之力而诞生了诸多生灵,身怀无限伟力,天性好战,他们,被称为始神。

于是,一场打得天崩地裂的战争在这些生灵的驱使下爆发了。

那时候,我以息壤按着己身的模样捏塑了一群黄土泥人,夺了一丝造化之息,吹入其中,人族因此而出现了。伏羲、燧人与神农创万法,人族得以生火、采集与捕猎,安邦与民。

可是,诸神大战之下,岂有安卵?四海八荒的恶兽纷纷加入土地的争夺。很快,人族便经受不住恶兽的屠杀,遍地尸骸,虫疫横行,整片天地是始神们的屠宰场,也是人族和弱小生灵的炼狱。

但始神并非皆如此,我与伏羲之列亦是那孕天地之力而生的一批始神,但并不痴迷于战争与屠杀,诸神之中,求和一派应运而生。始神们再强,也有气力枯竭的一天,终于在众神的努力下,神战终结了,太平的日子来临了。

人族重归庇护之下,他们承袭始神们的道法,修习健体,渐渐出现了教派,至强者们依然割据一方,但不再发动战争,而这片土地,出现了一个统一的名称——九洲。

两万载之前,天外异敌降临九洲,无人知晓他们从何而来,他们一出现便暗袭了一尊尚存于世的一洲始神,成为导火索。

自诸神之战后,一场史无前例的九洲大战又在这片土地上上演了。

这些异敌,他们的功法奇诡难破,即使有千万年的底蕴,始神在那场诸神大战中也陨落了大半,能抗击外敌的终究有限。

而普天之下,再无多余的造化生灵重塑始神之力,因此人族参战了,兽族参战了,鬼族也参战了,天下间的生灵都不得不被卷入这场大战之中。

比过去更加惨烈,山河碎了,瀚海干了,万灵死得七七八八,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说道这里,女娲不禁动容。而落在云苏耳中,却觉得惊骇无比,难以想象那场大战之悲壮。

“还存活于世的始神们,我、伏羲、神农、隧人以及盘古、太上与老子,协同九州英雄与万兽之圣们同仇敌忾,足足打了近一万年,九洲大面积沦陷,终于将他们截击在云巅之上,寸步不得进。

众灵以为又将迎来千难万苦后的河清海晏之世,老子却算出,异敌根本未退,万载之战不过是一场试探,他们摸清九洲众生功法后,会再度席卷而来。届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万年来,诸神每日都过着抱火卧薪的艰辛,九洲灵气在一轮又一轮的万灵枯亡下,被攫取得所剩无几了,再无力支撑连绵不断的来袭。

在此危急存亡之秋,诸神商议,要将九洲遗代们置入一个被庇护的大阵中,打造一个完美的世界,令他们得以安养生息。

这个大阵,争论了两千年,终于被敲定下来,以盘古石为阵眼,五灵珠为镇方之物,百块九窍泰石布角,再以诸多无上天兵填补漏缺。

只可惜,我们即使舍大求稳,只划定了有限范围,将一个名为九洲诸神阵的阵中世界建立了起来,还移海搬山,掏空了诸天宝地,可称得上是无暇世界。

但阵还是太过于广袤,以我们的能力,仍然不能将其彻底骏事。事到结尾,是盘古献祭肉身,灌入九洲诸神阵,以含开天辟地之力的血肉将表里相融,终而完成。

此时,老子的第二条祝祷通天令砸了下来,那条漆黑如墨的通天令至今想来,如一条昭死令,让神都感到绝望。

漆黑的通天令是代表算无可算的大凶启示。

如此布局,依旧免除不了未来的灾变。

万般商论下,诸神唯有决定将所剩无几的力量散于大阵中,帮助后世的继承人去解决此厄难。

这些年来,那条通天令被太上以毕生之力相度,压在中洲某处,只祈盼多少能削减这股厄力,带给后世一些希望。

尽管如此,海壁那儿也越发地不安宁了。

云苏,你就是继承者之一,因果之力已经在你身上显现,否则你无法来到这里。

你要成长起来,集齐五颗灵珠,去海壁,将殷穴的怪物杀了。从那进去,以灵珠之力,结合造化之息投入镇方之眼,与盘古肉身相融,筑成永恒阵壁,诸神阵才能继续发挥神力,救下这苍生!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只有你们这些神谕之子可以做到!”

女娲说着,也激动起来,浑身的力量起了浩瀚的波动。

神……神谕之子?

云苏目瞪口呆,这么多年活下来,她走南闯北,人生度过大富大贵与困难艰险,也不算少,这么大顶救世主的帽子,还是第一次扣在她的头上,惊愕还是旁的,油然而生的不自在才是真的。

女娲见状,也不由得安抚她道:

“我知你有许多顾虑。你修为虽不高,但能破了我的四方平道阵,已证明了你的不凡,在你身上,有大好的机遇。诸神既然选择将如此重任托付于贫瘠之世的你们,必然不会只坐上观战,这颗火灵珠便是赠与你的灵物之一,其中精纯的火灵力以及蕴含的天道对你领悟五行之道有极佳的助益。

二则为这山河卷轴……”

说罢,一份画卷出现在云苏面前。

章节目录 第16章 山河社稷 一片,只隐约显露出山水的轮廓。

女娲祭出此物后,缄默不语,只静视山河画卷,神情中略带伤感。

“此物名为山河社稷图,曾是我集结天地五行万物之精华,一笔笔勾勒在卷纸之上,并以千万种阵法打入其中,衍化出法则,自成一小界。

此画原有百尺之长,画内万千变化,纳森罗万象,可入生灵,可困外敌。

本是一副山川浑厚,草木华滋的蓬勃之景”,女娲轻抚画卷,似乎在缅怀它的光华,“可惜为挡强敌,将其围困于画中阵法,不仅让此卷器灵殁于战中,更几近令其全部断毁,唯剩三尺有余。

此物器灵已毁,我续接了余下部分,重成一小卷,虽无原有的威能,但仍存有阵法之力,可孕育生灵。若今后你有福缘,还可将其改造,慢慢恢复其原貌也并非无可能。”

语毕,素手一挥,一股阵力击入画卷,顿时彩光熠熠,仿佛被唤醒了生命。

原本蒙尘的画面,露出了层层山峦,如老翁醉酒,相互依靠,以及沿着赭色石壁,一叠一叠,或三五叠飞奔而下的瀑布。

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生机四溢,风华无比。

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画中千秋,便见其合卷没入自己的识海。

“这第三物,是三清传承之中未成名的天兵,原也不属于我,机缘巧合下,由伏羲交于我。

往古之时,盘古、太上和老子在始神之中何其卓绝。三人所创三清之法于万古中绝伦,凡承袭三清之法而出的后世之徒,无一不是着青笔书于史册中的人物。

此三尊的传承后被奇门、三清以及茅山分别引为教藏,八门原也是……烟消云散,不说也罢了。你既能破四方平道阵,对阵法应有所专精,想必这份东西送你,也算是有了好归处。

此物名为《道藏》,是当初三尊为抗天外之敌,采周天之精粹,注开天之道法,由此而炼成了十八灵宝,却怅然沦落。

此物还经伏羲之手……伏羲,论实力,不下于盘古,当初却选择了那一条道路。”

只见厚厚一本符书,封面金笔一落“道藏”二字,钩如曲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态,见其漂浮在眼前,金光浮动。

将此物收入,云苏迟疑地开口:“多谢女娲娘娘,敢问那只双尾狐为何会出现在此?”

“那并非是双尾狐,而是一只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

“不错,十万载岁月之前,九尾天狐亦是承天地造物之息而出现的生灵,自一至九,会一步步长出九条狐尾。每出现一尾,都要经受狐丘之境的考验,一旦成功,每一次都会在其尾骨之上刻出一种功法。

待九尾一出,功法齐全后,即使在这贫瘠的天地无法比拟天狐始神,也鲜有敌手了。可若失败,便会根基大损。九尾天狐在往古与我有大因缘,锻造火灵珠,它们功不可没。这只天狐恰巧伤于此处附近而被火灵珠所感知,便被我引渡与此,助其复原。

如今你虽与之契约,但它未必会立即效忠于你,日后还等慢慢磨合才是。”

云苏点点头,回想起那狐狸龇牙咧嘴的凶悍面孔,心下暗叹一声。

将重任交付于云苏,女娲这抹神识也虚弱了下来。

“清影,孩子,我这滤神识在做完该做的之后,便又将沉睡千年了。一定要去筑壁,穿过海壁,进入殷穴,你会知道该做什么。其他的钥匙,也会与你走向一处。待你入了培元境,再来此处……伏羲,你要当心他,当初他的想法与我们相驰,曾经干扰过我们的计划,他……唉”

话未说完,女娲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识海。

云苏回到殿中,刚才一幕幕情景还在脑海中闪现着。

没想到,此处竟是女娲秘地,更未料想,那竟是九尾天狐。

云苏心下有些感叹世事无常,从转世起,屡次遇见如此变数,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只是,如女娲所言,九洲诸神阵广袤无垠,若真的预言过天外之敌届时会占领九洲大陆,诸神从何相信这近万载岁月下,阵焉能不破?但如今,此界守住了,守了足足五千年,如果被外敌发觉,以女娲言述的敌强我弱之局,当真五千年永恒之壁未成却无事发生?若未被发觉,又何来广袤之说?

其二,诸神将此地做成一片围界,当真未给后世之人留下后路,从中洲前往九洲原界?按普世之说,皆以海壁为禁,更从未谈及殷穴与那些怪物,若如此,倒与女娲的说法相合。但云清影在临了不讳泄露天机,言及中洲为牢笼,何故?

因果、阵、盘古石、灵珠、钥匙,到底什么是真相,天外之敌又是何物?

唉。云苏长叹一声,或许等到她的实力足以窥伺这些秘密,船到桥头便自然直了吧。如今,便走一步算一步。

云苏想毕,还是跪于基台之前,磕下三个响头,以感女娲赠礼之恩。礼毕,却见基台悬空而起,石面上浮现一道纹路,却是阵法。

“是传送阵。”云苏认出此阵。

但云苏此时不急于离开,她将女娲给予的山河社稷图再次拿出,展开一米长的画卷,将血没入画中,顿时光彩四溢。

云苏能感受到游离于画卷之上的灵气,与自身相呼应,稍动神念,整个人便钻入了画中。

山,山,一座座,连绵不绝,一座座,形态各异。群山重叠,层峰累累。云苏顿觉如入画中仙境,浓浓的生机弥漫在掺和着芳草树木气息的灵气之中,沁人心脾,好不畅快。

深深吐纳了一口灵气,心中不禁感叹着上古神祗的神之一手,令人拍案称奇。

要知道自创一方空间,不仅需要能支撑构架的稀宝,更是需要对天道入微的理解,方可有此手笔。

这一山一水,浑然天成,与外界的毫无差别,不难想象这山河社稷图原本的模样,必是能载一方水土,容万物生灵的神物。

云苏不禁开始幻想,诸神曾散布伟力于中洲,女娲如此,盘古、神农与其它诸神的传承之地,又该如何,那些所谓神谕之子,手上又会持哪一把钥匙呢?

山河社稷图中灵力充沛,山水富足,植被却不多,且有大片未使用的土地,用来栽种灵植再好不过。

祥云蛋此时却又突然跑出方圆袋,顺带还顶着一根木条。极有灵性地在云苏面前蹦跶了两下,便顶着木条,跑到一深潭处。

古潭与飞瀑组成一番奇景,潭中不知为何有数百余方寸土地。见云苏跟来,祥云蛋一跃至软土之上,放下木条,急急地上下跳动,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东西。

“你是想让我把它栽种于此地?”云苏迟疑道。

被猜对了用意,祥云蛋跳得更为欢畅。

拾起这根木条,云苏正疑惑其为何物,一丝微薄的生命气息从手上传来,丹田亦有渐渐波动。

“这是……”忆起曾经被自己吸收的药液,云苏霎时明白手中之物应是与之有关。

难道是产那神秘药液的灵植?心下带着疑惑,云苏把此物种入泥土之中。想了想,又打出一股精纯的木灵力为其孕养。

接收到这股力量,木条竟然直接没入了土中……

章节目录 第17章 道藏 一盏茶的功夫,便从地表破出一株幼苗,娇嫩亮泽,绿意盎然。

虽然不强烈,但断断续续地散发出微弱的生命气息,与那日所见药液为同源之物。

讶异于祥云蛋从何处搞来这样的灵植,却见其刨了个浅坑,安静地立在小窝之中。

看来是要准备孵化了,云苏想。

当下便不再继续观察,将收纳进方圆袋的一些稀稀疏疏、种类不同的灵植分散围种在古潭周遭。

耕作完毕,云苏退出山河社稷图,将其收入神识之中,而后拿出《道藏》。轻轻抚摸着外层,乌金的书皮如同星海一般浩瀚,肉眼看来,甚是奇异。

按图索骥,云苏同样沁入鲜血,亦缓缓被其吸收,烫金的“道藏”二字似有浮光隐动,一瞬后又归于平静。

云苏顿时觉得在神识之中又多出了一种关联,一汪乌金的流体继而滑入其内,整片识海化为万道星空,广袤无垠,似在眼前的星宿,伸手却感咫尺天涯。

不自主地遨游在这片星海,穿梭于星宇群落之间。

云苏看到了火,燃万物而生,火焰成戮天之势荡过,随后簇拥于一团,成一轮炎阳。

光,红的、黄的、绿的甚至是黑的,衬着这多色之阳的边缘,变换着色泽,斜斜地射了出来。

红光扫过,地表沸腾起来;黄光溅射,所触之物纷纷炸开;蓝光涤荡,草木成冰,化为齑粉而消散……

火焰在逞威,一场滔天大水却厮杀而来,这水在咆哮,在呐喊,一滴落于火种,却重若万钧,阳炎被卷入其中,偃鼓而退。

水渐渐平息了,润万物于无声,一部分水被蒸发,凝结成雨云,牛毛一般、娟丝一般,听不见淅淅响声,只觉得像是一种湿漉漉的雾,轻柔摸扶大地。

新翻的泥土气息在湿润的雾中酝酿着生机,一株灵植探了出来,然后是一批。翠色欲流,它们高壮起来,树冠遮天,密密层层。林海降诞,蜿蜒无尽。

数株瑰异的植物藏匿于其中,似童子,似老翁,似玉石,似虫似草,似鱼护子,似猴抱月。

幽潭与奇珍傍依着天柱,那是高风峻骨、鼎足而立、高可撑天的巨峰。

然岂知积土成山,颗粒一般的沙土经岁月流转而成石成山,万仞摩天。

山石之间经水侵蚀,浮现华光阵阵,是韫金之石开裂,后被淘澄、锻造,就砺而利,一挥开山。

一场顿悟,恍若玄门微启,开天道一角,只一眼,便感其远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

玄奥的意境还未结束,五行之外,疾风掠过,无影无踪;雷霆暴怒,无坚不摧。

衍化,继续衍化,万法归于阴阳,再化四象,生八卦。

乾坤成,万物生。

玄妙之中,云苏体内的五颗球体接连转动起来,从天星中汲取灵奥,而双眼在顿悟之际,黑白两束极光透着眼皮现了出来。

恍惚似游走过无数个轮回,乌金流体才消失无踪,书皮表面的光泽也随着黯淡下来。

忽然,《道藏》飞出双手,滞于空中,凌空翻开。

不同于一般书籍薄薄的书页,每一张如同木板般厚。

足足十八页,色泽灰黑。

蓦地,第一页金光绽放,从页缘向内扩散,好似洗涤污浊,黑色尽褪。

“青岚桃木扇。

此扇取邓林古桃王株之木,萃取幽州寻竹醒神之香,揉合阵法,方成之。

挥扇能解毒、鬼瘴气,具凝神静心之效,无弑杀之威,望后人善用之。”

遒劲有力的字体笔笔刻画在书页之上,文末了,整页从书中脱落,化形为一把木扇,飞至云苏手中。

“青岚桃木扇……”念着这把扇子的名字,徐徐将其展开。

扇面镌刻大量闻所未闻的赫赤符文,和素色的折扇形成一种强烈视觉冲击。

扇面散发出一种能排除杂念的幽香,让人顿时醒神振作。

轻挥木扇,奇效更为明显,体内的浊气与精神上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连四周的空气都被拨开一层,鲜明的色差形成极致的对比。

“真是好东西。”云苏感叹道,这把扇子,当真是降鬼仙物,再适合我不过。

“好像不用滴血认主,它便自动归属于我,与我产生了神识联系,或许原也是隶属于《道藏》的灵宝吧。“

此物有十八灵宝,也不知余下的十七种如何唤醒。

将青岚桃木扇和《道藏》小心收放,云苏心下满足。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说的便是如此境遇吧。

火灵珠、乌金之液,让云苏破六进七,此番机缘当真是可比天人之福了。

云苏双掌结了一个火印,掌中便窜出一团烈火,如荧荧之光。

自那火灵根半隐半现地长成后,虽不如木灵根那番精纯,却能助云苏施展简单的火法,着实是意外之喜。

现如今,还有《黄阵集》在手,《道藏》与山河社稷图亦收入囊中,云苏鼓胀的方圆袋都能称得上是灵宝道人了。

“收服了九尾天狐,若能说服它将小周天镜焚炎传于我,再修得几个《黄阵集》中的实用阵法,也不必惧怕无所依仗的劣势了。”

云苏心里盘算着。

寻常门派家族获得稀罕功法,可从杀死灵兽,猎其兽骨所得,自然也可由灵兽自愿献出命骨功法,反而更加便捷。

修真者与灵兽达成一致意愿后,从其身上获得珍贵功法也不算得是件难事了。

更何况,九尾天狐若大成,便有九种本命功法,何愁功法少?

如此想着,云苏将目光瞄到那仰躺的九尾天狐身上,狡黠地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个活体宝藏哇。

章节目录 第18章 降服 天狐前肢微屈,软软搭向胸口,狐口一开,舌头露出半截,耷拉在外,可疑的水渍晃着光悬在舌体一旁,两根狐尾还不时在地上来回扫着,与犬类几乎无异。

到底是狐狸还是狗变的?云苏暗暗腹诽。

云苏一脸扼腕叹息,摇了摇头,把这家伙扔进了山河社稷图。

“家族大比不剩几日,绛火森林里头能去的地方也不多了,在此地修炼几日,等那些人陆续离开之时再混迹其中,掩人耳目。”绛火森林的外围总有各大家族的护卫巡逻,虽说云苏凝气七段,对付那些巡逻护卫已游刃有余,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在清理那些人的时候落下些许痕迹,引得云家注意,那便得不偿失了。

现下于我,韬光养晦方是上策。

团座于基台之上,云苏一边闭目养息,一边放出游丝一般的火灵力,浸入天狐体内,为其修复暗伤。

两日后,山河社稷图内。

稀疏的几株灵草外,皆是裸露的山石,怪石嶙峋,赏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云苏却顾不得这些景色。

“受死!”小周天镜焚炎一把喷出,比数日前对垒云苏之际强上数倍!

光是火海不足以形容其威势,汹涌翻滚的火势之中,有白火如镜面,轮转破出火面,横空一闪。

沿着那镜面所照方向,火顺着喷涌而出,范围较之从前拉长十米有余,那火袭至尽头又散成一片汪洋火海,白色镜面又似飞鱼在其中时起时落,伺机而动。

“这才是小周天镜焚炎的真貌,这还只是压制在与我同一境界的模样,若是以造灵之威打出,我只怕会在顷刻之间便尸骨无存。”云苏挡得有些狼狈,以蔓藤之法辅与万灵树界阵,藤条如大蛇,在群山之间飞舞,云苏立于母藤之上,穿梭于镜焚炎的燎空火势中。

“哼,你就光凭这点实力,想收服我吗?!再吃一招。”天狐破出火海现出真身,一尾烻燃,飘浮于空,在数息之后却返为原状,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第二尾却没了绒毛的柔软,硬如钢筋,直愣愣竖起。

“来了!”云苏阴阳之眼光芒四射,只见天狐周身灵力悉数涌向第二尾,奇高的温度像注入了一条熔心,网纹经络一般地沿着这熔心流通整条钢尾。

很快地,第二尾表层之上裂纹密布,像是被丢进熔炉内煅烧了百日。

“这天狐还是五行属火的灵兽吗……说是从岩浆中生出的都不为过了。”灼热的高温在百米之外都能感受得到,云苏已是热汗淋漓。

隐隐已有觉察,云苏迅速催动木灵力,操控着蔓藤从土地中撬出百块巨石,阻挡于前。

“米粒之光,岂能撄锋!”双尾狐冷嗤一声,抬起第二尾,豗击于地,地热熔炎将一片土地震得四分五裂,上上下下地起伏着。

整块土地似火山喷发,被狠狠甩了出去,巨石在空中分裂,碎成千百块,烈焰如燃引线,将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块燃起。

此时的苍穹,俨然就是末世之相。

“奇阳飞星!”天狐一声爆吼,燃火陨石掠空而下,倏倏砸落。

轰,轰,轰……此起彼伏的轰击声震伏四野,山河社稷图似乎都在摇荡。

山石景色经此浩劫,毁得七七八八,烟雾腾天,似乎连一丝生机都感觉不到。

天狐却不敢松懈下来,不仅是因为上一次失利的前车之鉴,还有虽与云苏约了生死之战,但只要那契印没从兽丹上消去,那就意味着云苏仍然活着。

飞尘四处散落,荒芜的黄土地亮出了一抹红,蜿蜒着流了出来。

烟雾在变幻着形状,天狐却在沿着这红色的线索隐约发现了倒地不起的身体。

它落地而立。云苏设计将它打败后两日,它醒了,兽丹上的那份印记记录了它此生最大的耻辱。愤怒沸腾难息,可它又无法奈她如何。

天湖狐生出了自绝的念头。它知道,奇珍灵兽落入修真者的手中,不会有好下场,而身死道消却是个好结局了。

被抽兽血,拔兽骨,折磨致死的同族,尸山血海,累累在目,太多了。它宁可一死,也不愿成了对方的歹意。

可它没料想,云苏却告诉它,再打一场。它赢了,便得自由,输了,便归顺于她。

这一线生机,它赌了,这个女人给了它一个磊落,那它也将自己的境界约束到凝气七段的水平,拼死一战。

“这结局,也不算我欺人,求仁得仁,恰如其分。”天狐一声微叹,镜焚炎蓄在口中,欲给云苏一个了结。

“你有奇阳飞星,我也有青幻奇华,你又中计了。”云苏的声音忽然如从空木中震响,余音回荡。

“呃……什么时候……”天狐只觉浑身麻醉,使不上半点气力。

“从一开始你便成瓮中之鳖了,亏得我还选了这么裸露的地表,你还瞧不见那几朵娇俏的小花,真是不会吸取教训,哈哈哈哈……”云苏大笑,也不出手挟持天狐,任凭其在地上疲软匍匐,挣扎着想起身。

青幻奇华阵,《黄阵集》幻阵章所记之法,只需几朵中洲随处可见的青幻花,便可成阵。

中阵者半柱香后便会陷入幻觉,一炷香后彻底骨软筋麻。

此阵也是妙在平平无奇而出其不意,谁能料想几朵小花是成阵之眼?一炷香的时间若未察觉,就是大罗神仙也得被酥趴下。

天狐不可置信,摔了又爬,爬了又摔,终是在四面发现了六朵青色小株。

它恨!

它一再小心,又落入这女人的圈套之中。

还想挣扎着爬起继续战斗,头上却落下一掌轻轻拍抚。

“行啦,比也比了,我听说狐狸虽然天性狡猾,但也不是背信弃义之辈,你能自降修为与我一战,心地善良,也一定会遵守诺言,是吧?”

天狐艰难抬头,那名为云苏的女子半蹲着看着它,背着光,只留一嘴笑容。

一顶破帽子乱盖!

它内心还有一些挣扎。

最后,却不再折腾,乖乖地趴下,顺着这股麻软,陷入沉睡,不与云苏继续斗了。

也好,以后多蹭这女人一点好处,这么狡猾的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到处坑人了。

云苏见状,也是畅快地伸了一个懒腰。

这家伙终于服软了。云苏如是想着。

将天狐送到深潭,把狼狈的战场粗略打扫了一下,便离开了山河社稷图。

来到传送阵面前,以灵力激活阵法,霎时白光耀眼,将云苏包裹其中。

不久,阵力退去,人迹消散。

秘境外,小山旁的一处暗角,传送阵法祭起,一个身影跳出。

“终于回来了。”重回绛火森林,心下一阵舒畅。

女娲秘境内。

当传送阵的光芒彻底消失之际,另一重阵法嘎然而起,从鼎中发出一束白光打向大殿的一面墙壁,并将其完全笼罩。

白光闪烁了一阵,整面墙壁突然化为虚无!第二甬道所联通的秘境出现,与大殿自然相接。

一股兽息蔓延,模糊之中,那处秘境的高台之上,一尊庞然大物似在熟寐。

兽口却无意识地吐出人语:

“终于来了……”

神音回荡在两重秘境,而后渐渐散去……

章节目录 第19章 甘木 自出女娲秘境又已两日,云苏不时徘徊在大比擂台的不远处,当然,自是远离了云家擂擂台。此次家族大比也算是人声鼎沸,五门三派中皆有外事长老或内门精英弟子前来。不过,大比过去将近半旬,也终是接近了尾声。

这两日,云苏见识了山河社稷图的神异之处,凡是在其中生长的灵植,在特殊的灵气养护下,生长速度奇快,一日可抵百日生长。

刚栽种的一些幼苗已经长高了一大截。

不仅如此,在深潭附近种下的灵植,更是得到潭中央那奇异的植物所散发的生命元气所哺,长势更甚不说,似乎还在进行特殊的蜕变。

数日前种下的青幻花,嫩叶招展,黄色花蕊聚在青色花瓣中央,犹如玉珠落玉盘,小巧玲珑。

然而,比起寻常火熠森林中所见的青幻花,却是在根茎上多了一些纹路。在这纹路的改造下,老远便能闻到那酥骨的香味,若不加抵抗,甚至产生了微微的幻觉。

除了青幻花之外,诸多植物也产生了大大小小的变异,让云苏煞是惊奇。

祥云蛋依旧静静坐落在小坑里,也同细细吸收着由这股生命元气。

而那九尾天狐,竟也乖顺地趴在深潭一旁,双目半阖,用一种享受的姿态摄取生命元气。

两日前将天狐放这儿后,岂料想醒后激动得浑身颤栗,大张收口,对她一阵口水攻击:“我靠,你的运气简直好到可以天天烧高香叩谢始神了!你可知道,这是自往古以来,天地间唯有一棵的甘木哇!”

被发疯嫉妒的云苏吓了一跳,倍感疑惑地观察着那株植物。

九尾天狐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看她:

“你连甘木都没听说过?!往古之时,那天外异敌还未攻入九洲,天地之间有一棵奇树,曰万物母树。

听闻那神树诞生之时比造化生灵还要早上许多,存活已不知几许岁月,千年方才结一果。不,与其说是果子,不如称其为‘种’更恰如其分。

那种子自长成便从母树脱落,不知飞去何地,百年之后成熟。成熟后,迥异的形态生长在不同地方,神效各异,可肉白骨,可伐经髓……

中洲五千载岁月,也不过在传闻中出过几株,但没有人真正得到过,除了悬壶门。

悬壶门能在两千年内立足脚跟,可不止是因其烧不死砍不灭的诡异生命力,更是因为其门主费长房曾收了一株那神物在身旁,成不老不死真身,千古不灭。

这神物压根儿算不得完完整整的植物,有长成猴子的,有长成兔子的,还有长成小童子,老叟老妪的,形态千奇百怪,但都具有一个统一的名字——耇株,只因吃一口能不老不死。

而这甘木,说起来背景就更大了,那万物母树可不仅仅只生神种,本身就是一尊始神,甚至更强,连造化生灵都不敢招惹。

可是万物总是福祸相依,万物母树的存在逆乱天地,竟招来了雷劫。不料想,连雷劫都灭不了这株神树,止劈断一根树枝耳。

树枝落地根生,虽没有母树那般神异,但也长成了一株神树,便叫做甘木。

据说甘木可将濒死生灵从死亡手上夺回来。

只需一汪树液,便能改造一方水土,引得天降甘霖,风水调顺。

而对于修真者来说,其树液最神异不过的便是洗髓伐骨,得其树液的人或灵兽,体内能得到细致到精神末梢的改造。”

云苏听了这番话,这才明白当初那汪树液的炉山真面目。

“你是从何处得到这甘木的?”天狐目光湛湛,盯着那甘木是一眼都不舍得离开。

云苏便简略地把当初从两头灵兽爪下如何做渔翁之利的原委叙述给了天狐。

天狐一听,狐狸眼睛一竖,顿时恨得咬牙切齿,“那地盘明明是老子的,艹它狐大爷的,这好处怎么就没落到我身上?”

要是被它遇上,血脉被净化一遍,直追它先祖的境界都未尝可知!狐族里可流传了,凡是遇上甘木或者猴子似的耇株,一定要想方设法吞嘴里!

“等等,你说你吸收了那树液?”天狐嫉妒之余,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敬畏。可要知道,吸收甘木树液跟走一遭鬼门关没什么区别,那痛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形容的。

听天狐说起此事,云苏恰巧想起自己体内气脉的情况,便知会天狐来查看了一番。

天狐疑惑,扫视了云苏的气脉,发现灵力浓厚得几乎可以汇聚成云,落下雨露了。而在湿漉漉的赭石色灵力之中,一红一绿,一粗一细的两条细脉如两条曲径打通了大沼泽。

更奇特的是那红色的细脉,流体中似乎藏着一颗炎阳,徐徐散发着热度,与前两日助它恢复的那股力量同源。

另还有五颗一绿四灰的球体漂浮与雾般的灵力中,下方分别连接着五条灵根,那绿得发亮的灵根还在动作,输送着精纯的木灵力进入绿球,周转几圈后散入雾中。

“这……”天狐修行百年,也算是身经百战,该知晓的,世人所不知道的,都了解的不少,可云苏气脉的这情况,却真是令他傻了眼了。

说是五灵根,却根本不裹缠在一起,杂驳不通,难以输送灵力,且那灰不溜秋的灵根又是什么玩意儿?它从未听说过修真世界内有这种色泽的灵根。

说不是,却的确有五根连接丹田与气脉,一绿难道不是木灵根,通透碧莹,比那寻常的单一木灵根都要精纯上几分,一红难道不是火灵根。咦,倒是缺了几分精纯度,但也算得上是单一火灵根?那余下的三根若要一一对应起来,岂不就是金灵根、水灵根和土灵根?为何却是灰的?跟在灰土里滚了一圈似的。

云苏见天狐大不解,又把之前甘木如何洗髓,火灵珠入体后的异变说与它听。

“真是闻所未闻,任何一种修炼法门都没听说过这样的情况。但你所说之言,却或有可能,彻底活化那灰色灵根,需要可媲美甘木的药植,点亮那灰色的球体,则需要不同的灵珠。虽不能当场印证正确与否,你倒不妨顺着这修炼方式走下去。不过,要找到甘木那样与耇株一脉的东西,难如登天。遇上一株甘木已是可遇不可求,遑论还要四株?”

天狐虽然对云苏的修炼也是期待,但心里对这等奇迹却不抱太大希望。

想想光是一棵耇株就能令那些贪婪的修真者打得血流成河,要是被这丫头抢了这么多,那还不被人捉去五马分尸,炼成大药吞下去?

云苏听了,心里也是有些遗憾,她的气脉要觉醒,绝非易事。

“甘木这等神物,一个枯荣后便又化为毫不起眼的木条,在寻到特殊的土壤后再回重新栽下去。

嘿嘿,要是能让这颗甘木认主的话,那便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搓着狐掌,脑子里开始肖想着自己手握生命神树,号令中洲大陆的威风赫赫之景,嘴里一阵“呋呋”的奇怪叫声。

瞅见这狐狸一脸猥琐的模样,云苏嘴角都开始抽搐。

章节目录 第20章 重回林中 不过,说起认主,云苏手握那根木条时,却有若隐若现的感应。

她见九尾天狐走至深潭跟前,又舒展身体趴在散发芬芳气息的灵植中,借由甘木幼苗吐出的丝丝生命元力,阖眼休养了。

云苏盯着它看了会儿,挥手便离开了山河社稷图。

翌日午后,云苏闲来无事,栖于红木上小憩。

不远处传来嘈杂人声,闻其声势,约莫有几十人。

云苏当下屏息藏匿于繁茂的红叶之中,悄悄窥视情况。

“妈的,那死豹子发什么疯,逮人就咬,足足损了我秦家十几号人。真没想到这畜生竟然达至束灵境界,莫不是此次出行,家中有气旋境高手镇压,没准儿真要把命丢这儿了。”狠狠啐了一口口水,一个中年男人龇牙咧嘴地捂住手臂上的疮口,抱怨道。

“唉,知足吧,听说有个古姓小家族直接被灭门了。虽然十几人成了兽口亡魂,但好在这只豹子被咱家长老收服,也算抵减了不少损失。”同行的一个瘦弱男人说道,见其全身像打了补丁似得,看来也被他们口中的豹子折磨得不轻。

“哎,不过说真的,那云豹的确威风神武,我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那烈风炮的威力真是一杀一个准儿,周遭几十尺的人一个逃不过。就算没直接命中,也被那风力割得浑身是口子。等回了秦家,若驯服这头云豹,将其本命兽骨剜出,习得羲黄功法,我秦家实力相必又要踏步上一个一阶。”说起那云豹,这中年汉子立马来了精神,夸夸而谈,可见云豹给他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又命骨实在诱惑,言语之间是又爱又恨。

“可不是吗,你看我这一身伤,就跟被上了凌迟之刑一样。还好没割到俺的老脸诶,不然以后可讨不到黄花姑娘咯。”那瘦子可惜道。

“你得了吧,别没个正经儿的。话说,你信那云隐老贼的话么?”中年汉子突然有些严肃地问道。

“说实话,我总觉得其中有些问题,按照云家的家底,就算是只吊着一口气的濒死之人,也能从鬼门关口子那儿拉回来。那云隐老贼说什么云清影因伤势过重而亡,可是连尸体都没看到,谁会真信这种堂而皇之的鬼话啊?云清影再如何不登台面,好歹也是云家二小姐。你看那三小姐跟那老贼之间那种淡淡的隔阂,啧啧,如果能救却没救,这唯一的可能性……”

“你是说,云清影是被……”瘦子吃惊说道。

“这仅仅是一种猜想,许是失踪了也讲不定,毕竟这降火森林中灵兽种类繁多,一个重伤之人‘一不留神’被掳走了也不是没可能啊。”转了转眼珠,在“一不留神”四字上加重了语气,中年大汉提出了另外一种猜想。

“嗨,甭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了,一个废物死了也赖不得他人,修真界就是这弱肉强食的理儿。说起来,这次大比看得我真是热血涌动,心潮澎湃啊。你瞧这三家不愧是火熠城巅峰,届届人才济济,此次最夺目的当属萧家萧世卿、云家云清舞、慕容家慕容玉晨和又一姬姓女子姬凌。对了,你说这姬姓到底什么来头,已经连连两届斩荆披棘,连斩数枚优秀种子,名列前茅了。就连萧世卿那诡异的枯骨炼都没能打败她,最后也只是堪堪败在慕容玉晨一人之手,本届排名第二。”瘦子满心疑惑,对姬凌的身份颇感兴趣。

“谁知道呢?上一届姬月鹤立鸡群,以一己之力力克群雄,登夺第一宝座。这次的女娃娃没准儿是她亲戚什么的呢?那一身符箓之术真是耍得出神入化,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除了三清派和茅山派,还未听过有这般厉害的符箓之术呢。这不,立刻就被三清派的玉清子道长给看上了眼,直接纳为了内门弟子。”中年大汉心里甚是感慨,幻想着当初自己若有此天赋……

“说的是呀!入了三清一派,论前途,那可谓是从此平步青云,不可限量。但话说回来,慕容、萧、云三家亦不差,尤其是云家,虽有家族败笔,但丝毫不能掩盖其惊人的底蕴。这届大比,不仅云清舞勇夺第四,被纳入栖霞派,云清歌也随了悬壶门而去,连云月、云熙都被虎门看中,招为入门弟子。唉哟……”说道激动处,这瘦子狠狠拍了一把大腿,扯裂了伤口,穷叫唤起来。

“五年一次家族大比,二十年一次门派大比。快了,还剩五年,门派大比就要开始了,到时候,又有得看咯。”

在树上偷听的云苏不禁挑了挑眉,那云豹醒来发现被盗了拼命得来的甘木树液,定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只能说谁遇上谁倒霉了。至于云家……

云苏双眼顿时变得森寒。云隐那老狐狸替自己大女儿解决了云清影这个麻烦,但后续工作做得甚是敷衍。

连这些人都发现了其中的漏洞,想必其他家族多少也能缕清这其中的古怪了吧。

不过就如同这些人说的,杀了一个废物,对他们来说就如同踩死了一只蚂蚁一般轻巧,又怎么会去在意呢?

云隐是自己根本不把云清影的死放在心上,故意这番随意处置,派两个暗从去收尾,引得云清歌怀疑上他,连其他家族的人都发现了。

玩味地笑了笑,要是她的那番布置起了作用,云家这十几天估计也是内部大乱了吧。

要说在中洲,这些家族忌惮什么,无非就是门派,要让云隐老狐狸知道云家可能得罪了三清派的哪个弟子,还不着急得上火吗?

至于云清歌……

云清影在世时最在意的妹妹,云苏不能就此撇下她不管,悬壶门坐落于中洲西边,路途遥远。

要前去便得横跨许多险地,若无能力自保,是乃不智之举。

想起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在上一世时刻嚷嚷要保护她的二姐,却要被云清舞和云隐瞒在鼓里,承受如此痛苦,云苏满是心疼。

章节目录 第21章 初入世俗 总之,先离开这绛火森林再说,也是时候了。

受到各大家族的联合约束,唯有参与其中的家族提供戒子信物方有资格进入降火森林历练,否则设立在森林外的一层结界会自行感知陌生来者,引来巡逻部队。

稍作思考,云苏便赶向秦家的队伍。

秦家一行人已经逐渐走远,云苏刨了陀红土抹自己脸上,用火灵力稍稍烘干结块,紧贴皮肤之上,看起来就像毁容后的伤疤一般。随后拼命掐着自己大腿,挤出几滴猫尿上戏,快速冲向人群。

“前辈且慢!”

急切的呼唤传至前方的秦家部队。

听闻后面的疾呼声,众人皆转头查看,猛地被那张惊世骇俗的脸惊得浑身一抖。

“什么鬼怪!”

“敢问前辈,这可是秦家队伍?”云苏双手作辑,诚恳而急切的弯腰问道。

“不错,你一人前来,所为何事?”在看到云苏出现之时,秦家长老便查看了她的实力,火木二系凝气境七段,倒是不弱。

修真者的实力可以收敛气息来隐藏,譬如云苏现下让火灵力与木灵力环绕其身,只将表层的模样暴露在外。

“晚辈名为古薇,本是跟随古家前来参加家族大比,但小女子深知资质尚浅,不敢与天之骄子相比。早早便失了兴致,因此向家族请示前往绛火森林内部历练,心想着或许能捕得强大灵兽,为家族增添异彩。可谁知,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竟凄厉地哭了起来,本应是梨花带泪的女子之态,生生被云苏精心打扮后的模样整得跟只女鬼似的,直哭得众人心里发毛。

大白天的,这打哪儿跑来吓人的女鬼啊……

那秦家长老被这脸对着,也是浑身不自在。

铁青着脸劝道:“姑娘你别太伤心,人之生死乃天命皆由着天命,早些放下,切勿误了道基,耽误修炼啊。”又要装成祥和的模样,又得忍着恶心,此时秦长老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了。

“前辈所言甚是,小女子亦知人死不能复生,可作为唯一存活之人,不得不为家人报仇雪恨呐!”说着,随意抹了把脸,单膝跪地。

“还恳请前辈让晚辈了了一桩心愿,允许我将那云豹斩杀,以告慰我族人在天之灵!”言辞恳切,让听者动容。

可这话听在秦家长老心里头,可谓一副吃了屎的心情,嘴角不住地抽搐。连不知何时又抽出神识查看外界情况的九尾天狐听了这么套说辞,也是心里直喷口水狂骂:这丫儿的比他还不要脸呢。

他娘的,老子这儿死了那么多人才逮到了这只疯豹子,你这好家伙儿,一来就要把它宰了,你是告慰了族人在天之灵,我们秦家那十几号人难道就该白死哇!

压下即将爆发的怒火,极力维持着长者风度,勉强地笑道:“这位姑娘的护族之心可谓感天动地,想必定能让上天动侧隐之心。族人亦可安心离去,了无心结。可说到这屠豹一事儿,也并非我一长老之位所能下的决定,还得等回火熠城,面见家主后方能做定夺。不过……不知令族家主怎能放任你这般任性呢?老朽瞧你凝气七段,还是火木双灵根,若是参赛,定能受到门派青睐,届时门派长老留你交代事宜,延后几个时辰,也就能躲过这桩惨剧了啊。此外,你如何能证明自己是古家小姐,而不是从暗地偷偷观察我们,对那云豹亦有觊觎之心的狂徒呢?”虚伪地客套了一番,这秦家长老也算在尔虞我诈的修真界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三言两语便将问题转移,并向云苏发难。

的确,一个家族为了能壮大发扬,有像云苏这般实力,不可能任其自主选择弃赛。

云苏蓦地哭得更加狼狈。

“都怪爹爹过于宠我,才放纵我这般不计家族安危的选择。可是,可是……”假装抽了抽鼻涕,声泪俱下地坦白道,

“我那爹爹被我发现私下里豢养二娘,这要让脾气不太好的娘亲知道了,那非得生抽扒皮,把骨头断成一节一节儿的,废了根啊,呜呜呜……您要是不信我,我还可给您瞧瞧我臀部上的一枚火红胎记,您可以打听打听,小时候娘亲总抱着我在街坊邻居前扒了裤子,炫耀我天生不凡,必能福运绵长,一飞冲天。”说着,就要扒下裤子,小脸如涂了胭脂似地生起大片红晕,配合着那片红疮,简直“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想诓我?我倒要看看你这老东西敢不敢扒老娘裤子一试究竟。还等你打听,打听个屁!等出了这绛火森林,老娘挥手大路朝南走,老死不得见!

这叫脾气不太好?!简直娶了个母夜叉回家!这古家人怎得都如此不靠谱儿,男人家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怎能任受个两个女人摆布,还“豢养”,你当养猪呐。

耽误家族前程不说,如今还生生落得满家被灭门的下场,真是混账,混账啊!

连连摆手拒绝,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教训了一顿这歪得边儿都寻不到的一家子。秦家长老可算是长见识了,这家子不是穷凶极恶、愚昧不堪就是不知廉耻、不思进取。妻子是个恶婆娘,女儿更是个臭不要脸的丑八怪。扒裤子……你愿意,老夫还不答应哩!

“不不不,自然是不敢冒犯姑娘,老朽也只是谨慎行事。听了姑娘的故事,我深感遗憾呐,想必也是承受莫大的苦楚。不如这样,姑娘且请随我秦家移步火熠城,你身上没了家主戒子,也无法自行离开,与我们同行,岂不省去诸多麻烦?”假正经地糊弄两下,秦家长老提出了一番建议。

哼,等到了秦家主场,容不得你放肆,失了家族,便不如乖乖替我们卖命,也算抵了你任性承担的代价,到时候服咱们秦家的灭识丹,任你长了翅膀都飞不出秦家的掌心。秦长老心里一番冷笑,算盘珠子打得啵啵作响。

“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前辈大恩大德,做牛做马都没齿难忘。”装模作样地擦拭眼泪,扭着身子站起来,试图做出“我见犹怜”的病态神情让一干人等不禁捂住胃部,脸色发青。

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厚如城墙的脸皮,云苏顺利的混入秦家队伍,通过了结界视查。如此信手拈来,让完全傻在山河社稷图中的九尾天狐丧失了所有语言……只想着以后能少惹这女人就尽量少惹,否则连骨头都被坑得不留渣。

章节目录 第22章 金蝉脱壳 几日行程下来,云苏随秦家一行人行经五百余里,来到火熠城主城口。

这几天里,那秦家长老可谓狡猾如狐,时不时地给云苏下套,妄图从她的话中看出些许破绽。

“古薇小友,余听闻古家好收藏珍典稀宝,那火如意通体赤红,如浴血而生。

四季树更是提着灯笼都难寻。春分翠叶如玉,温润欲滴;夏至繁叶成荫,花簇锦绣;秋时红黄交替,硕果累累;冬日枝干挺拔,傲然凛霜。可让老朽羡慕不已啊。

而那些金典玉簿就更不用说了,定是本本内含千秋,读来如醍醐灌顶、金篦刮目啊……”嘴上如同涂了蜜一般,这老头儿滔滔不绝地列举着古家之珍藏,言辞间确之凿凿,就像亲眼看过似的。

可云苏知道这蜜里藏毒,心怀不轨。此举看似奉承,实则是为降低她的警戒,揣测她身份为其一目的,妄图强夺豪取为其二。若她应下了,这秦家老头儿定会当场发作。若她确为古家小姐,定会反驳,列举出其它宝物。如今照她所言,古家死的死伤的伤,家中战力都死得差不多了,更是好让其借机夺取。

他说的那些宝物,想来定是秦家自己网罗来的珍藏。火熠城中唯有各个大家族之间各成派系,底下难免跟随附庸,其它家族则各自独立存在,互不往来,像秦家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家族多半是往上拍马屁,又怎么会关注八竿子打不着的古家呢。

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又做出献媚到扭曲的笑容:“看您夸的,咱古家啥都缺,最不缺的便是人间仙物了。”

“哦?老朽洗耳恭听。”被云苏的脸恶心得胃里翻腾,强忍着装出好奇的模样。

“家父素日偏爱美人,又担心脾气不好的娘亲心里不舒服,便偷偷在城外小镇豢养他的莺莺燕燕。虽然屡次被我发现,百般提醒,可就是改不掉这臭脾性。不过爹爹眼光的确远高于那些俗人。那季二娘柔美娇嫩,弱嫣嫣的杨柳细腰和温婉的性子让爹爹甚是疼惜。那苏三娘滴粉搓酥,酥软如水,姘态醉人,时常把他勾得神魂颠倒,数次偷偷跟随,都听到颠鸾倒凤、让人脸红心跳的欢爱声呢。四娘、五娘、六娘更是一个比一个精雕玉琢,美不胜收。哎呦……小女子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列数着这“古家家主”的美娇娘们,云苏扭成麻花,装作不忍细述的表情,一个劲儿地挥手以表不想再说。

秦家长老顿时后悔问出这个问题,阵阵恶寒游走全身,鸡皮疙瘩落了满地,而耳边清晰地传来几个“哇”的声响,吐了一地的动静……

都是一群疯子,一群疯子!老夫还费得什么鬼劲儿去探明实情,和这种人对话简直鸡同鸭讲,有辱家门!

“这般无礼数,都成何体统!回去定要罚你们!”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只得朝那些侍从发作。

云苏便靠着这彻底把脸皮丢在地上踩的方式令那老头子对她退避三尺,再不说一句话。

可怜的还是那古家,好端端的一个正经小家族,不说倒了大霉遇上那只被云苏激怒的云豹,还被始作俑者贬得在泥里头瞧不出人形了……

待极力平缓了内心之后,那秦家长老终于肯下定决心再次与云苏对话:“古薇小友,我们已经到达主城城门,不知姑娘接下来有何安排呢?”

“前辈慷慨助人,此番恩德,古薇必铭记在心。如今家族已散,但一干后事还需我去处理。待我料理完这些琐事,必要前往秦家,恳请家主许了古薇的不情之请,告慰我族亡灵。”云苏躬身作辑,恳切说道。

“嗯,这自是理所应当,还愿你早去早回,尽早了却心病。”赶快来上门送死吧,秦家长老将心中想法曝露无遗。

“那便就此拜别,再会。”云苏请意后,便转身离开。

“秦浩、秦青,悄悄跟着她,有任何异动,打晕了带回来。带不回来,那便……”将手放于颈前,轻轻一拉,秦家长老叫来两个凝气七段的家族成员,吩咐其跟踪云苏。

“是!”

云苏以匀速前行不久,便勾起一抹笑。

果然……

料到那狡诈的老头子必会派人跟踪她,两个凝气境七段的修真者,倒是挺看得起她。

“嗯……这么看重我,那我也得行投桃报李之道,好好招待一下贵客。”阴阴一笑,云苏稍稍提速,偏离人群而去。

急急缓缓跑了几个时辰,云苏左右探视,“咻”地一声,钻进了一片小树林中。

两个追踪者见云苏突然消失,脚步一顿。

“进树林了,怎么办?”秦浩问道。

“继续追,若是被她发觉了,便直接打晕。”秦青想了想,决定继续跟踪。

穿过树丛,钻入灌木丛之中,屏息观察云苏的踪迹,却发现她正静静靠着一颗树,闭目打坐,身子朝着别处。

“难道被发现了?”秦浩悄悄询问。

“不像是,也许只是累了,再观望一下,若是她发现了我们,必会有所动静。”判断了一下局势,两人进入潜伏状态。

几个时辰过去……

一晚过去……

次日清晨,候在灌木丛中的两人早就全身酸疼,且被虫豸叮咬,浑身奇痒无比。而云苏依然静坐在树前,十几个时辰一动未动。

“有古怪!”秦青察觉不对劲,叫上秦浩立刻冲出灌木丛,查看云苏本体。

走近后,竟发觉其没了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倍感疑惑,秦浩伸手去推搡云苏的身子。

“等等,别碰!”

可是为时已晚,在秦浩的手刚刚触碰到云苏的衣物,她全身便开始木化,树纹遍布。与此同时,强大的吞噬能力发作,从秦浩的触点开始,他的灵力奔涌式地被木人夺走,催化木人发芽生枝,长而有力的树枝在瞬间困住两人,一同吸收灵力。

“啊啊啊啊啊啊!”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林中

只在顷刻之间,两人全身上下的灵力被一抽而空,皮肤黯淡无光,神情如迟暮老人,浑身脱力。

“可……恶。”无力吐出二字,昏厥过去。

而在另一方轻松上路的云苏,不久便有一只由落叶幻化的蝴蝶飞至其肩上,感到灵力的涌入,深深呼出一口气,顿觉浑身舒畅。

“搞定了。”

方才一进入丛林,云苏便立刻动用云清风月术占据先机,趁两个追踪者摇摆不定之际立刻做了一个寄生种,随后立即离开。

这寄生种,自然也是从《黄阵集》中学来的,云苏研究这本阵法数日,深觉当真是个大宝藏。

不仅在上一世的世界里,师傅教她的阵法都在,且加入的灵力的使用,大大加强了这些阵法的威力。

只要以木灵力画下一个噬灵阵法,便能做出一个吸收灵力的寄生种。

两人出于谨慎考虑,必定会静静等待,等其真正发现不对劲之时,寄生种已够他们喝一壶的,而作为本尊的她,早就金蝉脱壳,甩他们不知多远了。

“接下来,先去黎阳。现在我全身上下压根没几粒子儿,得寻些商机才行。

听闻黎阳城繁盛之于火熠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且繁华地带多出异事,委托修真者的情况发生得更为频繁,中介所的生意想必会较为兴隆,我便能通过这条途径填充钱囊。

不过,云清影藏起来的东西,现在倒是可以去取了。”

想起那些东西,云苏心里痒痒得很。

章节目录 第23章 遗物 云清影这是打一早就怀疑云家有人对她心怀不轨,无人可信,才未把东西藏在云家角落。

东行十里,云苏循着记忆找到了一处山洞。四周鸟兽罕有出没,人烟荒芜,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进入洞口,地上铺满了落叶。抚开洞深处一团落叶,向下挖了一米。

顿时,一个木盒露了出来。云苏一喜,一把抓在了手里。

木盒上被下了禁制,没有钥匙无法开启。云苏从发中摘下唯一一根发簪,寻到中间一处,两手分别捏着一端,轻轻一扭,出现一处断裂痕迹,一拉便分开了。

云苏将细长的一端倾倒,一根通体如针,前端却是波浪形状的钥匙滑了出来,落入她的左手中。

很快,盒子被打开,一个方圆袋静静躺在其中,袋上绣着清秀的月下孤影图案。

云苏伸手抚摸,有些被云清影作此画的心境所感染。她上一世在云家活得太苦,惨遭陷害,人人可欺,还不得善终。

云家有云清歌对她尚存一丝热心,一开始却未真的抵得上姐妹相亲之情,只不过云清影偶然一次救下了她性命,云清歌感念,未再拿看轻的眼光待她。

云清影时常为她解忧,相处渐渐升温,才有了后来的亲如姐妹之情。

轻轻解开袋口,方圆袋中所藏之物露了真容。

一堆元锭,一堆书籍,一堆保存良好的灵植,一堆灵矿,几件实用的灵器,以及……盘成一团的蛇体。

在云清影将自己的经历转嫁到她的身上时,这些遗物里藏有何物她便已经知晓。

只不过,记忆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了又是一回事。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藏螣——身居冰雪之巅,极罕见的蛇类,体色介于蔚蓝与青黑色之间,还布满了泛金的花纹。

此蛇是云清影在幼年时随云隐前去昆仑时,寻得一颗蛇蛋带回来孵化而出的曾让她高兴得几日未眠。现下她还能通过回忆通感于云清影裹着被子在冰天雪地中等着蛇蛋孵化时的激动与期盼。

藏螣固然比不得九尾天狐那般,承了往古造物生灵血脉,但也是极难见到的灵兽之一。

云轻影当时还得着云家二小姐待遇,拿了许多珍贵的灵兽肉来喂养这条藏螣。再往后,经历那桩事,云家就几乎只有这条蛇始终陪着她。

日子久了,藏螣与云清影生了浓厚的感情,怎么赶都舍不得走。故而,云清影为防暗手,命臧螣进食后,勿要现身。

臧腾这等灵兽之独特,一在其含奇毒。啮一口,能使鲜血凝固,当场冻成一块寒石,且解法耗时耗力。纵然医好,也会伤了经脉,使修炼受阻;

二在其慧利。灵兽束灵后,会生出刻录功法的本命之骨。不过,灵兽头脑虽不如人族,也懂得勤能补拙的道理,何况臧腾这般奇兽?

它们捕获猎物之后可不会将本命之骨生吞活啃,而是会将其剖出来,能习则习,不能习再毁,甚至拿来与别的灵**易。

功法不同于灵力那般受五行框束得厉害,许多都超脱于五行之外,隶属自然之法,因此以用途划分更得当一些。

是以,这藏螣步入束灵境界后,不仅悟出自己的本命功法,更是学了不少旁的功法。

三更在其寒冰之力。五行为本是不错,可自然之造化却远远超脱于此,奔雷、疾风又何尝不居于天地之间?

灵根亦有水化冰,土化泥,更有意高于行。灵根归于混沌之态,自行衍化成异,修疾风、奔雷、万毒之法。

这藏螣便是如此。

有这条灵蛇在身边,不知道为云苏抵御了多少次杀招。

特别是一年前,那事儿发生后,云家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对藏螣觊觎颇深,时时刻刻都企图去了云清影性命,欲夺之而后快。

云苏轻抚着光滑的蛇身,如同触摸着一块寒玉,冰凉透骨。

柔和的木灵力缓缓释出,嫩绿的光泽与泛金的花纹相遇,两种微芒顿时交相辉映。蛇身似从冰雪中复苏,清晰的脉动与活跃的经络又再度回归。

火灵力在此时紧跟而上,一时间,蛇鳞蠕动起来,像是冬眠中的野兽遇到暖阳滋润,即使是寒血之兽,也禁不住靠近的本能。

千年寒珠一般的蛇目从深暗的蓝中苏醒,生动的碧蓝如一汪水涌出,有了活物的气息。

石青的蛇信子一吐,藏螣忽地立了身子,绕上了云苏的身体,忻悦之情难掩。

云苏并未隐瞒,将云清影的薨逝说与它听,为了取信于它,免于误会她是夺舍了云清影,她还特地说了许多过往经历,而这些经历,夺舍是得不来的。语毕,却见藏螣低伏着身子,蛇目挂着水渍,咝咝吐着信子。

“青藤,与我相契,一同离去,可好。”云苏感叹灵兽亦有情有义,搂着藏螣,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未到化灵,这条名为青藤的藏螣还不能言语,踌躇许久,却还是用蛇头亲昵地蹭着云苏的脸庞,表达了意愿。

一个契兽印结出,毫无艰阻地刻在兽丹上,同一时间,云苏的神识之中也有了青藤的意识。

契了青藤,云苏接着清点了一番余下的物品。

两千元锭,对于富家弟子亦是一笔不小的财赍,云清影省吃俭用,兜售了一些云家的日常份例,才堆出这些积累。

灵矿皆是品阶不小的山土矿,绿松石、黑曜石、白方石,都是不常见的造器矿。云清影生前托人去了拂林,购得了不少,那儿有个巨大的矿坑,经常凿出不少好东西。

留下的书籍种类繁杂,有关灵兽的,有关灵植的,还有其他方面研究的着作,云清影多年下来的积淀,都来源于多年苦读的点滴积累。

这一堆书里头,几张丹方尤其引云苏注意,一张名神行丹,一张名涤濯丹,一张又名寰转天元丹,最后一张名乾刚丹。

看着这四张丹方,云苏百感交集。这云清影为了解决自身的修炼问题而寻集的。

都说药植易寻,丹方难觅。

这四张丹方一一针对足行、灵脉、抬级和强体而记,都是之前云清影的燃眉之急。旁边的一堆药植多是丹方用药,探了探,年头也都不算低,一本《丹本总纲》记丹印和萃取法,给丹徒们打基础再好不过。搜罗到如此之多东西,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挥霍。

最后还有两件白丁具和一件百锻兵:娆雪绫、玉花针和一张褐符。

九洲时代有鉴兵大师风也子,创《兵谱》一书,纳入一百零八件无上天兵,为后世所唱。

经年流转,风也子一书所记毁得七零八落,中洲将成不久,战火时代出了一位能人莫谷,据传延风也子眼力,又鉴七十二天兵,曰《点兵册》。

天兵若损,便被重新替下,莫谷兵老传冶谷,为天下兵器作排名,代代香火不灭。

未纳入《点兵册》,又被分白丁具、百锻兵与首山器,白丁具便是其中最低等的武器。娆雪绫轻盈便身;玉花针小巧易带,内配五百针于其中。

白丁具只管实用,没有什么神异之处,而百锻兵必有一巧技藏于其中。如这褐符,表面是符,实则由褐土封于符纸,催动一技曰浮浆球,遇水泥泞,遇火硬实,故身具有灵力与水灵力者使用更佳。

打理好这些用心良苦收集而来的宝物,云苏对云清影心存感激,敬佩更多。

章节目录 第24章 黎阳城 在云苏前往黎阳城的同时,火熠城内。

“那两个杳无音信的暗从,你查清情况了?”偏堂内,云隐坐于椅上,目色阴沉地质问手下。

“是!属下仔细巡视了周围的迹象,一枚沾血的云家铁令被弃置在丛林之中,以及虽稀薄,但仍荡在空中的药血香味。绛火森林有此味道的灵兽不多,斑角麋鹿便是其中之一。另外,若非属下仔细,定发现不了离事发地不远处的红树上,有淡淡的血迹,还有两枚画了血符的锥子被扎在树杈之间。其中一………一枚扎在云家铁令上。”不敢直视云隐,暗卫掩饰心中的恐慌,尽力镇定回答道。

这几日因着云清舞被栖霞派招揽的事宜,云隐一直未曾分心于此事,现在却是一同发作了。

“血符……茅山与三清都擅符箓之术,血符多半出自他们门下。”云隐觉蹊跷,起身在偏堂内来回踱步,细细梳理着蛛丝马迹。

“火熠大陆各大家族的联合公约,对五门三派是不起任何束缚作用的,绛火森林出现这两派之人并不奇怪。可按理说,家族大比期间,他们也会避开风头,择日再进绛火森林。再者,就算此人选了这种日子进林,又为何会出手将两人解决?我云家与各大门派都有些往来,即使遇上了,也多少会捎一些面子……说,你可发现什么怪异之处?”屡不清原委,云隐再次发问。

“回主上,不论三清抑或茅山,血符皆不轻易出,对施者身体有损……属下斗胆猜测,许是那人碰上危及性命的情况,无物傍身,伤势也不容乐观,如此才动用了血符。属下在离树不远处发现手下那二人的血迹,以鲜血蔓开的形状看,属下推断其二人头部曾经应重磕出血。而以杀人手段来看,二人是在半空中被一击毙命的,干净利落,此人修为定不会低。其余的,属下就查不出了。”

“哼,有由头才会有生杀,暗从不是蠢货,更不会主动招惹门派之人。那便是这二人得了什么,被那人看上,才被下了狠手。你说闻到斑角麋鹿的药血味,这鹿血是疗伤佳品之物,若鹿是那人猎的,暗从不会动手。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鹿是二人猎的,那人要杀人夺宝!”云隐横眉一瞪,是又怒又惊。

“门派之人怎么会对修真世家随意下杀手,莫不是那人是门派叛徒,不能以面目示人?还是那人开了口,二人拒绝了……”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云隐胸内如闷鼓作响。

无论是哪一种,此刻对于云隐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倒不是说云隐对杀了一个门派叛徒有所顾忌,怕的就是这种模棱两可,不知真相的胶着。

只要是第二种,那人不是门派叛徒,那么此事的性质就全然变了。若那人回门派状告云家一笔,这大梁子就算是结下了,灾祸不日就会找上云家。

不怪云隐如此忌惮,云家虽然在火熠大陆颇有地位,可一旦沾染门派的恩怨,这种优势便荡然无存。

门派与家族的实力之悬殊如同天壤之别。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就拿三清派来说,只需派出一道峰弟子,云家就会在一夜之间在中洲被彻底抹去。

“各大家族不得和五门三派作冲突”,这条铁令早就被修真世家中人烂熟于心,对于五门三派之人皆是好言好语,不会随意得罪。

五门三派中,五门为悬壶门、唐门、虎门、伯钟门和奇门,而三派为三清派、栖霞派和茅山派。

即使岁月流转,家族权柄新旧交替,门派的威望却从不曾衰退过。

由于各大家族的有礼相待,五门三派也各自叮嘱勿要主动惹事。可那些门派弟子不少是嚣张跋扈之辈,言行不一,作恶不少。

云家不缺门派中人,那云焕便身在茅山。如若那使血符之人在茅山,一切倒是好办,若是在三清,就有些节外生枝了。

虽说家族中人在门派有一席弟子之位,真要出什么事情,门派也不会不管不顾,但得罪了三清中人,派中又无势可依,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立即派家中长老前去三清派,挑选几件宝物……记得把那火灵芝也带上!带着我的家主信物,寻囊房的掌事教位,不必多说,只需告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另托人联系焕儿,让他多长个心眼,查查此事。至于那二人,阑青,你最近对手下有些疏忽教导了,竟然撂下这种担子。

“属下知罪!”忙不迭单膝跪拜,名为阑青的暗卫一震,脸色有些苍白。

“你下去吧……”一挥手,一颗丹药抛出。

接到丹药,暗卫的脸色异常难看,但也不得不吞下。他颤巍巍地起身,而后心神不宁地离开了。

“谢,谢主上!”

云隐不再言语,只静静出神远眺,不知在想什么。

“也不知他事情办得如何了……”

……

“初入火熠,即往主城,憾失黎阳,悔恨莫及。”

曾经有位商贾前来火熠大陆寻觅商机,听闻主城火熠的繁华之名,便在此处落地生根,成一城巨贾。

中洲商界内有一条铁律,跨陆生意,主店只占一城,欲继续扩张,在该城的分铺需交由该城城主掌握主控权,提成自然也被削减了许多。

后来他去黎阳城商谈生意,被其琳琅满目的商品和车马不息的交易往来震惊无比,最后留下了这一句传为饭后之谈,说的便是这黎阳城的繁荣景象。

云苏步行于上河街上,往来商人,遍身罗绮,络绎不绝,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铜板敲击的清脆声响便是吸引商贾们的靡靡之音,听之醉神,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不忍心继续挺着“古薇”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到处吓人,云苏制了一副木头面具,用于遮掩容貌。由于云清影的名号在火熠大陆范围内也不算默默无闻,多少都有人知晓,她不得不规避人群,不能擅自露出真面目,怕被混迹在世俗界的修真者识出。

黎阳城坐落在靠近陆陆交接的地带,底下还是茶马古道,地势平缓,四通八达,城池经过不断的扩张,规模已经逐渐赶上了火熠城。

在各色摊铺上闲逛了一番,将最后那点积蓄耗光,云苏的钱袋如同破布一块,囊中空空如也。

世俗界和修真界存在分隔,平凡百姓所经营的店铺与修真者的店铺之间,以门口一串灵铜作为标记,借以区分。

“请问小哥,瑞福斋怎么走?”拉住路上一急匆匆的行人,云苏问道。

“前头右拐再过两条街左手位。”这人连一秒都未曾停顿,边急行边报出了方位,仿佛黎阳城的地图早就印刻在脑子里,无处不熟悉。

“黎阳城人还真是厉害……生活节奏如此之快。”云苏不禁感慨道。

云苏顺着路线来到黎阳城所谓的中介所。世俗中人一旦想要有托于修真者,便会拿着值钱的物件到此发布悬赏。

而对于修真者,特别是想要历练自己的,也会到瑞福斋挂名,成功解决悬赏任务后,会得到相应的奖赏。

行至瑞福斋门口,群人摩肩接踵,挥袖成云。进去的或挂着惊恐,或满面愁容,或得意洋洋。出来的或是春风喜色,又或是垂头丧气。

各色神情的不同演绎让云苏甚为好奇,当即便抬脚踏入。

章节目录 第25章 福瑞斋 “季掌柜的!季掌柜的!”

“季掌柜,看这里,看这里!我要撒大把宝物悬赏!”

“我这儿更多啊,先看我的,看我的!”

“季掌柜,救人命要紧哇,先……先看看俺的吧。”

……

“好好好,这就来!”

“诶诶诶,定是要看你的,不要急,不要急。”

“哎呀,不好意思,你这悬赏几个月没人领,东西只得我们没收了。”

………

喧闹的大堂如同菜市场讨价还价,众人拥挤在一张长柜前大声呼喊。

一个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丝毫无不耐烦的老人正左右走动,接受着前来者的悬赏单和悬赏物,或是报告着悬赏情况。

但云苏要找的不是这季掌柜。

只见大堂的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小童独自坐着,不时有三三两两、穿着几乎遮盖了全身的人稀稀疏疏地前去低语,随后被他带入帘幕后。不时有旁人扫过,都被那小童恶狠狠地瞪了回来,吓得一身激灵。

那便是修真者的接待者。

云苏隐秘地拿出一件袍子紧紧裹了裹身子,三两步上前,在小童耳边轻声说道:“鄙人古薇,前来福瑞斋历练,还望小童代为引荐。”

退回身子,便见小童瞥了自己一眼,毫无情感波动地回应:“跟我来。”

说着,便起身机械性地拉开帘幕,示意云苏跟上。

跟随着小童的步伐,云苏被领进一间狭小的屋子,进屋后小童便自行站在门口,静候吩咐。

屋内的屏风后走出一人,模样与刚刚大堂上接待众人的季掌柜相差无几,但神情与那张好脾气的脸截然相反。这位“季掌柜”面无表情,眼内一片死寂。当被他的目光锁定时,更是瘆人得慌。

“凝气七段,火木双灵根。嗯,还马虎。”暗哑的声音道出了云苏的修为。

“师从何处?”对方又问道。

“无师。”云苏简短答道。

“家族?”

“古家。”

“跟我来吧。”询问完后,“季掌柜”领着云苏打开了一道内门。

眼前景象已不是只言片语可描绘。参天的木架一座座规整地排列着,每两座木架之间分隔一条宽道。

每一道横架上塞满了一排账本似的簿子,每本簿子之间都被极薄的木板隔开,并在横板上标注了年份与月份。

童子们攀着长梯,上下取放着这些簿子,一些童子正襟危坐于案前,照着一张张纸页誊写着什么。

云苏看在眼里,将这些动作一一组合起来,便浅想着他们是在进行记录和更新着什么。

云苏行走之时粗略扫过一排,尽头处的横板赫然写着中洲四千八百零二年。

“这福瑞斋年头真是不短了。”云苏想。

“季掌柜”领着云苏到了一处停下,招来童子取下一本簿子,交给云苏。

云苏接过簿子一看,“狱闻录”三字印入眼帘,让她心底一个咯噔。

云清影的话又从记忆之海中逸了出来,“中洲,是一个囚笼……”

“狱”,“囚笼”……嘴中含着这三字,未发现“季掌柜”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请问……这为何叫做狱闻录?”云苏抬头一问,“季掌柜”已然收回目光,面色无波。

“这个问题,待你今后自己去解。”难得地,“季掌柜”的声音带了一丝人的情感波动。

云苏也不加多问,直接打开了狱闻录。这一本是从中洲五千零六十年一格中拿出的,左上角还标注了一个“肆”的字样。

“中洲五千零六十年四月二日,城南严家有女失踪,急寻。”

“中洲五千零六十年四月二日,城西肖家五人离奇死亡,欲求真相。”

“中洲五千零六十年四月五日,城南蒋氏死于非命,其母欲向张家寻仇。”

……

每一张纸页的正面都写着悬赏内容,后头则是一片空白。

“在里头选择一个,完成了便可算通过。”“季掌柜”待云苏翻了几页,在一旁提醒道。

“这狱闻录里,难道都是未解的悬赏?”怎会这么巧,刚来就遇上一本一个悬赏都没被领走的。

“解决了的,以你未上牌子的身份,也看不到。你只需选,待完成了便什么都知道了。”

“中洲五千零六十年四月十日,城北桃花巷李越疑遇怨鬼侵体,求能人相助。”

翻到一页处,云苏忽的看见了这么一条。

“捉鬼,就这个了。”云苏不假思索,下了决定。老本行,做起来总是上手一些。

“拿上这个,修真人士,别被寻常人看到。”

一件黑色斗篷递来。

布置完云苏的任务,“季掌柜”直接转入屏风,门口童子也在此时把屋门打开,通知云苏可离开。

是夜。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放过我……求你放过我……”一名脸色枯黄、神形消瘦的男子痛苦地辗转反侧在床上,嘴中不停地呓语,仿佛在梦中见到令他异常惧怕的东西。

屋里的灯火时明时暗,被阴风吹拂过,橙色的焰中,有一股阴蓝从根部向上蔓延,摇曳在黑夜中如同鬼魅的眼睛,阴森地注视着床上之人……

云苏第二日起了大早,将昨日于修真店面中购买的大量符纸和朱砂制成了各类符箓。从黄色开始,符箓的威能按照赤青墨紫白银金的顺序依次递增。黄色用普通的麻草制成,而赤色符纸用兽血和红景叶调和而成。

至于其他的,由于符纸制作原料较为稀少,云苏手中钱财不多,因此此时只在前两种符箓上花功夫。

功法之类的在精而不贪多,且见者少,有了双尾狐和《黄阵集》,云苏也算不缺自保的手段。

而今当之要务是得快些从悬赏任务中积累钱财。世俗界的悬赏与修真界的悬赏不同,流通的货币只能在各自的世界使用,因此修真者们更加期盼悬赏的抵押物是些实物。以云苏目前在福瑞斋的排名,压根儿不能接触修真界的悬赏。

不过云苏考虑着,光凭着福瑞斋的悬赏,总是有相伴的风险,不如更加安全的行业。

说到这儿,中洲各大陆除了悬赏和公开兜售天材地宝、珍稀灵兽之外,铸器、丹道和符道便是最富盛名的主要行业了。

修真者战斗,对武器和丹药的需求是毋庸置疑的,根本不用担心没有出售的途径,只有品阶好坏对价格的影响。

铸造需巨力挥重锤炼造,不适合云苏。丹道与符道倒是可入,云清影留下的《丹本总纲》在记忆中已学了一大半,唯缺药鼎和药植。符道就更不必说,上手更是没有什么难度,仍还只剩符纸材料的问题。云清影留的两千银锭全被用来买了黄色符纸和红色符纸。一百灵铜可兑换一元锭,五十灵铜一张黄符,一元锭一张红符。

余下的钱,则被用来入了一些炼制小还丹的药植和白丁具药鼎。

“此次任务返还后,便开始炼制一些小还丹,看看能不能得一道丹印。”所谓丹印,是丹道中从药徒迈进一丹药师这道跨度的证明。

以丹阁的稽核标准,炼药散只能算作药徒,而炼成第一颗丹,才能成药师,药师又分十道丹印,过了这道坎,便称作橘井丹医。

打点好所有的事物,云苏来到城北桃花巷,手中早已拿出了青岚桃木扇。刚踏进这里,一股不寻常的阴气便丝丝密密地想侵体而入,云苏轻轻扇动青岚桃木扇,赫赤的符文开始脱离扇体飘出,浮动在桃木扇的表面,随着运用灵力的扇动,符印在云苏周围环绕,之后渐渐消去,而阴气被完全隔离在一米开外,无法靠近。

“真是上好的驱鬼异宝。”舔舔唇,云苏心下激动。

云苏此时才意识到这任务有些棘手,那些鬼物多半已经将这块地方全然控制住了,于是,缓步而行,小心进入了桃花巷。

这巷子蜿蜒曲折,精致的木门就像被镶嵌在石墙之上,门后几株桃枝偷偷向外探,依稀可看见那嫩粉的色泽藏匿于花苞之中,即将盛放。

然而本应是一副良辰美景,却失了人味,路上毫无人迹可寻,肉眼可见的黑气盘旋在石墙上方,森森可怖。

“应该就是这儿了……”摸索到指定的地点,云苏点地而起,悄无声息地翻进了李越家。

章节目录 第26章 小巷恶鬼 竹筐和木桶翻倒在地,阴风刮过,四处滚动。木门里外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看似许久无人居住了。

“呜呜……嗯……”两道不同的声音从门内右方隐约传来,云苏当即悄声潜入。静静贴于右偏房的门前,透着门缝,窥视其中情况。

穿着形似商贾的发福男子,伸出一双长着灰青色锐利指甲的手,将一股橙色气体从床上不停呜咽的男子体内向外引出,导入他的鼻内,嘴里不时发出舒爽的“嗯嗯”声响。

这发福男人脸上泛着严重的紫青色,看样子已经完全被阴气侵体,还有没有命在都难说。

“恶鬼侵体……”云苏眯着眼睛盯着那发福男人,手中已经捏了数张符箓。

人死之后,怨气不散或心怀执念,便会魂离体外,游荡于世。

魂体吞了人血,再一遇阴气,久而久之在其熏染下,就会入了血冢鬼道。

恶鬼就是血冢鬼道中最常见的鬼物。

云苏自转世以来,始终都是以血结符,这还是头一回用实在的符箓,隐隐有些激动。

上辈子游历人世,以符箓降鬼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修为低下的恶鬼所惧无非是阳气。人死之后,双肩与头顶三盏阳灯皆灭,一身受阴气灌体,一遇上阳气就栗栗危惧。

云苏手中所捏的便是赤阳符。

注视着门内恶鬼的动作,见其张牙舞爪地将最后一丝阳气吸入体内,李越的印堂彻底变黑,形同死尸。

那恶鬼仰头捧腹,表情甚是享受。

就是现在!

“咻”的一声,赤阳符窜入门内,直冲恶鬼的鬼门而去。

那恶鬼亦是警觉,察觉有东西飞来,意图立刻弹起飞上墙。

“阳爆!”

“轰”的一声,在恶鬼反应的瞬间,赤阳符红光一闪,猛烈的阳气爆开,当场便把恶鬼炸得七零八碎。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越变越细,声调越来越高,听得云苏有些难受。

半晌,最后一缕鬼气被湮灭,紫青色从那男子的脸上逐渐褪去,但脸色依旧枯败无光。

“砰”的一声,云苏在此时破门而入,将随着鬼气散去,也渐渐消散的阳气以赤阳符一卷,徐徐导入李越的身体。

李越印堂的乌黑色在阳气归入后逐渐淡化,眉头也痛苦地皱起。

半晌后,几乎是失去了呼吸的李越终于开始平稳的吸气吐气。

看李越身体机能逐渐恢复正常,又抽出几张清心符贴在房内各处,最后拍在李越的心房处。

做完之后,云苏走到发福男人面前。

闻觉眼前的男人已经没了生气,云苏猜测此人被恶鬼占据全身的同时,魂魄便已经被吞噬干净。现在恶鬼去了,也仅仅留下了一具尸体。

不过……

云苏出手又将一张引路符打在发福男人的额头,又以木灵力唤出一具木人,将尸体的双手撘在木人肩上,双手一抬,引着木人向外走,尸体随之跟上。

尸体一步一步走在小巷内,盘旋在上方的鬼气不自觉地向它聚集靠拢,试图钻入身体,抢夺控制权。

微翘嘴角,云苏双目湛湛看着鬼气不断进入这具尸体,只见它的行速愈发迟钝,当鬼气涌入至一定量后,它已经停止了行动。

恶鬼上身,死尸重新复苏。一睁眼,眼内漆黑一片,黑色的裂纹在光秃的脑袋上游动,最后遍盖额头。见其咧嘴而笑,乌青的牙齿和盘踞在口中、似即将涌出的阴气让人心里发寒。

恶鬼转身正要袭向云苏,却见云苏抱臂笑看着它,右手起印。

“咕噜”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恶鬼咽下,整具身体瞬间失去控制权,神情再度木讷。

神王有云:“人鬼殊途。”说的是人道与鬼道不可交,但功法却包纳鬼术,人亦可收鬼为仆。

相传神王白起曾将三十万鬼军收入麾下,横征四海,荡遍八荒,酆都魂幡一挥,将臣剑一指,天下万鬼跪匐。

云苏要使的就是这种鬼仆纳术,但只是极为浅白的驱鬼术,即暂时性地纳鬼为仆,以供驱使。这种术法并不少见,许多书中都有记录。

方才云苏将一张秽土符裹在一颗木球外,卡在尸体的喉咙部位。秽土符相当于一尊棺木,令恶鬼葬土为安,失去意识。

云苏的目的是要让尸体主动接近阴气,只要有足够多的阴气入体,恶鬼便会重新掌控尸体,在这一刹那,发动秽土符,葬鬼入土,便成功将其封印。

“祛邪伪,辅正真,会群灵,伏诸鬼。”口中念诀,云苏起手,飞快在尸体上点三灯大穴,黑色的阴气从尸体上浮散而出,绕着周身飘荡。

恰在此时,云苏又拍出一掌,直击下腹丹田之处。顿时有金光团起,将阴气收拢于其中,向内一压。

尸体双目一睁,眼白全无,唯余墨黑。

驱鬼术已成!

云苏双手起法,尸体被驱动起来,向前走动。

隔着几米距离,云苏跟在其身后,警惕注意着周围。

揣着桃花巷的地图,让恶鬼探路,很快云苏便寻到桃花巷中一处豪宅,阴气铺天盖地。

“此处阴气最重,桃花巷异变的始源估计也就在此了。”云苏凝神,更加慎重。

跟着恶鬼深入宅中,云苏发觉周遭的阴气简直都已自成一体,忽快忽慢地游荡着,阴风中藏着森然的呼号,一阵一阵地在耳边出现。贴了一张清心符于胸口,云苏愈发小心地潜入腹地。

待恶鬼被牵引着入了正院,稠密的阴气凝结成了恶鬼之相,竟直面冲向那具尸体。仿佛一个巨型漏斗,阴气海灌而入,纷纷钻进尸体鼻中,也就在这一刻,驱鬼术被镇压,随后剥离了出来!

阴气海量入体,恶鬼成了气候,獠牙突出,长了三分,灰青色锋利的指甲跟刀片似地刺了出来。紫色的青筋蠕动,爬满整个头颅,转而顺势而下,蔓延至头颈,从手腕而出,延伸至指尖。

“糟糕!”千钧一发之际,云苏打出八面封息阵法,催动云清风月术,隐匿于暗处。

刚解脱束缚的恶鬼鬼目狰狞,黑口僵硬地上下开合,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喉中更是像被毒哑,“啊”声连连,听来更显诡异。

恶鬼瞪着深渊洞口似的双目左右寻觅云苏的身影,奈何嗅不到一丝人气,磨了磨獠牙,腾空跳起,出了院子。

“呼——”云苏长长吐了口气,冷汗一擦,直叹方才千钧一发。

“恶鬼在此处被救出,驱鬼术都被压制,这里,一定是一个鬼巢,住着一只厉鬼。”离去的恶鬼有了凝气六段的气息,除了鬼巢有如此之浓厚的阴气,别无其他可能。

积怨于心与执念深重的人死去后不甘离去,了结一世因果。魂体便会留在人世间,四处游荡。

前者多变为阴气而染,化为恶鬼,杀人如芥,祸稔恶盈;后者尚存一丝善念,若有机缘,得了阴阳卷,去了嗔恨与执念,便可走上酆都神道。

章节目录 第27章 酆都 酆都乃昔年鬼国,追溯至诸神遍野的时代,一人有名土伯,不过息壤之下一凡人,却偶得万物母树落下的一颗桃果,吞入了腹内。

土伯死后,魂体不散,桃果显形于其身,成就其通天之能。后开辟酆都国度,创酆都神道。此后,九洲便多了一人物,强到造化生灵都不敢小觑,后称其为酆都帝。

酆都匿于沧海,隐秘难寻,只听闻唯有看到一棵大桃木,才可寻到度朔山,鬼门关便在那儿。神荼与郁垒镇守鬼门关,非死不可入。

酆都帝创下酆都神道,直接扭转了天地间的大规则,使身死而道不消,魂居四海,亦可再行修炼。

只不过,九洲大战后,酆都彻底消失于世间,酆都帝在大战前为防酆都神道失了传承,早就赐下阴阳卷。

心怀毒念,神道不授,阴阳卷便是令毒念消弭的神物,其数不过百份,或隐于山石,或藏于江河,寻得与否,全凭机缘。

净化了鬼体,便可修酆都神道。然世间亿万鬼物,岂能都寻得到阴阳卷?

中洲之后,有鬼名张鲁,生前受冤而死。死后怨气滔天,硬生生地靠着生炼活人魂体,来提升修为,开创了一条与酆都神道全然不同修炼路途,残暴、阴戾万倍。

张鲁自傲于己法,甚至妄图摧毁阴阳卷,封锁酆都神道,命亿万鬼物齐修炼生魂之法。后霸占一山头,并名其为鬼阴山,统辖万鬼。

其行径引得天怒人怨,屠村灭城,尸首万千。神王白起承酆都神道,感召天地之怨,将鬼阴山三十万鬼军生生炼化,收入麾下,以将臣剑力劈张鲁,绝了此难。

后《点兵册》将此剑纳入七十二天兵,排位二十五。

可是炼生魂之法已开,再难转圜,中洲鬼道由此一分为二,若非寻得阴阳卷,便无法踏入酆都神道,成就神王之姿。亿万游魂不甘默默归于黄土陇中,故炼生魂之法总会绵长不息。

前有曰,修真三千大道。虽殊途同归,然行路之上各自择道,不相交融。

修真者若根基在灵根,灵兽根基在兽丹,鬼,却是修一朵桃花。当年酆都帝为报桃果天赐之恩,遂以桃花入道,打通鬼脉,这亦是身死道不消的本源之理。度朔桃木花海缭乱,经年不灭,早已传花粉授道。活人吸入,沉积于体,死后则以尸身为宿体,求生之意为养料,化体为种,凝花开道。

桃花盛开,魂体则不灭,唯待阴阳卷洗尽鬼体毒念,再行神道。苍天不顾之鬼,则不平于福泽包庇,炼生魂而壮己身,催发血桃绽放,种赤骨桃树,踏血冢之道。

初为魂体,吞第一口人血后,再遇阴气,遂化恶鬼。再修多年,鬼体愈发凝实,其貌与寒尸无异,乌青一片,无一丝血色,乃称厉鬼。

厉鬼吞生魂,饮人血,是欲诈尸而起,以抵御阳火。行酆都神道者不惧桃木所炼之器,亦不惧人阳之气、炎阳之火。

然张鲁之血冢道,毕竟与酆都帝存天壤之别,诸多弊端都无法走正道去弥补,才想了这些邪法,遭万人唾弃。

诈尸之体初为深绿,还塞进了一抹青黑之色,与那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修为约莫被圈固在凝气五段至圆满不等。

待人血充盈,杂血相交,能以成溪,鬼体则由绿转蓝,暗蓝一片。这暗蓝之色皆源自于人血与阴气相和,层层降沉,化为暗蓝尸血,使得干瘪的血管重新鼓胀起来。

暗蓝厉鬼越过凝气境,踏入气旋境界,弱则居于束境,强则冲至化境。

直至厉鬼再吞千人血,尸血逆转,焕然生活,血量已积小流成大河,盈满周身,乃至于血气外涌,体外死肌蒙上一层血色之雾,彻底化成赤色厉鬼。

修炼至此境地,再不济也踏入了气旋造境,固体境者更是寻常。在修真世界,固体境强者若非身居门派之中,不少都已集聚势力,成方圆数十里的霸主。

这赤色厉鬼也就有了赤鬼之王的威名,身后群鬼追随,一出现便引得阴气滔滔,邪雾蔽日。

“有天狐在左,青藤在右,纵然天狐还未恢复至第三尾,重回固体境,但现下两者合力,也可力抵造境强者了。

这桃花巷鬼势还未成,这府上坐镇的绝不过蓝鬼,否则止一城之中,桃花巷再小都逃不过门派的围剿。”云苏细细思忖了一番,手下动作一阵,潜入了主府。

章节目录 第28章 分身符 “呼……嘶……”惊悚的鬼语在屋内回荡,阴气在空气中回旋往复,似已内含意识,与恶鬼无异。它们搅成一团,而又分散。

这与在女娲秘境中所遇的浊阴之气大相径庭,后者入体只会使常人浑身虚弱,萎靡不振,但这里的阴气带着强烈的杀戮欲念。看来这些恶鬼都齐齐踏入了血冢道,吞血炼魂修炼。

饶是这屋内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可见原主财力之雄厚,然云苏粗粗一嗅,案几上、古画上、木墙上与石青地板上都传来一股血腥之气,涌入鼻腔,令她连连皱眉。

即使贴着清心符,持着青岚桃木扇冲散阴气,这阴气也翻来覆去,无休无止,蕴着不小的气力飞环着袭击云苏,想趁机钻进她的体内,将她的魂体吞噬殆尽。

冒着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分食的危险,在重重恶鬼缠身拖累下,云苏的动作越发谨慎,却也越发迟缓,面部肌肉紧绷着,捏着扇子的手越收越紧,显然忍受着不小的痛苦。

灵力消耗得飞快,待上楼之时,逼得云苏吃累地扶墙暂缓作支撑,却见单手一触及木墙,竟突然裂开。

云苏这顺势一撑,墙壁顿时破出一洞。手将将支入,云苏却感到手臂被一股巨力向内猛扯!

惊愕失色下,云苏拼劲,想把手抽出来,忽地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

自指梢起,似被利齿啃咬、撕扯,一截一截断去的真实痛感在一望不见头的黑暗中突突地煎熬着云苏。

“啊!!!!”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叫从喉咙中开闸泄出。云苏自知手臂难保,费力反向一倒,意图借举身之力将断臂之手拉出。

这一倒,云苏在这痛楚之下,再难立稳,滚下楼梯。

云苏抱着右手摔下楼,冷汗如瀑,掐着右手微抬一看,整只手掌被啃噬得血肉模糊,筋骨外露,坠着残肉,一动便有碎肉落下。

“哈……哈……”云苏眼皮子不停地抽搐,尽力张着口吸气,双眼昏黑,意识悬在断崖,只觉一片模糊。

“桀桀桀桀桀……”惨笑声恍惚之中钻入耳中,一尊绿影看不真切,只一晃而过,云苏的胸腔背后便横贯破出一只生着绿毛的魔爪。

一缕黑发粘着血含在云苏嘴中,被咬烂的下唇淌着鲜血,面具一松,随之脱落,“咚”地一声滚落一旁。

绿影逐渐在黑暗之中显露真迹,寒气幽然的绿色毛发覆盖在全身上下,獠牙几乎生长到下颚处,污浊的血渍斑驳,不知经了多少鲜血才留得这般痕迹。

直愣愣地就这么穿透着云苏的躯体,将其挂在半空中,碎裂的心脏带着浓重的血腥之味被其捏在手中来回揉搓,又红又稠、黏腻似浆的血一珠连着一珠流下。

厉鬼横咧着嘴,仍在诡笑着,那峻黑的双眼猖狂地钉在云苏衣不遮体的身上,似要刺进血肉里。最后,落在染红的纤细颈脖处,上下颚撑开至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嘴角开裂,将獠牙尖尖竖起,比那虎口更加可怖。

厉鬼将头微微仰起,向前一探,“噗呲”一声,深深没入头颈,而另一侧两枚红点浸染而出,似这獠牙将要横穿而出。

下排利齿迅速朝上阖拢,越咬越深,像是要将一大块肉生生啃下。

变形的大口贴着颈肉吸咬着鲜血。颈脉一破,鲜血喷涌激射,那黑渊似的口中刷地一红,汩汩吞食着这美味。

这时,原本死亡的云苏,鲜血淋漓的嘴角却翘起了一道弧度。

“阳爆——”两字微弱地从漏风的口中逸出后,即刻伴随着轰鸣声响紧跟而来。“云苏”残缺的身体中亮起一道符,连着与那涌入的“血液”全数炸开。

“呼——”这爆炸一瞬后向四周铺张开,竟渐渐听不出声响,只留闷沉的呼呼风声,仿佛被蒙住罩住。

烈风阵阵推打着散开,飞窜的阴气还在恶鬼与散形之间左右变幻着,就被烈风卷入,只像一把火烧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了。”在屋外的云苏双手以结印之势,团坐在布下的八面封息阵中,瞳中飘动着烟雾缭绕的黑白二色。

生闯鬼巢乃大忌,早在进屋之前,云苏以符纸造人,捏出一个与真人无异的“云苏”。

奇门有撒豆成兵之术,栖霞派有起水化人之术,悬壶门更能以木变分身。中洲门派里,分身术是道秘法,用得巧妙能杀人于无形。

曾有高人论功法,称:“幻阵与幻术实乃虚变之法,身未至,攻先发。探不明虚实真委,此道不破。”

后有人接:“这番说来,分身术也该归于此类。异法而同路,以虚探其实。虚虚实实之间,人头便已落地。”

分身术造分身,作诱饵,探敌情,引蛇出洞,施术者无需现身,敌便落马。

实说,各大门派或创或抢或传承,总会镇留一部分身功法于内,发挥其妙用。

而说到符箓,不论三清还是茅山,以符纸化分身皆是往古便传下的虚变妙法。

分身符只需一具载体,一块石头也好,一根树枝也罢,捏出的分身寻常人往往难以分辨。

此功法乃两门之宝,云苏非门下徒,自然无处可学,且比起她上一世所学的五行符人,符化分身不知强上了多少。

这功法沿自《黄阵集》,似乎是要印证那后话所言,于幻阵篇中留下了符化分身之法,与其言不谋而合。

其实云苏亦曾思索,即使脱开虚实之论,分身符所画符文,本身就与阵法之理高度吻合,且不只分身符,符箓之道甚至可以直接归入阵法之章。

可惜,唯有符化分身记载了下来,而《黄阵集》并未谈及其他门派的分身术,无法彻底印证对错。

归纳《黄阵集》之人,究竟是将符化分身看做了阵,还是看重其“虚变之理”,方才纳入其中,这便不得而知。

作此书之大能,兴许是往古时代的人物也未可知,这样一来,便可以解释其中一种可能性。

也不知往古之时,九洲阵法之道与符箓之道是否有所联系。

云苏唤出一株树,以分身符变之。在此基础上,再加一道赤阳符,藏于分身中。

厉鬼的目的在血,势必要近身,以分身诱敌,再好不过。

云苏造出分身后便以八门封息阵掩盖气息,开阴阳眼暗中窥视,以控制分身。

只待厉鬼中计,赤阳符静候多时,突发而至,谅其想躲也躲不开。

章节目录 第29章 厉鬼 屋内飘出阵阵黑烟,夹杂着腐肉烧焦的恶臭。

“自打我进这桃花巷以来,受如此重伤还是头一遭。”荧腐之气与黑烟交缠在一起,缓缓跟随着飘出门来。

待其一落地,迟钝地凝出尸鬼之体,直到腰腹之上,被炸出了一道豁口。荧腐阴气止不住地从豁口散溢,身上断裂的碎肉浸着血吧嗒吧嗒地滚落。

那一张鬼脸,更是只剩下巴一小部分,大半个脑袋被赤阳符毁得稀烂,绿色的黏液状物体扭成一团,着实让人反胃。

云苏脚步飞快,瞬退十米开外,而后岿然不动。

“嘻嘻嘻嘻,没想到吧,修咱们血冢路的小鬼们,早把桃花元脉压在脚底心。没了脑袋,照样灭不了。”厉鬼的舌头俨然已失去了知觉,但那喉管却依然在震动着,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中传来,尤其在血肉外露的情况下,更显得狰狞无比。

厉鬼的双手嘎吱嘎吱地扭动着,做出各种诡异的弧度,骨头仿佛根本不是连在一起的。

随后,将双手上摊,捧在胸口,旋即向上一抓。

空中方还在平缓流动的阴气,在此一抓下,忽地一顿,在空中回转,绕向那绿鬼。

桃花巷中所有的阴气都似乎受到同样的感召,渐渐涌动着,越来越快地飘来。

以那厉鬼双爪为心,阴气几乎拧成了一个漩涡,似漏斗状被其吞入。

厉鬼的右脚隔着布鞋闪动着绿光,待这阴气入体后,绿光越来越强烈,令整具尸身都在闪烁着。

上体的豁口突然爬出出细丝,如那蛛网一般,接向另一侧,如此循环往复,蛛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尸身正在被慢慢修复!

云苏一看,暗道一声“不好”,单手一甩,一条带着锐利针刺的树枝从手心发出,另一手紧跟着贴上一道赤阳符,随后狠狠一投!

“嘻嘻嘻……”厉鬼佞笑着,脚底却如生风,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云苏睁着阴阳眼,只觉得一道风“倏”地掠过,背后尖啸声突起。

说时迟那时快,云苏背着身便直接催动了万灵树界阵!

树藤破土而出,将云苏一裹,牢牢护在其中,又刺出数株,向后狠打。

一道撕裂声在树墙外尖利响起,云苏感到这树墙都微微震了一下,驱动着树藤在外乱打一通,云苏才敢解了树墙。

厉鬼便站在不远处,竖着黑瞳钉着她,全身轻得像是根本就没与地面真正相贴,一只爪仍旧吞着阴气,闪烁的绿光,竟渐渐转蓝。

“嗯……新鲜的人血,真是舒服。你们做得很好,做得好极了。”厉鬼享受地仰头脑袋,唇未张开,却有不大不小的声音闷闷传出。

云苏一见,也没有急于攻击,盯着那即将化暗蓝血的厉鬼,思索了片刻。

最后一丝阴气也被吸入了体内,蓝血成,厉鬼跨步踏进了凝气境。

此时的桃花巷再无阴气环肆,云苏却看见这整片天地都暗了下来。

那厉鬼抬手一指,细细地黑线从指间钻出,黑得与活生生的铁线虫一般,扭折弯曲。挥手一甩,像是在喷洒着毒液,阴气卷土重来,更加毒辣。

云苏不再伺机等待,伸手一推,树海齐出!自从迈进了凝气七段后,云苏在万灵树界阵上又有所进益。不过此阵发动一次所耗灵力甚剧,云苏不敢多加犹豫,速战速决。

树海铺天盖地,藤条一层推着一层,前仆后继,眼看着就要将其吞噬。

岂料,厉鬼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下一刻却与云苏相距不过五尺,拉着利爪,狠狠扣来。

就在此时,云苏袖口一开,一条疾影飞出,迎上厉爪。

厉鬼黑瞳一楞,竟不敢硬拼,生生将动作遏止,一个旋身踏步,箭冲而出。

云苏右手微起,横抬玉掌,一条生着金纹的青蓝之蛇,吐着信子,攀上掌背,望着那厉鬼。

“藏螣?嘻嘻嘻,倒是来了个不简单的,连这等奇兽都驯服了。一个月过去,你们半个屁没放,这一来就派了这么个狠茬子。倒底是在意我呢,还是在意那些死人呢?嘻嘻嘻……”厉鬼黑瞳微阖,深沉地看着藏螣若有所思,言语之间难掩讽刺之意。

云苏不答。这厉鬼的速度是她所遇之敌中,平生仅见。若非有青藤在身旁,适才一招,她的手便保不住了。

“凭你有束境灵兽,也休想带着你的命离开了。”厉鬼身形一动,又消失不见。

云苏命青藤探出厉鬼踪迹,现下身边两只灵兽,天狐不善速攻,且功法太过扎眼,一旦现身,即使能镇压厉鬼,也会被别人盯上。

唯有与青藤相配合,才能在天狐万全下寻出一线生机。

“青藤,用‘雪季'。”云苏以神识沟通青藤。

青藤蛇尾轻扫,金纹亮起,攀着云苏的手臂,抬起蛇身,蓝瞳一凝。

刹那间,冷风丝丝腾起。风不大,却含着彻骨的寒意。

藏螣身蕴寒冰之力,命骨所悟功法皆行此道。“雪季”,将四周瞬间置入凛冬,任何生物在此环境下都会变得迟钝。

“雪季”一出,地表结出一层薄薄冰霜,空气些许水汽如柳絮一般飘扬落下。整个空间变成了白色混沌,阴气似乎都被定格在了空中,再无一丝动作。

云苏阴阳眼在数息之间便捉到了厉鬼的身形。

在“雪季”影响下,厉鬼飘忽不定的身法被延缓了数倍。

万灵树界阵亦受到影响,树海似被蒙上了一层寒冰纱笼,前行的速度慢下来,但藏螣却如鱼得水,用起了从其他灵兽兽骨之中得来的另一招——冰蛇狂舞。

冰蛇游走于冰霜之上,如履平地,待接近厉鬼之后便盘身昂首,滴滴冰蓝的蛇毒逼在牙尖,晃着幽蓝的冰芒,闪电一般咬在厉鬼身上。

厉鬼不停挣扎,试图躲过蛇群,奈何冰蛇虽为冰所化,但身段毫不僵硬,以回风舞雪之姿步步紧逼。

一时间,蛇口钉满遍身,寒毒沁入,肉身冻成了一片。

下一息,树海降临,紧裹着厉鬼,越缠越紧。云苏双手逐渐捏拢,树藤再盘数圈,全力一绞,“乓”的一声,冰碎开的声音传来。

厉鬼,身碎了。

章节目录 第30章 云清风月术 金纹一震,冰蛇粉碎,化为冰尘,寒冰之力退散。

万灵树界阵也被云苏解开,身上的灵力消去了六成。

“还好,凝气七段所存的灵力已有所增长,不再像从前一般,一次施阵便无法再用。”云苏从凝气五段步入凝气七段,木灵力的储量被扩大了一圈,绿色的溪流也增宽了许多,一次能供消耗得更多。

不过,在一旁奔腾的赤红江河气势更甚,火灵珠入主红球后沉入河底,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火灵力。

相较之下,绿溪则势弱许多,唯一的优势是:甘木属五行之木,在洗髓之后,不仅在云苏体内造就五条灵根,绿灵根更被彻彻底底地净化了。

灵根从气脉中抽取木灵力,更快,更多。

《黄阵集》中,幻阵篇还有离火幻阵,杀阵篇还有炼狱阴火阵,等等。

《黄阵集》所列阵法,数来有八十一阵,分列为杀阵、困阵、幻阵与生阵四篇。万灵树界阵与寄种噬灵阵是困阵初章,青幻奇华阵是幻阵初章,八面封息阵则是生阵初章。

阵法自有难度之分,以云苏目前修为,还能再学五六个基础阵法。不过,云苏更想将天狐的两种火技学到手,她已经眼热许久了。

“看来,得更加抓紧些时间了。”云苏想着。

云苏收势,打算前去李越那儿再询问一些问题。

“云苏,后面!”神识之中,山河社稷图猛地一阵激荡,天狐的声音从中速递而来。

盘在云苏脖子上的青藤也尽全速在口中凝聚一口寒冰之息,仰首一喷!

然而,这一个冷招,厉鬼酝酿太久,太充分。寒冰之息离鬼身于毫厘之间,却被它一闪而过。

右爪突起,却全然没了手的形状,宛如龙爪附身,厉鬼的凶爪壮大了数围不止,漆黑,冒着幽光。

突刺在爪中成形,“滋”地一声穿透云苏的右肩。

不疑有他,一张赤阳符一闪则出,捏在云苏手中,重拍在鬼爪之上,并起印引爆。

“砰”地一声响,云苏咬牙闷哼,捂着鲜血直流的右肩,却放走了厉鬼。

厉鬼速度太快了,刚贴上赤阳符,便缩手抽出,躲过阳力烧灼。

所幸,赤阳符所含之力虽属五行之火,但对活人并不起作用。

此时容不得云苏有丝毫缓和的余地,又命青藤运起“雪季”。

可厉鬼吃过一亏,早已有防备,驱身后退,直接后移百米,落“雪季”范围之外。

“被看破了……”云苏紧抓着右肩,暗咒一声。

“雪季”在目前青藤的能力支配下,只能维持方圆百米内的空间变化,一旦为敌所察,便会落入下风。

厉鬼落地后却没有罢休,双爪相合,在胸前竟凝出一团风球!

双爪横空一劈,一道月牙风斩在两边尖端拉出,以肉眼难测的速度砍出。

云苏将剩余的木灵力一抽而空,再度唤出万灵树界阵抵挡。谁知这月牙凤斩锐利无比,接连砍断了十几根木藤才消退成微风扑面。

即使挡下这一招,云苏却根本没有感到放松。

果不其然,厉鬼一击未中,身法一动,又闪现于另一侧,横断砍出月牙凤斩。

云苏催动着树海抵御斩击,急剧消耗着精神力,厉鬼身法实乃行踪难觅,堪堪跟上就已是勉强。

她一味保持着万灵树界阵,却无法反击,若非青藤的“雪季”将其隔断在百米之外,一旦被厉鬼近身,便成了鱼肉,任其宰割。

这才是真正的幕燕鼎鱼之局。

云苏将精神力抽丝剥茧地散开,配合着阴阳眼,尽其所能地感知着厉鬼的行迹。

“在哪儿……”恍惚中一次又一次疾风略过,却怎么也捕捉不到痕迹。

“呲”,一道残影掠过,风斩拦腰一砍,云苏虽立即躲开,手臂上仍被割开了一个血口。

“好快!”云苏急退一步,弯腰调整动作。

“噗呲噗呲噗呲”又是三次瞬移而过,云苏再添三道新伤。

“嘻嘻嘻,让我好好折磨折磨你,让你尝尝什么是凌迟之刑。不要害怕,嘻嘻嘻,我会避开要害,起码要等你伤口密集到鲜血全部流光,才肯放你死。”厉鬼阴森的声音像是串成黑线飞奔了起来,零零散散出现在四面八方。

青藤唤出冰蛇,却连鬼影都寻不到,或者说,处处都已是鬼影,而不知该往哪里攻去。

云苏狠狠咬紧牙关,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放任这形势下去,只会耗尽自己的鲜血而亡。

脚跟一转,云苏运起了云清风月术!

“青藤,候在这里,看准时机,锁住它的动作。”

云苏暗中传音与青藤,而后一步踏出,风步一点,冲出了“雪季”范围,与厉鬼正面相对。

云苏以风驰之速穿梭在院落,以闪避厉鬼的杀招。

猛地身形一动,“刺啦”的一声,身上布料被再次割破。

“云清风月术在第一段的速度仍不及它,还要再快……”

云清风月术含了三段。

其一,引动天地灵气充盈全身,排杂质,蜕凡体。

其二,催动灵气淬体,让天地成江海,肉身成飞鱼,最大程度与天地环境相合。

“如今我运身仍靠的是足力,去克服与天地之间的阻隔。挡在我面前的是棉絮一般的阻力。”闪躲过程中,厉鬼仍在持续着以神识不可寻的残影攻击。

在高速战斗的同时,云苏只能够运转微弱的木灵力修复着肩伤。

云苏的阴阳眼睁开,瞳孔一缩,将瞳力汇聚于一点,同时毛孔彻底打开,灵气丝丝密密地进出。

眼前的世界变了,唯余黑白二色,深浅不一的分布着,云苏的身体却成一团灰黑,一层又一层撞开那色团。

“就是这些,是这些色团挡住了我的步伐。”云苏愈来愈精细地观察着黑白二色,将天地之间的灵气引入体内,互相沟通。

体内的色泽在这重沟通之下,被逐渐平衡。黑与白调和相融,以一种朦胧的灰色遍走全身。

她又撞入一个色团,却仿佛轻纱拂过,阻力在减少,她似乎融在了天地之中。

慢慢地,那厉鬼的轨迹出现了。黝暗的影子被拉长,那是它的轨迹,支着爪子,整个画面如同毒蛇发动攻击时,飞腾而上的疾影。

不知何时,云苏已经合上了双目,身子如同鸿毛般轻盈,足尖轻轻点地,几如和风吹拂。

厉鬼利爪突刺,一股和风却先行一步,抚上云苏脸庞。

风至,云苏看到了它的去向,身形一转,飞游而出。

脑后又有风起,云苏点步一跃,惊鸿一闪。

“此女何以遁速突进,难道还有后招?”屡屡瞧见自己的攻击落空,厉鬼不由得恼怒。

心里躁动,厉鬼加大了攻势,不想再耗费功夫,企图将云苏速速结果。

身边活动的事物宛如被拉长了身线,云苏清晰地看到了它们的轨迹。

而厉鬼的动作只比周遭事物稍许加快,从左至右,从前至后,顿足、转身、发力、出招,每个细节在风的塑形下显露得一清二楚。

随着熟练程度的垂垂提升,云苏仿佛翩跹起舞,身轻似燕,软若云絮。一如一步一清风,步步如生莲花般的姿态,点足、顿步、翻转,每个动作都接洽得无比自然。

体内的黑与白终于结成平衡相对之势,羲黄之法,成了。

“差不多了……”睁开双目,淡静如海的眸子锁定了厉鬼的动向。

前倾一冲,云苏的身影倏忽而逝,这在厉鬼的眼中瞬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只厉鬼自从走上血冢之道,靠着这无与伦比的遁速夺了多少条亡魂。

对手在自己风驰云卷的速度面前只得吃闷亏,它也凭此诛杀不少强敌。

如今,云苏如一座大山,压得它透不过气。

“在哪?!究竟在哪儿!”厉鬼发狂似地寻找着云苏的身影,攻防的位置在这一刻彻底扭转了。

“呃……”颤颤巍巍地俯视胸口处,一株木刺从身后直直穿破厉鬼的身体,顿住了它的动作。

雪花慢慢飘过,凄美地舞着,一条金纹青蛇从厉鬼足下攀绕着上行,所经之处,寒冰结起,彻底僵住了它。

“让你久等了……”深沉的叹息从背后传来,言语间,云苏左手握木刺,向前一推,随之以染血玉掌抵住了洞口。

手指舞动,一条条血符从云苏的指尖自后背向厉鬼全身攀爬,裹缠其身体每个部分,最后交汇于足下。蓝荧的桃花被血符相绕,闪动着光芒。

“真血……赤赤……赤阳符……”吓得口齿都拎不清,厉鬼此刻牙齿直“咔咔”打哆嗦。

赤阳符本就是遵循阳克阴的法则,因而能让鬼物如此惧怕,而人血而是天然的纯阳之物,男女一视同仁。

一旦以阳血画符,赤阳符的威力足足能被抬高数十倍,一旦发动,厉鬼势必灰飞烟灭。

“手手……手下留情。英雄好汉,你我无冤无仇,何苦这番咄咄相逼……逼呢?”从来没有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厉鬼知道,这回是真踢上铁板子了。

左手已经起印的云苏听到这求饶说辞,挑了挑眉,抿唇一笑。

“好啊,我送你离开这里。”

“不……不用了……谢……谢女侠不杀之……啊啊啊!!!!!!!”话未说完,一阵嘶声力竭地尖叫发出,只见红得透亮的血符,闪着金光,拉成一条条金丝线,随后如沸腾的溶液一下子抛溅起,沾满厉鬼周身上下。

紧接着这红色光点朝着四周扩散,与其它光点接壤,一团白热状态的光华奔泻而出,如万道光柱刺破层层鬼气,从上至下,激射而出。

厉鬼的身体开始绽裂,每个部分如同烧成灰烬的纸钱,从其全身剥离、飘落,最后碎成一摊粉末,随风消散······

脚底那一枚蓝色的桃花印,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一点点地也碎成了粉末。

章节目录 第31章 李越 “呼……大意失荆州啊……若不是厉鬼多嘴,恐是要让狐狸动手了。”云苏还有些后怕。

“蠢人死于多话。”云苏心想。

青藤的“雪季”固然能封锁厉鬼的动作,但云苏却忽略了,厉鬼虽有了尸身,这尸身却不过是人血凝成的。

就算没了这具躯壳,鬼仍然是鬼,光靠寒冰之力将其冻住是解决不了的。

那厉鬼碎了尸身,还能再凝,这才让其有了可趁之机。

“这鬼物的命脉就在那朵桃花上,务必要将其修炼的法桃粉碎,方能将其诛灭。”云苏思忖着。

“这一次的悬赏远已不是寻常凝气段的修真者可办成的,这桃花香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引来如此之强的厉鬼?

先前那厉鬼提起桃花巷的闹鬼情况一有月之长,黎阳城家族中的修真者怎会如此毫无动静?”

正寻思着这桃花巷的妖异,突觉游走在体内的灵力纷纷顺着灵根涌向气脉。

气脉得了灵力,那雾气又重了一些,体内的某道门槛一过,云苏发现自己的境界已经越过凝气八段。

云苏抚摸着缩成发簪的青藤,欣喜过后又静下来陷入深思。

“这桃花巷太过于古怪,几乎整个巷子都被厉鬼侵占了。

厉鬼为何会选择在此处盘踞,这座宅子的主人究竟是谁?”

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云苏给右肩上了药,将这座宅子细细调查了一番。

而后,翻越到桃花巷各家视察情况,心下很是疑惑,云苏于是决定等李越苏醒,探其究竟。

……

“咳咳咳……俺滴娘啊,浑身都痛。”足足睡了两天的李越终于从睡梦中苏醒,身体僵直,一动便疼痛得厉害。

“等等……”刚伸了个懒腰,想起了什么。

“有有有……有鬼,有鬼啊!俺不是向那破斋子付了赏金了么,怎么还没有人来救救俺啊,呜呜呜呜……俺要死了,要死了……还没给李家传宗接代呢,死了怎么和俺老娘交待啊。”那李越又惊又惧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人,立马蜷缩在角落,耷拉张脸,一抖一抖地哭了起来。

云苏进来之时,便瞧见这么一个大男人凄凄惨惨、鼻涕横流地鬼哭狼嚎,把她惊得不轻。

“你个大汉子哭成这副腔调作什么,这儿还没死人。”云苏无奈地开口说道。

“你懂什么啊,你又没见过那鬼吓人的样子。白天俺摘草药去卖,后头就总觉着被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跟着。到晚上更可怕,夜夜噩梦不停,那浑身上下都乌漆墨黑的鬼每次都呲拉着尖牙要咬俺脖子,可把俺吓得要尿出来嘞……”

“诶?”回了会儿话突然觉得不对劲,呼哧呼哧吸了吸鼻子,顶着鸟窝一般的发型,抬头一看便见一带着不算是太友善模样的面具,浑身裹得跟个黑粽子似的人站在眼前。

“你……你……你……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俺滴娘,俺滴娘,鬼鬼鬼鬼鬼鬼鬼啊!救命,救命!”李越方寸大乱地拼命扑腾着身子,扯开嗓子杀猪般地嚎着。

云苏受不了地堵了堵耳朵。

“再不闭嘴,我就真的把你宰了。”听李越嚷嚷了半晌,云苏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寒意逼人。

“喛……”就跟变脸谱似的,李越瞬间把声音吞进了嗓子里,然而收的太快,一记响亮的打嗝儿声被憋了出来。

“……”

被眼前活宝似的家伙给弄得无言以对,云苏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了。

“安静了?”

李越小鸡啄米似地狂点头。

“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不然……”云苏举出一把刀,向前绕了两圈。

“乓乓乓”的砸床声响起,李越又被吓得不轻,睁大了牛眼急急往后缩着。

收了刀,云苏问道:

“桃花巷可都是商宅住所?”

“是……是,桃花巷因为酿酒特别出名,巷子里头的人都借着每年一度红桃盛开之时,收集花瓣做出甘甜的桃花酒,搬到上河街张罗着卖。

季季都能狠捞一笔,所以桃花巷子里有钱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李越畏畏缩缩地回答着云苏的话。

“你也是这么做的?”

“没……没有,因为俺对那花粉过敏,自从俺娘走了,俺没法子继承她的手艺,只得每天上城外的山头里采摘草药去城里卖。所以你看这……”

说到这里,李越颇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家中的环境。

“俺上不了学堂,买不了新衣裳,吃不了好东西,只能平时老老实实采药,才能赚些铜板子稀里糊涂过日子。

俺是这巷子里头最落魄的住户了,天天缩着在这旮旯子地儿,要不是祖地在这儿,又死皮赖脸不肯卖了屋子,早就被赶跑了。

不过日子过得也安逸得很。”李越挠了挠脸,说着说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自信,脸上漾着傻笑,很是朴实。

这人倒是会实诚过日子,云苏心中评价道。

“你被那些鬼骚扰多久了?”云苏又问道。

“咦?你……你不就是鬼吗?求……求求你别杀俺啊,俺平时啥坏事儿都没干,就是个安守本分的老俗人,只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平常虫子都不敢踩,鱼都不敢杀,猪都不敢宰啊,俺就想……”

“得了得了,都到现在了还没缓过神来。我要是鬼,你还有机会废那么多话,活到这时候?”被这胆小又老实巴交的家伙逗得,面具下的云苏轻轻笑了笑。

“呃,真……真的?”眼泪挂在眼角,李越顿了顿,疑惑问道。

“你的悬赏是我接的。”不用多说什么,几个字就让李越明白了。

“你是那破……破斋子来帮……帮我的?”

“哇——太好了哇!”

“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你终于大发慈悲肯来救俺了,呜呜呜呜,这辈子福可算没白求啊……”说着又要抽搐着哭出声。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哭红着脸,怎么跟个脆玻璃似的?”

“好了,先把我的问题回答完了,等我走了你慢慢哭。”头疼地看着这家伙,云苏催促道。

“诶别别别,别走,你可答应了要保护我的。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听云苏说要走,这家伙马上不安定了,立刻抹了把鼻涕,急切道。

“那你就快说。”

“好好。大概是从上个月开始,小湾村来了个小商人,带了大把银锭子,说要收购咱们这儿的桃花酒。

桃花巷里头卖酒卖得最好的,当属住在内围的张次,每次那银锭子都是哗啦啦地倒进他的口袋啊,看得俺心里直痒痒。

他那住宅也是一等一的豪华,各种稀奇的宝贝玩意儿层出不穷地往里头搬。

那小商人去了张宅跟张次商谈合作,那次动静还挺大的,许多桃花巷里头的卖酒商都就着平常和张次的交情,想跟着蹭一笔。

当然,俺是只能安安静静地蹲这小窝儿,卖俺的药了。

平时那些家伙也不待见俺,说俺是个扫把星,带霉运,谁招惹了俺,酒会酸掉卖不出去。

你说俺也是命苦,什么都没干还要被人埋汰。

但是怪事儿也是从那天开始,俺发现平常看到俺就要开口嘲笑的人,理都不再理俺,他们的脸都僵硬得跟块木头一样,而且还发青发紫,俺还以为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什么时候喜欢涂些乱七八糟的胭脂了,真是怪胎。

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巷子里头开始有黑乎乎的气体飘在头顶上,俺时常都发觉有人在跟踪、偷窥俺,但每次回头啥都没发现,就没计较这些玩意儿。

直到某一天晚上,梦见有只模样可怕的鬼,掐住了俺的喉咙,想把俺弄死。

当时俺一下子就惊醒了,摸摸脖子,上头真的有青青的一片,当时就吓得屁滚尿流。

后来接连几天,夜夜都如此,醒来后发现莫名其妙的掐痕。俺听说主道上有捉鬼的斋子,就把所有采到的草药拿去,拼了死命往里头挤,终于争取到了一个悬赏。今天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哇!!”说完,李越激动地想跑来拥抱云苏。

将那张邋遢的脸拍到一边,云苏缕着脑海中的思路,似乎抓到了一些微妙的痕迹……

章节目录 第32章 禳解 “鬼我已帮你除了,记得去福瑞斋取牌子。”说罢,云苏身形一闪,随即消失在李越的眼前。

“诶诶……除了?”有些不相信云苏说的话,李越探头探脑地支到平时走动的地点去查看情况,却发现空无一人。

“什么除了!!这简直跟无人村一样,更吓人了!”被这荒凉的情景吓得发憷,李越边哆嗦边在心里抱怨道。

“不过……一路过来,好像是没有被人偷窥的感觉了。”摸了摸脑袋,李越心有余悸地一想。

“俺还没看过那人长什么样儿呢,声音不阴不阳的,难道是长得见不得人?

不过,不管它长相是不是丑得俺都看不下去,竟然救了俺,男的就拜把子,女的就追成媳妇儿,早日回家生个大胖小子,给俺娘有个交代。”脑子里不停地幻想着云苏的模样,这李越摩挲着下巴,傻愣愣地憨笑起来。

而这边云苏正慢慢地走回客栈,脑子里仍在归序着桃花巷的诡异事件。

“那桃花巷自来有酿酒坐商的传统,有大把的油水,桃花巷里多是兜里不缺钱的商贾。

这次恶鬼袭巷,一个月内,那些恶鬼竟把桃花巷里头所有现居的商贾全部残忍诛杀。

张次所占财富最多,成了厉鬼老巢。

但这唯一的异数……却是对桃花粉过敏,从不酿酒的李越。只有他是唯一未被恶鬼侵袭,依旧健在的人。

不……也不算健在,如果那天我晚去了一步,也许李越亦会阳气透支而死。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最后一个,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抽丝剥茧,云苏尝试着将所有疑点外的一层薄雾挥开,找寻其中的关联点。

“小湾村……那个叫李越的说过这么一个地名。那商人是从小湾村来的,怪事也是从他拜访张次的住宅开始萌发。商人,小湾村……看来这两个词是查明真相的关键,等返还了任务,得亲自去小湾村视察一番。那地方,估计有什么猫腻。”想了想,云苏打算将下一个行程地点计划成小湾村视巡。

云苏只要遇事相关僵鬼之物,就算暗含波涛汹涌,依旧湮灭不了她的好奇心。

没过几天,估摸着李越已经向瑞福斋还令,云苏从入定中苏醒,前去领取悬赏。

那场与厉鬼的战斗对她的领悟有不小的帮助,尤其是云清风月术第二阶段的步入,使她对灵力的引动和感应能力更加细致入微。

福瑞斋门前还是那副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繁忙景象。与上次一样,与那面瘫的接待童子小声传话后,被其再次领入黑漆漆的屋子。

那与大堂季掌柜的长相无异,但神情迥然不同的男人还是从屏风背后走出,但此次的表情多少没那么僵硬,模糊中能够感受到那么一丁点儿人气。

“前天李越已经来取牌,你做得不错。”那人看了看云苏,破天荒地称赞了一声。

“不过,听闻此次前行,有些超出了预期,看你还受了伤?”与往日不同,这个男人似乎对桃花巷子的事情也有些兴趣,看了云苏的右肩一眼,问道。

“是,桃花巷除李越外,无人幸免,而在那桃花巷张次的宅子里,住着一只蓝身厉鬼。”云苏犹豫了一下,慢慢答道。

“蓝身厉鬼……蓝身……”那人若有所思,嘴里念叨着“蓝身”二字,看着云苏的眼神也有了些许变化,

“那蓝身厉鬼,修为至少在气旋境,你去时不过凝气七段,竟能活着回来,还进了一阶,看来也算有些本事。”

云苏不语,只微微作礼,以示回应。

那人见云苏不做解释,饶有兴趣地笑了笑,说道:

“既然过了关,那便能在我福瑞斋挂名了。

悬赏有求则有得,福瑞斋抽得四成,余下的到时候会有人领你去取。

从今日起,你将会正式在瑞福斋里头挂名,每做完一件悬赏,除了得六成悬赏物之外,还会有功德数入账。

随着你功德数的积累,在福瑞斋挂名的位次也会逐渐向前。

越是靠前,能领取的悬赏位阶也就会越高,赏赐当然也会越丰厚。

如今你刚挂名,功德数过少尚还接不得修真界任务。

我是身后狱闻藏阁的管事人,季厄。你若要接还悬赏,自可来寻我。

你可要记住,这功德数,可要好好积累着,日后你便会明白其深意。”

季厄说着,目光湛湛看着云苏,那阴沉的眸子中有某种信息,似惋惜,又似警示,还有一种“好自为之”的劝导。

只一眼后,又垂了下去。

“好了,在福瑞斋挂名,有两种方式,一是本名挂名,二是代名挂名。”

“有何区别。”

“嗯,这区别,就是要不要命的区别。”季厄面无表情说道。

“呃,怎么说?”

“本名挂名,是取修真者本名挂于福瑞斋万名榜上,每一笔悬赏都会署真名记录在案,自然,完成修真悬赏后亦然。

只不过……”话一顿,季厄话锋顿转,说话带了股寒意,

“修真悬赏可不如你表面看上去的如此简单,任何一个悬赏背后都可能有盘根错杂的关系网,时常伴随着杀身之祸。

有命做成,不意味着有命享受。”

“福瑞斋这般置挂本命之人于不顾,也不怕无人敢挂真名,这背后的好处又是什么?”云苏摘下了面具,抓在手上摩挲着,别有深意地看向季厄。

“姑娘是聪明人,未点即通。

不妨先听我解释解释本命与代名的由来,姑娘自会有判断。

这代名,乃是一重掩护。中洲以五门三派为尊,我福瑞斋虽在七个大陆站稳了脚跟,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凡是五门三派弟子在福瑞斋挂名,妄图享七成赏赐,想从底子上剥削福瑞斋的所得。

不过,福瑞斋也不会如此坐以待毙,便提出只有挂了本命在万名榜上的英豪方能有此殊荣,且功德数还能多出五成。

每一年,还能获一定俸禄。

而代名挂名,依然享六成,无上述的好处,不过福瑞斋会为其遮掩信息,以防不测。

至于执行途中被人识破了身份,那就与我们福瑞斋无关了。

这两种挂名一出,有人喜,有人忧。

门派中人得了天大的好处,又得了庇护,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至于无门无势的修真者不会犯忌讳为了这些好处不要命,但是对亡命之徒们可就是天降甘霖了。

不要命的人事蠢,但中洲从来不缺追名逐利的豺狼虎豹。

你说,是不是?”季厄说到此处,笑意更深。

“福瑞斋这一动作,助长那些亡命之徒风气,令其制约门派势力,是否?”云苏抬手抚上柜台,漫不经心地问着。

“这话,福瑞斋并未说过,姑娘,慎言。”季厄一言,义正言辞,煞有其事。

“是,我唐突了。如此,我便选代名挂名。”心领神会地接下话,云苏做出了抉择。

“云清影二小姐真令季某人惊讶,虽有声明在外,久闻未见其人,没想到竟有这等才智。

云隐屈才,动了那番心思,当真是不智之举。”季厄颇含感叹之意,也不再冷淡,挑眉揶揄,

“二小姐敢以真面目示人,来这福瑞斋,也不怕我们卖云家一个人情,将您还活着的消息支会云家主一声?”

“你们不会。”被揭穿了身份,云苏也不焦急。

“喔?何出此言?”季厄再无拘谨,双手撑着长柜,身躯前倾,好奇问道。

“因为你们不会相帮于门派,还为那《狱闻录》。”云苏凌厉一言。

“哈哈,哈哈哈哈……真让季某人长见识。

二小姐看来对这纵横捭阖之策颇有所得,这般短时间就对《狱闻录》有了一些推测。“季厄收手,微微躬身作揖。

“既然如此,二小姐欲起何名?”

“不必再称我为二小姐,我早已脱离云家。

至于这代名,便写上‘禳解’即可。”云苏一顿,说出一名。

“禳解,可是求神消灾之意?与我们福瑞斋倒是相配得紧,季某人斗胆,敢问为何选了此名?”季厄一笑,多了一些探究。

“没什么深意,想到了什么就说了。”云苏垂下眼睑,似有些分神。

见云苏无意解释,季厄也不追问,挥手拿出一支毛笔,写下“禳解”二字,卷成一条,收入袖口。

“云清影,自今日起,你在福瑞斋便挂名‘禳解’。待你欲取悬赏,便来寻我。”

章节目录 第33章 悬赏 思考片刻,云苏问道:“可有关于小湾村的悬赏?”对上次桃花巷的事件还记挂在心头上,云苏想在这福瑞斋寻找些线索。

“稍等片刻。”说完,季厄打开了内门,走了进去。

只一会儿,又匆匆出现。

“小湾村的悬赏可不止一两个,半个月内便有相关数十起,不过大都被领走了。

只剩一条,发布者名为郑会,是黎阳城极富盛名的巨贾。

此番来福瑞斋,是为解决其家中怪事。

大约一个月以前,郑会的家中开始滋生诸多怪事,庭院时常一夜之间出现遍地死物,侍女侍卫又接连被发现离奇死亡。

到后来,连他的老丈人都莫名疯癫,最后落得自戕的下场。

最近些时日,他发现梦中时有鬼怪索命,令他夜不能寐。而这一切的源头,按他所述归结的,是自小湾村一商人前来拜访,意欲商谈与其合作后,便就此开始。”

“一个月前,商人,小湾村……果然如此,线索都指向了那个村子。”云苏暗自说道。

“不过……”季厄似有些疑虑。

“不过如何?”

“此悬赏郑会特地注明,需要登上神风榜的修真者方能接收,此为其一。其二,郑会此番任务未限制人数,已有两位本命挂名者和一位代名挂名接下,其中两位皆来自五门三派,一位是三清派弟子,另外一名则是虎门的弟子。”犹豫片刻,季厄把情况告诉了云苏。

“三清派和虎门么……”三清接承往古三大始神的道法,发展至今,几乎是中洲公认的第一派。

三清坐落于火熠大陆与木冉大陆之间的齐云山脉,云海之中。云海之上为云巢,三清派的主门便在云巢十道峰,分别由十位峰主坐镇。

上行百丈,有地名云渚,听闻是九天银河被诸神之力截断后留在了齐云山脉。一座仙岛浮在其上,一曰仙穹岛,三清掌门天玑道人便在其中。

天玑道人实在太过神秘,在中洲记载甚少,手持一件天兵,叫做神仙符,《点兵册》中排名第五。

虽然世人对天玑道人不甚了解,但这个尊号却无人不知。

中洲功法在黄泥之后,转至三黄,再来便是五候。

五候功法之名,是根据当初中洲门派大战中的五位大人物所起,分别是:驭音,强良,罗浮,石公与天玑。

驭音指万籁功法一脉,强良指肉身功法一脉,罗浮指阴冥功法一脉,石公指奇门功法一脉,天玑则是三清功法一脉。

此行不仅是三清派,连虎门都牵扯了进来。

虎门立于息土大陆,门内分五色旗,掌门人名强良,列为五候之一。

虎门专攻肉体技,虽有数种功法,实皆源于一本名为《虎韬》的天策。

传闻始神姜太公撰《六韬》一书,记无上功法,后分为六部,其一便为《虎韬》。

修此道者走的是拳碎山河,脚震大地之法,肉体强度在中洲无人可敌,被称作人族凶兽。

云苏对虎门与三清派虽有顾忌,但眼下更大的问题是那郑会的要求——神风榜修真者。

神风榜乃独立与万名榜外的青年英杰榜,能登上此榜者都是在百岁之内以独门功法在青年一代占据一方之地的天才,不过五百人罢。

要入此榜,何其困难?

“还斗胆请问季先生,我现在的位列何处?”还是先问问自己情况比较好,云苏想着。

“火熠二万四千零六十三位挂名者,得第一笔百香功德数后,你目前位列两万二千三十五名。”

唉,这该如何是好?闻言,云苏有些发愁了。

“你的位次虽尚不能正式接下此悬赏,但福瑞斋也并非只会墨守成规,这规矩是为悬赏人订的,若是一份免费的苦劳,他们倒也不会拒绝。”季厄抛砖引玉,提醒道。

“你的意思是……”

“如若你允诺,在此番悬赏中,不接受赏赐。如此,福瑞斋便可直接将你纳入其中,郑会自然乐得人多。虽然没了赏赐,但功德数是按照原数给你记上。”季厄补充道,

“但你可要知道,贸然接下悬赏,可是会有去无回的。”

“小湾村一个月中引发数十起案子,光凭桃花巷的蓝身厉鬼已是诡异,那小湾村的情况或许更加惊险。

有五门三派的人在,即使不能互助,也能分散一些风险。

若真能做成,想来这等悬赏功德数不会少到什么地方去,与其小打小闹,接一些不起眼的悬赏,倒不如一次将名号打响。

且身边还有青藤与天狐,保命无虞。

我挂着云清影的身份,行动实在是不便,越久就越可能暴露身份。”深深思虑了一阵,云苏有了结果。

“那便劳烦季先生为我向郑会引荐,我愿意不求犒劳。”

“很好,拿着这个,有了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于你与之会面。”

季厄扔出一物,云苏接过手一看,是一枚鱼纹玉石。

“此物为我福瑞斋的联通之物,以神识便可与我联系。好好准备吧,若一不留神,功亏一篑,可得不偿失。”丢下几句嘱托,季厄便转入屏风。

云苏握着鱼纹玉石,离开福瑞斋,却并未停留在黎阳,而是进了山河社稷图。

待云苏走后,季厄打开内门,路过一座座木架,进入一扇偏门。

这是一间石室,四盏莲花灯燃着火光,分立四角。

石室中央有一台阶,石桌安置在其上,在桌面还端放着一本宽七尺、长四尺的书簿。

季厄坐下,将其翻开,每一页赫然写着金笔所书、密密麻麻的姓名。

执起笔架上的金笔,于一空白处,写下“云清影”三字。

书面金光一闪,季厄将其合上。

只见书簿的表面又书写着“狱闻录”三字,而此时,那三字却渐渐消融不见。

另外三个字取而代之,浮现于书面,曰——罪己册。

手轻轻抚着书面,季厄有片刻恍神,随后仰起头,莲灯也跟着一闪,火光明灭不定。

石室里一片静寂,许久,才徐徐传来一声叹息:“要起风了……”

章节目录 第34章 郑会 “狐大仙,既然都已与我契了,不妨顺水推舟,就把小周天镜焚炎传给我呗。

你看我学了这功法,也能多一层保障,不用劳烦你来帮忙。”云苏盘坐在深潭一旁,竖着一根带着数片叶子的木枝,不住骚扰着天狐,惹得它不断抬尾想要将其打掉,所用力道又等同于无。

“呲。”天狐不耐,把头扭向一旁趴着,狐耳抖了抖,似要把云苏肉麻恶心且虚伪的话给抖落。

“不要这么冷酷嘛,我提升了修为,也能尽早帮你恢复境界不是?”云苏这话说得跟那绵沙糖一样,又黏又腻,直说得天狐浑身又是一抖。

随后将身体紧紧团了团,又把头埋进腰肢,不搭理云苏。

云苏也不急不恼,似不在意地握起右拳,一股火灵力浑厚流向拳心,一颗火红珠子滚烫翻动着。云苏将这珠子握在手中,往虚空一滑,还故意绕过天狐上方。

天狐蓬软的毛发顿时都半立了起来,跟平原青草向阳招展一般,轻轻摆动着身姿。

云苏不动神色,又是一滑,天狐两根尾巴也轻轻翘起,而又立刻被它狠狠压下。

心里不住发笑,连连不间断地晃荡着拳头,还刻意在天狐上方盘踞得更久。

“够了!”天狐再也受不得这诱惑,龇牙咧嘴松开身形,恶狠狠地叱责云苏。旋即将一根尾巴直接甩在云苏左手,不轻不重,被她牢牢握住。

云苏只觉得神识之中出现了一片天火,白光隐动,瞬又变幻着位置,一朵一朵火花绽开。

笑意浓浓地看着这火演变的过程,云苏右手捏着火灵珠轻拍在天狐身子上,顿觉掌下的天狐彻底舒展开了皮毛。

“奇阳飞星乃是我造灵悟到的本命功法,你修为还差得太多,最好是别冒险学。”天狐耸动着鼻子,狐嘴开着细缝,哼哼唧唧,甚不情愿地提醒着。

云苏也不答,慢慢地抚摸着天狐柔软的毛发,静静地捂着小周天镜焚炎。

一个时辰后,云苏起身,奔向上一次降服天狐的山石之中。

又三个时辰后,那山峦之间炸起一片白光,灼热地温度烧得空气都出现了阵阵波动。

天狐也已不再假寐,半蹲着身子,望着那一角落,有些发愣。

“这么快就学成了……”它喃喃道,

“还算不错。”

……

两日后,云苏便得到了季厄的回复。

“郑会已同意了你的请求,再过四日,你可自行赶往城南商宅,届时其他三位修真者都会一同赶至,他自会与你们说明具体情况。”

“多谢。”收起鱼纹玉石,云苏盘坐在一片火焰山之中,熊熊白火煅烧着山石,又阖上了双眼,闭目修炼。

这番出行不会一帆风顺,她必须做好的十足的准备。

天狐站立在一座山峰,望着身下这片火海,目光如炬……

四日转眼即逝,云苏被火熏得满是烟尘,换了套衣裳,跳进深潭清洗了一番,再整理了行囊,往商宅赶去。

黎阳城店肆林立,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仅仅向中洲昭示其繁盛之景,也翻开这盛景背后的激烈竞争。这无数楼阁飞檐,皆由不同商贾把手,凡是能在黎阳城站住脚的,手上没两把为商的刷子,都早早溃败而走。

千帆竞发,优存劣汰,这便是“大小店铺,连门俱是,无空虚之屋”所绘之景的真相,亦是这座黎阳城的生存准则。

作为在其中出类拔萃的商家,无论在家势还是名望上,在中洲境内都有不大不小的影响力。

对商家而言,算得上是苍茫海洋中的港湾,消息也就如百船归港,对中洲之事并无凡俗之人那般被隔绝在外,大大小小的家族中事也时常交由门派之手办理。

只可惜,商家女婿郑会并不好修真一道,不愿沾染修真杀戮,只愿平凡过日,家族之中竟没有一个修真者。

自认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云苏,在商宅面前也不禁触目兴叹。

这哪里是凡人居住的地方,天神宅邸也不过如此。鬼斧神工的雕刻技艺,尽体现在围墙的雕龙之上,鳞牙张舞,双须飞动,其腾云驾雾之势,好似真龙临世,蔚为大观。

崇阁巍峨,层楼高起,古树擎天,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般景致是如何自平地而起的。

好一会儿,云苏才收起这份震撼,来到门前扣门试探。

“在下古薇,毛遂自荐,前来为先生尽出一份绵薄之力,还望代为通传。”

没过多久,商宅大门便“吱呀呀”地打开一道缝隙,一位容貌精致的小童伸出脑袋。不过其身体状况却不大好,带着厚重的眼袋和泛青的脸色,仿佛几宿都没睡好的样子。

“请进。”沙哑的声音中尽是疲惫,看来这商宅闹鬼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由门童引路,云苏见这宅内佳木葱茏,奇花闪灼,复道萦行,如身置迷宫。但有这番景致和规模,却唯独少了大宅院最该有的人丁兴旺、门庭若市的繁荣景象。

寂静,唯余寂静,这种情况放在任何一个大家族中都实在不正常。云苏眯了眯眼,感知了周围气息,在若隐若现中,有丝丝阴气飘散在空气之中。

“确是有些异常……”

越过层层院落,云苏终于达到了商家主厅。

有几人正热烈交谈,其一坐姿挺拔,侧脸轮廓分明,所着服饰多为白,金边短衣,长袍过膝,视线转至袍子末端,太极八卦的图案毅然绣于其上,威严庄重。

“是三清……”这般打扮,不用猜也知道是三清之人。

另一人一身浅蓝纱衣,青丝散散而垂,姣美的面容不施粉黛,素净而美好。

第三人则孔武有力,兽皮裹身,壮硕的肌肉暴露在外,身上几道疤痕交错,紧绷而不苟言笑,乃是虎门中人。

最后坐于主位之人,首先让人注意到的便是他的容貌,墨带束发,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双耳如垂珠,挺鼻如峰。

谈笑间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让人赏心悦目。

听闻郑会是出了名的美男,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章节目录 第35章 交谈 “大人,福瑞斋推荐的古薇前来拜见了。”门童向前一步,开口打断了谈话。

微微有一丝愠气浮现在郑会脸上,但只是一闪而逝,随后又恢复笑容,开口道:“原来是季先生推荐的俊杰来了,快快请坐。上茶。”吩咐一旁的侍童沏茶,郑会转头向云苏吻合说道,

“鄙人在此已静候,来者皆为为客,你随性便可。”

“谢郑家主厚爱。”云苏颔首作辑,落了座。

“你来的正好,方才我正与各位英豪商讨家中近日来的怪事。

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三清派言箓,为十道峰弟子。这一位是水清派尤莲,而最后一位是虎门阙鸿,望四位互相合作,早日铲除为虎作伥的妖邪之物。”

待郑会介绍完三人后,云苏便随即起身,向三人作辑,以示友好。

然而好一会儿过去,除了那尤莲笑吟吟地颔首回应,那三清言箓却仍是正掌茶细品,而虎门阙鸿也在把弄着他的那把巨阔斧,连一眼都未曾赏给云苏。

郑会瞧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解围:“古薇姑娘真是有礼了,这般礼数必定是生自大家族。这古家,可是火熠城那古家?”

脑中迅速思考一番,云苏故作伤感,开口道:“是。此番门派大比,随家父前去绛火森林历练,可回程时遭恶兽拦路,不幸全员遇难,仅我一人逃离兽口。”

说着,还抬起面具,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啊......原来如此,鄙人实在失礼了。古姑娘才经历龙胡之痛,我亦方痛失丈人,感同身受啊。”想起了伤心事,郑会神情顿时哀戚起来。

“谢郑家主关怀,您的事情我已有所闻,还望家主告知原委,我们便可早日揪出元凶,血债血偿。”

听闻这话,那二人倒是转过了头,再次扫了一眼云苏,那眼神中尽是轻视之态,末了,还撇了下嘴角。

这些动作自然没有逃过云苏的眼睛,方才她进门时便将几人看了个大概。

修为最高的自是这三清派言箓,已达气旋化境;其次则为这虎门大汉,为气旋束境;最后则为那水清派尤莲,也踏入了凝气大圆满,离气旋不过一步之遥。

尤莲,我见犹怜,多半是代名,脸也未必是真的。

“看来我凝气境八段的修为的确一落众人下风,而且选择不求犒赏而自荐前来,在这些人眼里,却是自找死路,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吧。”

“唉,想必各位已经在季先生那儿听说了鄙人的家事。一个月之前的那场会谈后,怪事诸连发生,家中已经殁了不少人。这许多噩兆,让外人不敢前来家中经事任职,尤其在丈人走后,更是冷清无比。如今妻子已病卧在塌,小儿被我们支在家外,不敢唤他回来。

因此,我恳请各位能够查明真相,替我解了这鬼难。”郑会将家中近来现象一一说与众人,神情中也是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看来受惊不浅。

“郑家主自不必担心,刚才进入商宅,我已将宅内情况完完全全细查了一番,确有稀薄的阴气飘散在空中,想来是有什么东西悄悄潜入过宅院,我已经将其掐灭,现在应是无碍。”言箓起身向郑会告知情况。

“哼,要我说啊,咱们就直接冲到那小湾村,把那只鬼揪出来当场诛灭,便能一了百了。”阙鸿鼻孔喷气,一副不耐神情,仿佛当下就想直冲小湾村,直斩鬼物。

“阙大哥先别急,这一个月郑家主都遭这恶鬼闹得宅中鸡犬不宁,想必也是出动了不少人前去小湾村探查的。”尤莲见大汉急躁,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尤姑娘所言甚是,在怪事发生了四五天后,我便集派大量人手去小湾村调查,直到现在都无人生还。不在半月之前,我便已经向福瑞斋悬赏过一次。来人只身前去小湾村,然而不出三天,那人的尸体便一早倒挂在我商宅庭院内的树上,五脏六腑……全被掏空,死法极为惨烈。

不仅是我,那小湾村商人光顾过的几家商贾家宅,都离奇出事。

自那日起,我便知道此次家中将有大劫,且非寻常人能解,于是才花费大把悬赏金,请来各位能人志士,为我化险为夷。”回忆起上次的事情,郑会的脸色相当难看。

“看来此次事件并不简单,必得亲临小湾村,方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听完郑会提供的信息,言箓提出了建议。

“甭管那鬼玩意儿有多厉害,老子都能一斧子恁死它,魂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阙鸿扛起大斧头,气势汹汹宣誓。

郑会见众人都向接连表态,心下正是宽慰,但瞧见云苏正手撑下颚,迟迟没有发言,似在思索着什么。

“我见古薇姑娘一言不发,难道有何地方不妥吗?”

三人闻声皆将视线转向云苏。

听到郑会点名,云苏回过神来,说:“并不无妥,在下只是在思考该如何做好万全的准备前去。”

“切……扭扭捏捏。”轻声的不屑从大汉口中发出。

“嗯……如此甚好。那便请各位就在宅内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出发。”郑会对眼前这古薇也是拿不准主意,原本是季厄推荐给他的人,他以为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奇才前来助他,满心期待,现在表现平平,看样子也不过如此。

“算了,本也就是非请而来的无名之人,还是多把筹码压在这三人身上更为牢靠。”郑会看着云苏的眼神顿时变得冷淡下来。

察觉的郑会眼神的变化,云苏心里一笑。

以貌断人本就是世之常态,郑会远看气质不凡,也落了俗套。

那三清派言箓自命不凡,言语之间,表露出一种凡事都自认应首当其中。

至于虎门汉子看样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性子急躁,头脑简单,不出什么意外,这两人多半会发生些许冲突。

至于这位尤莲,女子在修真界被轻视不是一日两日,此二人一个好面子一个好逞能,估摸着会一路为她保驾护航,至于到什么时候,那就看二人品性了。

我反而不被注意,被丢在一旁。原以为此番前行还能这些人还能帮衬得上,如今看来只能各谋其利。

分析了情势,云苏心里有了底。

四人随后被侍童领到各自的房间。

“如果有什么要求请到隔间找小的,最近商宅里时运不济,凶兆连连,大人命我们不必站在门口候令。”

“好,你去吧。”

“砰”,门被合上,此刻云苏却是立即祭出山河社稷图,神念一动,进入了画中。

章节目录 第36章 云天寻宝鼠 方才在大堂内,云苏的确有一阵走神,却不是真的在思考着小湾村之行。

云苏赶至古潭前,见天狐已经苏醒,蹲坐在古潭旁,看着中央土地上的那颗祥云蛋。

祥云蛋此刻正在以鲸吞的形式吸收着山河社稷图内的灵气,身旁甘木所散发的生命元力自然也没有放过。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祥云蛋终于停止了吸纳。

随即,蛋身颤抖,然后变成剧烈的振动。

从顶部开始,破出一道裂纹,随后蔓延至蛋身,越来越密集,直到整颗蛋的表层都破碎不堪。

终于,蛋壳上破出一只细爪,将蛋壳敲打的更加细碎,然后用力向外推。第二只细爪得到伸展的空间,也一同出力破壳,随着洞口逐渐变大,一个脑袋钻了出来。耳大钝圆,玛瑙似的眼珠子光泽亮丽,鼻侧两端长有长须。

鼻翼耸动了两下,这只小家伙跳出了蛋身。

前半身似兔,后半身似鼠。不同于一般鼠类的是,它长着一根布满细长绒毛的大尾巴,脊背长着灰蓝色的浓密毛发,至腹部则为接洽为浅白。肥墩墩的身子堆出浅浅肉层,让其显得格外憨厚,跟家养的宠物没什么区别。

只见其四处嗅了两下,便发现了云苏的身影,立马跳来,可跳跃幅度似乎太小,看上去落点离云苏还有不小的距离。

看着这小家伙的模样,云苏正要向前走去接住它。却震惊地看到这似鼠非鼠的灵兽在半空中下落之际,于其立足点突然腾起了一片祥云,四肢踏在祥云之上,顺势弹起,又跳向前方。

一旁那只狐狸见了,臭了一张狐脸,瘪了瘪嘴,神情颇为不爽。

蹦了两下,便跳进云苏的怀里,磨蹭着她,“咕咕”地叫着。

这只灵兽体重很轻,毛茸茸地在身上蹭着甚为舒适。云苏轻抚着它的后背,让它舒服得浑身颤抖,尾巴倒立。

九尾天狐在一旁看了半天也不见这一人一兽停下来,止不住狐狸步,走过去找起了存在感。

“不就是一只云天寻宝鼠吗,有什么稀奇的,也就比你那条藏螣强上一点,我的血脉可要比它强多了。”侧着身子靠近云苏,装作路过而不在意的模样,话里却一股子含酸的味道。

“你知道它?”对这来路不明的灵兽,云苏倒是真的从未见过。

“那是自然。这云天寻宝鼠似鼠非鼠,曾经偷食天灯香油,长住诸神仓廪,是独自修炼成精的灵兽。

因长期和稀世珍宝打交道,因此孕育了一种得天独厚的能力,便是对各类天材地宝有着绝伦超群的感应力,凡是靠近宝贝十里之内都能被其感知到,本被世人称为寻宝鼠。

但随着一代代的传承以及对灵药、灵宝的吸收,这一族早就进化成能自驾祥云的灵兽,而非妖兽。你要知道,鼠类一脉,大部分不是沦为肉虫,就是成了被喊打喊杀的过街妖鼠。

云天寻宝鼠,是属于彻底变异后的新种族,连其繁衍后代都从胎生转为了卵生,遁速奇快,且数量极其稀少,跟玉兔和冰蟾一般稀罕。哼哼,不过跟天狐相比,那就另说了。”说到最后,还不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番。

心里疑惑这天狐怎么转性了,云苏直接忽略了九尾天狐臭不要脸的自夸,低头看着埋在她怀里的云天寻宝鼠,满是欣慰。

“这小家伙算是与我有缘,从第一面相见起,便与我缔结了血契,难怪在它孵化时就感受到了神识呼唤。说起来,也是名义上归顺于我的第一只灵兽。”团了团云天寻宝鼠,“以后就叫你云鼠。”

看着云天寻宝鼠在云苏怀里拱来拱去,亲昵无比,九尾天狐像是被摄了魂。

瞪着一双看死耗子的眼神,又瞄了一眼青藤,是在频频示意青藤寻着机会把这死耗子给吞了。

青藤竖着蓝眼,还记着天狐方才对它的评价,吐了口信子,扭头盘在云苏发中,并不搭理天狐。

最后,只剩下天狐不爽地甩着两条尾巴,表达着心底的忿怨。

云天寻宝鼠表达了想要继续待在山河社稷图的意愿,云苏便留它于此,随后把九尾天狐唤到了山间。

天狐不语,闷闷地看着云苏,还带着一丝幽怨,直把云苏看得莫名其妙。

“此番小湾村之行,必定危险重重。

听那郑会所言,不止他这一家在福瑞斋设了小湾村的悬赏,算起来,应当还有三家。

进入村内后,局势可能混乱得超乎我想象。

如今我不过凝气八段,你在山河社稷图内应该也知道了,此次前去之人的境界多已入气旋之境,即使我这几日已修得镜焚炎与离火幻阵,可仍然有些不安。”

停顿了一下,云苏定睛看了看九尾天狐,

“虽说你若非心甘情愿,我绝不愿打扰你,可此次事态不容有失,或许要让你出马了。”

“哧,要让我出手就明说,这么拐弯抹角的。”迷迷糊糊听了半天,九尾天狐可算听出来云苏这次是有托于它,睨了云苏一眼,心下却奇异地不感到反感。

“唉,你我毕竟不是心甘情愿的契约,若是强行逼你,只怕我们之间隔阂会越来越大。岂不是叫我日夜难安,时时刻刻都要担心哪只狐爪伸到我脖子前?”云苏双手一摊,一副很是无奈的表情。

“你说什么?!呋呋!”狐心当做驴肝肺,气得天狐直叫唤。

“这不也是为咱俩的人身安全考虑吗?”云苏一脸酡红,有些不好意思。

“狐爷我才没那么小气,输一场就记恨一辈子。帮便帮了!那是狐爷讲义气,别拿你们人族的龌龊想法强加于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狐爷心好,小女子铭记于心。”云苏立马做出一副献媚状,施然作礼,抢着话头,一锤定音。

反映过来的天狐这才发现自己又上当了,当场气得直撮牙花子,又无话可说。

世人皆道,狐族狡猾,心思最多。

此时天狐却深深怀疑起了自己的种族,瞧着眼前的女子,认真思索着她到底是不是狐狸变的……

章节目录 第37章 第三尾 “为了能让你不那么费劲,有两件事儿现在就得完成了。”瞅着谈判可进行下去,云苏正经起来,直视着九尾天狐。

“什么事?”天狐还未缓过气,说话直喷气。

“这其一……就是要催动火灵珠,助你恢复内伤,冲破第三尾的坎子。”

“……”

“第三尾”几个字眼进入九尾天狐耳朵后,一阵静默无言。

“说起来,女娲曾言及你晋升第三尾时失败,从而遭受了反噬,身受重伤。究竟是何原因?”云苏忽然想起女娲的话,有此一问。

云苏询问之际,却见天狐神色纠结,低伏着身子,好似非常痛苦。

见九尾天狐状态有些不对劲,云苏出口制止了它。

“不要勉强自己去回想。”

“不……并非是想不起,而一回想,太过混乱。

那是个中年男人,挂着长髯,穿着冕服,戴着冕冠……手中捏着一株花。

那花根茎极长,通体黑中泛紫,花瓣……花瓣如卷丝,尖头如利爪。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东西,携带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让我极度不安……

他的手上,有一股味道,是天狐的血!”天狐抬首,双目血丝密布,嗜血与仇恨交杂在其中,寒光逼人。

“那时我已将第三尾催长至关键时刻,可这个男人出现了。

他伸手一指,指尖迸发出一道黑光。那光极其危险,让我不得不以全力对抗,因而伤了五脏六腑。

之后……之后的事我便再也记不起来了,再加细想,便只留一片混沌。”九尾天狐拧着肌肉,直喘粗气。

“别想了,这事儿以后再说。”云苏劝道。

黑中泛紫,卷丝花瓣……云苏蓦地感觉这株植物很熟悉,仿佛一瞬间在双眼中晃过了它的模样。但却又不真切。

天狐受伤的经历颇有蹊跷,以及意图对它不轨的男人,再到如何进了女娲秘地……都是谜团。

“不论如何,还是先将你的第三尾催生出来。”云苏从体内祭出火灵珠,如捧着一团炎阳。

“天狐晋升会有异象逸出山河图,动静可能不小,你可要尽可能兜着,别把那些麻烦的家伙吸引过来了。”振作了精神,天狐慢慢沉寂下来。

火灵力缓缓地如细雾一般从九尾天狐身体中升腾而起,形成一个巨型的半球。很快地,半圆球状的红色灵力形成,并以九尾天狐为中心,出现一股洪流旋转了起来。

火灵力的流动使得一条明显的轴心出现,灵力也渐渐向其聚拢于一点,如漏斗般向下倾灌,从中轴顶端顺势而下,形成一根红线,往天狐延伸而去。

随着这条中轴红线的拉长,球体中的火灵力则变得越来越稀薄。

约有两炷香的时间,球体的色泽渐渐褪去,而红线终于与天狐的天灵相连,钻入其中。

而就在此时,异象顿生!

天狐的毛发仿佛在血液中荡了一遍,红得不像话,其中更是细密地布着红得发白的经络。

整具身子如同包裹在岩浆之中,灼热的温度升起,山河社稷图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周围的空气都被这一股高温所影响,冷热交替,使得光路发生了变化,虚空阵阵扭曲。

四尊纯白色的天狐从虚空中出现,在天狐周身翩迁起舞,毛色中还泛着银光。

伴随着月舞,那银色光芒如同细碎的星光洒在天狐身上,熔岩般外壳覆盖的身体,此时也出现剧烈的抖动,两条狐尾倒立而起,矗在空中。

“好强的波动……”原本处在阵外的云苏早已布下八面封息阵,这重异象若不加阻止,定会直接冲出山河社稷图。

突然,云苏发现在二尾之间,一根尾巴草状的竖形物正以极快的抖动速度探出肉身。

尾巴正在催生!

意识到这一点,云苏立刻将火灵珠掷入阵中。

火灵珠一入阵,便在眨眼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灵力似瀑布般倾泻而下。

于空中飞舞的几只天狐,其虚影顿时银光大放。

仔细一看,却发现离天狐本体最近的那团银光已逐渐被浸染成了红色,并流入了天狐体内。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天狐每生一尾,都会被接引至狐丘试炼,唯有通过试炼,才能真的算作一尾长成。

现下,这些起舞的天狐乃是往古天狐先祖的灵体,被流放于狐丘,相助后代。云苏并未见到天狐的狐丘试炼接引,此刻唯有灵体被吸入天狐体内。

这等异象,如何能让人不惊诧?

每一具灵体,都含着上古天狐传承的力量,价值不可估量。

随着泛红的银光入体,第三尾生长得更加迅猛。与此同时,红线也更加快速地刺入天狐天灵处,且其尾端竟主动与火灵珠相连,带着一珠,向下前行。

两方力量入体,第三尾在一瞬之间停滞了。随后,一条粗壮无比的火尾爆炸似地甩动着冲体而出,上好美玉一般的光泽包裹在外,毛发上都窜着星火,壮观无比。

晋升的进程也在同时收尾,被连接的火灵珠将红线狠狠压入天狐的身体,随后乱窜着回到云苏的气脉中,沉入红色江河,云苏仿佛感到火灵珠在抱怨着自己被抽走了大量的灵力。

四尊上古天狐的灵体也终散尽了最后一抹光辉,一尊入了天狐体内,另外三尊渐渐消失在虚空中,临行之际,似乎还有意识地看了天狐一眼。

随着晋升渐止,那第三根尾巴彻底化成了一团尾状红芒,而在其中间,一根冒着橙光的粗线慢慢长成。

莲花的图案在红芒中浮现,一朵又一朵,摇曳生姿,而后保持着原状,再无声息了。

过了许久,在一旁静静守候的云苏,天狐毫无问题,正感疑惑着是否出了问题。

却突闻“咣”的一声,那第三尾再次竖起,一圈波纹疾速向四周冲开,八面封息阵形同虚设。一个呼吸间,便出了山河社稷图。

火红波纹在屋内一荡,“轰”地一声响,整间屋子所有的摆件都被砸飞,随后燃起了火。

“不好!”云苏暗咒一声,手下带着一阵动作,狠狠踹了一脚天狐,冲出了山河社稷图,急急灭火。

可火势凶猛,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扑灭,焦黑的烟在火光下尤为明显。

不出一会儿,便有三人赶至。

章节目录 第38章 阴谋 “奔涛!”尤莲柔掌在空中一转,画出一道蓝色光圈,急猛地波涛涌出,扑向大火。

水流涌进房屋,火势这才渐渐小了下来。

这火刚起不久,还未成不可挽回之势,很快就熄灭了。

“出了什么……呃……”一把推开门,领头的言箓率先发问,眼前的场景却让他立马泛起了恶心。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为了准备明日出行,正捣鼓着术法,这么晚还打搅到各位,真是不好意思。”苦哈哈地摸了摸头,云苏的脸上可谓是精彩缤纷。

红色疤痕和灰色土尘融合在一起,还翻着糜烂的红肉,这张脸简直可称得上惊世骇俗,让对面三个人的脸色异常扭曲。

“我去你娘的,呕……”阙鸿第一个忍不住,扒门而出,一阵大吐特吐。

尤莲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这位爱美的女子可能打小从来没见到有人能长这副鬼样子,被惊得不轻。没忍两下,也捂着嘴,跑到外面去了。

再看言箓,即使极力想维持着良好的风度,但僵硬而颤抖的嘴巴还是出卖了他。

“没……没事……你继续吧。”本来是要想将云苏责骂一通,到嘴边的话却立刻变了副模样,恨不得早点离开此地,再不踏足半步。

“这么晚了,什么事如此大动干戈?”姗姗来迟的郑会在不远处便出声询问。

“没什么……郑家主您还是回去……”还没等言箓出言拦住,郑会便以大步而来,查看情况。

“古姑娘,你呃……”像郑会这般容貌的男人,上赶着来的美人无数,兴许亦是第一次见到云苏这样子的脸,张着嘴干哑着喉咙说不出话来。

云苏看着这一干人等奇幻的脸色转变,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股子快意,憋着忍着想笑出声的冲动。

定了定情绪,云苏脸红着道:

“哎,真是我粗心大意,控制不好,连郑家主都被惊动了,实在是万分抱歉啊。”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云苏连连道歉。

好歹也是见惯风雨的家主,郑会没两息时间便回整了心态,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方才鄙人还在担心古姑娘是否出了什么事,没事便好。对了,可否请问古薇小友这是在?”望着屋子里头乱七八糟,还冒着黑烟的景象,郑会顿时感到有些头疼。

“哦,我这不是在修炼新的功法嘛,没想到控制还不到位,把屋搞成了一团糟。您放心,小女一定会赔偿郑家主!”云苏装模作样地向郑会承诺着。

“罢了罢了,一间房而已。不过动静也要小点,别打扰了其他三位小友休息……”

郑会提醒道,不过转念一想,又说:

“期待古薇小友的功法能为郑某人了结了这桩事。来人,给古姑娘换间屋子。”皮笑肉不笑地留了一句话,郑会便带着三个人离开。

……

“呼,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抹了把冷汗,云苏这才稍许放松了些。

就在刚才的紧急关头,云苏掀了自己的面具,将自己的脸打扮得不堪入目,以转移这些人的视线。

否则,一旦让他们发现了九尾天狐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这张脸有点杀伤力,不错不错。”轻拍了拍点缀后的脸庞,云苏皱了皱眉,闪身进入了山河社稷图。

山河图内,只见那只狐狸屁股朝天,三根尾巴软塌塌地垂在地上,倒靠在石头上。

毫不客气地补了几脚给那狐狸屁股,云苏揪起一根尾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要笑不笑地说:“死狐狸,你可差点把我害惨了,嗯?”

“呸呸呸……你敢踹我!?狐爷早就跟你说了晋升动静大,是你拦不住那异象,还怪上了我!?”九尾天狐双爪撑地将身子翻了过来,狠狠地吐了一嘴巴的土,恶狠狠地回击。

“哼,看你这德行,真是臭不要脸。”云苏不留情面地嘲讽道。

“你再说一遍!”

“呵呵,臭不要脸。”

“你是不是想打架?!正好,老子刚刚晋升,这回看我不把你给打得屁股开花!”

“你还是收拢着点吧,小命都在我手里还想要翻身不成?”伸手弹了九尾天狐的脑袋一下,疼得它呋呋大叫。

“你这死丫头这么没大没小的,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人一兽在山河图中你来我往地斗着嘴,云天寻宝鼠驾着小祥云在远处的空中歪着脑袋看着,嘴里咕唧咕唧半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待九尾天狐休息了片刻,盘坐一旁的云苏这才发问。

“小湾村之事,你可有想法?”云苏敢打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山河社稷图瞧得一清二楚的天狐一定知道些什么。

“桃花巷的情况你也察觉到不对头了?”捋了捋身上的绒毛,九尾天狐甩着尾巴,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从调查到桃花巷中未惨遭毒手的,唯有李越一人之后,我便心存了疑虑。

趁着那四日闲暇时间,我四处打探了一下黎阳城的离奇事件。

才得知,近月来,凡是居住在黎阳城大商家,多多少少都免不了家中闹鬼。

黎阳城与火熠城不同,修真世家并不多,大都是寻常百姓,不过有不少是经商世家。

这一连串的事件,死了不少人,才引起了注意。幸存下来的,纷纷家底通通捧到福瑞斋,想要消灾。

一开始接下悬赏的都是普通的修真者,岂料全军覆没,直到有一位茅山派弟子丧了命,这事情才渐渐大了起来。

后来,人越来越多,相关的悬赏能做成的寥寥无几,也难怪季厄在看到我回来后露出异样的神情。

桃花巷一个月来,丧生了这么多人,事件都未发酵,一个五门三派弟子的死就引得门派弟子争相前来。

真是百姓的贱命不值钱。”云苏冷笑。

从转世后,云苏头一回在心中有如此愤慨。

偌大的黎阳城,竟无人管事。

黎阳城主简覃简家乃第一大修真世家,发生如此惨事,却不闻不问,当真是心肠够铁。

“福瑞斋一直在暗中安插人手,坐岸观火。季厄知晓我的身份,不向云家揭穿,且应了我调查郑会家事的要求,允我一同前往。

这意味着,他们终于也耐不住寂寞,蠢蠢欲动了。

我虽不知福瑞斋背景,但就凭其有资格和五门三派平起平坐谈条件,这些事,他们不可能不知晓。

这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知道,但故意如此。”

云苏越说越觉得心寒,寻常百姓皆成了利益争夺的无辜献祭品。

“修真界向来不会理会凡人死活,已是常态。这种小局你便已动了怒,待你真正看到整个中洲的背面,才会由衷感到绝望。

至于那福瑞斋,它崛起不过三百年,却能令五门三派忌惮无比。”

“这福瑞斋究竟是什么来头?”云苏下意识攥着拳头,目光有些阴沉地发问。

“福瑞斋,近三百年前,对外宣称自理门派,而不通过门派大比。当时,听闻这消息,反应最大的便是唐门门主。

四百年前,五门三派的格局中,并无唐门的位置。

就在一夕之间,原五门中的八门被神秘屠戮,令整个中洲修真界惶恐不已。

这种事情对于长期统治中洲的五门三派来说,不亚于九洲诸神阵破了一个口子。

这些统治者们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如待宰的羔羊。

五门三派几乎是得知消息的第二天就召开了中洲大会,而这个会议,自门派出现以来,只开过八次。

那时候的中洲,仿佛就是一个包裹着战火的种子,随时都可能破土而出。

五十年后,紧张的气氛才渐渐消失。

谁知道,又是一个五十年过后。

福瑞斋出现了。

唐门门主智琼素有影手物主之称,在那一次亲自率十名长老出马,亲征福瑞斋。

五门三派在五十年的修养下又恢复了他们睥睨刍狗的姿态,等着唐门凯旋而归。

不过第二天而已,十位长老的人头便被挂在唐门正门的牌匾之上,智琼亦被活捆倒吊于正门。

五十年未曾有的恐惧又再次席卷了五门三派,这一次,他们没有犹豫,直接联合成门派大军,派出门派中的重要人物出征,讨伐福瑞斋。

可是,又第二天,所有人都死了。

智琼后来转醒,只说了两句话:

其一是‘杀死十位长老,并在十招内击败我的只有一个人。’

其二是‘不要招惹福瑞斋。’

两句话一出,从此福瑞斋在中洲站稳了脚跟,再无人敢招惹。

季福季厄,此二人是掌管福瑞斋基本事务的明使和暗使,在七个大陆的重要城市里,都有这么长相相同的二人。

明暗使仅仅是福瑞斋处理中洲事宜的看门人,负责最下层的敛财。

往上走,才真正进入福瑞斋的腹地。

祥瑞四使、引乐三君、功德二将,这九人从下至上分别为福瑞斋三个阶层的将帅。

据闻,将唐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便是那功德二将中的一位。

此二人的实力据传已成超越了物主。

神王,这个境界的巨擘,中州不过五指之数。

但此二人,却甘于屈居一人之下——福瑞斋的斋主。

无人知晓他的姓名与来历,他的存在也是由五门三派高层与福瑞斋相谈时获及的。”

听着九尾天狐头一次严肃地介绍这福瑞斋,云苏也逐渐意识到,福瑞斋这潭水,是她所无法想象的深。

“也就是说……此次事件,连福瑞斋都侧目了,五门三派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错,福瑞斋借悬赏令你和那些人一同前往小湾村调查,而他们却按兵不动,这件事情就远不是悬赏那么简单了。

小湾村,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天狐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让云苏都有些心惊,默默无言。

章节目录 第39章 上路 商宅夜路。

“娘的,吐得老子胆汁都出来了。老子这可是头一遭见到光靠长相就能让我缴械投降的丑八怪,咳咳咳……不行了,不能再想,光是想想,胃里头就翻江倒海。”

阙鸿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抹着嘴边的污渍,一脸青色。

“我……我也是如此,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古姑娘实在是可怜,她的长相可想而知必定给她带来了诸多冷眼,但她依然开朗,让我很是佩服。”捂着胸口,想到那张脸,尤莲依旧感到不适,但良好的素养让她同情起了云苏的“遭遇”。

“估计就是个傻子,不然长这么丑,早自杀投胎去了。”大汉子不在意地回道,随后发现言箓一直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

“言兄弟,你想什么呢?”

“那个叫古薇的,有古怪……”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言箓开口。

“有啥怪的,不就是长得丑点么,虽然丑得的确惊天动地了点。”

“不是说这个,你难道没发现那股超乎寻常的火灵力吗?”停下脚步,言箓斜眼看了一下阙鸿和尤莲。

“刚才?嗯……好像确实有,但这又怎么了。你没听说她在修炼什么功法么,不过看她那样也像个装神弄鬼的,明天指不定还要拖累我们。”阙鸿不以为然。

“不对……不对啊阙大哥,那火灵力,根本就不是一个凝气境的人可拥有的!”终于察觉到了诡异的地方,尤莲惊叫了出来。

“发现了么?那古薇说自己正在修炼功法,自己不过凝气八段,但那火灵力,隐隐能感觉到气旋造境的压力,不,甚至是固体太荒境的。”再次瞟了一眼二人,言箓侃侃而道,“她在撒谎。她一定藏了什么东西,不想让旁人看到,但没想到出现纰漏而引起了我们的到来,只好将计就计用自己的容貌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嘿,这小娘们儿还真是狡猾,那咱们这赶快赶回去逼问她到底藏了什么稀奇玩意儿。”阙鸿拍着脑门儿喊了出来,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欸,阙兄且慢,现在你回去也于事无补。一来,她势必已打点完毕,妥善收存了起来,且如此稀薄的火灵力,那种压力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二来,我们没有任何立场去逼问她,如果将她逼急了,保不准我们还会吃亏,得不偿失。这个女人,不简单。”劝下了冲动的阙鸿,言箓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云苏的状况。

“言大哥说的有理,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尤莲附和道。

“哼,涨他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虽然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这阙鸿倒也没一意孤行。

“走着看吧,看看这家伙会有什么让人吃惊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云苏行至商宅门口时,众人皆已准备完毕,将要出发。

“古姑娘你来了,昨晚休息得可还好?”郑会关心地招呼着云苏。

“托郑家主的福,多亏您昨晚的大度,不然我真是自责不已。”云苏谦恭一拜,诚恳向郑会道谢。

“不必客气,姑娘为客,这是应当的。

时候也差不多了,希望各位能一帆风顺,早日回归,我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

四人在郑会的祝好下,终于步上前去小湾村的路。

远方天气阴沉,不知何时而起,满天皆是厚重灰黄的浊云。枯草落叶被一阵裹挟着大量黄尘的风卷起。

原本夏日一副良辰美景,顿然混沌一片,有一种不好的兆头袭上了郑会心头。

出神地望着四人远走的方向,郑会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支木笛。上面旧痕斑驳,看上去已有不短的岁月了。

轻轻地抚摸着笛身,郑会嘴中喃喃自语着。

“陆言……我也是迫不得已,早些安息,原谅我吧。”

黄风驶过,将这些话吞入了其中,再听不清了。

……

小湾村地属较偏远,距离黎阳城也有两天的行程。四人一路上马不停歇,以言箓为首开路,阙鸿在后,云苏和尤莲各镇左右,呈菱形四人阵行路。

这一路上,云苏能感到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昨日懊恼,与天狐斗嘴,并不是一时兴起。

云苏猜到昨晚冲出山河社稷图的火灵力即使能让心思莽撞的阙鸿忽略,但却不一定能瞒得过尤莲,更不要说言箓了。

天狐已重归固体太荒境。

修真者一旦跨过气旋镜,便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修真世界,修真者称其为修真的第二世界,乃称固体境。

固体境分为三段,一称太荒,二称孕灵,三称金身。

修真法自往古传承下来,走的是一人一天地的修炼方式,即以人为虚境,从虚中修炼出实来。

凝气境旨在以灵养脉,修真者在凝气境就是为了大量囤积灵力于气脉,使之达到饱和的状态,这样就能顺利抬步迈入气旋镜。

气旋镜重在修炼控制,所谓控制,是指修真者对灵力的操控力,故而有束灵、化灵以及造灵。

这些手段能用于对战,但更长远来看,其实是为了日后能修成气海,造天地。

自固体境起,有三段境界。太荒,将在气脉中囤积并且操控得炉火纯青的灵力化为一片广袤土地。

凝气境时,气脉之中不过一条灵力所化的溪流,气旋镜大成后,溪流终化为汪洋大海,能支撑修真者调动更多的灵力。

而这太荒,便是将这汪洋大海化成一片土地,成生命之本。

修真者所要做的,是要一丝一丝地将海量的灵力浸入肉体,使得肉身成为母地。

这意味着,修真者的身躯在无限地与灵力彻底同化,不必再担忧灵气无处可居,需将其囿于气脉之中消散于天地。

它们会彻底化入肌理,灵根在此时也会发生变化,它的存在,将如同一根法杖,游走于全身上下的灵力皆由其操控,无需再从气脉抽取。

气脉化母地,这便是太荒境的修炼真谛。

云苏还旁敲侧击地询问天狐,第三尾所藏的功法为何,奈何云苏好说歹说都问不出半点苗头。

天狐只是神神秘秘与她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瞧那只狐狸得意,云苏也不计较。

“反正以后也会交给我,不急不急。”云苏笑笑。

对于眼下的情形,云苏自是心照不宣,只充愣装傻,把昨晚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

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他们也没办法直接威逼利诱。好在其他三人也并未有什么行动,第一天的行程中也算是安安稳稳,没有出现意外。

第二天傍晚,四人距离小湾村已不远,便在村前三十里处最近的一家客栈中歇脚。

不出云苏所料,他们不仅碰上了其它的队伍,而且足有三队。

章节目录 第40章 众派集结 “这不是言师兄吗,真是好巧不巧,竟然在这儿遇上了师兄。怎么,师兄也是来小湾村执行悬赏任务的?”一个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子不知在何时,悄声无息地靠近了四人,引得众人一惊。

“原来是闫师弟,好巧。看来我们都看上了这个悬赏任务。师兄倒是不知道,法天子峰主也舍得派你出来历练了。”言箓谦和地回敬着这位闫姓弟子。

“师傅厚爱,做弟子的当然不能自恃。主动为师傅分忧,早些出来历练,也不算辜负了他老人家。比起师兄一身出神的符箓道法,我这做师弟的,不过是玩弄些那茅山道士的捉鬼把戏罢了,还得请师兄多加照拂。”闫达一袭黑衣,声音纤细,脸上也带着些青黑之色,打扮得实在不像一个活人。

“闫师弟不必妄自菲薄,要不是师弟你的阴冥鬼法,法天子峰主也不会破例将你直接纳为内门弟子。师弟你现在可是他老人家的心头肉,我怎么担得起照拂二字呢?”言箓笑笑,若有其事地称赞了一番。

云苏在一旁听着,面具下的脸上,眉头皱了起来。

“闫达,步阳正在找你洽谈明天的行动事项。”一道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来者身材硬挺魁梧,青衣裹身,梨花翠玉系挂在腰带,一柄长剑挂在身后。

“知道了,这就来。

言师兄,听说小湾村这事儿已经卷进了不少门派弟子,掌门也下了令,谁若能将那鬼物除了,门派可有大赏。

不过,赏赐虽好,言师兄更要惜命,那东西,据多方所言,可能已经是一尊赤鬼之王了。

言师兄你可要好好地保重自己,勿要出了点意外,惹得玉清子长老伤心啊。”闫达回过头,提醒了几句,却有话锋一转,暗带锋芒,掌开一把扇子,噙着笑,悠悠离去。

……

“这兔崽子什么东西,说话带刺儿的。言兄弟,你们三清派怎么会收了这种人做了内门弟子。”阙鸿显然也是听说过闫达的名号,但实在看不惯他的态度,又是一阵愤愤不平。

“我这师弟脾气不太好,还望阙兄见谅。

闫师弟能成为法天子峰主的内门弟子,也是有一番自己的本事的。

三清派十道峰,可谓弟子芸芸,却也就只有他一人是阴冥之体,曾在满是恶鬼的坟冢中住了三天却毫发无伤。

为了他,当初我派可是和茅山派差点交恶,经过一番波折,才入了法天子峰主的门下。

闫达师弟入门受到峰主重视,天才地宝从不间断,又聚万千溢美于一身,久而久之,也是有些满溢了。

这般心态对修道之人可实乃大忌,让不少人都担心着。”轻皱眉头,言箓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家伙一副狼心狗肺,也亏得言兄弟这么看重他。

哼,要是出在我虎门,目无尊长,老子早就一斧子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阙鸿气不过,啐着唾沫星子骂道。

“言大哥好人好心,小女佩服。”尤莲小脸透着淡淡绯色,娇羞地瞟着言箓挺拔的身姿。

“尤姑娘谬赞了,这是身为师兄应当做的,我……”

还未等言箓那番自擂之言说完,云苏转身便寻着长凳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言箓言语之间也是瞥见这一幕,一抹不快从脸上掠过,却隐忍着没有发作。

至于那尤莲一时没忍住,嫌恶的表情毫不遮掩地展露在脸上,对云苏的不知礼节甚是不满。

只不过出于性格上的矜持,并没有直接开口点破。

“各位也见到了,此行除了三清派和虎门,连唐门、奇门和伯钟门的人都掺和了进来,还有些其他不算默默无闻的门派。

方才来唤闫师弟的那个青衣男人名叫苍昊,是青城派的弟子。他口中所提的步阳,这名字我亦有耳闻,乃是一名奇门弟子。

门派内执行任务,一般来说,倾向于选择四人成队,会便利一些。

四人的修为越是齐平,那么越能发挥帮衬的作用,那位青城派弟子与闫师弟皆已是气旋束灵境了,另外四人,想来也不会太弱。”

言语之间,言箓也不忘重重提醒了“太弱”二字,似有所指。

果不其然,尤莲闻言便不着声色地睨了一眼坐于长凳上的云苏,她没有忘记,云苏不过凝气境八段。

阙鸿没有什么表情,好似一行人中他人何种修为与他并无干系。

云苏抿着茶水,听着,轻笑了一番。感受到有两道目光探了过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在心里腹诽了尤莲。

“这女子倒是稀奇,怎得没有分毫的自知之明呢?”

放下茶杯,舔了舔唇,云苏开口道:

“是啊,不过小湾村之行,来人再厉害,有阙鸿大哥在队伍中,又有何可惧呢?你说是吧,阙鸿大哥?”挑了一眼阙鸿,连扫都没有扫过那两人。

“哈哈哈哈,说得好,大丈夫有何可惧!斧在,人在!那乳臭未乾的娘娃子闫达,不就是个阴冥之体,神气什么?!”云苏这一抬,阙鸿忍不住攀着台阶上了青天,楞是一副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模样。

阙鸿一开口,另外两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接下去。瞪着云苏的背脊,话卡在喉咙里,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客栈里的气氛冷了下来,四人无话可说,应付了两句,匆匆散去,各自心底怀着心思。

漏夜,客栈一片外荒凉静谧,夜风如鬼语絮絮。浓重的黑气遮蔽月光,唯一从缝隙中溜进来的微光亦如被诡异的黑所侵蚀,布落在客栈之上,犹如鬼魅之眼,注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客栈掌柜和店员的影子悄然从墙上经过,散成了黑雾,夜风一吹,消失无踪……

客栈内,某间房内,一双凌厉的双目蓦地睁开,捏了捏怀里的东西,又闭上了眼。

另外几间房内,相继也有人有了一些动作,客栈内却没有声响,风声是不是偷溜进门,吹得店里的旗子飘了起来,发出轻响。

只是这一夜,没有人能安然入睡。

……

章节目录 第41章 剑拔弩张 在各自的静养中,第一抹晨光如期而至。三十里的距离外,也只剩一些稀稀疏疏的鸟鸣声。云苏四人打点好行囊,前往大堂之时,恰逢遇到两支一同前去小湾村的队伍,似乎特意在等着他们。

“听说,茅山派那小子带的队伍天刚亮就急着走了,也不等等人家,真是的!”娇酥的女子声音一响起,直勾得人心痒痒。

“之前那个叫陈生的死在小湾村,暴尸荒野,到现在都没找着,勉斋道院那些家伙早就着急上火了,来的这人还是陈生他哥陈季卿,连队伍里头的人都顾不上,连带着拖走了。哼哼,走这么着急,别一头撞进了鬼巢,步了他弟的后尘。”一男子靠坐在长凳上,一手支着方桌,双腿散漫地摊着,玩性大发地评价着离去的那支队伍。此人上衣大敞,轮廓分明的肌肉顺着线条直到小腹。

说着,豪迈地灌了一口酒,溅出的水渍从肌肤淌落,闪着晶莹的光泽。

“岑飞哥哥说的是。”长凳旁站着一人,打扮得跟世俗的书生小童无异,唯唯诺诺地应和着。他模样有些呆愣,团抱着一个包裹,却有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宛如内里孕着星海。

“没出息的小子。”一位衣衫半褪于香肩,伸着莹白大腿,半卧在方桌旁的女子,一边喝斥着那童子,一边目光媚眼如丝地勾在名为“岑飞”的男子身上。

“邬师兄真洒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是对这次悬赏胜券在握了?”闫达那一队中,走出一人,正是昨日唤他的步阳,身形修长,束着红白相间的布衣,几缕散发挂在脸庞,笑意盈盈地说道。

“哼哈哈哈哈……步师弟就别埋汰哥我了,那位就坐你们队里,谁还敢抢了你们风头不成。”邬岑飞笑开,往嘴角一抹,将酒沫子甩去。

“奇门步阳,啧啧,真没想到一次就遇上了你们二人,真是奴家的好福气。”那妖媚女子伸舌划过嘴角,媚笑挂在脸上,紧盯着二人,挪不开眼了。

“时时刻刻不忘记勾引男人,你倒是改不得本性,魅姬。一会儿可别不留神,栽了你们的队伍。”身披黑色斗篷的一人忽然开了口,声音如清冽冬雪,将魅姬的声音彻底压了下去。

“又是你,姬月,我还真是遇到了不少老相识。”听到那人的声音,魅姬却不自觉地坐直起来,不敢再有轻慢姿态,目光亦变得凌厉了些。

“没想到……她来了。”云苏四人站在一旁听着,始终未曾说话。言箓一听姬月的声音,此刻却是忍不住了。

“姬月,是她么?”云清影曾在家族大比前就听过此人名字,听闻实力绝伦,如今也不知究竟有多强了。

“呵呵,大家有话好说,怎么搞得气氛这般紧张。人家心脏都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娇柔女子见气氛有些冷凝,便缓步走过来暖场。

“哟,还是第一次知道唐门杀人不眨眼的燕芙雪小姐也有被吓得心脏乱跳的时候,真是奇闻异事儿啊。”闫达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兴起,也出声插了进来。

“闫达,你是欠收拾了是么。别以为你是三清派内门弟子我就不敢动你。”燕芙雪那柔弱的声音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低沉着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我倒早就想一品唐门毒娘的芳泽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现在就……”话未说完,闫达惊觉全身在一刹那不寒而栗,身体僵硬无比,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闫达,别忘了门派交给我们的任务,可别太放肆了……”姬月手指不知何时扣在了桌子上,轻轻敲打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仅是闫达,众人在同一时间都感受到了一种压力,目光复杂地把视线转向姬月。

“这等压力,唯有在境界相差悬殊的上位者身上才会具备,而且这压力中还有点什么特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压力在云苏身上刚汇聚成型便消散无踪,她气脉中的火灵珠也只不过微微一亮。

“看在你姬师姐的面上,姑娘我今天不与你计较。不过我警告你闫达,可别妨碍我们。不然,后果自负,我的虫儿们眼里可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活人和死人,我们走!”燕芙雪狠声威吓,甩袖便走出了客栈。

“走啦书呆子,愣着干嘛,想得罪你燕姐姐吗?”邬岑飞拿着架在一旁的棍子敲了下那呆立不动之人的脑袋,扭头又对步阳说道,

“师弟,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前面就是乌林,可要小心一些,我可听说,历来死在里头的门派弟子都不少。”

“噢……”呆子点了点头,抱着包裹屁颠屁颠地跟在邬岑飞身后。

“邬岑飞,你少来这套,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竟对这呆子上心成这样。”燕芙雪心里有火,听邬岑飞开口调笑她,也是忍不住就是一阵回击。

“燕小姐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儿为好,唐门人一向只做不说不是?可别瞎操心。”俊挺的眉毛挑了挑,邬岑飞不在意说道。。

“哼……”

“邬师兄也要小心。”步阳上前一步,关照着邬岑飞道。

人声渐远,客栈中只留两群人,默默无语。

……

“真是没想到,还能遇上姬月师妹。云虚子峰主前脚还在说起姬月师妹的环天弧顶之行,后脚就派姬月到这儿了”言箓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走上前与姬月寒暄起来。

“嗯。走吧。”姬月点头示意,寻了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客栈,前往乌林。

其他三人一见,也跟着离开,闫达瞟了言箓一脸,刚憋闷的气也消了。

“言箓师兄真是好手段,不过可别机关算尽,把自己也折腾了进去。”甩下一句意味未明的话,闫达转身离开了。

言箓不再言语,只是缩在袖中颤抖的拳头遮掩不住他此时的怒气。

“老子悬赏做了也不算久了,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令人气血沸腾的场面,有意思,哈哈!”阙鸿一起他的巨阔斧扛在肩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伸手抓了一把头发,一双充满血性的狼目中精光湛湛,迈着流星大步,也大摇大摆地出发了。

章节目录 第42章 乌林 “还想请问,那姬月到底什么来头?为何众人都这般忌惮她?”云苏瞅着言箓一脸的土色,暗自笑了笑,起了整蛊的心思,装模作样地凑上去问道。

“哼!”忍无可忍,再碰上云苏这么一个出气筒,言箓面色阴狠地一声冷哼,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这……”被言箓突然转变的态度惊吓了一番,那尤莲的脸色也有些古怪,但嘴上却是下意识地为他向云苏开脱:

“言大哥大许是最近劳累过度,情绪方才有些欠佳,你,你别放心上。

喔对了,你不是正询问着那姬月是谁吗?”

尤莲快速斜了一眼言箓的背影,对云苏解释起来,

“小湾村之行,五门三派中的唐门、奇门、伯钟门、虎门以及三清派都牵扯了进来,还有我水清派和青城派。至于那迷幻院,下九流教派,不说也罢。

适才那娇滴滴的女子是唐门的燕芙雪,外表虽柔弱,却是手段狠毒之人,常用她的那容貌诓骗过许多人,在年轻一代,已有了唐门毒娘的称呼。

与她一队的英武男子则是奇门的邬岑飞,是上一届家族大比中从邬家脱颖而出的俊才。

之所以有了名望,还是因为他的武器——龙脉,乃是一把百锻兵,传闻是抽龙骨打磨而成,一棍下去,可断筋碎骨。

当初在家族大比中,持着这一把龙脉,断了多少人的前路。

不过,他私底下却是听说有些特殊癖好……”

尤莲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好男风,尤其是唇红齿白的小生。

虽没真的见过他与……在一起,但他对那伯钟们童童的态度,不让人遐想都不行。

方才跟在他旁边的男孩,就是童童,乃鼓乐坊内门弟子。听说极受阮先坊主的喜爱,将那件镇坊之宝碧落鼓都给了他。

我虽未曾见过他的对战,却听闻此人虽看似弱小可欺,但在入伯钟们以来,未尝败绩,连境界高他几层的前辈都不敢小觑此人。

至于你问的姬月,是五年来修真界内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的名字,此人年纪轻轻,却有横推平辈的实力。

当初艮土大陆一战成名,各大门派为了她几乎要引发一场大战。一切的根源,便是她手上的那一把弓。在三清派,传闻姬月早已被上层内定为未来一道峰之主,甚至有机会踏上云渚,接手掌门之位。

对了,还未问过古姑娘来自何门何派?”

尤莲说着,顿然想起云苏从未透露过自己所属门派,便有此一问。

“无门无派,散修。”

“这……这样啊,那古姑娘一路走来,真是不容易……”面色尴尬地敷衍了几句,尤莲也不再多说,快步跟上前方二人了。

尤莲在心里连连惊于云苏不仅修为低微,更是无门无势,便敢来接手这个各门派都暗中关注的悬赏,云苏不自量力的形象在她眼里就更加鲜明了。一番心理斗争下,顿时觉得方才的那些解释都白白浪费了唇舌,何须在意云苏如何看待言箓的?

云苏见了尤莲避之不及的模样,也并未放在心上,只细细回味起她方才的话。

“童童……姬月……”呢喃着两人姓名,云苏也跟了上去。

……

对姬月一行人切齿痛恨,言箓特地选了一条远离他们的路线,不仅如此,同时也避开了燕芙雪一队人马,进入了直通小湾村的林中。

乌林中,鲜有飞禽走兽的踪影,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在言箓一行人踏足时便息了声鼓。

过去小湾村的人们穿过乌林,前往火熠大陆各城,皆是走的主道。有太多怀着好奇心的世俗之人曾踏错了步子,就此殒命。

世俗界中都流传着乌林里头藏了许多可怕的东西,天黑不得行径于此,亦不可走出主道,否则命不久矣。

这些传闻皆是从“传闻”中的修真者口中所出。

世俗界的百姓并非不知晓修真界的人存在,在他们口中,总称修真者是活神仙,心下敬畏。对这些光怪陆离、超乎他们想象的事儿,都谨遵着修真者的传话过活着。

修真者虽也循着门派所言,尽量避免过深地涉足红尘,可久而久之,也慢慢地不加避讳了。

福瑞斋的要求,也当耳旁风吹着,并不理会。

现如今,如云苏这般带着面具,见不得人的修真者,寻常人看来虽不觉奇怪,但心里也会存个想法,当她是什么胆怯之辈。

乌林里的树木长势颇为奇特,树干粗壮无比,数人围抱都难以盈合,而树枝与寻常相比起来却足足小了几围,说是树枝,却更似树藤,像极了畸形之物。

那些树枝盘结交错着,树皮光滑无比,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双手可数的树叶稀稀疏疏地立在上头。

叶片呈紫黑色,而明黄色的叶脉遍布在表皮,显得格外奇特。

“我的天,这竟是皇紫苏!乌林里还有如此之多!”尤莲惊呼一声,失了端庄,抬步便冲上了一棵树。

一手紧紧捏住了一片叶子,就要扯下来。

“等……”云苏未来得及阻止尤莲,便闻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

“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尤莲疯狂地掐着手腕,疼得涕泗横流,青筋暴起。

那一截手腕诡异地悬吊在手臂下端,烂肉一般垂甩着,且还有阵阵蔓延的趋势。

“喝啊!”阙鸿见状,以左足为支点,奋力跳起,踩出了一个深坑。

强富有弹力的肌肉令其一跃便是一丈有余,右手紧握巨斧,扭身一定,起势瞄准。

随着一声怒喝,锋利的斧刃向尤莲的手砍去。

“啊——”只一声未放开嗓的喊声,像似被横空隔断,尤莲在剧痛的吞噬下彻底昏死过去,被阙鸿接入怀中。

断手离了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仔细一看,那食指与拇指的指尖之上隐隐看到有小虫在皮肤表层进进出出,而肉内不时传来“滋滋”的啃噬声响,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只消一会儿,这些虫子似一股黑潮从指尖涌出,包裹着那一片皇紫苏,搬着就要折返回树上。

就在此时,言箓的手中捏出一张红色符箓,远远看去有云纹闪现。只见其手一抖,赤符化火浮于虚空,起势极大,在言箓手下一挥便一分为数根火条甩了过去。

这火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特意避开了那片皇紫苏,绕道而行,将那些细细密密的黑白斑点们围了个严实,随后劈头盖脸地扑了上去。

言箓轻轻点地而起,又抽出一张黄色符箓,将食指与中指紧紧一裹,起印一喝。

一道金光缠绕住两根手指,宛如金身显现,“嗖”地一声晃过眼前,便从一堆虫子中抽出了那片皇紫苏。

这些小虫还在为眼前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颤抖不止,突觉悬空离地而起,一些虫子呆愣之间,纷纷坠入火海,尸骨无存。

终于在焦热中察觉到敌人的气息,紧扒叶片的虫子愤怒地向那两根手指啃去。

岂料言箓正是在守株待兔,微不可见却可轻易撕破血肉的利牙狠狠咬在上头,却纹丝不动。

言箓手指微曲,在空前缩起又重重一荡,金光被荡出一层薄薄的膜,将虫子尽数打了下去,跌入火中,一眨眼就没了。

轻捋叶片,言箓旁若无人地将其收进一只绣着目雷纹的海蓝色袋子,云苏眼尖认出,乃是海川袋。

一只抵元锭万数,袋内可纳汪洋之地。

言箓又顺而拿出一个青瓷药瓶,直接丢给云苏。

“给她疗伤。”言语中命令的意味不言而喻。

云苏一把抓住了药瓶,手中不着见地紧了紧,耐着没有发作。

“又是试探……”云苏起身数息之内低眉思索,面具遮掩下,言箓那双眼睛仍然望了过来,企图窥探出些许端倪。

不过,云苏再抬头时,眼眉之间已恢复正常,双手抓着药瓶去给昏厥的尤莲疗伤起来。

“你可小心点,别粗手粗脚地把她弄疼了。”阙鸿瓮声瓮气地提醒道,大汉平日嘴上虽是个不把门的,但这番境遇下,却可见其赤血之心。

“放心吧,天翻了她都醒不过来。”云苏说着,扶起断肢便开始施药。

切口很光滑……

云苏一看,这阙鸿看着毛躁,做事不太稳健,落斧却没有一丝犹豫,韧着实利得很。

她不动声色,随后斜眼看了看那被啃噬之后,再经火烧的断掌,不自觉地抿了抿嘴。

斑斓灵虫,果真名不虚传。

章节目录 第43章 琼珍 斑斓灵虫乃是一种伴生灵兽,若无母体寄居,即使群居都无法生存,可一旦有了宿主,斑斓灵虫将会成为中洲中最难缠的灵兽之一。

斑斓灵虫属肉食生灵,自然不会与灵兽为伍,一般择取稀罕的灵植,匿于隐蔽处。由于斑斓灵虫个头极小,极难为肉眼所察。

这些虫子耐性极佳,是天生的狩猎者。它们通常静谧埋伏在暗处长达一个月,就等猎物的肉身触于灵植之上。

只需微微一动,它们便如疾风一般一拥而上,将肉身啃噬出一个细小的洞口,随后纷纷钻入,将其从内蚕食得一丝不剩。

这皇紫苏与寻常灵植大不相同,须连根拔起后方能保证其功效,否则如凡物无异。

乌林中虽长有不少皇紫苏,却常年内都没有明显的减少,正是有这些斑斓灵虫的缘故。

若非必要,各大门派绝不会犯险来这乌林。曾有人想出将这紫苏木连根拔起,却瞬而发现此木离土便枯萎。

此木乃受养于乌林大片黑膏提供的养分才能生长茁壮,离了这种泥土,紫苏木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断枝之法,亦受了这种限制,树枝离了母树便消亡了,何谈取叶?

因而要取皇紫苏,必得以身试险,靠近这些灵虫,防住这些虫子的疾风之速。

不少门派弟子,正如这尤莲的下场一般。

昔有曰:“树在道旁而多子,此必苦李”。林中不算少量的皇紫苏都完好无损地保留在此,亦是同理。

尤莲因一时冲动,见财起意,欲夺之于手,因而失了一掌,实在咎由自取。

皱眉看着这晕厥的女子,云苏心中只叹,右掌一失,只怕接下去的行程性命都将难保了。

倒是再遇危险,何人还能有余暇顾及到她呢?

将封口拔掉,淡青色的药液从瓶口缓缓流出,覆盖在血流不止的截面上,化为一层薄膜。

三清派果真势强,寻常家族都找到一两瓶的生肌玉露都能随身带着,出手委实阔绰。

“我们所行还未远,不如把她送回客栈。事已至此,尤莲难再继续此番悬赏,若强行带在身旁,恐怕有失。”云苏虽对尤莲不喜,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说的也是,那不妨就……”

“带着,醒后她要走便自行离开,难不成还能为了她耽搁行程?陈季卿一队人马早已走到了前方,如今折返,乃愚钝之举。”

阙鸿还未吐句,言箓便强硬地打断了对话,遏制了云苏的想法。

“言兄怎能如此说话?尤莲虽非同门,好歹是同僚,见死不救,不成了懦夫之举?”阙鸿听着这般冷淡的话也是皱了眉头,隐隐有些发作。

“阙兄此言差矣,修真一路死伤无数,一条人命又能值当多少?若无本事,命自有天收,可别学了妇人之仁,坏了大事。”言箓意下有所指,就差没说阙鸿受了云苏蒙蔽,一时糊涂。

云苏冷笑,场面也在一时间僵持不下。

声色未动地将尤莲右手继续包扎好,不去回应言箓那番指摘,转头对阙鸿说道:

“阙鸿大哥不妨先背着尤姑娘,待她醒后送至乌林主道返回,也不算辜负了所谓门派大义。”说到最后,云苏重重咬在“门派大义”四字,甚是嘲讽。

“好吧。”阙鸿心中已有不满,看待言箓的目光有些不善,听了云苏的话,应了下来。

“哼……”见阙鸿态度转恶,一时想为难云苏的念头也被压了下来。

言箓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人,见自己的态度不被采纳,未占得理,也不好步步紧逼,只是看向云苏的眼神,欲发森寒。

冷哼一声,继续上路。留着一树的皇紫苏衬着初晨之光,立得挺拔。渺小的斑斓灵虫在根部依附着,乌林中的危险,没有减少一分。

接下去的路上,三人欲发小心谨慎了起来,唯恐再遇上尤莲这般厄运。

阙鸿途中对云苏态度好转了许多,不时主动询问她的来历,就着好奇,也不避讳地提及了在商宅修炼功法一事。

言箓经此一事,有些失了人心,一路上也缄默无言,只是长了个心眼,并没有放过两人之间的对话。

“不过是一些虚张声势的小道,入不得虎门的法眼。此法不过带了一些声势,伪造了修为境界的威压而已。”就着这由头,云苏也不遮掩,顺势就编了一通作答。

为了令阙鸿信服,还不忘动用一丝天狐的固体境威压罩于凡火之上,当场展示了一番。

云苏并不想说服言箓,此人多疑,言之凿凿地解释未必能打消他的疑虑,不过却能很好地解了阙鸿所惑。

这便足矣。

所幸,一路上四人再未遇险境,而尤莲上了药之后,也在阙鸿宽厚的背上平稳沉睡过去。

一行人再次上路,尤莲早已在阙鸿宽厚的背上气息平稳地进入梦乡。

阙鸿要护着尤莲,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对话只是减轻焦虑,他仍然不时地左右巡视着地界,却猛然发现了一株奇怪的灵植正如人一般踱步行走。

抹了一把双眼,唯恐看错,却清晰瞧见那东西顶着一顶菌盖,底下竖着一只白肉粗柄,支着两根细细的旁枝,活脱脱的就如同个小人模样。

见其偷偷摸摸地在黑色泥土中奋力挖挠,抽出遍身黑泥的灵植,支在菌柄前咬得津津有味。

阙鸿再也淡定不得,激动得冷汗直冒,顿时站着不走,移不开眼了。

云苏奇怪阙鸿的异状,也顺着望过去,言箓发觉后头没了声响,亦是转过身来查看。

一时间,三人都惊得愣愣说不出话。

“琼……琼珍……”言箓下意识地吐了几个字,被云苏耳尖听到,眉头一挑。

天地之间的灵植,被列为最上品的,自是从万物母树掉落的耇株。

可耇株乃神物,岂能轻易遇见?昔年神农撰写《百草经》,便有记载琼珍一物,指的是诞生之期吞了一丝造化之息的灵植。

天地于鸿蒙初开,造化之力海灌入世,方成九洲鼎盛之势,造就无上始神。

造化之力却是有限,此后消耗得所剩无几,便化为世间丝丝缕缕的造化之息,看不到,也感知不着。

除了女娲这等始神才有能力探查它的存在,夺来吹入九天息壤内,成了人。

如今世间依旧存在着造化之息,而得幸吞入体内的灵植,便能身怀奇力,成天地宠儿,是称琼珍。

眼下三人所遇见的琼珍,乃是“小人芝”,数十万株灵芝当中才可能出现这么一朵奇葩。

还未等阙鸿与云苏做出反应,言箓当下就祭出了一张青色符箓,上撰凤首纹,隐有鎏金浮现,直接射出。

“凤囚阵!”话音方落,符箓青芒大震,凤首纹似有抬头之势,而后与一旁撰写的符文一同模糊了形体,进了青芒之中。

青芒眨眼之间便悬于小人芝上方,极快地散开,犹如一块青色染料,筛抖出一条条青字阵纹,自上而下,将小人芝圈困于其中。

小人芝察觉危险,立即丢了手中黑黑的“团子”,“吱吱吱吱”地乱逃开来。

可阵纹形成的速度要更快一步,一圈阵纹已插入黑土中,形成围牢,青团在顶上化成一只青凤,镇在上方。

小人芝一头撞上阵壁,便有轻微的凤鸣声传来,将其弹回阵中。

云苏眯起了眼,才发觉这青色符箓的厉害之处。

瞧了一眼言箓,才见其双目中爬着血丝,脸色紧绷,目不转睛地瞪着那小人芝,失了仪态。

章节目录 第44章 石敢当 也不怪言箓这番举动,小人芝蕴藏着海量的灵力,这股灵力不受五行之法限制,相当于一剂缺什么补什么的大药。

这物入了体,足以囤积步入固体境的海量灵力,碰上凝气境与气旋镜的修真者,谁人又能够不眼红呢?

小人芝就是活体的灵力精粹,除此之外,为了及时补充自身所需,它还常常需要吞食许多珍贵灵植,寻药本领一绝,说起其他种类的灵芝,更是不在话下。

阵法已稳固,言箓扬手一束,将凤囚阵紧紧收拢,引得小人芝发出尖锐的叫声。

“怎么回事?”云苏看着言箓的动作,正观察得仔细,盘在发间的藏螣却忽然传来一道念头,警示了云苏。

云苏伏下身子,尽可能贴紧地面,突觉有一顿一顿的声响,从地底之下敲击着上来了!

“缚!”言箓早已经兴奋过度,将整个大阵狠狠捏在了一起,封死了小人芝的动作。

受到压迫而感到痛苦的小人芝,猛地从其菌柄上呼出了一阵极其尖锐的鸣响。

“言箓,住手!”云苏声色俱厉地喝道。

“嘶……这是什么招数,好刺耳!”阙鸿身子微弓,有些忍受不了这刺耳的声音。

原本安睡在阙鸿背上的尤莲更是毫无防备遭到攻击,闷闷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不自觉的蜷缩起来,抓着阙鸿背肌的手越收越紧。

言箓眼下陷入执念,顾不得许多,固执地继续抓捕小人芝,层叠的叫声排山倒海打来,一次比一次强劲。

“哗——

哗——

哗——”

就在此时,三声震地长啸,以一种近乎轰打的声势从地底向上移动。

地表开始龟裂,碎石颤动,泥土松散,惊着了乌林中寻常不愿出声的禽鸟,哀鸣声此起彼伏,纷纷起飞向远处而去。

言箓这时方清醒过来,越发觉得脚底的动静无比危险,僵着要去抓住小人芝的手瞬间收了回来,急速往后退着。

脚下激退闪过的地面在瞬间寸寸塌陷,裂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洞口,小人芝直接就这么落了下去,消失了踪迹。

不过两息时间,漆黑的洞穴中伸出一只可怖的巨手,冲天而起。

似乎由于长期被掩埋在地底,这不知何种岩石质地的巨手爬满了地底植物的根须,外表呈现出一片黑黄。

巨手还未伸展完全,便有小山丘般高度,后半截手臂破土而出时,几乎是挤推着洞口而出的,整一小片土地都已变了形。

这手在半空中悬举了仅仅几息便退入了洞中,留下众人惊惧地面面相觑,不敢有所动作。

“这……这他娘地究竟是什么,体型也太夸张了些。”阙鸿饶是见惯了虎门中人的身形庞大,也不禁冷汗直流,握斧的手都有些不自觉地颤动。

云苏亦是凝神不动,紧盯着那黑洞,与藏螣沟通着确定未知怪物的方位。

至于言箓,却是显得有些狂躁了,才将得手却半路被截道,平日脾性修养再保持得好,现下也有些忍不住了。

狰狞着皮相,狠厉地盯着洞口。

胶着没有持续太久,骇人的轰击巨响从四方一一传来,四根擎天之柱带着大量石渣和碎土,先后破土而出。

黄色的沙石雨沿着石柱倾泻而下,烟尘弥漫,遮天蔽日,三人一时间都迷失了方向。

动静并未就此结束,两条稍短的石柱向两旁重重砸去,震耳欲聋的响声引发地面的剧烈震动,让三人难以维持身形。

言箓眼下已再无一丝执念,唯余惊恐的表情停留在脸上。

定睛一看,这两条石柱渐渐化为巨手,奋力着地面。随着这股拔山力道,密密麻麻的裂纹于手心散开。

力道节节攀升着,泰山压卵般的巨力将地面整个压陷了下去,凹成一个海碗之口的大小,且蔓延得越来越大,方圆十丈的土地都陷了一块下去。

所有人屏息不敢移动分毫,藏匿于乌林的灵兽全都暴乱起来,吼声遍布八方。

然而怪物的动作没有就此结束,两座巨手撑了一会儿,手肘突然反向一转,一座超乎三人想象范围的遮天之体,顶着一整块难以衡量的地表拔地而起。

五丈,十丈,二十丈……这遮天之体所伸展的方向让天空仿佛裂开了一道豁口,瀑布般奔流直下的泥土沙石形成一道暗黄色的帷幕,遮挡着这具身体的真面目。

“哗……”厚重的一声长吟在帷幕之后冲出一道声波隔开的圆柱,扩散至四面八方,如君王临世,透过三人身体,瞬间令其冷汗淋漓。

“呵……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言箓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表情古怪,口中喃喃。

“你这丫头气运真的无人能挡,好的坏的都是极致了。”云苏愣神之时,神始中隔着山河社稷图,传来天狐的声音。

“呃……到,到底是什么……”云苏还不能很好地回过神来,只下意识轻声问道。

“一座石敢当。”

“石敢当?”

“你也知道,世间万物,无论是死的活的,都可能经过灵力洗礼后启发灵智。只不过光论难度,稀土矿石这类伴随沧桑变化、不死不灭的东西要想启发灵智,可谓跨越天堑。

尤其是这石敢当,初不过一块拳头大小的太钢岩,在灵气浓郁的地方养息数千年,方能让其开启灵智,成就真正的生灵形体。

这种稀罕东西,不似灵兽灵植,修炼无路可循,纯粹靠的是时间孕养,才会越变越强。

漫长岁月中,这一块太钢岩成了一个重量极大的中心,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引向它,积少成多,成就泰山一般的巍峨身姿。

因为这些家伙体型巨大,被一些门派长老捉来镇守山门,听闻三清派云海之中便有两座石敢当,当初牺牲了不少弟子才寻来。

千万不可小觑你眼前这座不过相当于气旋化境的石敢当,与固体境的家伙没什么两样。因为石敢当长成实在耗费时日,唯有在岁月的影响下方能大成。

每一座石敢当,在同一阶生灵看来都是无敌身姿,不可匹敌。”天狐将所知道的悉数说与了云苏,也是隐隐有些担忧。

“可恶,琼珍这等奇物,怎会没有难缠的东西相伴,为何没早些想来,阻断那言箓的行为……”云苏听着,紧咬着牙关,悔恨不迭。

脚下也不再犹豫了,快速向后退却着。

章节目录 第45章 阙鸿 “那小人芝估计与石敢当必有一套共生的法门,因而两者才会内含联系。那小人芝一叫唤,石敢当就醒了过来。这家伙平日里埋在地底,百年都难见得一回。”天狐声音再度响起,倒是提醒了云苏。

黄泥暴雨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幕后的庞然大物才终于肯露了真容。

石身之上,一颗形状怪异的石首像黏土一般与遮天巨体接续。

虽然不够清晰,但那石首上的两个空洞却惹眼,不难联想到这便是石敢当的双目了。

而就在其眼窝深处浓厚的两团漆黑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出现了。

“西北方有人赶来了。我方才忘了提醒你,那个姬月不简单,我无法在与她接近的地方用神识与你沟通,否则会被察觉。你小心应对,若非必要的时候我不会轻易出现了。”天狐急急补充了几句,主动切断了联系。

“姬月吗……”云苏横眉冷扫了亦在遁逃的言箓一眼,运起了云清风月术,飞身赶至阙鸿一方,为其断后。

阙鸿带着尤莲,实难展开身手,又要时刻顾及石块砸向昏厥之人,只得连连败退下来,不时轮动巨斧阻挡飞石,伤口密布,甚是狼狈。

忽然,阙鸿感到背后痛感顿消,慌忙之后转头一看,是云苏正在为其掩护。

“多谢了。”阙鸿心下感动,也不多言,背着人费力奔跑。

“顾好自己。”云苏头未回,唤出一株株树木,抵挡石块。

正值两人配合得当,放松许多时,头顶上方压下了一股千钧之力。

并非是针对身体,而是神识上的压力,云苏顿时觉得血气不顺,身子歪倾,行动不便起来。

阙鸿也好不到哪去,单膝都歪倒跪在地上,费力扭动才堪堪爬起,膝盖与土石摩擦得血肉模糊。

石敢当的石体彻底活了过来,前倾着,极力想要支起身子,追逐四人。

“哼!老子在虎门多年,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再一路这么败退下去,有何脸面回赤烈旗交待!管你这孙子是谁,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古姑娘,替我照顾好尤姑娘,我来断后!”将尤莲直接抛给了云苏,阙鸿狠狠敲击左胸,一口鲜血喷出,浑身上下如烧灼的炭火,皮肤浮现着异样的红色,石敢当的威压也在此时形同于无物。

“巨阔斧,开封!”阙鸿一手抓了一把鲜血,横抹在巨斧刃边,瞬而被其吸收,斧刃褪去暗色,锋芒大绽。

“人威三成,蛮成!”阙鸿怒吼一声,粗壮有力的右臂斜举巨阔斧,浑身肌肉都在进行肉眼可见的隆动,狂野的褐发开始暴长,眼中凶光浮现,俨然就是一头可怖的凶兽。

“这便是虎门的修炼之道吗?”云苏扶着尤莲,躲避着飞石,见阙鸿的模样,不由得感叹。

似与烙铁相贴,发出“滋滋”声响,一只赤红凶虎的图案,在阙鸿的胸口刻画成形。他的气势也在此刻如同变了一人。肌肉坚硬如铁,青筋遍布,上身所披的兽皮因着膨胀的身躯而尽数撑碎,鼓胀成一副能与龙虎抗衡之体。

“虎门的人威三成……那图案,是吊睛赤烈虎。”言箓在另一个方向,也发现了阙鸿周身的变化,脚步缓了一缓。

“狗屁石人,且吃老子一斧!”阙鸿抡起巨阔斧,如猛虎出闸。蓄力一跃,就是十丈有余。

“周斩!”

气势汹汹的斩击,如一轮火红弯月,“咣”地一声斜砍而上,眨眼间掠过石敢当的身体,冲向天边。

只在瞬间,石敢当头颈相连之处,出现了一条燃火的细线。慢慢的,这条火线愈发粗壮,石敢当的头颤动着移了位!

一道耀眼白光似自极远到来,光滑的截面燃起烈火,头身随之彻底分离。

“漂亮!”云苏由衷感叹。这一手,真可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竟用巨斧砍出了剑的锋芒。

石首离体后,瞬而褪去了一层光泽,乌蒙蒙一片,裂纹遍布。而烈火仍然在下方烧灼,被火焰裹着的碎石块块落地,混杂着泥沙,荡起烟尘,轰隆一声巨响,砸落于地面。

“呼呼……”沉重地喘气,阙鸿胸脯一起一伏,握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而那双凌厉的虎目仍然注视着那尊没了动静的石体,发红的巍峨身躯在混乱的烟尘中显得尤为让人安心。

言箓停下了脚步,此时也不再遁逃,而脸色却不太好,回想方才自己的动作,让他对自己有些恼怒,引得气息紊乱。

云苏轻点脚步,一晃落在尚存的紫苏木旁,也不敢轻率将尤莲靠在树上,唯恐斑有斓灵虫突然窜出偷袭。

她缄默不语,闭眼之间,黑白两道极光隐现其中。

阴阳眼一开,云苏细细感知着石敢当的那尊石体,不曾轻举妄动。

“阙鸿,速退!”云苏猛地一瞪眼,朝阙鸿吼着。

得到提醒,阙鸿起身暴退,就在下一息,才将立足之地便发生了严重的塌陷,洞口也在越变越大。

巨手紧跟而来,破土抓来,若是少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后果不堪设想。

阙鸿一怒,抡起巨斧又是一道横劈,这只巨手的下场很快落得与那石首一般。

阙鸿顿足,看向云苏,点头示意。他没料到,这个名为古薇的女子实力虽不高,感知水平却是一等一的好,心细如丝。三番两次相助于他,两人相遇虽不算友好,如今也缓和了许多。

“谢了。”阙鸿性子直爽,不吝于感谢之词,有恩必记在心底。

“多长个心眼,可别丢了你们虎门的脸。”云苏多年历险,性子里也养了几成豪爽,对阙鸿这等直来直往的人,是极为欣赏的。于是笑了笑,嘴下不忘调侃了几句。

“敢小看老子,虎门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言箓在远处看着,心思一动,抽出了一把木剑,神色恢复如常。

“方才,有些冲动了。”

就在这档口上,石敢当的石身又发生了变化,身体上端的岩石纷纷向原来的头部涌动,逐渐隆起了一座小峰。

“它在重塑。”云苏一惊,倍感棘手。

章节目录 第46章 齐攻 “娘的……这怪物到底什么来头,怎得这般难对付。”恨恨咒骂了一声,阙鸿攥了攥斧柄,即使浑身都发烫,心底依旧有些发冷。

“阙鸿大哥,这是座石敢当。看修为,可与固体太荒境相匹敌。”云苏在一旁提醒道。

“石敢当?好家伙,当初强良掌门本打算捉个两座给虎门守山,要不是有了更好的东西,今日也不会头一遭撞见这石敢当就这番狼狈了。”阙鸿屈身一跳,离那石身远了一些。

“这座石敢当看来是要铁了心要将我们诛灭,长期耗下去不是办法。此地山石遍布,只要没寻到它的太钢岩命石,它借着地势都能不死不灭。我看最好是先撤走,再从长计议。”云苏将尤莲扶起。

“我看行,尤莲妹子屡遭创伤,再这般耗下去,恐怕命不久矣。”阙鸿也点头附议。

“不可,还不能退!”言箓见二人有打道回府之意,急急出言阻止。

“为何不能,难道言兄有办法解决这座石敢当不成?”阙鸿面露不解,同时也有些不耐,若不是言箓一意孤行,又怎会陷四人于危境?

“石敢当已露杀意,若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一行人要是撤退,能不能自保还是另说。石敢当要是踏进了世俗界,伤了凡人性命,你我门派难道不会怪罪吗?!”言箓大义凛然,口气不容置喙。

“言兄何故如此迂腐,如今我们四人泥人过江,自身都难保,你难道还能顾忌这许多?出了乌林,自会柳暗花明,何愁无处引开石敢当?!”阙鸿也有些着急上火,声音不由得重了几分。

言箓闻言心下却是一喜,嘴上不肯松口道:

“我们队伍里还有一个伤者,你若是执意要逃,又能逃到何处!”

“你!你这是何意,难道想要弃了尤莲不成?!”阙鸿似乎意识到了言箓的意图,旋即一声爆吼,气血沸腾,身上都腾起淡淡白雾。

“哼,你若想保住她,最好是与我配合,挡这怪物一挡。石敢当虽难对付,但也并非没有弱点,我三清派云海里的两座,早已被掌事教位们研究透彻了。”言箓见阙鸿的模样虽然浑身也是一紧,但依旧未曾退步。

“那你倒是说说,是该如何!”阙鸿气急,一斧子砸在地上,极力克制着情绪。

“这言箓,真是擅长攻心之术,捏准了阙鸿认死理,却不知变通,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他牵着走。”云苏在一旁看着,动了一番心思,便开口插进了对话。

“言箓大哥这话说得有理,方才让阙鸿大哥独自御敌,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如让阙鸿大哥掩护我和尤莲先走一步,言箓大哥在后面替我们抵挡一会儿,我们安置好尤莲,再来与你汇合,如何?”

“我们之间对话,岂有你说话的余地!”言箓听了云苏一席话,心底火起,阙鸿若是走了,他还如何牵制这人?岂不是白费了他一番心机?甚至动用了气旋化灵境的灵力威压从身体散透而出,压向云苏。

“言箓你干什么!”阙鸿一把斧子抡起,将灵威打散。

“此女心思狡诈,实力低微却屡次三番挑拨你我关系,不敲打她一番,难道任由她为非作歹吗?”言箓面上并无半点羞愧之色,盯着云苏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把她盯死了。

“哗——”石敢当的石脑又塑成了,又是一声巨响,震慑着三人。

尤莲的身子愈发虚弱,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驱使着泰山之身,石敢当缓缓直起了身子,双腿向下一沉,大地凹陷。近十丈长的石臂于中段向外一突,形成了完整的肘部,旋即向上一挥,一如天幕形成了偌大的阴影,照在每个人身上。

“哗——”再一声巨响,石壁仿佛一瞬间被卸在了空中,下一幕便以极速砸落。

“不好!”阙鸿失声大叫,木剑一晃,青色符箓被捏在手中,贴在剑身之上,急欲反击。

“我就说他们这队伍就是一副短命相嘛。”一道带着调侃味道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忽然传来,一根镂刻着密密麻麻符文的,表面布面龙纹的金色长棍紧跟而来。以长棍的中心一点,飞快地转动着,肉眼望去,与一轮散发金色光芒的圆盘无异,正面朝着石臂打去。

与石壁相比,那圆盘不过米粒之光,渺小不堪,然而在两者相接触的瞬间,石臂却在顷刻之间被粉碎。

剧烈的磨石声“滋滋”刺耳,在可见的速度下,那只石臂正一点一点被消磨缩短。

“真不愧是奇门游侠邬岑飞,这把百锻兵放在你手里,威力还真让人不敢小觑。”魅姬抚着红唇,单手靠着一棵乌木,娇笑着称赞着树上的男人,而后从嘴中吹出一股桃红色的气体。

“桃色妖妖……嗯……”口中的话念得又软又绵,桃色气体一现,魅姬的面上便似有一股迷情之味,眼神越发迷离摄魂。

只见这桃色气体涌开,覆盖在了石敢当另一条石臂之上。顷刻之间,石臂表面与方才石首一般,彻底黯淡无色,块块碎落。

不久,桃红气体在石臂上绕成了一圈,所经之处的一圈石臂统统碎裂,下半截整个坠落,砸出巨响。

“哗——”石敢当被偷袭得手,一时间也是暴怒无比。断裂处眨眼之间又伸出一只巨掌,尖茅一般刺向二人。

邬岑飞和魅姬反应迅速,纷纷跳离原地,凌空一翻转,分别又是两招祭出。

不过,这一次石敢当已有准备,高吼一声,地底竖起一道高墙,挡下攻击。

“难怪鱼叟老头儿总想着要捉一座石敢当,养在布衣关,倒真是让人不敢小瞧了。”邬岑飞依旧吊儿郎当地看着石敢当,但眼中却是一片凝重。

“奴家也好怕呢,岑飞你可要护好人家。”魅姬又扭身贴着身子靠了过来,说着借机想倚在邬岑飞身上,却被一闪躲了开,她脚步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邬岑飞,你当真喜欢男人!?”魅姬气得开花,换做寻常这么诱惑,那些男人早与她抱作一团,颠鸾倒凤去了。这邬岑飞长得英俊,却实在是油盐不进,魅姬恼极了。

“嗤,魅姬,你真是闲得过头了。”邬岑飞厌恶扫了她一眼,转头向着某处高声一喊,

“行动!”

“砰咚,砰咚,砰咚……”随着邬岑飞一声令下,从另一侧的林中遥遥传来一阵极富规律的鼓声。

“这是什么声音?”云苏见邬岑飞与魅姬齐至,刚卸下重担,却感到一阵鼓声让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振动了起来。

“是碧落鼓,童童来了吗?”言箓反应过来,却感到有些遗憾。暗叹了一声,抽出一张清心符,挂于胸前,以抵挡这股振动带来的不适。

“是音攻。方才听尤莲说起,那童童身上带了一只小鼓,名曰碧落鼓,想必就是他了。”

“嗯……”尤莲难受地缩着脑袋,浑身颤抖不止。

云苏见状,立即拍出一道清心符,贴在尤莲身上,随后给自己也加注了一道。

“阙鸿,接着!”云苏又是一甩手,将清心符射进阙鸿怀内。

阙鸿正感到难受,听云苏一呼唤,转过身来,便有一张符箓迎面飞来。

阙鸿不疑有他,也不防备,任由其贴在胸口,却顿时觉得舒适了许多。

“谢了。”阙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对云苏说这话,这位女子当真令他惊讶。

“那是,符箓,清心符?这个名叫古薇的,也会画符。”言箓拧眉,盯着云苏身上的清心符若有所思。

章节目录 第47章 箭至 “羽!”林中又传来一声渺远的声音,那鼓声在这一喝之后,狠狠一拍,“咚”的震天巨响,突然幻化成水身巨人像,从侧面轰向石敢当。

一击之下,石敢当的石身有一半被直接掌碎,片裂得不成形。

可是,石敢当受此一击,反应不再有一丝迟钝,甩动着石身,破损的身子一眨眼便凝合在一起,新的部分又长了出来。

紧接着,只见石敢当双臂齐举,怒锤大地,“咣”的一声,如砸铁般响起。大地表面没有发生丝毫变化,但所有人又旋即感受到自地底发出隆隆绝响。

一条又一条撑天石臂在石敢当身前破土而出,将乌林化为了一座石林。而每一条手臂,石掌中都抓着大量碎石。

待石臂接连伸展完全,碎石便一齐从手中砸出。

绵绵不息的轰鸣声在乌林中响起,巨石如磅礴大雨落下。树倒了,山也塌了,整片土地彻底失去了原来的面貌,尽是凄凉的废墟。

“童童!”邬岑飞心里一紧,忙大喊着,手握龙脉,冲了出去。

“邬岑飞,危险!你别管那小子了!”魅姬见邬岑飞头脑发热,竟朝着那般显眼的陷阱横冲直撞,瞠目结舌,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开口,喊破了声。

可邬岑飞充耳不闻,双手紧握龙脉,飞速前行。棍身上的盘龙纹继而自他双手之间亮了起来,延伸至龙脉两端。

不消一会儿,一根比原先耀眼百倍的金棍被邬岑飞握在手中。盘手一转,落于右掌,直指背身对着他的石敢当。

“小字庄诀——画龙!”邬岑飞紧持龙脉,急急在虚空之中刻画着图纹。而后,自金棍顶端,赤金纹路一圈又一圈地荡开,渐渐产生水波似的起伏,而一头金龙从波纹中缓缓探出了脑袋。

兽首之上,鳞甲密布,利角耸立,鬃毛披散。两根须髯迎风漂浮,生于龙目两端,盆口未张,尖牙便透着凶狠。

“小字庄诀还未大成,只能刻画到这一步了。”邬岑飞牙关一紧,手持龙脉再左右移不得毫寸,遂略微缩回,后发力一顶!

金龙感召训令,冲出层层纹路,一颗龙首撞向石敢当。

然而石敢当防备颇深,又是几堵石墙竖起,试图挡住龙首撞击。

龙首层层破开石墙,石敢当头上两枚空洞在一瞬间似有了神采,两座石拳紧握,左右齐下,朝冲破最后一关而出现的龙首,竭力敲去。

烟海浩瀚,这一片土地在两者碰撞下,须臾之间被埋在了烟尘中,滚滚扑涌,再瞧不清任何东西。

“咳咳……这还是气旋镜之间的对战吗?声势未免也太大了。”云苏呛入一嘴灰尘,咳得满脸通红,赶忙命青藤散出寒雾,将烟尘阻隔在外。

“嗡嗡嗡嗡……”细弱的虫豸鸣响钻入云苏双耳,她环视一圈,阴阳眼扫荡着灰蒙蒙的一片世界。

“你还真能让人操心,为了个男人,赔得连命都不要了。姑娘我只听说男人好色,莫不是女子也如此?”熟悉的娇嫩声又在烟尘中响起。

燕芙雪一手把着魅姬,恨铁不成钢地叱责着,一手操纵着成雾的小黑虫,吞噬着洒落的碎石。

魅姬一身落得狼狈,本就暴露的衣服如今更是难以遮体,泥浆灰尘溅抹在身上,早没了妖娆气质。

她听着燕芙雪的叱责,低首虚弱地将脸歪至一旁,也不言语。

“哗——”在一片烟海中,石敢当还未倒下,又一击从石口中喷出,这一次,不再是灵压,而是裹挟大量土灵力的冲击。

“童童!”众人看不清情势,只能听见邬岑飞一声凄厉的叫喊。

“那是!”云苏阴阳双目一凝,看到了令她不可思议的一幕。

烟海之中,耀眼的红芒似在其中孕育而生,将整片苍穹填满,红光如飞箭射进地面。只一瞬,形同火遇上油,这火沸煎并炸开。

蒸腾,窒塞,酷烈,赤芒膨胀欲裂,成了一圈光罩,又瞬而裂开无数口子,赤浆一般跌落,又回弹而起,化为火浪。

火浪一叠又一叠向上攀,随后卷曲着,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烟海吞噬。

“哗——”石敢当刚出口的惨叫在刹那间被湮灭于火浪之中,缩小了一大圈的石身在火海中清晰可见,其周身石块被这高温煅烧得开裂,一寸一寸形消于无。

“灭,日,弓。”言箓跃身跳至云苏三人处,望着那火海,神情一敛,嘴中一字一字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姬月。”云苏听见此三字,看着火海中人影,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火海灼灼烧着,忽然见浪一卷,随后向四周胀开,一条由火焰包括的行道露了出来。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手握一柄长弓,那弓通体赤黄相间,一根赤色的弓弦续着两端,却不见那人身上有箭筒。

她从火道中踱步行来,如君王之姿,在身后,跟着一个一手抱着披散着棕色鬃毛的小鼓,驮着一个昏厥过去的男子,一脸小心翼翼的男孩,俨然便是童童。

“姬月今日大开眼见,以夔牛鼓行五音十二律功法,拍出五行之力,在重重围困中还能把人救出来。

邬岑飞非我三清派门人,本也不想出手相救,但看在阮先前辈曾相助与我的恩情上,替他拉回弟子一命倒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僭越,小看了你。”姬月的声音如幽谷空兰,远远便能听得清楚,言语之间不乏赞赏之意。

“邬,邬大哥帮过我许多次,师傅曾说,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弃恩人于不顾。”童童嘟囔着嘴,一副可怜兮兮地慢慢走着。

“你就跟你师傅一般迂腐。”

“不,不要这般说我的师傅。”童童一脸敢怒不敢言,反驳的话无半点威赫。

“啪啪啪……”姬月队伍中余下三人徐徐从林中走出,步阳与苍昊边走边鼓起了掌。

“不愧是一道峰云虚子峰主的关门弟子,如今我算是亲眼所见,这灭日弓的威力,当真能毁天灭地。”步阳由衷赞叹着。

“小道尔。”姬月点头示意,也无半分自恃之色。

闫达在队伍中也难得不再支声,看着姬月的眼神中既有敬服与畏惧,又带着不屈和战意。

“我要回去寻姐姐们了,谢谢姬姐姐出手相助,再会。”童童喏喏开口,背着邬岑飞与自身不成比例的健硕身体,慢慢走回队中。

“去吧,五年,我等着你。宗门大比,届时我会亲手来试试,究竟谁是中洲同代第一。”姬月说着,将黑帽掀开,一双金瞳暴露在众人面前,不少人呼吸一窒,摄进她的眼中失了神。

而姬月看着童童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专注。

“这便是姬月的法眼……还有伯钟门,童童。”步阳口中喃喃,似有些惆怅。

章节目录 第48章 争吵 石敢当这一遭,令其他两支队伍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

“那些臭石头砸得老娘疼死了。”燕芙雪揉着胸口,黑发粘在额边,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魅姬也没了往日的风姿,身上的衣服被换下,与燕芙雪默默并行,抬头望见童童背着邬岑飞,缓缓走来,目光复杂。

“还看,教训还没吃够吗?”燕芙雪恨声骂道。

魅姬不语,又低下了头。

云苏四人见石敢当已身败,稍作整装,也向童童四人走去。

自客栈分离,不过数个时辰,三人受伤,一人昏厥,一人断了一手。

云苏环视一圈,心下感慨了一番生死无常。

姬月等人打点好林火,也挪步走了过来。三支队伍,一十二人,围成了一圈。

“不管怎么说,不是你出手,我可能就不是胸痛那么简单了,这份恩,我燕芙雪记下了。”燕芙雪扭着脸,神色不自然地开口道。

“多谢姬月姑娘相救。”魅姬低身拜了一礼,没了客栈中针锋相对的气势。

“举手之劳,同为三清派,见同门危在旦夕,总是不能见死不救,否则回派后卢云子峰主过问,我也不好交代。”姬月嘴上虽如此说,态度却是公事公办,并无丝毫同门温情可言。

云苏暗中关注着言箓,果不其然发现他的袖口又抽了一抽。

“这言箓平时装得风度翩翩,遇事便行着损人利己的想法,方才想借着尤莲挟持阙鸿,暗中对我施压。看来门派里也不怎么受人待见,闫达如此,姬月更是未将其放在眼里。”

云苏心里有数,在面具的掩盖下笑了笑。

“师妹大义,我言箓一定记在心里。”忍下心中不快,言箓又装作一脸和睦,向姬月道谢。

闫达见了,撇了撇嘴,难得没有刺上两句。

“这石敢当长居阴湿的地底,为何会突袭你们?”姬月扫了一眼尤莲和她的断手,似问非问地对言箓说道。

“是这样。之前,我们一行人步入乌林草地,见长了不少紫苏木。

师妹也知道,紫苏木珍贵,难得一见,但暗里藏着斑斓灵虫。

若是贸然去取,必会步上不幸遇难的前辈们后尘。可是,尤莲一时冲动,动了皇紫苏,惊了斑斓灵虫,才昏厥至今。后来,我们三人偶遇一株小人芝,失手惊了它,才把这石敢当唤了来。若不是要顾着尤莲,我四人也不会如此狼狈。”言箓一言,将罪过全数推到了尤莲身上。

“言箓!你此话何意,不是你出手惊了琼珍,又怎得引除了石敢当,害了大家!”阙鸿大怒,斧指言箓,直骂其忘恩负义。

“阙鸿此言差矣,琼珍一现身,你我谁不动心,何必将一身正气揽到身上,指责我为小人呢?”言箓拘手笑笑,不在意地说道。

“言箓你……”

“是吗?我可记得言箓大哥在我两人看着小人芝发愣之时,神色焦急地出手想将其捕获。后又惊着了石敢当,头一个抬腿就跑,抛下我们三人不说,见阙鸿大哥挡住了石敢当,还拖着他不让走。怎么现在又这番义正言辞,说起尤莲姑娘的不是?尤莲再有过错,她自己受着,未曾连累他人,言箓大哥这一石三鸟,拉着同僚下水的法子真是炉火纯青,古月拜服。”云苏打断阙鸿的话,劈头盖脸将言箓讽刺了一通。

完了,还不忘装模作样一拜。却忽然察觉一道赤符甩了过来,云苏面色森然,手指一动,顺势被打了出去。

“古薇妹子!言箓,没想到你当真小人。”阙鸿怒极,一斧子拉了过去,却被言箓躲过。

“呵呵,赖农就是赖农,上不得台面。就算偶有机遇,受天垂怜,进了修真一道,却还是鼠目寸光。上一次不与你计较,乃是三清大派之风使然。你不但不心存感激,还屡次再犯。这次就算一个小教训,你的出言不逊,要落在三清派,可是要按门规处理的。”言箓捏着食指与中指,举到面前,轻轻摩擦,漫不经心地教训着云苏。

言箓之言,不可谓不恶毒,在场诸人,却默契地不出一言,仿佛对他的话未有不忿之意。

只是,姬月却不着声色地攥了攥灭日弓,目光冷了下来,寒芒刺着言箓的后背。

言箓似有所感,扭头向后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古薇妹子,你没事吧。”阙鸿笨手笨脚,扑灭那赤符化成的火团,将云苏扶起,查看了她的伤势。

云苏配合地艰难起身,哼哼唧唧地虚弱回道:

“没事,阙鸿大哥,古薇人微言轻,的确算不得什么。”

“哼,言箓你欺人太甚,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三清派尊贵,我虎门高攀不起!”阙鸿听云苏自贬,怒火中烧,冲着言箓一阵大骂。

“你当真要为了这种丑恶赖农与我交恶?”言箓收回手,也是神色不佳地与阙鸿目光交战。

“三清派了得,我虎门也不是吃素的,要想过招,老子随时奉陪!”阙鸿提斧,气势汹汹,就要动手。

“抱歉打断你二人,不过现在可不是任你们使性子的时候。至于三清派如何,那是三清派的是非对错,我想虎门还伸不得这么长的手。不过,言箓所言的确刻薄过了,有失三清之风骨,回派之后我自会向卢云子峰主禀告实情,还你一个公道。可是既然应了卢云子峰主一诺,接下来,我便必须暂且担责,尽可能保证言箓活着。因此你们四人还是好好在一起,等那尤莲醒来后,一同上路。有何恩怨,还请秋后再论。”姬月上前一步,阻止了二人争执。

“哼,与这种人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阙鸿冷哼,目光凌厉。

“你信不过言箓,难道还信不得我?”姬月迎上阙鸿目光,灭日弓揣在怀中,丝毫不让步。

两队之前,气氛凝重,除却二人之外,都默不作声,静静当了隔岸观客。言箓虽对姬月言辞不悦,也并未当众出言反驳。

“姬月……好,我姑且信你一回,若言箓再行不轨,别怪我斧下不留情。”阙鸿与姬月对峙许久,终是退了一步。

“你不说我也会这般做。不过有你一言,姬月放心。既然如此,大家不妨养息,一个时辰后,再行进。”姬月收了弓,脚下一点,落于一颗巨石之上,坐下身来,闭了双目。

章节目录 第49章 偷袭 众人闻言,也未反对,当下的确急需养伤,以待来日。

三队各寻了一空地,团坐下来。姬月一行人皆未受伤,担起了巡视的职责。

童童左右忙碌,替邬岑飞褪去上衣,露出带伤的上身,为其止血换药。又为燕芙雪与魅姬处帮衬着疗伤,但魅姬对童童面色极为不善,窘得童童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才好。还是燕芙雪使了一个眼神,魅姬才略微收敛。

而云苏这里,言箓一番作为引起内讧。阙鸿与其决裂,照顾着云苏与尤莲,所在之处相距言箓甚远,气氛称得上紧绷。

“古薇妹子,你多次助我,先前是我对你不住,此行我定护你周全。你别把言箓那混账的话放在心上,大不了我回虎门跪个几日,求焱通主收了你到外门,到时候,谁敢轻贱于你。”阙鸿扶着云苏躺下,好生安慰了一番,还给了门派之许。

云苏听着这番话,心里没有多少感动,却还有了一丝怒意。

“阙鸿大哥,你可知道‘赖农’何意?”云苏极力维持着温和的口吻,问道:

“呃……赖农,是修真界对没有背景身份之人的蔑称,意在讽刺这些人虽也凑巧踏上修真路途,却无门无派无族,眼界狭窄。我修炼至今也见过不少此类散修,这么说确无什么不妥……古薇妹子你别理会那言箓的臭嘴,以你的心性,必然不会是这种人。”

“是……那多谢阙鸿大哥好意,古薇心领。”

云苏自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前世曾游历数十载,见过伸手不着米,衣不裹身的贫苦人家,也常常出手救济,并未对其身份有所低看。未曾料想,中洲世俗之人平凡度日,也落得这番评价,实在让人心寒。

闭了闭眼,云苏言语之中有了拒人于外的味道。

淡淡的对峙气氛萦绕不散。阙鸿心思迟钝,虽然也有感,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云苏被言箓一讽,心情恶劣。

“不好!它没死。”坐在巨石之上的姬月猛地一睁眼,双瞳璨光点点,锁在了云苏三人之处。

“阙鸿快躲……”

话音方落,尤莲所躺之处凹陷了一块,之后不住向下沉了又沉,裂开了一个黑坑,人瞬间落了下去!

“尤莲!”阙鸿刺眼欲裂,伸手去抓,撕下一角。云苏离得还要远些,更是有心无力。

“哗——”震耳欲聋的喊声又钻进众人耳中,他们不敢再有一丝松懈,速速退开十丈。

阙鸿见着身影消失不见,怒吼着就要追下去。

“阙鸿止步,那是陷阱!”

“阙鸿!”

两声高喝分别从姬月与云苏口中逸出,却毫无用处。

阙鸿立身一跳,进了黑坑,就看见尤莲的身子如浮萍落下,就有一去不返的意思。

他奋身一冲,高喊着伸手抓向尤莲,可未看见尤莲身下的黑暗中,崎岖的石群在透过松散泥土透进的的稀薄日光下若隐若现。

两条石臂从深坑左右两旁抓出,“啪”地一声,血肉碎裂,淋漓雨下。

尤莲,被拍碎了。

阙鸿神情一窒,面色酱紫,颤动着双唇,红了眼睛,几欲崩溃。

他一声爆吼,高举巨阔斧,下了重手,往胸口一擂,一大口鲜血吐出,喷洒在斧上。

巨阙斧血光淋淋,含着穷凶极恶之象。光晕在斧身荡开,赤光四溅,透过泥土,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虎门绝技——虎韬。”姬月一见,难得瞪大了眼睛,看得惊奇。

赤光将巨阔斧圈圈缠绕,如一个红色巨茧,猛烈的嗜血气息愈发浓厚。距离较近的言箓脸色都变了,连忙捂鼻,想要挡住这股动荡心魂的血腥味。

阙鸿目光凶狠至极,肌肉暴起,纠结着,隐隐发出紧绷的声音。

“哈!”阙鸿睚眦欲裂,巨斧重重一挥,像是要将手甩出去一般,狠戾一砍!

自那巨阔斧斧刃下一围,赤光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隐约有雷芒闪现。远远望去,几乎如同世俗凡人腰斩的斧钺,高悬于空。待斧光成,赤色斧钺极速下落。

只一瞬,晃过两臂,带着尤莲的淋漓血肉,赤芒又亮了几分,砍进石身。

“咣,咣,咣……”斧钺带着破城之势,一波接着一波向下迸发,接连不断的碎石声一顿一顿传来。

石坑两旁被这弯月斧钺一个纵砍,两条深壑被切割出来。

石敢当被斧钺砍中,疑似遭了重创,羸弱地发出一声喊叫,便偃鼓息声,没了动静,石身表面亦开始褪去了光泽。

“好强的斩击,苍昊,你的皓月斩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步阳远眺黑坑赤芒,忌惮着吞咽了口水,向身旁苍昊说道。

“是啊,皓月斩在这虎韬之下,怕是坚持不下三息光景。虎门不愧是皇门,今日所见,名副其实。”苍昊带着一抹苦笑,不得不承认阙鸿的功法实属霸道至极,是他生平仅见。

云苏紧跟着阙鸿,被虎韬赤芒一闪,顿了一步,而后听见碰撞声,急急张开了阴阳眼,探向深坑。

“哈……哈……”言箓胸口起伏剧烈,不堪其累。虎韬一法,生生将他的灵力全数耗尽了。

右臂被鲜血浸染,乏力无比,抖成了筛子。巨阔斧再也握不住,脱手落了下去。

阙鸿连一根手指都再动弹不得,脱力在空中,没了意识,直直下坠。

云苏一足踏至坑口,便见此一幕。继而眼珠一动,却惊骇地瞪大。

在她的眼中,阙鸿身内灵力淡薄,虚弱到了极致。而令她惊骇的,并不是阙鸿,而是那深坑中的一抹银光!

“是太钢岩!”云苏失声,喊出了口。

听闻云苏一声叫喊,姬月法眼金瞳竖起,也是一凝。

“石敢当真身未灭,阙鸿有大难。”说着,飞快扫了云苏一眼。

“她是怎么看到的……”姬月疑惑。

众人反应过来,急欲施救,未曾料想,地表之下,又冲出数条石臂,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可恶的东西!”苍昊提剑一挥,将一条石臂砍落,下一息又长了出来。

此时石敢当灵力亏虚,实在威胁不了众人,然而,却成功拖延住了他们。

姬月再强,隔着不长不短一段距离,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阙鸿身边那女子不过凝气八段,绝非石敢当对手,那小子,多半……”

姬月语气中也捎带了一丝焦急。

偷袭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的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石敢当借了地势,即使周身上下经过自己孕养的岩石所剩无几,再无昔日威力。光凭着源源不断的山石,就能耗去对手许多时间。

云苏再顾不得旁人,只身冲进了深坑。

“你……唉。”姬月掌弓,在乱石堆中周旋,瞥见云苏一跃,才想阻止,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一声叹息,咽进肚里。

言箓面无表情躲避着石臂的攻势,与其他人相比,他似乎要局促许多,但石敢当已是穷弩之末,再奈何言箓不得。

言箓的反击看不出有任何勉强,然而就算云苏不敢不顾冲进黑坑,他也并未朝阙鸿等人处前行一步,连其他两队的人见了,都不禁皱了眉,冷叹其铁石心肠。

“没办法了……”云苏左右双眼光芒大湛,木灵力自气脉之中游出,灌入四肢百骸,云苏两手抬至胸前,两掌合并!

章节目录 第50章 二贼 地表中,有蠕动的声音响起,落在众人耳朵里,以为又有一座石敢当要出来了,都僵住了身体。

可他们想错了,参天大树冲破地表,耸立而起。坑坑落落的石堆中顿时被棵棵树木挤满,地形一被影响,再度变了模样。

“这是什么招数,一瞬间就唤出了如此之多的树木。”步阳瞠目结舌,就算是奇门之术,都未曾看到过类似的功法。邬岑飞也转醒过来,在童童的掩护下,退得较远,可依然没有掩饰住神情中那抹不可思议。

姬月不说话,可是法眼成了两颗金珠,细微的符文甚至在眼内攒动,死死看着那深坑。

地面还在持续着振动与变化,半晌之后,法眼金光消散,姬月收回目光,郑重开口:

“看来所有人都走了眼,最不起眼的,才是最让人惊讶的,真是有意思。”姬月说着,笑意爬上眼梢,竟闲侃了起来,

“我看,谁都不用出手了,阙鸿想死也死不得了。”

旁人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以,有些却反应了过来,深沉思索着什么。

深坑中。

云苏一手抓着阙鸿,另一只手掐着一块银色石头。此石比起男子一拳还要稍大,满手难以盈握。石头表面诸多空窍,云苏的手正掐在两枚空窍之中。

“这便是形成灵智的太钢岩,石敢当真身吗……便宜我了。”云苏观察了一番,正要将太钢岩丢进山河社稷图,耳旁却传来“吱吱”声响,正是那株小人芝。

云苏莫名,微微转头,便看到黑米粒似的两颗眼珠子正巴巴盯着她。不能称之为脸的菌柄上遍布着褶子,抹满了乌林中的黑膏,活像个小老头子。它细细的旁枝揪着云苏的肩,神情很是可怜。

“你想我放了它?”抬了抬掐着太钢岩的手,立刻看到菌盖捣蒜似点着头。

“但它杀了人。”

小人芝一听,愁苦了皱脸,又老了几分。踌躇了许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菌柄的下端竟软了下来,细手撑着云苏的脸,像是在下跪。

云苏看着觉得好笑,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

“这样吧,你若跪个百八十次的,我就同意放了它,如何?”

小人芝一听,豆子眼立刻竖成了两根黑针,吱吱吱吱乱叫个不停,似在数落云苏的小人罪行。

云苏也不堪其扰,将阙鸿放下,左手顺势抬起,捏住了小人芝的嘴,留着它闷闷唧唧地叫着。

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调侃,尤莲虽受牵连而死,也是因那言箓出手,才逼得石敢当下了杀手。出于自保,皆是本能使然。云苏也没什么立场去当正人君子。

想了一想,云苏拎着小人芝的菌盖,正对着自己,哄骗道:

“你看,你的小友石敢当我现在已收入了囊中。你想把它要回来呢,是不太可能了。不过你若要是舍不得,倒是可以随它一起跟着我,这样你们也不会分开了,多好?”

这话没有逃掉天狐的耳朵,在山河社稷图正在饮水的它“噗”地喷了一嘴。

“太不要脸了!”天狐为小人芝不忿。

小人芝听了这话,也不闹了,倒是真的皱巴着脸,正儿八经地思考了一番,最后竟然极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得了允准,云苏也是出乎意料地一喜,旋即立刻揪住它们俩。在太钢岩上打了一道灵契,又狠狠掰下来一块,引得小人芝不满乱叫,便将两个家伙拍进了山河社稷图。石敢当落地“咚咚”一滚,而小人芝则摔了一嘴的泥。

小人芝本是恼火得很,可是待它尝了一尝,却是兴奋得吱吱叫唤起来。

虎着菌盖四处嗅了嗅气味,推着石敢当的身子,滚着跑向深潭,瞅见了一地的灵植。两颗豆子眼一瞪,嘴边流下了可疑的水渍,大有行军将领一般的风范巡视了一圈,待见到深潭中央的那株甘木,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小人芝甩手将伙伴丢到一边,就要奔腾着过去开啃。然而刚探出爪子,就被天狐按进了土里,奋力反抗半天都挣脱不出来。

“安分点,进了这里,你小子可别到处糟蹋东西。”天狐哼哼,咧着狐嘴,不善地警告小人芝。

在一旁驾着祥云翻跟头的云天寻宝鼠也瞄到了小人芝,高兴地蹦了过来,“唧唧唧”地与被埋在泥里的小人芝沟通起来。

“吱吱吱吱……”小人芝还在翻腾着嚷闹,听到云天寻宝鼠的叫声停下了动作,天狐也顺势收回了爪子。

小人芝一张小老头似的皱巴脸,沾着满脸的泥,楞着眼珠子看着云鼠,像见到了多年的好友一般,吱吱唧唧地来回打着招呼,好不热络。

天狐一见暗道一声不好,这是强盗见着偷儿,瞧对眼了……

云鼠抚慰了一番小人芝,让它不要去折腾那些灵植,尤其是甘木,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到好的。

小人芝也是个好说话的,应了下来,还热情地举起贼爪子和云鼠碰了碰,皱脸兴奋不已。

云苏当然不知道有两个小贼正商量着分刮自己辛苦搜来的灵植。

她的实力有所暴露,不可如此贸然上去撞上那些人。还有姬月,她一定察觉了自己的异常……

将阙鸿右臂的鲜血朝身上抹了一通,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架着阙鸿跳了出去。

三队人马在深坑外围绕了一圈,见到云苏出现,眼皮子一跳,视线锁在了她身上,尤其是姬月,探究意味更深。

云苏落地,未回应诸位眼神,而是先将失去意识的阙鸿放下安置,而后起身询问:

“不知各位可由疗伤药物,阙鸿大哥伤得很重。”

“我这里有,接着。”苍昊正要拿药交给云苏,却被姬月拦下,由她丢给云苏一个药瓶。

“此乃回春丹,对外伤有奇效,阙鸿方才用了虎韬,手臂怕是伤得不轻。”

虎韬是虎门镇殿之功法,亦是虎门根本、虎门掌门强良当初凭着虎韬天法,横杀四方。

要论肉体,当是天下无敌,修真世人称其为虎韬物主。

修炼虎韬,炼的是虎势,要的就是一具强健肉身,可与神虎匹敌。若修炼不到家就强行驱使虎韬,肉身经不住冲击,便有阙鸿此时的下场。

章节目录 第51章 逝者 “多谢姬月前辈。”云苏接过药瓶,诚恳谢过。

“都是同辈人,何须客气?倒是古薇姑娘方才那功法,姬月却是从未见过,可否询问一二?”姬月接过话头,果然问起了云苏,语气也是少有的热络。而这一回,身旁的人也不觉奇怪了,他们亦感好奇。

“姬姑娘严重,不过是偶从一花鹿身上挖出的兽骨所得,能唤出些粗壮的树木来使唤。但此功法极耗灵力,用过一次就会虚弱下来,若非必要,我也不会动这念头。”云苏声音中饱含着疲惫之意,若细细看去,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姬月认真看了看云苏好一会儿,才又笑开。

“原来如此,看来古薇姑娘也是性情中人。也罢,你便好好照顾好他。我看你身子也有些虚弱,手下恰巧有几颗培元丹,你且服用着,好好修养一会儿。

那……太钢岩,古薇姑娘可收起了?”

姬月又送出一份药瓶,转睛又是一问。

这一回,众人眼底都涌出了几分火热。

那可是座石敢当,五门三派都不会放过的奇物。

“姬月姑娘说的可是这个?”云苏察觉众人目光,从怀中取出一块石头,正与太钢岩无异,但已被一根木枝横穿而出,黯淡无光。

“这是……木克土,可惜了。”姬月目光一抖,话中难掩失望。

众人一见,也是觉得可惜。

五行之中自有相克之理,万物生灵皆逃不过这一天道之法。太钢岩被木枝洞穿,灵识必然也灭了,讨来也是无用。

姬月的法眼方才丢了太钢岩那抹银光,必会有一问。

但此时姬月看着虽是低落,云苏心底却知道,她未必信了她。

不过不要紧,云苏一笑。

“姬月之恩,古薇记下了。”隔着面具,有些颤动的声音从云苏喉中发出。

“各位休息着吧,一时三刻也不着急出发了。不如多停留一会儿,一同上路,互相也好有个帮衬。暂时放下门派之争,方能谋大事。至于陈季卿那里,小湾村情势复杂,他想成事,或许没那么容易了……”姬月似话中有话,却不说破,建议了一番,回身看了一眼言箓,暗含警告之意。

言箓本想等人散开,再上前寻事,收到姬月这一眼,也顿住了步伐,不敢动作。

“莫非姬月起了招揽之意?”言箓暗暗心惊,姬月这番出行,可是带了三清派赐下的子弟令。若有入眼的修真者,是可以行使门派之意的。

闫达自然也看见了姬月的动作,虽然惊讶,却没有什么动作。

“也好。”众人复议,散了开来。

姬月也不闭目休养了,直接上了树,仔细探查着周围,以防再有偷袭。

云苏扶着阙鸿一同坐下,喂他服用了回春丹,自己也将那颗培元丹服下。虽然她消耗的灵力不多,但多多少少有些亏空,服下也好断了姬月的怀疑。

……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烈日凌空高照,过了四月,天早已热了。乌林中经过一番激斗,鸟兽死的死,跑的跑,空出了大半的林子,清冷寂寥一片。

阙鸿从深度晕厥中转醒,意识还有些不明,正对着一片烫红的巨石,恍神地瞧着。

“我这是死了吗?”

“真是晦气,我好不容易才将人救回来,醒来就翻脸不认账了?”幽幽的女子声音从耳旁传来,让阙鸿一愣,顿时清醒了几分。

转头一看,却见带着面具的云苏侧靠着巨石乘凉休息。

“古薇?你怎么……我,我没死?”阙鸿有些不自信,摸了摸脸,随后狠狠一掐。

“嘶……是真的没死。”他喃喃道。

“你没有死,但尤莲却是走了。”云苏低沉着声音,没有隐瞒,阙鸿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关。

阙鸿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眼睛一眨,赤红一片。

都说男子不轻易流泪,阙鸿却伏下身体,伸手挡着双眼,闷沉着,一顿一顿地抽泣。

“阙鸿大哥像是对尤莲姑娘很是在意,是曾有相识吗?”云苏轻轻问道,却并不期待回答,只是试图转移阙鸿的注意,消解他的一些悲伤之情。

阙鸿不答,闷声哭着。云苏不问,静静等着。两者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远离了那片不愿被触碰的禁地。

许久,阙鸿消了声,布满青筋与粗茧的大手将泪一同抹去。一抬头,眼中还有些湿润。

“我曾有个妹妹,也是如同今日尤莲在我的面前,死在了兽口之下。

我就在那儿,满手捧着她的鲜血,却无能为力。

阙家援兵来得太晚,娘就那样看着我抱着小妹的尸体软倒在血泊,望着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我俩的母子之情,在那一刻,尽数断了。小妹死后,娘再未同我说过一句话。

自那天起,我日夜苦练,为的就是能让娘再次注意到她还有个孩儿能够依靠。

可是,我被招入了虎门内门,炼成了镇族功法,成为全族骄傲,我娘依然没有看过我一眼。

尤莲一死,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日。古薇,你可知道,那有多痛?”阙鸿沉痛转过目光,看着云苏,那份钝痛之意,似乎要透过面具,一眼探到她心底。

云苏也不躲避,无声接受着阙鸿的脆弱,也有所感,心底好似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叫渔洲的故乡之地,她的师傅还在,她在周游途中结识的好友还在。

影子在二人对面的巨石之上缓慢移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阙鸿才平静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抱歉,在你面前这般不成样子。”阙鸿拍了拍脸,振作了精神。

“无事,人人都有一道坎,总要跨过的。”云苏安慰。

“可是你救了我?”阙鸿想起了什么,正襟危色,认真看着云苏。

“算是吧。”云苏也不推脱,点了点头。

“请受我阙鸿一拜,今日救我性命,来日当做牛马为报。”阙鸿忽然站起身来,健硕的身体叠起一大片阴影,罩在云苏身后的石壁上,继而又沉了下来。

阙鸿匍身跪下,拜在地上。

“你这是何意?”云苏见阙鸿动作,皱了眉头。

“古薇姑娘你别误会。我阙鸿人虽愚钝,但也知轻重,重情义。之前一时冲动,险些殒命,若不是古薇姑娘你出手相助。虎韬一出而石敢当未灭,我断断活不到此刻。今日这一拜,是拜你救命之恩,也是我阙鸿的一拜之诺,来日若有困顿,我必舍命相助。”阙鸿郑重其事,脸上无一丝假意。

“身在这乱世,你我都身不由己,救你不过一时之意……

也罢,若我不受,你也有心结,于我无益,我就记下了。”云苏看阙鸿的模样也不忍回绝,叹了一口气,便接受了下来。

两人交谈了片刻,起了身,与众人汇合。

“阙鸿鲁莽行事,连累各位,还望赎罪。”阙鸿率先走出一步,向众人请罪。

“无碍,勇为之举都要怪罪,岂不是显得我们心胸狭隘,毫无怜悯之心?”姬月一出声,其他人也不再多说了。

“现下距离小湾村还有十里地,争取在天黑之前达到,先不要进村,在外围歇息一晚。”

“为何不进村?”邬岑飞经过休息,已恢复了体力,不过人还是有些虚弱。

“等你到了小湾村的村口,就都懂了。”姬月不多解释,余下三人也跟着缄默。

其他两队面面相觑,不知姬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章节目录 第52章 小湾村 离日薄西山还剩下一个时辰,众人在血色夕霞之下,赶到了小湾村村口。

才将止步,一行人都感到了诡异,甚至有些汗毛竖起。

小湾村坐落于碗口地形的中央地带,四面群山环绕。远在高处的三路人望去,唯有一排排屋舍可见。

太安静了,静得骇人,那夕霞的光扑洒在小湾村上头,像是窥伺着这一座无人村落,苍凉杳渺。

临近夜晚,却不见炊烟袅袅,不闻鸡犬鸣吠。

万籁俱静,偶尔荡过一缕风声,像是在提醒众人,这寂寥到让人发憷的村落掩盖着什么不得窥见的秘密。

“在与你们汇合之时,我们四人曾到过此地,没有遇上陈季卿他们,却遇上了……一地的血。”姬月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静得可怕。

“血?但此处并没有……不对,这是!”燕芙雪疑惑,话说到一半,鼻尖一动,突然浑身一紧。

其他人也感到了什么,纷纷提高了戒备。

“不错,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气,而之前来时的一摊血,已经被人……不,被什么东西处理了。我们无法确认这些血是否源自陈季卿一行人。不过看来,他们或许情况不妙了。”姬月扭头看向小湾村村口一座连接两岸的小桥。

那桥头竖着一碑,书有“小湾村”三字,却字字落得扭曲,头大身细,带着妖异的弧度与不正常的折笔收尾。透过着石碑再看小湾村,仿佛不像个人村,而是座酆都村落。

桥下的湖水浑浊不见底,偶尔一晃而过,似乎有丝丝血色浮于水面。

“你们也看到了,小湾村里家家户户在此时就敛门了。陈季卿他们连一丝动静都没有,一则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不敢出声;二则,被俘受困,不能出声;再不然,那便是已死了。各位若要强行闯进去,待夜深了,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晨光,都是未知之数。”

姬月望着小湾村,金光于眼底一闪而过。

“不如就在乌林外住上一宿,有闫达在此,想来就算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敢轻易放肆。”步阳附和道。

“那我便去周遭巡视一番,以保无虞。”言箓手握木剑,向众人一声知会,便踏枝离去。

云苏顺着他的背影跟了一眼,与阙鸿都未作声。

燕芙雪脸色有些不太好,却僵着没有发作。

协议在无声中达成,众人也不再有多余的话,纷纷散开。

姬月忽地左手一动,赤金色的灭日弓一把抓在了手里,转手一旋,将弓对准了天空,右手拉弓,射出一箭。

细针似的红影倏地一掠而过,在虚空静立了两息,而后向四周散成大量的赤金线,一根一根扎入泥土。

这赤金线入了土,落成了液状,在框定的一个大圈边上化开,然后逐渐相互融合在一起。

“天师伏魔圈。”邬岑飞眼尖,眨眼间辨认出为何物。

“游侠好眼力。”姬月一笑,以示赞赏。

“诸位,天师伏魔圈在以我为中央,方圆十丈之内,恶鬼不敢来犯。只要未踏出此圈,自可放心。”

“三清派好手段。姬月姑娘与我虽在一队,可奇门也不能落了下风。在此,借各位青丝用上一用。”步阳说着,两指于空中一滑,一枚黑豆被夹在其中。只听他口中默念咒语,将此豆随风一弹,消失无踪。

步阳笑得温和,其余九人却接连着略有了一些反应。邬岑飞手指微移,垂下了眼帘;阙鸿肌肉耸了耸,甚是不在意地站在云苏身旁;云苏挑了挑眉眼,发间的青藤蓝眸一亮,又隐了去。

似过了四五息光景,步阳两指又是一并,黑豆再次挂在了指缝之间。不过,这一次,那黑豆下却是悬了几丝长短不齐的青发。

步阳另一手轻捋,将青发截在一处,顺手一绕,束了一个环结。他将环稍稍拉大,挂在黑豆下,似一个简单的吉祥结,有模有样。

随后,黑豆被紧紧一握在手,连着青发,在拳间捏出咯吱响声。一缕青烟飘从拳缝逃出,又消失不见。步阳转身背对众人,横手一撒,一粒又一粒菜籽似的东西被散进泥土。

奇诡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黑粒所掩埋之处,断断续续爬出一具又一具小泥人,动作各异,或是撑腰打哈,或是蹲下深思,栩栩如生,与常人无异。

“鱼叟老头当初就是以此一招,挡了徐福十万鬼兵两炷香,保了五百余奇门弟子。撒豆成兵,斡旋天地。曾经的孤城物主马殷神乎其技,凭此威赫了中洲上下。”阙鸿身背巨阔斧,看了半晌,道出其来历。

“阙鸿兄有礼。若与鱼叟奇师一豆压城的天资相比,步阳实在惭愧了。”

“步师弟你也别谦虚,奇门布衣关里,有几个新来弟子比你使这招使得老辣?想当年我龙脉已定大局,不还是被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豆子兵打得败北了。”邬岑飞露齿一笑,龙脉一顿一顿敲在臂膀上,看得煞有其事。

“邬师兄谦虚,实在是龙脉将场子碎得面目全非,师弟才有了可趁之机。”步阳也以一笑相回,神色中似有感念。

“也是,对付你们布衣关的人,就是不能露出一丝缝隙,否则都能让你们钻了去。”邬岑飞哈哈一笑。

“奇门撒豆成兵,当真神奇。”云苏暗暗心想,她的万灵树界阵虽也以数量取胜,可却有些不及这撒豆成兵来得精妙。对战之中,谁又能知晓此人何时布了兵,排了阵。无形之中,就已埋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防不胜防。

“一个两个三个,都跟邀功似的,干什么呢?要我唐门今日一言不发,回了紫林,可不是要抬不起头来了。”燕芙雪一旁看得脸色阴沉,也耐不住性子,挂上一脸假意的笑容,莲步踱来。只见她柔掌一捻,一股黑气自掌心倾泻而出,寻得一角流出天师伏魔圈外,环伺着众人。

“虫鱼苦海,跗骨之蛆。”姬月看着起了心思,也出口评价了一番。

“一门,一派,一队,姬月,好心思。”云苏眼色幽暗,未被那些瑰异的功法迷了眼,却是一阵感叹姬月设局之深,险些就让她上了当。

姬月起头,步阳紧随其后。燕芙雪心高气傲,不堪落于人后,也被动出手。三人出法相斗,这场面下,凡是有背景之人,要无所表示,岂不是要失了一嘴的气势。这轮激将之法,真是用得巧妙。

云苏回眸看了一眼阙鸿,果然看到桀骜不驯的壮汉攥着巨阔斧,正苦思冥想。

“也是苦了他,所修皆为攻法,虎韬中的其他妙法他并未学到手。如今算是碰到难处,露了短板。”

云苏稍作思考,轻抬一步,伸手抽下了那支不起眼的簪子。

见云苏有了动作,姬月也不说话了,支着下颚,似有深意地看向她。步阳、苍昊以及闫达见状,也一齐看来。

拈着“蓝玉”簪,云苏靠在唇边轻轻一吹,那簪子的蛇形簪身顿时蓝莹莹一片。

云苏持簪,于夜空中一划,顿时有颗颗冰晶缓缓坠落。待与地面相会,又化成条条白蛇,游向圈外。所经之处,道道雪痕留下,皆透着寒意。

“古月姑娘有把好兵,还敢问是何材质铸造,何种阵法加持?”步阳兴趣盎然,盯着白蛇移不开眼。

“好兵?呵呵,怕是一条真蛇吧。我还真是看不出古薇姑娘的底蕴了。

有此能力的蛇兽,不是雪涧虺,便是藏螣了。”姬月原本支着下颚的手扶上额,遮住了半只眼,而另一眼,看着云苏的青藤,金光熠熠。

“姬月姑娘慧眼,确是我的藏螣。”云苏一笑,见杆而上,随着话应和。

话一出,几双眼睛探了过来,尤其一人,看着藏螣,目光炯炯。

云苏看了一眼燕芙雪,心叹唐门不愧毒门,对毒物太过敏感,觊觎之意,都已不加掩饰了。

“哎呀,竟是一条藏螣。步阳走运,还能看得到这等珍兽。”步阳摸着脑袋,神色振振,包括阙鸿在内的几人,目光都有些变化。

章节目录 第53章 进村 各门各派齐显神通,一场在暗地里的龙争虎斗,让本该忧心忡忡的一觉也安稳了许多。

众人于日出之时起身整装待行,言箓在前晚回归时也发现了云苏的白蛇,方察觉到她盘在发间的青藤,多探究了她几眼。而云苏对此并未放在心上,只要阙鸿不主动为难,一切都可相安无事。

“小湾村乃经商之地,咱们昨日走了一天,都未见主道上曾有一人,实在令人难安。”苍昊紧束青衣,想起了这事,说与同行三人。声音不小,其他二队自然也听到了。

“是啊,湖面越是静谧,就越是让人心焦。小湾村这条黑河不水落石出,便看不出那些藏匿于湖底的暗礁。

闫达兄弟擅鬼法,可有何发现?”步阳轻声哀叹,向闫达请教。

“鬼物虽然没有直面现身,就从眼前这河道起,阴气就似被锁在了里头,寻常人根本感知不到。”闫达周身的比其他地方还要冷上一些,几缕黑气在他指尖缠绕,看着小湾村,面色不善。

姬月有法眼,小湾村的异象在她面前自然也是无所遁形。

“古薇姑娘不知如何看小湾村这景?”她却是问起了云苏。

同行几人皆是一愣,对姬月此举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知。”云苏也装作愣神模样,摇头回道。

“是吗?那各位便一同进村,看看这小湾村,究竟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姬月也不在意云苏所言,先踏出一步,向村头木桥走去。

“姬月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又是在试探那个叫古薇的赖农不成?”言箓看不破姬月的意图,竟奇怪地有了一丝威胁感,好笑得愣了一愣。摇摇头,衣袖下的拳头却不自觉紧了一些。

一干人走在木桥上,刚踩上去,就有些摇晃的迹象。于是,众人也不着急,两两齐行依次通过。

“阙鸿大哥可知道那陈季卿一队都有些何人?”云苏与阙鸿二人与言箓交恶,便始终维持着两人队形。

“陈季卿乃茅山派勉斋道院的内院大弟子,受闵勉主事器重,颇有名望。约莫十日之前,他的孪生兄弟陈生接了这小湾村的悬赏一去不返,他自然心急如焚。此二兄弟修的是勉斋道院亲授的画鬼卷法,那帮老家伙也是着急,就遣了他来。

陈季卿比我们这些人足足大了一届家族比试的年头,修为已在固体太荒境坐了有些时日,此行一是为了寻弟,二也是茅山派想籍此机会推他一推。勉斋道院争斗不少,陈季卿年岁长着,修为却不涨,想来也头疼了不久。虽说不太好听,可他这一行,也是有些逃避的意味在里头。

跟着他的三人则是魏山、梁康宁和闻人雅言。梁康宁出身樵头山,乃山主梁泽成四子。樵头山虽说不上大门大派,却是三代为匪,成了一些气候,才在章城二十里地外有了名声,与城内关系也匪浅。

魏山亦是茅山派门人,鱼隐荒道的外围弟子,许是一齐受命,才与陈季卿一同前来。

至于闻人雅言,就有些来头了。”

阙鸿停下脚步,前头的人已经走了有些距离。他神情中似有些不愿提及,顿了顿,却没有避而不谈。

“你可知道,中洲除却五门三派之外,还有些渊源深厚的家族。这些人与往古之时的始神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地位尊崇。俞、阮、汤、周、董等等,都在此列。闻人一氏,与诸葛、司马齐名,并称中洲三才,不知多少英杰带着这些姓氏诞生,闯出了赫赫威名。楚神王和白神王若是留了后,恐怕今时今日也成了名门望族。

呵,可谁又知道,福祸相惜。出身名门,是身份,也是桎梏。阙家,是一代战神阙飞的后裔,当年持一柄豪龙胆,在大争之世立下不世之功,杀得殷穴老怪们闻风丧胆,距离神王之境只一步之遥,却最终憾死海壁。那柄豪龙胆,《点兵册》天兵名列第十,是柄绝世神兵,如今镇在阙家,无人能动。

名门子弟的命,从来不由自己做主,权当作家族延续的血脉,一代一代,如此循环往复。小妹当初修为不济,就是这么被逼死的。”

阙鸿眼中伤感重重,长叹一气。

“闻人雅言,是闻人家嫡出三子闻人义大儿,年仅十七,气旋化境,自小被寄予家族厚望。魏山与梁康宁也就罢了,闻人雅言自命不凡,被陈季卿这么压着走,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不论闻人家还是茅山派重要子弟,难道就这么任由被派遣在外吗?”前面的人都已过了桥,终于轮到云苏二人。

“他们神识之中被下了一道符,若是有性命之危,此符可保一命。但此次悬赏有太多蹊跷,怕是会有门派或家族耐不住性子,派出人来了。”咯吱咯吱的踩踏声响起,阙鸿不紧不慢地说着。

“阙鸿,殷穴是什么?”云苏想了想,还是张嘴试图探探口风。

“糟糕,一不当心,竟把门派禁词说漏了嘴。”阙鸿停下脚步,一拍脑袋,自责不已,

“哎呀罢了罢了,说与你听也无妨。殷穴便是那一围海壁前连绵不断的洞穴,顶层们都称其为命终之穴。中洲除了那些险地之外,就属它最险恶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其他的,待你进了门派,成为内门弟子,届时,会了解到殷穴的可怕之处。”言箓压低声音,仅透露了一小部分。

云苏听了,点了点头,也不再问,只是埋了个心眼。

清晨薄雾蔼蔼,湿气带寒,笼在小湾村上空。

“村内还无一丝动静,各位当心。”邬岑飞将龙脉紧握在手,郑然道。

“先前才做下功夫,小湾村的商人们常常前去黎阳城做买卖,本想着也是声声不绝,人丁兴荣。到了这个时辰,却连家禽都不曾见到。”步阳看着满是破败气息的村子,颇为不解。

一路上,景致无华,茅檐屋舍修葺潦草,不少都已近乎腐朽,难以遮风挡雨。墙上的斑驳与裂纹无不昭示小湾村的荒凉。

众人复行一会儿,折过几条小道,终于,在一户家门口见到了一个老妪。

“陆王啊,求您庇佑,让老头子快些好起来吧……我老婆子给您磕头了,求您了。”那老妪跪匐在屋外一桌前,供奉着一尊神龛。她五体投地,不住地向那神龛祷告,说话也断断续续。所言隐约听来,皆是祈神显灵之类的说辞。

“劳烦一问……”苍昊见人欣喜,赶忙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啊!”老妪见人,一记惊声尖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没命地扒着土,连滚带爬地朝屋里奔。

“婆婆止步勿急,见着客人,怎么如此失了礼数。”闫达不知什么时候已堵在门口,拦住了老妪,他的手似有黑雾升腾,看着老妪的眼神如同看一具死物。

“别,别杀我,我有罪,别杀我,放贱婢离开吧……呜呜呜……”众人见闫达出手,也未阻拦,对恶鬼之物的敏感,恐怕在场无人能及他。

“放心,你的命我还不稀罕,不如请我们进门坐坐,喝口茶如何?”闫达饶有兴趣地戏弄老妪。

“你……你们……当真不杀我?”老妪哭得凄惨,颤巍巍抬头望向闫达。

“走吧。”闫达也不正面回复她,轻佻一声,让出了屋门,站在一旁,抱手看着。

老妪胡乱将脸上秽物一擦,身形不稳地慢慢站起,一伏一伏地缓慢打开了屋门。

闫达也不着急,让其他人一齐进门后,才转身跟进。别过眼之时,将目光向四周荡了一圈,勾了笑,才迈了进去。

章节目录 第54章 诅魇术 众人随着老妪入了小屋,方进门,就被一股异味袭入鼻中,纷纷皱了眉头。

屋内的陈设杂乱,锅碗瓢盆歪七扭八地倒成一片。被蚜虫蛀穿的菜叶散落在火炕一角,青黑的霉色显眼可见,一看便知道无法再食用。一张缺了角,划出白条的桌子以及两张腐坏的长凳甩在一旁。云苏注意到,那方桌上摆放着一只肮脏的瓷碗,盛放着被饮了一半的漆黑药液。

地上一摊湿迹,似乎药液还泼洒了一些出来。

视线再向左移,便见到一个老翁几乎没了气息,瘫躺于床榻。身上披盖着布满烂孔的被褥,发出带了霉的呛鼻味道,不时还有小虫趴在上头,来回爬着。一滩血洒在床边,顺着床沿一直蔓至老翁的嘴角。

“他是贱妇的相公,久卧病榻已逾两年了。这些年为了赎罪,只能求陆王赐药吊着一口气。时至今日,时日所剩无多啊……贱妇无德,死了也就罢了,相公多年勤勤恳恳,不曾有过啊!为何上天待他如此不公,吾儿已去,还要让贱妇没了男人吗?”老妪大泣,双手抱掐着身子,脸上哭没了形。

说着说着,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惊惶失措,连连摇头,哭喊着:

“不,不,是贱妇有失,是贱妇罪孽深重,口不择言。该,该掌嘴!”说着,抬起手朝脸上就是重重一巴掌,随后一掌比一掌更狠,将两侧打得青肿不堪,鲜血溢出嘴角,呜咽着挛缩成了一团。

众人不解,询问的目光探向闫达,却见他把玩着指甲,对老妪古怪的动作丝毫不感意外。

见人望来,也只丢出一句“都是孽,别管”,便不再说话。

云苏见着老妪难以沟通,便上前蹲在床榻旁,弹出一线裹住老翁手腕,替他探脉。

老妪一见,大惊,嘴里胡乱叫喊着:“要杀要剐冲着我来,别动我的相公。陆王,求您,贱妇求求您了。别让他继续苦了哇。贱妇甘愿受罚,这条命要就夺了去罢,别再惩戒他了。”笨重地身子癫着站起,就要冲上来抱住云苏。

姬月眼疾手快,一张黄色的缚身灵符被点在老妪额头,只见她身形一顿,再也不动了。

“多谢。”云苏点头示意,沉下心思探查着老翁的情况。

老妪眼巴巴看着,热泪奔涌难止。

不出一会儿,云苏便收了手。

“如何?”姬月见状,问道。

“这位老人内里亏虚,五脏六腑衰竭得厉害,确是危在旦夕。”云苏敛眉,似感叹地下了论断。

“呜……呜……”老妪闻言,喉咙闷吼出声,哭得更凶。

“婆婆别急,老人性命虽然衰微,但并未回天乏术。”云苏看着老妪也是不忍,以询问的眼光示意姬月。后者领会,一手晃过,收回了缚身灵符。

“你别骗我了……呜呜呜……相公身体如何,我怎会不知啊。老头子,贱妇一生罪恶缠身,不能与你相伴,就此一同去了,你我夫妇地下再相会吧……”老妪悲戚,扭头就要撞上墙壁自戕。

眼看着老妪将死,云苏就要出手,却忽见一团黑雾聚在老妪面前,将其挡了回来。

“婆婆可别着急着去死,不妨与我们说说,都曾干了什么好事情,让自家人遭这么大的罪。”闫达一手捏成团,面色毫无波动地哂笑道。

步阳、苍昊、邬岑飞与阙鸿听了这语气都是有些不喜。

不管如何,也不必如此嘲讽……

“那个叫古薇的,还是先把床上的老头子治治好,让婆婆冷静一些,才能帮上忙。”闫达瞟了一眼云苏,示意她动作。

“闫达,注意你的语气。”姬月面无表情,声音却是寒了下来。

“好啦好啦,婆婆自己造的孽,实话实说,怎么还成了我的不是?

你们可知道,她身体里埋了什么东西?”闫达摊手,面露无奈。

见众人都看着他,等待下文,便收回手,不再嬉笑,沉声开口道:

“是诅魇。”

其他人还未有反应,步阳与邬岑飞却是齐齐变了脸色。

“看样子,奇门二位师兄,对这诅魇术了解得不少。”闫达望着二人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诅魇术属因果之法,奇门又怎会不知。老子昔年借祝祷通天令窥探因果,今日布衣三神将以蓍草卜先机,通的皆是因果之理。但是闫达兄弟,你这论断当真准确,事关重大,可不能出了差错。”步阳面色有些发白,话中含了郑重的警告。

“呵,要是真能看错,我也就不必在三清派继续呆着了。所以我才说,别去管那老太婆,若非犯下大奸大恶之事,怎会中了这等厌胜之术?”闫达也是面露嫌恶之情,看向老妪。

老妪的目光与闫达的相撞,惊惧不已,也不敢再自戕。嘴里不断喊着“我有罪,我有罪……”,蜷缩在角落,灰白发丝披散,挡在峻黑的脸前。

“诅魇术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们别再装神弄鬼了!”燕芙雪心里打鼓,忍不住这诡异的气氛,烦躁地开口问道。

“吁——”步阳一口气缓缓吐出,正要开口,却被邬岑飞打断。

“还是我来说吧。

所谓诅魇术,乃厌胜之术的一种,且是特殊的一种。此法唯有所憎恨之人,曾对施术者恶稔罪盈,囤了罪孽深重的因果,方能施展出来。

诅魇术不像寻常厌胜之术那般如无头苍蝇,随意择选对象进行诅咒。它会还本溯源,追身到那些罪人的身上。

被害得越残,诅魇也就越强。

正如闫达所言,若非大奸大恶之徒,积攒了滔天怨恨,此术不会施展成功。

石公在每一届家族大比之后的奇门新徒会上,都会劝诫弟子,若遇上诅魇术,能避则避,不能比,则好自为之。若被卷入诅魇术的因果,成了二次加害之人。此法,会报应在入局者的身上,逃无可逃。”邬岑飞说完,屋内连一丝喘气声都没有了,只有老妪不住抽泣,可是她的眼里却比往日清明了许多,像是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没了那些癫狂之举。

只是嘴里仍然小声地喃喃:

“都是孽,都是孽……”

章节目录 第55章 陆王庙 “我们此番行动岂不是······”苍昊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敢打断众人的沉默,小心地说道。

“怕了?若区区诅魇术都镇不住,如何担当门派重任?古薇姑娘,还劳烦你给老人治一治。”姬月一声呵斥,倒是将众人从恐惧之中唤了回来,苍昊也镇定了一些,不再心神不定。

云苏从方圆袋中拿出一包还灵散。

此物乃炼制小还丹时的余料所制作,对修真者来说算不得什么好药,连疗伤都甚少用,但对世俗之人却如同灵丹妙药。

她起身将桌上的一碗药端起,倒入还灵散,溶于药液之中,旋即撬开老翁的嘴,将药灌了下去。

老妪一见,从恍惚中醒来,又要动作。

将要起身,却下意识看向闫达,被他阴冷的眼神一骇,认了命,不敢再动。

老翁咽了一小部分,其余的大都含不住,满溢流出。

不过很快地,还灵散在老翁身上见了效。他的脸色明显地红润了许多,灰败之气也渐渐褪去。

老妪虽不敢再动,可眼神始终紧紧锁在老翁身上。

此时,她的眼睛瞪如铜铃,似掩非掩着嘴,一脸难以置信,颤着衰老的双手,走向老翁。

跪倒在床榻之前,老妪不敢抚摸老翁,单单前探着身子,呜咽着用饱含深情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左右关切着。

众人也不着急,等着老妪。

老妪看了半晌,退了回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朝着屋门的方向,跪拜了下来。

嘴里又重复着“多谢陆王福泽庇佑,多谢陆王显灵······”云云。

“婆婆真是好笑,你家老头是我们救回来的。你不感谢我们,却是向什么陆王告恩,忘恩负义啊。”闫达抱手而笑,言辞含着嘲讽。

“对,对,也要多谢恩人,多谢恩人。”老妪这才反应过来,又转过身,对着众人拜了又拜。

姬月神色不愉地看了闫达一眼。

闫达也不再闹了:“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这一拜,我还真受不得。现在可以说说了吧,小湾村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可说,不可说啊。陆王吏警告了的,说了一句,全家都得惨死,都要惨死啊。”听闫达一问,老妪吓得音调都变了,连连摇头摆手,又狠狠磕了头。

“罢了,不说便不说吧。不过,那陆王是何方神明,总可以告诉我们了吧?”姬月也不勉强,换了一问。

“陆王·····陆王是,是是福神,是小湾村的福神。没有陆王殿下,我们都活不下去的,对对,活不下去的······”老妪絮絮叨叨回应着众人,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言辞含糊不清,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们的陆王身在何处?”云苏见明着问不行,便从旁道插入。

“陆王,在······在庙里,是,在庙里,不如贱妇带你们去。是啊,庙里,陆王殿下就在那里。”老妪越说越急切,夹带着一股狂热,说起“陆王庙”三字,枯槁的面色都红润了起来。

“恩人,你们在门外稍等片刻,贱妇给相公打理完毕,就领你们前去拜见陆王殿下。”老妪兴奋,语气中遮掩不住那抹不正常的喜色,对着众人,夸张地咧开了嘴说道。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没有继续理会老妪,接连退出了屋子。

候在门口之时,许久不说话的言箓倒是先张了口:

“这老妇人嘴里的陆王怕就是小湾村这一月来所有怪事的关键人物。到底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将一村的人如此随意摆布于股掌之间?”

“之前我可是最后一个进的屋门,好巧,瞅见我们周围几家的房门有一些探头探脑的影子支了出来。你们说,是不是该见见这些好奇的村人,一道聊聊啊?”闫达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蓦地提高了许多。

就在话尾落下,周围先后传来“碰碰”的关门声。

“呵,原来平日里不出来,都是缩在屋子里头。那老婆婆看起来也不像那么可信的样子,这就能让她心甘情愿领我们去陆王庙?怕不是其中有诈,入了鸿门宴。”邬岑飞抱胸揣着龙脉靠在门口,用只有几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话。

他透过虚掩着门,隐约瞧见老妪低伏在床边,一边帮那老翁打理着身子,一边激动地在他耳边絮絮低语些什么。

“陈季卿一行人到现在依旧杳无音信,不曾现身,怕是真的遇了难。兴许,就在那陆王庙,能够找到什么线索。”苍昊环顾着四周说道。

“她来了,诸位见机行事。”姬月提醒众人。

落下最后一句时,老妪已打点妥当,拉开了屋门。

“恩人请随我来。”老妪眼眶通红,白发似乎被略微打整过,说完便转身领着众人前行。

一行人随着老妪缓慢的步伐,沿着一条羊肠小道,从一边外侧向小湾村腹地走去。

一路上,没有人能够忽略暗处窥伺的目光,且随着他们深入,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众人手中都紧贴着兵器,提防四周动静。

终于,又穿过几条狭道,众人来到一处开阔地带。极远地,便看到一座矗立在四方空地中央的庙宇。那些屋舍被隔离在十丈之外,似有四方拜服之势。

由红木雕琢的底桩撑着大庙,檐牙高啄,金瓦红墙。

横匾之上,“陆王庙”三字如笔扫千军,奕奕有神。

高处正殿香火不绝,烟气缭绕。

“陆王庙······陆王庙啊······”老妪神往地望着眼前庙宇,目光痴迷,许久才恋恋不舍的转身面向众人。

“此地便是小湾村福地——陆王庙,各位可小心前去觐见。”

“婆婆。”闫达忽然开了口。

老妪先前始终对闫达心生惧意,此时却不知何来了胆量,带着不耐与厌恶的神情正视闫达。

“何事,呃······”对视的一瞬,老妪突然眼前一黑,瞳仁被浸染成漆黑之色,失去了意识,神情呆愣。

“那就是闫达的阴冥鬼法。”云苏双目放光,在客栈曾听言箓说起,终得一见。

闫达与老妪双眼一般,一片漆黑,当他咧嘴说话之时,除了未长有獠牙,当真与恶鬼没什么两样。

“婆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小湾村的秘密了。”

“他也是······他也是啊。”周围忽然传来人的说话声。

“是陆王吏的同僚吗?他又来了啊?我才刚割了小儿的血啊,啊啊啊······”痛哭声也响了起来。

周遭的声音愈发混杂。

“陆王······是我们对不起陆王。他······他要······你们死!噗!”

老妪的头以诡异的弧度猛地一扭,甚至清晰地听到骨骼折断的声音。她的眼中仍是漆黑一片,却似乎生出了不属于她的意识,看向众人,笑得可怖,狰狞地吐出“你们死”三个字,“死”字尤其尖锐。

随后,老妪上下抖着头颅,嘴中喷涌出大量赤黑的鲜血,染了一身,到最后,连脏腑的碎肉都一同被呕出。

章节目录 第56章 腥象 老妪周身颤抖,环抱着腰腹渐渐滑倒在地,身子在呕血之后迅速干瘪萎缩。

鲜血与碎肉淌落,染红了周围一片土地,好似一汪人肉血池。

“那东西出手了!”闫达脸色剧变,大喊出声。

众人一惊,皆警惕地散开,注视着周围一举一动。

老妪之象,引得周围更加嘈杂与狂暴。

“陆王发怒了,又要死人了,又要死人了哈哈哈哈!”

“孽障,孽障你们都该死,亵渎陆王,都不得好死!”

“陆王,惩罚吧,降临吧,福泽您的子民吧!”

那些狂热的声音交杂,引燃了老妪浴血一幕,将这一场喧闹衬托得万分血腥。

声音越来越嘈杂模糊,众人已经快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唯有“陆王”二字,不停在耳边回荡,欲钻入他们的神识,似一点一点地啃噬着意识。

“有意思,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鬼怪,在此作祟。”闫达一声冷哼,大手一挥,墨黑的汁液从皮肤渗了出来,不消片刻,整具身体都被包裹在浓烈的黑色之中。

只听见他大喝一声:

“村民早已被那东西控制,这是摄魂之术,切勿中计!”

众人被喝声惊醒,这才回过神来,冷汗直流。

阙鸿将巨阔斧竖于眼前,前跨一步,把云苏护在身后。

自从尤莲的事情之后,他便一直寡言少语,如同护卫一般紧跟在云苏的身后。

“诅魇术发动了,但施术之人仍在暗中,眼下恐对我们不利。”步阳警觉地后退。

“这鬼好心思,操纵村民干扰我们的探查,现在根本无法感知,怎么办?”邬岑飞心里焦急,鬓角沁出了汗水。

“我想,我可以……”微弱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邬岑飞一愣,低头看向童童。

“什么?”

“我想可以阻挡那些声音。”童童深吸一口气,鼓起了一些勇气,说道。

“对了,倒是忘了有伯仲门的弟子。童童,这下便看你的了。”姬月了然一笑,直起了有些僵硬的身子。

“能行吗?”邬岑飞低声问道。

“嗯。”童童用力点头,唤出了碧落鼓。

只见他紧闭双眼,嘴唇翕动,似在唱着咒术,有高有低,有缓有急。

碧落鼓有绿光亮起,随着童童所唱的音律闪动着,自鼓中,仿佛有低沉的鼓声缓缓传出。

即使几乎轻不可闻,但随着这声音响起,每个人脑海之中皆出现了一副月下松山图。月影映照湖面,飒爽晚风袭人,却无一丝毫压迫感,将心中的烦忧一阵接着一阵吹散,令人好不畅快。

“松风水月,与三清派的虚室生白有异曲同工之妙。阮先前辈不愧有逍遥尊称,竟用音律凑了一副好景。”姬月微闭着眼,抬颚吐气,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了下来。

童童一曲毕,碧落鼓拍出了一圈青华之光,似风一般扬过在场所有人,把一切喧嚣隔绝在五丈开外。

干扰一除,闫达也不拖沓,裹缠于身的黑液飙射开来,随后似被蒸发一般,股股黑气升腾于虚空,令整片空气都泛着黑烟。

闫达竖直抬臂,以他为中心,黑气似乎形成了一个漩涡,盘旋在周围,众人顿时觉得有阴冷刺骨的风轻拍在脸庞,而罩在外层的青华之光也在此刻明灭不定起来。

“原来在庙里。”闫达终于睁开了眼,漆黑的光从眼中迸发,扫向陆王庙。

只见他合掌一拍,一个黑色的气泡在离手的瞬间鼓胀了起来,其表面黏腻如浆,摇摇欲破。

闫达平手一摊,将黑色气泡捧于手心,渐渐捧起。待行至上方,两手一转,掌背向下,撑住了气泡。

那黑色气泡似乎颇有重量,闫达的脸部不时出现一晃眼的抖动。

很快众人发现了蹊跷,覆盖在闫达浑身的黑液悉数涌向了头顶的黑色气泡,使它越鼓越大。柔软的外壳变换着形状,又是下凹,又是挤成一团。

“暗水!”闫达一吼,两手狠狠扎进黑色气泡,拖着它向前一甩!

气泡没有如想象一般漂浮起来,却是滚落于地面,弹跳着向前行进。

然而每一次与地面的触碰,所及之处却荡起了层层水纹,似墨点挥进了一缸清水,逐渐化开,又随着阵阵涟漪扩散,形成了细浪。

黑色气泡撞向老妪,那副躯干被一瞬间吞入其内,她身下的细浪也一同赶至。上下一齐,与她触碰的一刹那,发出浇油般的“滋滋”声。一滩血被盖住,消失不见。

“你们看!”燕芙雪伸手一指,众人闻声看去。

黑水行至陆王庙跟前,向四方漫开,将其合围。然而,众人清晰地听见,黑水淌过红木桩,唰唰向下堕了去,如同跌入了万丈深渊。

“阴冥鬼法被挡住了。闫达,可试探到了?”姬月问道。

“哼!需要你出手了。”闫达话里有不甘之意,扭过头去,闷声说道。

“好说。”姬月两字说得极慢,法眼被金光蒙了一层,右手之中,赤金色的弓横空生出,被她紧握于手。

一场恶战无法避免了,众人心中皆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以姬月为首,一行人亦步亦趋,踏上横梯,脚底的黑潮正一点一滴被拉进深渊。在凝重的气氛之下,众人徐步踏进了那神秘的陆王庙。

才将跨过门槛,魅姬便捧住了腹部,捂住红唇,靠在墙壁一阵干呕。

燕芙雪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一呼一吸尤为缓慢,不敢喘出大气。

云苏也算是见过尸鬼坑害活人的场面了,此时面具下,眉头都可以夹死虫子,满脸憎恶地看向庙内那些丑恶的画面。

一男子跪匐在一红柱下煅烧着金饰,待其化为一摊熔浆,竟然狞笑着将手伸了进去。

白烟滚滚,手被灼烧着,渐渐落了皮肉,显了白骨,而那男子竟然飚着泪水,面目扭曲,又哭又笑。

一妇人伏身埋在一张木桌前,一手摊平于桌上,另一手竟持着一把刀,将刀刃扎进手中,血肉模糊。

妇人下颚抵着桌上一角,快要将眼眶眦裂,瞳仁颤栗着盯住自己的手,却是朗笑出声。

三男一女一同抵在墙角,女子衣裳破碎,被一男子压在墙上耕作。地上又坐了一人,竟是在一同耸动着身子,蹂躏那女子!

而第三人,却拿着刀,在那女子胸脯上一刀又一刀剐着,血肉狼藉。他便在候在底下,舔舐啃咬着血肉,茹毛饮血,宛如禽兽。

放浪声与惨叫声交叠,宛若人间炼狱。

庙内约三十人有余,或是三三两两,或是成群结队,或是独自一人,以花样百出的血腥手段,折磨、奸杀、凌虐。撕心裂肺的叫声与失心疯癫的笑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庙内。红墙长柱,血痕斑驳。而地上,一滩又一滩,一汪又一汪,尸体与断肢交横,血肉糜烂散落。

尽管从小被教导要做坚毅男儿的数位男子,却毕竟年岁还不过二十,此时皆不同程度地变了脸色。而童童已然吓得将头死死埋进了邬岑飞怀里,不敢再看一眼。

姬月的眼中也是一片猩红,捏着灭日弓的手咯咯作响。

“畜生……”她恨声骂道。

章节目录 第57章 有罪 “将清心符贴上,兴许会好一些。”云苏率先镇定下来,摸出一道清心符,贴于胸口,凝神定心。

姬月、闫达等人也从煎熬中回过神来,木讷地点了点头,甩出符纸,并递给了旁人。

十一人一齐站在庙门口,庙内三十余人却恍若不见旁人,沉浸在血腥天地之中。

燕芙雪扶起了魅姬,为其疏通了气息。

“我没事,只是,这庙中之人究竟犯下了何事,要落得这般下场。”她捂着胸口,气息紊乱地说道。

“这都是诅魇术吗?真若如此,逼死了那老妪,我们岂不是……”苍昊不敢贸然前去救人,心绪又有些不稳,已将长剑取下,立于地上,双手叠握,暂作缓撑。

“并非诅魇术,而是更高级别的厌胜之术,已远远超出你我可想象的境地。”闫达常年与鬼物打交道,今日却也是不时由心底感到昏暗。

“你们看那尊石像。”阙鸿一览庙内景观,胸闷无比,滑坐于地。他盘起双腿,倚着巨阔斧,尽力让自己习惯那浓重的血腥味。此时他伸出一指,指向远处。

一行人才将目光探至庙宇最深处的那尊离奇的石像之上。

寻常的供奉之像,无非是木、石材质雕刻或是凿成。而陆王庙的这一尊,却好似由血玉石雕琢而成。

中洲确有矿石外貌呈赤色,但多用于首饰镶嵌,并未有过以红玉作供奉之像的说法。奉在庙宇中的像,一般象征福泽安康,藉此庇佑朝拜者。

而陆王庙这一抹赤色,众人只远远望去,便觉不详。

那凿的是一副男子像,若不是怪异的眼角和嘴破坏了整体的美感,红像本身却是隐约能瞧出几分俊朗。

他端坐在一张圆凳之上,两手平放于膝,头戴高帽,衣装整洁。但是,于他的脚下发生的血腥场面,在他的神情衬托下,有股说不出的瘆人之感。

红像的眼珠是向下凿成的,眼眶细狭,远望而去带着睥睨之姿。至于那一张嘴,则彻底成了一道弓弧,嘴角上翘得夸张,好似带着一抹得意,骨子里却又是不屑的意味。

“小湾村,到底出了什么事?”众人深觉气闷,像是有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不安。

“不妨就从这些人身上入手。闫达,你与我合力,锁住一人!”姬月冷声,持弓抬步便往里走去。

“也好,让我瞧瞧这厉鬼的真身,是否真为赤鬼之王。”闫达内心躁动,从怀中抽出了一柄由符箓制成的符扇。

两人并肩前行,朝着那自残的妇人处行去,后者未曾察觉,依旧沉浸于自我折磨的快感中。

闫达掌开符扇,五指微微用力,捏于柄端。符扇由五张墨色符箓以金丝串起,如此一捏,鎏金纹路旋即亮起,整把扇子多了一抹厚重之气。

他抬手一挥,将墨符扇朝下,遂奋力一打,拍向地面!

未觉有风,却是有薄浪自符扇前端一叠一叠涌起。与平日所见的奔腾大江迥异,此浪似绸似绢,比那水更加柔软,乘风携着赤金之水,上下起伏,就要罩上那妇人。

可这时,姬月与闫达皆是神色一凛,远处云苏、步阳与邬岑飞也瞧出端倪,就要冲上去。

其他人不解,但也跟着有了动作。

赤金之水虽有绸缎的外形,但仍然是流质。它将妇人整个卷入浪中,随后裹成了一团。

没想到的是,妇人一受到挤压,瞬间便炸成了血浆。不仅是她,如同一个连环计,从妇人起,庙内癫狂的信徒们都一个接着一个爆开。坐于最深处的陆王像,此刻那双狭目竟眯成了一条细缝,嘴角再次向上提起,直延伸至耳根处,看向众人,妖异无比。

“中计了。”姬月睁开金瞳,目光如炬,没有半分慌张。脚步一旋,转身止步,顺势拉弓射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箭离弦后迅猛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眨眼便冲到了陆王像前,轰地炸开。

火势瞬起,席卷陆王像周身,灼得滋滋作响。立于红像下的祭桌亦被点燃,毁于火中。

血浆这时方砸了一地,逐渐化开,漫了一地,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快得难以看清。

众人见姬月得手,止下脚步,而后又纷纷与二人聚拢。

“是赤血缚魂像。”闫达见人齐至,终是看出了门道,揭露了庙内真正的厌胜之术。

“赤血缚魂像!难怪,原来都是用人血凝成的躯体,以此来困住施术对象的魂魄。”步阳听到名字后惊愕转头叹道。

“此法歹毒,将人生魂抽出,封入血体之中。血体的感官同生魂相接,血体受了伤,生魂亦会感受到痛楚。但血体并非寻常之法可灭,生魂就必得遭受无穷尽的苦痛。那鬼物就是靠着此法,折磨小湾村的村民。可既然如此,为何又在他们体内设下一道诅魇术?”言箓在三清派也曾听闻赤血缚魂像的凶名。为了让对方受到不休地折磨,此法可谓是费尽心机,泯灭人性。

姬月不语,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红像。

“姬月,你怎么了?”听见步阳的声音,闫达也看了过来。

“这东西,真是不好对付。”姬月声音压得极低,形如正在伏击中的豹子。

“什……”步阳刚要问话,庙宇深处却有一阵剧烈的动静传来。

那些火被红像一把挥开,两颊竟臌胀了起来,好似婴儿的肥嫩,那一双手也是不断地发生变化,渐渐变回了婴儿一般的幼手。岁月之痕呈现在体表之上,而形体的大小却未曾有变。这样一看,俨然是一尊庞然巨婴,更是骇人了许多。

红像笑得诡异,发出极其稚嫩的嗓音。

“又有吃的上门啦,娘亲肚肚饿,娘亲要吃饭。”红像就这么缓缓站立了起来,抬腿迈下祭台,捧着腹部,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

“那红像不是玉凿出来的,而是血结成的晶块。”姬月抛出惊言,让众人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那怪物也是赤血缚魂像?”

“赤血缚魂像未必只有中术者才能凝结而成,施术者本身就能为自己的做一具血体。只是不知道,这尊怪物,究竟是它的真身,还只是被驱使的傀儡。”姬月盯了一会儿,对众人说道,

“先退,此庙太过令人不安,我总觉得还有什么潜伏于此处,监视着我们。”

章节目录 第58章 糜血膏腴 来不及等其他人回应,姬月先提步速退,飞奔向庙门。

红像又笑了,肥手乱舞,双腿蹬起落下,令得整座陆王庙都在震动着。

它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由笑转怒,喉咙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看得汗毛耸立,忙动身逃离。

岂料,红像突然双腿用力一蹬,整副身子腾空跳起,而后重重砸落。

随着这一砸,庙内地上漫了一地的血浆,似被狂风席卷,被疾速地推开,摊成一片,覆盖着每一寸地面。

众人动作再快,都没能赶上血浆漫开,脚下顿时踏进了这一摊黏腻的血色之中。

“洗澡澡,要洗澡澡,洗干净咯,煮上一锅销魂肉汤!”红像以屁股为支点,兴奋地摆动身体。奇怪的是,方才那一砸,发出了巨响,庙宇却未有裂洞出现。

一行人脚步忽地顿住,再挪动不得。

每一个人皆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魅姬看见一个小女童,被人拖带而走。母亲跪地哭泣,不住磕头求恩,而父亲的头滚落在地,已无声息。女童花容失色,表情扭曲,撕扯匪徒铁臂,却毫无用处。她就这么被抗在肩头,哭天抢地。

最后,她看见女童的眼中,竟流出血泪,绽落于地。

画面斗转,匪徒锁着女童,恭敬跪拜在几名穿着妖艳的女子身前,沉声复命。

那些女子嫣然一笑,用手扶起女童的脸,似在说着什么。

她们的不远处,也站着一个幼女,躲在一丰腴女子身后,缩进肩窝,恐慌地偷窥几人。

魅姬看着看着,双眼被染红了,随后渐渐溢出鲜血,滑落面颊。

……

邬岑飞看见几位中年男女绑着一个男童,对着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谄笑,随后将男童托举献上。男童极力扭身挣扎,却无济于事。大汉一手抓过男童紧缚的双足,倒立悬空,被提至一片土地之上。他另一手举起宽长的屠刀,将男童身子向前一甩,随后一刀铡下。

鲜血溅射,渗入泥土之中,剩下那具幼身抽搐,渐渐没了生息。

中年男女拖着一个年过五岁的男孩,他惨声哭吼,扒在地上,手被砂石划破,鲜血直流。

邬岑飞看得痛苦至极,呜咽着,也涌出了血泪。

……

众人不约而同都在踩上血浆后看到了什么,面色痛苦不堪。

云苏眼前也出现了一幅画面,却让她愣怔。

两个年仅二三的孩童,被一同置于一个红铜锅炉,水汽蒸腾,褐汤滚滚。二童似已昏迷,下腹冒起两团光蕴,其一为蓝,其二群色交杂,颜色深暗。

一人手执药材,一株又一株投放进褐汤,顿时水汽更甚。他双手托起一杵,支入锅炉中不断搅拌,口中不停默念法咒。

不久后,那人抡起木杵丈打一童后背,只见小童在受此一击后,那青蓝光团竟从下腹在褐汤里被剥离出来。一时间,小童惨白了脸,毛孔中有血丝渗出,融进了褐汤。

青蓝光团吸收着褐汤中的药力,摇摇摆摆滑向对面的小童,轻轻撞进了她的腹中。那混杂的光团被替换出来,游向对面。可是,褐汤中的药力只余残渣与污浊的血液,此时纷纷被那光团吸收,转眼间,变得更加杂驳,徐徐进了小童体内。

“轻舞,我的好孩子。谁说我女的命不能篡改呢?哈哈哈哈哈……”那人甩开木杵,仰头朗声大笑。

这一幕被云苏看在眼里,双拳绞动,黑白二色光晕在眼底酝酿着一股惊天之威。

庙宇之中,红像还在开怀地摆手大笑,一地的血浆顺着众人的脚底向上攀爬着,渐渐覆盖了周身。

就在血浆已漫过云苏的脖颈,要将她圈成一个血人之际,黑白二光忽然在她的双眼激射而出。一股似从远古蛮荒而来的暴虐灵压震晃着周遭的空气,只在眨眼间撑裂了浆膜,化作齑粉。而后一具又一具地,震碎了其余人身上的膜,向着红像的门面就要冲去。

红像呼吸一窒,终于动容变色,一晃坐了起身子,肥掌拍出。可却如以卵击石,寸寸碎裂,虽着这股冲击而消散。

“眼……”红像话音未出便被粉碎了。

众人上一息还被束缚于红像的血法中,此时却只余黏腻且带了些许赤色的汗水留在皮肤之上,提醒着他们曾被血浆所包裹。

一晃神,数十人终于醒来,发愣似地摸了摸脸颊,却发现尽是湿意。

“我这是怎么了……”姬月呢喃着,方回想起刚刚见到的一幕。

“哇……”童童回过神来,下意识抓住了邬岑飞,直在脸上哭出了一层湿膜。而后者没有一丝反应地任由其扯着,十指一顿一顿地颤抖着。

云苏抬手,看了眼刺破皮肤的染血指甲,意识似乎有一些模糊,以及,一丝疲乏之感。顿时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恍惚如梦初醒。

那是……云家吗?

众人再次恢复正常,已有些时间了。

时不时看向一地的赤末,再看看那身碎的红像,全都默不作声。即使是姬月,都僵了一张脸,心情极差。

“刚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苍昊出神地盯着赤末,那心惊肉跳的痛感还不断盘旋在心口。

“我只知道那一地血浆与脚底接触后,我便看到了一些可怕的画面。”魅姬紧束着衣襟,微微缩着身子,以求得一丝终得平安的真实感。

“那血浆是个陷阱。糜血膏腴,好招啊。呵,早在客栈之夜,潜逃的掌柜和小二便已知会了这小村里的东西。一切都是排设下的计谋,方才各位险些就要一同赴死了。“姬月一句一叹,满是嘲讽地说道。

“是我未早些意识到那红像的阴谋,才害得差点全军覆没。”闫达傲气尽失,难得捎带了一些自责之意。

“唉,陈季卿他们,恐怕是真的身首异处了……”步阳也是摇头,有些低落。

“诸位皆说自己受困,那红像究竟又为何而碎了?”言箓却是第一个问起了所有人未曾有气力去探查的疑问。

众人这才回想起来,中了糜血膏腴,红像占了大势,为何又身败而灭?

他们眼对眼,一个个扫去,最后落在了一直不曾开口的云苏和阙鸿身上。

“你们……”

“小月可无事?!”

“童童呢,我的小子在哪里!”

两道莽撞而又带了丝焦急的呼喊破庙门而入。

章节目录 第59章 来人 随着两声呼喊来至,一男一女以疾风之势窜进了庙门。

来人模样得以看清。

男子身形瘦长,看上去年纪并不小。长得虽高大,却有些单薄,栽着不修边幅的胡渣,束手于背后,脚步向前一抬,便身如流云,跨出一丈有余。此时他的脸色却是有些不愉和尴尬。

女子……或该该叫做婆婆。其扮相颇为另类,臃肿的身子被床布似的花料子裹成一坨,背上还束着一个小布囊,包成一团,绕过短小得几乎见不着的脖子系了一圈,被其紧抓在领口。

颇像一个……额,贼?

尤其是她一步一踮的步伐,脚不着地,似在踏风而行,配上她的打扮,远看起来真与那月下窃贼并无二致。小老太太撑着嘴,破了风的牙口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嚷嚷得同行男子烦躁无比。

两者一前一后,遁速竟不相上下。

泪眼婆娑地瞅着童童,刚跑到跟前的婆婆揪着他的身子左看右看,从头摸到脚趾头,生怕缺了块肉。尤其对上童童泪眼朦胧的样子,嘴一撅,竟呜呜哭了起来。

男子听到这一哭,眉头皱得简直可以夹死三只虫子。

直到这婆婆又胡乱将童童摸了一遍,最后不放心,甚至摸到了某个娇嫩凸起的地方,才让童童一脸通红,羞怯地不敢看人,将婆婆推开。

“姚掌事好。”

“洪婆……”

姬月、闫达与言箓走上前一步,拜见了那男子,而童童憋着嘴,委屈地喊着那婆婆。

“唉,我也没料到,小湾村竟如此危险。是我掉以轻心了,还好你没事,否则我也不必活着回见云虚子了。”姚掌事有些惭愧,看向三位三清弟子都带着些许歉意。一个姬月,一个闫达,还有一个卢云子放心尖上的弟子,这要是出了点差错,岂非要他心揪难安,以死谢罪?

他斜眼扫荡了庙宇一圈,地上的赤末与那红像的碎身,尽收入眼底。

“竟是糜血膏腴。想来也真是一尊赤鬼之王,方能有此本领。还记得我曾与你们说过,糜血膏腴和赤血缚魂像乃一脉相承的厌胜之术,换而言之,是一种血术。

赤血缚魂像是为折磨仇人,糜血膏腴则是为了纯粹的杀戮。

血对它们这些东西来说,乃是比任何天兵都强横的武器。血作为肉身的一部分,残存了许多生前之人的执念与欲望,若是能将这些加以运用,便能置对手于泥潭,令其堕入心底最惧怕而想要逃避的回忆之中。也能令魂体不断体会血液所记下的肉身之痛,循环往复地加注于中术之人。方才我见你们进了这所谓的陆王庙,正要跟上,却被一股力道阻挡了好一会儿,这才警醒,察觉中了那鬼物的阴谋。还好见你们无事。”

“哎哟哇,我的好孩子,你要有三长两短,老婆子我也不想活了。”洪婆将童童嵌在怀里,摁着他的头,好生又痛哭一场。

“哼!老太婆,若不是你磨磨蹭蹭,不时给我使绊子。又怎么会险些让这些孩子命丧于此!?你要是不稀罕这弟子,不如让给我们三清派罢!”姚掌事又闻哭声,不禁窝火,忍不住一阵叱责。

“死小孩,目无尊长,要气死老娘吗!连叶虚中那死老鬼都不敢这么与我说话。你竟还敢打起了我童童的主意!”洪婆双眼一瞪,呲着牙就是一阵怒骂。

“洪冬香,你勿要倚老卖老,不知好歹!真当你琴婆的名号有多大地位,竟敢对叶峰主不敬!”姚掌事听着这粗言秽语,忍无可忍,从怀中抽出了一把扇子,扇沿白粉交汇,扇柄处却是蓝紫相交,直对着洪婆。

“唷,看不出来,姚安。你臭小子姑娘没少睡,小崽子没少丢,现在倒是装起大尾巴狼,跟老娘我这儿论起人间正道,忠义廉耻了。怎么,怕不是要老娘今儿在你那三个弟子面前兜了你这裤底,让你日后坐在三清派屁股上都长针头子!”洪婆也是急性子,一听,火了,喷着唾沫星子,撸着花料袖子就要冲上去干上了。

“老娘今天要看看,你这三清鹏羽君子,拿一把烧柴都用不上的破扇子能奈我何!”

“洪!冬!香!你休要血口喷人,真是欺人太甚!吃我一招。”姚掌事目中充血,瞪急了眼,抓着扇子就动起了手。

“洪婆,洪婆,你们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童童急得团团转,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姚掌事……唉,他与洪婆真是天生看不对眼,一见面若不动手,都有些让人不习惯了。”姬月无奈,也深知劝不动二人,便在一旁叹气看着。

“嗯。”闫达点头,无比赞同。

“三清派与伯钟门果真派了人前来了。”阙鸿在云苏身旁,轻声说道。

“这二位可是两门派中的大人物?为何见了面就开打?”云苏看着二人闹腾,实在头疼不已。

“姚安掌事在一道峰地位可是颇高,乃云虚子峰主的得力之一,素来有鹏羽君子的美名。年岁也不算大,过了半百就迈入培元境,还未知是否已凝种了。而他所拿的那把扇子,名为鹏羽扇,听说是当年在候风那片怪地里头搜罗来的鹏鸟毛。

至于那脾气暴躁的小脚老太太,则是伯钟门琴乐坊的洪婆,闺名洪冬香。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一位,即使在知天命之年容貌都堪称谪仙之姿,被世人称作琴仙子。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修真不过古稀,就苍老了几十年的光阴,成了个干瘪老太太。”阙鸿说到后头,故意压低了声音,越来越小声,生怕被那小脚老太婆听见,一根琴弦将他屁股给穿了。

“不过人虽是臭了,可修为却是更加可怖。传闻洪婆已将伯钟门的五音十二律功法修至大圆满之境,如今当已在气脉开了府了。要说到她啊,可就不能不说到她的那把天兵——疯婆琴。就包在她的背后,日日跟宝贝似的疼着。这琴要是一弹,足能把人奏得神智错乱,丢魂落魄。《点兵册》排位七十。这两人若是到了,小湾村水再深多半也可无惧了。”

章节目录 第60章 陆王吏 虽同在培元境,可两人修为仍存了一些差距,不出一会儿,姚安便已气喘,被洪冬香的身法折腾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连疯婆琴都未拿出来,洪冬香串着一手的琴弦,左一下右一下地往姚安的屁股上射去,似要开个洞出来。急得姚安一脸酱紫,一手执着鹏羽扇慌忙抵挡,一手遮着屁股,唯恐被射中了。洪冬香这一举动,让弟子们看得冷汗直冒。

“洪婆,还是停手吧,还有要紧事。”姬月实在看不下去,终是出言劝阻了洪冬香。再让她这么闹下去,姚安或许就真的要屁股长针眼了。

“哼,既然月娃儿都动了嘴皮子,那我便给个面子,不教训这臭小子了。”洪冬香也是见好就收,抽回琴弦,不再打了。

“洪冬香……”姚掌事咬牙切齿,恨得气都缕不顺了。

“怎么,还对你姑奶奶肖想不成?也不瞅瞅那副身子,阳气都被榨干了吧。”洪冬香竟极其不雅地挖了挖鼻子,嘴上对着姚掌事不屑至极,摊手将污秽之物一掸,就像是掸的是他一样。

“姚掌事……大局为重。”姬月见两人势头又有些不对,急忙开口制止。

“哼!”姚安重重一哼,鼻孔都要喷出白烟了。

……

“姚掌事,小湾村诸多古怪之事的源头,姬月私以为,就是这陆王庙所奉之人了。可那尊红像,又并非像是赤身厉鬼,而只是一尊特殊的赤血缚魂像,借着庙中那些死者作为遮掩,藏了糜血膏腴这暗招,想要困住我们。”姬月叹了一声,走上前去,回归正题。

“确实,赤血缚魂像以及糜血膏腴只是想要了你们的命,而幕后的厉鬼却仍然未曾现身,甚至把我都给逼了出来,实在有些不简单。”姚安顺了好一会儿气,才恢复过来,转身颔首。

“对了,糜血膏腴一旦身中,若非有奇法,可是极难解的。你们又是如何脱困而出,打碎那尊红像的呢?”他忽地想起,颇为好奇地问道。

云苏一听,心里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敌不动,她也不会妄动。

“姬月不知。”

“姚掌事,不妨问问那二人,尤其是那个叫古薇的。方才情急,那古薇却是临危不乱,从容不迫,似是心里早已有底,怕是事出反常,有些妖异啊。“言箓突然接过了话,抬手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云苏二人。

“言箓,凡事适可而止,若再要出言不逊,老子的巨阔斧可不是好相与的。”阙鸿跨步上前,挡住了云苏的身子,寒光凌厉,不带一丝感情。

姚安一见,立即猜出二人之间怕是有嫌隙,再看阙鸿的动作,往他身后晃了一眼。

“言箓,不得无礼。”姚安出言制止了言箓,走至阙鸿身前,面色平和地说道:

“派中弟子言语有失,阙鸿小兄弟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三清与虎门也算是交情不浅,别失了和气。

这是……”他两三句带过争执,头一偏,意指向阙鸿身后。

“她是……”

“在下古薇,见过三清派掌事。”古薇也不让阙鸿继续拦着了,轻拍了他的臂膀两下,上前问候。

“古薇。还敢一问,姑娘师从何处?”

“古家大女,未有门派。”

“这样……”姚掌柜敛了眼皮。姬月一见,眼神一黯,就要开口。

“姬月师妹方才还觉得这古薇实在沉稳得有些奇怪,正要问话呢,您便来了。”言箓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开了口。

“言箓,我并未说过此话,少在我身上动歪心思。”姬月含着警告看了言箓一眼。

“师妹这说的什么见外话,怎会是动歪心思呢?刚刚发生了何事各位都看在眼里,难道心里都没有一丝疑影吗?”言箓见姬月的眼神,稍稍往姚掌事处站了一步。

“诶,何须争吵,一问不就知晓?”姚安抬手,让二人稍安勿躁,眸光沉了一沉,又正视着云苏。

“古姑娘。姑娘知道这红像是如何被毁的,可否也让我涨一涨见识,与我派那不成器的弟子争执不休之人究竟有何神通。”

姬月听了这话暗道了一声“不好”,姚安这是要施压了。

“真是仗势欺人的宵小之辈,又要仗着自己身份欺负这势单力薄的小丫头了?姚安我倒真是看走眼了你,就你这市井泼皮德行怎么就能得了个什么狗屁君子称号,莫不是你又去买通人手了吧!”姚安习惯于掌控全局,此时却是忘了身后还有一尊老祖宗看着。洪冬香听见他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她生平最厌恶的便是如姚安一般狗眼看人低之人。

“洪冬香!莫非你今天是要与我了结不成,处处刁难究竟是何居心?”姚安被狠声一刺,险些暴走。

“刁难?生平不做亏心事,哪个吃饱了撑的要来刁难与你,这丫头我洪冬香我是保定了!还有你身后那弟子,跟你这贼眉鼠眼的臭德行宛如一个茅坑里爬出来,小小年纪便心机颇深,往后保不齐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奸贼洪安!”洪冬香声音洪亮,越说越是高昂,指着洪安和言箓的鼻子,丝毫不留客气,一阵劈头盖脸地怒骂。

“难怪世人说,惹了伯钟门的苏袛婆,吃不了兜着走。原来她的心腹便是这么泼辣一性子,可想而知苏袛婆的脾性了。”阙宏又低声说道。

“臭老太婆,满口胡言乱语,你纳命来!”姚安气血狂涌,一个箭步便朝洪冬香打去。言箓满脸腌色,似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了唾沫靶子。

“怕了你不成!”洪冬香推开童童,操着琴弦就是开打。

“呵呵呵呵……好玩好玩,再打再打!”一道清亮但又嗫喏的幼婴嗓音忽地从庙内的悬梁处传来。

姚安与洪冬香就要交手,听闻这声,脚尖一转就停了下来。洪冬香收势之时还射出一根琴弦,咻地一声刺穿了横梁。

“呵呵呵,来呀来呀。”笑声萦绕,不绝于耳,众人却捉摸不透其自何处而来。

洪冬香与姚安脸色有些不对劲,此时也不再对峙,不约而同闪了对方一眼,皆看出了一抹凝重。

洪冬香手脚利落,踮起小脚便乘风而上,追逐那笑声所在。那身法,竟是要比来时快上了几分。

她踏上圆柱,顺着声音潜行,却见几点光亮于远处亮起。冷笑一声,竟在虚空之中脚步一点,折向一旁。

光亮一闪,地上便响起了似玻璃破碎的清脆之声,洪冬香倒悬空中,周身一转,落了下来,最后却虚立不动了。

章节目录 第61章 苏音步 “好妙的苏音步。”云苏修得云清风月术,自认身法不差,可相较于洪冬香,却还是有些逊色。苏音步乃是伯钟门秘学之一,相传是苏袛婆为爱人所创之术。

昔年,苏袛婆乃孤女,无名无姓,偶路山涧,闻琴声潺潺,流连沉醉,舍不得挪步离开。后闻琴音主人乃是一位隐世道人,自称苏公。

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出两月便月下共誓,结为夫妇,孤女改姓为苏,自称苏婆。苏婆极爱苏公琴音,日日闻琴起舞。那段时日,成就了多少珠歌翠舞,实难尽数。后遭了变故,苏公薨逝,苏婆绝望,欲寻短见,却被后来的伯钟门门主孤弦所救。听闻苏姓夫妇的故事,感慨万千,直言堪比伯牙子期之情,寻得如此知己,一生足矣。

孤弦劝苏婆勿要自绝,望她留在当时方建立的小门派中,将琴意广传后世。

孤弦几度上门,屡遭婉拒却是不曾放弃,终将苏婆请出山涧,坐镇琴乐坊。后孤弦招揽才将,于乱世中脱颖而出。苍鹰翱翔,猛虎长啸,数百年之后,伯钟门现世了。

苏婆独掌一坊,后改名苏袛婆,将苏公生前所撰之曲一一化为功法,做成一集,是称《苏乐府》,以悼念亡夫。

洪冬香这苏音步,便是由苏公之琴曲所化,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云苏练云清风月术靠的是看势,而苏音步不仅看势,还借势,以音律拓风律,按律而动。

如今虚立于空,借的是琴弦锁风之力。以琴弦锁住流风之体,方能有地立足。

洪冬香每一步都极富韵律,并非胡乱踩踏,看似笨重的身子,却轻若鸿毛,游走如疾风。

“死小鬼,跟老娘玩捉迷藏。看你是屁股痒痒,需要老娘给你治治了。”洪冬香解了花料包裹,捏住一头向空中一甩,一个圆盘似的东西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那是疯婆琴!”燕芙雪瞧见那圆盘,忍不住指认。

“小丫头眼力不错,姑奶奶今天开荤,让你们见识见识。都把耳朵给捂严实了,一会儿你们的娇耳朵若出了点毛病,可别怪姑奶没提醒过!”

洪冬香身形一闪,庙宇上方顿时出现了近百数个她,真真假假,实难分清。

“你们立即将神识护住,万不可探出!”看洪冬香一动,姚安急急向众人低喝。

洪冬香体型圆润,这尽百数个,像是裹着花色外皮的果子。

“织云线!”声音从每一身体内发出,齐齐震响,庙内立即有了回音。

只见一道又一道银线从其手中射出,熠熠之光染满了庙内上方。

顿时,一个赤色的身影被银光衬了出来。

“洪冬香,就是它!赤身厉鬼!”姚安又是一阵焦急,恨不得自己飞上去。

“还用你说!死小鬼,被我发现了,还不束手就擒!”洪冬香声势浩大,犹如天降审判。

“呜呜呜……”厉鬼一经发现,竟然在横梁角落抽泣了起来。

“死小鬼,当哭娃子,还想使障眼法骗了姑奶奶我不成?”洪冬香不为所动,五指拉着琴弦就要向它射去。

“呜呜呜,才刚来了几个好玩的,怎么又要死了。不好不好,我不干了!”厉鬼顿时哭得更凶,泪水如雨。

“真是大言不惭,看我……什么!”姚安方想出手教训,却感到脚底剧震。

陆王庙的红墙金瓦渐渐龟裂,随后塌陷,砸落下来。

“快撤!”洪冬香猛地大喊,又射出密密麻麻地琴弦,阻挡了下坠的金瓦片刻。

众人不敢犹疑,瞬间纵步而出。

很快,他们又退到了陆王庙外的空地上,却发现四周的房屋接连在坍塌。童童所用的松风水月已被洪冬香打破,外面的声音却再也不见了。

小湾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片废墟。

然而奇诡的是,陆王庙虽然塌陷,所有的砖瓦却界落在了围廊之内,没有一块掉落于空地。

浓烟阵阵,那只赤身厉鬼在模糊之中,立于庙顶之上,一动不动。

却听见小嘴里吐着人语:

“你又来了,真是不好玩。”

“谁来了?”

邬岑飞警惕地问道。

“不知,还是小心为上,连我在这里都有一股心悸的感觉。”洪冬香怀揣着疯婆琴,凝视着赤身厉鬼,言辞沉重。

那赤身厉鬼动了。

它似乎拾起了一块红砖,双手合握,在面前抛了两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见其静立数息,随后将红砖抛了出去!

红砖落地,剧变顿生。

大地没有颤动,可是在红砖所磕碰之处,十丈高的血柱冲天而起。那血柱有庙内圆柱那般粗,蹿升至十丈便向四周喷洒开来。

一时间,小湾村废墟降下了血雨。

“别让雨洒在身上,否则必将成赤血缚魂像!”洪冬香暴喝一声,只手撑起疯婆琴,拂手成影,在胸前拨动。

湍急的琴音倾泻而出,鸣动汉霄。如疾矢嗖嗖,穿梭长空。众人仿佛听见有将士正在撕心怒吼。铁靴踏地,发出跫音阵阵,钢刃相交,铿锵鸣响。

浩大的琴音之势,竟立起了穹顶,将血雨隔绝在外。

可血雨似乎并不在意洪冬香的动作,愈发密集起来,瓢泼而落,小湾村内的废墟被鲜血洗涤,似涂上了一层赤膜。

烟尘散去,陆王庙废墟上的赤身厉鬼终于现了真身。

令所有人瞠目结舌,那厉鬼竟长成幼婴模样,每一寸皮肤都被赤色染透,身着商贾所用的华服,还戴着一顶墨色方巾。

它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明明才揣着稚嫩的童音说话,此时却是一脸少年老成,形成了一副极为怪异的画面。

它不紧不慢,拾起红砖,往身旁一丢,又一条血柱喷涌而出。再拾起一块,随手一甩,竟飞出百米有余,砸出血柱。如此来来回回,小湾村内血柱林立,血雨倾泻而下,冲染了片土地。

“这难道是……红汤?不可能,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早就绝迹了吗!”姚安不敢置信,喃喃自语。似是想起什么,又急急高声否定。

“死小子,你别吓唬自己了,红汤在张鲁那恶棍之后就再也不曾现世。区区赤鬼之王,怎么使得出来?”洪冬香打断姚安的猜测,然而语气中也带了一丝不自信。

“快四千年去了,张鲁大仙的得意功法,有了衣钵传于后世,有何可疑的?”笑盈盈的声音蓦地从那一片血色之中冒出。那嗓音雌雄难辨,阴柔之中又夹着几许粗粝。

章节目录 第62章 水德真君 雨停了。

小湾村已没了生息,天地之间,血色笼罩。

小丘似的废墟被这血色一被,成了一片邱野,陆王庙则好似一块高台。

仔细一听,声音就是从高台之上传出。众人齐齐望去,便见到一尊赤影被遮盖在血纱之下,缓缓隆起。

赤鬼之王立于一旁,静静候着,咧着不变的浅笑,对视众人。

唯有洪冬香撑起的一围穹顶下,方留着土色,似在提醒他们这并非是幻想。

“难道真的是······”洪冬香此时也镇定不得,一想起脑海之中的真相,脸色煞白,紧攥疯婆琴,微微有些汗洽股栗。

血纱之上撑出了一只爪的模样,却未刺破而出。见其转手一绞,血纱被揪回一块。

随后,另一爪出现,捏住那条根端,朝着反向一扯!

一发血枪竟从握拳的手窝中直直喷射而出,朝着众人猛地打去。

“我来!”姚安立身挡在人前,鹏羽扇中浮起一尊水将,他将手微动,灵力流入,水将之身蒙着粼粼光泽,手中蓄力,射出一发铁水炮!

两者在空中相撞,铁水炮穿透力更胜一筹,刺破血枪,射向那东西。

谁知,血珠在一瞬间沁入铁水炮,一点一点被染红了。

就在要撞入那血纱之际,铁水炮却顿住,随后极速坠落,啪地碎了一地。

姚安再次催动灵力,水将两张奋力前拍,犹如天星之势的铁水炮密密麻麻地爆射而出。

赤身厉鬼淡笑不动,血纱飘飘,那东西将一大块血纱拧在爪中,扯出长长一条血线,而后另一爪贴着这只,捏紧血线,向前狠狠一拉。

咻咻咻···漫空的血枪被排推射出,与铁水炮一一相撞。一如方才,铁水炮被血丝浸入,再无力飞射,皆顿在了虚空,而且接连碎落于地。

“死小子,你三清派的五轮天书怎得也没了用处?”洪冬香见情形不妙,质疑起了姚安。

姚安面色有些铁青,只甩下“水德真君还未见真章,急什么”便又催动起了灵力。

只是这一回,姚安却是将水将的身形凝实了许多,轮廓愈发清晰,好似寻常庙宇中祭奠的神明之姿。

“这就是水德真君的真身,有些门道。”洪冬香难得好脾气,没有与姚安计较,撤了穹顶,静默着观察局势。

水德真君身成,灵压瞬而俱涨。

“呵呵,三清派的五轮天书还是如此空有形表吗?”哂笑的声音从血纱中传来。

“小鬼休得胡言,看我收了你!”姚安高喝一声,捏出一印,水德真君亦随之而动。

“符教所付,明列原罪。群妖灭爽,万试摧亡。”口中默念法咒,水德真君握手竖印,于指尖一点升起金光,遂于虚空之中挥写,字字真文条条列布,填满了一方天地。

很快,真文即成,金字散布,于空翙翙起舞。

“大江东去,逝水无情!”

金字一个接一个瀑涌而开,周天上下犹如裂出无数窟窿,破了天河之提,一泄而出。

此水不同凡响,隐隐带着一丝清涤之意,似要将这秽血洗净。

“啊······是这招。当初你们天玑子就是用它淹了不少城池,真是旷古屠夫一介,与我们无异啊。”血纱下的那东西丝毫未见慌张,似回忆一般叙述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恶鬼该死!”姚安听了亦是大惊,手下动作愈发快起来。大河奔涌,水位以肉眼可见之速上涨,随后立起排空大浪,席卷而去。

“呵呵呵呵······掌事怎么慌了?大好良辰美景一副,岂能辜负?本君今日就陪你乐上一乐,也度量一番,你三清派统驭中洲多年,血债累累,究竟又得到了些什么。”血纱之鬼越说越肆无忌惮,所吐之言一浪叠一浪,怕打众人心神。它话落下,一爪扯过血纱,竟塞进了口中。利齿隔着血纱朦胧隐现,它却未曾咀嚼,血纱就如同一汪水,呈漩涡状被吸了进去。

“它在说什么······”三清派几名弟子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洪冬香也是不曾言语,目中有神,瞟了姚安一眼,暗含深意。

“镇定!这畜生在扰乱你我心神,切不可被它只言片语引走!”姚安心焦,亦是连连喝止三人继续遐想,动作越发凶狠,甚至夹带了一丝仇恨。

“哈哈哈······世人常论三清之人铜墙铁皮,这才吐了两句就受不得了?等你被做成赤血缚魂像,本君日日夜夜说与你听!”血纱消失,一尊高约数丈,身着纱帽宽袍的巨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此时却是迭腿而坐,一手提灯,内燃绿火,火光如豆,时明时灭。另一手捏着一物,不住被于揉搓,于掌心转动。

说不清是鬼是人,身形与那巨人国的城民无异,面色祥和,未有尸相,可浑身不着生气的模样却有实在不像是人。

他将右手平摊,露出两枚骰子,低头一看,皆是四四朝上。

“唉,杀戒,又是杀戒,回去又要被那家伙折腾了。”那人像是扼腕一叹,有了什么忧心事,随后将绿火古灯提至眼前,轻轻一吹。

那绿火竟隔着纱,未燃火就被吹了出去,点点火星在一片滔天大浪前落于血色之中······

“乔叔,不好玩,你每次都来这么早,又要结束了。”赤身厉鬼嘟哝着嘴,好似很不情愿地抱怨着。

“小子,玩心过重,可有杀身之祸。”被唤乔叔之人,仍是慈祥地教导着小鬼。

就在两句来回对话之间,绿火却在落进血泊之后荡起了血浪!

与水德真君的涤濯之浪不同,此浪势小,与那巨浪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却似自成了意识,竟上起下伏地向前游动着,撞入了巨浪之中。

涤濯之浪遇血金光粼粼,似要就此将其净化,然而,小浪跌入浪潮后,血色散开,将金光一寸一寸地吞噬了进去。随即,涤濯之浪势减,被渐渐染红,而那前进的速度,也骤减了下来。

“真的是红汤······这怎么可能。”姚安一副似问非问,带着不相信却不得不承认事实的语气陈述着眼前的景象。

章节目录 第63章 红汤鬼村 “洪婆,究竟什么是红汤?”童童抓着洪冬香的衣角,小心询问。

“红汤可是昔年张鲁那个刽子手的得意之技,以己身之血烹煮骨肉,来壮大尸身。张鲁的血对凡胎之体可是邪佞大秽之物,一滴便可腐白肉,穿白骨。而这红汤之所以令人胆颤,不只因其大腐之能,更是一种防无可防,诸法不侵······”洪冬香急急解释着,面色难看地望着一片血色,

“那家伙,可是二八神人?”云苏窥见浪后的真容,今日见闻,实在令她惊讶连连。

“不错,是二八神人,那家伙是巨人国的叛国之人,没想到竟入了鬼道。”洪冬香托着疯婆琴,打算动手。

终于,涤濯之浪成了一涛赤浪,静立在两方之间,姚安已是一脸焦黄,水德真君也散了形,又幻化为水将之身。

“嗯,红汤果然还是千古留名,看看你们的脸色,真是令人欣慰。”二八神人被识出也没什么反应,倒是对姚安的脸色颇为愉悦。

“去吧,让水德真君也见识见识咱们的红汤浴,万不可怠慢了。”他提着古灯向前轻摆,那赤浪宛若又活了过来,四野的血色周涌而上,驱使着赤浪向众人反扑而去!

“红汤之下,绝无生还······该如何是好。”姚安有些乏力,鹏羽扇悬垂在一手,水将之身也散形而去。

“死小子,那二八神人还无你我二人境界高,不过仗着红汤之势,就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了,真是没用的臭男人。靠不住!”洪冬香面露鄙夷,一阵排诽,右手扶于琴面,又奏出一曲。

“老头子,不好意思,又要打扰你了。”洪冬香轻念一声,竟将五指屈成一团,似抓似揪一般地拉扯琴弦,而后二指轻挑,拨动两点。

此曲并不成调,嘈杂不已,但落在二八神人耳中,却是令其脸色微变。

“想不到,那老家伙的功法当今还能再见到。”他忍不住感慨。

红汤之野,在琴声响起后遍地亮起了光点。

“朝赤浪中的光点打!”洪冬香扬声呼喊。

众人不敢迟疑,使出浑身解数,悉数朝那些光点攻去。

“有意思,不如比较一番,是你六十四卦卦序歌勘破我的红汤快,还是我红汤变化更快。”二八神人神色变了,将古灯提于面前,一手竖指催咒,变化着赤浪的形体,忽快忽慢,迸着泡沫,一叠一叠,上下交替。

“万变不离其宗,血冢鬼道,终是歪门邪法,漏洞百出,妄图与酆都神道一抗高下,蜉蝣撼大树,不知天高地厚。”洪冬香也是气势突变,一瞬似琴魔再世,撩拨琴弦的手指虚晃而动,瞧不清真假。

“六十四卦卦序歌,竟是八门的······”姚安难掩颓势,见洪冬香只身抗衡于二八神人,当下也不再犹疑,抡起鹏羽扇又是密集地朝光点攻去。

赤浪千变万化,却始终难掩那些一目了然的破绽。

众人的功法填满了视线,形色各异,齐齐扎入光点,赤浪顿时又浓雾漫出,黏黏渍渍,带着一抹赤色,邪崇异常。最后像焉了气的皮囊,瘫软挛缩下来。

二八神人见状,又掀起了几条大浪,试图以量取胜,然琴音不断,再多的花招都无所遁形,皆显出了漏洞。被众人齐齐攻破,随后转向那红汤,一片一片消减过去,地表褪色,泥土又被翻了出来。

“有用!洪婆这招当真是神异,竟能破了红汤。”阙鸿轮动巨阔斧,隔空斩出一式又一式,痛快无比。

“唉,说好了不再麻烦,还是叨扰了老头子清梦呀······”洪冬香目光出现一抹柔情,语调中带着一些沧桑。

二八神人也不再继续做无用功,将古灯放下悬于身旁,依旧是一副温吞之态。

“真是没想到,当年白起用了八卦阵破了张鲁大仙的红汤。今朝,又被六十四卦卦序歌所攻下。当真是与八门那群人有些孽缘啊。”他也不再把玩骰子,气定神闲地将手箍紧,咯吱咯吱地攥动着拳头。骰子当场被磨成了齑粉,被其掌开手,洒落于破败的红汤之中,遂见其又捏一印,后将手一握,开口说道:

“红汤破了,洪婆婆技高一筹,不错。不过这一招,看你们还拦不拦得住。”说着,红汤中竟浮出一具具赤身,体型与人族无异。

“洪婆即是瞧不起血冢鬼道,不妨便且尝一尝这赤血缚魂像的真章。”二八神人笑道,随后转头对着赤身厉鬼抚慰。

“小子,今天可解你的玩瘾了,好好尽兴吧。”

赤身厉鬼咧嘴笑开,又蹦又跳,连连拍手叫好。

“他这是要什么?”姬月盯着具具赤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听说,你们很担心茅山派那个叫陈季卿的小子。不如我让你们见一见,也好让你们心安。”二八神人大掌一挥,赤身的血液似在飞旋,从那头顶渐渐褪下血色,一张有一张人脸,顿时露了出来。

“梁康宁······闻人雅言······那个是!闻人保!”阙鸿惊呼,指着其中一具赤身,难以置信。

“看来真是我气运不错,路途耽搁,晚了你一步,否则,现下也该站那里头了。”洪冬香沉声,看着其中一人,似在自嘲,又带着一丝悲怆。

“班明,没想到你竟走了!”

那赤身之群中有一具束发垂放,长相颇为清隽,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一袭长袍唯有黑白二色相间,两肩、胸口以及后背上的太极两仪图甚是显眼。

“班老······您竟然身去了。”闫达眼中含泪,颤声呜咽。

“看来茅山元符宫的常青树还真是受人爱戴,这么多人都惦记着。也是,要不是班执事被那个叫陈季卿的后辈所拖累,也不会不得已献上了自己的命魂。为大义以身相抵,真是爱才如命。”二八神人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连哀叹。

“畜生,你岂敢!”闫达怒吼,听闻二八神人假仁假义的说辞,彻底失了理智,一晃就要冲身而上。

章节目录 第64章 赤血缚魂像 姬月见机,一手横劈,将闫达直接劈昏过去,枕于手中。

“醒着也是累赘,得了法天子峰主训示这么久,还如此冲动。”姬月冷冷评判道。

姚安未出声呵斥姬月,方才要不是她将人劈昏,恐怕又是要出现第二个班明了。

“也难为这孩子了,班老对其不薄。”听姚安这话,闫达与班明似乎有一些渊源。

“闻人家的坐卿,茅山派的执事,老鬼,你倒是真敢动手。”洪冬香的声音阴沉到了极致,目藏凶光,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着,似有山崩的前兆。

童童在一旁眼中泪水打转,鼻头通红,却大气不敢喘一下。他知道,洪婆这是怒极了。

“可惜可惜,本来也不想痛下杀手的。班明可是中洲出了名的老好人,本君听闻他曾救了不少你们弟子,是真对中洲门派弟子一视同仁,爱慕贤才。洪老太太身旁那小子似乎就被班明救过吧?班明,不如携弟子一同去叙叙旧如何?”二八神人毫不忌讳,又是火上浇油。他话音落下,班明那一具身体便僵硬地动了起来,骨骼移位的声音阵阵传来。

洪冬香的怒火虽已至极限,却不曾妄动。除去二八神人与班明之外,还有一人令她有些忌惮,光是培元境已是三对二的局面,她扫过那些赤血缚神像,气旋镜含了五人,固体太荒境一人,此外还有一尊堪比固体太荒境的赤鬼之王。身旁这些弟子足有十一人,闫达中了激将法,无法再战。余下十人,那个叫古薇的小丫头还在凝气八段,那便有八位气旋境修士,一位固体境修士。

此回,必是苦战了。

“死小鬼,你去对付闻人保,二八神人这个恶棍以及班明交给我。姬月,那赤鬼之王就由你来解决。至于陈季卿那小子,步阳、邬岑飞和童童,你们三人相互配合,挡上一挡。其余的人,速速将那些气旋镜修士解决了,随后前去帮衬其他战场。记住,速战速决,那些人中了赤血缚魂像,已是回天乏术,再无转圜余地。不可心生踌躇,手下留情,一定要痛下狠手,杀了他们。”洪冬香曾为一军将帅,颇通兵理。

“不亏是洪婆,在这等危难关头,还能临危不乱,排兵布局,本君佩服。”二八神人兴致盎然,竟就地坐了下来。

“恶棍,少假惺惺装蒜,班明这一条命,今日便要你来偿还!”洪冬香上前一步,掌着疯婆琴,杀意浓厚。

“洪婆真是对本君误会颇深。不如这样,这一仗,本君不出手,便由你与班明了解尘缘。如何?”

“少废话,且看招!”洪冬香自然不信鬼话,纵步一迈,拨动琴弦,朝着班明与二八神人打去。

其余人得令,也立刻加入了战场,魅姬将闫达置于外围,姬月布下天师伏魔圈,一齐杀敌而去。

众人皆有各自的目标,人群也顿时散了开来。

姚安虽被人做了主,但也并无不满,洪冬香一人力战两位培元境高手,境况比他艰巨千百倍。二八神人尚且如此难缠,更何况还有一位元符宫的执事?

云苏修为最低,自然对上了一个月内前来小湾村探查的那些凝气境修士。

她配合着藏腾,将数个赤血缚魂像引到较远处,命藏腾催动雪季。那些人虽是与云苏境界不相上下,但功法、灵兽以及气脉,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云苏便将七人剁成了血浆。

洪冬香见云苏引开了所有的凝气境修士还有些担忧,岂料她还没与班明过几招,云苏便返身而归了。她不由得惊讶。姚安也是称奇。

“之前怕是小觑了此人。”他抽出心思,暗想。

可是眼前面无表情的闻人保,却不容他分神。

“贪狼。”闻人保起印召唤,一头周身蹿着蓝色雷芒的狼从北斗星阵中跳出,令姚安棘手。

云苏身运云清风月术,率先前去帮衬阙鸿。

赤血缚魂像有五具气旋镜修士,阙鸿为余下三人分担,一人肩挑二人之力。

“阙鸿,我来助你!”见阙鸿以一敌二,云苏射出冰针,为其解围。

“古薇妹子,这两人并不好对付,你······”阙鸿气息有些不稳,为云苏独自对上气旋镜修士有些担忧。

“有藏螣在,不必担心。”云苏抚摸着青藤冰冷的蛇身,指着一人说道:

“那便是魏山吗?此人为茅山派弟子,擅驱鬼一脉的功法,防不胜防。阙鸿大哥,此人便交由我来对付。他身旁那人身形魁梧,是使剑的近攻好手,就交给你了。”

“也好。你要当心,茅山派,功法相当难缠。”阙鸿深深看了云苏一眼,跨步离开。

云苏颔首,伸指朝前额一点,黑白两道光蒙上双眼,阴阳眼顿时睁开。

姬月与赤鬼之王周旋,旁光扫到云苏。

“就是这个,她就是用着双眼看到太钢岩真身的。莫不成,是阴阳眼?”

姬月想到这个可能,自己都吓了一跳,阴阳眼何其稀少,举世都寻不出几人拥有这种双瞳。

魏山穿着古板,黑袍与墨金方巾相配,如已浸淫修真多年的老道人。他的赤瞳对着云苏的双眼,下意识缩一缩,气势弱了几分。

云苏先下手为强,雪季瞬发而至,冰霜飘荡,周遭的世界蒙上一层白雾,百米之内,皆成凛冬。

魏山僵住了,丝丝血气从嘴中吐出。小湾村这一仗,取胜关键不在她或者一行前来的门派弟子身上,而是洪冬香。

若是她在以一敌二之战中落下败阵,众人必死无疑。

云苏务必要全力对敌,才能争分夺秒为洪冬香节省出时间。

她目光湛湛,火灵力倾巢而出,游于双掌之中,散发着通红的气流。随后以两掌相合,将这股气流互哺融合,结出一颗晶亮石块,点缀着炫目的白光。

云苏推掌,将这颗晶石催浮于空中,起印默念法咒。

“虽然我很想与你真身好好战上一场,可时不待我,安息吧。”她再度合掌,晶石蠕动着变大起来,渐渐长成了一副镜面。魏山的手以极迟缓的速度欲抬起,脸上仍然没有多少表情,可是赤身却像似被镇于地底的猛兽,集聚着一股可怖的力量。

“镜子?”云苏声势不小,且那抹亮光又极其醒目,众人不约而同地有所感知,看向这片场地。

“既然都在看,那便睁大眼睛看得清楚一点,天狐,你的本族功法,今日要重现于世了。”云苏在一刻,周身气势暴涨,灵压骤然降临,烫红的气息填满了身旁空间,二掌各伸出指,并向镜面。

山河社稷图内,石敢当转醒,呆愣看着与云鼠嬉闹的小人芝。不时偷偷转身,像是在感知那片山石之地,忍得心里痒痒,又不敢乱动。只得随意收集一些普通石头做成石臂,一把一把挖出汲取了山河社稷图中灵气的泥土涂抹于身上来解馋。

天狐正身蹲坐于深潭一旁,朝着天边一角望去,得意地哼哧了两下。

章节目录 第65章 识破 “呼···呼···”往镜中望去,极远之处似乎有光点浮动,随后镜面中的那一点逐渐扩张,直到整块镜面被白光所遮盖。火焰像是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力量,整个冲出镜面,似树木繁花生长,挤兑着向外奔腾。

冰霜被火吞没了。连雾气都来不及挥散,被一片火海卷入。

如此之近的距离下,魏山几乎无从躲避,顷刻间就失去了身影。

“难道是······镜焚炎?”二八神人随意闲坐于一处废墟之上,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洪冬香与班明的对决,却也被这动静所动,看了过去,却出乎意料地见到了那奇怪的火焰。

“九尾天狐?莫非······”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蹭地一下站起了身。

云苏所修炼的镜焚炎比起天狐看上去要温和许多。天狐之火暴戾,云苏之火却似含着一丝生机。

众人眼里相继出现了惊愕的神情,尤其是言箓和阙鸿,前者是惊中带怒,后者则是惊中带喜。

言箓是曾怀疑过云苏的底细,她在商宅极力想要掩饰的功法,她在救济阙鸿时的召唤阵法,以及她的藏螣。云苏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谜团,怎么探都探不破。而阙鸿也未曾料想,云苏层出不穷的底牌,足以令他都感到棘手。同时,心底也不禁升起一抹危机感,凝气八段的云苏便已达如此境界,若是踏入了气旋境,他岂非再无相助之可能?

姬月则是乐见其成了许多。

“怀里那块弟子令,似乎终于有了好去处。”

“小丫头难不成用的是九尾天狐的镜炎?”洪冬香眼毒,多年修法,奇物瑰宝见识颇多,一眼便识出了镜焚炎。

“这个古薇手上,有一块九尾天狐的命骨?!”姚安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皓白之火,有暗芒闪过。

“小姑娘身手不错,谋略也不差,手段更是凌厉,倒是让我有些兴趣了。不过,要这么让你们结束了,那小子可就不高兴了。”二八神人看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全然没有己军败退的忧愁情绪。

他放下绿火古灯,竖掌击了两下,其身后两旁忽然冒出两道灰烟。

“平日带你们出来总觉累赘,今天倒是有些庆幸有大将的谕经了。”两道灰烟凝聚成形,化成两尊浑身烟雾状的漆黑鬼物,引人瞩目的是一绿一篮一红三环箍在其爪上。下身一团灰雾,不见双腿,爪上鳞甲密布,俯首于二八神人面前,静候谕令。

“去吧,好好招待一下我们的'眼',度量一番她的'器'。”二八神人背掌于身后,像是在昭告什么大事即将挑起开端。

两具鬼身得令,三环接连亮起,一晃就散烟消失。

众人警觉异常,神识四处捕捉那不见踪迹的鬼物。

云苏的小周天镜焚炎还在燃烧,身在远处,并未听见二八神人所言。只瞧见那鬼物散去,并未以为其目标在自己。一心专注于那镜焚炎,以防变故突生。

然火海之下,再无一息动静,云苏敛眉,就要动身相帮阙鸿。

“咝咝······”青腾立身,一口冰息倏地喷出。云苏瞬间察觉它的动作,一个旋步,催动着云清风月术往一旁驱身而去。

冰息所向之处,有一道身影如雾般晃过。

“是向着我来的。”云苏一瞥,发现那二八神人正望向他,笑得一脸无辜。

一息遐想,青腾又朝身旁喷出冰息。云苏不敢再分心,躬身一躲,又一道凌厉的虚影扫荡而过。

“有两只!”云苏神识大开,阴阳眼一缩,那飘忽不定地动作在眼前凝成了实状。

镜焚炎顿时随着那飞鱼一般的镜面于火中穿梭。云苏驱指一动,火线掠过周身,环成一围焰墙,形成棘壳。

黑影一飘闪,云苏这回看到了他们的动作,镜面冲出火焰,又放出朵朵焰花。

“反应还不错。”二八神人点头,

“你们这群的心思还真是复杂,连同一队的人,又能怀有深重的恨意,不如就让他来吧。”

说完,他阖上了双目,似在以神识传递着什么。

“青藤,回来。”火势过大,云苏唯恐伤了青藤,将其收入了方圆袋。

“非人,非鬼,修为至少在气旋造境。气息太过缥缈,不能准确探知。”云苏拧起眉头,如今她的计策被识破,那二八神人当真是盯上了她。

“言箓!”姚安猛地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分析。

言箓的胸口被彻底贯穿了,自那厉爪的指尖起,晦涩的符文在干瘪地青紫手臂流动,三色环浸透鲜血,亮着微弱的光芒。

他眼前的那尊赤血缚魂像也静立不动了,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

言箓颤抖着看向胸前,口中“啊啊”几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时间许多想法一晃而过,最后只淌下一行泪水,向后仰去。

“言箓!”姚安又是一声惨叫,言箓一死,他如何向卢云子交待?

姬月心中也闪过一抹悲意,同门身死,实乃修真征途上的痛事。眼中似染上喋血之意,将灭日弓拉直盈月之状,姬月周身腾起一道火影,虽她的动作一致。

空气的热度又增了几分,小湾村地界几成煅烧之炉,众人身处其中,皮肤都产生了轻微的烧灼感。

“原来是帝释天火,莫非又是一个?”二八神人见姬月箭法,喜色跃然脸上。

“也好,不如左右对换。”他仰头而立,此时似是超脱于战场之外,不知神游到了何处,最后留下一声,像是给了此战一个定论。

“今天,是个好日子。”

言箓身死,但厉爪并未退去,反而那些符文却渐渐散开,于他的周身攀爬蔓延,直到每一寸肌肤都被符文所侵占。

那东西却是彻底化成了一团黑,在没有鲜血涌出的洞口填补着那块心头肉。

他,逐渐消失了,埋进了言箓的体内。只见言箓后仰的头又自发地抬了起来,宛如某种巫术的仪式,远看只觉怪异。

黑色物质填补完胸口后,符文在那一处留下一个全新的符号,又像是一个阵法。

言箓的眼睛,又睁开了。

章节目录 第66章 言箓 言箓起死回生,且恰切地说,是被夺舍重生。

他目无表情环视四周,似在回忆,又像是在熟悉这个重生的世界。

半晌,他将目光移至云苏身上,漆黑的眼眶内深邃无比,手臂上逐渐浮现三色环,紧握木剑,身形一晃就来到云苏所在之处。

与此同时,云苏火海中的那尊黑影,仿佛在一瞬也受到了什么谕令,竟朝着姬月前去。

姬月一箭射出,火影赤光大湛,她所站立之处化成一轮金光炎日。一瞬间,赤鬼之王似感受到一股不真切的咫尺天涯之境,自心底浮现一抹下意识的恐惧,生出一种不过天地蜉蝣,沧海一粟的渺小之感。

那阳炎似要踏破岁月,自寰宇莅临,将其诛灭。

赤鬼之王一手凝握,另一手掐死腕部,隐埋在小湾村角落残余的红汤之血一丝随着一丝汇聚,犹如一条赤练披洒在地表,流向他的手下。随后逐渐隆起,成一条血柱,穿破他的手背,于掌中聚成血球。

“这小子也有危机感了。”二八神人抚髯笑道。

村内的血都被倒流尽了,血球被涨大如人脑般大,又被挤压变小,愈发向赤黑变化着,后被其一手盈握。

炎阳临至。金日顿化为了一只被辉光笼罩全身的金乌,俯冲而下,直扑赤鬼之王。

“葬蒲秉甲!”稚嫩的童音一声大喝,另一手由上向下掌合,将血球拍碎了。

漫天血珠似星辰散布于空中,每一粒血珠又爬出细梢,朝着四方奔趋,一如蒲草编织交缠。

一张血网对着金乌,任其撞了进来。

由着那一股猛烈的冲击,血网被拉扯,遂反向驶出五尺,焰花铺散在血网之上,发出“滋滋”的烧灼声。

赤鬼之王为了稳住灵力,无法动身避趋,只能留在原地硬生生接下这一招。

一撞之下,浑身挥发出一圈血雾,血色黯淡下来。

金乌还在挣扎,网格被越撑越大,赤鬼之王见势,将散出的血雾狠手一抓,顿时抽丝成针,被其拍出,刺进金乌体内。

金辉骤减,金乌发出凄惨的鸣叫,姬月只手撑地,喘着大气,就要再竖起灭日弓,再补一箭。

“畜生,尔敢!?”姚红怒吼,灵力海灌进入水德真君,捏拳横锤,将贪狼连同闻人保一通打飞。

那尊黑影正张爪欲偷袭姬月,被暗中分神关注姬月的姚洪瞧见,大骇失措。

姬月乃是三清派下一代巨子,岂能栽倒在他的手上?就算这条命去了,也必须保了她无虞。

水德真君叠掌拍出,延长了数十倍有余,将那尊黑影截断于途中,断了它想要故技重施的杀招。

······

云苏平静地与言箓的赤血缚魂像对视须臾,感慨良多。

此人生性多疑,几日行程屡次为难于她,居高甚傲,对世俗百姓恶语鄙夷,实在算不得什么蹁跹君子。

只是,生死无常,一眨眼就阴阳两隔,却还是要拼出你死我活,让她徒生出几抹悲凉之感。

那三环之光下泻至木剑的剑身,顿时缤纷交彩,似乎在其中孕育了什么特殊的力量。

那一旁的对战已彻底陷入胶着,而云苏再也无暇顾全一行人的局面,光是眼前这赤血缚魂像,浑厚的固体太荒威压都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云苏动了。

云清风月术在移步间顺势展开,青螣又攀上云苏的臂膀,伺机而动。

“言箓”也动了,脚底生风,迅疾如雷,遁速丝毫不在云苏之下。

云苏将青岚桃木扇一展,灵力催发赫赤符文,环绕于扇面,随后合扇抡起一击,朝“言箓”手腕狠狠劈了下去。

“言箓”已有预料,侧握改横握,驱身一避,格挡迎击。另一爪黑气缭绕,利甲相并,穿刺而上,企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云苏一个倒转,顺着火拼相交之处,以其为支点,旋步凌厉一踢。

利甲从侧腰滑过,割断一截布料,而云苏一脚,借势用了十二分力道,将“言箓”踢得歪倒了身子。

然身已死的尸体并无痛感,唯余头颅开裂的声响。

云苏的动作并未就此停歇,就着“言箓”的头颅,周身一转。两腿并上紧夹头颈,云苏撤回了青岚桃木扇,抽起一击,再度挥向那只空着手的右爪。

受此一打,右爪反射性地被甩向左侧,与那木剑撞在了一起。

“言箓”的嗓子里忽地冒出了尖利的叫声,右爪焦烟腾起,似是极其痛苦。

“果然,这家伙究其真身还是鬼物,且修的乃是血冢鬼道,而那三色圆环是为其抵挡桃木之威而制的法宝,因此方能触碰桃木剑。但它的右爪之上,却未曾有相同的圆环,方才挡我一击,不该以右爪辅撑剑身,便是破绽!”云苏看得真切,抓住了时机,令“言箓”左右互搏,自伤根底。

青螣自然也不会放过此等天赐良机,蛇口一开,咬在“言箓”天灵,寒气入体,体表开始结出薄冰。

而白蛇悄悄游走于其身,缠上四肢,分别于双爪脉搏及两脚跟筋处刺入蛇毒,锁死了“言箓”的动作。

云苏驱身一跳,隔出三丈距离,合手起印,跟着就是一喝!

“言箓”胸前那诡异的符号,在方才过招的几个呼吸之间,被云苏贴上了三张赤阳符,如今受令,就此爆开。

“砰”的一声闷响,赤阳符横贯“言箓”胸口,又打开了一个空洞。

只见黑气似幽泉泄出,坠在地上,那三色圆环光芒尽褪,从左爪嵌隐入肉,而锋利的指甲也缩了回去。

那鬼物,正在逐渐脱离“言箓”的遗体。

黑气如蛇游走,在“言箓”身旁又汇聚凝成了形体。

云苏这一手卸甲驱鬼之术,当真是以兔身之力博鹰,在那鬼物还未彻底适应“言箓”之身时,就掐准了时机,将其剥离出了身体。

“你的动作,很快,但也仅限于附体这小段破绽。就算退至气旋造境的修为,你同样奈何不得我。”鬼身成形,那鬼物吐着阴息,第一次开了口,森然说道。

章节目录 第67章 虚实之间 “青幻奇华。”云苏镇定自若,轻语一声,竖出一指,一抹青芒掠过。

她此时却是笑开了:“真是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什么?”鬼物疑惑。

“既然你自认为我是将死之人,可否请阁下告知,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云苏不答,却是询问起了它的身份。

“这个时候你还能有心思盘查,也不知你是有胆量还是单纯的迟钝。也罢,你知道也无妨,很快,整片中洲都会知道。我,我们,乃是缚魂手,未来这片土地的噩梦。”这缚魂手自报家门,言语之间,给人一股极其恶寒的感觉。

“缚魂手······原来小湾村这一场局,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要将门派高手悉数做成赤血缚魂像?呵呵,难怪连福瑞斋都上了心。”云苏的态度显得极为随意,丝毫不像是身处生死之战中。

“你很聪明,而且是容易丢了命的聪明。云家的二公主,一颗可怜的棋子。”缚魂手一张鳞甲遍布的面孔之上,浮现嗜血的笑容。

这话声音并不算小,且各方相隔不远,神识皆彻底张开,自然将其收入了耳中。

而这一声,无异于巨石投入了水中,乍起巨澜。

数十人纷纷有了不同的反映,动作接连顿了一顿,二八神人笑起,眼中趣味愈发浓厚。

“喔?你是如何得知的?”云苏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波澜不惊地问起缘由,好似此事与她毫无干系。

“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好气魄。你说,人族的鲜血是否都会有独特的印记呢?”缚魂手抬起右爪,伸出漆黑一片的舌头,往指尖处舔了一舔。

“这也是血冢鬼道中,血术的一种吗?”

“不错,所以,你逃无可逃了。”

“谁有说过,我要逃了呢?”云苏笑得一脸无辜。

“什么?唔!”缚魂手在一瞬间仿佛被利刃刺穿了整具身体,但眼前却无一物。

“那是幻阵吗?还不止。是什么时候······”二八神人全视俯察着整片战场,一时间竟未察觉到云苏做了何手脚。

缚魂手的意识终于在数息之后逐渐归拢,眼前的画面似油墨化开,慢慢分解,淡化,终而伪去真存,却见树群穿透了它,而符文流转,在其周身浮动。

真血赤阳符!

鎏金符文接连炸开,溅出金色液体,裹缠于缚魂手的身体,从上到下,皆被这股金辉所掩盖。

缚魂手亦像烧纸灰烬,一点一点裂散,脱体而飘落,最后,整具鬼身爆开,金辉落了一地。

六朵青色小花随风而舞,其根茎上还生有一些独特的纹路。

“这小丫头,真是了不得。”洪冬香与班明长时间对垒,疲累得背都驼了下来,见云苏脱困,不禁大喜。

姬月与姚安一长一少,并肩作战,但三人之力,他们亦是有些乏力。

另一边,步阳、邬岑飞与童童对上陈季卿,仍然落了下风。此时陈季卿连续拍击着地面,束着长发的纱巾由着气波扬起。他每每一掌,底下都会蹿出一只庞大的黑爪,竖着削铁如泥的利刃,抓向三人。

“勉斋道院的绝技——援神契,他莫不是唤了一头狼神出来对付我们吧。”步阳矗立在一群小人之上,石人与土人黄白交杂,配合着防御援神契的攻势。

邬岑飞以巧妙的身法,用龙脉打出道道光晕,轰向陈季卿;童童则负责以琴音猛攻,将黑爪一个个震碎。

三人如此相辅相成,仍然有些不敌。

陈季卿狠厉盯着三人,忽地重锤地面。藏匿于黑爪之间,猛地蹿出一尊狼头,将邬岑飞吞进血口之中。

“岑飞大哥!”童童哭啸一声,气势一变,双掌抡起,似两柄震天锤,雷息游走,轰向碧落鼓。

“夔牛奔雷!”第一锤,雷霄声动,狼首崩裂;第二锤,风雷齐鸣,五脏大损。

只两锤,童童的肌肤都化成了紫青色,黛色的经络逐渐浮现于表层,两手肿胀不堪,抽搐着垂在身旁两侧。

“童童!”

“童童!”两声焦急的关切声几乎同时发出,邬岑飞从狼首脱困,并未受伤。方才他将龙脉横放,撑住了兽口。洪冬香则就没那般气运了,童童的状况,让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一个走神,被班明一击所伤。

邬岑飞怒不可遏,重挥龙脉,自一端又以小字庄诀唤出龙首。这一次,龙首未再被击退,将陈季卿撕成了两半!

阙鸿抡起巨斧,人威三成令其浑身血液沸腾,周断劈出,将对手的头颅斩落。

燕芙雪与魅姬两两联手,周围一粉一黑两股雾气缭绕,桃色妖妖卸甲,而毒虫暗袭,对上渐渐无法抵御这等攻势,接连被虫海吞噬。

一时间,几队人马,除却言箓身死,却是将对手统统剿灭了。

众人纷纷集聚于姬月与姚安处,朝着三个强敌猛攻,二人得助,顿时松乏了不少。

以多克寡,胜局已定,没出多久的时间,此三人终被镇压下来,而洪冬香虽受伤,却也无大碍,见童童得救,也专注心力,击杀班明。

小湾村苍凉的风卷起了风尘,血色已去,只剩一片屋瓦废墟。二八神人的姿态仍旧那般,犹如君临之身。

“老友,好走!”洪冬香再度奏出杀音,班明的身体四分五裂,碎成了血块。她并未让任何人帮衬,而是独自为昔日之友送上了最后一程。

“啪啪。”二八神人看完最后一尊赤血缚魂像倒下,饶有点评意味地鼓起了掌,从瓦堆上起身,俯视众人。

“看来,你们还算有些本事,也不枉我费了些心思,在此试探你们。”他说着,眼光一一扫过众人,于姬月、云苏与童童身上停顿了一下,抚掌大笑起来。

“好啊,一日之内,就寻到了三人。快了,这一次,谁也逃不掉了。”

“死到临头,还在大言不惭。以你一人,还能掀起什么大浪不成?”姚安出声喝断了二八神人的自语。

“一人?哈哈哈哈······姚掌事,凭你多年修行,竟却未曾发现一丝端倪。八门一落,你们修真门派可谓连连败退,对阵法皆成了草莽野夫。奇门石公老鬼还算有些见底,将八门阵法浓缩进了遁甲穴之中。可现下你们那两个小子修为不济,也没瞧出这异常来。哈哈哈哈······水月镜花,空中楼阁,虚实交接。你们,辨得明吗?”

二八神人讥笑,在众人不明其意的神情之下,将绿火古灯吹熄了······

章节目录 第68章 红汤真威 灯熄了,天变了。

先是黄沙滚滚,铺天盖地。抬头望去,只见斑驳古早的黄壤之色,似是被诸神挥洒于天穹。

黄沙厚重,遮蔽眼帘,却又在不出十息之内,逐渐隐退。被笼罩的山脉又露出一角之景,却是令人浑然变色。

骷髅若岭,骸骨若林,密密麻麻的骨覆盖山野,看得人头皮发麻。黄沙一退,天地之间,被血色所主宰,唯余昏暗。远山重叠后的天边,晃亮如银,似有风雷交加。而那一明一黯之间,晃过几抹庞然之影,雷霆万钧的声势下,隐约逸出一抹震怒山河的咆哮之声。

小湾村消失了,二八神人也不见了踪影,众人身临无边恶野,尤似沧海之扁舟,飘零浮沉,被天地随意作弄。

“这是何地啊······”洪冬香有些绝望地撤下了备敌之姿,在一瞬间忽然无法再生起反抗之意。不只她,在这一片阴风怒号,血云密布的穹顶之下,他们只觉人之渺小。苍昊趋蹡退却,狼狈坐倒于地,似被掐紧了喉咙,呼吸之间,带着浓重的窒息声。此时,没有人理会他的动作,他们皆木讷地停顿着动作,留不知从何抵抗而最终选罢手不动的可笑神情。

云苏本也被这一副景象所摄魂,而在阴阳眼光亮一现,却在刹那间恢复了清明。

她转身环顾,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天地虽然逼真,却唯独少了一样与真正的天地相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云苏以入微的洞察,游走山石土粒,在那骨山之间流转,于风雷天幕下徘徊。

“是万物!不错,这片天地,察觉不到万物的存在本身,它是虚假的!它是势!”云苏睁大了眼,这幅场面其实是借势而成。

“洪婆,以琴音扰乱五感!”云苏向洪婆身后拍出三张清心符。她比起其他人意志要坚定得多,清心符很快就将其心中的负面心绪给打了出来。

“小丫头,你······”

“洪婆,来不及多解释,必须迅速将诸位解救出来,否则越拖便陷入此阵越深。”

“阵?”洪冬香疑惑,也顿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望向周遭炼狱之景,群山死寂,连那暴躁的漫天雷霆也都只是尽其所能在释放着势,试图以此掩盖什么。

“虚实之道。呵,老娘在中洲混迹这么多年,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虚实之道诓骗了。”洪冬香自嘲着,将哭婆琴握于手中,竟朝着琴面擂了起来。

“比势,区区红汤还耐我伯钟门不得!”气势重归于身,每一擂击五指都变幻出了不同的手势,那琴音就好似泄气一般,发出了疾风向外鼓吹的声响。

随着洪冬香擂击不断叠加,呼呼轻响如灌铅似的沉重起来,闷鼓之音从疯婆琴中一击敲至极远,一次更比一次猛烈。

“万窍怒呺!”洪冬香似要奏曲完毕,这一声伴随着琴音,如雷贯耳,迅疾扎入了那风雷相交的苍穹之中,与其齐鸣。

然而,洪冬香意为实,风雷为虚,在共鸣几息光景之后,逐渐开始崩裂。自那苍穹一点,被撕扯开了一个角落,一如晨曦一般落入一抹光亮。

这光亮射入地表,立即起了焦烟,被钻开了一洞,而后蔓延开,将整片袤土与长天一同烧去了。

小湾村重现天日,日光前所未有的柔和,扑洒在一行人身上,薄烟升腾而起,消散于空中,他们这才醒了过来。

他们还残留着方才的情绪,肌肉未能调整过来,使得整张脸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奇怪。

“洪婆,这是······”姬月压了压脸,问道。

“云清影,你真是令我惊讶,竟能破了红汤的幻境。”二八神人的声音像是自高山上传来,引得云苏不禁抬头望去。

“果然。”云苏咬紧了牙关,看向了对面,方才被击杀的数十具赤血缚魂像齐齐立在二八神人的后方。而附身于言箓身上的缚魂手,此时也身在其中,看着云苏,眼中笑意浓厚。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还活着!”姚安语气露出慌张,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些人。

“我们都中了红汤幻阵,没想到红汤已经蜕变,如今竟能制造出连我都察觉不出来的幻阵。”洪冬香夹带着怒气,似乎是在责怪自己的疏忽。

“洪婆,看看自己,现在你还能瞧不起张鲁大仙的绝技吗?若不是你身旁这小丫头的阴阳眼,可是瞧不出一点漏洞的,你们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二八神人似乎极其热衷于欣赏众人的慌张和怒火,此时仍试图继续于言语刺激。

“洪婆,就交给你了。”云苏却并未理会二八神人的挑衅,驱身一跳,立于众人之前。

“你要干什么?”姚安不解。

“天狐,你该出关了。”云苏不答,却是唤了一声天狐。

“天狐?”阙鸿一脸疑问,不明白云苏想要干何事。

“哼,小丫头真有胆子使唤人。也罢,就任由你胡闹一次。事后,定要找你算上这笔账。”洪冬香嘴上责怪,言语间却带着纵容之意。

云苏又凝出一粒结晶,在两手指间缠绕,灵力注入,令其不断扩大,长成镜面。

小周天镜焚炎在镜面中成形,由远及近。只是这一次,那白焰之中,却裹挟着一股暴虐的气息。

镜焚炎破出镜面,皓白火浪卷起五丈高,小湾村废墟在一掠而过中被焚尽,袭向二八神人一众。

“想凭这点修为灭本君吗?天真。”二八神人嗤笑不已,班明晃身一过,空中竖起长符无数,将镜焚炎锁在符墙之外。

火浪中忽然浮现一道影子,在不断甩动,见其色泽愈发透亮,从赤黑开始转化,遂变得透白,渐渐与火浪融成了一片。最后,在其彻底消失之前,似乎见到它狠狠砸向了下方。

众人察觉到,大地,又开始震动了。

与石敢当出现的阵势大不相同,震动皆源自于火浪之中,节节攀升。

众人突然觉得有什么从中飞出,眨眼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不对,在天上!”步阳这才警觉,那云端之中,似有点点繁星在不断靠近他们。

可这青天白日,何来繁星?

“本君听闻狐丘传承中,有一法乃名奇阳飞星,今日,终以得见。”二八神人也姚望着上空,目光炯炯。

章节目录 第69章 赤寰龟莲 熔岩碎石露出了真貌,将那当空之日都给遮掩了。

“云清影,云家弃女,她怎么会是弃女,传闻一定有误。这只天狐,修为已达固体太荒了!”燕芙雪惊叫,对云苏的底蕴已经难用只言片语去形容了。

“下一届门派大比,此人,不可小觑。凝气境八段,身边依傍着一条藏腾,一只九尾天狐。若非是被哪个隐士高手收为了子弟,或是得了奇遇,单此一人有这般底蕴,说出去,有谁能信?错了,我们全都料错了。云清影,此人,定得入了三清派门下。”姬月在这一刻,将云苏列为了未来劲敌之一。

“小女娃,你想抢,还没问过我这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呢。呵呵呵······”洪冬香却是不以为然,笑盈盈地看着云苏的身影,对她像是势在必得。

“你们,将这些飞星挡住!缚魂手,把云清影带走!”二八神人不再看戏,又将绿焰古灯托起,竖起两指,对着古灯就是一点。绿焰向前蹿了蹿,荡出了些许火星子,飘向镜焚炎。

两火相遇,火星子似撒料一般吹进了火浪,镜焚炎瞬间就像是碰上了大敌,火势足足涨了五分。大火翻卷搅动,火势中似有两兽厮斗。云苏不再节省灵力,悉数投入万灵树界阵一招,树群浴火而出,似火蛇射向二八神人一众。

“真是层出不穷的招式,虽是威胁不了本君分毫,却着实难缠。”二八神人退于班明、陈季卿等人身后,神色有些不耐。

“就怕你们不上钩。”洪冬香见一行人扑了上来,捏起一印自上朝下一拉!

一阵雷鸣一般的鸟叫声于云中酝酿着声势,在洪冬香的指引之下,前后追逐着劈打了下来。

“雷音雀,那老婆子竟把灵兽埋在了云里!”疾雷落下,班明根本来不及张开符墙,被雷所击穿。

中洲要论遁速,能够胜过雷音雀的灵兽屈指可数,未见其身,先闻雷声。

雷音雀一身明黄,唯有一圈黑翎绕在脖颈处,红色的眼珠炯炯有神,那一对翅膀挥动之时隐隐有着一丝雷息。

雷气催荡,对班明来说更是火上浇油,赤血缚魂像的皮肉被丝丝剥开,溃不成形。

雷属阳,对鬼物来说本就是天敌。

二八神人连连后退,似对这雷有些忌惮,远远退在赤血缚魂像与缚魂手身后。

“你们二人早有预谋?!”他忽地惊醒,狠声质问。

“现在才发现,怕是晚了点!”洪冬香狂傲一笑,以琴音缠绕雷鸣,杀向对方。

云苏树群在下,琴雷在上,双管齐下,将一行人的动作全数封锁。

闻人保抬步挡在前头,又是张手一划。从虚空中踏出一尊胄甲将,周身被铁皮所覆,手持利齿长剑,抬剑便是一刺。那雷袭来,与剑尖相撞,竟不相伯仲,甚有势弱的兆头。

“闻人家族能跻身三才之列,靠的是天星招将术,此功法能将北斗七星化为斗战之象,前来相助施术者。每一尊星象各有神威,方才闻人保唤的是贪狼,如今这尊名为破军。以杀止杀,置自身于死地而后生,破军之强,就强在其不要命的战法,饶是我雷音雀的天雷都没能阻下他的脚步,二八神人实在可恶!”洪冬香闪身至云苏身旁,与雷音雀相互配合,驱动雷电,与破军相抗衡。

“那把剑,同名为破军,如若是在往古之时,那可是《兵谱》中的无上天兵之一。闻人保着天星招将书虽强,但所招的毕竟是一缕分身,远不及破军神将本身。云苏,现下敌强我弱,二八神人借红汤狠狠罢了我们一道,没有退路可走,只能以命相拼了,你明白吗?”洪冬香眼中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被云苏所察。

“洪婆,您且放心,我们没那么容易死。”云苏的灵力在急剧减少,树群也维持不了多久,即将沉溺于火海。

“天狐,靠你了。”她闭上双目,以神识向九尾天狐相通。

天雷与破军神剑对垒,二八神人卸了重负,又走上前来,目光沉沉。

“这一次,本君可不打算再加以试探了,为断了意外,早已把你带回去,这场戏,也该有个了结了。”二八神人身旁的赤身厉鬼也有所感,臌胀着脸,有些沉闷地回应道:

“好吧,正事重要。不过下次可一定要让我尽兴了才行。”

“你小子整日就知道玩乐,若没了本君的布局,你可就栽在这儿了,回去定要好生训一训你这瘾。”二八神人以指于绿焰古灯中抽出一条火丝,言辞似有些感叹:

“意想不到,本君今日也要劳动一番筋骨了。”火丝在指尖一绕,被二八神人轻轻一弹,往空中飞了去。

三息过后,碧绿的火瀑从虚空中一点砸了下来,点燃了一片空气。

但变化远不止如此,绿焰在凝形,自上而下,头骨、胸骨、肋骨、腿骨一点一点凝实,一尊骷髅兵于火瀑中诞生,幽幽发亮的绿光在空洞的双眼清晰可见,没有眼睛,却好似被其盯上,浑身汗毛乍起,寒气袭人。

“这一战,也得结束了。”二八神人一声论断,骷髅兵怪叫一声,一把骨刀便由一手从火中抽出,砍向洪冬香。

“小子,在我面前,也敢狂妄。”冷喝声突然于镜焚炎火海中传来,令二八神人一震,目光急急追向那火中,想要揪出声音的来源。

可惜,他失望了,与之相替的,却是火海中爬出一只又一只乌龟,浑身白焰滚滚,透亮得只剩模糊的外形,向着二八神人处行去。

镜面一如飞鱼遨游火海,此时却闪出一抹又一抹光亮,奇异的是,凡这光亮所到之处,在不远的白焰龟皆一闪而至,快得不可思议。

“小心白龟!”二八神人一时看不透这些乌龟是什么来头,只得提醒赤血缚魂像与两位缚魂手。

他牵手一动,燃着绿焰骷髅兵拔脚就是一踩,然而镜面之光快如迅雷,眨眼之间,白龟便消失不见。

一只只白龟被镜面散布于各处,纷纷停下了动作,伏下了身子。

章节目录 第70章 元意 白龟缩入壳中,就地而定,洁白龟壳的龟背纹愈发清晰起来。

龟壳呈驼山形貌,中高边矮,就在那中央极高处,冒出了一颗豆子大小的光点。很快,白芽探头,以肉眼可见之速飞长,茁壮挺立,一枚含着青色的花苞结成,转瞬之间像是走过了一个四季往复。随着极其亮眼的一抹红色自顶端闪现,一簇火螺旋绽放,偌大的花瓣红里透白,似奇珍美玉,在废墟之上迎接盎然生机。

莲花一朵接着一朵盛放,小湾村似成了一片莲池,二八神人被环绕在其中,左顾右盼,不敢胡动。

洪冬香与破军神将对峙,余下众人得出空暇,悉数集聚于云苏身旁,看着这满地的莲花,有些不明所以。

“古······云清影,你这功法究竟是什么?”步阳对奇术兴致浓厚,凑上去也不避讳地想套出一二。

“敌方有耳。”姬月止住了步阳的话头,法眼却大开盯着那些莲花。

绿身骷髅受二八神人驱使,没有再妄动,虎视眈眈,含着浓烈的杀意。

莲花开了满地,底部的龟壳好似也没了动静,偶尔有和风掠过,略微飘动。

二八神人屡次窥视这莲花异状,却未发现有何不妥,而缚魂手凭着上游的遁速,穿梭于莲花间隙之中,以试探一二。

二八神人眼神荡过云苏、洪冬香,转而移至火海之中,仍然探查不多天狐的行踪。他渐渐失去了耐性,屈掌一压,绿身骷髅横腕,上下合握骨刀,骨身伏了一大截,腿骨聚力,头骨垂了三分,锁定了云苏一人。

“对你动手,本君就不信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反应。”二八神人冷然一哼,将绿焰古灯向前一推,另一掌抚贴于灯身之上,猛地使力!

绿身骷髅三两步迈步前冲,整具骨身低伏得几如平身之势,掀起猛烈的大风,握刀朝着云苏就是大力一砍。

树群尚有余力,燃着火星子蹿起试图阻挡骨刀的攻势,姬月一行人见状也要出手护住云苏,却被其伸手一拦,只见她摇头,神色从容,似是胸有成竹。

骨刀以摧枯拉朽之势攻至,比那破军神将舍身攻势还要多上几分横暴、狠恶,根根树藤脆如细丝,与骨刀相遇便被横刀而断,眨眼间就袭至眼前。

云苏神色未变,生生就由着这一刀拦腰掠过,骇得众人浑身一颤,洪冬香险些失态,双目急得血红一片,奈何被破军所困,难再生四手余力了。

“本君看你这功法也未必有何神异之处。”二八神人确切地看到,且由绿身骷髅感知到云苏被中了这一刀,必然当场毙命,绝无生还可能。

“孽畜,且看箭!”姬月箭步跨出,跃至半空,赤色弓弦被玉手旋扭一拉,怒意蓬发。灵力涌动,自拉弦出支出一箭,此箭与之前任何一箭都大不相同,既无金乌炎阳之象,亦无戮天火海之势。这一箭贯彻了弓箭手的本意——杀,携着万夫莫当的阵势,射了出去!

二八神人不由得动容,速速将绿身骷髅唤至跟前,挡起骨刀,欲拦下这一招。

这一箭并没有任何惊世之速,然而在其与骨刀刀面相撞的刹那,却蓦地爆发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声势。更惊人之处,此箭杀意似被出箭者有意束拢,威力皆投聚于一点,横穿了刀面、肋骨与脊椎,且势头未有分毫减弱,瞄着二八神人的天灵盖刺去。

“来得好!”二八神人大手一张,扎开了马步,手中捏印,将绿焰古灯悬置于身前,双掌抬合而起,顺而向前一推。

“缚魂手!”他的口吻中再不见半点从容之态,即使姬月的修为与他相差仍有距离,但此战接二连三的消耗实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红汤幻境降临都未能将一伙人一网打尽,实乃不祥的兆头。

两位缚魂手得令,连手抱握双爪,结成一环,上下两只三色环光华大放,黑气浓郁百倍不止,拦在这一箭之前。

箭至,四爪看准时机,环住了这一箭!

圈环之中像是结出了一张盾,抵住了一箭之威,二者相撞,发出刺耳的铿锵碰撞声。

然而又出乎二位缚魂手意料,环盾阻挡不过十息,在二者的一片蒙面黑雾之下,似是发出打颤的咬牙声,随后逐渐被这一箭给崩裂了。

缚魂手身形大乱,被余威掀翻在地。

杀箭再次冲出重围,就这么直接与绿焰古灯对上了,又是震响一声,二八神人闷哼,从牙缝中挤出了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

“姬月······”此人乃我方大患,二八神人瞬间在心中下了一番评价。

“就在此刻。”二八神人全神贯注在眼前之箭,却在未及时反应前,一道熟悉的声音袭得他周身冰凉。

随着这一道声音的出现,朵朵莲花终于发生了变化。

花蕊之中淌出了滚滚火意,将周围的空气都浇红了,二八神人顿时发现有一股烫裂全身的烧灼感,后知后觉地自寸寸皮肤之上传来。

不止二八神人,缚魂手的情况更加严峻,那火意灼得它们的身体都在逐渐散成灰烬。

“是元意,这功法怎么会有神通的雏形!”二八神人失态大喊,连绿焰古灯都要架不住摔落。

“竟是神通雏形,难不成是从狐丘传承了往古九尾天狐的功法,否则固体太荒境的灵兽不可能使出这种招数。”洪冬香攻势猛涨,火意对闻人保等赤血缚魂像造成了严重的打击,破军神将连连衰退了几阶的力道,在雷音雀的攻势下逐渐败退下来。

“嘶······”二八神人意识到自己已中伏,连一旁的赤身厉鬼都抱头惨叫起来,局面彻底溃败。

云苏这时却是从火中慢慢走出,青藤被收入怀里,身旁一只周身赤红的狐狸紧跟其后,三条惹人眼目的狐尾甩动,尤其是第三尾,白亮的莲纹遍布,还透着某种古老的气息。

九尾天狐现身了。二八神人只一眼就看得欲将裂眦,被卸了周身气力,性命攸关。

章节目录 第71章 黑夜来临 “元意······原来你一直都打着这主意。”二八神人勉强起身,歪着身体,连视线都无法顺利聚焦。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平得很。”云苏语调微扬,似有些挑衅和嘲弄的意味。

“龟壳,是这样,那龟壳有延缓神识察觉的威能,难怪一开始本君看不出任何问题,莲花夺人眼目,谁都不会料到杀招在不起眼的龟壳上,这是什么功法,真是好心思。”二八神人咬牙切齿,说到最后,一字一字皆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天狐一族的事情你们也配知道?好好浸在莲境里头,化为灰烬吧。”天狐蓬松柔软的狐尾又甩了一甩,对二八神人全然不在意。

云苏也不再多语,两指稍稍一抬,镜面随之鱼箭而出,裹缠着白焰,滋啦滑去。

二八神人一伙被困于莲境,不可动,眼睁睁看着镜焚炎呼啸而来,生死即在毫厘之间。

“清明,士别三日,当真让我刮目相看,被一群杂兵围困至如此地步,要让五王知道了,你这清明之位可还保得住吗?”

清隽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就在第一个音节入耳之时,镜焚炎忽地不动了。

与此同时,天自极尽之处,涌入汪洋黑海,前行着遍蚀苍穹。

无风无声,天空低垂得如同一帘帷幕,众人的脸上感到星星点点地寒意,似从天空落下了冰屑,落在了脸上。

再一眨眼,天空忽然显得广袤无比,蔚蓝陷入了黑海之中,平静得没有一丝皱纹。

黑夜来临了。

渐渐地,不知距离的瀚海一处,出现了一个海眼,洋面一点一点下陷,黑海终于起了微澜,朝着海眼汇集。

镜焚炎在黑幕蔽空之后,摇曳欲息的火光咽下最后一口气,再对二八神人形成不了丝毫威胁。

海眼凹陷至视线难看清的深处,突然有一人落了下来,眨眼间下坠至半空,随后疾飞而行,宛如君王莅临,没有一丝声响地降落下来,立在了二八神人身后。

“你来了,谷雨。”被称为清明的二八神人虽脱困,但傲气全失,疲惫地单膝跪地,这一声中亦带着掩饰不住的衰颓之意。

谷雨与清明一般高度,但周身纤瘦了许多,亦是纱帽宽袍,蜡白的双手露出衣袖之外,一手执着外形与清明手中相似的古灯,里头却燃着紫炎。一双紫色的双瞳让人难以转移目光,与之对视,有种被窥探过往的不适之感。

“灭日弓、夔牛鼓、九尾天狐。清明,今日你若要将他们放走了,许是二十四游神的神龛之位也要有所变化了。”谷雨看着二人一狐,一个接着一个念过去,眼神也深了一些,让人探究不清。

最后,他又扫过云苏,探究意味更浓厚了一些。

“九尾天狐原来在你这里,你比他们更让我有兴致了,以我的紫阴瞳术,竟浑然看不破你的虚实。就如同在你身前笼上了一层雾气,我穿不过去。是谁?是谁篡改了你的因果?”谷雨之言无头无尾,却是让洪冬香与姚安一愣。

云苏听闻此话,顿时警惕了三分。

“也罢。将你们三人一同带回问话,一切都将无所遁形。”说着,谷雨端起了紫焰古灯,虚空立于双目之前,两指竖于唇下,贴着下巴,默念咒术。

紫瞳之中紫意更深,大有朝着墨色靠近的势头。古灯中的紫焰在咒术中剧烈跳动,而紫瞳死死对着紫焰,与视点一线之上,忽地化形出一箭。

其外形曲折,表皮凹凸不平,甚至似有树瘤状物生在那折角处,一端尖削,漂浮于虚空,正对着云苏一行人。

“谷雨,二十四游神,也就只有你悟出了元意。难怪如此得王重视,清明愧难当。”清明半跪着望向那一物,生出无奈的感叹。

“清明,还是少说这些丧气话,任重道远,你我,离那人可差了天涯之远。”谷雨对这番感叹嗤之以鼻,毫不犹疑地加以叱责。

清明一听“那人”,神色顿时郑然几分,不敢再颓靡。

谷雨紫瞳之中波纹隐动,紫芒于箭身流光溢彩。

“柳弧,去!”

“贵人在此窥视已久,至此关头,还不现身吗?!”谷雨箭要离“弦”,云苏却是对着虚空一阵扬声高喊,众人做出反击之余,对云苏所为迷惑不已。

“又在胡言些什么,装神弄鬼,不堪入目。”谷雨对云苏试图转移注意之为,甚是鄙夷,紫瞳蓦地瞪大,一箭刺出!

“既然被点名相邀,再作山上观客,也有些不妥了。”又是一道悠远之声自山林中传来,那一箭所射之处,忽然生出一株莲花,姿容堪称国色。其花瓣薄如绢纱,纯净素白,缓缓舞动,似是寒巅之上的琼珍,含着遗世独立的超脱之美。

那花一开,天地失色。紫箭一头扎进了花蕊之中,寸寸化粉而散,褪了威势。

“是你······”谷雨对此莲,好似颇为熟悉,脸上并无半分动容之意。

“二十四日月游神,还认得本童,真是高山遇流水,荣幸之至。”声音竟从山林转至了莲花之中。

那玉琢似的莲花飘曳着变幻了形体,成了一人。

见其身着纯白衣袍,中发齐梳扎于脑后,目细狭,容貌昳丽,本是颇有仙风道骨之姿一人,但其身形却有些古怪的小了一些,颇像个十年小儿。见他一手捏着一株莲花,正是方才挡下紫箭的奇物。

“少来这一套。你们福瑞斋凡事都要插上一脚,管天管地,莫不成还要管到我们这儿?”谷雨语气极为不善,对于此人的出现甚是不喜。

“寻常之事,路过也就罢了。你们心知肚明,此三人意味着什么,还张口说这话,不嫌丢人现眼吗?”白衣小公子嘴上也是个不饶人的,不客气地敬了回去。

“你们两个也别藏着了,都出来见见熟人。好说歹说也是本斋套了个得利,这小丫头瞪着那眼睛都快骂到头上来了,再不帮衬一二,显得我们心胸狭隘,贪财好利了点不是?”说着,又朝山林处招呼了两声。

话音方落,从中跳出两人,一脸无奈地走近,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章节目录 第72章 莲二 一前一后,正是黎阳城福瑞斋的季福季厄二人。

“你们······”洪冬香瞠目结舌,指着二人说不出话来,谷雨与清明更是脸色铁青。

二人并未理会洪冬香,恭敬地双手合十,俯下半身。

“二童子。”

“都愁眉苦脸干什么,瞧瞧,一张张熟悉面孔,也不打声招呼?”白衣公子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着二人与云苏一行人相对。

二人脸都塌了下来,也不说话,转身盯着地上,点头与众人示意。当然,如果他们愿意抬头,便会发现一行人皆用刀子般的眼神剐着他们。

“这才好,和和美美多好。唉,小丫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踪迹的?平日里我的遁形法可是鲜有破绽,没点本事可看不出来。”白衣公子环抱双臂,却是着急着询问云苏如何破了他藏身法,在黑夜之下丝毫没有意识危情的意思。

云苏也由着他性子:“方才我的天狐用的乃是元意,盘控全局,自然落不下任何一角,但你以莲做掩饰,将莲种投进了废墟中,还是泄露了一些气息,被天狐所捕捉。”

“原来如此······那龟壳子多半是迟意,延迟众人五感,而莲花则是内蕴灼意,于无形之间燃耗丹田。不过,那莲花只是收网之用,真正的杀招皆在那些不起眼的龟壳之里头。迟意,迷惑五感的元意,无一不是脱胎于幻阵之法。你的这只九尾天狐,将将第三尾就能悟得此等功法,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一只固体太荒境的天狐,被凝气境九段的修真者所获,实在不得不令人生疑,不是吗?”白衣公子毫不避讳,将云苏的底子一点一点往外挖,听得她双眼都眯了起来。

其他人放在将注意力放在对手身上,来不及去思考这些,而此时此刻,在静谧到近乎诡异的气氛里,却如冷水一般浇醒了众人。不光是云苏一边的,就连谷雨与清明都生出了一些怀疑。

“福瑞斋好心思,不光是想要令宗门内斗,连着无干人等都得利用起来。阁下巧言令色,三两句揭了我的底子,妄使他们群起攻我。别看阁下言语之间皆是嬉闹之色,刀子割下去可是毫不手软。”天狐在一旁听后也是从喉中发出了低咆,靠云苏拢了一些,青藤从怀中游出,缠绕着她的手臂,凶光大放,吞吐着信子,看着白衣公子。

“清影不才,遭云家所弃,孤身一人,无依无傍。洪婆若是不嫌弃,可否收我入伯钟门,求得偏安一隅?”云苏不留一丝余地地戳破福瑞斋的面目,后向洪冬香示意相助。

“好啊,怎么不留?丫头小小年纪,纵横之术持之有道,若要说你不才,这中洲青俊英才,也没有几个怀才了。收,今日我洪婆就做了这个主!”洪冬香爽快答应,巴不得当下就拎着云苏打道回府。

“丫头接着,此乃我伯钟门的流觞令,持此令归门,从今往后你便是内门弟子了。”洪冬香从怀中掏出一令,丢给云苏。童童被邬岑飞扶着,看着洪婆要收云苏入门,苍白的脸上也透出了一点红润。

“洪婆且慢!云清影乃三清派所相中之人,不可拱手相让。姬月虽是晚辈,此话冒犯,但为了我派利益着想,不得不争上一争。”姬月见两人有合拍之象,忙不迭站出一步,阻止了她们的动作。

“姬丫头,你这是何意,莫不是对我洪婆有意见,想要夺食不成?”洪冬香的声音沉了沉,含了些不快。

“洪冬香你这话霸道欺人,云清影一路上与姬月同行,早有招揽之意,你半路插手,怎还义正言辞!”姚安见姬月少了几分锐劲,也出头来为姬月助阵。

“死小子装什么蒜,没见着是云丫头主动询问我这老婆子?姬丫头出声阻拦,倒还成了我的不是?你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领倒是愈发强了。”洪冬香不相退让,对云苏是势在必得。

“云苏,你再多加考虑一番,若你入了三清派,必会得掌门重视。我见你所修之法与我派干系颇深,你也对符箓之道有意吧。”姬月顾不上二人争吵,又继续追问。

“哈哈哈哈哈······云清影真是机敏得让我无话可说了,季厄,你这刻板的家伙平日里无趣的很,今日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白衣公子大笑,还不忘编排了季厄几句,听得他一脸僵硬得更是没有表情了。

“莲二,你们一伙也闹够了。真当我二人不复存在了吗?”这边吵得不可开交,谷雨却是看得青筋直突,不耐至极,连甩出五支紫箭。

“急什么,反正你们今日目的也不可能达到,不如就权当看了一出戏,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面对五支利箭,莲二好似并不在意,而季福季厄见势一齐跳出,挡在他的面前,以二人之力,唤出了一头黄牛。

黄牛直立不动,任由五箭扎入体内,却见那些箭似射进了泥潭一般,一点一点被牛身所吞没,彻底融进了体内。

谷雨收手,扭头看了清明一眼,后者领会,走上前来与其并列。他托出绿焰古灯,做出与谷雨相同的动作。

“想不到本人有幸撞见日夜相合,使出天蚀之法。”莲二虽还挂着笑意,但却收敛了许多,招手示意季福与季厄回归,随后竟盘腿坐下,横倒一旁,一手撑首,闭上了双目。

“是睡蝉。”谷雨提醒一旁清明,手上动作不减,驱火出灯,与绿焰纠缠相融。无边黑夜似乎出现了云,盘旋于众人头顶。四周的空气陡然诡异地降下了温度,万物渐渐被覆上了一层寒霜,引得众人出手抵抗。

莲二保持着动作,身边一圈却是开出了朵朵洁白的莲花,在那股气势中从容地摇曳身姿,无半点慌张。寒霜遇上白莲,纷纷惊退,不敢造次。

谷雨清明二人合力,将灰色的焰团抬升,送入盘旋的云层之中,最后没入了黑夜。

“借红汤的余力,你们才能勉强使出这天蚀,泥黎殿一群人,都是一些外强中干的家伙。”莲二闭着双眼,对面前的一片骇人之景下了一番论断。

章节目录 第73章 止戈 “培元境之战,已达搅动风云的地步了······”云苏见这天地将崩的气势,由衷生出了一番感慨。

灰焰入主天穹,黑海退潮,逐渐缩进了那海眼之中,蔚蓝重归于世,然在海眼笼罩下的天地却更显危机四伏。

海眼隆起成一团巨物,青紫亮光交杂。莲二的睡意更沉了,莲花纷纷趋近于静止,动作愈发微小。

不久,天空落下点点灰星,似柳絮一般缓缓飘下,远远看去人畜无害,但却令所有人僵直了身体,精神极度紧绷地看着那些东西。

第一颗灰星落地了。

一瞬间,以灰星为中心,周围三寸的土地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宛若凭空失去了行踪。

云苏与姬月身具慧眼,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灰星落地的一刹那,黑暗一现而过,将土地倾吞不见。

众人正被这股力量震慑,不知所措时,却见莲二的三尺莲地也浮出了白星,形若鸿毛,往天上飘乎而去。

很快,一白一灰,便在半空交汇。当两者撞在一起时,顿时爆发出了一圈灵力波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交锋,众人只听闻一声极闷的响声,灵力波动就像被一围又一围的海水所包裹,将绝大多数的声响悉数锁进其中。

莲二伸手打了一个哈欠,旁若无人的转了一个身。起身之时,又是大量白星冒出,朝着海眼无尽散出的灰星撞去。

灰星急欲攻破白星的防线,下落之势更加密集,然而统统被拦截在半空,多一分都移动不得。

谷雨与清明使出此招,元气大损,后者伤势更甚,挛缩抱腹,头贴地面,呕出大口鲜血。

就算此时他们再想进攻,都寸动不得了,且有季福季厄二人紧盯他们的动作,更是备受牵掣。

清明庞大的身躯也再无用武之地,谷雨却好似还不愿放弃,一把夺过了清明无力托住,滚至一旁的绿焰古灯。

“谷雨······你······”清明头撑着地面,费力扭转过来,斜瞥谷雨的动作,喉间的声音都颇为困难地送出来。

谷雨不语,嘴角挂着血色,紫瞳狠厉无比,两手各抓一盏古灯,交叉相抵,灵力涌入手心,传入古灯之中。

紫焰再得后力,火势强上了几分,而绿焰非谷雨之物,只得断断续续地接受这股灵力,一丝一丝窜动着火光。

海眼之中,在这股变化之下,落下了大如棉絮的灰星。

莲二半寐半醒,却感知到了这股变化,将身体彻底仰倒在地,两手至于脑后枕着脑袋,睡意更深沉了一些。

“二童子······”季福见莲二动作,有些担忧地想要出声劝阻,却被季厄一个眼神遏止,退了回去。

随着莲二仰倒,莲花四周又生出了细小的莲种,渐渐长成小株,抖动着花瓣,生机蓬勃。

三尺莲地之中,这小株莲花在愈发剧烈的抖动下,竟脱离了土壤,浮向空中。

白莲飞空,白星相伴,与那偌大的灰星齐齐相撞。

啪——啪——啪——

接二连三的清脆爆破声在撞击后发出,灵力波动混杂着灰白二色,冲向四面八方。

“莲二!”谷雨再次被拦下,怒极,气急败坏地对着莲二咆哮。

“嗯······”回应谷雨唯有极惬意的一声叹息,可季福眼底却藏着极深的忧虑,袖中攥紧了双手。季厄表面与往常一样,但死死看着莲二的状况,一眼都不敢离开的状态还是让云苏注意到了。

“睡禅······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招数,看这莲二此刻的状态,睡得越深,就意味莲花着能获取愈发强悍的威力。可是季福季厄像似对莲二这模样很是担忧,莫非睡意越沉会有什么风险?”可惜二人并未注意到云苏的探究之意,一门心思观察着莲二。

终于,谷雨的灵力再经不住消耗,双手脱力,两盏古灯纷纷滑落,砸在地面,发出两声脆响。

他瘫软着双手,蜷缩于胸前,神情有些狼狈地瞪着莲二。清明一见,也是无可奈何地地垂下了脑袋。

海眼在消散,如气雾一般逝去,不再见踪迹。

季福季厄见状,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唤出四头黄牛,奔至莲地。黄牛一头撞向白莲,将其一点点融进了身子。波纹浮现,莲花连同根茎,渐渐陷入其中。

奇异的是,每一株莲花减少,莲二似乎睡意都出现了一丝松动。先是脸上的肌肉有了微微抽动,随后是指尖、手掌,延伸至整条手臂,最后令其睡眼惺忪翻起了身子。

二人见莲二从睡禅中苏醒,皆暗自松了一口气。

莲二揉搓着眼皮,慢慢从恍惚中看清周遭情形,懒懒伸展了身体,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哎呀,好像睡得有点过头了,真是抱歉。”听见这话,众人都有些发愣,季福季厄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好像结束了,甚好,甚好。我一早便说,你们这一遭必定会空手而归的。看看,还伤得这么重,得不偿失,真是得不偿失。”莲二才将醒来,立刻恢复了刻薄的性子,对着满身颓意的谷雨与清明一阵调侃,令其脸色铁青,却有无话可说。

“好了,好了,今日之事也就到此为之了。泥黎殿,你们也折腾够了,就此打道回府,别打这些人的主意了。还有那个叫云清影的小丫头,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说说,该怎么报答我?”

“报答?我可是记得,方才有个生了长舌的家伙喋喋不休揭露别人的私密,现在那人也不多加计较了,就看在出手的份上就此打住。怎么还可贪心要的更多?”云苏不以为然,毫不留情面地喂了莲二一嘴泥。

“哎哟,小丫头口齿可伶俐着。花了这么一番功夫才击退泥黎殿一群家伙的天蚀,竟就这么三言两语以还债一说带过,真是让人心寒。”莲二挤出一脸可怜,颇有些埋怨地吐诉云苏的不讲义气。

“是吗?那这样,不如让莲二少爷一睹云清影真容,也算还了这多余的恩情,可好?”说着,云苏就要揭下面具。

见到这动作,阙鸿的呼吸忽地一窒,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

章节目录 第74章 返身 强手对决的余波将小湾村被宁静遮盖的假象摧毁了,瓦砾屋檐的残骸散落在这片昔日充满怡人之乐的村庄居所,有些荒凉的风行过此地,带起一抹烟尘。石堆之中,幸存的几株小花开得灿烂,天真地惬意自乐。

而在一片荒芜之地,空气却好似凝固了。

云苏垂手抓着一件木制面罩,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一张张面色精彩的面庞。

阙鸿紧闭双目,与其他瞪直了眼珠子的一群人一起,显得有些滑稽。

很快便传来了第一声干呕,余下来便是第二、第三声,而强忍着腹部不适的几位看上去浑身都有些发抖。

“吐一吐好,催一催方才血腥之景的晦气,没准还积压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云苏瞧着七倒八歪的一行人,还饶有兴趣地安慰了一番。

“云清影!你怎么······”魅姬平日里见惯觥筹交错的场面,美人如云,油头肥耳的大款子也并非是没有见过。迷幻院姐妹最重外貌打扮,头一遭撞见这么一张脸,一时竟有些噎住了。那布面脸颊左右的红疤,连眼皮一角都被粘黏在了一起,丑陋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了。

一群青俊男女有些挡不住这张脸的冲击,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狐狸却一眼看穿了云苏的障眼法,显得镇定了许多,只不过见云苏身为女儿身,敢这么糟践自己的一张脸,一时之间也有些憋闷难纾。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云清影你真是太有趣了,跟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门派走,还不如就此入了我福瑞斋,保你吃穿不愁,性命无忧。”莲二也没想到云苏来了这么一招,见众人模样,笑得直撮泪花,还不忘挖上铲子墙角。

“这位莲二公子,此次相救我洪老婆子感激不尽,不过要与我抢这丫头,还得多掂量一下。”洪冬香一听,顿时反应过来,忙掐断莲二的妄想。

“阁下这是何意,难不成也想掺上一脚?”姚安也警觉地看着莲二。

“清明,我们回去。”就在一行人又忙活起来之际,在一旁修养片刻的谷雨却是直起了身子,将紫焰古灯收入怀中,唤了一声清明。

清明抹了一嘴的血,还有些虚脱的身子,有些不稳当地站起。缚魂手一见,忙就是想上前相帮,却被其大手挥开,身形遭不住又是一晃,险些摔倒,忽地被另一只大手扶住了。

“这一仗,不可耻。今日福瑞斋欠我们的,下一次,定当一齐讨回来。莲二,你的睡禅虽精巧,却抵不住一招之后身形恍惚,若是没了你两个随从,胜果还不知花落谁家,你可记住了!”谷雨一把支起了清明,还有些冷凝对着莲二说道,随后从古灯之中散出一团紫焰,欲将一干赤血缚魂像一同卷入。

“留下班明!”洪冬香见谷雨起了退意,抱着疯婆琴冲上前去,想要拦截班明的尸身。

“洪婆,不要!”童童见来不及劝阻,大叫一声。

可惜,洪婆刚有动作,班明的赤血缚魂像却化为一汪鲜血,渗入了泥土。

“尔敢!”洪冬香猩红了眼,又是催动灵力,欲再启一仗。

“赤血缚魂像里的魂魄早就被锁在了泥黎殿,你就算拼死将这具血尸夺回来也无济于事,保不齐还让这些家伙悄无声息潜入门派,搅得你们鸡犬不宁。”莲二闲来无事掏着耳朵,看戏一般地旁观着争端,来了兴致提醒了洪冬香几句。

洪冬香掐着疯婆琴的琴盘,饱含恨意地看着谷雨清明一干人众,半晌后终于紧闭了双眼,大叹一声,不再追击。童童这才松下心,虚弱栽倒在邬岑飞怀中。

“怎么,还没玩够,就凭你,根本不是那人对手,想留在这里被他灭了神魂不成?别忘了你的仇,还没报。”见洪冬香收手,清明在谷雨的搀扶下,就要带着缚魂手动身离开,却见赤身厉鬼迟迟不肯动身,眼光盯在了莲二身上,厉声呵斥道。

那幼童一般的赤身厉鬼抿了抿唇,婴手不停攥动,焦躁地犹疑片刻,半蹲下身,狠击大地。

众人以为赤身厉鬼又要出手,纷纷戒备起来。然而清明却并未动手阻止,静静看着赤身厉鬼动作。

只见赤身厉鬼抽手,一个狠抓,将一尊神龛似的木物收入手中,又深深朝这一处看了一眼,随几人消失在紫焰之中,不见了身影。

云苏在方才那一瞬瞳孔一缩,没有说话。

“季福季厄,事已至此,看来也劝不动这丫头了,我们也走吧,又困了,回去睡个好觉。”莲二见事毕,连连打着哈欠,招呼二人就要离开。二人一听不敢怠慢,紧跟在莲二身旁。

“云清影,姬月还有那个童童,多年之后,希望还能看到你们。斋主可是对你们寄寓了厚望。

古今英豪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呜呼!悲矣。”随着三人身影一众消失,只留一句感叹回荡在空中,久久不散。

一阵风起,卷起黄沙,呼呼作响,小湾村的容貌彻底消失在了世上,众人望着一地苍凉,各怀心思。

“云清影,再与伯钟门相争无意义,即使我极力留你,若心不在此,强留无意。这块子弟令就交付与你,若你有心思,便持此令前来三清寻我。”姬月见尘埃落定,也不再执意劝服云苏,将子弟令递了出去。

姚安一见,想要出声,却见姬月眼神传来,忍了下来。

“好一个大将之风,落落大方,若我这老婆子还不见眼色将这丫头抢了回去,倒是得落个老而不死的名头了。三清有你,倒是不错。”洪冬香见姬月如此,也不固执,掏出那只流觞令,也一同递给了云苏。

“丫头,要是定了心思,日后伯钟门的大门会一直敞开。”

“洪婆谬赞。”

“多谢三清与伯钟抬爱,今日一仗也多亏前辈出手相助。无论清影择了哪一种去路,日后定当记得此恩泽。”云苏收下二令,躬身言谢。

“有你这话,足矣。童童,跟婆婆回去吧。”洪冬香飒爽一笑,招了童童,也要一同离去了。

章节目录 第75章 源来 姬月寻得闫达,便同姚安一同离去的。童童也随着洪冬香,打算先回黎阳城安定两日。邬岑飞本打算跟随,却被洪冬香警告似地狠狠瞪了一眼,也就打消了念头,故意选了一条岔道。步阳与之同门,一切尘埃落定,自然也就跟随师兄一路。燕芙雪叫上魅姬,两人倒是难得气味相投,协同先寻个地方养伤,再作打算。临走之前,燕芙雪回头凝视了云苏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去。

“古·····清影妹子,我们一同上路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阙鸿见人走得七七八八,便凑到云苏身旁,想要与她一同离开。

“清影······”被这么一叫,看着一地废墟还有些出神的云苏收回心思,却被“清影”二字所牵引,低下头想着什么,一时也没有理会阙鸿。

“清影······既然已与云家断绝关系,此名又乃云隐所赠,也就不必再留了。从今往后,我便是云苏。”云苏抬头,望向远处渗过来的光亮,慢慢绽开了笑。

“就叫云苏。阙鸿,你是第一个知道此名之人。”云苏扭过头,随手拂去了一脸红泥,露出了清丽的容貌,让阙鸿险些被晃伤了眼。

“你······你这原来······”阙鸿支着大掌,指着云苏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

“若非这么糟蹋自己的容貌,恐怕也早就暴露了身份。”云苏对阙鸿的惊讶也不觉奇怪,出言解释道。

“云苏,我真是有些看不透你了。谁能想到一个年仅十六的姑娘,能步步算计至此。方才你与洪婆也是早就设伏,等着二八神人上钩的吧。”阙鸿的眼中多了几抹深意,有惊叹,也有好奇。

“还记得我拍在洪婆背后的三张清心符吗?其中一张,虽形似清心符,实则为传音符。早在红汤幻境动了虚境之法,我的阴阳眼便勘破了其中门道,遂让洪婆与我连手,令雷音雀伏在云层之中,于两军交战之时打出个措手不及。而我则暗中吩咐天狐藏匿于火海中,以奇阳飞星故作障目之法,赤寰龟莲于无形之间中伤二八神人一干人等。

至于谷雨的出现实乃意料之外,但与此同时,赤寰龟莲却在元意之内感知到了另外一股气息。这气息并非天然就能够被天狐所察觉,而是对方已步入了赤寰龟莲的射程之内,不得不出手防御那灼意。这才露出了马脚。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我方之列,都被这幻境所围困了。否则,二八神人唤出绿身骷髅,一道砍来,你们不会应激而动,那样一来,必会被对方发现关窍。莲二欲坐渔翁之利,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我就是要将其揪出来,与谷雨对阵。这样一来,我们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了。”云苏抚摸着天狐茸毛将布局之法娓娓道来,听得阙鸿惊愕连连,却是没想到连同莲二的出现,都被算计了进去。天狐在一旁听着,也是难得顺服地任其抚摸,狐狸眼睛里头,亦藏了赞叹之意。

“清影,不······云苏,这一仗,可还有你未算到的?”阙鸿心中佩服,感叹至深,不由得发问道。

“少埋汰我了,这小湾村从头到尾,我便未曾看透过。布局不过随机应变,步步为营罢了。要说真正让我有了顿悟之感,还是方才直到那赤身厉鬼从地下收走了什么东西之时。”云苏宛然一笑。哪有什么看透之说,小湾村此行可称得上凶险万分,稍有松懈,便可能陨落于此。

“赤身厉鬼?”阙鸿不解,静待云苏下文。

“以整座小湾村的村民来看,从我们步入此地起,红汤并未真正发动,它更像是一张网,等候猎物主动撞上,背后的爪牙才会动手将其撕裂。因此,我们所见的那些身中厌胜之术的村民,都并非幻觉,而是所见为真。若我所料不错,这小湾村的村民定是曾今对那陆王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伤天害理之事,而那赤身厉鬼单单保持着幼婴的模样,藏匿于此地,只是为了给父母报仇。”

“父母?报仇?你这怎么越说我越听不懂了。”阙鸿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云苏其意。

“其一,诅魇术循地是因果之法,顾只有身处因果两端,方能法成。赤鬼之王即是幕后黑手,连二八神人都未真正操控那些村民,可想而知,真正的施法者,必是那赤鬼之王。其二,赤鬼之王以陆王来震慑小湾村村民,令其狂热朝拜,这背后的陆王与这赤鬼之王,定是有什么联系。之前我并未深思这一点,直到赤鬼之王从地下抽出了那座母庙······”云苏回过头,看向那片废墟,眼中好似又闪过了那些画面。

“母庙?难道是父母庙!?”阙鸿一愣,忽地意识到什么,惊呼道。

“不错,父母庙。鬼法中有一脉从血缘入手,成母子、父子、父母之局,为的就是以血缘相缚,使其命理相接,即使其中一方死去,也可由另一方血缘之所重生。此法虽逆天而行,然非相爱至深的至亲至爱所不能成的,若造出父母庙的乃是赤身厉鬼,他的身份,则有了揣测的来处。”

“你是指,赤身厉鬼是那陆王之子?还有地下的那尊母庙,则是其母?”阙鸿对这番推测可谓是心底深觉荒谬,但按照云苏的推测,又在朝着无法料想的结果走去。

云苏这回也不答了,她手起一印,唤出树木,将地面整个掏穿。

顿时,一座不小的地宫露了出来,累累白骨井井有条地摆放于四周,皆是头骨,且头骨空洞的两眼之中,分别有两道血痕,蔓延至白骨前的一条细小沟渠之内。那沟渠一路延伸,直至汇聚于地宫中方方位一处。而此时那里却是空出了一地,像是有什么东西之前摆放于此。

“这是······母庙之地?”阙鸿也不知从何发言,这一幕实在令他汗颜。

“赤身厉鬼以整个小湾村的村民,造出了红汤与这父母庙。父庙在明,引蛇出洞,母庙在暗,以防不测。至于那些死于此地的外来之人,抑或是自小湾村遣出去,搜集活人鲜血的厉鬼,带回的尸身,最后都成了父母庙以及整个红汤的养分······”

章节目录 第76章 用意 “也就是说,黎阳城近些日子来的怪事······”阙鸿听着云苏一步步推测,显然是赤身厉鬼为了孕养父母庙而为。

“不错,从桃花巷到郑会,这只是环环相扣的计谋,那个叫泥黎殿的幕后黑手,就等着这一刻,而各大门派······福瑞斋心知肚明,也想来窥探一二,可他们没料到这背后的错综复杂,远超他们想象,连班明都都撘了进去。此番回程,茅山派未必会善罢甘休。”门派护短性子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敢不知,何况还是一个身份不低的人物。

“底下之下藏有乾坤,难道方才洪婆、姚安以及福瑞斋那些人没有察觉到吗?”偏偏就只有云苏一人看破了这父母庙,让阙鸿很是疑惑。

“不,他们未必没有看透。只是看透与否,既然母庙已被收走,又有何关系呢?姬月想必也看出了这一点,有姚安在身旁,更是不愁详知其中真相。此事与他们来说,越少人知道越好······”云苏说着,语气却低落了下来。

“为何?”阙鸿不解。

“或许你哪一天明白了真正的人间疾苦,明白这苍生,才会理解其中真意。”云苏似感叹,又似无奈地说道。

“你说的话,我越来越不明白了。云苏,你当真只有十六?”被这一番话搅得云里雾里,阙鸿又迷糊了几分。只是云苏语气中包含一种沧桑之感,令阙鸿有些怀疑她的年纪。

“如今不明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回城吧,想必有一位老爷,已经等候我们多时,心焦难耐了。”云苏又看了一阵地宫,转身朝着原路前行。

阙鸿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紧跟着云苏,踏上回程之路。

······

“二童子,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们吗?”季福与季厄随着莲二的身形穿梭于崇山峻岭之间,季福左思右想,还是把心中所疑之事说出了。

“季福,我平日夸你心细,鲜有不耐,但却优柔寡断,遇上特殊情形便比不上季厄的冷静与果断。你若肯多想三分,怎会料不到,谷雨之后,还有人在?”平日并不爱答复下属的莲二,却破天荒地开口解释了起来。

“怎会!?”原想自己的问话会石沉大海,却未曾想莲二竟开了金口,季福一喜,不由继续发问。

“泥黎殿与八门那些人在数百年前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若不是他们,或许当今的五门三派格局,就不会有唐门的位置了。这些人,远比你我臆想得要潜伏得更久,三君劝我们莲童子切不可追究过深,想必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方才我施展睡禅的途中,的确还感知到一股微妙的气息,藏匿于谷雨那群人身后。我若真的当场将其诛灭,恐怕今日的结局就不会如此了。”莲二疾行的步伐有些僵直,季厄在其身后看得仔细,紧皱了眉头。

“莫不是······五殿阎罗动身了!”季福大惊,脚步都有些迟钝,让季厄看了,眉头沟壑又加重了几分。

“不是他们,也差不到哪里去了。”莲二咬紧了牙关,驱使着身体继续向前行。

“二童子,已经到了安全界线之内了。”季厄突然插话。

“是吗······总算可以歇脚了。”莲二闻言驻步,扶着一根树干,缓缓坐了下来。

“二童子!你!”季福终于察觉不对,忙不迭上前查看莲二情况。

“不必,无大碍。只是睡禅实在耗损精神,将才我入境过深,如今老毛病犯了,休息片刻便好。”莲二挥手示意自己无事,仰头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你刚才并未阻止我发问,就是想顺了二童子的意思,振神片刻,待支撑到安全界线之内,再作停留吗?”替莲二安置完,季福起身,犹豫了一下,开口对季厄说道。

“现在意识到还不算太晚,季福,你在那地有些被拖累了。连二童子的身体状况都能忽视。”季厄含了一丝警告意味说道。

“抱歉,近月来我也不知怎么地,有些恍惚了。”季福有些自责,垂头恹声低语。

季厄盯着季福的头顶,一道心思一闪而过。

“今后多注意点,二童子还需你我扶持,中州局势在未来将会越发动荡,你我必不能独善其身,得时刻做好万全战备。”季厄难得没有继续责备,劝诫了季福几句,便让其上前照料莲二。

看着季福的背影,季厄心思又重了几分,沉沉低声叹道:“连日莲都已不能维持了吗?若有一日,月莲也······”话未说完,却被季厄咽进了肚里。

“还望童子们,一切都顺利才好······”一声叹惋,季厄跳上一树,巡视动况。

······

“洪婆,为何不能和岑飞哥哥还有姬月姐姐一同上路呀。”童童随着洪冬香一同归程,待与人离远,再看不到身影,童童扯了扯她的花料子,有些闷闷不解地问道。

“你小子,整天就惦记着那家伙,也不听听外头都怎么传的你俩,日后定要被他声名所累!”洪冬香似是有些生气地责备童童,然而那话中却没半点意思在里头。

“洪婆你别这么说他,他只是把我当成了弟弟······岑飞哥哥身世很可怜的。”童童急急又扯了扯那可怜的布料,替邬岑飞解释道。

“唉,婆婆跟你说笑······你要记着,洪婆这都是为了童童着想,才故意远离他们的。希望那丫头能明白我的用意才好。”洪冬香走了两步,回望小湾村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期许之意。

“是那个叫云清影的姐姐吗?洪婆你说,她最后会选择三清派,还是我们伯钟门?”童童听洪冬香提起云清影,顿时兴奋了起来,好奇询问。

“说真的,这丫头就连我也看不透真实用意。若说她有意想要进我伯钟门,在我姬月递出子弟令之际,她便可表明心迹,向我示意。可她没有这么做。这意味着,伯钟门未必就是她的去处。”洪冬香叹气,云苏的心思实在难以揣测,她不得不在姬月之后,退让一步,以一枚流觞令结束两门派之争。

若这只是云苏年少不醒事倒也罢,若是她早就料到姬月会递出一枚子弟令,那她求助于我的用意······

章节目录 第77章 抢夺 洪冬香摇头,牵着童童的手:“我们走吧。”

童童看她一脸惆怅,心下有些担心,但还是乖乖跟着归程了。

······

“姬月,方才你也看到了父母庙吧。”姚安与姬月、闫达同行,路程中蓦地问起。

“是。”

“为何不当场点破?”姚安煞有其事,又继续追问。

“父母庙一事,意味这什么。姬月想,三清各峰主,及天玑掌门也不愿我们将这种事昭告于天下吧。不如将计就计,交由一个外人揭发,既保全了三清的名声,也成全了她。再好不过了。”姬月的声音中夹带着几分冷硬之意,有些不情愿地说出这番话。

“哈哈哈哈······真不枉云虚子峰主如此栽培你,洞若观火,看的通透。”姚安听姬月这番解释,喜形于色,仰头便是大笑数声,惊走了才将返巢的鸟儿。

姬月却无半点喜悦之情,面无表情地继续上路。一旁的闫达一路垂头不语,颓唐不堪,脸上还泛着青紫之色。

“闫达,此番行动,你的表现堪称失宜!待料理完此时,回三清后定要叫法天子峰主训诫你一番!”姚安对姬月一脸满意之色,转头看向闫达,瞬间阴沉下了脸。

闫达也不答,只是头更低了,

姚安多看了他两眼,冷哼一声,也不再追究下去。

三人行路,再无谈话。

······

“再往前头走不远,便是我们来时的客栈了,我们今晚要在此处落脚吗?”阙鸿远眺片刻,询问云苏。

“什么时候住不打紧,只是在入住之前,可能得有些小意外了。”云苏忽然意有所指地与阙鸿说话。

“意外?什么意外?”云苏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又让阙鸿一头雾水。

“二位在此处埋伏这么久,不出来一同说上两句吗?”她扭头朝树林笑得灿烂。

阙鸿一愣,也是顺着望去,却见两位女子,一前一后,走出林中,正是燕芙雪和魅姬。

“怎么会是你们?”阙鸿大感疑惑。

“大个子,你最好乖乖闭嘴别管,女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燕芙雪上来便不客气地警告了阙鸿,含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未曾料想唐门的毒娘子也能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用虫子暗中偷袭。”云苏一脸无奈地笑了笑,出口之言令三人皆是一惊,而她自己好似什么也没意识到。

“你觉察到了。果然不能小觑了你。可那又如何,你即是默许了我下手,自然也是不想让他参与进来,我说的不错吧?”燕芙雪神情有一丝紧张,仔细瞧着云苏,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

“是,女人还是得由女人来治。既然毒娘子对我的这条藏螣这么上心,不妨就试上一试。可好?”青藤缓缓从发簪还原成一条青色灵蛇,缠绕于云苏的上身,抬起一截蛇身,带着凶光。

“果真不愧是灵蛇,今天就由我笑纳了!魅姬,一起上!定要赶在她唤出那只九尾天狐之前拿下她。”燕芙雪一眨眼也是换了一副面孔,平日少女无邪的眸子变得阴毒起来,手中一转,散出浓黑之雾,飞快地袭向云苏。

魅姬亦步亦趋,散开粉雾,旁开两道,意图围困云苏。

阙鸿抡动巨阔斧,想上前帮忙,却被云苏喝止。

“阙鸿,不要运转灵力,你已经中了燕芙雪的毒虫。”说着,云苏微微抖动身子,数十只小虫似冰渣子自身上滚落。她驱身一跳,反身打出一株树,倒立撑地,指尖一滑,在脚底一抹,白焰涤荡而起,横转踢去,对着燕芙雪散出的黑雾就是一踹。

黑雾遇上白焰,顿时发出细细密密微小的吱吱惨叫声。燕芙雪被逼退,顿足支撑住身子,从袖中掏出一个黑团,对着云苏的面膛便是一抛。而魅姬捏紧十指,幻化着桃色妖妖的形状,如同沼泽一般罩在地面之上,令云苏失去了立足之地。

云苏见状又是一笑,对着身下的木头狠狠一拍,从那桃色的气体之中,根根树藤破土而出,而青藤身子腾起,张开毒牙,朝着那黑团就是狠疾一咬。

阙鸿在一旁心焦,方才试图运转灵力,却觉得气脉之中似有泰山压顶,半点灵气都运送不得。只得不甘远退魅姬的桃色妖妖,此时云苏一动作,方才看清了那黑团所为何物。

一只硕大的蜘蛛浑身绒毛,黑玛瑙似的八眼凶光毕现,此时却被青藤一口咬在下腹,碧绿的汁液溢出,又结为冰沙,滚落而下。寒冰渐渐覆盖其周身,彻底将其冻成了一只冰蜘蛛。

燕芙雪咬牙,眼底妒火中烧,却转而又是极阴冷地一笑。

“前后左右以及下方都顾及到了,可还防得住从天而降的攻击?!”

云苏周身扭转,悬空凝定于一刻,也就在这时,让人恶寒的叫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云苏,是蝙蝠,在上面。”阙鸿瞧见那一堆黑影,急得大吼。

云苏斜眼,那一只只恶鬼一般的蝙蝠脖短胸宽,全身覆盖不同毛色,腹色为灰,其余皆为黑。见其一同张着尖锐如钉的利齿,眼底冒着血光,盯着云苏不放。

云苏也不急,让树藤持续生长,覆盖于头顶。蝙蝠群撞上树群,疯狂地啃噬着藤条,虽被相隔无法看见,可云苏却知道蝙蝠就近在咫尺,转眼间就会冲破屏障。

“青藤,雪季。”云苏抱足蹲立于树干顶端,唤着青藤。

冰霜很快扩散开来,在树藤之上析出薄薄一层寒冰,连空气都被熏染成了一片冰蓝。

啃噬的声音慢了下来,渐渐止无声息。冰蛇盘结在树群之上,从间隙之中穿入,寻找着猎物。

“以为这便结束了?天真!”燕芙雪信然一笑,抬手向下一打。

“啪”的一声,一只紫翼蝙蝠撞破树群屏障,那蝠身竟有半个人身子那么庞大,直直俯冲而下,连同那些冰冻的枝干一起砸碎,将云苏一同轰向地面。

桃色妖妖遭受波动,荡出了一圈雾浪,散向四周。

“云清影,你完了。”燕芙雪心中石头落地,信心大满。

章节目录 第78章 寄生 “云苏!啊!”阙鸿焦头烂额,拼尽浑身解数想要冲破毒虫封锁灵力的桎梏,然而却被反噬得更加厉害,气脉之中好似有锥刺扎入,疼痛难耐。半身跪匐在地,眼皮抽动,汗流不止。

“可别伤了那条藏螣。”燕芙雪见云苏已落网,提醒魅姬道。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魅姬见势握手一收,桃色妖妖盘成涡流,将云苏层层包裹起来。

粉红气体逐渐攀爬上树群,一点一点将其腐蚀殆尽。

“云清影,你大可放心,燕芙雪只是看上了你的那只灵蛇。我与她携手合作,说好了不取你的性命。桃色妖妖只会剥夺你周身的灵力,而不会真的损及根底。”魅姬犹疑片刻,忽地对云苏解释道。

“魅姬,别忘了你承诺的,惹恼了我的下场,你可知道?!”燕芙雪见魅姬心有生变,怒意横生,立刻严声喝止她。

魅姬抿了抿嘴,似还有些挣扎,可半晌后,终却是闭了闭眼,将另一只手也随之束拢了。粉红气体所形成的的涡流顿时收缩,树群随之一震,纷纷化为黑渣,散落于泥土之中。

硝烟止,乌林中静得可怕。阙鸿疼得难以汇聚神识,却猛地听见一声惊叫。

“紫翼蝙蝠,我的紫翼蝙蝠怎么没了回应!”燕芙雪沉静与紫翼蝙蝠沟通,欲命其将云苏拖出来,却根本寻不到它的身影!

她不由得大急。

“毒娘子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我设好这么一个局,若不好好回敬回敬,岂不让唐门看了笑话?”声音从身后传来,燕芙雪来不及转头去看,反射性地便是反手一打。

云苏敛眉,本想就这么直接迎上,却突然反应过来,又唤出一株树干,抵住了燕芙雪这一掌。

果不其然,这一掌触及树干,旋即就将其淬毒,浸染开来。云苏运转云清风月术,退居树上。

燕芙雪见云苏躲过,更暗叹一声难缠。

“云清影的洞察力丝毫不下于姬月,在那种关头还能察觉到我掌心淬毒。这心思,实在不得不令人忌惮。”她狠声一哼,话中更多了几分威胁。

“云清影,识时务者为俊杰,敬酒不吃吃罚酒,可不是好性子。我谅在你已得三清派与伯钟门内门令,才并未下狠手,只不过想让你抬爱,将藏螣交付与我。兴许哪一天我钻研够了,还能将其完完整整归还于你。你若再不知好歹,休怪我······不给两门派情面了。”

“是吗?”云苏反问一声,可那声音却比万年寒窟还要冷凝上几分。方才燕芙雪这番话,让她真正发怒了。

青藤好似也感受到这股怒气,抬身蹭了蹭她的脸庞。

“哼,我燕芙雪之言,难不成还有假?你若······你!”话未说完,燕芙雪只觉有风拂面,下意识向后一仰,一个后空翻,伏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转瞬来至身前的那个女子。

“嗒······嗒······”鲜血滴落,砸落于地上一片绿叶之上,燕芙雪浑身湿透了,眼球稍稍下移,眼底便浮现了一抹刺眼的赤色。

“我本只当一场切磋,如此看来是不可能了。”云苏沉声说道,不再有半分迟疑,青藤雪季大放,同时张开蛇口,雪花针爆射而出,在封锁其动作的同时,发动了猛攻。

“魅姬,帮我······呜······”冰霜与雪针齐至。燕芙雪与云苏距离过近,即使是她奋力抵抗,还是被刺中了不少。

魅姬听见燕芙雪求救,想不了许多,立即腾起大量桃色雾气,阻拦了雪季的扩散。燕芙雪得到空暇,这才又唤出一只毒蝎,黒壳如铁,将雪针拦下。

“唐门的毒典,毒物源源不断,不好对付。真是可惜了。”云苏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燕芙雪,那如屠蝼蚁的语气却让她浑身都有些发毛。

“混账东西!敢对前辈不敬,逼我到如此地步,连姬月都要让我三分。你云清影不过云家一枚废棋,安敢嚣张至斯?!”燕芙雪被逼急,昂声劈头盖脸地怒骂道。

“燕芙雪乃唐门内门弟子,所学必为唐门正统功法,或还有后招。虫鱼苦海与毒典已是不好对付,正面搏击,我的万灵树界阵经不住消耗,会率先衰竭。”云苏并未理会燕芙雪那般傲气凌人的姿态,却在其说话之际速速在脑海中权衡了两方轻重。

“拿下她,唯有剑走偏锋。”云苏下了论断。

云苏对她的一阵威赫却半点没得到回应,燕芙雪怒气更盛,横出两指,直指云苏的眉心。

“云清影,是你逼我的。九泉之下,便怨你今日的不识时务!”燕芙雪瞳仁一颤,一股气势倾泻而出,从皮肤表层,钻出了一只又一只细小的虫子,逐渐布满了整张脸。

“我唐门能在数百年前跻身五门之一,还从未被人如此小瞧。这一招,就在与二八神人的生死之战我都没使出来,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燕芙雪在虫子覆体后,忽地散成一汪虫海,侵袭而下,扑向云苏。

魅姬一见也是惨白了脸色,忙躲于一旁,还止不住连连后怕。

云苏晃身一动,云清风月术提升至极致,试图躲避虫海。

“这些虫子根本就已寄生在了燕芙雪的体内,唐门当真是可怕,炼成了如此骇人的功法。”云苏看见虫海也是惊叹连连,若是晚了一步,便是尸骨无存。

“这虫海终会散开,届时云清风月术再快,都躲不过这些分散的虫子。拖得越久,对于我就越是不利。”如此想着,云苏抬手合掌,法咒一出。

“万灵树界阵!”

地表随着阵法的发动又震动起来,巨大的树木拔地而起,连连蹿升,长成十丈有余。

然而这一次,云苏所唤出的树木与从前大不相同。只见那巨木每一根树枝的顶端,都生出了一个花苞,娇艳欲放。

虫海遇树海,立即散开,游走于缝隙之中。

“云清影,看你的树怎么挡我!”亿万只小虫似乎都发出了燕芙雪的声音,在乌林中震响。

“很好,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打扰了。”云苏立于一棵巨木之上,闭上双眼,双掌又轻轻合起。

“青幻树海,花开。”

章节目录 第79章 青幻树海 花苞松动,旋动着缓缓绽开,粉嫩的青色花瓣在浓郁的绿意中舒展,蓬松地亮出真容,袅娜圆润,娇艳无比。

树海齐齐花开,青绿交接,好似三春盛景。芬芳不待寻嗅便钻入了鼻中,黑虫被吸引了注意,纷纷停驻在花心之中,享受这极乐。

“树海开花了,只是怎么回事?”燕芙雪神识匿于虫海,也嗅到了这股异香,但一时间并无觉察到有何不对,以为是障眼之法,于是又驭虫汇集一处,“嗡嗡”冲向云苏。

云苏腾空跳起,配合着青藤的动作,激射出一轮又一轮细如牛毛的雪花针,一群又一群小虫的尸身被锁死在了树木之上,但虫海层出不穷,一匹消亡,一匹又紧而跟上。

云苏一边试图减弱虫海的遮天之势,一边运转云清风月术,变幻着位置,躲避小虫的攻击。

“魅姬,用桃源春色把云清影给我封死!”虫海虽势头逼人,但在云苏千变万化的身形之下,却依旧被阻隔了一大段距离,不得接近。燕芙雪心急火燎,催促魅姬一同出手。

被这么随意支使,魅姬心底颇有不快,但忌惮燕芙雪的手段,狠咬着牙闪身上前。

魅姬双手平推着腹部,似在出力挤压,随着手的动作向上,鼓胀处一点点上移,直至咽喉后。她微微向后仰头,倾吐出了一片桃色雾海,缭绕充盈着乌林的地表。

魅姬祭出此招,脸色赤白变幻着,晕眩的感觉袭上脑中,扶着树矮下了身子。

乌林中的树木和云苏唤出的巨木叠层交汇,不分你我,桃色雾海蔓延开来,卷着树海的根底,从树皮一点一点侵入,逐渐染成乌黑一片,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腐蚀消减。

云苏与桃色雾海尚隔了一段距离,她瞥见魅姬的招数,腿下动作愈发快了起来,而身后的景物飞快的倒退,很快就要脱离她所唤出的树海。

“是时候了。”云苏脚步一顿一踮,从粗壮的树枝上出力弹起,凌空翻转着身子,落出树海之外,站立于地面。青藤也就势盘起了身子,缩成一团,不再发动攻击。眼前漫天的黑色逐渐从林中涌出,一步步逼近云苏。

她将始终紧捏的一手松开,一颗镜晶静静躺在手心。似乎有些脱力地垂下手掌,将镜晶抛出,敛眉垂目,另一只手一转,捏两指一横。

一块镜面长成,旋转着镜身,一头扎进了虫海之中。

“呜······镜焚炎······”燕芙雪藏身虫海,见镜面撞入,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了心头,急急想要退却,驱使着虫海后移。小虫欲停刹却被迫就着冲劲被抛了出去,两两相撞,场面一片混杂,再难维持队形。

白焰来得飞快,没有让燕芙雪有准备的时间,火冲刷进虫海,只一瞬,黑色殆尽,被吞噬进其中。镜面欢快地于残存的虫群之中跳跃,一跃又是卷出焰柱,扫荡着残兵败将。

“啊!!!云清影,你敢伤我,唐门不会放过你!”燕芙雪终于慌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的身前,近得触手可及,她慌不择法,欲以言语相威胁,喝退云苏。

可云苏不为所动,动着二指,指示着镜面行擒王之法,追着所剩无几的黑虫步步紧逼,想要将燕芙雪逼出真身。

燕芙雪手忙脚乱,连连祭出所有的灵力,驱动着毒典,尽其所能唤出毒物来阻挡着镜焚炎。然毒物在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出现不过三息,便被白焰所卷入,灼了个精光。

“别······不要······”燕芙雪呼吸一窒,那火几乎紧贴她的鼻尖,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黑发都好似已经被点燃,空气被极快地夺走,胸脯猛烈地上下起伏着。

燕芙雪怕得下意识紧闭了双目,就在这一瞬间,云苏却从火海中直射显出身影!

沾血的两指有金光浮动于指尖,抬起对着燕芙雪的额头就是一点。在接触的一刹那,符文在其额头成形,遮蔽了自额头起,鼻、嘴与下颚,将人中一脉的中央地带尽数覆盖。

符成,燕芙雪再也睁不开眼,双手慢慢垂下,几只漏网之鱼失去了指令,闷头乱飞乱撞,终落进火中,丢了性命。

尚倚着树干休息的魅姬,忽地感到脖子被勒紧,身子半点动弹不得,憋得面色发紫,眼中翻白,意识点点流失。

“二位今日这一出好戏,我记住了。放心,你们的命我还不要。不过从今日起,我便是云苏,不再是你们口中的云家弃女云清影。”云苏缓步行走,奇异的是,随着她的动作,她身后的景色却一点点散化成沙,消弭于无形。

景致在变化,一切都在倒退、还原,树海复原,桃色雾海还在弥漫,一丝丝照着原来的方向侵蚀着树根。魅姬晕倒在树旁,而燕芙雪呆愣站立在原地,显眼的符咒还覆盖于面上,好似失去的生机一般。

渐渐地,树一棵一棵倒地砸落,漫天扬尘,滚滚涌动。

一只毒虫从阙鸿的耳蜗之中掉出,滚落于地,他顿时恢复了行动力,忙立起身来,想要去寻找云苏。

下一息,云苏却拖着燕芙雪与魅姬来到他身前,将两人抛在地上。

“你······”阙鸿愣愣看着云苏,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出手容易见血光,到时候与唐门不好交待,连累了你。你身居虎门内门,她们就算动手,也不会拿你如何······”云苏丢下二人,这才对阙鸿解释起来。

“云苏!你如此说话,可还当我是好友?!”阙鸿听云苏言语之间生分,怒火冲头,气得大吼,直喷唾沫星子。

“我并不想劳烦你。”云苏轻皱了眉头,她本就没打算接受阙鸿的那番示好。多年来独来独往惯了,令她有些排斥这种相互亏欠的情感。

“云苏······我阙鸿人虽然笨拙,但并不是蠢货。你屡次拒绝我的好意,是不想与我牵扯上关系吧。”阙鸿的表情有些受伤,在情绪的发泄下极力掩饰着那轻微的痛感。

云苏抿唇不语,眉头紧锁,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章节目录 第80章 起风 “回头再说吧。”云苏默然片刻,甩去了心中些许犹疑,结束了有些纠缠的谈话。

“云······”阙鸿还想多说几句,却被云苏止下了话头。他拳头紧捏,半晌之后无奈地放下。

云苏步伐难得有些紊乱,立于燕芙雪与魅姬昏厥的身子前,连青藤都发觉了一些异常,抬起蛇身,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脸庞。云苏慢慢平复心绪,深吐一口气:

“青藤,把她们弄醒。”

青藤又看了她半晌,才扭过脑袋,喷出一股森寒之气,待其触碰到二人的衣裳,便瞬间结霜凝结,迅速蔓延开来,从胸前爬向四肢百骸。

刺骨冷意没两下便将二人冻醒,接连不自觉地抽搐着睁开眼,有些不明所以地搓着身子,看向眼前之人。

云苏没有什么表情,阙鸿在后头跟了上来,却碍于方才的争执,不敢过于靠前。此时他只好转移注意,盯着二人,目光有些凌冽。

“云······云清影······你最好是放了我······否则······唐门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燕芙雪对云苏竟是生了一丝惧意,语义上虽仍在威胁着,但却不敢抬头与之对视,不断地闪躲着目光。

云苏不理会她,而是多看了几眼魅姬。似感受到这目光的投射,魅姬顿觉在上如有锥刺,在下如坐针毡,脸受冻恢复后,浑身滚烫得厉害,心底如有蚂蚁爬过,瘙痒难忍。

见其也不敢抬头直视,云苏闭了闭眼,语气平平:

“今日过后,好自为之。再说一次,我名为,云,苏。”说完,转身便走,待经过阙鸿之时,轻声道了句:

“走吧······”阙鸿如获大喜,连忙道了声“好”,喜笑颜开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燕芙雪木愣不已,就这么看着云苏徐徐消失在眼底,却再未动过一动过一分一毫。身旁的魅姬眼底通红一片,极力压低着头,慢慢伏进腿间,默默由着泪水滑下。

······

“唐门那丫头还是动手了,这阵仗还不小。”洪冬香行至半路,便早已听闻远处传来动静,她却只是笑了笑,不过顿了顿步,甚不在意地继续抬脚前行。童童三步一回头,十步半转身,对那动静很是在意。

此时洪冬香终于开口,童童也壮了胆子敞开话题,忙问道:

“洪婆,是清影姐姐遭到埋伏了吗?”

“放心,凭燕芙雪的本事,还奈何不得云丫头,倒是她临走前拉上了迷幻院那个叫魅姬的,旁门左道,手段不少。二人要是合力,兴许会给她不小的麻烦。不过既然虎门的人与其同行,这点担心,还是吞肚子里的罢。要是过不了这一关,还绕了规矩,往后入了咱们伯钟门,岂不是闹了大笑话。”洪冬香不慌不乱,如同讲起故事一般与童童解释道。

“喔······是这样。”童童似还有些念想,话中捎带了一些低落的情绪。

“你这小家伙与其整日替旁人担心左右,还是先别忘了阮先坊主说的话才好。你可是才将入了鼓乐坊不到一年,坊主见你年纪尚小,才未在去年就允你一同去跑马坡寻你的马儿。你师傅梅老头若不是身怀了要事,这一遭怎么也轮不到我出马。且你虽是梅老头的弟子,但阮先坊主早待你宛若亲生,那是怀了大指望的。他们俩可都已托我捎了话。今年,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跑马坡试炼的。待入了秋后,也该是时候了。”洪冬香抬眼看了看那被透着凉意的风卷落的叶子,说着说着,眼底却似生了种缱绻的情意,缭绕其中,让她言语间竟是温和了许多。

“是。”听见这般郑重其事的训诫,童童不敢再多言,拉着洪冬香的手,继续上路了。

······

“可是燕芙雪那贼女干的好事?”姚安也觉察到了远方传来的波动,倒是驻足,询问了起来。

“早在云清影亮出她的藏螣之时,燕芙雪就已心生歹意,这一出,并不难猜。”姬月对云苏的修为像似极有信心,对结果并不多加怀疑。

“哼!唐门当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难不成忘了智琼是三百年的教训,才遭受大创不就,稍有喘息就这般迫不及待,想要与我三清抗衡了。”姚安拧了眉头,起了怒。

“姚掌事,唐门的那场重创让地藏洞都被填盈,唯独剩下兖洞和紫林,那些长老也是几百年才再培养起来。但是唐门当年大势不在,就算是现在得了些许喘息时日,也根本无法与其余四门三派相抗衡。”

“你所言确是不错。但各个峰主已得了消息,近年来唐门为了挽救其式微之局,愈发藏不住其狼子野心,已经欲将手伸进殪谷了。那地方,就算是峰主,乃至天玑掌门,都须得揣着十二分防备,才能保全自己而出。可智琼若是功成,得了他处心积虑想要的东西,那唐门恢复当年大势,重新与其他门派齐头并进便再不是妄想。掌门对此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燕芙雪那见灵兽起歹意的心思,估计也是智琼长期以往训导下的结果。智琼······越发乖戾了。”姚安突然回想起了峰主所描绘之景,心中生了几分忌惮,声音蓦地沉了下来。

姚安神情有异,姬月也再插话。闫达虽略有所闻,却并不知晓其中来龙去脉,也未察觉到姚安语气的变化。有些别扭生硬地问道:

“那个叫云清影的,当真厉害吗?”

“你若与她对上,恐怕不会超过三炷香。”姬月有些讶异于闫达对云苏的上心,愣了一愣,就连姚安也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她见其神情虽然不大自然,可眼底的认真却是骗不得人的,于是在心里有些欣慰地笑了笑,告知了其实情。

听见姬月的一番评判,闫达有些阴冷的神情忽地变得火热了几分,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姬月转身,在闫达所看不见之际勾起了唇角:

“姚掌事,我们继续上路吧。”

姚安看了看姬月,又转睛见了闫达的模样,颔首示意,迈开了步子。

“青年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掺和去吧。”他心想着。

章节目录 第81章 乱 云苏与阙鸿二人还是在原先的客栈歇脚了。原先本是赤鬼之王作前哨之用,以提前报备小湾村到访之客,如今人去楼空,顿时显得清冷许多。晚风扇动门扉,撞得砰砰作响。

不过常年跋山涉水,露宿野外惯了的云苏倒是觉得这环境甚好,与阙鸿选了相邻的两间,入住了下来。

是夜,云苏团座于床榻之上,闭目催动神识,跳入了山河社稷图之中。

原本是想与阙鸿相隔两端而住,这样也不必过于避讳拿出山河社稷图。只是,云苏不想再令阙鸿另生他想,也就舍了这个想法。

怀着有些苦恼的心绪,云苏左右思索着该怎么处理与阙鸿这般男女情谊,若是说上一世不曾接触过男子,那倒不至于,可确是未与任何男子深交。

于她看来,人情外来左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之想。除了几位她敬重的前辈和一两个多了几分交情面的女子,唯有她的师傅才是此生牵挂,而在孤儿院之内,她并无深交之人。

然而,待她看清山河社稷图内一地的狼藉,脑袋便肿胀得再也无法聚集会神思索这些杂事了。

前些日子种下的青幻花,歪七扭八地被折断挂在了树上;火菌只余一半丢在土堆旁,还留有几口小齿痕作为铁证;一个又一个深坑散布在她面前,个个儿都刨土三尺深。

她闭了闭眼,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劝导着自己务必得压制着怒焰,火气伤身,和气生财。直到她抬望向那深潭,几欲让她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一块人头大小的势头在一堆石头里前前后后翻摆,挑挑拣拣出看得上的小石子,或是外形奇特,或是色泽瑰丽,不时扭着石身,探着深潭倒影,一个又一个地往那张大饼石面上粘。随后微转着身子,跟个待嫁姑娘一般顾影自媚半天,看得云苏都快瞎了眼。那原本凹凸不平的石身不时什么时候都被他打磨得光滑圆润,活像个能工巧匠雕琢的石球,且还捡了不少石块塔成了四肢,颇像个成形的小石人。

她按压着起伏有些剧烈的腹部,又向一旁移了三尺,险些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云天寻宝鼠倒仰着身体,圆滚滚的肚子朝天摇摆,小尾来回轻甩,两只小爪子平放在前胸,耸动着鼻翼,长须微颤,睡得好不惬意。而那小人芝就这么软塌塌地趴在上头,深褐的菌盖醉悠悠地晃着,只见其不时支气那两只小旁枝,撑起身子,朝着甘木散发而出的生命元气吸上两口,豆子眼眯成极小的两条缝,好似个抽着大烟杆子的活神仙。

至于九尾天狐······正拿着屁股对着她,啃着一株灵植正欢。

拳头攥得发白,云苏只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恨不得伸爪子使劲搔挠。

“青藤,对着那些家伙,给我狠狠地,扎!”

青藤得命,从怀中探出青蓝的蛇首,绕至云苏肩上,喷出又冷又粗的雪花针,爆射几个贼子。

连绵不断的惨叫声立刻响彻山河社稷图,本就没什么修为的云天寻宝鼠被这么一扎,唧唧直叫唤,立刻就想起身驾腾云跑路,却顿觉像被万千锁链束缚,无法再动作。不仅是云天寻宝鼠,连着小人芝也被扎得满菌盖都是雪花针,升腾着寒气,腾得它吱吱乱叫,却也被锁住,动弹不得。而九尾天狐,满屁股都像是沙漠中的某种灵植似的,长满了刺头,整个臀肉持续不断地抽搐,却就只能这么硬生生忍着。

一顿折腾,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折磨得眼泪飚出一尺高,连连求饶,就连天狐都“呋呋”到直吐人语,嚷着“下次再也不敢了”。它心里有委屈,可事已成舟,再解释也没辙了。

要说最惨的,还当属那石敢当,本倚在河边当着花姑娘,却被云苏连续射来数根枝条,扎透了它的石头四肢,最后还被倒吊在树上,宛如被打蒙了,一只充当眼珠的小石头不知去向,而另一只挂在上头,颇为滑稽。

收拾完了一通乱局,云苏才坐了下来,先对天狐招了招手。见其此时缩着尾巴,像个受了欺负的丈夫慢吞吞移步而来,看得云苏气得发笑。

“说说,才半天时日,你们就将此地折腾得一团乱,是想造反不成?”她敲了敲土块,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慢悠悠说道,却让天狐心里发憷得慌。

“不······不是本狐干的。就是那家伙拿着······这东西诱惑本狐,一时晃了神,才让它们为非作歹的······”天狐说得断断续续,又是想说得义正言辞,但瞅着云苏的表情,心里极没底气地打着搁楞。说完,狐爪下推出了一株焦黄的谷穗,还颇为舍不得按着那长杆,一副硬是让不出爪的模样。

“这是什么?”云苏倒来了兴致,能让天狐都低头得甘之如饴,必不是什么凡俗之物。

“此物······乃是长尾禾穗,吞了······吞了能滋润灵兽的毛发。”天狐咽了咽口水,心虚抬眼瞄了云苏一眼。

云苏听完扶额低首,一阵无言。

“我看你也想同那臭美的烂石头一样想上树享受一番滋润的待遇了。”半晌,云苏哼哼,笑得一脸无邪。

天狐三条赤尾一缩,忙忍痛割舍,推出长尾禾穗,直言不敢再犯,回头对着始作俑者们亮了一同尖牙,低声咆哮。

“唉······罢了,小湾村之行也多亏了你,权当这些作为酬劳了。至于那两个家伙······”云苏转眼,审判终于轮到了那两个贼子身上。

云天寻宝鼠一听,顿时急得直跳,腾起云花朵朵,就要扑云苏怀里一阵撒欢。云苏却早有预料,直接拎住了它肉滚滚的脖子,将其提在半空,严正看着它。天狐一见,开怀咧开了狐嘴,笑得没心没肺。

“肥老鼠,敢算计我,有你好果子吃。”它心里横声道。

见亲近厮磨不成,寻宝鼠终于恹了下来,毛发耷拉,没精打采,等候云苏发落。

章节目录 第82章 夜寻百宝 “说说吧,这两个家伙才进了这儿一天,就搅得天翻地覆的,你这个小家伙怕是功不可没吧?”云苏一手叉腰,将一脸颓样的寻宝鼠拎至身前。

“唧唧······唧唧唧······”云天寻宝鼠方才是凝气境修为的灵兽,人语都无法习得,此时焦急解释,云苏压根儿听不懂。

“用传音,傻子。”

“唧——”云天寻宝鼠有些气愤地叫唤了一声,沉进了神识里。

“是那小人芝,不是云鼠不是云鼠,它一直到处转悠,一准就挖出埋在地底的东西往嘴巴里塞。早先那只馋嘴狐狸制止了它,后来待它从林中找来一根长尾禾穗,就不争气地缴械投降了。云鼠······云鼠见它们狼狈为奸,偷吃了太多,就······就······”云天寻宝鼠支支吾吾,说着说着便继续不得了。

云苏无奈地笑了笑,原来“幕后真凶”都是这只馋嘴的小人芝。她也不继续审问云天寻宝鼠了,将它丢在一旁,一步一步,走向小人芝。

小人芝一见云苏抬步前来,颇如末世降临,干巴巴的菌杆顿时皱成了一团,缩着小枝,无所适从地抖着。

“嗯······不错,看这样子,怕是将我搜罗来的东西都吞你这肥圆肚里了。很好,看来是养得不错,也该是时候用来给我修为再上一层了,是不是?”云苏半弯下腰,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指,在菌盖上一圈圈转着,令其抖得更加厉害。

“吱——吱——”它吓得静立不住了,扯开嗓子就胡乱嚷了起来。石敢当被倒吊在树上,也慌了神,左右摇摆着“哗哗”呼唤着它的老友,只剩一只“眼珠子”,可怜巴巴,亮着光泽仿佛是有水润在上头。

小人芝想撒腿就跑,却忘记自己早就被云苏刻上了束印,身不由己了。这时它又被僵着身子,小心地一眼一眼观察着云苏的脸色。

云苏抱手,就这么瞅着小人芝的样子,那一副小老头的模样实在令她快绷不住形,闷笑出声了。

云天寻宝鼠见云苏半天没反应,以为她是真的要煮了小人芝,也不再互相揭短,就这么爬着过去,给她赶忙传音道:“琼珍对珍稀的灵植最为敏感,某些时候甚至比我更具探查力,让它领你去乌林寻一些宝物,弥补损失,再好不过了。”

云苏惊讶,没想到有些低估了这琼珍的能力,若非云鼠提醒,她倒是真是有眼无珠不识英才了。

“是吗?口说无凭,当下正是乌林百兽齐出之时,想必也藏了不少好东西,不如就由你带头,寻一些来填进这些坑里。否则,今晚怕是有顿菌汤可饮了。”

小人芝一听,如获大赦,立即捣药般点头,连连传音答应。

“乌林里,还有一株琼珍,菌带你去。”语调异常尖锐的声音在云苏识海中响起,让她楞了一愣,旋即转过身子,捧腹闷笑。一时止不住,又怕被看了出来,于是抬步就走,边走边笑,憋得满脸通红。

那声音,真像被掐住了嗓子的鸡······

······

云苏稍作整装,推开了窗,月色洒落,将屋内摆设抹上了一层银辉。听着隔壁震天的鼾声,云苏做出了一具符化分身,塞入被套中,作为掩饰后,一脚跳出窗外,恍如晚风掠过。

小人芝被云苏装入了袖中,它扒在袖沿,不时给她传音做着指引。可对云苏来说,无异是一种莫大的煎熬,那尖细的嗓音实在令她频频分身,连云清风月术都用得不如以往了。

在这般折磨之下,一人一植便来到了一片乌木下。

“你是想让我取了这皇紫苏?”小人芝爬出袖子,立在掌心,点头回应。

“那斑斓灵虫如何处置?就算我使出符化分身前去取物,也不过支持片刻而已。斑斓灵虫乃噬灵虫种,不出三息就能将符化分身啃噬殆尽。”云苏对这般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甚是不感兴趣,即使皇紫苏确是良药,且为其完成十道丹印的必需之物。如今云苏已炼成小还丹,成了药师,而得橘井丹医的称号,还得炼成九份丹方的成丹才行。

“斑斓灵虫厉害,但也有弱点的吱吱。这类灵虫与稀少的灵植相伴,但心里也有品次之分,要是碰上了更珍贵的灵植,定会抛弃原有的伴生灵植,转移阵地。但新的宿主,须得在品阶上,远胜过之前那一份,斑斓灵虫才会割舍居所,离开皇紫苏的吱吱。”

“原来如此,斑斓灵虫果真是生了灵智,竟这般懂得取舍之道。不过,说到着品阶远胜皇紫苏之物,莫不然······”云苏感叹一番后,话头一顿,止在了小人芝身上。

“菌,菌当诱饵。”小人芝迟疑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传音说道。

“好说,到时候一定保你周全。”云苏笑开,蹲下身子,将小人芝放于地上,退进林中,藏了起来。

小人芝孤零零站在虫鸣与月色中,倒真生出了几分寂寥之意,让云苏眼神深了几分。

它皱着苦脸,叹了一口气,抖动着菌盖,竟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散出。这香味夹带着一丝清甜,入体游遍周身后,令气脉舒畅无比。

云苏很快发现,不仅仅它身旁的一颗乌木,连着周围一圈的乌木上,都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沙沙”响声。

斑斓灵虫极其聪颖,没有挤成一团,一拥而上,而是排成了几乎看不清晰的两列纵队,两两并行而出,若云苏没有阴阳眼,也无法探查到那模糊的虫影。

“来了······”云苏眼底交汇黑白二色,注意着从周遭围集的斑斓灵虫,手中翻出数粒寄生种,弹出射入小人芝环身一尺外的泥土中。

小人芝扭动着菌杆,慢慢扎入了黑膏中,不再动作。

斑斓灵虫越聚越多,即使以肉眼难寻的队形前行,海量的灵虫却还是积少成多,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尘。

待最后几只灵虫在云苏的观察下离开了皇紫苏的根后,云苏倏忽而动,云清风月术瞬间达至极境,点风而动,一个步伐闪身即临一棵乌木之上,两指夹住皇紫苏根底,轻轻一抽,反手纳入囊中。

章节目录 第83章 一路采撷 云苏一路摘采,不久便收获了几百片皇紫苏。

斑斓灵虫围了一层又一层,作为群居灵兽,它们亦区分阵营与族系,异派相见,自是一触即发。少量族群已打成了一片,虽然人眼难以看清,但往细微了观察,一只只皆是张开了利齿,挥动着小钳,意图箍住对手的身子,一口断送了其性命。

混战越发激烈,黑乎乎的虫子扭打在一团,隔断了包围的进行。

云苏在这夹缝之间,来回穿梭于一棵又一棵被引开了斑斓灵虫的乌木之上,将皇紫苏装了个满怀。

最终,斑斓灵虫还是靠近了,小人芝扎在黑膏中,不敢随意动作,心慌着担忧斑斓灵虫上来就要咬上自己一口芝肉。

就在斑斓灵虫越围越近之时,寄生种率先一步破土而出,隔成一围木壁,可是,区区木壁自然阻挡不住它们的大军之势,顺壁而起,跟着其长势一齐升高。

木壁升至三丈有余,忽地由四面向内里一折,封住了顶端,斑斓灵虫继续攀爬,却被阻隔于此,撞上其他族群,又是一阵激烈绞杀。

云苏争分夺秒,很快将所有的皇紫苏一一回收,还不忘观察着木壁的境况。此时见斑斓灵虫已至顶端,抬手一震,那木壁顿时冒起的莹莹绿芒。斑斓灵虫浑身旋即腾起了灰尘一般的雾,迅速干瘪收缩,最后只剩下一颗极小的虫壳,随后滑落下去。由于斑斓灵虫数量众多,雾气一齐散开,顿时灰蒙蒙一圈。

云苏回收完毕,速归于那细长的木壁之前,凝神细细看着源源不断正在攀爬的斑斓灵虫。她将天狐唤出,同时催动木壁渐渐还原、缩小,待至与她脚踝齐平,她直接从黑膏中抽出还在心颤的小人芝,令狐爪燃着镜焚炎,横劈向余下的木壳子,连着一围斑斓灵虫一道砍断。

那一截木壳倒在一旁,底部还燃着镜焚炎,转眼间却化成了一只枯叶蝶,挥动着翅膀,飞至云苏的肩上,灵力顿时自枯叶蝶涌入体内。

然灵力尽数进入云苏体内后,枯叶蝶却还未就此消失,扑扇着残破着蝶翼,几乎是滚落着飞入她的掌心。

云苏一愣,掌开手心,便见到数颗极小的珠粒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这是·····”

“是斑斓灵虫的虫卵,这些灵虫不仅擅长隐蔽寄生,且为了能持续不断的繁衍后代,其虫卵水火不侵,寻常之法根本无法摧毁,因此它们的灵力无法被吸收,就留在了你的功法之中。”尖细的声音突兀的从识海中传来,刺得云苏微皱了眉头,原来是小人芝扒在她的手里,瞅见了虫卵,顿时解释起来。

“这斑斓灵虫可否能养着?”云苏揉捻了一番这些小珠子,在月色下还泛着丝丝银光,好似珍奇的珠璎。

“连石敢当都能豢养,何况区区小虫子。这斑斓灵虫说来也奇特不到哪去,不过普通噬灵虫种,要是在殪谷长出的噬灵虫,那便不是这种小虫子能媲美的了。光是落在灵兽或你们人族的身上吸上一口,眨眼间便会化成干皮。

若是你这虫卵之中孵出了一些奇异的虫种,那倒是值得栽培,但这奇遇实在渺茫。要我说,不如就直接丢进乌木,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九尾天狐见云苏对这些虫子好奇,颇有些瞧不上地嫌弃了一番。

“那便留着吧,若是以后能用得出奇不已,倒也是好处不少。此外,将这小虫养在山河社稷图,也好绝了你们这些小贼的觊觎。”云苏合掌,笑眯眯地扫了小人芝和九尾天狐一眼。

“哼······这种斑斓灵虫,用来对付你这凝气境或是气旋镜的修真者,尚且还有余地,若要用来对付我,根本是痴心妄想!”天狐别扭地转过脑袋,更加嗤之以鼻。

“斑斓灵虫天亮就会孵化的,你还是快点将你的灵力注入虫卵,种下印记,这样它们醒来之后便不会攻击你了。”小人芝虽然垂头丧气,却还是提醒了云苏。

云苏轻轻捏紧了拳头,灵力自气海之中涌出,顺着手臂渐渐包裹住虫卵。刻上印记之后,云苏将虫卵收好,奇异地有一些满足之感。

“今夜收获还不错,虽然仅有皇紫苏与几枚虫卵,也算你将功抵过了。”云苏提起小人芝,揪了两下皱巴巴的菌杆。

小人芝不习惯得紧,忙想拂下她的手,可气力太小,只得仍有云苏的折腾。为了能止住她的动作,又急急传音。

“不止这些,先前菌说了,还有一株琼珍在这林中,比菌还珍贵,而且乌林里还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灵植,你别弄菌了,菌就带你去找。”费着九牛二虎之力抵着云苏的手指,终于这番话让她停下了动作。

“当真?”

“真的真的。”

“那便继续带路吧。”云苏笑笑,一副奸计得逞的心情。

小人芝当真老实领着云苏一路前行扫荡,乌林的树木长势皆颇为奇特,时常各种树木混杂在一起,实难分辨。譬如在云苏摘下了皇紫苏后的乌木,与其他光秃秃的曲折树枝便没什么区别了。小人芝告知云苏,乌林中主要的树为盘树,天生奇形怪状,而乌木为了掩人耳目,便就着相似的外形,藏匿于着盘树林之中。但是,藏得再深,也躲不过有心人的发掘,乌林原名盘林,正是因为皇紫苏被宗门长老所见,后才改名乌林。

但乌林之中,并非只有乌木与盘树两类灵植,有一树,名为醒神木。据小人芝所言,此木本身并无奇异之处,所谓醒神木,也不过是一些香师的采集原料,调制入寝安神之用的香饵。但只有如它这般对灵植敏感的琼珍才知晓,有一种灵植,先天就喜欢埋在醒神木的根系之中,汲取微少的根汁。

此物名为首乌,乃藤本灵植,块根肥硕,根须缠绕,却未长有叶片。整个块根都埋在土中,难以被发现。此灵植本含了毒,无法服用,但经提炼之后,却是一味丹药的必需之物——天香续命丹。

章节目录 第84章 第一琼珍 天香续命丹,顾名思义,乃是名将绝之人的续命之药,只要服下此丹,便可一直吊着患者一口气,直至寻得解救之法。天香续命丹又为十道丹印之一,是药师迈向橘井丹医最为艰难的一步。此丹方共需三十六种药物,每一种皆非寻常之物,尤其是这首乌,仅次于最难寻得的朱草,不借助特殊的势力,根本无处可觅。

醒神木与盘树几乎无异,而小人芝指出,之所以难以区分二者,皆因其差别在于根,而不在于泥土之上的树干与树枝。小人芝常年盘踞在乌林,也算是吃遍了能见到的珍惜灵植,一步步试探,这才寻到了醒神木确切的方位。两日前,与阙鸿、言箓相见之时,它便正是在从土挖出首乌的块茎,那些毒素对于小人芝无用,便被它拿来作充饥之用了。

小人芝领着云苏,行至一树前,它扭着菌盖,左右环视着,随后跳着身子,在树周围转悠,过了不久,才停在一处,埋下菌杆朝着土地挖洞。旁枝细小,因而挖得颇为缓慢,云苏也不急,静静候着它。

终于,它挖至一深处,戳了戳一团漆黑的土块,它抚开泥土,又伏下了三分,细细嗅了嗅气味,而后跳出小坑,向云苏指认。

云苏会意,上前半蹲下身子,伸出两只按了按那土块,触感硬实,非泥土具备。云苏知道这是寻到了首乌,于是小心向四周唤出藤条,一点一点深挖,将整个黑色块根从小坑之中拖了出来。

云苏抱着碗大的块根,疑惑道:

“这便是首乌?”

小人芝看着那块根,有些痴了神,云苏没得回应,顺势瞥了它一眼,这才令其回过神来,忙点着菌盖答应。

“似乎比你之前挖的那块打上了许多。”云苏将泥土尽量扫去,观察到其长有向外的凸起。

“菌挖的是才长了数年的首乌,这块,至少也有十五年了。”小人芝眼巴巴瞧着,乖乖回答。

“你再替我多寻几块,我便给你这一块,如何?”云苏也看出了这馋嘴小贼早对首乌觊觎已久。

小人芝一听,忙点头同意。

于是,在这夜里,云苏足足挖出了四五十数的首乌,近乎将乌林中的带走了一半。小人芝功高至伟,分到了两块十五年头的首乌,兴奋地又把菌杆的表皮皱成了一团,看得云苏是半点也生不起果腹之意了。

小人芝一路凯歌,自首乌后,又先后挖出紫参、地黄,以及一些苍耳。这苍耳一物颇有来头,茎直立,一尺有余,叶椭圆,顶端成尖状,这些并无奇特。然真正有趣的,是其瘦果,浑身长满了钩状的棱刺,尖锐无比,触手间便能刺破肌肤。小人芝言,此物半兽半植,同它一般能拔出根茎移动,且极具灵智,尤其是擅长自保,偶遇危险,便会将生满棱刺的瘦果砸出,扎得来犯者浑身是伤,仓皇落逃。它曾无数次见到有三个人族那么高大的白环颈熊,被苍耳炮轰抱头鼠窜,嗷嗷直叫。

云苏不由得咂舌,如此渺小的植兽,当真能把白环颈熊那般庞然大物驱赶?但很快地,她就险些吃了苦头,那苍耳的分枝蕴藏着超乎她想象的力道。待她接近之时,只见那分枝反射性地向后一扭,转身狠甩而出,与青藤射出的雪花针无异,让她有些急促地左右躲闪,不得不拿出云清影留下的玉花针,接连射出三针,才能将一枚刺球击落,可想力道之强。

苍耳之威,直看得云苏心里直痒痒,当下就用了一些妙法,以云清风月术,权当修炼,将苍耳的刺球一并耗空,直到光秃秃的分枝再无刺球可用,左右摇摆着不知所措,就要拔根就跑,云苏这才闪身上前,将其抽起,丢进山河社稷图中。至于之后,苍耳起身便冲进了林中,消失无踪了。、

一夜收获颇多,紫参所蕴含的灵力之余云苏,已能将那层鼓胀的凝气境壁垒冲破。这么想着,云苏便本打算要就此打道回府,却被小人芝留住了脚步,劝说着去寻那株琼珍。

云苏有些好奇为何小人芝如此执着,便由着它带路。一路上可谓曲折回环,经过有些泥泞的丛中,随后竟一座小山行进,其路崎岖难行,若无好身法,难以攀登。

待云苏翻过几处极难活动、荆棘丛生的地形,终是来到一深水谭边。

“乌林还有这么一处地。”云苏环视四周,续接深潭的是两条溪流,从山脚另一旁萦绕而来,汇入于此。谭边开满织锦一般的花簇,蔓延至尽头的峭壁,爬了五丈之远,俨如一座倾斜的花圃,自高临低,腊红、粉紫、纯白的花朵齐聚一堂。此处宛如花海仙境,让云苏看痴了片刻,衬着那撩人月色,粼粼波光在水面滑动,更是令景致无与伦比。

云苏静静赏着,任由清风拂过,让整个心境都沉淀了下来,数日而来的疲惫一点点褪去。过了许久,云苏才长吁一口气,浑身顿时松乏了不少。她抬步,一脚踏入一片芳草之中,忽然整个人紧绷,瞬而做出防备之姿,看向一旁的林中。方才那抹注视,一下子让她察觉到了。

云苏望去,却见到了一个小童,其挂着一身农服,松松垮垮,头顶着一顶蓬草斗笠,心底含了些许敌意,紧盯着她。等到他移动着目光,看到了云苏手中的小人芝,也正与他对视,顿时眼神暗了几分。

“小人芝,你我平日井水不犯河水,竟然带了人族来此处,你想要干什么?”小童语气中有种不符年龄的老成与不容置喙,听得云苏一愣。

然而小人芝心不在焉,倒是不时晃眼荡过那些五色泛滥的花丛,一脸的贪婪。

“数典忘祖,堕落至斯,与人族勾结,背叛同族,无耻之尤!”小童见小人芝一心根本对他之言毫不在意,不由得大怒。

这话落到云苏耳朵里,倒是让她对着小童起了几分心思,暗中唤了青藤,准备动手。

章节目录 第85章 耇株 “同族·····这便是小人芝所言的乌林第一琼珍吗?竟与一般孩童的长相无异,真是稀奇。”云苏掌磨着符纸,思索着如何布局。

“等等!莫不成······”忽地,她瞳孔猛然一缩,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她转头又仔仔细细地将那小童从头到脚观察了一边,面庞光洁,一头短发倒束,扎成一发髻,盖在斗笠之下。

“小菌子,若是我所料成真,这一次,你可要立大功了。”云苏整个人显得有些紧绷,肌肉僵硬。她深深吐纳了几口气息,试图平缓跳动得有些过快的心脏。她缓缓收势,在小童探究的目光下仰着转动头颈,以松缓僵硬的肌肉,连青藤与小人芝也是一脸茫然,不知云苏为何如此。

再揉捏了一番肩膀,云苏突然在原地消失不见。

小童处变不惊,对这出其不意的招数没什么剧烈反应,抬手从斗笠拔出一根蓬草,扬起就是一丢。蓬草脱手后奇异地未向下坠落,而是缓缓漂浮于半空片刻,而小童一把将其打在地面,随后一脚踩上,扭转了几周。云苏疾速而动,转瞬便与青藤相配合,银光晃亮,数十根雪花针一闪而出。

然小童岿然不动,就这么任由自己中针。云苏脚步一顿,现身于花簇之中,若有所思审视着小童的意图。

见他似乎浑然不在意,也未曾感受到任何痛楚,只是眼一斜,在远处望了云苏一眼。

云苏警觉起来,铺张神识,以防暗招。然而,小童依旧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僵持了不知多久,他的身体才发生了变化。浑身上下的皮肉诡异地消融,而那些雪花针也好似融进了皮肉,随后渐渐蒸腾出大量的雾气,从小童身上一坨一坨,如泥浆般滑滚着落下。

这些浆肉坠地后,顿时挥发得更快,几个眨眼间便化为气雾,消失无形,而小童容貌焕然一新,完好无损。

云苏不疑有他,又是以雪花针为诱引,动身环绕着小童,密集地扎进他的每一寸肌肤,几乎令其成了一个针人。可是,饶是如此,小童还是眼睛都未眨一下,又是僵持不下许久,雪花针伴随着泥浆白肉一同滑落,挥散成气雾。

“小人芝,这所谓的第一琼珍究竟用了什么功法。”云苏隐隐觉察到任何攻击对他来说皆如泥牛入海,半点浪花都掀不起来。

“菌也不知,这家伙向来是刀枪不入,无论怎么挠他剁他砍他,都能纹丝不动,没有一丝表情地站在原地。这瘟神一直居住在这里,菌偶然一次闯了进来,连同石敢当都没能把这瘟神制服。”小人芝这才没心没肺地提起重要的讯息,听得云苏梗得呼吸都不畅起来,狠狠地扭掐了小人芝一把,疼得他吱吱大嚷。

虽然腹诽了小人芝的知情不报,不过这第一琼珍的蹊跷却未让她萌生出什么退意。

“这是想令我知难而退么?”第一琼珍只守不攻,据小人芝的回忆,石敢当那般巨大的身躯都未能将他制服,但也只是悻然而归,并未受伤。

“若不是此意,那便是第一琼珍根本不会攻击。”云苏目光一暗,唤出藤条,对着第一琼珍猛打。

受到鞭打,第一琼珍稳如磐石,纹丝未动,而身上的皮肉磨损严重,半晌后,又随着糜烂的肉浆滚落,化为气雾。

“第一琼珍的复生能力极强,一定蕴藏不可估量的生命元力,或许我的猜测成真了······但是,他为何坚持立于原地不动?”云苏发现,无论怎么对第一琼珍发动攻击,他都不曾挪动一丝步伐,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难不成脚底有蹊跷?”云苏如此猜测着,直接唤出一株巨木,就着飞速生长的趋势,朝着第一琼珍猛烈撞去。

“砰”的一声震响,巨木直接将其半具身躯尽数撞毁,碎白的肉块纷纷掉落,没有一点汁液流出,顿时化为大量的气雾,将周围三尺地都蕴成一片乳白的雾团。

这一次很快,从下半身的残躯之中,逐渐蠕动着隆起了白肉,重塑着第一琼珍的童子肉身。

云苏这一次不动了,与第一琼珍静静对视,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阁下的复生之力当真令我惊讶。”看了好一会儿,云苏似乎有些无奈,摊手感叹。

“夏虫岂可语冰?不自量力。”第一琼珍还是一副长者之姿,嘲讽着云苏的鼠目寸光。

“阁下既然重同族情谊,如此说话,岂不是辱了夏虫冬菌的名声?”云苏漫不在意,起了兴致调侃了起来。

“你这话何意?”第一琼珍那张童子脸上,鲜见地出现了一丝动容,有一丝警惕,有一丝犹疑,还有,夹杂着一丝紧张。

云苏一见这反应,顿时笑开了颜。

“听闻往古之时,万物母树生出过不少果实。其中一株长得极像牧牛童子,天生束着发髫,吃一口,便能长生不死。究竟是否有此神效,当世也并无证据可辩其真假,不过那绵延不绝的庞大生命元力却是所言非虚。还有一种果实,在暑季生成长虫之状,入了凛冬,则长成了菌植,人族之中乃称其为“夏虫冬菌”。在下所言,可有谬误,耇株——牛童子?”云苏言语之间没有放过第一琼珍每一丝表情的变化,从“万物母树”从她嘴中逸出之时,他的脸色已经寒了下来。她越说,第一琼珍越听,脸色就越发冷冽,直到“耇株”二字一出,对面的那张脸已经冻成了冰霜。

“过去后知后觉发现我身份的人族,并不在少数。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觉察到我身份的,并不多。不过,就算你发现了又能如何?过去起了贪念的家伙,一个个都已埋葬在鬼门关口。而今日,你也不会有任何意外,会成为其中之一。”牛童子默然了半晌,剐耳之声从喉中一点一点似刮着冰渣子一般挤出。

“唉——有阁下这般举世无双的生命元力,我的确是撼动不了你半分。”云苏说着一脸更加无奈,摊着的双手像是缴械投降一般的放下,而就在这一瞬间,她却忽然抬起头,笑得让人恍惚得难以勘破。

“还有精妙的驻地术,不是吗?”

牛童子一听,终于脸色大变。

章节目录 第86章 奇中奇手 “我倒是真没想到,能在乌林这种地方遇上能令整个中洲都沸腾的耇株,若要让那些门派之人看到了,指定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我看着阁下,似乎能以成名的另一部分不在身边?”云苏悠闲抬步,似是观赏着花色,又一边在与牛童子说着仿佛漫不经心的话,却一句更甚一句令其心绪波动更加强烈。

牛童子的眼神钉在了云苏的身上,跟随着她的动作,左右转动。

“你发现了。”牛童子的声音镇静得可怕,仿佛藏着暗涌的平静海面。

“你的蓬草太过扎眼,想不令人产生联想都难,尤其是在敌人面前那般明显的踩在脚底。普天之下,还有哪一种方法比将重量操控在掌心更加绝妙的办法吗?你的蓬草便是你的定海神针,只要蓬草未动,配合着你的生命元力,便能始终定于方寸之间,如此循环往复,萌生退意的一定会是对手。小人芝与石敢当就算将整个地面都震裂了,只要你将蓬草锁在脚下,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云苏抽丝剥茧,循循渐进,将牛童子驻地术的精妙之处悉数奉出。

“人族的确是善于探查的种族。”牛童子破天荒地微起了嘴角,开口称赞了一番。

“阁下谬赞。”

“可光想到这一层便自鸣得意,也是人族这种败类的劣性之一。你还是跟着黄沙一齐归于天地大墓罢。”牛童子语气瞬而平缓下来,剐耳声再次透出喉头。

云苏皱眉,似是不解其意。

“来吧,就像那些人一样,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能破了这驻地术。”牛童子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引诱意味,令云苏更是防备更甚。

“雪季!”云苏令下,青藤目光一闪,冰蓝的寒芒盛放,方圆百米又冻成一片霜土,原先的花团锦簇,顷刻之间化为了一片冰霜花海,荡着冷风,一时间,景致全失。

雪季扩散,将牛童子周身冻得僵直,覆上了一层雪霜。

“破坏之欲,乃是恶孽的源头,亦是人族的灭族源头,千万年来,你们便是藉此将自己逼至绝境之中,永难翻身的。”寒霜层层覆叠,将牛童子包裹,却仍然止不住其更加刺骨的声音,宛如自天穹传来的审判谕令。

“他的声音,藏了玄机。”云苏越听越觉不对劲,若是想令她慌乱阵脚,这些话还不足以达成目的。而此刻,却在她心境掀起了涟漪。

云苏当机立断,抽出一张清心符按压于胸前,唤出数棵大木,直接将牛童子所站立之地连着底下土块一同撬起。树藤顺接而上,紧密缠绕着大木,待触及牛童子后,直接折转上攀,将其紧紧裹住。

“反应很快。”牛童子眼神之中那抹凌驾于万物的意味令云苏极为不适,即使是夸赞,也显得如同抖闹着灵宠一般随意。

很快,树藤与大木双管齐下,一面撬土,一面束敌,将牛童子整个连根拔起,只要未受伤害,他便再也无法褪去伤处,重塑肉身了。

牛童子在地面滚动数周,没了动静。

然其方才的话语还在耳旁回荡,云苏是半分都无法松懈下来。她缓缓上前,抓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将其身子转正,见其紧闭着双目,如何戳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人族总自诩手握天下,睥睨众生,荒谬的妄想将你们置于死地而毫不自知,这就是苍生的道义。”那冷到极致的声音又从云苏身后传来,冷汗自发梢间滴落,沁湿了下颚。云苏直起身,极慢地回转,便见到牛童子,不止一个,足有八个分散立于这一隅冰雪天地之中,蒙着霜,却视若无物。

“妄图掌控自然之法,浑然忘却灵根也不过是天地所施舍之物,刍狗亦视己身为一雄,可笑至极。”

“那还敢问阁下,又自诩为何物?以何种超然境界下次论断?”云苏的眉间也逐渐染了一丝愠色,天下苍生,何人又能道破?

“万物母树超脱于天地规则,乃身居大道经纬之上的无上存在。你既已识破我身,还想不通这一点,枉我多费一番唇舌。”八个牛童子目光恍如穿透了云苏的身体,望向无尽的远方,而她不过天地间一浮萍,渺小不堪。

云苏在这股意境的重压之下,头一次生出比小湾村那红汤幻境中更加真实的绝望之意。红汤幻境乃是虚境,而此景,似虚非虚,有一股凝实的压制感,盘踞于云苏周身之上,令她难以喘息。

“阁下这意境着实厉害,顺你所言,我便已经要直不起身了。”云苏勉强勾动唇角,但面色却极为难看。

“何苦一争?不如就此退却,顺天意而生,倒也能平安度日一世,有何不好?”牛童子一个接着一个开口,循循渐进,似穹隆,将云苏环住。

云苏缓缓闭眼,却是就地团坐。

她沉浸于识海之中,终于看清了压身之物为何,不由得惊呼出声。那遮天蔽日的巨物,无法断认为何,却立即让她失去反抗意识。这巨物在她的识海上空,正缓缓落下,每降下一寸,都令她更窒息一分。

不仅是云苏,就连山河社稷图中的天狐,也感受到了明显的不适,想要探出神识,向外探查,却被一堵墙隔断在内,不得再寸进一步,让它大惊。

识海之中,虚空在沸腾、挤压,匍匐于遮天巨物的跟前,叛了云苏的意识,反过来碾压着她浑身上下。

云苏此刻以灵体出现在识海,若就此被俘,定会成了痴傻。

“何故反抗?顺了我意,便可平安度日。”天穹传来一声震响,整个识海又震荡连连。

“顺你意?”云苏反问,心底却掀起了一股滔天的怒火。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转瞬间令她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荡出黑白二色光芒,隐于眼皮之下,如深穴中的蛟龙,闸内的猛虎,酝酿着一股惊天的破坏力。

云苏的意识在这股怒意的支配下,唤醒了另一种力量——道藏。

章节目录 第87章 对势 道藏曾在归属之际,降诞乌金流质之液,令云苏能感悟五行、外意、阴阳与归一之道,此后隐没于识海深处,再未现身。

而今云苏有难,识海危在旦夕,道藏乌金之液再度现身,于识海之中丝丝涌现。

这乌金之液一出,云苏顿时有了身置寰宇,群星环身转动的掌控之感,那自遮天之物而落下的压迫感顷刻之间消弭于无形。云苏只觉无穷无尽的力涌入,这股力既不是灵力,也不是精神力,而是某种势,成乎于天地之间,超脱于形体之上,像是从意识的深处被唤醒,却又不尽然。

这股势本就先天飘散于周身之外,只待凝聚成形,成为天然的神兵。

“这是意境?还是势?与牛童子自诞生一刻便有的无上压迫似属同源之理,但又好似有一些区别。”乌金流体填升着识海,自上而下,逐渐升至与云苏齐平,随后以她的脚下为心,从四面八方急涌而至,覆在她的身体外层。而待其彻底裹满了云苏每一寸肌肤后,那眼皮子底下的黑白二光依然耀眼可见,在两者相遇之际似有对峙的趋势,却在一瞬后又归于平静,和谐地交融于一体。

遮天巨物在一瞬间察觉到识海不再被其所掌控,生了剧变,一股气势夹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之力,纷纷朝着它欺压。云苏的渺小之于遮天巨物不过是如蝼蚁,只手便可碾成齑粉,然而就在这一刻,蝼蚁幻化成了巨龙,在它独特的领域之中呈现着一种万法莫侵的天降之姿。势不同于灵力,亦不同于修为,它是浑然天成,与天地同在的,意境乃是自意识修炼而成,但势无法靠后天起手,唯有天定。

牛童子靠的是岁月之势的君临压制,云苏识海内的道藏,却蕴藏了天地降生的雏形,那是天地之势,那是寰宇之势,与岁月分别莅临于两个面位,分庭抗礼。在此刻,它划出了属于自身的领域,令牛童子如龙游浅水,受困内外。

“势,区区一人族,怎会有此资质?”牛童子微瞪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感受到那股反向而来的大势之力。

乌金之液入体后,云苏终于看清了那遮天巨物的模样,竟是一头青牛。其背之宽广,足以驼负一国。毛皮青似靛,筋挛硬如钢。牛头自黑气中现出,露出了那对牛眼,眸中如存了星斗与瀚海,烁烁炫目,与之对视,顿时便有岁月流逝、万古成空之悲,从心头涌起。好似浩慢慢之年华,却不如沙石之斑驳;星斗一明一灭之间,鬓已星星堪镊。悲意绵绵,英雄陷入黄沙,而青山绿水还似昔年,只是人已去,事已成空。

“都说修真之行,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今不过恍惚一瞧,便什么都瞧了个真切。”云苏不由得苦笑,在这番岁月之势下,徒有两世经历,丝毫不能在岁月长河之中掀起半点波澜。

然而在云苏身后,乌金之液将整片识海染成了寰宇,五行之力时隐时现,以各异的形态运作,维持着整片空间的稳定。当寰宇成形,与岁月之势对垒,相持不下。

“周天寰宇之势,往古之时,乃是那三人合力,攫取了周天精粹所炼铸的势,怎会落在了你的身上?哼!但外物终究是外物,就凭这个,便妄图与岁月之势相抗衡吗?”牛童子恍惚了片刻,终于发现那漫天星宇之中,唯独少了云苏的气息,周天寰宇之势更像是一种自行护主的意识,只能御敌,而无法主动发起攻势。

弱点被勘破,周天寰宇之势也顿时不再令牛童子那般忌惮。青牛继续抬着蹄子,步步下移,而周天寰宇之势将将抵住的微弱优势,在青牛全力而为下,也渐渐失了上风。

一切都在恶化,局面重新被扭转,然而,云苏此刻却未曾有半点慌张,那眼皮底下的一白一黑两束极光似另藏了一股夺天之势,她周围一圈的周天寰宇,在这两束极光的影响下,变得模糊扭曲起来,逐渐在平衡交融之中,一点一点退居其后。

青牛步步紧逼,识海仿佛有股坍塌的意味,摇摇欲坠。

“顺天意,归顺于岁月流转,然终化作黄土,消散于天地。修真为何?难道就是为了一个无法扭转改变的结局?不,万物母树既然能逆天而生,叛雷而存,为何人族不可?土伯在将死之际扭转天地规则,创下酆都神道,又是何故?天意,天意,天意是什么?凭何拦路?!”云苏沉入了黑白极境之中,此处天地唯有黑白二色,如水波粼粼而动。

云苏的身子飘荡于其中,思索着岁月大势。

一步步自问,一步步质疑,她在违抗岁月,她在违抗天意。

岁月令她节节衰老,空留白发苍苍,容颜不再,羞对华簪。昔日好友接连流逝在长河之内,记载她身影的古典章集在不断腐坏,天地好似在动手擦去她存在的痕迹,这是岁月,令转瞬即逝的千百年黯然失色。

云苏在思索着,斑痕累累的枯老手掌颤巍巍抬起,她缓缓抚摸着褶皱干枯的人皮,她摸到了人皮下的嶙峋瘦骨,她摸到了枯槁下老去的年华。

活着是为何?一生一世,循规蹈矩从头走到结尾,最后踏入棺门,就此了结了由一个姓名覆盖的一生?千百年之后在青古之中轻轻一拭,被抹去痕迹。

如此有何不好,为何要在意往后?

为何要争?

争,是为了存在,是为了在天地间留下痕迹,是为了得到,得到自身,得到天地之间的风采,成就大逍遥,成就大自在!

是,活着便是为了争,便是为了存在,便是为了成就逍遥自在。

岁月再令人惶恐,不过虚中作梗,千百年纵使一瞬,又如何比得上此等快意,此等自得!

黑白二色逐渐成了激流,在云苏身边旋动,黑归于黑,白归于白,泾渭分明,互不相犯。

她看见了界,从混沌之中看见了界。岁月之漫长,混淆了她的视感,让她迷失,而此时此刻,她悟到了!

乱花迷眼,本心为真。

章节目录 第88章 破 黑白分割为阴阳,云苏在内外两境,一同苏醒了。

识海之中,两束极光在睁眼的一刹那,直接穿透了青牛的遮天巨体,从喉头自后背,横贯而出。凄厉的惨叫声蓦地炸响,青牛再也无法抬蹄,挣扎着想要返还。

牛童子的神识激荡,疼痛难耐,他的岁月之势仿佛被开了一个巨洞,岁月之力疯狂地流逝。

“阴阳?意境?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直接破了我的势。”牛童子再也稳不住身形,身体前倾,迈出一大步,脚底的蓬草也顿时散了形,八具分身接连消失,只留真身。他半跪于地,一手掐着额头,神色紧绷,不时有些抽动。

云苏脱困,乌金之液消退,身子逐渐还原,疲惫地松了一口气,跳出了识海。

一隅小地,还余留着春夏交接的适宜温度下未融化的冰霜,斑斓的花簇已融冰复原,在微风吹拂下,摆动着花瓣。

景色回返,云苏静静站立着,只是胸口还略微激烈地起伏着。牛童子显然情况则严重得多,岁月之势被破,驻地术也被强制解除,此时跪匐在地,几乎已成任人鱼肉之危局。

“不可能······不可能。你这究竟是何意境,为何能破了我岁月之势?”牛童子脸上还残留着茫然,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语,方才发生的一切,恍如一梦。

“元意也好,意境也好,势也罢,如今跪在我面前的是你。阁下信心十足,以为立足于岁月长河,对上我必已手握胜局,却未料到现在这般结局,不知作何感想?”云苏平缓了气息,冷静道来。

“狂悖之徒!岁月之道,岂容你亵渎!若不是你的妖法作祟,无人能抵了此术!”牛童子发髫披散,眼中血丝密布,一脸狰狞地狂吼出声,否认着云苏的话。

“适才阁下才说我人族轻傲,善于自矜,如今看来,凡是有了灵识的生灵,也无一能避免得了,所谓——劣性?”云苏笑笑,也未对他的批驳有何上心之想,失败之人总为自己寻来千百个理由,以此掩耳盗铃,荒唐自欺,亦不是什么奇事。

从云苏的语气中听出了嘲讽之意,牛童子的脸色青白交加,再难维持那般将才睥睨众生之姿。

他的势,破了。

“阁下质疑我使了妖术,却仍未察觉就在一片冰霜之中,早已被我种下了六株小花,无形之中消磨了你精神力,才令你在岁月之势下的大好之局中后力不足,衰败下来。还敢问,究竟是谁之过呢?”云苏顿时也没了收服牛童子的想法,心性不佳者,就算招揽入了麾下,也并难成大事。

今夜一战,她的收获远比耇株更加罕有。即使是耇株又能如何?

如此想着,她转身便要返还。

“等等!你去哪儿?难道你对耇株都没生出半分念想?!”牛童子不可置信,心绪失衡,急急喝止云苏的动作。

“俘获你实则对我无益,你不妨看看你自己,还有半分值得旁人觊觎的价值吗?呵,生命元力,以为只你一家不成?”云苏对这牛童子实在没什么好感,目中无人,毫无怜悯之心,还过度自满,无法直视挫折。

“想必你的青牛一定失落在外,才逼得你不得不藏匿于此处,有了生生不息的复原力、驻地术以及岁月大势,除非有五门三派的掌门或门主等亲自莅临于此对你进行抓捕,区区乌林生灵,根本不足为惧。”云苏又扫了牛童子几眼,留下几句,起身便要离开了。

牛童子愣神片刻,又失声喊了一声。

“等等!”

这回云苏却不打算留步了。

“这个给你!”见云苏去意已决,牛童子顿时慌了神,忙从滑落的蓬草斗笠上摘下三根蓬草,递给云苏。

云苏听声一愣,这回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便见到牛童子一手捧着三根蓬草,伸向了她。

“干什么?”

牛童子有一些别扭,但还是僵硬着手,别过脑袋,闷闷开口:

“你胜了我,不能什么都不拿,否则便是侮辱我。”

云苏一脸莫名其妙,刚才是谁瞧不起她,一脸鄙夷地视她为蝼蚁的?抿着唇有些为难地看了那蓬草几眼,云苏抬手点了青藤,又指了指那蓬草。青藤扭着蛇头,看了看云苏,又看了看牛童子,歪了头,有些不解,却还是慢慢扭动着蛇身将蓬草衔了回来。

牛童子一见是青藤来取,脸一下子憋得酱紫,瓮声瓮气,带着气急败坏的口吻叫嚷着:

“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云苏一脸古怪,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地接过了青藤口中的蓬草,速速答谢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她边跑边想:

“明明是他自己给我的,怎么闹得像我做贼似的。”云苏一脸莫名,一溜烟儿地往客栈疾行。

牛童子待云苏离开后,静立了近一个时辰,出神地望着云苏离去的方向。

“是天要变了么?人族自那人之后,又要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了吗?”再次开口,却是感慨颇深。

“好像忘了告诉她这蓬草该如何使用了······罢了,以她的洞察力,或许也难不倒她的吧。”牛童子喃喃自语,又望着月色,继续出神······

崎岖的山路之上,乱石层叠,分布不均,鲜再有鸟兽出没。此刻,在这刮着微凉夜风的顶峰,却立了三人。

“斋主,看来,我们要等的人出现了。”开口之人浑身被暗红长袍裹缚,无法窥见容貌,脚底几乎是悬空一般轻贴着峰顶碎石之上,正恭敬地朝着身前之人说话。

“斋主,要出手助她吗?泥黎殿此次马失前蹄,不会轻易绕过此女。若她当真于我们计划重要······”另一人浑身则是被靛蓝长袍裹缚,粗粝的声音不难想象其彪形大汉的身材,此时亦是恭敬伏下半身,询问着身前之人。

“不必,几百年来,我们出手救助过的人可还少了?下场如何,你二人也看在眼里。留个心眼即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别想得太过于简单,需得稳扎稳打,再不可被那人察觉,前功尽弃了。”此人开口,声音平平无奇,却蕴藏了一股奇异地语调,令人听来,甚是愉悦。

章节目录 第89章 丰收 “那这牛童子······”暗红长袍之人试探性地问道。

“悬壶门那人已将青牛夺去。耇株缺了一部分,也难再成什么气候,令他成为一棋子,也未尝不可。不过,既然牛童子已逃出追捕,也不可视而不见,任着他逐渐滑向那一方。若是被集齐了完整的耇株,日后一战,对我们必然不利。要知道,这东西,就算是在壁外,也是天地奇珍,炙手可热。”此人一袭白衣,又在外一层套了件亚麻网纹藤甲,脸型圆润,看不到任何棱角,就连两耳都长着润圆的耳垂,整副模样称不上面如冠玉、英姿勃发,却出奇地令人舒心与平和。

“是!”下属领会,思忖着该如何出手不着痕迹,却又听见那人传来话:

“将十牛图交付与他吧。看这样子心思不宁的模样,或许会亲自动身,寻了那女子去。”

靛蓝长袍之人听了心下一惊,未料到斋主连十牛图都要赐予牛童子。

这是上了心了。他有了论断,埋在了心底。

“是!二人得令,有了想法,便分头散开了。

“云苏······这便是你在那一世的本名么?希望恩师最后的布施,没有白费了心血。”有些走神地看着同样出神的牛童子,他合上双眼,身子竟一点点化散成沙,消失不见了。

······

云苏返回客栈,已是丑时,除了偶尔能听闻虫鸣之外,便是那闷鼓鼾声主奏,从房屋内传来,将整座客栈都给充盈了。云苏也不觉得吵闹,反而有种奇妙的安心。

回到屋内,云苏闪身便进了山河社稷图。

石敢当文静地推土填坑,断腿断手粗糙地黏合在太钢岩主身之上,那掉了半个的眼珠子好似在忌惮云苏的怒火,始终不敢重新寻来按上,那样子,活像个活落魄媳妇受到婆家欺辱,让云苏的心底奇怪地生出了一丝愧疚与不安。

压下这奇怪的错觉,云苏清点了一番收获。两百余枚皇紫苏,四十七块首乌,二十六支紫参,八十块地黄,以及藏匿在群山之中,一时间难以寻觅的苍耳。另外,八枚虫卵与三根蓬草乃额外的进账,云苏把玩了几下蓬草,未曾察觉其准确的用法。她回想起牛童子的驻地术与分身大约是在拔下蓬草之后发动的,或许其中有什么巧妙之处,待日后慢慢探寻。

至于斑斓灵虫卵,距离卯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还不必着急。

云苏瞟了一眼云天寻宝鼠,见它揣着一捧那山坳里的花簇,献宝似地呈到她的面前,撇了撇嘴,心下早已没有了责怪。她伏下身,摸了摸云鼠的脑袋,让它将这些花栽种在深潭周围,却忽地有了一些意外的发现。

“这是······”她翻开花簇,其内藏了诸多寻常难以得见的灵植。

夏银花生了桔色花瓣,且花冠筒染了银丝,两色交晖,别有一般风情。此花只生于孟夏与仲夏,入药唯有选择在此时段,方能寻得,且数量稀少,环生于水涧或深潭的边沿处,因而颇为少见。

蒲英草乃是春夏之草,花瓣洁白透亮,宛若蝉翼,专采于治疗肺病。采药徒采集此草需要格外小心,蒲英草用药之处皆在其花瓣,而花瓣轻盈脆弱,易被风刮走,易被手捏碎。

山茱萸,有艾子的别称,常生于山崖陡坡缝隙之中,开明黄色小花,果实小巧且呈赤红之色,亦称萸肉。止血生肌的良药,亦是十丹印之一的回春丹主料。

粗落落地扫了一番,至少有十余种此类灵植。

“真是意外之喜。”云苏让云天寻宝鼠将灵植种下,便团坐于深潭中央的甘木幼苗处,拿出了十只紫参。

紫参乃补气之物,寻常家族逢佳节或是喜庆日子顺礼的上佳之选。此物与人参在外形大体上无二异,只是比起人参肥厚的参肉,紫参则要小上一围。说起来,关于参类灵植的学究颇深,在中洲大大小小的种类粗略估计便有四百余种,其中亦不乏有“药王”之称的“五轮生”,乃是长有五片轮生复叶的蛮参。

这种参长于七绝地之一的狱漠,所谓七绝地,是被中洲巨擘齐称的七处人间绝险之地——亡山、殁城、葬海、殪谷、狱漠、弑府以及寿华之野,几乎与中洲海壁一般,曾掠走无数修真者姓名的大凶之所。昔年还有一处名为云顶,有人间碧落之称,却在几千年都不见了踪迹,因而被剔除绝地之列。余下七处,多年来迎接前赴后继赶去的新鲜血肉,只因大凶之中伴藏着世间奇物,引得无数投机者不顾性命,挥热血,抛头颅,也要投身进入这些屠宰场之中。

这些险地皆由人为或是天为的缘由,战火、世仇、天灾,在岁月之中逐渐成型。凡是能生长于此的生灵,没有凡物,这才是蛮参的价值所在。

但奇怪的是,参类这一拥有无上地位的药系却始终不得被万物母树青睐,捏出像似的身形,孕育出耇株。万物母树的果实乃是参照万物的形状捏造的,但即使植类,万物母树似乎更加钟情灵植的模样,因而有了树、荷、菌、芝等外形,独独没有参类,这可一直是参系灵植的心病。凡是有所代表,那必定有所光大,能被万物母树择取外形的灵植,无不被奉为种族之荣,后世也常有奇物诞生于同一种系,因而被视同为福佑的象征。参类数量庞大,却始终缺少这一份荣誉,在成功化灵的万植之中,时有讥谤之音发出。如今中洲被九洲诸神阵所隔断,万物母树不知去向,这点痴心妄想也再无可能成真,参类的地位不得已下降了许多。

云苏捧着一捆紫参,手心缓缓流出液状的白焰,将其环绕,一点一点煅烧熔炼,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将紫参化为汩汩浆液,流转在两手心之间。云苏继续凝练融合,将极不稳定的浆团塑捏成珠璎形状,一步一步打磨光滑。

一个时辰眨眼便走过,一颗晶莹透亮的紫珠躺在云苏手心,她深呼一口气,将紫珠吞入了腹中。

章节目录 第90章 气旋镜 紫珠入体,流遍云苏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周身经脉,随后滴滴汇入丹田,由着灵根传输,涌入气脉之中。

云苏的气脉早已浓稠得能凝结成水滴落下,一赤一绿一粗一细两条灵脉流淌于其中,赤色乃是火灵脉,绿色则是木灵脉。自从云苏迈入凝气境九段之后,两条灵脉似又有壮大。三颗灰球与一颗蕴藏绿意的球体仍在气雾之中漂浮,分别连接着四条灵根。而那火灵根随着火灵珠的入驻,已下沉至灵脉之中,供持着云苏的火灵力周转。

淡紫灵力在五条灵根的作用下,来到了气脉之中,与浓雾相接,水乳交融,浸染每一丝角落。之后,这股灵力在气雾之中渐渐被五个球体鲸吞而入,紫意愈发朦胧,灰球中的灵力似乎有了些许光亮,生出杏黄、蔚蓝、璨金的星点,即使少到几乎不可明见。而绿球与赤色灵脉中的赤球明艳了一分,盛放着光华。

气脉发生了变化。三颗灰球率先降沉,于灵根和气脉之间的隔膜之上停驻片刻后,瞬而解除了球形,挥散融入了整片气脉中,赭石色的雾海颜色加深了几分。随后,蕴藏绿意的球体旋转数周,也跟着降沉,继而亦挥散于雾海。最后轮至赤球时,雾海竟加剧了其稠密程度,水珠渐渐相连,由一面至一团,再至一汪,汇成小流,缓缓再成大江奔流。

气脉遭到江河冲刷,顿时变得广袤无垠,令江河继续向平滩冲刷,伴随着涨潮,水位徐徐上升,雾海缓缓下移。气脉在此刻被拓宽了无数倍,在隔膜之上,好似形成了一片湿地。然而水依然在漫漫而起,将裸露的部分接连覆盖,直至再也不见平地,汪洋已成,未起巨澜,平静如镜,滋润着整片空间。

气脉在此刻再不能称之为气脉,而是气海。

那颗火灵珠自赤球挥散开后,如一轮炎阳,悬空而起,自海面升起,如同日出之景。

汪洋之中沐浴而出的炎阳,在一刹间腾空,凝眸处霞光掩映。像是染着清晨露珠,折射出了诸多色彩,霞光投射,光影之下出现了千变万化。异于骄阳烈日的灼热,异于暴雨骤然的昏暗,明媚而充满朝意,好似能令万物都在霞光柔抚下肆意舒展筋骨。

初阳恰立,海面如镜,云苏的气海前所未有地宁静,似古井无波。

然而在下一息,水珠从汪洋中沥出,悬浮于半空,在初阳的霞光之下,衬出熠熠彩光。这些水珠自发地动了起来,异常缓慢,若仔细观察,却能发觉它们在盘旋着,仿佛有着固定的道,顺沿着往复前行。

这一刻,云苏气势大涨,黄、蓝、金先后自周身表面一闪而过,随后碧意蒙蒙,身旁的甘木幼苗似有所感,竟反哺出大量的生命元力,默默沉入碧绿之中。随后像是被抹去沉积的灰尘,碧绿柔亮,似海流贴附在周身,粼粼闪动。

一抹赤红于最后一刻到来,替换了碧绿,将云苏陡然灼升了百倍的热意,她的身体好似陷入岩浆,坐下的泥土都变得焦黑,而甘木幼苗却好似根本不惧,依然柔嫩地舒展着枝芽。

九尾天狐在远处感知这灼意,立即赶来,酷热入体,却令它舒畅到了极致,惬意无比。它顺势趴下,就着云苏晋升之时的异象,缓缓吐纳修炼。

又是半个时辰,卯时将至,云苏周身的灼意退减,衣裳又去的一干二净。她睁开眼,感到浑身都充斥着无尽的灵力,沸腾着刺激着她的精神。她站起身,也不顾及赤身裸着,一晃便消失在了深潭。

几个眨眼间的功夫,在山石之间溅迸出无数火浆,漫天白焰灼地空气都发生的扭曲,那如飞鱼跃动的白镜也如同修炼了云清风月术,在火海之中瞬息而动,出现在数个方位,快得令人看不清,便被一团白焰包裹着,消失无踪。

肆意挥洒了几柱香的光景,云苏终于镇下了酥痒的躁动,换上一身常服,回到深潭前。

“终于到了气旋镜,还勉强看得过去。”天狐蹭了不少好处,此刻浑身舒坦得紧,也仍然不忘埋汰云苏几句。

云苏畅快不已,并未理会天狐,而后却是团坐下身,掏出了八枚斑斓灵虫卵。

虫卵在此刻更显圆润光华,其中两枚竟浮现了一抹金泽。云苏愕然,心里一阵鼓动,有些雀跃。

“没想到臭狐狸的一张嘴还真歪打正着了。”她睁开阴阳眼,迫不及待地观摩着虫卵的每一丝变化。

金色虫卵的表面先是出现微小的凸起,而后一根尖针刺破卵壳,一点一点划开,割出一个口子。一只幼虫沾满了粘稠的卵液,从中缓缓爬了出来。

这只斑斓灵虫与她之前在乌林中所见的那些大有不同,藏在黑白外壳下的薄翼此刻却染成了金色。在打开两翼之时宛如乡野田间的萤火之虫,扑闪着点点星光,瞧着甚是喜人。

一只破卵而出后,另外七只虫卵也接连破出,最终孵化出两只金翼斑斓灵虫、五只普通斑斓灵虫以及一只纯白斑斓灵虫,让天狐都有些呆愣。

“金翼、纯白与普通虫种可有何区别?”

“我对虫豸之事并不有多通彻,要论精通,必定是唐门一干家伙以及那昆仑山下巫闾之地的苗裔。不过,万法不离其宗,若是本狐猜测不错,虫兽各类种族的异种,皆被天赋了某种异能,方能在族内脱颖而出。

因而这金翼斑斓灵虫以及纯白斑斓灵虫必定有着某种特殊的本领,你不妨试上一试。”

不光是天狐、小人芝、干完农活儿后的云天寻宝鼠以及腼腆着一张脸的石敢当,一齐靠近,围了上来,皆想要看看这变异斑斓灵虫的奇特之处。

云苏沉下心境,尝试着通过印记与斑斓灵虫沟通,只感受到模糊而未成形的意识。云苏也不着急,慢慢将意识传达而去。许久之后,两只金翼斑斓灵虫终于展翼,腾飞而起,而那五只小虫,立即随着它们的行径踪迹,紧跟其后。

章节目录 第91章 疑云重重 “虫王?”族群之中,唯有王的资质方能令同族臣服,本能相随。

“未必,番邦割据,强者生存,亦是虫兽的传统。弱小的天生匍匐跟随着强者,乃是本能。虽无法确认这两只金翼斑斓灵虫修为如何,但至少能确定,必不是王者,王乃唯一,所向披靡。你瞧那只纯白斑斓灵虫,对这两只毫无反应。”天狐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脑袋,否认了这层猜想。

“如此看来,金翼斑斓灵虫至少能召集大量普通虫种,如此也甚好。至于这一只······”云苏低首,掌心上的小白虫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她尝试着以神识与其沟通,却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只懒洋洋地趴着。

尚领着五只小虫一同纷飞起舞的金翼斑斓灵虫,半晌后齐齐落在了深潭旁由云天寻宝鼠种下的花草之中,分散开来,钻进了根茎里,藏匿其中。

天狐及一干馋嘴小贼一见,都面色一抽,哽了一哽。

云苏见状贼兮兮地笑了开来,弯腰将手靠近,亦想把纯白斑斓灵虫送入花簇之中,可这小白虫却突然醒了过来,扇着雪白虫翼起身逃开,好像极为嫌弃这些花花草草。

她有些愣神,未料想纯白斑斓灵虫是这副反应,哭笑不得,它晃悠着,竟飞至甘木前,静静落在幼苗之上。

几个馋嘴小贼一见都变了脸色,龇牙咧嘴,直嚷嚷着要把小白虫打落,不能妨碍他们吐纳甘木的气息。

云苏又是一脸春光灿烂,直言要善待新同伴,小白虫此时精神了一来,竖着利牙,虎视眈眈地盯着几个同样一脸臭脾气的家伙,大眼瞪小眼,剑拔弩张。

“皇紫苏也可以在此地栽种。菌观察了一番,此地的泥土甚是肥沃,足以滋养乌木这种娇生惯养的灵植。”小人芝屁颠屁颠跑至云苏身旁,献媚似地向她进谏良言。

“甚好,那边劳驾小菌子为我一一种下了。对了,我记得昨夜有谁长了个心眼,裁了一截醒神木,想要孕养着首乌,以备来日口福。如果方便的话,还请一同将醒神木也一齐种下吧。多谢了。”云苏笑靥如花,一脸祥和地将重任托付给了小人芝,气得它菌杆褶皱层叠,菌盖直抖。

料理好一夜丰收事宜,云苏又将天狐唤至了跟前。如今,天狐的地位日渐在云苏心中重了起来,俨然已经成了她的心腹,替她分担了大大小小的疑难杂症。昔日那些小小摩擦,也在多日想出之下,被渐渐弥合,再无裂纹。

“小湾村之行看似已告一段落,我却还心忧,恐怕一切只是一个开端。此行所遇之诡事串串相连,自桃花巷,再至小湾村,蓝身厉鬼、赤身厉鬼、缚魂手以及二八神人,包括昨日的耇株,已远远超越了预想估计。

眼下我存疑之事有四。

一是小湾村的惨案。此行得见一村人都已中了赤血缚魂像,生魂被锁入血体之中,长期以往被赤身厉鬼所折磨。此外,被派遣出去猎杀得来的人血,皆被用以滋养小湾村地宫的那尊母庙。赤鬼之王究竟为何要犯下这些滔天罪行,它与小湾村究竟有何牵扯不清的孽缘?我总觉得,这件事,还远远未到结案之时。

二是幕后之人的来历。我见赤鬼之王与那二八神人之间的关系匪浅,定是在暗中达成了某种协定,才能布下这一死局,令所有前去探查之人葬身其中。泥黎殿又是个怎样的势力,丝毫不把五门三派放在眼里,还知晓诸多门派秘辛,使得那洪安频频变色。

三是门派的算计。洪冬香与姚安隶属伯钟门与三清派两股势力,即使向我分别抛出了橄榄枝,也令我左右为难。不说择其一必定会得罪另一方,那两人对我并未心存什么好意,而是看上了你的能力,欲加以利用。我若去了伯钟门,未必适合我的修炼法门;我若去了三清派,虽与我修炼之道相契合,但与言箓结下的梁子已成事实。如今这人更是已陨落,那位卢云子峰主不会轻易就此揭过,外加上那姚安见风使舵的性子,怕是我以后身在三清,日子不会好过。

四则是昨夜的牛童子。他为何会蜷缩在乌林这种地方,他的青牛如何丢的,以及他所知道往古之时的故事,对我来说都是不可忽视的谜题。”四连问似疑影笼罩在云苏心头,令她有些寝食难安。

“第一点本狐已听你在一战之后逐一分析了一番。赤身厉鬼与那姓陆的必有亲缘关系,方才能做出父母庙这种鬼术。至于它与小湾村一村人究竟有何干系,或许等那家伙亲自找上门,你便能明白了。”

“等等······适才想起,在前去商宅前留有三天与我准备。据我打听了解,鲜少有郑会的一些私密消息。但是,往往越是查不出任何问题,就越是存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猫腻。商宅财势滔天,权柄无匹,发展至今时今日,必不会两袖清风,滴血不沾的。

在我费力打听下,得知郑会曾有个一同长大的好友,名为陆言。可此人的痕迹仿佛是故意被抹去了一般,无论在何处都追溯不到半点源头,也无人敢嘴上不带把门,托出这段秘闻。

功夫不费有心人,经过一番周折,我还是寻到了当年的一两个知情人,知晓了一些秘辛往事。”云苏说着,猛地想起了一些关键讯息,急急断开思路,接上了这一闪而过的岔道。

“郑会当年受到器重,入了商宅,并非有如明面上那般一帆风顺,私底下,还是传了不少风波出来。

而陆言家人早早就断了发财立身的念头,携妻回了小湾村。

照理说,早年就错开了各自前行之路,二者之间,本当再扯不上什么关系。

可是,我听闻,郑会与陆言乃是自昔日知己的情谊顿生了嫌隙,从而导致割袍断义之憾事。

有了这层关联,又不得不令人遐想,究竟何种矛盾激烈至此,令亲如兄弟的二人决裂。陆言后来死于意外,又是为何?与郑会暗中是否存了蛛丝马迹的干系?”云苏一路推演下来,竟挖掘出了一直以来因着被表象所迷惑,而丢失的些许真相。

“依你所言,郑会曾对昔日好友下了黑手?”天狐的面色在听完之后也凝重了几分,本以为就是桩普通的鬼案,却没想到就此还牵扯出了一段出人意料的孽缘。

章节目录 第92章 叹 “郑会究竟是否从中作梗,甚至狠下毒手,都还是未知之数。但陆言的死因,或多或少与他脱不了干系。”云苏心底突然觉得有些沉闷难耐,起身绕潭踱步徘徊。

“那······”

“静候发展,凡事自有花开花落之时,该来的,终是躲不过的。”云苏不愿继续纠缠在揣测之中,便转移了话题。

“天狐,你可对泥黎殿有所了解?”

“未曾听说。泥黎,就连你们人族之中似也没有这种称呼,听起来,像是某种旁门左道。

但这些人,对门派秘辛倒是知晓不少。那三清派天玑掌门昔年借水德真君淹了多个城池,在天狐一族中确实有所耳闻,此事在当年掀起哗然大波,有不少家族与世俗之人不忿于此,纷纷揭竿而起,欲讨要个说法。

可后来也不知如何便没了个结果,就此偃鼓息声。这泥黎殿想必对此事渊源十分洞彻,再加上小湾村来人不可小觑的修为,还能使出张鲁的红汤之阵。由此可见,这股势力早是蓄力已久,甚至与那福瑞斋有些相似。

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如今,身居暗处的那一方也要渐渐浮出水面,投身介入纷争。

这中洲,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不出所料,动荡乱世将至。”天狐一说,叹声连连,感慨之间也染上了一丝疲惫与无奈。

“生灵涂炭,苦的还是凡俗之人。”眉梢间起了几抹愁色,云苏望着潭水中的倒影,拂手掠过,碎成一片。

“我越看中洲,越觉像是一出镜花水月。群雄四起皆是假象,纷争不止,视万灵如蝼蚁,方为背后真貌。”

“还未设身处地,步入险局,便已有此悲叹了么?云苏,也不知,一切于你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天狐难得动了三分情。大江东去,逝水无情,千万年的定数,意图奋起抗争,徒增枯骨坟冢无数尔尔。

“是福是祸,终将有一见,无需烦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撼动不得,也无需撼动。”云苏起手将水珠抹在眉梢,遮盖了双眼,长吁一息,平下了起了微澜的心境。

“五门三派恶斗数千年,时至今日,不知积了多少冤戾。算计已是人心常态,日思夜想,琢磨钻研,也终逃不脱这条不归路。孤弦羡伯牙子期之情谊,寄之于'伯钟'二字,苦心孤诣,也抵不过岁月之变。

那名为童童的男童,难得有颗纯心,还希望这不古之世,不要荼毒了他才好啊。”

“全然坏了心肠,一条道走到黑,一如姚安,反倒是容易对付许多。怕就怕在一半淬毒,一半保有本心,左右徘徊,以本心之貌,包藏恶念于之中,才最是防不胜防。洪冬香,怕是就在此列之中。云苏,我劝你,还是婉拒伯钟门之邀,方为上策。”洪冬香与云苏在小湾村一役中连连配合,本该互相抱有好感,天狐此时却意外开口劝诫云苏,警惕洪冬香。

“你也看出来了。”云苏捂着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平静说道。

“是啊,连本狐都瞧出来了。那么比狐狸更狡诈,凡事皆要多出三分思量的女子,又岂会没了这等体察?”天狐舔着爪子,接道。

“去你的,我怎么觉得你这是骂人?”云苏勾起一笑,却止于皮肉。

“我知你意,断不会以身试险。伯钟门与三清派,唉。

一个蛇窟,一个虎穴,真是为难于我。可若要一个不选,转头便是万丈深渊不是?”她的笑顿时晕散开了一抹深入骨髓的苦意,品来让人有些揪心。

“怀璧其罪,你比我明白其深意。”天狐不再戏谑,平静之中带了十二分郑然。

“是。既然左右皆是险境,那便迎头而上,待有了底气,在卷铺盖跑路,再盗他个鸡飞狗跳。吃不下的,都兜着走。”云苏起了顽劣的心思,撑开双手,舒展了身子,高声昂扬着让天狐苦笑不得的宣言,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至于那牛童子,如若有必要,再把他绑来,仔细问话也不迟!”

一袭谭边谈话就此揭过,天狐也适时不再深入,止于那不忍触及的真相之外。纵使它心底再明白不过,云苏往后将会何其艰难。

······

再出山河社稷图之时,已有一抹曙色破雾而出,红霞积聚于天远极处,灼热的色泽隐约翻滚于其中,天地瞬而被霞光浸染。

云苏刚迈入气旋镜,即使一夜未睡,也是精神抖擞,未有半分倦意。隔壁的鼾声渐止,人也快醒来了。

她趁着这日出之际,就地打坐,汲取浓郁的朝气,疏通着浑身经络。

······

天亮了。

待阙鸿打整好,敲响云苏的房门却未见回应,便急忙赶至客栈门口,见到她的背影,这才松下一口气。迎着一脸笑,摸着脑后,向她打着招呼。

“云苏妹子,昨晚睡得可还好?我入睡了鼾声有些重,你可别介意。”

“不打紧,我们早些上路吧。别耽搁太久,让其他人等急了。”云苏微笑示意,没了那碍眼的面具与瘆人的红疤,她看着一脸清丽,不失为一副美景。

一天的功夫,二人便返回了黎阳城。商讨了一番,决定先前去福瑞斋询问季厄,该如何判定悬赏。

黎阳城街道依然车水马龙,人流不息,福瑞斋的门口几乎被人群拥堵,云苏叮嘱阙鸿要乔装打扮发一番,别让世俗百姓记下他的模样。

阙鸿不解,疑惑修真之人有何需要遮掩。

“你可还记得,记载悬赏的那些簿子为何被称为'狱闻录'?”云苏问道。

“呃······不就是为了给这册子图个方便,起个名字?难不成还有何深意?”阙鸿挠了挠头,不太明白云苏的意思。

“唉,罢了。一时三刻,也无法与你说清,也不勉强你了。”云苏叹了口气,没有坚持让阙鸿掩人耳目,闪身到无人的角落,套上一袭黑袍,裹缠全身,便走向一旁的小童了。

阙鸿一看,急了,也不多加细想,抓上黑衣,也胡乱过了全身,忙跟着上前。

章节目录 第93章 还令 小童一如既往瞟了他们俩一眼,面无表情领着人进了侧门。

季厄还是那般阴沉沉,云苏却拿下了面具,露出了原貌,调侃出声:

“季厄掌柜,这才不过一天,怎么就像不认识了似的?”

“哼!油嘴滑舌,若不是你,二童子不至于现在还无法休缓暗伤,莫要说那么多风凉话。”季厄满脸的不喜,见了云苏如同见了瘟神一般,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季掌柜,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福瑞斋打从一开始就将所有人算计进那泥黎殿的死局之中,还大张旗鼓地派出一位莲童子,协同明暗使,旁观门派地位不低之人,坐等渔翁之利。只这一条,就可使六大门派勃然大怒,一举引来六头猛虎,不用我身旁的阙鸿开口,想必早先一步返还的洪婆与姚掌事已然算上了一账。季掌门这模样也不像是莲二前辈糟了什么大罪,倒像是劳累至极,心力憔悴了。”云苏不惧于季厄的态度,小湾村一行早将她拖拽了进去,福瑞斋难不成还妄图命她三拜九叩,去向莲二谢罪不成?

“云清影,我果真是愈发小觑了你。先前还夸奖你聪颖,可你这聪颖似是慢慢地在与福瑞斋走向对立,这于你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其中轻重急缓,你可要仔仔细细想明白了。”季厄定睛扎进了云苏的视线之中,透出几抹灵压,带着些许逼迫的味道,欲使她做出屈服。

“季掌柜倒是诱导不成,如今也玩起了胁迫的手段了。福瑞斋究竟是因为忌惮我,还是怀了利用的心思,欲催我入局,莲二前辈比我清楚,福瑞斋的幕后之人也比我清楚。这左右揣度的把住还是就此打住,不妨说一说福瑞斋要如何处置此次小湾村的意外,才是第一要紧事吧?季掌柜别忘了,手中握有两块门派之令,也算是一只脚跨过门派门槛的准弟子了,这般咄咄逼人,怕是要给福瑞斋更加一重外力。

另外,还望季掌柜记住,清影已是往日云烟,如今,我叫云苏。”

云苏神色一沉,一黑一白两道淡薄的光彩于眼中掠过,那威压顿时形同虚设。她见招拆招,丝毫未被季厄一脸“穷凶极恶”的模样所喝退。阙鸿见季厄来势汹汹,也沉下了脸色,粗粝的大手朝身后移了两分。

“云苏,你当真也要投身门派,与其同流合污?!”季厄忽地扬声质问,与往日那死气沉沉的性格截然不同,好似带了一些根植于心底的情绪。

云苏一愣,一时间也被季厄一副无比认真的模样哽了一哽。

“你此话何意,想要挑起纷争吗?”阙鸿暴怒,高声叱责。

“小子,年轻气盛还是少说些无知的话为妙,让你的老祖宗阙鸿战神听到这般不忠不义,怕是死后都不得安宁。”季厄嗤笑一声,无所顾忌地嘲讽了阙鸿一通,连阙家景仰的战神都搬了出来。

“你放肆!阙鸿老祖也是你配提及的!”阙鸿的怒焰再高一层,青筋突突直跳。

“修真之路漫漫其远,行至一片绿荫,并不意味着就归属于此。欲成大事,必有所牺牲,有所承担。莫不是如你所言,在你福瑞斋甘做奴仆,任人摆布,便是人间大义?季掌柜,你心怀天下,却未存了一颗体恤之心。”两方争执之中,云苏思忖了片刻,插话说道。

季厄闻言,也瞬间静了下来,好似在品味着云苏的话意,他虚了眼,专注地审视了云苏一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退后一步,转过了身,而后扭头,斜眼看着她:

“记住你今日的话,也记住你今日心中所想。至于福瑞斋如何处置小湾村一行的意外,不劳外人操心,好自为之吧。随我来。”

阙鸿一听,还要发作,却被云苏拦了下来,对着他摇了摇头,轻声叹道:

“走吧······仔细去看一看这万千世界的血和泪。”

季厄听闻这话,又顿了一顿,才继续领路。

看在云苏的份上,阙鸿也收敛了脾气,安静跟在了后头。

又是一座座高耸的书架,童子们还在尽力劳作,填补着一册又一册《狱闻录》。

季厄取下一册,翻至郑会的悬赏书页,而后竟从虚空之中拎出了一只毛笔,飞快在空白处书写着。

“中洲五千零六十年四月二十六日,郑会所托小湾村怪事由散修云苏与虎门阙鸿解决,水清派尤莲与三清派言箓战亡。小湾村全村无一幸免,泥黎殿派二八神人清明谷雨连同两名缚魂手涉入,福瑞斋火熠大陆明暗使随莲二参战。陆彦桧遁走小湾村,郑会不再追究,经协商后同意挂牌。”

百余字下,季厄粗粗几笔将小湾村之事记录在了悬赏之后,最后一笔落下,《狱闻录》白光一闪,余下的留白之处,浮现了一个印记,形似转轮,但却从未见过。

季厄收笔合本,扭头看向两人。

“你二人来此处,不出我所料,是要询问有关此次悬赏如何判决?在今早之时,福瑞斋就已遣派了人,前去与郑会交谈,交代了事情缘由。如我所书,他已同意就此结案,不再追究后事。这一件悬赏也就当你们通过了,还要恭贺你们,虽然失败了二人,但最终还是有了结果。按照悬赏所得,有一笔五千香功德数,这样一来,剔除了两人排位,云苏已位列一万七千四百六十八名,而阙鸿达到一万三千六百名。以寻常的规律来看,待你们逐渐接近固体太荒境,便能跨过万数之坎。说来也是奇怪,真正能踏上神风榜,受此任务的不过姬月与童童二人,其余皆是借门派之势,以推荐过门,接受了此悬赏。这样说来,作为一个散修,你也并不算差。”季厄简单向二人说明了悬赏的决断,随后看向了云苏,别有他意地赞赏了云苏一番。

“忘了提醒,郑会因着鬼难解决了,决定要宴请你二人前去商宅。话我带到,至于去与不去,全在于你们。但恕我多嘴一句,此人的地位在黎阳城分量不小,与城主简覃都颇有深交,若是回绝了,怕是不智之举。”季厄特意提点了二人一番后,将他们送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94章 重返商宅 二人走出福瑞斋,还有些神思未定。

“哼!福瑞斋这些年在各大陆的发展,已经越发难以掩饰其勃勃野心了。如今便干这般将门派如此不放在眼底,莫不是往后且要翻了天去?”阙鸿愤愤,一时间还没从季厄恶劣的态度中走出来,不断掌拳相碰,以发泄着怒火。

“可是云苏,你与季厄那一番话究竟是何意?什么叫'行至一片绿荫,并不意味着就归属于此',福瑞斋想要奴役你,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惦记着云苏方才那些意味不明的回复,阙鸿此刻再藏不住半点探寻的念头,问了起来。

“阙鸿,福瑞斋并非你表面可见那般追名逐利,面目可憎。冥冥之中,我总有种预感,他们藏着一个影响着中洲未来命格的秘密。自从他们选择现身在中洲时起,这个秘密便在渐渐行至水面,只等某一刻,水落石出。

你可否想过,福瑞斋早在三百年前便有一战各大门派的底蕴。那唐门智琼从此节节败退,此时此刻方才略微缓过气来,却彻底没了往日风光,如今一副汲汲营营的焦渴习气愈发表于形色,离经畔道之行事也愈发大张旗,鼓肆无忌惮。既然如此,为何那隐秘不曾耳闻的斋主却未下令直接颠覆整个中洲的格局,扫荡各大门派?”云苏斟酌着,还是决定将一些自己一直以来思索的,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看法,告知于阙鸿。

“五门三派及各大盘根交错的复杂势力,牵一发便能动全身,就算福瑞斋当真有此等底蕴,也没那个一锅端的胆量。”阙鸿不以为然,顿时觉得云苏所想有些天真,五门三派这些龙虎之尊盘踞中洲早已有数千年,根植之深,所涉之广,实难用寥寥言语将其概括。

“你所说的确不错。五门三派所伸出的那只无形大手,不知不觉已经握住了中洲整个命脉,若要就此将其拔出,不知又将有多少人丧命于此,多少生灵毁于一旦?可是,既然五门三派未曾真心在意过任这苍生随意戏弄的万灵,福瑞斋权柄在握,又为何操心于不相干的草芥?”云苏犹豫片刻,仍然把这等有损门派门面的话说了出来。

“云苏,如你所言,修真之路漫漫,只要天地尚有一息,万物生灵总会源源不断,五门三派立于苍生之巅,创万古流传之伟业,又何须有等不成器的顾忌?”阙鸿听云苏之言,尤其是对门派待天下苍生的评判,生出了几分抵触与不喜。他不明白,如云苏这般通透的人,怎么有此绊足之想,岂不成了与那些散修一般,不存大志,仅管中窥豹?

“阙鸿啊阙鸿,你尚且能在护尤莲周全之时,驳了言箓麻木不仁的'视苍生为蝼蚁',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却又想不明白这其中真意。”云苏的眉眼之间染上了几分失落,对言箓一番同样麻木不仁的态度感到险些痛心之意。

“那不一样,我那是······”阙鸿立刻想要驳斥云苏的说法,不自觉抬高了声音。

“有何不同?许是区别止在护你所护,待遇上在意之事,道义便有了可辩驳的余地。仁爱之德被扭曲至此,也怪不得二八神人一通嗤笑姿态。自五门三派走出,人人捎带一身虚伪表象,岂非早已是常态?正人君子姚安如此,看似心肠热络的洪冬香,更是如此。”云苏这话说得极其尖锐,像是直接剥开了中洲一副欣欣向荣之景下的表皮,露出血淋淋的丑恶之象。她这话丝毫没有小心顾忌尊称名讳,直指三清与伯钟二人本名。

“云苏,你怎敢······”阙鸿瞪大了一双牛眼,一时也没料到云苏竟敢如此离经叛道,胆大妄为。这话被任何一个门派的掌事听了去,必会倾动人马,将她绞杀覆灭。

“呵······或如你所想。云苏这番论表,为门派所不容。但既有在乎之事,又何能忽视真正的仁爱之德呢?也罢,权当我胡言乱语,方才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勿要往心里去,且当了听了一疯癫之人不成体统的狂悖之论吧。”云苏见阙鸿一脸扭曲,气血上涌,忽然觉得此番争吵不过鸡同鸭讲,顿时生出了几分倦意。《狱闻录》这三字所藏的玄奥,此刻也被她也丢到了一旁,不打算再提。

“云苏,你年纪且尚轻,又曾在云家遭人万般刁难,难免会生出几分憎恶之意,才会对门派含了偏见。我并不想责怪你,只当这话没听见,不作数。日后你进了门派,对门派的融进血液之中的荣誉生出达至心底的认同,定会有所改观。”阙鸿见云苏面色有低落,也压下那股不适之感,只当她一时冲动。

“那便再好不过了,我们走吧。”云苏笑笑,却未达眼底。

······

二人再次来到商宅,经小湾村生死一战,此时有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看着商宅一番巍峨壮观之景,少了几分欣赏,徒增几分感慨。

扣门片刻,商宅大门应声而开,两个侍卫迎了二人,直言郑会大人早已恭候已久,带他们穿过层层叠叠的布景,来至大堂。

一路上,早些日子还门庭冷清的地方,恢复了几抹生气,虽然仍不及以往,但都在向好迈进。

老远处,云苏与阙鸿便看见郑会一脸喜色,四处巡视,指点着下人重新布置着商宅。不过仲夏之时,商宅此地就有了一丝年味。让云苏不禁感慨,郑会为图一个安稳,也是等得狠了,这幅打扮,是要提前冲喜,将秽物一并洗刷走。

郑会见到二人,星目含光,一副好皮相在笑容下被衬托得更显英华,他流行大步,捎着春风,前来迎接二人。

“几日不见,郑某就念得心中发紧,恨不得直接遣人将二位八抬大轿,迎送而归才好。”郑会今日换上一身华服,云锦团簇,珠翠连缀,贵气逼人,直把商家的底蕴都托了底,摆在了明面上。

章节目录 第95章 贵宴 “郑家主客气。受人所托,替人消灾,应该的。”云苏绽笑示意,阙鸿也抱拳向郑会问好。

“唉。当初真是郑某人眼拙,竟未曾料想古薇姑娘深藏不露,竟能掣肘强敌,与同僚共同击毙敌手,实在令我敬佩不已。今日设下大宴,定要好好敬谢二位的辛劳。”郑会连连感叹后生可畏,嘴皮子好似在弹跳一般,源源不断的溢美之词不断蹦了出来,让云苏也一并跟着感叹。郑会不亏是久经商场,辞令之精通,若非有所准备,直能把人说得晕头转向。

“郑家主,她是云·····”阙鸿刚要开口纠正,却感到云苏一阵目光扫来,下意识地又闭上了嘴。

“云?”郑会疑惑不解。

“云游四海惯了,故而头一遭抛头露面,总是要低调行事的。阙鸿大哥方才是顾忌我身份不宜外露,才欲言又止。”云苏带过话,自然地将郑会的疑惑渡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郑某人孤陋寡闻了。说来也惭愧,你们四人同行,短短数日,有二位正处大好芳华却是不幸落难,郑某人一心难安却无能为力,自责不已。”郑会感慨一番后生出了几分惆怅与伤感,云苏却未有所动。

郑会生平最是厌恶修真之人,严禁家中之人涉入修真之事,财权在手,只当这些修真者是雇佣打手。死了一两个,不管是不是大门大派,对他而言,与死了一两只蚁虫并无区别。郑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演得当真是天衣无缝,直让云苏惊叹其笼络的手段。若不是她调查了此人生平,许还真就会被蒙在鼓里,对其生出了几分好感,日后或会甘心为其卖命。

“郑家主惜才,宅心仁厚,想必二人亡灵有知,也有所有感念的。”伸手不打笑脸人,郑会就算根底再虚伪,也得在明面上顾及其颜面。不过,阙鸿却是在郑会一行说辞之下,心绪有了些许波动,云苏看出为何,却未点破。

“话不多说了,还请贵客入席,午宴一个时辰后便开始。今日商宅内午晚两宴已备下,宵禁已解,还请二位在此尽兴,须得饮个不醉不归才好。”郑会见话意已传达,便适可而止,传了丫鬟,领二人就坐。

山珍海错,山肴野蔌,凡是能想象到的珍品菜肴,因有尽有,大家财力,实难以常人之理度之。金丝楠木凳齐齐排列,桌上备有辟毒筷与青瓷碗,足有千人之数,手笔之大,令人咂舌。

云苏与阙鸿受邀于临近主位之座,云苏扫了一眼大宴排布,主座之位两旁,另置有桌椅碗筷,却细微的高矮之分。云苏不由得猜想,其一矮不出所料,当是郑会发妻商久茜之位,另一座稍高,又会是谁?郑会丈人已去,按理应当由门婿接任,主事商家,因而他必坐于首位。如此看来,莫不是郑会的独子归了?

午时渐至,宾客陆续赶至,郑会左右忙乱,投身应酬。云苏又是一番感叹,福瑞斋不过清早来报,悬赏已了结。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能将宴会置备齐全,邀来百数显贵,甚而连夜场都已提前预估,只等远行之人前来,此手段与号召力,全然不像是一个仅有财力的商贾家族能具备的。

云苏粗略一看,来者多是火熠大陆各城名头不小的世家,其中世俗商贾居多,鲜少有修真世家。另外,连其他大陆,也接连有人赶至,马鸣声雷动,令云苏颇为好奇。

姬月走前与她传音提醒,各门派的内门弟子,进入门派后半年,若无意外,必定会由教位带领前去驹城管辖的跑马坡寻得自己的马儿。此马的呼吸法听来甚是有些奇异,宛如有细雷奔流。

离开宴还有好一会儿,她起身便要去观摩一番那珍贵的灵兽。阙鸿见她起身,知晓她想观马后,笑道:

“没想到还有你也是个爱马之人。说起来,再有六个月,跑马坡的马群也要开始分娩小马驹了,你若是赶得上门派半年之期的节点,或许也能在今年赶上五年一度的跑马坡试炼。那样,咱们又能见面了。”

“跑马坡试炼?”

“不错。跑马坡乃是养马宝地,传闻是中洲初立之时一位传奇马翁播下了苗种,长成了成千上万匹好马,代代相传。后来此地被修真者们逐渐重视,宝驹亦成为战场上的必备之物,凡是成名的高手,皆会想方设法求得一匹与之相配的宝马。这个习俗也就随着历史,传了下来。直到门派建立,跑马坡被圈入驹城的管辖范围,再与各大门派、家族达成协定,以五年之期为一循环,遣出弟子前去跑马坡进行驯马。

届时你进入宗门,记得要将收集得来的信物去换得足够的原石,方能提升驯养成功的可能,否则若是失败,对新弟子来说,将会是一次重创。”阙鸿对这些事情总是做足了功夫,一并将经验传给了云苏。

“这么说来,驯马不仅是机会,更是一次淘汰试炼?”云苏听阙鸿这话,似乎驯马失败,将会对日后修炼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淘汰试炼听起来太温和,不如说,是一次生死试炼。云苏,你可一定要寻到自己的马。否则,无马之人将会在门派内寸步难行。这些经验旁人绝不会告知与你,而我所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你定要竭尽所能获取原石,越多越好。”阙鸿的眼神凌厉起来,警示着云苏,跑马坡试炼乃是一次关键考验。

“多谢。”云苏一声答谢,离开了座位,走出大堂。

她尚带着木制面具,季厄未曾向她指明是否与郑会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须得提防一手,而看方才郑会对她的称呼,至少从表明上看,她的身份不曾暴露。因而才在阙鸿意图纠正郑会的称呼时,云苏出声制止了她。

如郑会这类人,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来去宾客不时与云苏擦肩而过,从那些人的眼底,她不难察觉出一丝嫌恶之情,而尚在跨门的一些来客,也操着一股不善的语气,谈论着门外的驭马之人。

“事情恐怕有些不简单······”云苏如此想着。

章节目录 第96章 赏马 “确是许久不见,家中总有不详事发生,也不敢多加联系,令你们沾了晦气啊。”云苏才跨出门槛,便见到郑会两手上下合握着一青年的手,亲切拍抚着说道。

“叔叔何须与锋儿见外,若早些通知家父,定会派我们齐齐出马,为您了结这些孽畜。”那青年神色中器宇轩昂,不可一世,眸子里藏着青年独有的锐气。一脸正然,郑重其事地向郑会承诺,后者一听,笑得更是虚眯了眼。

“好啊,好啊,锋儿长大了,能担事儿了,叔叔心甚悦啊。

烨儿也是许久不见了,来让叔叔看看。哎呀,又长高了一头,岁月催人老,不服不行咯。”郑会的模样俨然就是一位慈祥的长辈模样,关爱着后辈。

“黄石子长得真是结实,家中长辈真是费劲费力,没亏待了这良驹。”郑会招呼完二人,被便前言一匹高壮的骏马所吸引。此马近乎有一丈高,肌肉隆起,密集堆积在马腿、马背以及马脖处。黄色的团纹像是天雷劈落,绽开雷花的模样,分散在褐色的马身之上。其呼吸声异常独特,一抽,宛如雷声鼓动;一放,宛如风息集聚。

郑会本想上前抚摸一番,却看到黄石子一脸桀骜。怕是除却驯马师之外,再难有旁人可接近,也就放弃了这想法,在一旁观察半晌,点了点头,赞叹连连。

“黄石子入腹的皆是自候风与雷杼两块最为特殊的大陆运送而来的风绒草与雷须草,连马厩都是从绛宫花重金购下的,布置齐全,无错可挑,才算满意。”被称为锋儿的青年满脸自豪,家族的底蕴方能饲养起这般好马,亦是身份的象征。

“嗯。甚好。

古薇姑娘,哈哈哈······郑某人看着,是锋儿的马把这位姑娘也引了出来。来得正好,锋儿、烨儿,快过来,见一见此次帮衬叔叔良多的青俊良才。若不是这些人,叔叔恐怕还受那鬼物迫害甚深。”郑会余光瞥见了云苏的身影,瞬间挂上了那人畜无害的祥和笑容,招呼着两个侄儿,向云苏行礼。

两人对郑会似乎颇为信服,听着他的引荐,立刻放下了一身的架子,一前一后走上前来,以礼相待。

“郭家,郭锋。”

“郭家,郭烨。”

云苏上一世乃是从火熠城三大世家之一出身,自然对整个火熠大陆的世家如数家珍。郭家来自火熠昌洛城,论起家势,实则比云家差不去多少,家族中亦有后辈被收入了五门三派之一,藏有一部农黄之法。

“古家,古薇。有礼。”云苏依旧套用着先前的身份进行伪装,在商宅近两个时辰,她愈发觉得这场宴请不仅仅是冲喜那么简单。

“古家?可是在绛火森林被一头云豹灭去了大半个家族的,最终只一位痴女溜走的古家?”郭烨性子直楞,听到“古家”二字,未经思索,也不避讳云苏此时还是古家之女,张口就直戳人心窝子。

“弟弟!注意分寸!”郭锋沉下了脸,对郭烨这缺乏礼数的行为有些不愉。

“真是抱歉。是我这做叔叔的有失管束,还请古薇姑娘勿要见怪。”郑会也立刻站了出来打着圆场,郭烨受了训斥,也是低下了头,轻声道了歉。

“无碍,斯人已去,想来也不会过于计较这些虚礼。”云苏罢手,甚是大度地劝郑会安心。

只是肚子里也长了个心眼。这郭家消息果真灵通,连这种小家族的风声都能捕捉。那云家二小姐死于非命的消息,怕是早已传遍火熠大陆各大城中了。

“姑娘落落大方,舍弟不及百中之一。看姑娘也是被黄石子的响闹声打扰,这才起了性子前来观摩的吧。不妨就由在下为姑娘引荐一番。”郭锋见云苏不在意,顿时起了一丝好感,便顺水推舟,邀她一同赏马。

“喔?那便有劳郭锋大哥了。”云苏探查了郭家二兄弟的修为,郭锋气旋造境,郭烨气旋束境,在年轻一代也算不俗。

郭锋领着云苏,环绕着黄石子漫步观摩。郭锋作为驯马人,耐心地为云苏讲解了起来,郭烨也跟在身后,方才言语有失,还有些尴尬自责,便不再多语。

“黄石子乃是黄脑之马,在下是从跑马坡的南坡处用原石将其引出,以套马绳索束了它整整一日,方才压住了它这桀骜的性子。我看这马驹周身似遭黄石砸身,留下这许多团纹,故而便给它拟了此名。不知姑娘觉得如何?”郭锋走近一步,沿着崇毛一路抚摸沿至马背,眼中尽是溺爱一片。

“绘形绘色,不错。若郭锋大哥不介意,还想多嘴一问,这黄脑是何意?”云苏随了郭锋的兴头点头称赞,而后话题一转,想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姑娘听得仔细。这黄脑,顾名思义也就是着马脑的色泽。这话我本说不得,但方才欠了姑娘一个礼数,便稍许透露一二,且作为弥补,还望姑娘舒心。”郭锋听此一问,垂眼顿了一顿,又笑开,告知了云苏一些内幕。

“跑马坡的马儿皆是昔年那位马翁所饲养的。有传言称,那位马翁喂马之时,用的是集天地精粹的彩原石,研磨成粉,混在了饲料之中。如此喂养下来的马儿,才能够在马脑出孕养出不同的色泽,这些彩原石能洗净马体内的杂志,提升马的品阶。这才造就了跑马坡的辉煌。寻常马匹,皆是肉白色脑,凡品尔尔,无需在意。而跑马坡的马,马脑由赤到紫不等,色泽各异,自然身怀的异能也各不相同。

以这匹黄脑马为例,呼吸声中风雷交杂,采用的乃是一种特殊的呼吸之法,以寻常的一呼一吸,便能锻体。此马飞奔,呼吸急促之时,一如奔雷。日行千里,也根本不在话下。而家中堂哥五年前便被招入了栖霞派,从跑马坡寻得一匹赤脑马,浑身似浴血,流汗之时更如同以血铸身,马蹄奔走,只见赤影掠过。”

“郭锋兄,许久不见,成熟了许多。”掌声忽然从郭锋身后传来,云苏折身之处恰好可以窥见,一袭身着紫衫的男子,鼓着掌,走向大堂这边。

章节目录 第97章 开宴 “徐鸿维?打哪儿来的风,把你也刮来了。”郭锋一听声音,眉头立即紧皱,郭烨更是不加掩饰得厌恶,随后向郑会投出了疑惑的眼神。

“事出有因,请帖是快马加鞭赶至东茂城的,时有情况特殊,烨儿可别生叔叔的气。”郑会一脸无奈,仿佛也没料到这个叫徐鸿维的人会亲自赴宴。

郭烨冷声一哼,拍了拍黄石子的马屁股,随后掏出一形似马厩的木具,默念咒术。黄石子喷了两股气,有些不情愿地低首就这么钻了进去。

“那便是阙鸿所说的马厩么?”马厩不过巴掌大,却能将一匹近一丈的马收入其中,必然是雕刻了某些阵法,且至少糅杂了三种以上的生阵。这样一幅马厩,做工复杂,粗略评估一番,也摸到了百锻兵的门槛。

郭锋带了些许歉意地看了云苏一眼,却是默许了郭烨的动作。

云苏点头表示理解,看着那个名为徐鸿维的气旋束境修真者一脸失望,暗自思量着:

“看郭烨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此人莫不是曾经与郭家两兄弟争夺过这黄脑马,才生了嫌隙?”

“都赶紧进去吧,一会儿城主要来了看你们这幅模样,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回去又得挨训了。”郑会看气氛不和,立即当起了和事佬,寻了个理由,将三人一同赶进了大堂就坐。徐鸿维还眼巴巴地死盯着郭烨手中的马厩,一刻都移不开眼,激得郭烨脸色更臭。

“唉······让姑娘看笑话了。两位侄子曾经因为这马与徐家的孩子大打出手,连徐家主都掺和了进去,令两家关系交恶。若不是徐家早年对郑某人有恩,我亦不想沾这趟浑水,邀他前来啊。”郑会送走三人,这才转过身来,歉然苦笑。

“今儿大喜的日子,郑弟怎得一副愁眉苦脸,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不欢迎我来啊?”云苏才要安慰郑会,廊道口处却传来爽朗的笑声和调侃。

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男子,迈着大步走来,云苏只是粗浅与之对上了一眼,顿时觉得神识都有些被刺痛了。

“又是个培元境的高手······”云苏认出此人便是黎阳城城主简覃,虽外表仅似逾不惑,可修炼却已有八十载,早年被虎门招揽成为内门弟子,后一路拼杀,在越王古林偶得一首山器,乃是一枚兽骨,吹奏此物,可唤来兽魂潮为其所用。

说起来,自九洲时代起,最强的几位皆是人形始神,女娲捏塑的泥人也是以人形作为参照。千万年来,这一形态经岁月淘澄,逐渐变成修炼的最强形态。这一点,即使是以凶悍着称的兽类也难以匹敌。

即使在土伯缔造酆都神道后,天地之间的魂体,多数都为人魂,而非兽魂。一来,灵兽毕生修为都凝聚在兽丹中,丹碎,根基就彻底消失;二来,灵兽的魂体难以形成意识,虽说灵兽生前能够形成灵智,吐人语,甚至修炼成人形。然而在死后,灵智却随着兽丹的消失而散去,兽魂则多成了无意识的游魂。

简覃的那一枚兽骨,却能将那些残留在天地之间,仅存不多的兽魂汇聚于一堂,以人智来操控兽魂的力量。虽然孤身只影的兽魂实在渺小不堪一击,但正所谓积少成多,若以万数为基石,层层叠起,造出兽魂潮,其威力亦不可小觑。

“城主,您可终于到了。”郑会一扫之前阴霾,也是温笑招呼着简覃,宛如多年好友。

“说起来咱们虽一直有礼尚往来,但这几年来,忙于城内公务,咱们真正见面的次数,我可是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了。今日你难得一邀,就算是在天涯海角,简覃也得赶来相会。今日不说城主,只是相知多年的好友,得喝它个不醉不休!”这简覃城主还未饮酒,说话就像已微醺,他勾着郑会的肩,拖着那羸弱的身子,大步走进了大堂。

郑会闪过脑袋,又是对云苏有些尴尬地一笑,便被拽走了。云苏亦数不清这是郑会今日第几次向她致歉了,但简覃的到来,却让她意识到,那置于主位右方的桌椅,原来是给他置备的。

郑会将简覃扶坐后,前去偏厅,将妻子商久茜扶出。出乎云苏意料,这商家独女算年岁应不过三十有五,却颤巍巍地被郑会搀扶,满头扎眼的银发蓬乱地盘成一团。商久茜眼神虚浮,像是久病卧榻不起之人。

“郑夫人可是得了什么怪病,为何年轻尚轻,就成了这副模样?”云苏私下悄悄询问阙鸿,以她目前的医术,并未能仅从面上就看清复杂的病症。

“说是得了早衰症,度一年似十年。也就在这几个年头,便衰老成了这般。

商德淼尚在世时,为了这独女的怪病,可谓耗尽心力,寻了不少人来查探。却是个个都说回天乏术,难以医治。最后,商德淼求到了悬壶门那儿,寻了一位国手来给商久茜探病,却只留下了“天意难改,节哀顺变”与几颗吊命的丹药,便叹惋离去。

自那之后,商德淼的身子也大不如从前,商家权柄也渐渐地落到了郑会手上。原先听说,商德淼对郑会可是颇有微词,只断言郑会以色侍人,迷了爱女的眼。后来身子不济,也顾不上许多。

老丈人既然已死,这商家易姓,怕也是板上钉钉了。你看着商久茜神志都有些不清了,不出两三年,就该支撑不住去了。届时,商家大权将全由郑会一人掌控。”阙鸿了解的远比云苏四处调查得来的多。

“天意难改?”云苏咀嚼着四字,眼中忽地精光一闪,神色复杂地看着郑会。

“莫不成,小湾村的背后······”她脑海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想,足以将整件闹鬼之事一并解释,只是证据不足,还需多加观察。

“各位贵宾久等,发妻身子欠佳,还望海涵。”郑会为商久茜就坐,正身对着各路宾客致歉。

“无妨,郑兄爱妻的美名,中洲有谁不知,此等缱绻相守,不离不弃,我等羡慕来不及,又怎会有他想?”宾客之中有人站起,为郑会美名了几句。

“是啊。”

“此等情谊,着实令旁人艳羡。”不少人应声附会道。

“谬赞了,郑某人实在担当不起。不过是久茜于我恩情并施,此生都无以回报。”郑会的语调柔得如同一汪湖水,直令一干女子动心。

章节目录 第98章 拖醉 “如此匆忙召集各位前来,也是想抬一些喜气驱一驱近月里来的秽气以及久茜的病气。另外,接着这场宴会,还想对两位恩人致谢。若不是他们仗义出手,家中之难断不会如此轻易地得以了结。这一月来,郑某深怕叨扰了各位,才不敢将实情托出,还望各位不要计较郑某的隐情不报之罪。”郑会说着,转身向坐下宾客引见了云苏与阙鸿两人,同时为不幸离世的另外二位修真者默哀了片刻。

云苏与阙鸿举杯向众人示意,但云苏却发觉了这些人对于他们二人并无什么好感,但碍于郑会的脸面以及阙鸿的身份,不得不举杯相迎,说了几句场面话。不过,郭家二兄弟、徐家徐鸿维乃至城主简覃都颇有趣意地起了身为二人举杯,直夸赞少年英才,日后必成大事。

美酒、佳肴、歌妓相伴宴会,一路气氛都还算融洽,但修真归修真,世俗归世俗的界限依旧明朗。世俗界的商贾未曾对几个修真世家接洽过半分,而郑会好似对副场面也浑然不在意,只顾着自己与简覃相谈甚欢,偶尔观望一下由侍女侍奉的商久茜。

云苏与阙鸿也各自顾着自己的,倒是中途郭家二兄弟又举杯来致歉,并邀请云苏前去昌洛城郭家做客,届时赤脑马与黄脑马都可以见。云苏谢过二人,旁敲侧击询问了郭韩两家的矛盾。郭烨愤愤不平,直言徐家欺人太甚,竟半道拦截郭锋,意图抢夺黄脑马,此时闹到两家后,谁都未料到,徐家主竟出手帮衬了徐鸿维,彻底得罪了郭家,闹得两家难以收场。就在年初,徐家长老在鹅毛大雪里候在郭家门口四个时辰,冻得僵透了身子,才令郭家稍稍松了口,收了下贺年礼。有了这一出,两家关系才稍得以和缓。

“徐鸿维那瘪三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看上了就要抢。我可告诉你们,身上若有什么值当的东西,最好是收起来,没准这条疯狗瞧见了,虎口之食都敢抢!”郭烨的话极其刺耳,显然是恨极了徐鸿维。

“烨儿,注意一些,勿要口无遮拦。”郭锋听着实在觉得弟弟的话太难听,便止住了他继续开涮的意头,再向云苏举杯示意,便回了座。

不久后,那“臭名昭着”的徐鸿维也来了二人跟前。

“郑叔的宴会请来一堆不速之客,让人进食都不得安静,实在是扰人雅兴。难得见有修真者在场,郭家那二兄弟又恨毒了我,靠近三尺都要被郭烨那小子瞪成筛子,也就你们能说上话了。爹爹还非得命我在商宅住上一晚,若晚宴有些修真人士到场还好,否则岂不是要我枯坐到天明不可。”徐鸿维极为活泼,看样子也是憋久了,话一敞开,就跟开闸放水似的哗哗不绝,一直纠缠着云苏与阙鸿二人。

云苏哭笑不得,调侃道:

“你险些就抢了他们的宝贝,怎得还怨他们待你刻薄?”

“道听途说。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污蔑小爷抢了他们的东西,我要是知道非将他们大卸八块不可。黄脑马固然珍贵,可我徐家又不是寻不得,犯得上去抢那两个小心眼的东西吗?我爹听了更是不信,直接和郭家刚上,把他们一位嚣张的瘦皮猴长老打得屁滚尿流,这才把郭家得罪惨了。家族长老都规劝我爹要忍下这一遭,不能将两家关系逼上绝路,才派出黄见长老在雪天里折腾,险些没把命丢在那儿。我因着这事儿,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整宿,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了那两个鸡眼猴子。哼!”徐鸿维频频用着市井之语,实在不像个大家少爷,但可比郭家那两兄弟活泼许多。嘴上也不把门,那话语就如滔滔江水,怎么舀都舀不尽。

“你们这两家之言,我也不知究竟该信谁才好。”云苏摇头,忍俊不禁。阙鸿一时间也对徐鸿维有些改观,敬了他一碗酒。云苏一见,更是扶额头疼起来,这要是被那两兄弟看到,才将打好的关系又付之东流了。

果不其然,郭烨一见阙鸿与徐鸿维交谈甚欢,一瞬间便脸色铁青,把酒杯都捏碎了一只。郭锋也是面色不善,有些难看。

时间流逝,说来也快,一眨眼,宾客渐退,与郑会告别后,离开了宅邸。场上只余下稀疏几人,徐鸿维拉着阙鸿勾肩搭背,一畅聊便是一个下午,而郭家梁兄弟也彻底黑了脸,将云苏也一并上了黑名单。

云苏只能笑笑不语。修真界日日皆为尔虞我诈,虚与委蛇,不过闲来相伴。今日亲如兄弟,明日便可拔刀相向,又何须待其认真?郭家二兄弟也未免太过狭隘,实在是年轻气盛,思虑不周。真性情又如何,在家族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余下数人就这么耗到了晚宴时刻。简覃终究是一城之主,再深的情谊,也拖不到第二轮,下属前来报时,脸色一变,便匆匆道别离去。几人由下人领着,换了一地,又是置备齐全的菜肴。

待霞光染红云彩,陆续又赶来一批宾客。奇怪的是,这一批人当中,竟没有一个修真者,皆是凡俗百姓,直把徐鸿维逼得欲跳墙逃走。

晚宴之时,五名修真者更显格格不入,簇拥在一角,互相看不对眼,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进食。郑会三言两语,老调复弹,众人也假意配合,饮了一杯酒,便再也没了沟通。商久茜坚持不到夜宴,昏昏欲睡,被侍女扶进了房,再未出现。

这一顿,用得甚是煎熬,直至第二批宾客先后离去,云苏生出了几分疲惫。

“几位今夜就在商宅歇上一宿,明日再由郑某人送别各位。日后是否能再见,皆是变数,便权当一次留念吧。”郑会感慨了几句,吩咐下人将醉酒的四名男子,送进了房间,后向云苏示意,转身便要回房了。

“郑会家主留步,难道不想跟我说一说,陆言这个人吗?”云苏未饮几杯酒,此时头脑清晰,在郑会抬步之际,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郑会听到“陆言”二字,浑身僵直,险些失态。

章节目录 第99章 陆言往事 “古薇姑娘在说什么,怕是有些醉意上头,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郑会故作镇定,说完便想急急离开。

“郑会家主同我们说的这番临别之言,让人听着甚是感伤,别有一番遗言的风味。那东西,怕是今晚便算计好了,要入宅行凶了吧。”云苏也不着急,看着他离去的步伐,缓缓吐出了一个瘆人的推测,令郑会直接用手撑着木柱,再难前行半步。

“古薇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郑会乱了气息,上下两排牙直抖。

“既已知道我真名,为何一直伪装?遮掩得太过完美,反而会露出破绽。”云苏不放过他,步步紧逼。

“······”

“云清影姑娘······你是如何看出我已知晓你身份的。”郑会喘息了许久,才稳下心绪,操着极为冷静的口吻。

“猜的。”

“什么?”

“我说,我是猜的。你是否知晓,我只是心中存了个疑影。季厄那种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狡诈性子,要真的承认为我了隐瞒了身份,我反而不信。

不过,郑会家主,你也真是百密一疏。就任着徐鸿维与我们交谈了一下午,以至于连你所书的信写了什么内容,都交代了个清楚。”徐鸿维酒醉后,嘴巴上根本不把门,他大嘴嚷嚷:

“不是郑会叔写给我家老爷子的信中,指明了郭家两兄弟将至,我好端端地在修炼又怎会被他踢到这儿来。”

“交待清楚了又如何?子时一到,反正谁都逃不了,左右有人相伴,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不是么?”见阴谋被步步揭穿,郑会倒也不再心焦,冷淡得恍如生死乃身外之事。

“拖着一座宅邸,一同陪葬,你当真认为赤鬼之王会放过无辜的人?”云苏怒意上涌,郑会为了拉人垫背,已全然不顾旁人性命。

“这场谋划,早在五年前便开始了。无辜?这座宅邸余下来得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连同你的家族,同样肮脏。虽然你已脱离云家,但骨子里仍旧留着他们上位者罪恶的鲜血,杀你一个,更不算无辜。”郑会的恨意绵延开,平日里温和的面庞在此刻无比狰狞。

“早就听说你聪颖,今日果真切身体会到了。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如何识破我的计谋的?”

“破绽太多。再如何遮掩目的,一些看似不必要的行为都会泄露你的意图。从你阻止商宅中人接触修真者开始,你的复仇便已根植于骨髓。商久茜的病是你做的,商德淼的死是你造成的,商宅里接二连三的人命是你故意引来的,在你前去小湾村招来被厉鬼附身的商人时,这个最后将同归于尽的阴谋便拉开了帷幕。”

郑会听着云苏的分析,拳藏在袖中攥得发白。

“陆言,乃是你的发小。你与陆言从小自小湾村长大,后为了追求仕途,一齐来到黎阳城。你因着相貌出色,受到商家之女商久茜的青睐,入赘了商家,之后染上了花天酒地的习气,与陆言渐渐背离。商德淼从骨子里看不上你这样从山坳中出身的平民,百般挤兑你,甚至以你的好兄弟陆言来抨击你的陋习,令兄弟失和,最终割袍断义,分道扬镳。但后来你做了什么,导致陆言一家三口被小湾村的人折磨至惨死,郭家、徐家、甚至城主简覃,都与此事有干系,你今日将他们长子一并引来,是欲借赤鬼之王的手,将他们一并拖入死局。而你所言,商宅并无无辜之人,若我没有猜错,这些下人皆是小湾村的弃婴,是那些村民遗弃的孩子。你为了报复他们,将他们的孩子养至成人,再将其杀害。”结合各方汇集的关于郑会的消息,以及郑会许多蹊跷的表现,云苏大致推测出了这一场报复的始末。

“云清影,你当真是神机妙算,不亚于那些奇门的神棍了。

呵呵呵······你说的对,局早就布下了,不过有一点你猜错,并非只是五年前。早在陆言一家惨死之后,我与商宅,就已是不死不休。”郑会虚脱着靠在木柱之上,以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陆言,是我从小的玩伴。我们一同出生在小湾村,那时候,村庄偏远落后,四处皆是荒芜。村里的人固执保守,排斥外人。但陆言不同,他天生向往着村外的天地,他幻想自己是一只燕雀,总有一条要飞出一隅之地。

那年,我与他皆是五岁孩童,在山中拾柴,偶闻琴音,寻得高人。他并未询问身份,却是赠了我们一曲琴音与一首诗:‘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从此便成为我二人的人生箴言。后来,我们逃出村庄,一路来到黎阳城,从此落下脚跟,发誓永不再回去。我俩合伙开了店,陆言头脑比我好,给我们赚了盆满钵满,甚至引得黎阳城最大的经商家族商家的侧目。也就在那一天,商久茜一眼识中了我,欲让我入赘商家。

陆言曾极力反对此事,他看出商家人势力,商久茜不过是一时兴起。而我利欲熏心,总觉得陆言在妒恨我入了商家的眼,与他大吵一架后,寻了商久茜,当夜就上了她的床。生米煮成熟饭,即使心生悔意,却不得不认账,陆言也无奈支持我娶了她。

从此之后,我俩的人生好似朝着全然不同的路各自偏离了对方。我渐渐学会了爱慕荣华,以貌取人,还染上了酒瘾,偷偷去青楼寻欢。陆言规劝不动,我们便渐渐疏远。

后来,青楼之事被商久茜发现,商德淼大怒,直斥我是渣滓,从此往后,日日责骂,处处挑错。还经常以陆言辱我,直言爱女识错郎君,遭猪油蒙了心。陆言靠着经商才华,逐渐做大,有了自己的府邸,娶了一良善人家,很快便听闻怀了一子。

我身在水火之中,恨意蒙心,陆言的一切在我的眼中,皆是无比刺眼。于是,我想出了一条毒计,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章节目录 第100章 长恨不消 郑会睁大眼,盯着那悬挂的灯火,橘光在微冷的夜里透出几分暖意,却温热不了他的通体生寒半分。

他出神地顿了顿,继而又道:

“我暗中挪移商家的财,收购了一批那些所谓修真者需要的灵植,与徐家、郭家两家做了交易,对陆言下咒,想令他从此气运全失。

凡俗之人不过草芥,杀一个与杀一百个于修真者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们眼睛都不眨便答应了。

我自记事起便对修真之事有过耳,但从未想过身涉其中,而是敬而远之。人这一辈子,短短数十年,已是饱尝疾苦,何苦还要去反复折磨自己?能偷得浮生一乐,已是上苍庇佑。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借这些人的刀,砍向我此生最重要的兄弟。

我本以为此事实属逆天改命,只寻得一人来做,怕是成不了事。岂料啊,郑某人乃尺泽之鲵,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们。他们所使的术,远不是我这种凡人能想象的恶毒,光是一人,便可戕害一个凡人一生。

徐家之术,乃名拔运术;郭家之术,乃名唆毒术。

忘了说,就连黎阳城的城主简覃,也被我托人捎了话去,多加了些料。

哈哈哈······陆言若是在九泉之下有知,郑会如此待他,怕是恨不得幼时便将我溺死在河中把。”郑会又哭又笑,贴着木柱滑到,瘫坐在地,几乎崩溃,全然没了一家之主的模样。

云苏听见“拔运术”手便不自觉抖了一抖,待听见“唆毒术”,脸色阴沉得似酝酿着风暴。

这两种术,就算是施在修真者身上,都是狠毒至极,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俗之人。

拔运术如同从抽拔花草,将中术者的气运一点一点拔除,自此后逐渐鲜再有福运,伴随着惨遇连连,不得善终。

唆毒术实则与拔运术有异曲同工之毒,拔运术拔除气运,人尚可一活,中了唆毒术,从根底诅咒中术之人,自眉心聚齐一团黑气,此后被视为不祥之兆,导致众叛亲离。

“后来呢?”云苏忍着沸腾的怒意,继续问道。

“后来······陆言家道中落,生意全坏了,谗口铄金呐。不知打哪来的消息,说陆言的妻子怀了鬼胎,乃不详之物,人人都要退避三尺,唯恐被厄运牵连。

陆言无路可退,小湾村却来了人,劝他回村退避一阵。可谁都知道,那才是陆言此生噩梦的开端。

夫妇二人进村之后,便被村民圈禁了起来,被百般折磨。

直到有一天······”郑会回忆着,忽然声音害怕得发抖,说话断断续续。

“有一个村民醉了酒······趁着陆言进林打猎,偷潜进陆妻的屋子,将······将她在孕中玷污了!”郑会赤红了眼睛,因着激动的情绪,剧烈的咳嗽着。

“陆言回来后发狂,提上砍刀,就要寻着真凶去复仇,而陆妻遭此恶事都神志不清了。

敌众他寡,很快陆言就被制服。小湾村的疯民仍觉未够,彻底泯灭了人性,将陆言的手捆住,伸进了滚油之中,将其废了。陆妻经不住刺激,不住癫狂挣扎,被一刀扎进了手,定在了桌上,连着一群男人,接连着蹂躏陆妻······孩子当场便没了。陆言废了,一家三口就在一晚,堕入了炼狱。”

郑会癫笑,地上已晕开了一圈又一圈水渍。

“后来听到这消息,我还盘算着是谁为了讨我开心,与我开了这天大的玩笑,可陆言三口子被丢进山中,遗物被送至我面前时,我才恍惚意识那不是假的。

自那时起,所有参与了此事的人,都成了我的必杀之人。我暗中架空了德德淼的势力,渐渐掌控了商业的命脉,又托人寻得了陆言的遗骸,对商久茜施了诅魇术,令其很快衰老,无药可救了。

那孩子没有让人失望,先天冤戾入体,成就了天然的恶鬼。我乐坏了,小湾村那些畜生都得死,我又托了简覃,让鬼婴吞了近万兽魂,直接壮大成了赤身厉鬼。赤身鬼婴诞生之夜,将整座村庄都染红了,那些罪人,接连暴毙惨死,被他做成了赤血缚魂像。小湾村自此成了他的附属之村,一步一步,为了向商宅复仇,伪装成一个商村,四处猎杀凡人与修真者,壮大其身。

直到今年,轮到商宅。云苏姑娘,你可知,我又多高兴。

十年的苦熬啊,终是要结束了。商宅留下的人都是这些年我从各地寻来的小湾村弃子弃女,便是等着这一刻,一同与陆言三口陪葬。”郑会似有一丝解脱之意,长叹了一声,一脸回忆,笑了开来。

“所以要求神风榜上榜之人方能接手悬赏,又不彻底锁死这个条件,便是防止有强手扰了你的计谋?”云苏这才意识到整个布局最怪异的一点,便是郑会根本连一位神风榜英才都未招揽到,却允了四人前去小湾村,原来是如此企图。

“是。既然话说开了,我也不瞒你,就连简覃今日到来,也是计谋中的一环。午宴中最重要的就是他必须在场,再由下属支走,这样一来,晚宴就只剩下你们五人了。”

“下属来报,也是你的手段?”云苏心惊,连这一层都算计了进去。

“简覃这些年靠着城主的权势,敛财无数,一处矿山出了事,对他来说损失不少,自然一听消息便顾不上酒宴,匆忙离去了。待他两日来回,再察觉其中端倪,商宅的恩怨,也早就尘埃落定了。”郑会扶着木柱,吃力地起身。

“为何连我们都要算计其中?还有郭徐两家的矛盾,也是由你挑起的。但为何要将无辜的后辈也连累进来!”云苏大声质问,郑会为了复仇,已不计代价,不分青红皂白了。

“是,是!都是我,郭徐两家的夺马之仇,是我派人去做的。至于你还有那个阙鸿,凡是修真者,有多少就该死多少。另外两个在小湾村没活下来,本就是意料之中,而你们却有命回来,我就不得不再做一手,送你们一程。还有那三个小子,要怪就怪他们摊上了这么一个家族,为父辈的罪付出代价!”郑会像是杀红了眼,再也容不下任何是非。

章节目录 第101章 陆子 “即是怨恨修真之人,那如我这般,被云家抢夺而来,拔去了灵根,假坐云家二小姐之位的人,又该如何算这笔仇呢?”云苏被郑会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发笑,直接将在赤血缚魂像中的幻境中所见的情形描绘给了郑会。

“不可能!你随口一说,便想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么?!”

“云家二小姐乃修真废物,十六岁凝气三段不进,于家族大赛预演之时,跪求慕容玉晨退赛,无耻之尤,被视为云家蒙羞罪人,后离奇死于绛火森林,据传是云家中人看不过,私下出了手。郑会家主这些年虽憎恶修真之人,当对修真之事恐怕也是了如指掌,大小之事,知之甚细吧。以你的头脑,怕是不会想不清这些蛛丝马迹吧。”云苏此言其实并无什么根据,郑会若未亲眼所见,便都只是一番说辞。但此时此刻,郑会心乱如麻,已无法静心思考,这些话,足以扰乱他的心境。

“不会······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你怎么也是替身!不会的······”郑会不敢置信,虽是滔天大恨填膺,他亦不想错害真正的无辜之人,他心中大乱,无法判断从中真假。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向云苏喊道。

“你快走,子时将近,他要来了!”

“呵······走不掉了。”云苏轻叹一口气,视线朝后一仰,指向那无边黑夜。

“都不走,都不走,陪宝宝,陪娘亲。”熟悉的婴孩声从黑夜中传来,让郑会唰得一脸惨白。

云苏转过身,夜中浮现了星星点点的光亮,继而变得深红如血,如从孔中涌出,滴落于商宅之中。

很快就有下人反应过来,好似又回想起半月前的骇人一幕,尖叫此起彼伏。商宅在晚宴之前便被遣走了一些无关的下人,剩余的小湾村弃婴不过数十人,此时在偌大的商宅之中,听来甚至孤立无援,透着浓重的恐惧。

郑会自血浆落下之际,脸色青白交加,紧靠着门房,恨不得就这么闪身进去,然后,深重的愧疚感却强横地压下了这抹恐惧,硬生生将他钉在了原地。

“郑会,这就是你所期待的么?将城主支走,再无能与之抗衡的修真者存在,届时黎阳城化为一座血城,这便是你想要的么?”事到如今,云苏见郑会终于酿成大祸,也不再客气,直呼其姓名,讽刺道。

郑会直喘着粗气,已无法正常对话,虽然做了一些心里准备,但头一次直面赤鬼之王,作为一个凡人,本能已经凌驾于意识。

云苏叹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踏出台阶,行至院落中央,对着那赤鬼之王。

“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大打一场了,商宅被毁还是次要,惊动了寻常百姓,才真的是罪过。福瑞斋啊,这也是你们想要的,不出手改变局面,《狱闻录》又记来何用呢?”云苏一步三叹,她虽能与赤鬼之王正面相对,可这毕竟位于黎阳城内,还是富饶区,定会波及无数。

就这么想着,整座商宅的上空却蓦地隆起了一围穹顶,将其整个包围其中。

“既然你有此想法,那便让我见识一番你的决心。”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像是源自四面八方,在空谷回荡。

云苏一愣,连着赤鬼之王也顿时不再隐藏身影,亮出了血红的真声,一如小湾村模样。

郑会看着那赤鬼之王,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微张着嘴,抖着双唇,似想指认些什么,又不敢真的去做。

晶莹剔透的穹顶出现后,云苏彻底感知不到了外界的声响,而赤鬼之王也是四处环视,随后打出一枚血球,轰向穹顶之壁。血球一触及,一瞬间便融了进去,石沉大海。

“是谁!是谁来妨碍我!”赤鬼之王好似也未料到有此等高手出现,有些着急地怒喝。

但黑夜之中除了商宅灯火,再无半点回应。

云苏不知此人来历,却明白他方才那话的意思,也不再多想,两手抬升,唤出一狐一石。正是天狐与石敢当。

“上一次有人阻拦,这一次,我们战个尽兴,并将你们十多年的恩怨一同了解了吧,陆子。”云苏风行雷利,万灵树界阵瞬发而出,天狐立刻配合喷出遮天镜焚炎,而石敢当初次与云苏并肩作战,当场挖出一洞,钻入地底,拾取巨石补身。

赤鬼之王听到“陆子”二字,瞳孔一缩,旋即飞身闪躲着火树夹击。

云苏攻势凶猛,丝毫不落破绽,由上之下,全局封锁着赤鬼之王的动作。赤鬼之王也不再展现嬉闹之态,血红婴身渗出红中透亮的血液,覆盖在全身上下,而后喷泻而出,与火树正面对垒。

此血含着吞噬之力,在与火树相撞,大量黑烟升腾之时,不断地耗着两种功法的灵力。云苏察觉,抬指一动,白镜飞出,裹在天狐的镜焚炎中,伺机而动,在从一侧绕开血液,掠过一条火线,直冲赤鬼之王的命门。

然赤鬼之王动作极快,在发觉的同时便驱血形成一块血镜,挡在身旁,抵住了神出鬼没,欲偷袭的白镜。

两者势均力敌,云苏有着天狐的帮衬,以气旋束境的修为,直接对上了固体太荒之境的赤鬼之王。

“还没完······”云苏沉身,蓄力向后跳起,远离原地。下一息,一条巨石柱从地底轰出,疾速而行,直接撞上了赤鬼之王,连着一团血色,就要轰向背后的穹顶之壁。

赤鬼之王意识到穹顶之壁乃是不凡之物,若就此撞上,很可能重伤,甚至直接陨落。

他咬牙伸出双掌,撑住石臂,狠咬了下唇,眉心亮光一闪,忽地化成一汪血,洒落而下。

“血身化形······真是难缠。”石敢当加入两方之战,云苏瞬间就站了上风,但赤鬼之王祭此招,便难以捕捉到他的形体,更别说将其轰杀了。

云苏稍作思考,横掌重击树海,随着这一招起,每一根巨木都生出了一枚青蓝色花苞,长于树顶。

郑会躲在一角偷窥,看得是目瞪口呆,第一次切身接近着修真者的世界。

章节目录 第102章 诱饵 赤鬼之王在深夜前来,原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是云苏识破了郑会的计谋,或许众人皆已在睡梦中丢了性命。

仰仗着血身化形的优势,赤身厉鬼在石敢当猛烈的攻击下,屡屡化成一滩鲜血遁走。云苏在天狐与石敢当的掩护之下,愈发远离了赤身厉鬼,配合着镜焚炎的动向,在远处与其周旋。

一炷香的时间方过,商宅大大小小的房屋已经相继倒塌,瓦砾墙砖铺散了一地,浸染着妖异的血色。

赤鬼之王见树海变化了形态,结出了花苞,警惕了几分,倒退了一截。

“攻势只增不减,明知以穹顶之壁对付我无用,还坚持把我逼在角落,她想干什么?”赤鬼之王消去了婴孩的玩弄性子,神色郑然。他发现云苏的行为有些诡异,像是在谋划什么,心中警铃作响。

“越是要远离,我便越是要靠近,看你能奈我何!”赤鬼之王将遁速提升至极致,甩开了火树与石块的齐攻,从夹缝之间,寻到突破口,朝着云苏疾速驶去。

“发现端倪了么?不过要想阻止我,没那么容易。”云苏见赤鬼之王飞奔而来,暗中传音石敢当,石壁环绕着她破土而出,将其密不透风护在了其中。

“区区石壁便想拦我!”赤鬼之王嗤笑一声,浑身析出血珠,一粒粒散形,欲直接洒在石壁之上,渗透而入。

云苏似早已料到此招,白镜鱼跃而出,全全交由了天狐掌控,固体太荒的灵力注入,白镜的行速顿时提升了两倍有余,滑行在焰海之中,如一根火柱,将一摊血吞入白焰之中。

“唔!”赤鬼之王一惊,未料到白镜行速突升,有形之物无法捕捉到他,但无形之物自可对血身化形产生伤害。炽烈的烧灼,令血身生出了一丝痛意。赤鬼之王敛眉,立即沿着石壁四周扩散开,但天狐不准备就此放过他,白镜朝四面冲开火花,紧追着血珠。

“就凭你······”赤鬼之王未出场多久便被火势挟持,陷入劣势之中,令他动了怒。

被镜焚炎压得难以喘息,他张开手,抵着石块凝成实体,奋力反向一条,悬置半空,暂时脱离了火海。

天狐紧锁赤身厉鬼的身影,驱使着白镜,遁速再升一层,追身而去。

“哼!”赤鬼之王料到天狐不肯罢休,奋力将血管外凸,青紫交杂,身体逐渐壮大,长成了一副赤红肌肉纠结的血色巨人,随后挥出一掌,将火拍下,他注意着穹顶的高度,止住了长势。随后在指尖析出血珠,几乎可以锁住一人,狠狠一甩,在镇压白焰的同时,朝着云苏的石壁砸去。

云苏早已撑开阴阳眼,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还有一会儿······”石敢当在地底奋力一搏,排排石壁又支出地表,挡在血珠之前。

“轰”“轰”“轰”三连巨响,血珠连续穿透三堵石墙,放在碎成无数细小的血珠,星星点点洒落,染红了一片。

赤鬼之王与石敢当正面相抗,石人爬出泥土,两具怪物一般的形体扭打成一团。赤鬼之王招式层出不穷,且招招狠厉,直将石敢当的石身击打得窟窿密布,然而石敢当的优势在于土石源源不断,用之不竭。才被打穿的部分,很快从地表的土石之中得到了补充。两者攻防交接快速,连着商宅内的整个地势都下陷了几分。

“若没了这层穹顶,怕是城外五里都能听到此地的动静了。”云苏还未达到天狐与石敢当的这般层次,见这番对仗场面也是冒出了几丝冷汗,心底直感叹自己天运庇佑,若不是钻了天狐伤了根基的空子,恐怕在他的手下揍不过三招。至于石敢当也是多亏了各派一行人连同姬月的灭日弓耗了它大半部分的精力,她方才能得手将其真身收入囊中。

“差不多了······”青幻树海蓄力已经足矣,云苏双手合拢,驱使青幻花开。

树海在一眨眼的功夫,花苞接连盛放,旋着青色如玉的花瓣,露出天星点缀一般的花蕊,开得娇艳无比。

赤鬼之王瞬间变了脸色,到了他的层次,已不像燕芙雪那般容易中了云苏的功法,且血身较之寻常肉身,更是敏感异常,在花粉散出之际便感知到了细微的颗粒。忙不迭止住呼吸,扭身排出层层血浪,将青幻树海席卷其中,连同着花粉一齐吞没。

“修为相差太多,青幻树海对上固体太荒的高手,还是弱了几分。”云苏咬牙,没想到赤鬼之王如此容易就看破了这招,着实深感难缠。

但她转而又是一笑:

“天狐,看来我是托大了,奈何不了这家伙,便交给你了。”云苏默默心想道。

在乱世堆中,赤鬼之王没有发现,藏了十几只白龟,其龟背之上各生出了一朵莲花,妖娆轻摆。

就在青幻树海落败于血浪之中时,赤鬼之王顿时察觉浑身都生出了一股焦灼之感,大惊失色。

“又是那招,我已如此防备小心,究竟是什么时候!?”早在小湾村便见识到了赤寰龟莲的威力,见到云苏之后,赤鬼之王便在时时刻刻提防着九尾天狐,以防落入此招的元意境界之中,却未料想不知不觉,又落入了圈套。

“赤鬼之王太在意我这般小人物,低估了石敢当为了遮掩白龟故意打出的地形,你以一敌二,必然顾不得全局。自然,连赤寰龟莲发动,也被我的青幻树海掩护,悄声无息地发动了。”云苏撤走了石壁,身旁也静立了三只白龟,赤鬼之王落入迟意与灼意之中,感官随之变得迟缓,分不清赤寰龟莲何时发动威能。

眼见大局已定,连二八神人都无法抗衡的赤寰龟莲,赤鬼之王孤身一鬼,在两只尚有余力的奇手注目之下,已无力再翻盘。

郑会早已逃到了商宅远处,与一群漱漱发抖的下人站在了一起,酒意早已被惊骇所清退。他的感官不同于处在赤寰龟莲中央的赤鬼之王,此刻远远看着赤鬼之王浑身燃火,血身似有发焦的黑壳剥落,震得无话可说。

章节目录 第103章 阴阳神卷 “你······休······想······”赤鬼之王忍耐着魂体被灼伤的剧痛,咬紧牙关,仍然在抗衡。

“二八神人都未防住这一招,凭你一个,难不成就像只手翻天么?”云苏并未给他多余的机会,镜焚炎加注而上,将其裹缠,一同熊熊烧灼。

赤鬼之王的血在两道火力齐攻之下,被慢慢蒸发,血雾方成,又被火海一阵扑上,连雾丝都没留下。他逐渐脱力,在强横的灼意下即将败下阵来。

“娘亲······爹爹······”赤鬼之王的神识渐渐模糊起来,而陆氏夫妇缓缓在识海之中成形,于远方慈祥而温和地笑着看他。他还原成了婴孩的模样,凄厉哭喊,想伸手去触碰他们,却渐渐消散成雾。

意识渐渐飘乎渐远,然而一股深埋在心底的恨意却在此刻将他的意识逐渐收拢。

“不共戴天······必死,郑会你们都必死!”赤鬼之王的血身被一层一层卸下,已然没了声息,云苏观察了一会儿,才渐渐松懈下来。

“如此,才算是了结了。”她微叹,赤鬼之王也是身世可怜,被残害至此,便想着要替他好好安葬,选在一山水处,让天地渐渐去了他的恨意罢。

然就在此时,尖啸声自白焰中传出,将火悉数炸开。赤鬼之王,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手指粗的青筋一突一突,遍布在表身,浑身又涨红了几分,随后由赤转黑,一双血红的眼中也藉此如浸了墨,阴森得骇人。

“小心!赤鬼之王又发生了异变,修为再上了一层!”天狐的声音急急传来,同为固体太荒,它能确切地感知到赤鬼之王的境界变化,正是朝着更高一层境界直冲而去。

“赤鬼之王发生了什么变化?怎么修为突升?”云苏隐隐也有些紧张,赤鬼之王的突然,完全超出了预计。

“不知,只是由着它这么下去,赤寰龟莲未必能继续压制住这家伙。要是直接突破至了小凶相,恐怕连同那石头与本狐,都要一同栽在这里。”天狐的声音也夹带了一丝紧绷感,云苏顿而意识到,这突变甚为棘手。

“为何!?你的赤寰龟莲连二八神人都能压制,难道升了一境界,便能凌驾于此招之上么?”云苏不解,即使此时的赤鬼之王不好对付,应不至于危机他们性命。

“你有所不知,你所见到的二八神人,实则似鬼而非鬼,虽然会使鬼术,其本质还是修真之人。即使有培元境的修为,先是发动红汤幻境,又被洪冬香耗去了大部分灵力,因而对上我的赤寰龟莲已是勉强,才受了重伤。

但是,赤鬼之王不同,凡是走上血冢鬼道的鬼物,最终越过赤身厉鬼这道坎后,已经完全超脱了鬼物的范畴,步入小凶相。这道坎犹如天堑,但若能跨过,便是一次跃进,直接能与固体金身境的修为相媲美。若是血气旺盛,处在全盛之时,赤寰龟莲灭不得它。”天狐边与云苏解释,便操控着镜焚炎与白龟,再向赤鬼之王发动进攻。

然而,处于异变之中的赤鬼之王,抬起那可怖的手便将白焰拍灭,那灼意涤荡在血身之上,如半点伤不进肌理,被阻隔在表皮。赤鬼之王怪声吼叫,继而弓起了身子,整个背脊几乎成了弓弧,似有什么东西在当中蠕动。

“迈入小凶相最显着的一个特征,便是褪去厉鬼的形态,幻化成它想要的人形,平日看上去与人族无异。而这才是他们最难缠的地方,除去了厉鬼在外形之上的限制,他们就在行走在人群之上,也无人能察觉。当初的张鲁,便是越过了大凶相,修炼成道,还藏匿在一城的修真之人里,发动奇袭,最终尸骸遍地。若任由他褪形完毕,那我们的处境便糟了!”天狐焦急说着,催动着浑身灵力,尽数注入赤寰龟莲之中,灼意再升了数段。

赤鬼之王还未褪形成功,在天狐奋力一搏之下,体表之外又渐渐燃火,出现丝丝裂纹。

郑会方才还有一丝带着愧意的庆幸,此时见赤鬼之王通体变得骇人无比,与下人一同跌倒在地,如同丢了魂魄一般。

两方僵持不下,赤鬼之王一边抵御着灼意,一边抽出一丝意识,催动褪形再进一步。

“不好!要止不住了!”天狐察觉那背脊处的蠕动愈发的猛烈,顿时明白,拦截即将败了。

穹顶还在笼罩在天空,将里外的声响隔绝,赤鬼之王的背脊渐渐撕裂,露出浸透了鲜血的肉体,挤兑着裂缝,撑出布满青紫色细小经络的肉膜,徐徐蜕出血身。

云苏看着这一幕,也是心中鼓声雷动,捏着拳头,被汗水浸湿了全身。

就在下一息,那肉体破膜而出,而与此同时,血身之中却冲出了一卷闪烁着刺目白光的文书,飘在血身旁边,而后自卷头伸展开来,直有三丈之长,将方褪形的肉身裹在了其中。

“不!”赤鬼之王一声尖叫,仿佛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怎么会,不是被藏了起来吗!怎么会自主发动!”他癫狂地叫嚣,然而在卷轴之下,根本无力还击。方才还令天狐与云苏无比担忧的小凶相,此时却弱不禁风。

“那是,阴阳卷!赤鬼之王竟藏了这东西在身旁!”天狐认出那卷轴的模样,也是失声大叫起来。

“阴阳卷?莫非是酆都帝记载酆都神道修炼之法的阴阳卷?为何!为何他不用,却藏在了身边!”云苏反应过来,也是惊讶万分,凡是鬼物,即使无可奈何被迫入了血冢鬼道,但皆有一丝妄念,便是得到阴阳卷,再修酆都神道。只要有了此卷轴,即使在血冢鬼道之上行之甚远,也能被其将怨念净化一空,重新入道。

“我不要修酆都神道,我要报仇,我要替娘亲和爹爹报仇!放开我,放开我!”赤鬼之王褪形成功,却被阴阳卷出手制衡,就算他再怎么奋力挣扎,都无济于事。

“原来如此。为了报仇,连大道都甘愿舍弃么?”云苏一声叹惋,只觉有些悲伤。

章节目录 第104章 昔年事 大量的白烟从赤鬼之王的身上冒起,赤鬼之王嘶哑嚎叫,在阴阳卷的束缚之下,自空中摔了下来,砸落于地。

赤鬼之王身上的岁月像是在倒流,自小凶相境界,先返还至赤血之身,而后血气蒸腾,一点一点自其体内被驱逐出。好似被剥去了一层赤色的皮,蓝血在青紫的血管流动,也逐渐粒粒析出表肤之上,浮至半空,随后散成水汽,消失不见。待蓝血悉数离开了其体内,赤鬼之王已从小凶相先滑回了赤身厉鬼之境,再跌落至蓝身厉鬼。绿血流淌在周身血管之中,此时的血管经两次剥离,变得脆弱许多。绿血未经使力向外压,便从裂缝之中渗了出去,凝成一层膜,水光粼粼。

“阴阳卷这是在,去了他的修为?”云苏头一次见识阴阳卷的神异之处,此物渊源直可追溯至往古,乃酆都帝躬身炼制之物,未曾料想,能将血冢鬼道如此轻易击溃。如此可料想,昔年张鲁妄图以血冢鬼道再称一帝,欲毁了阴阳卷,断了后世鬼物踏上酆都神道的路,不知是否也遭到了这般反噬。

“酆都帝在鬼界已是无人能敌之姿,即使是始神也要敬他七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之交恶。

万古一帝,惊才绝艳,传闻以一人之力,在九州大地之上的碧落关,击退百万天外异军,杀得敌方人心惶惶。真要说,若不是那些外敌来势汹汹,浩浩汤汤,一波将息,一波又至,实在不至于损了如此多的雄兵,连始神都接连陨落。”天狐含了感叹,想起曾经所听闻过的酆都帝传说,此人何其伟岸,连族中狐老亦是惊叹连连。

“血冢鬼道碰上了酆都帝这阴阳卷,便是仿品遇上了正主,自惭形秽,在势上就全然败下风头。酆都帝可是逆转生死之理,在天地中独创一界,令魂体有了归宿之地。顺便一提,兽魂即使在死后难以修炼成鬼身,但有了这阴阳卷,变成了可能。

也因此,阴阳卷不仅仅是鬼物梦寐以求之物,不论在世的人族、兽族以及草木虫石,凡是可能凝聚成魂体的生灵,都向往着阴阳卷的神威。看赤鬼之王的模样,或许小凶相的气息激怒了阴阳卷,令其感到被触犯了天威,方才自主发动威能,直接欲将赤鬼之王的修为溯源至最初的魂体状态,涤去一身戾气与怨念。

说来,今夜之局也算是他的福。若任由如此修炼血冢鬼道,世间再出一个张鲁,荼毒中洲,指日可待。”赤鬼之王的一身绿血从身体流落,露出泛着黑色,几近透明的魂体,蜷缩在地面瑟瑟发抖,弱不禁风的模样早已没了昔日的风采。

云苏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幼婴的样子,再没了恶鬼的獠牙与凶悍,那黑色仿佛只是炭屑抹在了身上,令其看着更是可怜。云苏看着,慢慢地垂下了手,松了戒备。听着连绵不断的惨叫,她默默无言,商宅中仿佛也弥漫着那股痛意,逐渐沁入肌理。

“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再继续了。”云苏喃喃。

“收下他······”矗立不动的穹顶之中,忽地对着云苏的神识,传来话。

“是谁?”云苏一惊,环视着穹顶,并未察觉这声音的确切方位从何处而来。

“怎么了?”天狐见云苏有异状,疑惑问道。

“设下穹顶之人,有话对我说。”云苏深呼一口气,再抬头,闭上了眼,寻着那声音,对着穹顶,传达她的想法。

“你是谁?”她问。

“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婴孩与你有缘,你当收下他,与他一同上路。”说话的是一个男子。

“缘?你如何知道?莫非你也会因果之道。”缘这一字在修真世界并未频繁出现,乃因果之道中的高深术法,未领悟神通之人,必不可能触及这层天穹之壁。

“盘问我的来历,目前于你来说,没有任何益处。你便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去判断,再去做决定。郑会掩藏了什么,陆言经历了什么。还有这婴孩,他自命中的痛楚。”男子说这话时,仿佛有大音回荡,云苏周遭的景象在这这声音发出后,全然变了一副模样。

······

“成天日子里花天酒地,你还痴想我商家钱财?做你的蛤蟆梦去吧!等着,我商久茜便要让你郑会成了这黎阳城第一个弃夫!”厉声破口大骂的女子面容姣好,描眉画眼,搽脂抹粉,颇为华贵。可气急败坏,颈脉暴起的模样却生生毁了气质。

“你!商久茜,当初口口声声要与我白头偕老,如今不过一年,你落了我的孩子,你爹屡次三番为难于我,不过愤意难平,借酒能缓和片刻,也有罪吗!?”男子抱着酒坛,摔倒在地,背靠着檀木桌,脸红急躁,也毫不留情地回击。

“愤意难平?郑会,你也胆敢有脸将此话脱口而出?好哇,我当真是瞎了眼才看中了你的皮相,你照照镜子!”她抡起一扇铜镜,砸至郑会的腹部,痛得他险些将酒水都呕出来。这一手,未曾看出二人还留有任何夫妻之情。

“两年!这两年你如何糟践商家的祖业,你心里最清楚。郑会,不必我再提醒你,你那点才能,还不如去青楼当个小倌回本得多!”商久茜尽其所能,羞辱郑会全然不再估计他的自尊。

“呵呵······呵呵呵呵······”郑会垂着脑袋,唾液混杂着酒水滴落在镜面上,令商久茜瞬间嫌恶地皱起眉头,向后远离了一步。而郑会并未在意她的动作,而是瞧着镜中的自己,不过弱冠之年有三,那人却好似已垂垂老矣,神情中再也没了昔年飒马扬鞭,指点江山的才情风花。如今的郑会,不过商家一禁脔,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笑得愈发疯癫,愈发不顾形象,而商久茜心里不敢置信,这便是她心心念念相中的男子,如今看着,尽是厌烦之感。

“你这副模样,这等拙才,与你的好兄弟陆言,犹如天壤之别。若当初我多想一步,那日夜晚,必不会是你。”商久茜怒气冲头,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时为忍住,脱口而出。

而郑会一听,抬起猩红的双眼,瞪着商久茜,狠声质问:

“你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105章 害人 商久茜也好似未反应过来,话便已经出了口,此时出现了一刹那的迷茫,对上郑会有些凶狠的眼神,心里不自觉地一抖,竟有些害怕。

“你······你干什么?”她壮着胆,硬着头皮继续与他对抗。

“我问你,你方才说什么。”郑会苍白的手紧抓着檀木桌的支脚,一点点撑起了身体,用更加具有逼迫性的眼神针扎一般刺着商久茜,一步一步靠近。

看着郑会这幅近乎疯癫的模样,商久茜害怕到了极点,不断后退着步伐,郑会每动一步,她便随之退后一步。

“你别过来,你小心我叫人了······”看着郑会如恶鬼一般逼近,她惶恐不已,心里打着颤,不断絮叨着毫无威胁感的话。

“商久茜,敢做不敢当是么?”郑会言语虽藏了些许胁迫,但心底并未想着要对商久茜对手,只是看着她这般心虚,却生出了巨大的空虚感。

“你······那天对我下了药,对么?”稍加揣测,郑会便猜出了商久茜所谓“那日”的真实意图。

“是,是又如何!郑会,你这两年,令爹连连失望,他早就生了反感。作为儿女,夫君不智不勇不才,我又如何担起得商宅祖上代代传下的基业,如此这般,还不如就此断了夫妻关系,也好保全商家脸面!”商久茜见郑会点破,也不知打哪里来的胆子,赤着脸把心底所想悉数吼了出来,暂无半点大家小姐的仪容。

郑会每一寸血肉都在燃烧着浓烈的愤慨之意,自小湾村逃出以来,雨打日晒,忍饥挨饿,都未曾有过如此挫败和耻辱之感,但商久茜这番话,将他的自尊彻底碾在脚底,再不成形。

他瞪着血丝密布的眼睛,因过于用力而刺破皮肉的手,但他仍在忍着,一时冲动会落下和后果,在商家两年,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他这么瞪了商久茜十息,胸腹的衣料上滴落着酒水渍,疲累和怒意交杂地转身走出了房门。

商久茜惊疑未定,还在为方才郑会的神情所恐吓着,难以走出来。

云苏一直充当旁观之人,看了许久,才发觉一切都是那人制造出来的幻想,是在令她回溯郑会的往事。

······

郑会走出屋子,仍是怒意难平,心口像是堆积着大量的污秽之物,上下不得,只能卡在其中,令他呼吸都困难起来。

“陆言,陆言······为何你此生都要在我的天地作梗,乱我前程,扰我清净。”以往如和风煦煦的男子,再于他脑海中浮现,却是面目可憎,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地嘲弄着他的短视与无能。

“陆言!!!”他发狂似地高吼一声,也就在这一刻,一股邪念窜上了他的心头,撬开了心房。

······

“郑兄这是······”徐卓瞧着郑会递来的稀罕灵植,神色不动,故作腔调地询问着他的用意。

“徐家主还勿要责怪,这只是小小心意。还望家主能替郑某了却一桩心事。”郑会拿捏着徐卓的语气,伏着姿态,一步一步试探他的口风。

“喔?还有什么事能难倒商宅的未来继承人不成?”徐卓一脸惊讶,似调笑地作弄了郑会两句。

郑会笑笑,虽心下不舒服,但并未在面上表露出来,只是继续答道:

“徐家主谬赞,郑会不过一凡人,又有何能耐,无事可阻呢?此番前来,是想拜托家主替我对一人略加惩戒而已。”

“还敢请问,是谁得罪了郑兄?”徐卓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商宅家大业大,郑会又是家婿,谁敢轻易得罪,还请到了他这里。

“那人名为陆言,乃是黎阳城不大不小的商贾,此人居心叵测,仗着曾与我有过点水交情,便不时撺掇着陆妻与我发妻私下递话,百般诋毁我的声誉。如今发妻视我似如心头之恨,连同着老丈人也待我不耐,实在令我在商宅寸步难行,日日饱受煎熬。唯有除去此人,方能还我一方太平。而顾着昔年情谊,若我亲自出手,恐怕是会招来许多恶心,不仅拖累了我,更是毁损了商家的名声。因而,此事必要办得神出鬼没,不留下踪迹才好。”郑会这一路分析,亦是滴水不漏,前因接着后果,连徐卓都有些感叹其心思敏锐。

“没想到啊没想到,有郑兄这般运筹帷幄的计谋,商家小姐与你那老丈人还能这般待你,可真算得上是看走了眼。”徐卓这话倒是真心,郑会的阴计,要是摆在修真人之间,他便真的难以察觉了。

“呵呵······徐家主实在高看了郑某,那此事便交于家主,待事成之后,定再有重酬!”郑会抱拳作礼,向徐卓示意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开,脸辣得厉害。

“唉呀······凡俗之人,也善于这勾心斗角的权术,真是人间之事,大抵如此,古人诚不我欺。”徐卓似嘲讽地望了一眼那背影笑了笑,也并未将这所谓的龌龊放在心上。要比龌龊,修真界更甚百倍。

郑会当日离开徐家,又前去了郭家,同拜会了家主郭淮,托付了相同的事务。得到了答复之后,便离开了郭家,次日再会了简覃,与其把酒言欢半日,才徐徐道出来意,托他要观察两家人是否有受财消灾。简覃直爽,当场便应了下来,要同郑会讨要了几坛好酒。

一切就绪,郑会也不再与商久茜同住,而是另寻了一屋,等着三方消息,商久茜乐得自在,没了郑会在眼前晃悠,她也不用心烦于家父的叨扰,与姐妹整日出游,好不快活。

很快,郭家与徐家便来了消息,称事已成,郑会心有疑虑,立即寻了简覃相问,得到了证实,这才落下心中巨石,长吁一口气。

七日之后,商久茜突然寻了他,主动说起了陆言的事,称陆言近日闹出了大风波,外界传闻陆妻怀了鬼胎,若要生下来,必定贻害世人,长期再与其往来,也会受到牵连,必得远离之,并托人去了那腹中鬼胎才好。这些日子,陆言来往之客,皆走的走,散的散,背弃的背弃,他的生意也做不下去,闷头在家中饮酒,全家都不得安宁了。

章节目录 第106章 陆彦桧 郑会听后故作惊讶,随后连叹世事无常。

“你······你不出手帮他?”商久茜疑惑问道。

“帮他?为何帮他?人各有天命,我与他早就分道扬镳。早年的情分,在这两年的争吵中,渐渐耗光了。”郑会坐在木凳之上,品着茶,像是讨论着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商久茜看着自己的相公,一时间也不知作如何评判。郑会虽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但并非是无情之人。但商久茜此时瞧着他,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她忽地感到心底有些不安。

云苏静静的看着郑会一路之行。

······

“小玥,是我对不住你,让你遭了这些罪。”陆言眼眶红了一圈,一手环着陆妻的身子,一手摸着她尽是污浊的手,愧意盈满了心头。

“不要觉得亏欠、陆生,随了你,是小玥毕生的心愿,苦也甘愿受了。”陆妻冷汗淋漓,方被村人赶到了此处,用力一推,摔倒在地,动了胎气,痛得身子都有些痉挛。

“那些畜生······怎可就凭着道听途说的谣言,便如此泯灭人性。我更不该一时糊涂,轻信了这村里人的诓骗之语啊。”他呜咽低下头,酸楚哽在胸口,憋闷得想要嚎啕哭喊一场。

三日,不过三日而已。那些往来商客便接连疏远,还各自传信广而告之,将陆妻说成了妖妇,肚里怀着鬼胎,将来要是诞生,必会是黎阳一害。陆言四路拜求能人,消了着谣传之灾,可却不曾有一个人敢出手相助。而这风声又不知从何泄露出去,竟传成了各路仙人也惧怕陆妻鬼胎,不敢涉入其中,更是引来舆论紧逼夫妻二人,日日遣人寻衅滋事,要将他们驱逐出城。

陆妻肚里日子大了,经受不住这么折腾,日渐熬不下来。陆言含泪,舍了城里事务,带了些盘缠便于夜里悄悄离开了。他们无路可退,无可奈何之下,却是将指望放在了小湾村的信上。离村十年有余,村里竟还有人记得陆言与郑会,并在其中言辞恳切,写着过往之错,望陆言能不计前嫌,回归家乡。

陆言四面楚歌,此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同陆妻商量一番,动身去了小湾村。

岂料,村口相迎的村人,只是表面和善,待二人进了村后,便瞬间凶性暴露,围困了他们,并逐到了村内一茅草房内。当时正值大雪,茅草屋墙上破口密布,不时钻进刺骨寒风,刮着他们的皮肉。

“你二人要是继续逍遥挥霍,在外奢靡度日,岂不是要将村人的气运财运一并耗光了?小湾村一百多口人还如何能活下去!你二人便在此好好受罪,弥补往日亏欠村人的账,一笔一笔,你那死去的父母可都给你记着呢!”村长拄着木杖,冷然狠敲着土地,数落着陆言的罪行,一条一条,似要令二人此生都被困死在此地。

“荒唐腐朽至极!你落后大千世界数十载,观念迂腐陈旧不堪,小湾村百多号人不思进取,妄图靠着迷信苟且度人,还敢怪罪旁人自食其力,当真是愚昧至无药可救的地步!”陆言愤怨积在胸中,怒意蓬发,不留分寸地狠戳村长的贪婪无耻。

“放肆的混账东西!数典忘祖,不计前人恩义,这般不孝,也尽是在外学了些扭曲的道理,坏了品性!勿要用来诓骗于村人。不奉山神,忘祖背宗,你还妄图能逃过苍天制裁么!”又是重重一击,村长批驳得声势更猛。

“一派胡言,也就是你孙起靠着这套鬼话,学着那些畜生,骗了小湾村整整几十年。如今还妄想凭着胡乱道义,压在我夫妇二人背上么?做梦!”陆言当年与郑会连夜逃出小湾村,便是窥见了村长与村事的私谈,正瓜分着各家田里中出的粮食,还套上了山神的由头,将不义之粮私吞进囊中,损公肥私,无恶不作。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来人,将这草屋给多凿几个洞,且看他们如何过冬!”孙起被戳到痛楚,心里一紧,气急败坏地欲报复二人。村民对村长的话深信不疑,只当陆言狗急跳墙,污蔑忠义之人,各个义愤填膺,揣着锄头往草房砸去,立刻破出了几个洞。

寒风呼呼吹入,陆妻更是苦不堪言。

“小玥······”陆言锁紧陆妻的身子,也不再继续激怒孙起,怕这眦睚必报的小人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伤了陆妻。

孙起见陆言不再息了声,服了输,得意地冷哼一声,招呼着村人,一并离开了。

陆言抱着陆妻,在凌冽寒风中冻得浑身发抖。他又想起了郑会,二人曾在那山上,遇见了那仙人,得了箴言,成了兄弟之间的志向。如今却已世事沧桑,什么随风消散,那些愿景也皆成了空。

“小玥,我与郑会兄弟一场,曾那般相互扶持,也不曾舍弃过对方。这一别,怕是要与他生死相隔,我们的孩儿,若是男儿便起名为陆彦桧,若是女儿便名为陆慧妍,权当作悼念我二人兄弟之谊吧。可好······”陆言嘶哑开口,热泪涌出,仍在惦记着那份得之不易的情谊。

“陆生别说这些,求你别说这些了。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法子逃出去的。我们的孩子,会好好活着,我们也会好好活着。”陆妻听着陆言此话,哭得不能自已,伏在他的怀里。

苍凉的小村,被寒风摆布着,连一丝余温,都不愿施舍给二人。

画面一幕一幕走过,云苏的心底也涌起了心酸之意,为陆氏夫妇,也为那人心变化。

······

四周景象又是一转,云苏朦胧之中,却见惨烈的呼喊,浑身一震,抬眼望去,不自觉掐着手心之肉。

“放手,你们这些畜生,不得好死,你们放手!!!”陆言双手被反抓在身后,却见到手掌血肉糜烂,白骨外露,煞是血腥恐怖。他神情彻底疯癫狂乱,眼珠都快瞪得凸出眼眶,站在一旁的村人见此模样,也是心里直发憷,想要撒手就跑,罢手不干了。

而正对着陆言的,是比他被毁去双手更加钻心刺骨,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画面。

章节目录 第107章 人世间 几个男子将怀胎七月的陆妻用两把砍刀定在了烂木桌上,前后将其锁在下身,不住地耸动着身子。陆妻一脸死灰,鲜血大量淌落,连寒风都被这血灼烫得退了去,屋内诡异地暖了起来。

陆言的歇斯底里,陆妻的万念俱灰,村人停止不休的糟蹋,在小屋内达成了一副炼狱一般的流动图样。陆言跪下身子,胸口被砍刀穿透,青筋自耳廓前侧,前额两侧蔓延至脖子,好似陷入窒息,将陆妻最后定格在了眼中,去了生息。

陆言没了,陆妻这才有了一些反应,血红的泪从眼角滑落,半点挣扎都没有,眼珠子向下看着在她身上动作的村人,将恨烙在的他们的身上。

“此恨绵绵,永世不休······”陆妻忽地开口,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将两手从砍刀的刀刃出狠狠向下一拉,将其一分两半。她面色毫无波动,两手夹着砍刀抽出,快得不可思议,又往脖子上一拉。血喷出了三尺,激射在村人身上,吓得他们瘫软下来,恐惧地跌倒在地,连连后退。

陆妻臃肿的身子躺在冰冷的烂木桌上,陆言跪在地上离世,一家三口,齐齐惨死。

一道凌厉的风从村人身上荡过去,令得他们一个激灵,冷汗一瞬间将身子都浸湿了。云苏的怒意如熔岩冲天,目光骇得直接穿透了这层幻境,隔着岁月返还加注在他们身上,虽只有一阵风,但村人们都切实感受到了。

在穹顶之上,一人只催动着一根手指,凌空变幻着方位,操控着幻境。突然,他手指一颤,愣了一愣,竟是迟疑了片刻。

“乾坤之势?”他自问了一声,有一个念头萦绕上了心头。

······

村人吓得屁滚尿流,男男女女皆是飞逃了出去。

直至半夜,全村灯火通明,村人举着火把,还残留着惧意,丢向了那个充满肮脏罪恶的草屋。熊熊大火,欲将所有痕迹一同灭去。

“郑会不是说陆家三人的尸身是被丢进了山林之中被寻到,裹身遗物送至商宅,他才知道事情原委的么?”云苏见小湾村村人毁尸灭迹,顿时发现了郑会的谎话。

大火之中,横木接连砸落,焦臭味从屋内传出,弥漫在村内。

“孽障已除,看来来年定将有个好收成了。”村民一脸笑意,扶着白须,像是做了什么大义之事。村人一听,顿时落下心中大石,开怀大乐,纷纷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对孙起来说,从没收的粮食中抽出一小部分用以诓骗村人,不过是小事一桩。就此灭了陆氏三人,平了他未享荣华富贵的怒恨,才是真正的大乐之事。谁说孙起没有向往过黎阳城的繁华?幼年他曾随着上一任村长,在远处窥见过那繁灯盛景,恍如人间仙境,从此变成了他梦中的极乐归处,每每偶遇,都不甚欣喜,足以品味数日。

而今,他却得了消息,陆言在黎阳城落脚,成了富硕的商贾,家财万贯,心里咬牙切齿,妒恨异常,想方设法要将他们骗回村子好生折磨。这一回,算是上天有眼,给了他大好良机,成了心中所愿。

只是有些遗憾,落在黎阳城的钱财,他是享用不到了。不过美梦依旧,只要他还活着,依然可以梦到黎阳的繁景。

大火不息,云苏此刻心头却是一跳,虽在身在虚幻之中,但却感官却有了一丝波动。

那大火烧着烧着,竟开始变幻了形状,似人骨骷髅,似凶兽血口,尚在欢呼的村人一见,惊恐得尖叫不停,转身拔腿就要跑、村长孙起见了,也是连拐杖都抖落了手,摔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求助。

大火蹿升了好几丈高,中段向外膨胀了一圈,远远看去,像是结成了一个花苞。

焰苞之中,云苏好似看见一团浓黑之物,从半毁的房屋中的两具尸体中,抽出了丝丝黑雾,引至焰苞。而后,浓黑的一团像是结成了一只茧。

村人在逃窜,村长颤巍巍地想要尽快离开,奈何年事已高,身子由不得他把控,顿时急得面膛通红。

火光之中,黑气翻涌,凝成了一只矛,笔直射出,直接穿透了孙起的喉咙,令他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便栽倒于地,没了性命。

孙起生魂被黑矛抽了出来,吸纳进了焰苞之中,随后整个焰苞猛地炸开。一如新生的母巢,甩出了无数沾着湿液的条状物,像被挫去了旁枝和叶片的藤条,又像是血肉之躯的一部分,仿佛有生命似的,在空中甩动着。

随后,万根齐发,没有尽头一般延伸,一个接着一个穿透村人的喉头,而后拔出生魂,顺着此物,被吸纳进了茧中。

吸收得越多,这茧就越是透亮,从浓郁的黑色,浮现出一抹绿意,再渐渐转向了深蓝,停驻在蓝中带红的状态之中。

茧的黑壳层层剥落,一个将头埋在幼足之间,宛若新生的幼婴露了出来,那诡异的蓝色就藏在近乎透明的身子里头,随着清晰可见的血管流淌。

他慢慢松开这个环抱的姿势,直起了身子,迷茫之中却率先流出泪,不是蓝的,也不是绿的,却是晶莹剔透,由人流下的泪。

“娘亲,爹爹······”他意识尚未出现,却是不断喃喃喊着陆氏夫妇。

景象在此陡然一变!

小湾村不见了,那燃烧着的房屋残骸也不见了,连同大火一并消失,只剩那幼婴,在朦胧之中,正对着云苏。

云苏忽然有种感觉,此时的幼婴正是真实的,名为陆彦桧的男婴。他的蓝身在褪去,一层一层,变成绿色,再露出漆黑的身子,最后白嫩的肌肤犹如焦黑的外壳剥落,一块块现出。

“为何要我忘记······”他泪流不止,如镜的眼底中反射出了云苏的身影,悲伤地问道。

云苏抿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陆彦桧却是不住的反复问着同样的问题。

“陆彦桧,我不会规劝你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一切,舍了恨意。与我契约,任你去了结你的心结。阴阳卷去不了那根植入骨的恨,那便由你自己,将他连根拔起,踏上真正的酆都神道。”

许久,云苏心中落定,有了答案,坚定地向他开口道。

章节目录 第108章 了断 “了结?阴阳卷断生前执念,如今我心一片寂寥,好似空缺了一块。既生不起恨意,也落不下执念。”陆彦桧毫无知觉地任着泪水淌落,迷茫而疑惑地看着云苏的脸庞。

“世间游魂虽渴望阴阳卷,但其并非对一切鬼物皆一视同仁。

若是生前执念过深,往事会造成遗留症状。你可还记得,你生前杀过多少人?”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的执念虽被掐断,但记忆仍然清明。自我承父母之恶念而生,我便是为了杀而留在这人世间的。所有曾残害过我父母之人,付出代价,天经地义,杀了又如何呢?”陆彦桧已无恨意,这时再回想起过去,口吻之中再无一丝波动。

“可如今你仍然放不下,不是么?”阴阳卷冲去了陆彦桧的恨意,连同他的生意也一并带走,如今所谓的返璞归真,与行尸走肉并无二致。

“我感觉不到恨,甚至连一丝情绪都唤不出,与那木人无异。这阴阳卷,如今放在我的手上,与废卷一般。早些年我已经无法放下执念,将偶然寻得的阴阳卷藏在了身中,却未曾料想有朝一日,却是它制止了我,也毁了我。将我就此灭了吧,我的生念皆被执念一齐带走了,残留在这人世间,也再无意义。”陆彦桧越说越是消沉,仿佛这世间当真没了他能够留念的东西。

“本心······”云苏一道念头一闪,忽地蹦出了此二字。

“阴阳卷乃是还原死者生前婴孩时的纯心,但陆彦桧自孕于母体期间,便被恨意所笼罩。恨,即是他的纯心,如今被阴阳卷一并带走,自然不会再有自我。”如此想着,云苏顿感棘手,修真者失了本心尚且泯然众人,若是连人之根本都一并丢失了,那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无可救之法。

“皆是因果,不可逆转,但可再造。”就在云苏烦忧之时,那穹顶的主人却再次传来话语,点破了那层疑瘴。

“因果······莫非!”她蓦地想起了什么,忙问向陆彦桧,

“你的子母庙可还在身旁?”

“子母庙乃我命之本源,自是在的。你问这干什么?我记得你早在小湾村,便注意到了子母庙。”陆彦桧不解,他今晚潜入商宅,其中一因便是在那日以为云苏心生了企图。

“你的子母庙,与小湾村还有黎阳城的商人,连着丝丝密密的因果联系。若是将最后的死亡填补进其中,那便补全了因果,你的人之本,或会因为一些变化而再生。”云苏这番话,含了杀念,这最后的一命,便在当场。

“郑会么?是啊,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确是这厌胜之法的最后一环了。

可是,你又为何要帮我?”陆彦桧仍然是一汪死水的模样,连这求生之法,都不甚在意。

“我无法将这天地间的恶事除尽,但总要出现一些人,愿意去声张被埋葬许久的正义。

今日你我相遇,或许只是上苍偶然为之,但即是已经发生,那就没有再后退的余地了。

冤屈、杀生、清白、公正,有朝一日偏离了正道,总是需要一些手段来挽回。小湾村十多年的惨剧,就由那些愚钝的村人,那些生了贪念与妒恨的商人,来填补这些因果,便在今日。”云苏突然想起了云清影的话,她说一切都错了。莫名地,她好似有了一种错觉,这错指的便是这九洲诸神阵的建造。将苍生困居在这小小天地,互相争夺残杀,人性背离,道义渐消。

云苏的话似一滴雨露落在了陆彦桧的心湖之上,死水竟泛起了一丝涟漪。他的眼神出现了些许变化,好奇,惊异,或是其他的情绪,在这一刻,他似乎又感到心跳回归了。

“既然如此,你便试着做做看。若是成了,我便应了你的召唤,从此听命与你,随你一同上路,云苏。”陆彦桧念着云苏的姓名,仿佛将希望寄托在了这二字之上。他双手快速动作起来,一尊神龛悬浮在了手上。与小湾村中的陆王庙一般构造,却又不尽相同。那龛位之上,端坐了两人,一男一女,面容平和,丝毫不像是长期由鲜血供养而存在的鬼物。

“我父与我母,已在阴阳卷的那道光下,去了一切阴秽,如今不过是残存了一些因果的小庙罢了。”陆彦桧低头看着神龛,眼中浮起了柔光,半晌后抬手递给了云苏。

云苏接过神龛,看着夫妇二人的神情,也生出了感慨。

她抬起头,与陆彦桧对视须臾,一并闪身,出了这片纯白的天地。

商宅内一片混乱,天狐与石敢当紧候在云苏的肉身旁,唯恐出了什么差错。而陆彦桧的婴身,也渐渐从空中降下,白光在周身闪了数下后,隐了去,那与人无二致的肤色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也是阴阳卷的威能么?”天狐感叹,酆都帝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天地巨擘。

“他的恶念太深,连同着人之本,都被阴阳卷一同割除了。如今要想收服他,便得重新补回尚存的因果之理。”云苏神识回身,父母庙也随之出现在手中。

“哼!去了许久,本狐还当你是死了!”天狐的语气不自觉得捎带了一丝怒意。

云苏一愣,倒是有些感激地笑了起来,多谢狐仙和石头的护法之情,云苏在此记下了。

天狐一听,立即闭上了嘴,搪装生着闷气,不理会云苏了。石敢当倒是左看右看,又摸了摸脑袋,傻愣着没什么反应,一副不经事的模样。

云苏转身,点步一飞,不消片刻,便寻到了郑会一干人。此刻,身为商家家主,他却一身气势尽褪,瘫坐在地上,见云苏出现,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忙连滚带爬,半跪着都不知起身,祈求着望向她。

“救救我吧······”甚是凄惨的语调,从郑会喉中逸出。

“郑会,你既然还自觉愧对你昔年的弟兄,不如便随了他们夫妇二人一同去了,就此了结了这十多年的恩怨吧。”云苏说着,举起了那尊神龛,对着郑会吓得不成人形的脸。

郑会一见这神龛,脸色剧变。

章节目录 第109章 冤冤相报 “这是······这是······”郑会指着那神龛,惊骇这以手拖着身子连连倒退。

“怎么,再见旧人,生出了心虚么?”云苏含了讽刺的口吻,见到郑会这副模样,只为陆氏夫妇感到心酸。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你是不是也与他们合同一伙了!”郑会慌乱,已是口不择言,开始疯狂地胡乱指责。

“郑会,你曾与我说,陆氏夫妇的遗物送到了你手上,你方才知道了他们的惨事。看你的神情,像是曾见过这父母庙,尤其是在陆,彦,桧的手上见过。”走近了几步,云苏低下身子,轻声问起了一些奇怪之处,却如刀锋剐在郑会的身上。

“什么陆彦桧,什么父母庙,这东西一看就是什么邪崇之物!”郑会高吼,试图掩盖着心底那股惧意。

“让我想想,简覃与你的关系,怕不只是协同对陆氏夫妇下手那么简单吧?你故意将他唤来,又生事支开了他,言称是不想令其生疑,使得郭徐两家能顺利落入圈套,连同我与阙鸿,一同被扼杀在这商宅之内。粗略看来好似合理的布局,唯独出现了一个纰漏。

那便是谁也没料到商宅之上会出现穹顶。不妨做一个猜想。若是今夜穹顶未现,黎阳城血光蔽月,简覃城主恰好回归,将赤鬼之王擒拿。那么,简家的声势在黎阳城更将会是如日中天,再也不会有任何异见者。而借此事布局的你,自然日后变成了城主府的座上宾。再有两年,待商久茜死后,你便可将商宅彻底吞入囊中,加上简覃这一后盾,一生荣华富贵,再无什么可忧惧的。

鬼婴的出现,并非是你所愿,而不过是你曾一开始惧怕,后而将计就计,想要借着鬼婴的手,设计将知晓当年隐情的所有在世的人,一个一个灭口。你曾托了简覃护你去了一次小湾村,见到了赤鬼之王。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你平安归来了,并见到了我手上这尊父母庙,如此现在你才会有这番反应。

郑会,我是不是得夸赞你一番,这等神机妙算之才,这么多年下来,当真是埋没了。”云苏捋着方才所见的情形,再结合着郑会今日的举动,忽然推翻了所有他自述的那些愧疚。

今夜的事情,不过又是他所布下的一个局。她竟然忘了,凭一个凡俗之人,何德何能将那赤鬼之王恰巧在夜间唤来,若非有高手为之,这计必不能成。唯一一个可能之人,不是郭家二兄弟的任意一人,也不是那徐家之子,而是早已离开商宅的简覃。

郭徐两家乃修真世家,参与残害陆氏夫妇一事,不过小事一桩,自不会放在心上。但郑会作为凡俗之人,深怕今后会被两家以此作为要挟,失了主控权,便率先出手挑唆了两家关系。

一边对外言称商家绝不涉入修真行当,一边在私下频繁与简覃相谈,想要凭借此计制衡徐郭两家。无论郭家二子抑或是徐家之子,哪一个出了事,或是一个都不出事,都在郑会把控之中。

若是两家出事,郑会借此正式向两家散出震慑之意,一城之主依傍身旁,即使是丧子之痛,也不得不忍下。贸然出手,只会令整个家族蒙难。因而两家怒意再盛,也不敢正面撕破脸皮;若是有其中一家出事,他便正好能挟持另一家,一同对付另外一家;若是都没有出事,也能令其领会郑会的警告之意。

而云苏与阙鸿,不过是这鸿门宴的一个由头,来客也不过是早先布下的计中一环。季厄早先与她说的那番话,实则在旁敲侧击,点明郑会的秉性阴险难缠。

好险,好毒,郑会这一番煞费苦心的布置,实在是无比阴狠。

被当场戳穿了计谋,郑会面色如猪肝,似有晴天霹雳落下,摇唇鼓舌如他,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反驳了。

云苏也不等他回话,继而又道:

“郑会,你苦心孤诣,布置了这么多年。却被旁人看在眼里,只等着今夜将你一网打尽。现在,也是你这么多年,该还账的时候了。”云苏托起了父母庙,催动着陆彦桧交与他的咒术,将其点起了微光,推向郑会。

郑会瞠目而视,怛然失色,尖叫滚爬着想要起身。

“别杀我,不是我做的,是简覃教我的,要杀要剐全寻了他去!求你别杀我!”

云苏未曾停顿,扬手一挥,将父母庙打向其背后。两者相撞,一时间,整个穹顶之下,黑夜似被点亮,宛如白昼。郑会惨叫着被父母庙吸了进去,落入了一片明媚天地之间,鸟语花香,水声淙淙。

他胡乱摆着手,徒做挣扎,待许久都未有伤害落在他的身上,他才渐渐揣着粗气,冷静了下来,缓缓睁开眼。

就在他的身前的不远处,一男一女,相互扶持着,笑得温和如春风,仿佛向他示意着。

郑会呼吸一窒,以为花了眼,忙狠狠擦拭了一番,再睁开,却仍是那二人。

“许久不见了,一切可还安好。”男子嗓音悠扬,听来似甘醇美曲,像是对着许久不见的老友问好。

“郑哥,小玥也有些年头没见到你了,很是想念。”身旁那女子音色娇美,甚是贤淑,随着男子向郑会问好。

“你们······”郑会跌坐在地,哑声看着两人,木讷道着“你们”二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彦桧你当也见过了,不知他是否懂事,可曾叫一声郑叔?”男子见郑会无言,又开口寒暄,提及着自己的孩子。

郑会不知怎么地,听到“彦桧”二字,潸然泪下,怎么止都止不住。

男子正是陆言,女子正是陆妻。

在父母庙所纳的天地之间,他们以特殊的模样留存在此。

“十多年了,也该放下了,弟弟。”陆言叹了一叹,捏了捏陆妻的有些颤抖的肩,以作安抚,用那双充满沧桑的眸子,望进了郑会的心底。

郑会不知为何,就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就这么坐在原地,与夫妇二人对视,无语凝噎。

章节目录 第110章 可怜之人 父母庙将郑会吸入其中后,在半空中不停缓缓旋转。云苏没有去干预父母庙,只静静候着它的决定。

一旁的下人早已吓得抱作一团,不时发出抽搐的叫声。云苏扫了一眼,这些人都是被郑会拿来用做替死鬼的,陆彦桧到场后,最先解决的便是这些人。

想必简覃已在穹顶之外急得焦头烂额了吧,今夜的毒计,被这穹顶全全破坏,才救了这些下人。

“你究竟是谁?”云苏抬起头,望着那若隐若现的穹顶,若有所思。

陆彦桧也飞了过来,落在父母庙前,也不知过了多久,父母庙光亮一熄,忽地冲出一团亮光,裹缠着陆彦桧。却又有一部分,冲向了云苏。云苏下意识抬手一遮,那光却柔和得很,半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慢慢睁眼,却是看着有三人立在了她的身前。

两人相持而立,一脸安详,余下的一人有些局促不安,埋下头,有些不敢与她直视。

“多谢姑娘你救他。做父母的,却没办法令他安乐成长,是我们没有尽到父母之责。姑娘还恳请听一听陆言冒犯之言,但就当是可怜一下我们这些去了的人,帮持彦桧一二吧。我与小玥若是还能留存在天地之间,必会寻到办法,助你一臂之力。”陆言脸皮有些发烫,硬着头皮把这话说了下来。陆妻感受到他的紧绷,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转过头来,温和开口:

“我这娘亲当初没有护好他,如今尚存一息,无论如何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姑娘如果不嫌弃,便把他捎在身旁,往后好好管束,若是不方便,便把他送到山林之中,随他独自成长吧。这也算是我们唯一能求你做的事了。”陆妻的言语委婉了许多,但云苏依然听出了一丝因着希冀而不自觉的紧张。

“父母之爱子,身去尚且不灭,生者又哪能铁石心肠至此呢······陆彦桧在我身旁,我必会待他亲如姐弟,还请二位放心,安心去吧。”云苏弯下身子,对陆言与陆妻行了一礼。

二人看着云苏,却是久久没有言语,只是陆妻转过了身子,伏在陆言的身后,默默抽泣。陆言也是红了一双眼,向云苏重重回了一礼。

“有姑娘一言,我夫妇二人,便心安了。”他转头又对郑会说道:

“郑弟若还有什么话,便赶紧说了吧,时间不等人。”

被点名的郑会更加拘谨了一些,将头偏过去了一些,才抬头别扭的看着她。

“今夜之事······是我······是我布下的局,本是想与简覃相互合作,令他在黎阳城的地位再进一步,后日要进行城主会谈,声势夺人,便能稳取那些奖赏了。”

“奖赏?”云苏不解。

“若无大事商谈,每五年便有一次例行会谈,届时会有门派中人前来巡查,以选出治城有方的城主,进行嘉奖。这其中,便有令简覃垂涎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便不知道了。”郑会频频与简覃商议,这些事情瞒不过他。

“城主会谈,难不成马上就要到了?”

“不,还有三年,但今夜是个大好机会,事成之后,便能大大增长功绩。简覃外表豪放,实则贪利,必然不会放过。”

“听起来,简覃城主做过不少类似的‘功绩’了。”云苏脸色冷了下来,对郑会更是厌恶了几分。

郑会瞄到她的眼神,顿时不敢说话了。

陆言一看,叹了一口气,开口劝道:

“郑会如今也我们没什么区别,生前之时,那些孽,便由彦桧慢慢替他在人间做多些善事偿还吧······”

“陆哥······”郑会哽咽,跪下了身,对着陆氏夫妇拜了一拜,又转过来,对着云苏拜了三拜。

“郑某人无以为报,往后必定日日忏悔。”

云苏捏了捏拳头,让疼痛略微消减自己的怒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硬声说道:

“你们走吧。”郑会犯下如此大罪,陆言仍心慈手软,被所谓兄弟之情所缚,补奇因果之后,还放了他一条生路。

夫妇二人见云苏不愿再说,难堪地对视须臾,随后摇了摇头,含着愧意又深深看了云苏一眼,拉着郑会起身,渐渐离去了。

随着他们的离开,光亮也一并退去。

陆彦桧也从光亮中退出。情绪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他泪湿了满面,悲伤不已地看着父母庙一点点燃烧着,化成了灰烬。

云苏与他都没有说话,静立在原地,各自处理心中复杂的一番心境。下人多半都已经昏厥了过去,剩下一两个清醒着的,也好似痴呆了一般,顿在了原地。

许久过后,灯火都快燃尽了,陆彦桧终是恢复了过来,走到了云苏面前,跪下了身。

云苏并未阻止他,只默然看着他的头顶,不知道想些什么。

“陆······陆彦桧此生甘愿跟随云苏,绝无二心。”说完,他连连拜了三拜。此时的陆彦桧,依然是幼婴的模样。他虽这般说着,但看向云苏的眼神,并无臣服之意。

“你不服。”云苏几乎使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话。

陆彦桧神情出现微微龟裂,但却是克制下来。

“并无。”他回应道。

“你虽循了诺言,但你的郑叔,你的父母,你的惨痛过去,这些容不得你的心性顺服于我,不是么?”云苏凌厉地刺进了陆彦桧的心底。

“你父母虽直言爱你,顾你,却还是由着那些已逝的情谊,强行令你绕了郑会一命。此时你人之本已归,必然另生出了怨恨,且是一种怨而不可言之恨。”

陆彦桧一听,凶狠地抬起头,失控地对着云苏咆哮起来:

“你胡说!”

“我胡说么?作为旁观之人,聆听那般自私之言尚且愤怨不已。你的恨,该比我深重千倍万倍,如今却又要迫着自己顺服于孝义,臣服在我身边,替那个刽子手还债?陆彦桧,你如此隐忍,当真是个懦夫。”云苏的话如刀子割在陆彦桧的心头,令他呼吸急促,一张脸都近乎扭曲了。

“陆彦桧,为何不敢坦言,你不服!”云苏震喝一声,他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喝住了。

章节目录 第111章 云鸿 “反抗?父母悲苦一生,儿女难道还不知体谅么?”陆彦桧声音疲软不堪,像是耗尽了一身气力。

“何不看看你自己?陆氏夫妇固然是可怜人,却在最后关头,不顾同样悲惨一生的亲子,竟如此放任仇人离去,置你的恨意于不顾。方才,究竟哪一点又算得上父母?你替他们的仇处心积虑备了十年,一夕之间,几句话便被打发。陆彦桧,我问你,你服吗?!”又是一声震喝,陆彦桧这一回没有再回话,却是抱着身子蜷缩成了一圈,痛哭不已。

云苏看着他,忽地生出了一丝同命相连的感觉,这世间容不下一个拥有纯心的婴孩,容不下一个纯良之人。她也一同蹲下身来,轻抚着他的脑袋,将仅存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

“若是父母不知疼惜,那便由我来疼惜吧。往后,你便随我一同上路,可好?”

陆彦桧五味交杂,只觉心疼欲裂。那些带着云苏气息的灵力入体之后,却渐渐开始平缓他的心境,让他不自觉地向前移了几寸。

云苏顺势将其抱进了怀中,柔声安抚。驱鬼印在这途中,无声无息,刻在了陆彦桧的桃花本源之上。陆彦桧未加反抗,静静接受了下来。

“彦桧二字乃是为了纪念陆言与郑会的兄弟情义而起,如今对你来说,却是一种羞辱。从今夜起,你便名为云鸿,与我同姓。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郑会办不到,你的生父同样也没有办到,这寓意,便由你来接承,如何?”云苏这是要提他从根本上剔除父母的阴影。

改名易姓,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一种忤逆不孝之行,然而陆彦桧却在听了这话之后,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云苏明白,积年累月的仇恨盘踞在他的心头,早就侵蚀了他的根底,犹如一种凌迟,逐渐剥夺着他的生命元力。若是云苏就这么让他维持原状跟随着他,只怕这恨意将来会日渐扭曲,令阴阳卷都无法清除,成为另一个张鲁。

云鸿从悲痛之中恢复,眼中少了几分煎熬,多了几分坚定,尤其是望向云苏的眼神,较之方才,有一股亲近之意由心而发。

“姐姐吗?”他喃喃道,此生只有父母,未曾有兄弟姐妹,而云苏的出现,好似填补这层情感上的空白,令他心底生出了几分奇妙的涌动。他由着云苏牵着小手,静静地跟在了她的身旁。

“云鸿,我在郑会的身上下了一些东西。虽然不是你亲自动手,也算替你报了这一恨。还望不要怪罪我,毁了你生父的兄弟之情。”云苏在陆氏夫妇对视,郑会伏身之时,对郑会的魂身动了一些手脚,即使他能脱离此地,也会被烧成灰烬。

久久未得回应,云苏就要停下来,再与他交谈,却听见他嗫喏开口:

“那是他应得的。”云苏这才笑了笑,揉了揉他的手,牵着他继续前行。

天狐见了云鸿,心照不宣地没有询问由来,只是哼哼唧唧,又是一副妒狐模样:

“气运不错,这鬼婴得了阴阳卷,此后踏上酆都神道,前途不可限量。本狐也可多多修养,少掺和些你的事情了。”说是不在意,可那三条狐狸尾巴却是拧成了一团,互相纠结,一点也不像狐嘴里吐得话那般洒脱。

云苏翻了个白眼,一脚将它踢进了山河社稷图,扎进了泥土中。

石敢当倒是颇为恬静地看着云鸿,还腼腆地打了个招呼。令云苏称奇,难不成石敢当也分雌雄不成?

处理好身边事宜,云苏抬起了头,又向那穹顶传递着话语。

“前辈,此番险境多亏您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云苏在此谢过,记下大恩,日后定将回报。”此话入了穹顶,却没有半点反应。云苏疑惑,难道那人走了?

她想了想,又传了话:

“前辈,此刻简覃必定严守在穹顶四周,若就这样出去,怕是会被他当场擒拿,逼出缘由。届时,我与阙鸿,必遭大难。云苏还恳请前辈再出手相助,将我们一齐送出黎阳城。”

“你倒是贪心,这话说得一点不觉臊。”穹顶之中却在此刻发了声,语气中好似有些嫌弃。

云苏自然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脸皮厚了三层,但还得一脸臊红,继续恳求。

“还望前辈······再多做上一筹,云苏自然感念更深,必当涌泉相报。”

“你可知道,与我牵扯因果,一般人难以承受得起?”那声音再次传来,这一回含了一丝正色与警告意味。

云苏一顿,她自然知道能设下这么一个穹顶,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欠了他的债,日后会以什么代价偿还,皆是未知之数。但眼下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唯有先离了黎阳城,方能从长计议,再论今后。

“那云苏便争做非一般之人,将来担得起前辈的果。”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竟朗声笑了起来,震得云苏耳膜都有些发疼。

“真是有趣,多少年了,如你一般大言不惭之人我也见得不算少。可人世间生死难料,他们多数都已埋葬于黄土,被岁月去了痕迹。你现下如此境界,能熬到那时吗!”

云苏听这话浑身一震,心中突然生出了一感,这人是在拷问她的决心,测量她的器。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云苏命硬,一日不成大器,便死不得那么快。不如前辈多加保重,有朝一日,还得硬朗着身子,见了此一时云苏,再看彼一时云苏。”她一笑,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英气,似可抵挡千军,所向披靡。

“这话,我记下了,且看你造化,好自为之。”那人的语气全然消失了。这一刻,云苏仿佛觉得此言重若万钧,有一股饱含沧桑的悲意,勘破生死无奈的叹惋,压在了她的心头。还未等她有所回应,却忽然身子一轻,脚底大阵符文亮起,连同石敢当与云鸿,一同消失了。

“但愿你有此雄心,也能有此命数。那些壮志豪言,多少都残酷的真相所埋葬了······”一人凌空出现在商宅,望着夜空繁星,长叹不已。

章节目录 第112章 去路 云苏紧闭了双眼数息,一睁眼,景象皆变。

湖水静静横在面前,漆黑的夜空中点缀着繁星,如同嵌入的明珠,湖水载着月光向前流去。阙鸿、徐鸿维以及郭锋、郭烨随意躺在草地上,其中一位鼾声不断,睡得极香。

云苏查看了四人后,转过身来,看着湖水流动。

“这一遭,黎阳城怕是会有不小的骚动。若是牵扯到了门派,还希望那位前辈能平安离身才好。”

这一夜,云苏没有睡意,枯坐了一宿。

······

五人在林中一夜无事,而黎阳城早已闹翻了天。

简覃被郑会支走后,唤来早已编排下的人手,候在暗处。子时将至之时,赤鬼之王现身,简覃眼观局势,就等着局面整个大乱,再出面营救。

他万万没想到,整个商宅不知何时起立起了一个巨大的穹顶,将一切动静都圈在了其中。他许久听不到声响,远眺而去,商宅仍是一片宁静,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忙疾身前去探明情况,却被穹顶挡在了外头。

简覃不由得大惊,这八十载的修炼,方步入了宗门高层掌事者的水平,此时竟被如此轻易拦下,毫无反抗的余地。

“是谁!”他心中大喊,此人一出现,生生遏止了他的蓝图大业。可恨至极!

近一个时辰过去,那穹顶消退,现出一地废墟,他狰狞着脸,派出所有人马大力搜索。将商宅掀了个底朝天,却连下人的尸身都未曾寻到,恨得他险些咬碎了银牙。

作为城主,他不得不善后,将商宅悉数封锁,翌日还得布告黎阳城凡俗百姓,郑会薨逝的缘由。损兵折将,白费了一番心血,简覃几欲暴走,铁青着脸回了城主府。连夜书信发与虎门,道明情况,甚至还下令悬赏了云苏与郭徐两家之子。阙鸿乃同门,且又身为阙家子弟,自不可轻易得罪。

而简覃比起郭徐两家,底蕴却是还要厚实了许多,这便是欲以强龙之势来制衡东茂与昌洛两条地蛇。消息传至两家之后,也引发了轩然大波,慢慢牵连了火熠大陆各城中的暗中势力。

自这一夜起,铁幕降落至整个火熠大陆修真界,使得风起云涌。

······

翌日清晨,五人渐醒,皆被周围青草树木弄迷糊了,待清醒片刻,才发觉人已不再商宅,忙警戒起身防备。阙鸿见到云苏团坐于湖边的背影后,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上前去,坐在她身旁。

云苏一宿未眠,此时正打坐养息,察觉到阙鸿走来,睁开了双眼。

“云苏,这是发生何事了,为何我们会在这树林之中?”周围绿林茂盛,清晨鸟兽齐名,比起乌林的冷清,要热闹上许多。

听阙鸿向云苏发问,郭徐两家的人在相互防备的同时,也竖起了耳朵,想要了解一二。

云苏将昨夜之事与郑会的阴谋件件道来,还引起了郭家两兄弟的激烈反驳。

“胡说!郑叔待我们不薄,你凭何诋毁!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你须得一一道来,否则郭烨饶你不得!”郭烨率先开口,走上前一步,带着一股威逼之意。郭峰也对云苏的话半信不信,站在郭烨身后,无声表明了立场。

徐鸿维虽也有些怀疑,但却选择站在云苏一边,郑会的为人,他并不全然相信,连父亲曾警告他要适当远离他。阙鸿自不必说,必然选择护云苏周全。

三人对二,云苏占了上风,她无言看着两人,顿时令二人脸红耳臊,觉得自讨了没趣。

郭烨赤着脸,鼓着腮嚷着:

“我视你是女子,自是不与你计较,若我与兄长归去后发现你所言有虚,定不会轻饶了你!”

云苏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忽地从地下传来阵阵鼓动,却是泄露了她的一丝怒意。郭锋郭烨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却被两只巨大的石壁牢牢抓在了手中,箍得骨头都险些散架了。

“这是,石敢当!你是何人,为何会身怀这等奇物!”郭锋不可置信,石敢当乃是宗门守门奇物,寻常谁有能耐当做坐下灵兽驭使。

“郭家?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么······”云苏这半月来,经历一连串的斗争,在其中与强手周旋,已是生了些乏意,心情有些低落,碰上郭家二兄弟这番姿态,不由动了怒气。

徐鸿维一惊,云苏的语气颇有睥睨之意,仿佛一方之王,浑然不把昌洛一霸放在眼中。

郭锋与郭烨二人见了云苏这有些凶煞的眼神,心头也是没由来的一紧,当真被吓住了,不敢再出言妄语。

“被人当做旗子尚且不自知,愚不可及。如此还自称大家出身,忝居高位,恬不知耻。”云苏劈头盖脑地冷嗤,将二人说得一脸青白交加。

毕了,她又补上一句:

“记得返回你郭家之前得去黎阳城转上一转,或许还会被城主请至府中,好生当贵客礼待。届时你们家父提着人头前去会面,往后便在城主府下办作蝇营狗苟,光宗耀祖一番。”

“你!”郭烨气得眉毛倒竖,被如此辱骂,是可忍,孰不可忍。郭锋也是一脸阴沉:

“姑娘还请自重,莫失了分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日后悔恨不迭,便也晚了。”

云苏好似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耳朵,转身唤了阙鸿,便要离开。

“诶!我······我怎么办?”徐鸿维不禁开口道,问完连自己都有些莫名,哽了一哽。

“此地乃南熠的界林,再继续南行,便是大邑新场了。你若不回徐家,徐家主必定心忧。劝你多绕上几条路,避开主道,勿要撞上简覃的人,被捉了去,后果可不是一两句交谈那般简单了。”云苏倒是未曾介意,倒是停下脚步,叮嘱了他几句。徐鸿维生性大方,懂得观大局,在她眼中印象不错。

徐鸿维愣愣望着云苏的背影渐行渐远,平时堪称话痨的他此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他根本就看不透,犹如一口深潭,藏了数不尽的秘密。

看着就要消失的身影,他忽然大声呼喊:

“得了闲暇,定要去徐家做客啊!”

云苏稍作一顿,而后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章节目录 第113章 大邑新场 云苏离开一炷香有余,箍住郭家二兄弟的石壁逐渐松落,才令二人脱身。

“气死我了!这个叫古薇的,我定要她好看!大哥,实在欺人太甚!”郭烨脱身之后,一拳又一拳猛击林中树木,打得树叶簌簌抖落,落了他满身。

待他泄了愤,他扭过头来,恶狠狠出声:

“大哥,我们这就先去黎阳城,向简覃城主禀明了此女的诡秘莫测,寻了人将其捉住,严加拷问才好!”

“郭烨,我虽不信郑叔为人如那女子所言,但多长一个心眼不无不对。不如我俩先回了徐家,将此时禀报与父亲,再作打算,方为两全之策。”郭锋怒归怒,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思索着云苏方才听似严丝合缝的描述,也对黎阳城目前的情况有些捏不准。

“大哥,莫不是你信了那赖农之言!”郭烨牛眼大睁,难听之言脱开便出。

徐鸿维还未动身走远,听到两人的争吵,顿时默默摇头,只叹郭有子如此,当真是祸事。

“郭烨,你冷静。你有未想过,那女子没有能耐大张旗鼓从商宅直接将我们移至此处,必定是有他人所为。即是如此,商宅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此时城内必是谣言四起。就算你全然不信那女子的荒谬之言,我俩一身无事,贸然出现在黎阳城,你叫旁人作何感想?简城主处于公平,多会将我们留在城主府,那便真如那女子所言,要害了郭家了。”郭锋稍加思索,也是发觉了一些端倪,便规劝郭烨,先回昌洛。

“大哥!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且我们乃徐家嫡子,一群赖农的妄语,又能奈我们何?!你若是当真怯了不敢去,我只身前行即可!”郭烨油盐不进,冷哼了一身,扭头便朝着黎阳城行去。

“郭烨!”郭锋平日极为照顾这个弟弟,见规劝不成,只得叹了一声,动身跟上,唯恐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

云苏与阙鸿沿途步行,观赏着一路风光。这些日子,烦忧之事太多,寒心之事也太多。那《狱闻录》所记之事,那福瑞斋与泥黎殿,以及那些宗门所为,相互纠缠,好似一滩泥沼,越是想要窥探,就越是陷得深,直至被其吞没。云苏再是精神好,也感到身心俱疲,恨不得立即寻了一处,好好睡上几日。

“云苏,你可想好了去处,究竟是伯钟门,还是三清派?”此番之行,阙鸿不论是修为抑或是心性眼界,都得到了提升,也是时候回虎门,向焱通主交待了。即将临别,阙鸿亦是生出了几分不舍,小湾村历练,最令他惊异的,怕就是云苏的眼界。小小年纪,却能在如此凶恶的险境之中从容不迫,一寸一寸攻破敌方的布局,实乃罕见。

阙鸿对云苏不仅仅是存了一份恩情,更是生了一份敬服之意。

“再令我多想想吧,反正两地都在北方,一路走下去,或许就有了答案。”云苏心中其实已有想法,却一口带过,不加多言。

“三清派虽在五门三派之中,呼声最大,底蕴最是深厚,但龙潭虎***争暗斗也是要强上许多。若是想要静心修炼,伯钟门未必不是个好去处,我看洪婆对你也是寄望颇深。”阙鸿想了想,将自己的一番理解吐露给了云苏。

“好,我会好好考虑。”

没过多久,二人行至一开阔处,四通八达,每一方位皆有岔道延伸至远方。地方比起火熠城或是黎阳城,要小上数倍,但坐地起商之人却比比皆是,来往车马也是川流不息,吆喝声此起彼伏,也是一副繁荣景致。

这地乃是大邑新场,接洽每个大陆的边界,并连接遍布了整个中洲的茶马道。茶马道是中洲最着名的陆上商道,凡是陆上运送货物,皆是走的此道。但茶马道脱离了大陆,便犹如暴露在荒野之中,七个大陆之内,在重要的地标处,尚且有修真者把手。而在大陆之外,危机四伏,匪徒之群,险峻之地,都汇聚在了这些区域。

中洲七大险地,便散布在了其中。即使是茶马道之上,时有匪徒出没,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出手明抢,要是哪个运队未寻了人一路护送,十有八九是要损失惨重的。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除却七个大陆中的各大城镇,中洲其实是有国存在的。往古的九洲大陆,亦是万族共住于一片天地之下。九洲诸神阵之后,自然也有其他的种族留存了下来。

因其不喜与人族共居同一个大陆,便脱离了出去,在大陆之外建国。中洲大大小小,或有上百国林立。就拿近的来说,自大邑新场西南方位前行三百余里,便能寻到丹丘国。听闻此地与木冉大陆颇为接近,而木冉大陆乃是灵植最为丰富的一片大陆,皆因有神农姜氏的存在,千百年来,这一族尝遍百草,于神农山脉种下数万种灵植,其中不乏珍奇之物。尝引得各大陆前去拜访,尤其是悬壶门与位于艮土大陆的云杉城,连年派出无数门下弟子,或是寻灵植,或是究医法。神农曾以一本《百草经》救扶无数生灵,渊源远比悬壶门更加深厚,就连其门主费长房亲自出马,都得礼让神农山脉几分。

正因如此,丹丘国也有许多医者,传闻甚至有国手藏匿在了其中。丹道一脉,自药徒至药师,不过一道丹印的门槛,自药师至橘井丹医,便是十道丹印的距离。橘井丹医之上,方还有一阶,名为悬壶药老,需达此境界需自创一丹,至于这一丹具体为何,只有接受考验的人方能知道。

药老并非年龄之称,而是位分之称,若是天生英才,年轻轻轻便能达此境界,同样能被尊称药老。

在悬壶药老之上,方才到这国手之位,乃成杏林国手。丹道达此境界之人,中洲不过三人,一为悬壶门费长房,二为栖霞派万里青苗圃的董女,三则为神农山脉的姜奎。

章节目录 第114章 盘会 国手一出,百病即退。杏林国手的威望堪比五门三派之外的中等门派了,常是被委以重金,得其所需,方得出手一次。

修真界中的病例与世俗界亦是立分两界,凡人的疑难杂症在经过锻体后强健的修真者来说早已是一如风寒一般不成威胁,而真正棘手的病情多与灵根、灵脉或是经脉的相关。

传闻在数年前,有修真者于丹丘国寻方子自救,却撞上了奇遇,有幸得一神医救治。听其道来是患了经脉上的绝症,寻遍了数十国,求门拜户,不是就不得,就是不救。心灰意冷的他,最后想在丹丘国逛上一圈,且听天由命了,却未料到当真有了转机,得以生还。

此事传开后,海量修真者前赴后继涌入丹丘国,此地也渐渐成了热闹之地。

云苏粗粗逛了坊市,大邑新场所贩之物,与黎阳城或其他火熠诸城大不相同,无一不是修真者所需之物。中洲七个大陆中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俗之人,一般都不敢离了陆界,唯恐被不拘管束的盗贼所杀。因而,大邑新场的商家多为修真界的人。

“云苏,你可知道大邑新场近年来新建了一个盘会,在修真界颇受欢迎,原来的卖场逐渐也被其取代,鲜少再见了。”阙鸿见此地所贩之物并无他能瞧得上眼的,并向云苏建议一同去盘会观赏一番。

“盘会比起那一窝蜂拥在一屋子的吆喝买卖要雅致了许多,自然也多得青睐。之前我尚在云家之时,倒是曾随云家长老前去见过一回。

那兜售的模式倒是颇为取巧,每个盘屋中只容纳十人,以特殊的阵法将所售之物置于被隔断成十格间的转盘之上。顺一座为始,轮番经过十位买主的面前,任他们细察,随后再逐一竞价。

这竞价也是异常有意思,只能顺位,不能从中插手叫价。买家在做下决断之前,就得深思熟虑,还得揣测在左右交谈之时,下一家的可能价位,方能得手。盘屋里头,每一件宝物共有三转,三转之后,定盘价便开始了。

若不是善于揣度之人,恐怕要将垂涎之物收入囊中,可并不容易。因而,能去盘会的,自不会都是些心思缜密之人,否则必会被咬下几块肉,悻然而归的。”云苏读出云清影的回忆,那盘会的各个盘屋都是被定下了严格的修为,凝气段与气旋段为一屋,固体境又为一屋,再往上走,便是培元至神通。

听说万物境的盘屋倒是鲜少开放,一是此修为者多半不会屈居尊贵,与旁人勾心斗角来获取想要之物。修为达至这层境界,有物主封号,甚至自掌一国,光凭武力便可夺来心仪宝物。二来也确实是罕有如此阶位的天才地宝能够与物主相配。或许,只有如耇株这般神物出现在盘屋,方才有人有意来这小地吧。

更不用说只是一个大邑新场的盘会,都是些陆上或是陆外的通产之物,至多有令培元境强者瞩目,已是不易了。

不过,中洲最大的盘会,位于艮土大陆的云杉城中,倒是在盘会创立不久之时,开过一次物主盘屋。听闻那次多方有心留意的东西,乃是往古的遗物,令得中洲的几位大人物,都动身到了场,使得整个云杉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最后,几位大人物险些大打出手,欲将云杉城毁于一旦,是几位不露面的高手出手劝阻,才平息的怒龙之焰。自此后,物主盘屋被彻底封存,再未开启过。

“可不是,我这粗人可不敢进这文人弄墨的地儿,否则不仅捞不着好东西,还会被人推诿了什么次品。我呀,就是和去卖场和大俗人们喊价。云苏,你可比我聪颖百倍,不如你去气旋境修士盘屋试试运气,没准儿真能碰上什么好东西。”阙鸿曾也随阙家长老去过盘屋,那些个弯弯路路,可把他的脑子绕糊涂了。不过三件盘品,足足左右折腾了近两个时辰。

“盘会说来也有些神神秘秘的,创立之人仿佛也有万物境的修为,才能维持在这几年来盘会的稳定。这隔屋竞价的想法,也是这人所揣摩出来的,既护了修为不够之人的周全,也能不断做大口碑。遥想过去卖场经常大打出手,动辄明抢暗杀的风气,在盘会这儿当真极少发生。那卖场的主事者竟也未针对盘会有什么动作,不过我倒是觉得怕是暗中交过手,不为人知而已。”云苏对这创立之人也有些好奇,定是个颇有谋略的奇人。

“这越说越是让我心痒痒,不如咱们现在就去。”阙鸿迫不及待,极想再一睹云苏的风采。

盘会在一围千奇百怪的店门之中,风格颇为独特,皆用绛火森林中的红木所建,精雕了许多瑞兽的图案。门口行人往来,不时有人进去。卖场自从盘会出现后,除了一些陆上大城,与盘会并立,在大邑新场这些交界处再无它们的影子,说来也算心酸。

二人进楼后,便有幽香沁鼻,云苏寻了侍者,便得知要入盘屋,根据修为不同须得先将一定量的元锭换得盘会特有的兑票,方能获得资格。以云苏的修为,则是应递交百枚元锭。

盘屋可许随同之人一并入内,阙鸿并不参与,也就没有交换。

待云苏拿到兑票,却是一张朱笔画满符文的纸张,“百”字书在最上方。她细细品了品,倒是未觉察出其中有什么特别之处。

“二位可要记着盘屋的规矩,定不能在顺位之时插手竞价,否则会被这里的掌事赶出去,并罚去一定的元锭,一月之内,不得再入。”侍者领路之时,再三叮咛云苏盘屋的竞价之法。

随着侍者的绕过几个转角,二人被带到了一间屋内。入门便见有“一”字书于深蓝的帘幕之上,云苏转头四处看去,顺着这“一”字,左为“二”,右为“十”。

“姑娘是第五个来这间盘屋的,便是进顺五座。入座之后静待其余买家,还有半个时辰,此盘屋竞价开始。还望您定要牢记规矩,切不可越线。”

章节目录 第115章 斗智 “侍者又叮嘱了云苏二人,将他们送至顺五座后,便离开了盘屋。

帘幕之后其实场地颇为开阔,每个隔间形似扇面,外宽里窄,买家可在外部入座。往里头看去,有一截粗壮的圆木置于中央位置,在其边缘处,以阵法设下了一层屏障,买家不可伸手触及在圆木上展示的拍品。

圆木的底端并未与石地紧紧相连,而是打了一层镂空,令其能够在某些机关的运作下,自行旋转。云苏听闻,这盘屋尚在构想之期,那创立之人便寻了墨家来为圆木做了机关,才能令其转动。墨家乃是中洲极其擅长精制机关的大家族,上至老人,下至孩童,无人不是对机关术颇有见解。说来也奇怪,墨家似不喜七大陆的居所,而是特意象雄国定居。

象雄国乃是中洲的唯一一个养象的国度,亦是以象作为主战兽。墨家似乎对象的庞大身躯颇为感兴趣,便将家业移居至象雄国,数代观察象的习性,制作出了一套迁居木械,能载近百人于其中,令其自行行路。比起动辄百马齐鸣的阵队,可要方便了许多。

圆柱的边缘被隔出了九道木壁,将整个盘屋分成了九格,且让人称奇的是,圆柱边缘处的屏障不仅阻了买家的触摸,更是断了其余九格间的视线,强光落在拍品上,使每一顺座的买家无法窥见对方真容。

“盘会这举动是否有些多此一举了?我瞧着这帘幕也挡不住声音,虽是看不见其他买者的容貌,却也是能凭着声音识得一二的。”阙鸿上次前去盘会尚为年幼,不知事,这次进来才注意到这蹊跷。

“阁下怕是第一次进这盘屋竞价吧?你有所不知,这帘幕看似形同虚设,但垂地布料可是严丝合缝将场子封死了,帘幕上的字可是画下了封息阵,自然你们什么时候进来,说了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

盘会的凝气段与气旋段盘屋可占了不少数,侍者领着你们前来可是绕了不少弯弯折折。不知你可曾发觉,一路上从未遇到过旁人?其实自打你进踏进这盘屋起,便已入了一个大幻阵,侍者绕着转角,只有唯一一条路可通向特定的盘屋内,他们相互之间通气,以确定相互之间隔开的时长与路线。这样计算下的阵法,你们是永远也不会遇到其他人的。直至你掀开顺座帘幕,封息阵再次发动,才会再有人进来。

如今你我对话,实际所闻之声皆不是本身,而是经过阵法折转之后的易声。”阙鸿将才质疑这盘屋布置甚不严密,便听到从一旁传来了一道声音。

阙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之前一次来盘屋,他并未注意到这么多,纯当玩乐了。

云苏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无事,回了那人的话:

“多谢这位修士的好意,我心领了。”

听云苏回话,那人好似却有片刻愣怔:

“呵呵,还以为是头一次来这盘屋尝鲜的新人,方还心道真是择了个好日子出门。没想到却是有个思虑周全的人伴着,倒是我多想了。举手之劳,仁兄不必介意,还敢问仁兄今日可想寻些什么?”云苏听了这话,弯了眉眼,浮现了一抹笑意。

“我听侍者介绍这气旋镜的盘屋所展示之物,无非是灵植、矿石、灵物及兽骨等轮番着现。我听闻今日这间盘屋的重头戏乃是一根兽骨,又闻又还剩了些余座,便起了一些心思。”云苏不紧不慢,从容与顺四座的买者交谈着。

“哈哈哈哈······四座,你还是别贪想着五座来了个愣头青,想狠宰一笔。人家可比你精明得多呢!”就在云苏与顺四座一个来回之后,忽地从另一方又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调侃了几句。

“不敢。阁下倒是才情绝艳,言语之间比我这等小心谨慎之辈要洒脱了许多。”

“二座,你还有功夫戏弄我,别说你听见另外一道声音之时没起什么其他的心思。现在倒是想要反咬一口不成?”顺四座的声音听来像是被顺二座的言语勾起了一丝怒意。

“二位若有闲情逸致这般争吵,费这些心思一同演一出苦情戏,想要逼我自报家门,那倒是抬举我是个七窍玲珑,善解人意之人了。风才方起,一早便亮出刀光剑影的,实在无趣的很,其他二位座上观客,我说得可对?”云苏听着二人争吵,笑意更深,话头未等两方再拉起,便出言打断了。

云苏这话一出,那两方却是一时没了声响。

一会儿后,才又冒出一道听着有些娇嫩的声音:

“看来,还当真是个精明之人,连二座与四座的戏都瞧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我还等着四座一计未成,一计又起的连环之策呢,没想被人家识得是一清二楚,方见面就掀了底。”顺一座一出声,顺三座见计谋败露,也无奈开口了。

“你倒有心思说我,本想着能套得一些五座的来历,可没想到来了个硬茬子,一点缝隙都挖不着。”顺四座也再装捏声音,那音色倒是变了一些。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得一头雾水的。”阙鸿听这一来一往的话语,只觉得嘈杂且难懂,但听着套话之类的言语,他还是吊了个心眼,不敢喊云苏的姓名。

云苏勾了笑,赞许地看了看他,随后抓了一颗摆置在桌上的果实,对着那屏障便是一弹。果实触碰屏障,顿时见有白光一晃而过。

“好了,这回可以正常说话了。我说你,上一次来此地,当真是未好好汲取些经验,上场便险些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阙鸿慢半拍的思维实在无力得很。

“我就听家叔教导要好好学一学这攻心之术,实在没理解到底何意。”阙鸿摸了摸鼻子,竟也有些窘迫。

“这盘会之所以能受智者欢迎,多是在此地竞拍,拍品是小,磨练一番心机,才是真。方才你三两句,就暴露了自己对盘屋不甚了解。被其他四座的人听了去,你自然就成了他们练手的靶子,三句话便能埋下两个险境,以你的性子,在这么说下去,什么话都被套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初盘 云苏抿了一口茶,继而又道:

“那屏障中的阵法触一下便能令木层隔断一旁的声音,而侍者的身上也印有可传声的阵法,因而在帘幕内的人听得见侍者的动静,而无法觉察到随同的是何人。这些心思虽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布置,但就是这细节,往往能在毫末之间决定结果。你若是没有发现这些关窍,怕是出场就被扒了个精光。你有身份在,不过是个竞价场所,就算被知晓了其实也无碍,但这要是换在生死之战中,一丝不经意的疏忽,便能置人于死地。”

盘屋内尚有微风,阙鸿却觉得冷汗从后背沁出。

云苏见他这幅窘迫的模样,觉得好笑,又安抚道:

“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那几座的买者多也是从家族或是门派中学来了一些伎俩,好生训练了一番,才有得这些路数。这伎俩对付没什么心眼的人倒是管用,但要是拿出去给那些老狐狸鉴上一鉴,可就是班门弄斧了。”

“我觉着你就挺像老狐狸的。”阙鸿还是一阵迷茫,听了云苏之言脱口便说了一句,引子云苏瞟了他一眼,顿时哽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伎俩说复杂也复杂不到哪里,只要牢记,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要以本名回礼,也不要被激将法所迷惑,不自觉暴露了身份。我现在把这阵法再解开,你务必记住了。”云苏嘱咐了阙鸿一些诀窍,又射出一颗果实,屏障一闪,隔间内又畅通了声音。

然而,二人半天都未听到有旁的声音传来,阙鸿有些按奈不住,又要开口,却被云苏按了下来。云苏有些嘲讽地挂着一抹笑:

“几位行事当真是小心得很,既不出声透露一丝一毫,又要时时刻刻注意着四周动向,唯恐有所遗漏。各位不论自家中或是宗门而来,都是学有所成,我当真佩服至极。”

话传了出去,却一时没得到回应,云苏倒也不急,慢慢品茗。阙鸿却是一脸抓耳挠腮地不耐烦,令她不由得摇了摇头。这等勾心斗角的场所,实在不适合阙鸿这般五大三粗的大汉,得生生把他给憋急了。

“唉,认栽吧,再候着也钻不出个空子,这回可真碰上软硬不吃的金汤城墙了。”云苏静静候着,终于顺三座那一边也耐不住性子,大呼忍不住了。

“今日出门真应当看看黄历,本是应了家父的要求,来盘屋历练,不说能突飞猛进,也应稍有进益。之前来的几位一阵交谈下来,也有获益颇多,怎么到了五座,竟一个子儿都钓不出来。”四座也是一阵抱怨。

“原以为五座另一位说话大大咧咧,方还寻思着是个突破口,没想到哇······”二座寡言,也吐露了一番想法。

“又有人来了。”一座突然出声,帘幕内又瞬间没了声音。

侍人又领进了一人,入了六座,而众人也如之前那般,循循试探,比之云苏这般无缝可入,新入的买家都是在交谈之中被挖出了不少来历。听得阙鸿直叹吓人,忙对云苏传音,若真要是他一人来了,怕是连被坑得连这几人都会觉得无聊发闷。

余下的四位接连入了场,倒是没了那番试探的闲暇时间,十位买者入座后,那圆柱之上的白光又亮了三分。

开盘了。

侍者进了场,充当起了说评人,他绕着十件隔间边走边向众人介绍。

第一件宝物在圆柱中出现了,宝箱缓缓打开,一枚圆润的玉石露了出来。此石极为独特,内里像是一汪湖水,闪动着粼粼微光。

“萤石?”

“不错,此乃萤石,产自山川大泽之中,掘工乃是从湖底沙石之中挖出。可要知道,唯有在清夜朗月之时,待月光静洒湖面,晃出几抹不同的色泽,才能令掘工认准了地方,下潜去挖。

萤石想必无需鄙人多加解释,各位定是知其作用的。”侍者的语调掌控得极好,不高不低,错落有致,显然是经了一番严格训练的。

“不过,这萤石一瞧便是经过雕琢,不知原石有多大,这价,也就须得低了几分不是?”顺八座待侍者说完,远远对这萤石,观赏了一番,便挑出了些刺。

“嗯,萤石乃是浑然天成的矿,这一块瞧着像是被敲断打磨了不少,才成了色。”四座附和。

“既然是盘会,是好是坏,全凭诸位自行评判,鄙人只能点到为止。那么接下来,便是初盘。

还是由顺一座起个头。这块萤石的底价定为五十元锭。”侍者话落,好戏便上场了。

“即是起头,若是直接逼到了一角,那便缺了这盘价的趣味。六十元锭。”萤石转至顺一座,座上之人似是掌开了一把扇子,观摩了一会儿,才抛出了一价。

“虽说这萤石并非是奇品,但也是那夜明珠炼制的必需之物,一座仁兄怕是这价压得过低,一会儿可不好收场。”侍人从顺一座行至顺二座的帘幕之后,静待顺二座的出价。顺二座带了丝意味不明地笑意,像是在调侃一座之人心思太深,压价太狠。顺一座一听却是不置评语。

“一百二十元锭。”顺二座抛出一价,足足翻了一番。

“不加。”萤石传至顺三座,却是再未抬价。

“喔?三座这位是把这石头琢磨清了?才初盘就不涨了,莫非是要在终盘一举拿下?”顺二座听顺三座竟就这么跳过,有些好奇。

“揣摩过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顺三座与之前形同二人,此刻一言不发,像是一尊紧盯着猎物的狼。

“一百三十元锭。”顺四座也下了价。

阙鸿只在初盘便觉得呼吸不畅,原先陪着阙家长老长见识,也并未对盘价有什么兴趣,此时轮到了自己,当真是将心吊在了嗓子眼。他吞咽了口水,紧紧观察着云苏。

“一百六十元锭。各位这也太小心了些,不说是否经了雕琢,无论何种萤石,如这鹅卵一般大小的,都是以一百五十元锭起价。莫不是真当在场诸位皆是门外汉,从未听过这萤石的来历,才这么小心抬价,最后忽地落下高价,惊退对手不成?”云苏毫不含糊,直接将这萤石的底价掀了起来,三座听了直接怒哼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117章 终盘 “呵呵,没想到五座不仅金身难破,在断价本领上,更是个狠茬子。”一座买者见云苏如此不留悬念,心底暗道一声不好。

“可攻可守,风行雷利,这人不好对付。”他在心里给出了一番评价。

“三座莫怪我破了这迷障,要是就这般被牵着走,这萤石岂不就以底价直接落入你们袋中了?”云苏知道初盘只是相互试探,在上一世,她从古墓中荡出什么好东西,也要与古董商进行一番心计争斗,怎么定,什么时候定,摸索出了一套方法。

阙鸿却看着干着急,这么起价,最后要落在手中,不就亏了吗!可是他不敢插话,怕在这紧张的盘价中出声坏了云苏的计略。

“五座好手,我出一百八十元锭,凑个热闹。”六座买者经方才一番试探,是个慷慨之人,对这价位看得极轻,似乎出多少,全在于心情。云苏也不禁感叹,家财万贯,果真是任意妄为。

“五座都给道破了玄机,也就跟着一路叫下去吧。一百九十元锭。”

云苏之后,仿佛像是给众人吃了定心丸,接下去的初价都定得颇为利落。

初盘走完一圈,顺十座终是以二百五十元锭落了价。

“初盘价已定。复盘则待鄙人将这萤石解说完毕,便可自由盘价了。”侍者见初盘结束,又迈开了步子,将这枚萤石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一枚萤石,如各位所言,看似是经过能工巧匠雕琢之后,才有了这番光滑圆润的模样。但诸位又有所不知,它并非是从山川大泽之中发掘而出,而是从文玉树上掉落的萤石。”

“什么?!”惊讶的声音接连从各个隔间中传来。

文玉树,这玩意儿可是个奇物,纵观整个中洲二十株都未必寻得出。自其枝条之上,每一年都能结出几十枚玉石。至于结出什么,则由地势、气候等诸多因由所决定。若说这枚萤石乃是从文玉树上落下的,那文玉树必定也生在了大泽中。

凡是自这树上长出的东西,皆是天然的极品,成色绝非是那些掺杂了各路矿石的东西可比。

“盘会可真不简单,在咱们气旋镜的盘屋,头一轮便祭出了文玉树上的东西,可真是出乎人意料。”隔间中有声音传出。

“若当真是从文玉树的玉果,这成色,当真是连瑕疵都见不着。这般看来,初盘之价,当真是戏弄人了。”

“唉,枉我们还勾心斗角,小心斟酌的抬价。没想到复盘竟出了这么一遭,哎呀哎呀,盘会怪会戏弄人的。”

抱怨声此起彼伏,云苏却在这空隙中又朝着那萤石,睁开了阴阳眼,细察了去。往里了看,萤石内竟有些许地纹络,似与人体内的经络相仿。那模样,就像是能生出灵识似的。长了个心眼,云苏也不多话,其他人抱怨归抱怨,心底估计都已有一杆秤。接下来,才是戏中戏。

“诸位若是冷静了下来,复盘便开始了。”侍者在抱怨声中却语调丝毫不乱,素质过人。

“既然都露了底子,大家也不是呆子,四百元锭,起价吧。”顺三座抢先一步,离手便起了价。

“三座看来对此物是势在必得,步步为营,就怕五座再给你闹个什么幺蛾子,怀了你的事儿。四百三十元锭。”顺四座瞧出三座这模样,是对这绝品萤石心仪已久了,便想法子刺上他一刺。

“阁下这个冤枉了我,这盘价各凭本事,谁又不是在误了对手呢?四百五十元锭。”云苏这回却是紧跟着节奏抬价,不多不少。复盘每一位买者皆有三次出价机会,可一并耗尽,也可一次都不加。不过,在盘会上多的是瞬息万变,光有财还不够,还得有才,才能将看准的东西收了去。也因此,一般买者都是追逐着价位跑,若非有什么特殊的才能,不敢出其不意,将机会堵在终盘。

复盘激起浪涛,自云苏后来的几人并未来得及与旁的人交谈一番,自是话不多说,专注于宝物之上,轮番紧夹着价位。一波又一波,层层叠叠,竟将萤石推向了九百五十元锭的高价上。

“真未料到,这萤石竟是香饽饽。宝物再好,离了谱,也就没了多大意义。再加,可就得不偿失了,顺一座,止价。”止价,乃是一种声明,一出口,便意味着复盘不再加价,直接等候其余买者盘价结束后,进入终盘。

顺一座止了价,说了话,也像是给其他人提了个醒,顿时也不再异常狂热,渐渐镇定了下来,小心着抬价。到了最后,不过五元锭的间隔。

“复盘终了,绝品萤石落在了九百九十五元锭的价位。终盘启,还请诸位在案几上的白纸上,落下终价,并轻叩案几三下,鄙人便会亲取。”侍者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直接拉入了终盘。

云苏旋即弹出一枚果实,将声响都隔了去。

“可把老子憋死了,这盘价堪比绝崖之战,步步都如此凶险,方才瞧你们盘价,浑身都给老子弄湿了。”阙鸿急急摸着汗,大喘着气,终是能开口说话了。

“现在你可知道这盘会为何会受长辈们青睐了吧。光是一次,便能历练许多,这番心机较量,可不是哪儿都有的。两番比较,就算是垫了些钱财,那都算是值得的。”云苏亲自盘价,说没有一丝紧迫之感,那便是托大了。即使是照着葫芦画瓢,那些人也是学的有模有样,着实耗费了她一些功夫,也算是不错的体验。

至于这萤石,她倒是并未放在心上,夜明珠充其量也就是为了驱鬼辟邪之用,比符箓要管用许多,这才受不少修真子弟关注。但有了青岚桃木扇,云苏根本对此物不甚在意。

她想了想,对阙鸿说道:

“阙鸿大哥,你猜一猜,这枚萤石最后会定在什么价上?”

“现在都已经是九百五十元锭了,这终盘,岂不是要过千,至少出一枚元晶了?”千块元锭可抵一枚元晶,元晶可是内蕴大量灵力之物,也是自山中开垦而出的。

章节目录 第118章 精价 “未必,我看。这终盘价许就是落在一元晶前后了。”云苏稍加思索,写下了一价。

“这么低?看他们的势头,定是会落空的。”阙鸿见云苏的盘价,吃了一惊,忙劝道。

“稍安勿躁,你且看看便知道了。”写完后,她叩击案几三下,很快侍者便感到,取走了纸。

云苏候了没多久,那屏蔽之中,忽地就现出了十张白纸,立于圆柱之上,随着那轮盘缓缓转动。

“来了······”阙鸿一听,立刻振奋了精神,将眼睛睁得老大,盯着纸上的价格。

这盘会最精彩之处莫过于此刻,即使是自诩精明、屡战屡胜的老手,到了最后关头,也可能被一个潜藏已久的暴发户突然奋起抢走战果。盘会,盘会,自然也是有赌的意味在的。

“顺一座,九百九十六元锭。”

“顺二座,九百八十七元锭。”

“顺三座,一元晶多一元锭。”

“顺四座,九百九十九元锭。”

“顺五座,九百九十九元锭。”

······

侍者一路公报。阙鸿看得直揉眼睛,又竖起耳朵听着侍者亲口说出,不可思议地转向了云苏。

“这便是赌与博。”云苏动也未动,只抛出了这句话。

“娘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少人都对这块萤石眼馋,却又为何至多抬价不过五十元锭,太过怪异,是不是这理?”阙鸿一个激动,骂出了声。他对此结果疑惑万分,既然是想要,那便得花重金去夺才对,怎得个个都这般吝啬?

“唉,我方才怎么说的。阙鸿大哥,你当真不适合这种盘斗之局,直爽利落才是你想要的。可是,在场诸位,谁又没那些花花肠子呢?前面的一阵试探,都是想要揣度出了对方的几分意图。盘屋里头的每一句话,你看似只是闲暇之余用来打发时间的,但细了分析,却每每都藏了一些玄机。

三座那位,之前与我们对话之时尚在嬉笑调侃。初盘一开始,你可看见,他却如同猫儿蜕变成了豹子,再无一丝闲话。这就是摆在了台面上的意图,明眼人都能瞧出三座对这块萤石上了心。

你再看我一旁的四座。侍者道出这萤石乃是从文玉树上掉落之时,他的声音,可不比任何人都小。可几次抬价,皆是小心留有余地地抬,这样一来,众人至少在表面上觉得四座谨慎,不会冒险。但再看看他的终价,这人精明也就精明在此。不多不少,刚刚卡在了这道坎子上。

阙鸿大哥,你可别小看任何一道价坎,一元晶与九百九十九元锭,一块元锭的差距,便能做出许多文章。坊市兜售宝物,无非是有价有市、有价无市、有市无价三类情形。绝品萤石虽珍贵,依然是有价有市的卖品,多寻寻,多等等,总是有的。刚才一番交谈,所知虽有限,但至少确定了一点,在场诸位都是紧着掏钱,小心琢磨的人。正因如此,这些道理他们不会不明白,这终价必然会在一元晶这道坎子上开花结果,多一分得亏本,少一分得失手。

萤石花落谁家,比得就是谁更会精打细算,更愿出博出多的那一分。这么想,九百九十九便是一次小博,愿意多出那一分的,便能收入囊中。在这上头,四座可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博,而不赌,而三座,那便是既博,又要赌,且赌得极大。”云苏瞧着那装了萤石的宝盒合拢,慢慢沉进了圆柱之中。

“太绕了,我怎么还是不明白你说的意思。”阙鸿听得头皮都快挠破,依旧想不通这暗中道理。

“阙鸿大哥,你不妨想想。若要在卖场拍价,价高者得。这样公开的拍价,财大气粗的人总能得到自己所想,旁人能使的伎俩无非就是背地里哄抬价格,能多赚一笔是一笔,但这般定价通常定得也颇为粗糙。众目睽睽之下,是人难免得撑上几分面子,要是多加计较,还会被旁人编排小气。在卖场,精打细算,便成了种妄想。若真要耍弄什么阴谋,那所费的功夫可是笔不小的开销。

在盘会便大不相同了,区区十人而已。待修为更高后,则人头更少。就算有家财万贯的人入了盘屋,在仅仅数人的试探之下,便能稍加揣测出底蕴,也不至于失了分寸,一如那卖场一般疯狂叫价。你瞧那八座,白纸上什么都没写,便是根本认为这萤石不值这价位。

阙鸿大哥,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差别。卖场只能粗价取物,而盘会却是抵死抠价。盘会有它人少空出的思索时间,也有它寂到让人发慌的刺激。”云苏如今亲自感受了一轮,倒是觉得这盘会有些别样的乐趣。

“嘶······这种竞价,真就只适合你们这些心思重的人。老子在卖场可是随意大声吆喝,不挥霍完,便不觉尽兴。”阙鸿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这盘屋内冷嗖嗖的,慢慢意识到了其中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萤石,还是落入了四座之手,云苏解开屏障,九个隔间似乎对此结果,也并未有什么意外之感。

“还是三座有胆量,佩服。”四座拍手,称赞不绝于口。

“三座断价精巧,顺八座也是不相承让。”一座又掌开了扇子,笑论了一番。

“一轮已止。诸位休息片刻,二轮旋即就到。”侍者说完离开了盘屋,似乎是去另做准备了。

“三座对这萤石上心,可是要去炼制一枚夜明珠,去哪处险地探探?”顺七座自进场以来始终寡言少语,这回倒是起了兴致,询问顺三座拿下这萤石的用途。

“哪有什么险地可去?不过炼出枚夜明珠,留给家中做奖赏之用。”顺三座得手后,语气又松了松,与开场之时无异了。

“这样······诶,五座,才见你阻击三座的拍价,怎得最后落在九百九十九便不往上继续走了,要多进一步,也能争上一争了。”顺七座没想到是个话痨,问完这个,又问起了旁的。

“哈哈······各位障眼法也不比我用得少,不过自保一博罢了。到最后,不也没落进我的手中?只能怪老天不垂怜了。”云苏悻悻,听着似有些失望。

章节目录 第119章 落头虫 一轮下来,云苏忽然觉得在场的这些人,修为仅在气旋镜,年岁必不会高,学得的多是些知其表而不知其根底的盘问之术。身份、地位、家底,都只是些空壳子而已。

云苏不禁自嘲了一番,自己竟也是没忍住,也一头钻进了这防备意识里头。

不过,若说全然无用也未必,如她这般在福瑞斋以挂名做悬赏的,倒是需要多提防着外来盘问,以免暴露了身份,招来横祸。若日后成了五门三派的弟子,去了散修和弃女的身份,这些便都不是问题。

云苏兴致缺缺地又与一行人打着迂回戏法,等到了侍者的到来。

“诸位久等。萤石已送入了三座的隔间内,还请三座阁下验收。

一轮终,二轮启。诸位还请看圆柱。”侍者说着,圆柱之上又浮起一只宝盒,随后缓缓打开。

一枚蛹躺在软巾垫上,通体发黄,掺杂着一丝灰色。即使落座于远处,望去都能瞧见蛹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是?”

“怎么是一只虫蛹?”隔间中有疑惑传来。

“诸位一见宝箱中竟是一只虫蛹,想必疑惑异常。盘会什么时候也这般寒酸,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撑场面了。

诸位先别着急,听鄙人先支会一声这虫蛹的由来,再有不满要说也不迟。”侍者出声打断众人质疑,抬步又绕着帘幕走了起来。

“眼光毒辣的买者们想来也识出这虫蛹与寻常的有些不同。寻常修真者所见的,不过是些米粒大小的虫卵,长成虫蛹也仅是再稍粗了些许。不瞒诸位,这寄售虫蛹的修真者言称,这是从殪谷带出的。”

“乓”的一声,茶杯坠落,碎了一地,包括云苏在内的十个隔间内,接连发出了浓重的吸气声。

云苏也不禁与阙鸿对视了一眼。

“听到这里,诸位应该可以放心,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虫蛹。据那位修真者所言,此虫名为落头虫,为侦查暗袭之用。成虫有拇指大小,在夜中隐蔽能力极强,几与黑夜融为一体。其最称道与最奇异之处,便是头可离体,飞出进行探查,且这虫兽即使被毁去,亦可在数日后再生。”

云苏轻叩着手背,自掌心之中翻出了一只金翼噬灵虫,正是从乌林中孵化而出的虫卵中生出的。这只小虫至今还未发挥出自己的本领,对于云苏来说,仍是一个谜团。

这小虫也奇怪,才被放出来,就在云苏手掌转着圈,似乎有些焦急。云苏静静观察着,想起金翼噬灵虫在初见甘木之时,就认出了其不凡,特意选中了甘木寄生。此时这番反应,云苏只是想试探一番,却不曾想真的有了一些回应。

“看来这所谓落头虫,有些不简单。殪谷······那地方出来的东西,本身也不会简单。”殪谷乃七绝险地,挤破了头想进去的修真者仍然数不胜数,皆是为了里头的奇物。落头虫要真从那个地方出生,其奇异之处或许不仅仅是那个修真者所言的那些。

“即使是殪谷出来的奇物,那也是有高下之分的。这落头虫的奇异在场可有谁亲眼见识过,眼见为凭,若是任由吹擂,虚抬了价位,损的只会是自己。”顺一座在一片议论之中,分析道。

此言一出,盘屋之内又冷静了不少。云苏以阴阳眼探视虫蛹,除却一些生命体征外,也瞧不出旁的特别之处。

“光是一个落头的本领,还不足以令人动心。仅仅一虫,就算大了些,谁又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不是那殪谷中最平凡的东西呢?”顺三座噤声许久,像是松了一口气,语气又轻快了起来。

“阙鸿大哥,可知道此虫有何来历么?”云苏还有些疑虑,便朝着阙鸿传音,询问一二。

“阙家与虎门也不缺什么七绝险地的奇物,但落头虫,各大通主们以及门主都未曾提及过。也不知有何特别之处,还是小心为上,莫不要光被殪谷的名声骗了去。”阙鸿也不识此物,摇了摇头。

云苏点头,心里有了一些底,而侍者那边也未多加解释,便宣布初盘开始了。云苏也不着急,第一轮盘价在复盘就引出了文玉树这等奇树的背景,怕是这第二轮,也不会缺少些特别的来历。

落头虫虫蛹同是以五十元锭起价,开始了初盘。

云苏考量着其他人的心思,将初盘价钉在了八十元锭,比起第一轮,要低上了许多。如今她的手上也不过两千多元锭,还多是云清影的遗留之物。眼下她没有什么收入,得紧着用度,不可胡乱挥霍。

第二轮这只虫子变数太多,定数太少,一群人都受了长辈或是掌事训诫,谁也不敢轻易以身试陷。初盘之后,落头虫不过被定在了一百一十元锭。

“诸位对这只落头虫疑虑颇深,鄙人深有同感,自然,那位寄售的修真者也想到了这一层。若是它再有一些奇异的本领,不知各位又是否会加以青睐呢?”侍者像似颇有深意,故意拖长了语气。

“落地虫,其头身相离的本领,通常是为了保护肉身不受损伤。因而虫首只是障眼法,而虫身趁着这个间隙,能藏匿于暗处。各位想必都是这般推测的吧?

可若是鄙人说,虫首可在极远处瞬间将虫身唤来,且连同其所触及之物呢?”

这一回,没有人能够镇定了。

众人一言不发,盘屋内静得连微风都一不留神走漏了声音。

顺十座打破了静谧:

“还敢请问,落头虫这本领,是否只能使一次?”这个问题一出来,每个人心里都紧了三分。落头虫这本领相当于给了任何一个人逃命的机会,只要将虫首安置在安全之处,只要遇到危险,便可速速逃脱。

但关键是,这本领能用多少次。座上买家心里都有一个揣测,只在这气旋镜的盘屋之内,多半不会有数次可用的脱身宝物。

“是。”得到回应,众人有些失望,但也松了一口气。

“我还有一问,落头虫头身分离,可有什么限制?”云苏也接着向侍者询问。

章节目录 第120章 故技 “自然。”侍者也不绕弯子。

众人一听,皆是了然。

“那这落头虫,可在用法上有什么限制?”云苏问。

“夜出首可离身,日出必得还原。”

“六个时辰么······”

“若诸位没别的问题,那这复盘便开始了。”侍者一声令下,复盘定价较之以往,如同炸开了锅。

“二百元锭。虽然有不少短处,但光是这身退之法,也值当这价了。”顺四座紧盯着虫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三百元锭。四座未免吝啬,那石头尚且能以一元晶的高价卖出,落头虫可是活蹦乱跳的灵虫,该不会是没领会这其中的意味吧?”顺八座一出手直接便抬了一百元锭。

“是死是活又如何,有这可挖掘的潜力,才值得倾财。仅一只落头虫,莫不是八座这是要领回去当宝贝不成?”顺八座在第一轮一毛未拔,这复盘才开始就咄咄逼人,顺四座听着来了些火气。

“欸,和气生财,皆是买者,何必互相斤斤计较呢?落头虫纵然有不小的来历与救命的本领,但毕竟也只是一只灵虫,否则也不会落在了气旋镜盘屋里头不是?三百二十元锭。”顺二座跟了一价,也上前劝说。

“是啊,在盘屋里,越是和气从容,将宝物揣进怀里,才越是让人钦佩。落头虫珍稀虽珍稀,但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这一时。三百四十元锭。”顺九座也是柔声开口,平息这小小摩擦。

“看来他们倒也是知道,理也是跟明白人说的。真逼急了哪一个,整出个莽夫蒙头烂打的局面,坏了众人兴致,即使是在遮掩身份的盘屋中一时三刻寻不得身份,也会被一些心里过不去的人动一些手段加以惩戒。”云苏看这顺八座之人心思不浅,先是首轮零价任旁人厮杀,这时又想搅乱浑水,刺激各路人失控出价,欲为何意?

在终盘以零价收尾,意味着以复盘的底价作为终价,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这动作用一回还算机敏,若是再来一回,可就要得罪这盘会,或许也要得罪诸位买者了。

数人规劝之下,顺八座也见好就收,不再继续激将,并默默加了两轮中庸的价。云苏心里对着枚虫蛹留了一个位子,揣度着众人的心思,并不起眼地夹杂在一群人之中,慢慢热着价位。

复盘听下来,云苏倒是听出了一座、四座与七座,对这枚虫蛹多了几分热忱。

“这落头虫的本领听来虽也是不差,但若是从有背景的势力中走出来的,自然是暗中有人保护,也不缺这么一道后手。”阙鸿在云苏这番建议却是提醒了她,这一轮终盘价出来,可是能揣测出不少东西的。

落头虫最终以五百元锭的价位结束了复盘,侍者顺而就是宣告终盘启,一行人又步入了最关键的抉择一刻。

“你打算怎么出价?”阙鸿近两轮观察下来,再不济也瞧出了些许门道,他心里自是对落头虫并无什么想法,仅仅是见了奇物,凑了热闹罢了。倒是见云苏对这灵虫有些感兴趣,顿时也起了兴致,想了解云苏该如何出手。

“虽说自七绝险地出土的天才地宝,各路买者未必就没有,但这落头虫,倚着他们的说辞,多半在场子上也不曾有几人见过,这盘价就留出了许多悬念。方才这么一番争执,实际谁也没定出个准线,让诸位心中有底。要真将这东西收入囊中,怕是有些困难。”云苏蹙眉,第二轮确实让她感到有些拿捏不准,此时看着虽只有五百元锭,但真要保险将这落头虫拿下,终价怕是······

她又细想了想,终是落了笔。而阙鸿一看,扶着脸挑了挑眉。

“那这回你便是,即要博,又要赌上一赌了?”

“你学得倒是快。”云苏笑骂一声,叩了三声案几,候着侍者来取。

她闭着眼,缓缓揉捏着手指,静等结果。

“十价已定,还请诸位看圆柱。”侍者话音落,云苏蓦地跟着睁眼。

“此轮顺五座出价最高,落头虫已有了归属。”侍者朗声宣告结局,云苏扫着每张白纸上的数字,弯了眉眼。

“五座竟学了这三座的计策,也来了个多一的奇手一招。”顺一座缄默半晌,才叹了口气,直言今日气运不在身。

顺三座被点名,也仅是笑了笑,未做表示。

云苏见那顺一座的纸上写着九百元锭,顺四座八百八十八元锭,顺七座八百五十元锭,便知她猜测不错,而微微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顺八座的九百九十九元锭,几乎与首轮的上顶价位无差。

“原来如此。先使出激将法,逼得众人超出情理,于复盘抛出高价,遂在终盘意识到不妥,纷纷压着价位,不敢再加。他便能趁此机会一举定在一道价坎上,稳收囊中。

真是个好计谋。”云苏转动着两根拇指,这顺八座可要比其余几个买者心思复杂多了。

见到这结果,那顺八隔间内却是默不出声。

顺四座此时却见缝插针:

“方才见八座小心温热着价位,却没瞧出有这等野心,将伏笔埋在了终盘,舍得抛财。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未料到半路杀出一匹黑马了。”他哼笑着,虽是属意此灵虫,但还未到非得不可的地步。顺八座方才刺了他,此时他心底尽是快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变数总是不会消失的,皆是寻常。还请四座道友放宽心才好。”顺八座回得不卑不亢,又将顺四座赌了回去,顿时让四座臭了脸。

云苏抬手摸了摸鼻子,将笑憋了回去。

“两轮结束,今日本盘屋的重头戏,立刻呈上给诸位。”侍者将装有落头虫虫蛹的宝盒送至云苏的案几上后,又到了外廊道,将第三轮的宝物唤了出来。

只见圆柱上的那宝盒只有一掌大小,不禁让众人愣了一愣。装有兽骨的宝盒,怎么这有这般大小?

待宝盒开启,抬眼望去,却看到一截指骨在软巾之上,乳白发亮。

章节目录 第121章 囊虫照路 刻有功法的灵兽兽骨实则也是门学问,这功法多得来说会印刻在灵兽最发达的的骨头上。鸟兽多在鸟喙骨,鹿兽多在角骨。能以指骨作为所印刻的本命骨,不难猜想是兽掌灵活的灵兽。

云苏心下猜想,兽掌发达,无非是熊或是猴之类的灵兽,但宝盒之中唯有一截指骨,那必为猴指骨。

“诸位,本盘屋第三轮所拍之物,乃是一枚长手猴的一截指骨。经猎者审视所言,其上所印刻的功法名为'囊虫照路'。”

“囊虫照路?难不成是寻路之用的功法。”隔间之中忍不住有人问道。

“这功法乃是那位猎者所名。据言,此功法能结出一粒光华,替修真者寻出前路。尤其是在昏暗的地界中,往往能起到救命之用,乃是一份羲黄功法。”侍者未否认,引出了更具体的描述。

“那么,初盘便开始了。”第三轮的初盘,留给这功法的描述甚少,三言两句便结束了。

“我算是摸清盘会这些招数了,初盘吊人胃口,复盘再抛出一个拍品的特殊来历或功效,把人耍得团团转。”阙鸿气哼一声,只觉得盘会甚是会装神弄鬼。

“阙鸿大哥,这盘会可精明着呢。你当只是吊胃口,他们却把这当做收取更多提成的筹码。

初盘的确简明,令各路买者揣测其价值,但若要仅仅把这当做他们吊胃口的手段,未免小瞧了这盘会的头脑。阙鸿大哥不妨倒过来想,没了这复盘,又会如何呢?”云苏摇了摇头,盘会若只是阙鸿想的这般简单,凭借几年的经营,便能到这等规模,那是痴心妄想。

“没了复盘?要没了复盘,不就简单许多。只需三下两下,便能定了价。”阙鸿抱手,他是觉着,没了这么多花花肠子,什么初盘、复盘的,直接就如卖场那般直截了当,再好不过了。

“是啊,给了深思熟虑的买者足够的思索时间,这样也能亏得足够的底价钱了。

阙鸿大哥,这盘会,看来三五年的,是真与你无缘了。”阙鸿听着前一句还有些得意地哼了哼,而听到云苏后半句,脸一僵,才知自己是又被戏弄了。他憋红了脸色,生着闷气。

“盘会的初盘、复盘、终盘三段,看似是冗长,但却含了极深的考量。初盘只透露只言片语,令买者随意揣度。不论是初生牛犊,抑或是盘会老手,都料不到拍品是否只有这些背景。待复盘一出时,越是埋得够深,届时一并透露,便越能让买者手忙脚乱,惊慌失措,争相竞价。此乃人之本性,谁都逃不过的。

阙鸿大哥不妨再一想,就算偶尔这拍品平平无奇,也会在老手的一阵哄抬之下,将初盘的顶价推至远超出本钱的水平。待到复盘,买者再察觉到有亏,也是无用了。这从中受益的,只会是盘会。盘会之所以立这三段,也就是为了这保底价,将拍品炒到不至于亏本的价位,即使在如此之多的奇物之中,掺入一些凡品,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你说,这盘会,究竟是精还是不精。”这盘会的三段盘价,比以往的卖场手段不知高明到了哪里去。这样一番布局,即使买者自己买到最后亏了钱财,也怪罪不到盘会头上,只能怨自己眼光不济。

阙鸿在云苏这么一番解释后,心里直打鼓,未曾料想他如此瞧不上眼的弯弯路路,暗藏了这些心思。他顿时也没了脾气,他要计较,岂不是明摆着自己是蠢不自知么?

云苏这功法暂时还没什么想法,初盘未曾加价。其他的几人好似也更警惕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毛躁出手。

这一截指骨,底价被定为四百元锭,初盘之后,不过七百元锭。但是,就算摸不清这功法的底,毕竟是羲黄功法,就算再不济,也有它的价位所在。

“初盘终,'囊虫照路'止于七百元锭。那么,复盘启。诸位应当迫切想了解这囊虫照路到底有何旁的秘密,因而在初盘谨慎了些。

诸位还不知是否听过一个故事,名为仙人指路。这故事曾流传于七绝险地的藏海之上,讲的是一位昔年一位强者欲闯藏海而海面青雾笼罩,一切探路的法宝却都失去了威能,令其无计可施。在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老妪,在他身旁抬手轻轻对着雾海一指,竟凭空现出了一条光路,笔直插入雾海之中,半点未受影响。

强者得此相助,闯过雾海,寻到了藏海,终带出一物,名为恒辉灯,《点兵册》上排位第三,为燃身童老所有。为了报答老妪指点之恩,燃身童老于一地仿着那藏海青雾的模样,造了鱼隐鬼道,还捏了一掌灯鬼婆,镇守于雾海之中。

囊虫照路的指路,也正是那老妪的一脉之法,存真去伪,勘破本质。最神异之处,莫不过是其不为幻阵所困。诸位定是知道,功法随着修真者修为渐长,悟到的越多,也是会随之发生变化。即使囊虫照路此刻不过是羲黄功法,假以时日,能再度成就昔日老妪仙人指路的没谈,并非是空想之说。”侍者这一回不再惜字如金,还不忘引用了一个典故,将这囊虫照路解释得是绘声绘色,颇具传说色彩。

整个盘屋又再次寂静无声,只不过,在遮声屏障未起之下,几个浓重的呼吸声却格外的清晰。

“呵······盘会这些侍者,不去做布道者,当真是可惜了。一个囊虫照路,都能与那燃身童老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说,这做买卖的头脑,中洲之内,怕是鲜有人可媲美了。”云苏听着这么一番玄乎的解释,无奈地摇头,但却并未出声点破。

断了别人财路,于自己也无益。

倒是阙鸿在一旁,头一次表现得心绪剧动,听着那仙人指路的传奇,浑身热血沸腾。

云苏一见,顿时更加无言。于是以神识传音,欲令他冷静下来。

“一元晶起价!”一声暴喝声猛地从一个隔间内炸出,那声音,激动、亢奋,不难想象那人表情是如何面红耳赤了。

云苏的动作也在此刻一顿。

章节目录 第122章 露出破绽 “居然破功了······”云苏心想。

大吼出声的是顺六座,这一吼之后,一时三刻忽地没了声响,只剩那人因为用力过猛的喘息。

“哈哈哈哈······我本以为自己听了个故事就这副模样已是足够失态,却不知六座的这位比我还要激动。”顺七座听了侍者之言不过有些激动,方想压下个高价,还没出口就被六座给震住了。

“盘价才刚起了头,就直接上了烈火烧灼。起价一元晶,可是要让绝大部分人都望而却步么?”顺二座与顺七座一般想法,到了这份上,都不想轻易相让,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了,抱怨也不起数,反倒失了礼数,各位还是想想要不要继续加这个价才是正经事。既然顺六座已是志在必得,或许是又得了什么特定的目标,这点成人之美,我还是给得起的。止价。”顺一座稍加思索,却是不再加价了。

“唉,罢了罢了,即使如此,也没什么可多争的了。止价。”顺四座见势也放弃了争执。

“你手里的元锭还够用吗?若是缺了,我这里还有些余钱,可借与你。”阙鸿看着顺六座来势汹汹,有些担忧云苏被云家遗弃在外,又没什么背景,囊中羞涩,拿不出足够的元锭来与旁人周旋。

“放心,这一局,我并不想盘。”云苏伸出一手向阙鸿示意。

“为何不盘?你方才没听那侍者说的,此功法修炼下去,可媲美那仙人指路的神技,能破除许多险地的禁制。”阙鸿见云苏一点不着急,自己倒是急得满头大汗。

“这么猴急,是想拿下了?”云苏饶有兴致看着阙鸿的模样,继续以神识沟通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老子打趣,大好良机可不等人!”阙鸿急死了,平日都夸云苏聪颖,怎得这个关键时刻竟犯起了傻来了?

“安心。这东西,谁要急着抢谁就倒霉。”云苏一口饮下茶,十指交叉,抵着下颚。

“六座的那位首先就要倒霉了。”她按兵不动,静候局势变化。

“倒霉?为何?”盘屋内接连有数人决定止价,而顺八座和顺三座倒是稍稍叠了一些价位。

“用于破除禁制的功法,你觉得何人会需要呢?”

“自然是踏入险地,前去寻宝的人。”阙鸿不假思索。

“那么,如果有人对这能够破除宝地禁制的功法有着难以掩饰的觊觎,那是为何呢?”云苏循循渐进问道。

“你是说,顺六座的那人是急着要去破某处险地的禁制?”

“五座,怎么一声不响,也该轮到你吱声了。”在场的几乎都已该止价的止价,该提价的提价。顺六座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冷汗直冒,有些不自在地止了价。云苏方才抢了顺八座的落头虫,此时被对方尤其紧盯。

“这么多人都在插手,我又何必急于一时掺和?八座要是也对囊虫照路起了兴致,自己去争便是了,不用把我拖下水。止价。”云苏知道这八座对她起了些恶意,不轻不重地回敬了两句。

“喔?五座也止了价,这下终盘可好玩了。六座,囊虫照路花落谁家,可都看你的了。”顺四座似调侃似警告地向顺六座递去两句颇有深意的话。

顺六座被点名道姓,却愈发慌张,匆匆回了句“不必多事”,便又不发一声。听得云苏连连摇头。

“顺六座经验尚不足,三两句被人带慌了步伐,这次或是要受点罪了。”

“复盘终,终盘启。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次盘价,还望诸位多加斟酌,能得偿所愿。”侍者话里仍然没有什么情绪,宣告着终盘到来。

“你究竟打算怎么定这个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屏障一开,阙鸿再也忍不住,要问个一清二楚。

“还是从头说吧,看你猴急的。”云苏续了茶,在阙鸿专注的眼神下,道来了缘由。

“侍者在那段说书似的解释里,故意以燃身物主的传说渲染了这囊虫照路的作用,让人当真以为此功法能达到仙人指路的水准。可即作为修真者,光是想想,要以一个羲黄功法迈向仙人指路的五候功法,岂是修为渐长那么简单的事?囊虫照路未来的前进空间你又可知?谁有能料定你不会再遇到类似的功法?

轻信了侍者的煽动,便是彻底落入了这个圈套之中。

顺六座就是那个第一个忍不住动手的出头鸟,且还表现过了头,让人怀疑他欲得此功法,要前去什么险地寻宝。这种消息在任何家族、宗门中都是不可外传的秘辛,这一点,你比我更明白。他这般泄露,定会被其余那些人盯紧,指不定一会儿在盘会外,就会被围住盘问。这些人不会对他动手,但定会想方设法问出那险地的消息,再回去禀报长老或其他掌事者。这便是他不够老练,被动抵抗的后果。

本来,他是可以从容渡过这难关,只是心境太过于生涩,没能镇定下来。”云苏吞了一口茶,有些感叹地说。

阙鸿听着这话,眯了眯眼,被云苏的“生涩之说”哽了一哽:

“我见你也不过将将及笄不久,怎么说话却像个已逾半百的老狐狸?”

“阙鸿哥哥,你要下次再唤我老狐狸,那云苏就只等恭敬不如从命,好好地表现一下作为一只老狐狸的素养了。否则,名不符其实,担不上你的称赞。”云苏破天荒地笑得一脸甜腻,笑得阙鸿毛骨悚然。

“是我失言,下次不说了·······”阙鸿暗暗责骂自己,不可得罪什么心思深重的人。

“那为何又说他本能渡过?”他假想一番身临其境的景象,若是他犯了这错,一时半会儿可真想不到应对之法。

“顺六座应就这么直接装下去。每一种被旁人揣测的行为背后,未必只有一种可能。

你我怀疑顺六座是背后有要前去险境探宝的渴求,可终究这话没从他嘴里说出,那便都不到最后一步。他若装成一副对破出禁制极为热忱之人,谁又能强行曲解了他的意思呢?”

章节目录 第123章 相帮 “那他······”

“装也需要本事才能让人信服,左右摇摆的人,是永远装不像的。六座那位露怯多次,让人想不怀疑都不成。不过,要说一点办法都没了,也是未必······”顺六座虽然已经让人盯上,但正如方才云苏所说,仍然未亲口证实,一切都只是揣测而已。

“那你······”阙鸿欲言又止,云苏却明白他要说什么。

“毫无干系,为何要帮?万一牵扯上了什么势力,反倒折腾自己。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干过不少了。”

“唉,也是。修真界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天经地义。”阙鸿感叹了一声,也不再干涉此事了。

这番感叹落在云苏耳中,却是让她若有所思,随后在最后一张纸上,写下了一价。

“你······”阙鸿见云苏所写下的价位,彻底愣了神。

“虽然我不相信,你也渐渐不再相信,但这人世间,尚有赤子之心,即使只是其微微余热。”她落笔有力,丝毫没有犹疑。这一笔价,在这盘会里头,她已不是博,更称不上赌,但在这中洲,却是一场不能再大的豪赌了。

阙鸿心思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眼眶有些发热。

侍者掀开了帘幕,来取走价纸,却被云苏招了去。他有些疑惑走上前去,买者几乎不与侍者交谈,一则什么都问不出,二则还有可能被盘会怀疑别有他意。

“劳烦将这一张纸交给六座之人。”她递出另准备的纸张,交给了侍者。

“为何阁下会笃定我会为你做事?”侍者没有伸手接过,像有些排斥地刁难着云苏,听得阙鸿一阵忧心忡忡。

“就凭你们这阵法一只在偷听买者的对话。”云苏对侍者的态度甚不在意,随后抛出一句话,却让对方脸色一变。

“阁下,饭可以随便吃,话却不能乱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为时已晚。”侍者的眼神阴沉了下来,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带了些威胁意味地警告云苏。

“一口吃不成胖子,我也不是一日被吓大的。这些过场话能免则免了吧,是否胡说,你们在光屏中埋下的东西自然会鉴明真伪。”说着,云苏掌内聚起一团白光,朝着光屏打去。侍者一惊,就要大喝出手,却在下一息,犹如被定身了一般,一动不动。

那光屏之中,遭到了白光嵌入之后,竟缓缓浮出一枚墨色符纸,画着金纹。

“耳符,成双而出,埋进这掩音阵中,另一张便能对隔间内的声响了如指掌。布下此阵,买者以为安全无虞,放下警惕,却不知在悄无声息之中,就已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你们这招数敢对气旋镜的人用,是捏准了这种等级的盘会,气旋镜以上的修真者不能入,固体境以下的修真者又无法探查,自然可以肆无忌惮。我说的可对?”

侍者更加深沉地盯着云苏,一言不发,却是出手接下了云苏的纸条,转身便走了。

掀开帘幕之际,他忽地转头,留下了一句话,随后离开了。

“云家之女,谋士之才。”

“他们都听到了······”阙鸿心里如吊着一壶水晃荡着,对云苏生出几分愧意。

“不必担忧,他们从头到尾一直都听着。

我这点戳破,等修为再上一层,根本算不得什么。且我方才即使说了,气旋镜以上的修真者不能进入,但并未说他们没起戒心,不会施一些东西在后辈或弟子身上,护他们周全的同时,也察觉了这光凭中的耳符。

盘会依然能经营至今日,便是有了计策来对应这种情况。说与不说,对他们并无区别,但对我们却是有些影响了。既是威胁不了盘会,那我们便缄默不言,当个哑巴便好。”云苏这话安抚了阙鸿的心情,放心之余又生出几分别样的情愫,似友非友,朦胧而捉摸不清。

“盘价已成,请诸位一观结果。”侍者待收集完价纸,立即向众人公布。

“什么?!”顺一座惊愕出声,全然失了镇定。

在视线触及不到之处,几位买者亦是瞠目结舌,根本未曾料想到这个结果。

“呵,五座,你这是何意。出手也太过令人不痛快了些。”顺八座对这功法心中属意,想着要与顺六座一争高下,之前也揣摩过云苏的心思,觉得她并不会再出手。他看着顺五座的价纸,怒目圆瞪,将案几都扣掉了一角。

“能者得,很公平。八座屡次挑衅,是想坏了这盘会的规矩不成?要是输不起,大可抬屁股滚出去!”云苏一改沉静性子,忽地大骂出声,气势突如其来,竟真的吧顺八座给喝住了。

连同其他几个起了怒意的买者也是瞬间不敢再言,将情绪憋了回去。他们莫名地竟有些害怕,没想到五座寻常说话客客气气,原却是头雄狮。

阙鸿也是被吼愣了,一副见鬼似的神情,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看云苏一脸牛气,挺胸仰头,嘴一撅,天下尽不放眼底的气势。

“哼!”秀才最怕遇上恶人,尤其是胡搅蛮缠的恶人,即使盯着那一元晶五百元锭的呕血终价,连想调侃的心情都没了。

众人只觉得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不幸遇上了一只难缠的恶棍。

“囊虫照路那便归属于顺五座,今日盘屋也到此为止,多谢诸位参与。”侍者宣告此次三轮盘价结束,众人稍等结算后方能离开,余下的时间,留给的一众尴尬的买者。

“六座!我可见你对这囊虫照路兴趣可大着,怎么最后以一元晶出两百元锭出了终价。被人横刀夺爱,难道你没任何意见么?”顺八座实在气不过,站起身来,也忘了顺六座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想要刺激他与云苏相争。

“你没听见么,能者得,再有意见又能如何!”顺六座的声音听来窝火得很,语气极为不善。

“八座,我劝你还是少放几句屁。要当真输不起,就滚回自个儿屋子里缩着,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云苏又是一声大喝,听得顺八座那位与阙鸿同时脖子一缩。

“难不成,这要再出一个洪冬香么······”阙鸿无语望着屋顶。

章节目录 第124章 罗俊 云苏连番泼妇骂街,真把顺八座骂得给怯了胆子,不敢再多说一句。

一场盘会也结束得有些荒诞,侍者将一截指骨呈上时,还多递上了一张信条,上头只留了“多谢”二字。

云苏看了一眼,便驱着一团火,将其焚尽。盘会之后,云苏的钱囊中只余几个子儿了。

就连退场之时,都是依次由侍者领着,各自绕开,离开盘会的木楼。临走之前,领着二人的侍者特意转过头来,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阙鸿被盯得浑身发毛,云苏却无所谓地笑笑。

“我······都怪我不好,把你的元锭都花光了。你把我身上揣着的这些钱都装着吧,接下来咱们就要各分南北了,远离了大陆,总是得备上一些。等你入了门派,每月都有月供,就不必担心了。”阙鸿从怀中掏出一只方圆袋,递给云苏。

“阙鸿大哥,我能在外游历这么久,还怕无处生财么?拿着吧,兴许你比我更需要。”云苏将方圆袋推了回去。

“又嘲笑老子!”阙鸿满脸赤红,一身的石头块都泛着光泽,却是收回了方圆袋。他现在算是摸清了云苏的一些脾性,只要她不要,那就一定不能强塞。

“二位聊得尽兴,还请恕我打扰。正当午时,相逢不如有缘,不如同道,寻个馆子,畅聊一番,如何?”就在二人对话之际,一道声音横插而入,打断了他们。

来者身着甚是妖艳,一袭绯色薄杉披在身上,杏眼甚至可称得上温婉,笑起来更恰如春泉,要将人溺毙在其中。

“你是谁?”阙鸿一见这男人样貌,打起了十二分谨慎,踏出一步,挡在云苏面前。

“呵呵,兄弟不要这么紧张,我并无恶意。”男子的发丝极其柔顺,微卷,挂在耳边,如此近距离看着,与那迷幻院的魅姬有的一比。现下他这么一笑,更是有股桃色的气息。

“不必担心,方才我们帮了他,自然是要还这个礼的。说起来,还是别再此处停留的好,那些人估摸着早已安插了人手在此监事,没多久便会顺藤摸瓜,找上你我的。”云苏绕过阙鸿的身子,催促着二人赶快离开。

“不亏是百宝锦囊。今日你我相会,也不知到底是一段奇缘,还是一段传说的开端。”男子眼睛一亮,而后柔和下来,软成了一汪池水,更加深情地看着云苏。

“恶心死老子了,滚一边儿去!”阙鸿听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胃里翻江倒海,极为不适,抡起斧子就往对方脑袋上砸去,被对方一跃躲过。

云苏却觉得这人很是好玩,心里顿时起了坏心思。

“走吧。”她笑了笑,侧出一步,离开了盘会门口。

阙鸿冷哼一声,警告地棱了他一眼,紧跟着云苏离开。

男子笑得一脸没心没肺,还抚摸了一把自己柔嫩光滑的脸,极为风骚地跟了上去。

“他们也是么?把这三人的长相都记住了,以防少主急用。”三人走后,从小巷一角走出三人,眼睛紧随着他们背影。其中一人吩咐下去,另二人得令,其中一个眨眼间便散去了。

······

“好啦,大兄弟,我与你又没有夺妻之仇,这么恶狠狠地盯着别人的脸作甚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男子竟好似害羞地侧了侧身子,捂了半张脸,斜着那杏眼瞟着阙鸿。

“你他娘地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心老子削你!”阙鸿一听面色黑如碳,狠拍了桌子,又要抡斧。

云苏忙端起茶,轻轻一嘬,以作掩饰,不让阙鸿看到自己的笑意,以防他更加失控。

男子却瞄到了这一景,笑脸盈盈地一手撑着脸,身子往前稍微探了一些。

“没想到你还颇有情调,不如随我一同回罗家,续写我俩的仙侣传奇,如何?”阙鸿被无视在一旁,盯着那男子的动作,额头青筋暴起,拳头都在吱吱作响。

“喔?罗家······可是木冉大陆的罗家?”云苏缓缓放下茶水,微微向后靠了些,饶有兴致地问起了对方的来历。

“不错,单字俊。美人若是不嫌弃,倒可以唤我俊儿······”

“我俊你个血孙子!看老子不抡死你这狗登徒子!”阙鸿怒发冲冠,面目狰狞,一斧子横劈过去。

云苏捂着腹部,笑得伏下了身子,趴在了桌上。

“这罗俊当真是个活宝,比我那天狐都臭屁多了。”这罗俊说话没个正形的,每说一句,就想着法子刺激阙鸿一次。明知道他性子易怒,还特意撒上猛料,真是个寻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还要不要用午膳了?”见两人闹得整层楼都注视了过来,云苏便开口制止了这憨牛追猫的戏码。

“你再敢乱说话,我非把你脸当柴火劈!”阙鸿还嫌不够解气,恨声恨气补上了一句。

“好说好说。诶对了,还未曾询问这位仁兄的贵姓,还有······这位美,喔,姑娘的贵姓。”罗俊余光一瞥,坏心思地又逗弄阙鸿,瞧见他又要变脸,才立即改了用词。

“油嘴滑舌。真不亏是木冉最会做生意的家族走出来的。这脸皮拿去抛头露面,也不怕薄上了一层。”云清影在云家听说过这罗家的来历,虽说算不上什么显赫家族,在为商一道上,却堪比黎阳城的商家,且又为修真家族,势力更是错综复杂了许多。

“那便多谢姑娘称赞,小生感激不尽。”罗俊也不在意云苏调侃,倒是顺杆接过,脸皮足有城墙厚。

“这位阙鸿,我名为云苏。阁下也不必把我的相帮过于放在心上,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云苏打住,有些经不住这人油腔滑调。

“小生涉世多年,也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云苏姑娘不在乎,小生却不能也不在乎。姑娘这顺手而为,可为我解了大难。”罗俊这话倒是真心,若不是云苏递来那张纸,命他加价二百,或许此时此刻,他被多人团团围住,坏了家中大事。

“既然你坚持,我也不拦着。不如就顺水推舟,聊上一聊,罗家要这功法,是要去何处探宝,可否?”云苏挑起一颗吃嘴,像是寻常问话一般,却激起了罗俊心湖的波涛。

章节目录 第125章 罗家秘事 “云苏,你明不明白,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方才能保命?”罗俊的脸色变了,前一刻还是三春盛景,此时却似有阴云隐现。

云苏恍如不放在心上,仍然一点一点嗑着吃嘴。

“云苏!”罗俊也耐不住,狠狠拍了一击桌子,喘着粗气,逼得云苏与他对视。阙鸿一见又要发作,却被云苏一手按了下来。

“罗家那位在数年前于丹丘国闹了那么一大桩子事情,不正是为了寻到石蕖解石后留下的那根石藕,重塑肉身么?”云苏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视,她望见了那眼底的慌张、焦急与害怕。

“你竟知道·····”罗俊像是被卸去了气力,摊靠在凳子上,喃喃道。

“罗家祖父的病症怕是要成燃眉之急了吧。”据云家所得到的情报,罗家老祖罗昆早在几年前被让出了家族主事权,全全交流了罗荣,修真界揣测一片。

一个神通境的强者若是忽然陨落,整个罗家的地位必定在木冉大陆之中重伤甚巨。更何况在木冉,还有一个家族在觊觎着罗家的首镇位置——智氏。

这个家族极为特殊,一代只出一位血脉继承人,族中其余的皆是由昔年智氏的老祖宗收归的附庸,一齐供养智氏族人。这一族野心勃勃,曾吞并过多个显赫家族,靠着乃是一门名为三尸九虫咒的功法。

此功法辛辣恶毒,将九种毒虫养在活死人身子里,慢慢啃噬其血肉,而后成形。

以尸身养出的毒虫在特殊的咒术操控下,将封住人的九大穴口,从而控制四肢百骸,最重要的一只虫婴,藏匿在天灵之中,以作三尸九虫咒的中枢。

智氏老祖宗便是凭借这一招,纵横于中洲。终于,在那老祖将心思打到了另一名门望族头上之时,牵扯了大量的五门三派势力,被一举弹劾追杀,才一时间止了声息,几百年内都未再听闻消息。

但就在几百年前,他们在暗中集聚势力,建起了唐门,以他人之名挂名,作为障眼法。趁着八门败退之际,一举上位,夺了五门之一的地位。此时,这一代传人智琼将唐门的门主换下,日渐坐大。

这时,智琼竟将目标自陆外投向了陆内,且看中了木冉大陆。自然,作为木冉第一的罗家,便被视为眼中钉,年年遭受智家的暗中打压,被压得喘不过气。即使罗家有人身居五门三派,且为内门弟子,仍然扛不住整个门派的倾轧。

也就在三百年前,那场唐门浩劫,才止了智琼的野心,一时断了他吞并木冉的欲念,急急休养生息,多年以来,再无动作。

可是,智琼意识到唐门与其他四门三派之间的差距在那一战挫败之后如成鸿沟,短日内难再赶上。这些年来,他凶戾了许多,行事也乖张狠辣,毫不留情,培养出了一群秉性相似的弟子,四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连沉寂多年的三尸九虫咒,也传闻再度现世,这般大张旗鼓,已引得许多门派高层甚为不满了。

“不瞒你说······祖父的确是快病入膏肓了。智氏崛起之势难以阻挡,若再没了祖父这一层后盾,罗家······怕是危在旦夕,多年的经营都将毁去了。”罗俊口中苦涩,他亦知道再怎么隐瞒云苏,都只是自欺欺人,罗家的情况,怕是中洲已有不少人料到。

“明人不说暗话,阁下既然寻上了我,在所谓投桃报李的由头之外,怕是还有些旁的目的吧?不如一并说出来,如何?”

“呵呵,家中长辈意识到了危局,早早就派我出来历练。就算是强弩之末,也好修得一些自保伎俩,日后家道中落,也可残喘度日。

倒是没想到,在离火熠大陆这小小盘会处,还遇上了如你这般奇人。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不愿亡我,施舍了我一线生机。”各地的盘会在一月之前就会提前公告下月拍品,罗俊正是查到了火熠大邑新场这地有破除禁制的功法,才会动身来到此地。

“少油腔滑调了,你的目的怕就是我手上这截指骨吧。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不愿说说罗家欲涉入的险地吗?”云苏视线下垂,有意无意地轻叩着木桌。

“······这乃是罗家机密,有关我们一族人存亡。告诉了你,又能如何?虽说你有几分谋略之术,但也与我一般,不过气旋镜修士,根本无法插足这桩大事。再者说,要求这等谋士,三才家族,并非不可图。”罗俊仍然有些抗拒的意思,事关重大,他不能不思虑周全。

“石蕖这东西说来也奇怪,五百年从石头的模样化为粉莲,择了一处水泽之乡,抽取水系精粹,以补充其身,并排出莲子,弃之入水下。在其独特的灵力催发下,半月之间,长出莲藕。

中洲人皆传,石蕖乃行踪不定之物,一次排种后,便又藏入山川巨石之中,要等其出现,又得再等五百年。可人族毕竟有岁月大限,便想了法子,开辟了解石行当,以解珍种矿石为由,欲将石蕖寻出来。不过,几千年了,也就解出过两次。

但不知何时起,有消息传来,说石渠落地生根,现了形态,存居于世。而那个地方,被称为云梦水域,虽无七绝险地那般险峻,但寻常之人也不敢轻易犯险。再者,栖霞派的董氏,常年盘踞于云梦水域附近,已然将其视作他族家业,更不会许了外人前去。”云苏扯开了话题,却是讲起了石蕖的消息。

“你究竟是何人?怎么可能知道这等秘辛?”罗俊一惊,本以为云苏只是有些头脑的族中弟子抑或是什么门派普通弟子出来历练,早在他候于盘会外,等着云苏出现时,便已下了推断。一般来说,参加盘会必得有些人手相伴,买者身份不明,就怕有些棘手的人物,盯上了自己,届时不好收场,坏了事情。

盘会散场并未按照一至十的顺位一一带出木楼,而是随机择选带出。族中安排的人手早已候在了场外,静候他的消息。盘会也会为了护住买者的身份,特意与其他的盘屋交杂在一起带出,以混淆视听。

但可是,罗俊仍然在第一眼就相中了云苏,觉得她便是自己要寻的人。

章节目录 第126章 谈话结束 本是想要简单试探一番,以确认对方身份,不料对方三两句便大方承认了。

之前听一人姓阙,一人姓云,他却一时未分出注意,此时一细想,不由一惊。

“阙······战神后裔?还有云,火熠大陆云家?”罗俊自言自语,被云苏听在耳中。

“曾经是,不过早已退出家族,如今只是顶了个云家姓而已。”云苏接过话头,没有隐瞒。

“你是······云清影?!”火熠大陆的事情,在相距最近的木冉大陆,风声很快就席卷而来了。当时罗俊犹记得家父只道:

“修为太差,被当了垫脚石。”他还以为云苏已死,却没想到在大邑新场见到了她,还与传闻中······甚是不同。

“云苏。”云苏纠正道,她进了宗门之后,或许得布告一番这名字了,一次次重复,实在令她感到有些枯燥。

“不论你是云苏还是云清影,如今你已脱离云家,更加无处依靠。而你旁边这位就算是战神后裔阙家,也不可能说动家族中人对抗唐门这么一尊庞然大物。就算你知道其中细节,也是无用。”罗俊态度强硬,云苏或者阙鸿,修为在他的眼中根本不够看。

“说的不错,我本也没这个想法要助你。不过,既然你寻了我,也对这截指骨颇感兴趣。新账旧账不如一同算了,我对这指骨兴趣其实也不算大,只要你出够价,一切都好说。”云苏也并未将罗俊那抹轻蔑放在心上,门派层面的矛盾,栖霞派还是唐门,的确不是她此时此刻能面对的,强行拿下还会给自己招来恶果。

“你在盘屋救我在先,如今我求指骨在后。罗家虽已不及往日辉煌,但该还的人情,自不会拖欠。

不如这样,连同指骨,我拿出十枚元晶,以作交换,你意下如何?”罗俊摆出了罗家的商谈态度,抛出了兑价。

“阙鸿大哥,我们换一家用午膳,早些吃完,也好快些上路。”云苏突然站了起来,招呼了阙鸿一声,起身便走,连一眼都未留给罗俊。

阙鸿一听,乐了,忙收了巨阔斧,屁颠屁颠地跟上。

“等等!你怎么能······”罗俊一蒙,不知云苏这突如其来,如同谈判决裂的架势是何意。

“罗少爷,你罗家的秘辛竟值这些钱财,看来你祖父的病症也不过装腔作势,既然如此,不足详论。我也不计较所谓恩情,本就是顺手而为,不必放在心上。就此别过吧。”云苏头也不回,径直下了楼。

“你······”然而留给罗俊的只有一个背影。他愣愣抬着手指,竟有一丝挫败感袭上心头。

······

“罗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孙子扣门不说,还对你言语轻薄,老子刚刚真应该狠狠削他才对!”阙鸿怒气未笑,罗俊那淫贼模样还令他作呕。

“麻烦来了······先离了大邑新场。”阙鸿尚在抱怨,而云苏脚步一顿,忽然低声警告。

“什······”阙鸿反应不及,便见云苏抬步右转,朝着大邑新场的西方走去。他这才意识到后头有人跟踪,神色一敛,紧了紧拳头,追上云苏的步伐。

两人越走越快,云苏周身气流变化,云清风月术缓缓发动,与阙鸿一前一后,速速离开了大邑新场。

大邑新场的西边顺接着石子道,乃是火熠大陆与茶马道相连的第一站。云苏见已远离了人群,便纵身一跃,行至了一片旷地之上,阙鸿紧随而至。

“出来吧。”云苏没有回头,严声说道。阙鸿左右巡视,随后转过身,抽出巨阔斧,砸在地上。

林中很快走出一人,紧身黑衣裹了全身,露出锐利的眼光。

“洞察力不错,凭凝气境便察觉到了我的动作。”黑衣人声音嘶哑,听着像是已上了年纪。

“顺八座派你来的?这鼠辈胆量倒是真不小,敢驱了走狗追着人屁股咬。”云苏张嘴便是一阵粗口,把阙鸿听得又是一愣。而黑人闻言一双眼睛顿时染上了凶光,怒意不言而喻。

“小姑娘,在修为比你强上不少的前辈面前,说话还不检点,怕是需要多吃一些苦头才能长长记性了。”刀光乍现,奔着云苏的两腿扎去。

云苏动作极快,顺势向前一个空翻,躲过奇袭,青藤从她的怀中探出蛇头,在视线所遮蔽处,以雪花针飞速反击。黑衣人也不慢,那细细密密的小针在他眼中好似迟缓了几分,他肌肉蓄力,脚尖一弹,便悉数躲过。

然而,一招之后,还藏按照,青藤雪花针一出,待黑衣人动身一刻,云苏玉花针便激射而出,自左向右,横向封死了对方的动作。

黑衣人眼神一凛,腿脚似有黑影晃过,云苏眼睛一眯,阴阳眼瞬而睁开。黑衣人的下身像是多生出了几条腿,她凝神一看,竟是一道道残影附在身上,遁速继而快了几倍。

“影步?是肖家的人。”云苏瞧出这身法乃是肖家独有的影步,在眨眼间重踏地面数十步,已生出肉眼难分辨的疾速,远远看去,就仿佛多长了几条腿。

肖家乃是艮土大陆的修真大家,竟动身到了火熠大陆外,大邑新场的盘会处,影步与云清风月术亦是不想上下的身法。

“哼,区区取巧拙技,也想伤了我。”黑衣人闪身至一旁,不屑嘲弄道。

“周断!”阙鸿血脉贲发,大跨一步,伏身拖着巨阔斧,朝着后微微一扭身,另一手捏成石拳,横劈出斧。

一道斧斩对着黑衣人拦腰砍去,而他才将落地,斩击已临近身前。黑衣人松散了浑身肌肉,脚尖一滑,横卧倒下。斧斩擦身掠过,斩断了一截衣料,而后轰向树林,足足砍断近百棵。

一条冷汗滑过脸庞,黑衣人暗骂自己有些松懈,却又闻云苏发话。

“即是一同寻来了,那便一齐现身,也别等着当渔翁了。”斩击横推树木之时,云苏已瞥见数个身影急奔出树林,从而暴露了身影。

“蛇针在前,人针在后,还有斧斩紧随而至,一招接一招,真没想到,老夫许久未出门,竟蹿出了这么些能耐不小的后辈。”一位老者也不藏身了,直接从树林中闪出后,落在了她的面前。

章节目录 第127章 家族 “哎呀这女娃娃是真了不得啊,竟是一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行踪,还以为只是肖博弈这糟老头子手脚太笨拙,影步僵老了,才被人逮住尾巴了。”空中又落下一人,未有遮掩,宛如玉面公子,紫衣裹身,让云苏心底一紧。

“此人,给人一种万尺深潭一般的幽暗之感······我竟无法看清哪怕一分。”两位老者现身,云苏尚平静得很,然此人出现后,她没由来地生出了一股被压制的感觉,一如那夜被牛童子压制······

“是势!”云苏恍然大悟,那人身上藏了势,不怒自威,仅是站在身前便好似被紧紧压迫。

“司马······”阙鸿也是小心翼翼地收回斧子,一脸后怕。云苏在小湾村红汤幻境之后,又一次见他出现这副表情。

“司马家,他是司马家的人。”云苏并未涉及到这般显赫家族的层次,对他们一无所知。

“这不是阙家那小子吗,你老爹可是前年才与我论了酒,指点了一番江山。没想到他的崽子而今都已长成牛高马大的壮汉了,养得不错!不过,这斩击还是不够看,太弱,空有虚势,而无实威。”司马家那人两手置于身后,仰身飒爽一笑,还对着阙鸿的周断评价了几句,那语气,仿佛阙鸿就是他的亲侄儿一般。

“他是家父的多年老友,司马家的剑清叔叔······”阙鸿说着还往后缩了一缩,这语气听来,两人全然不像叔侄关系,倒像是冤家路窄的对头。

“你小子干什么?再敢退一步,信不信叔叔我把你丢进蓬莱阵,让你一享仙境香风。”司马剑清看着阙鸿动作顿时不痛快了,竟带了些幽怨口吻,威胁了一番。

阙鸿一听“蓬莱阵”,像是石化了一般,却是半点都不敢再退,还稍稍往前回了两步。

“要叙旧的,带着你的侄儿麻利点闪一边去,本人可有话要问一问这小丫头了。”声音像从虚无中而来,在司马剑清的身旁空气扭曲,化为黑白两道勾状,两色分界之处宛如一道裂缝,居然吐出了一人,落在了地上。

云苏见此人又是心下一紧,那种萦绕在周身难以消去的压迫感又加重了一份。

“虞氏······”阙鸿都快有些站不稳当了,司马家来了还不够,竟还来了个虞氏的族人。

“少来这一套,虞江,你大老远从丰金大陆跑到此地,别说是为了历练你家那废物小子。汤谷的传闻,你们身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也想来分一杯羹么?”司马剑清撇了嘴,对来人说话也不客气。

“司马剑清,听闻你十年前才与我虞朝家叔交过手,待我料理此事过后,再来解决了你。”虞江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云苏,确切地说,是她的眼睛。

“大言不惭,虞家现在胆儿也肥了,逐渐都敢不把司马家放在眼里了。”司马剑清平静无波,双手一环,竟舍了两个小辈,侧身正对着虞江。

云苏猛地拉起阙鸿就往后退,将一身极速都用了出来,阙鸿跟不上,三两步之后几乎是被拖着后退。

不光是云苏,那肖博弈,那老者,还有虞江,皆是脸色一变,速速脱离原地。而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在司马剑清所正对的方向,自他身前五寸起,宽二丈的间距,一道可怖的沟壑在地下一丈深处向外蔓延,一路斩荆披棘,树木尽毁,坚石粉碎。

三人心有余悸地跟着沟壑往远处望去,连起身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僵硬了几分,再看司马剑清,也不得不生出几分忌惮之意。

“若是晚了一息,恐怕你我的手便要保不住了。”云苏一呼一颤,气息极为紊乱,司马剑清于她,如同深渊巨兽,只手就可碾碎她。

阙鸿被折腾得灰头土脸,从地上艰难爬起身,猛烈咳嗽了几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剑清兄这死水微澜,仿佛已修炼至化境了。身不动,便已起了势,真是老当益壮。只是你这般对后背,也不怕你好兄弟阙冶知道了把你司马家的门都给剁碎了。”司马剑清仅用了剑气,便造出了这夺命威势,将最后一人都给逼了出来。

“闻人昱,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还当自己在中洲的昔日小小名气都被风沙卷走,如今连虞江这臭小子都敢对我不敬,更让闻人家的同辈看不上了。”司马剑清不领闻人家来人的情,怒气颇大。

“呵呵,中洲谁敢不把司马家一代剑侠放在眼里,那多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也是,初生牛犊,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死不回头。”说着,闻人昱还瞥了一眼虞江,后者察觉,脸色顿时一白。

“哼!不给点震慑,真当司马家没落了!”司马剑清扯手一甩,荡起了一圈尘土,云苏眼尖,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剑影掠过。虞江脸色更是煞白,终于意识到他方才挑衅之言,惹怒了一尊大人物。

虞江反应过来,舍了面子,躬身在司马剑清身前,重重拜了一礼。

“晚辈愚昧无知,口出狂悖之言,还望剑清前辈海涵,不与我这等粗人计较。”

司马剑清这一听,脸色才缓了几分,轻轻一哼,算是受了礼。虞江一见,这才舒了口气。

司马剑清缓步走至云苏和一脸土色的阙鸿面前,恨铁不成钢地对着阙鸿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你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副破铜烂铁的不成器模样,连我的剑气都察觉不到。不是你身旁这丫头反应快,将你拖走,我看你以后就吊着孤臂,滚回阙家地牢里待着吧!”

阙鸿这才明白他这叔叔在警告虞江之际,还在含了试探的意味,想操弄他一番是,惭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回话。

云苏审时度势,起身就是向司马剑清一拜:

“多谢前辈相助。”

“喔?我险些伤你,为何还谢我?”司马剑清一听,笑得极为开怀,极想听云苏的解释。

“玉不琢不成器,身为叔父,又为一代剑侠,若当真是对阙鸿护短,避开他发出剑气,实则是想撇开我,仅护了与阙家情谊即可。如今前辈将我一同牵连在内,这便是欠了我情,自然得护我周全。即使如此,云苏又有何不能谢?”

章节目录 第128章 立威 “哈哈哈······好哇,真是一副玲珑心思,倒颇像是司马家出来的人。”司马剑清狠拍了一记大腿,乐得开怀。

阙鸿窘红了一张糙脸,既担心云苏生气,却又压不下心中那点小心思,小心地瞟着云苏的情绪。

云苏听后只是笑笑,并未有什么反驳抑或是赞同之意。

“你们几个老家伙都听到了吧,肖博弈、段野还有虞江,要动这丫头,不妨先问过我的含影再说。”司马剑清也不顾及来人身份,一手轻轻竖在了身边,一股凉意游走在三人身上,连同闻人昱也有些惊异地捏紧了手。

午时的烈日烧出几道扭曲的褶皱,就在透过司马剑清指尖,却有一道光影若隐若现,在光晕中现了形。

见众人一声不吭,司马剑清满意地哼了哼,微抬起指尖,瞬间伸到了云苏额头中间。

“剑清叔!”阙鸿大骇,以为司马剑清要对云苏动手,吼得破了音。

“嚷嚷什么,欠揍吗?”司马剑清又一副极其不爽的表情,掏了掏耳朵,瞪了阙鸿一眼。

云苏起先也是有一瞬的心惊,但在下一息,那凌厉的招式起落,短短数招,竟在她神识之中演化了好似千万遍。神识之中出现了一片天地,剑光划过,头顶的云层宛如被斩开,庞大的深壑隔开了企图再凝合的云,空洞的斩痕之中似有一股惊天之势,捉不着形体,却更胜过有形。

司马剑清收指一退,长呼一口气。

“剑清兄好兴致,初次相见,便把这等连我都垂涎的功法拱手送了出去,难怪世人总称司马剑清的人乃是形影无踪,心却是阴晴不定。”闻人昱看了看云苏,作了一番感叹。

“叽叽歪歪些什么,这么久不见,还没跟你过上两招,你这嘴碎的功法倒是见涨了。多事!”司马剑清听着耳烦,不给面子,堵了回去。

闻人昱笑笑,只当司马剑清在过嘴瘾:“好好,是我多事。这么多年未见,人不可貌相这话用在你身上,仍是恰如其分啊。不过,眼下你虽是自恃身份,也不能罔顾几家的脸面,就这么打发了回去。可要想清了后果才是。”

司马剑清这回倒是冷静了三分,瞧了一眼那三人,说道:

“你们也看到了,这小丫头受了我的指教,便是和我生了联系。就算她得罪各家的子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必过于追究了吧,让人瞧着,身居大家,只觉小气。”司马剑清这是摆明了要护犊子护到底了。

云苏的聪明灵巧那劲尤其让他舒服,看着看着便手痒想出手护着。方才他虽是将阙鸿狠骂了一通,也只是望侄成龙,心里却明白着,就在这后辈之中,能躲他剑意的人,掰着手指头都指不出几个。

“剑清大师好歹也自司马大家出身,定当明白近几年中洲有多不太平。无论是林立小族,还是显赫世家,都盘算着要早些历练子孙后代。听闻火熠大陆这儿的盘会有些稀奇宝物,才带了重要子嗣来此。剑清大师不好好看顾自家的后辈,难不成非要横插一脚,毁了规矩,坏了旁人的好事么?”虞江第一个不肯答应,就算方才得罪了司马剑清,但身为虞氏族人,就算是硬着头皮也不得不说上几句话,以表立场。

“司马家的子嗣个个都是浴血而生,每一个孬种。要是真没本事自立,死得太过窝囊,那也怪的族中无人替其收尸,葬回祖地。只要不是长辈欺凌我司马家的小子或丫头,怎么相争本人都不会出手。

你虞家好歹香火也传了几代,怎么脑子却拍马都赶不上你老祖宗虞布的脚指头,竟说出这等蠢钝话来。你看上的宝物,你抢得,我抢不得?若有不服便上前来斗上一斗,我司马剑清要是技不如人,也不配教人,立刻与这丫头断了联系,任你盘问。若你不能,还是收敛收敛那些破风气得好,别带到我面前,坏了我的兴致,到时候,究竟是谁不好收场,难说。”司马剑清多年闯荡,早已练出了一张毒辣口舌,三两下就看破了虞江的意图,噼里啪啦便是一顿骂。

虞江被打了脸面,脸色极为难看,有些撑不住,也捎了些火气,闷声吼着:

“司马剑清你不要太过跋扈,我敬你是前辈,再三忍让。但虞氏也不是什么三教九流,屡次被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段野与肖博弈识趣地闭上了嘴,两人身后乃是两尊庞然大物,司马剑清既是已出声了,就算家中小辈受了挫折,也只得自己受着了。他们,是有心无力,不可相争。

“虞江,三教九流也好,簪缨世族也罢。自往古已去,中洲开立后数千年,哪一个有着渊源的氏族不是踏着成山隆起的尸堆爬上来的。大浪淘沙,流走的皆是化为一摊鲜血的死人,拼杀活下的,方能被这网捞起,成就大业。你是小辈,那今日我这做前辈的便好好教教你,究竟什么是大家喋血而生的势!”话音落,天地寂静,万籁无声。

众人正望见于空中飞翔的傲鹰尚在长鸣,却好似被遏住了喉舌,半分声响都发布出来。

天地如同被置于一个无声世界,失去了色泽。

“天地失色,死水顿生······”闻人昱心里是又骂又叹,这司马剑清几十年如一日,还是这般桀骜不驯,好言难劝。

虞江瞧见这幅场面,早已惊慌失措。尚修炼四十年不到的他,才将迈进固体金身境,这么多年修炼下来,有家族护持,也未亲身经历什么大场面。

“是势,神通境强者方才能有的势,亦是专属于一人的道。司马剑清的势与道,竟令得天地间都失去色泽,昏暗不堪。三千大道······云清影曾说的,莫非这是寂灭之道?”司马剑清的势未加注在她的身上,即使有极强的压迫感,但比起那日面对牛童子的遮天青牛体,已是轻松了万倍有余。

一把黑剑在司马剑清的头顶渐渐成型,漆黑发亮,不,与其说是黑,更像是血染到发黑,那嗜血的意味太过浓重,几乎就要令人怀疑有多少条性命丧生在剑下。

章节目录 第129章 拜别 “十多年未见,含影如旧,不,更胜往昔了。”闻人昱轻叹,忽然甩手一挥,他的周身似有星辰环绕,蓝黄闪烁,黑剑的势挡在外头。

“星辰势?”早在小湾村,云苏便见识了闻人保的天星招将术,闻人一族的传承功法,皆是与星辰有关。

虞江已如浑身浸了水,就连衣衫都已湿透,他跌坐在地上,颤抖着身子,惊恐万分地看着司马剑清。

司马剑清嗤笑一声,三指对捏,那柄黑剑便逐渐消退。肖博弈与段野即使是做了回观客,也像是被冷水浇透了心,极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巴不得转身就遁走。

“那六个家伙一早觉察到司马剑清到了,一个个便谎称还有急事,匆忙离开了。”肖博弈本是想替家中子弟讨回一个公道,却未料想事情已超出预料,超脱了他的掌控。本是两个气旋镜的孱弱后辈,以他固定太荒的境界,制服两人丝毫不成问题,可这变数突如其来,令他不得不放弃了。

“好了,既然没事了,三位便就此打道回府,也替我交待那些毛头小子和丫头们一声。输了,自己扛着,别老等着一群老不死的给他们擦屁股,也真不害臊。”司马剑清又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对着三家的小辈,尤其是连虞氏都是一阵指谪。

“多······多谢剑侠赐教,我等······回去后必定好生教导,再不叫一群不懂事的劣子胡乱生事。”两个老家伙年岁也不小了,平日里在家族中颇受爱戴,可如今恨得咬碎了银牙,也得往肚子里吞。

“嗯,好说好说,去吧。”司马剑清还如同打发小卒一般,对着二人扇了扇手,将二人气成一脸猪肝色。

“对了,把这家伙也给捎上,至多一个时辰便能缓过神来了,记得照看一下啊。好歹也是虞氏的人,弄丢了或是出了点事,你们可就要大难临头了。去吧去吧。”司马剑清指了指尚瘫坐着的虞江,使唤着二人将其抗走。

肖博弈气急攻心,险些没缓过气来,段野更是有泪无处流,他不过凑个热闹,也不至于和肖博弈一般下场吧······

二人懊丧拖着虞江离去,空地终于宁静了下来。

“方才我交于你的招数,可都学会了?”司马剑清注视着远行的三人,头也没回地询问云苏。

“咣”的一声,一道疾影似从空地中蹿出,朝着天穹中的云堆扎去。那云堆很快现出一个洞口,与司马剑清使着那势有些相似之处。

司马剑清抬头晃了一眼,心情极佳的捋了一把胡子,嘴上却评价道:

“还太弱,只能钻出个洞来,若要我出招,整片云层都会一分为二。”

“多谢师傅指教!”云苏乖巧受着,与平日那股子冷静全然不同了。

“你倒会是占嘴上便宜,且收着,我不是你师父,不过起了性子,教了你两招,也不是咱们司马家的绝学。毕竟是个外人,有些能得,有些便得舍。

不过这一招要练好了,对你们这些后辈来说,也是不小的助益。此招乃是我自创,名为影遏行云,算是我成势之后的得意作。”司马剑清转过身来,回绝了云苏的拜师之意,又稍作点拨,算是善了了这段奇遇。

“口是心非,那眼神恨不得直接拖拽走了,还装得一副正人君子,受之有愧的模样。司马剑清,你怎活得越老越皮薄了?”闻人昱实在看不下去,闭了闭眼,撕了司马剑清的掩饰。

“你闭嘴,我俩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被戳中了心思,司马剑清暴躁地怒吼出声,恨不得堵了闻人昱的嘴。

“行啊,我瞧着这叫云苏的小姑娘,根骨极好,火木双系,气海颇为生机浓郁。由我领去悉心教导,从旁门引进我闻人家,甚好。”闻人昱对司马剑清早已是知根知底,压根儿就不吃他那一套,扭头对着云苏是左看右看,还颇有那份意思地评价了一番,像是当真看中了云苏的底子。

“你给我滚一边去!”司马剑清急了,甩着两指便是一道剑影打去,被闻人昱一身星光护体,如同没入了一片无垠虚空之中。

“云苏你可给我听好了,受了我的恩,要胆敢轻易接了旁的师父,我第一个废了你一身的功夫!”这位剑侠一时间没招,竟恶声恶语,威胁起了才传授招数的半个弟子。

“哈哈哈哈哈······哎哟,十多年没见,你还是这莽夫性子,连一个还没你十中之一岁数的小姑娘都要威胁,这传出去,不知要笑掉你多少昔日旧识的大牙了。你说你,每每起了性子就要乱授招数,却吝啬得只教三两招,不仅不收人家当徒弟,还要威胁不准拜师。一代剑侠哟,哈哈哈哈······”闻人昱捧腹大笑,也是此时有幸撞见了司马剑清的糗事,这说出去得是多大的奇闻。

“闻人昱!你看老子不撕烂你这神棍的嘴!”在小辈面前丢尽了面子,司马剑清是彻底暴走了,也顾不得形象,撑开那惊天之势,就要收拾闻人昱。

二人打得不可开交,闻人昱却是边打边笑,更是把司马剑清刺激得眉毛倒竖。二人声势浩浩,直抵天边,那先前离去的三人未走远,察觉到这阵灵压波动,几乎是拖着虞江的手臂,骇得飞快遁走,连头不敢回。

阙鸿在一旁瞅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云苏一愣,而后默默叹息:

“什么时候不可以笑······真是自作孽······”

“死小子,给老子受死!”司马剑清都打到了天穹之上,却还是听见了阙鸿这刺耳的声音,全然没了玉面公子的优雅,呼啸着狰狞了一张脸,大声杀来了。

阙鸿脸色一白,忙不迭告饶,却于事无补,被司马剑清狠狠的胖揍了一顿,连一点叔侄情面都未留下。

“二位前辈,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要就此上路。”云苏见阙鸿实在凄惨,借了个由头,向两人拜别。

听到云苏的声音,司马剑清倒也真的停了下来,领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阙鸿,深深看了云苏一眼。

章节目录 第130章 阴与阳 云苏被看得心头一紧,不知她这挂名师父有何深意。

“你那双眼睛,是阴阳眼吧。”司马剑清见那虞江死盯着云苏的双眼,自己也查了一查,没想到,他这小弟子,竟有些门道,天生阴阳眼。

“竟是阴阳眼······为何我看不出来?”尚带着一脸笑意走来的闻人昱听到了司马剑清的话,话僵在了脸上,忙疾步走来,也是对着云苏细细查看着,却未瞧出什么阴阳眼。

“阴阳眼应是伴有阴瞳与阳瞳,剑清兄,为何她没有,你是否识错了?”闻人昱疑惑不已,不禁对司马剑清的判断起了疑问。

“这丫头的阴阳眼只有在使用时方能瞧得出来,我说的没错吧?”司马剑清在出招震慑虞江之时,特别留意了云苏的动作,果不其然发现一黑一白两道极光掠过。

“回师······回前辈,云苏对所谓阴阳眼知之甚少,不知该如何答复。”云苏此话所言非虚,她在上一世虽然知晓阴阳眼是何物,再换一世,世间规律已尽然不同,就闻人昱所言的阴瞳和阳瞳,她却是从未听闻过。

“阴阳眼,说来话就长了,你可知酆都鬼帝?”司马剑清将话头引至了酆都大帝这个往古时期的传奇人物。

“略知。”

“阴阳眼乃是他的血脉之力。”司马剑清忽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令阙鸿大惊。

“这是何意?阴阳眼不应当只是特殊的瞳力加注么,怎会扯上了酆都大帝的血脉?”

“臭小子,你急什么,我还话没说完!”司马剑清对阙鸿的打断不满,呵斥了两句,阙鸿立即闭上了嘴。

“酆都大帝临死之际打破天道法则,以魂体再活出另一世,并开创酆都神道。据传闻,在那片岁月之中,能做到这般创举的便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因此才能以人族的身份与始神同起同坐。

酆都大帝当年手持数件无上天兵,皆被风也子收入了《兵谱》之中,后又招揽了亿万鬼兵入麾下,开创了一个几乎是一半九洲的酆都国度,古往今来,唯他一人。

九洲岁月之时,成名的造化生灵都悟出了自己的功法,后一步步迈向始神的地位,被称之外神技。

你可知道,酆都大帝也是以人族的身份悟出了可比拟神技的功法,且这功法乃是又双眼发出的,传说称这神技为阴阳火,可焚尽万物,莫可抵挡。那双眼睛,堪称能勘破诸天道法,将天外异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就有了阴阳眼的称呼。

不过你可别误会,我虽提及酆都帝的阴阳眼,只是说想凡是天生阴阳眼的人族必定与鬼法相亲和,修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至于酆都帝那双眼睛,叫做乾坤阴阳眼,亦称万道法眼,可是始神的噩梦啊······”司马剑清不由得感慨万分,酆都帝虽已脱离了人的存在,但亦是为人族创造了第二世的重生契机,乃是人族的荣耀。

“可这位姑娘的眼睛也不像是寻常的阴阳眼,要放在中洲论这双奇瞳,怕是只有十多人,而无一不是名声赫赫的大人物,却没有一个是这位姑娘的模样。实在是奇怪。”以闻人昱之所闻,阴阳眼分阴眼与阳眼,阳眼阳中存阴,阴眼阴中存阳,乃是黑白分布不同的两只眼睛,可云苏的,与寻常人的双眼没什么两样,也怪不得闻人昱有些疑问了。

“这一点本人也参透不得,只是当这丫头用这阴阳眼之时,方才会现出如你所说的模样。怪啊,怪啊······不过,怪未必是什么坏事,且看这丫头日后造化罢。

既已说了许多,再提点你几句也无妨。昔年酆都大帝阴眼与阳眼各悟出了一技,而在天外异敌兵临九洲时,他曾悟出了第三神技,这神技未被具体记载入册,但传说中,那一神技可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如今你已身怀阴阳眼,若你一探酆都帝的神道,便循着中洲那些人物,有朝一日,去鬼阴山走上一遭吧。张鲁当年占领那地,可不仅仅只是想效仿酆都大帝建国那么简单。

鬼阴山,留下了酆都帝的痕迹,而那些人,皆去过了。待你能突破本人的境界,也去朝拜一番,悟出自己的瞳术吧。”司马剑清托付给了云苏极深的期望,闻人昱摇了摇头,随了这不靠谱的老友。

“唉······随他去吧,这些年,失望了许多次,再多一次,又能如何呢?”他心中一叹,又忆起司马剑清的那些徒儿,痛心了起来。

“多谢前辈教导,云苏铭刻在心。虽说前辈有授业之恩,但终不能名正言顺成师徒,还望前辈许了晚辈前去门派之想。”云苏思忖了一会儿,有些话比得放在台面上明清,否则今日受恩,来日便是恶果。

“你小丫头也是精明,本人不肯吃亏,你也是不肯让本人吃亏。也罢,既不能名正言顺,霸着这名头也是荒唐,你便随了自己的意,去吧。至于你我,若来日再有际遇,司马剑清,会破了这规矩,收上你这徒弟,也是无妨。”性子古怪的剑侠,并非不知晓云苏意欲撇清了关系,让他有个说法的意思。但他却并不生气,在云苏身上,仿佛又看到了昔日的某个人,眼神之中都含了些怜爱之意,如同看自己的孩子。

“大恩难报,云苏记下了。”虽然云苏不得不为自己将来考虑,唯有入了一门派,方能摆脱眼下身份的困局,但司马剑清之恩乃情真意切,她又如何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呢?

“欸,不谈了。话倒是说回来,你打算入哪个门派?就本人来看,有了阴阳眼,三清派与茅山派都是个好去处,尤其后者,那儿便有两位身怀阴阳眼的人物。其中一位与我修为相当,另一位早已迈入物主境。若是三清派,也是不错,第八峰方想衣,第九峰沐森,都适合授你功法。只一点,别去唐门,那地过于危险,只有害无利。”闻人昱在一旁听得眼珠子都快翻过去了,这说的不做师徒,这话可比做父母的都多。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启程北方 司马剑清也觉察到自己有些话多,连手都不知何时不自觉地伸了出来,顿时咳嗽了一声:

“不多说了,随你吧。”挥了挥手,恨不得云苏赶紧走,今日在此地,也不知丢了多少脸面了。

云苏失笑,对这变扭的剑侠,倒是觉得有几分可爱。

“晚辈会好好思量一番,多谢前辈关心。”临近道别之际,云苏转过身,向闻人昱拜了一拜。

“闻人前辈,不知您可听说了小湾村的事?”云苏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将小湾村的怪事托出。

“小湾村?如何不知,那地方可是让我家兄上火了近半月,雅言行踪不明,阿保出行已久,竟亦杳无声迹。莫非,你可是知道些什么?”闻人昱眉头一皱,有种极为不良的预感冒了出来。

云苏顿了顿,将小湾村发生的事,从头至尾告知于闻人昱。连同司马剑清在内,听后都是大惊。

“是他们······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竟愈发让人不安了。”

“雅言那小子·····连义哥也······唉,三哥也不知能否扛得住这消息。”闻人昱喃喃,被这惊闻砸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昱兄,斯人已去,保重要紧,若有需要出手相助的,司马家一直都在。三才本为一体,沉寂这许多年,倒是越发被人不放在眼里,也该是时候出一出关,震慑一番了。”阴霾之色爬上司马剑清脸庞,闻人雅言与闻人义之死,不论对闻人家抑或是司马家,都是一种警示。

“福瑞斋韬光养晦三百多年,也在蠢蠢欲动了。还有那个泥黎殿,这些年来,动作也是频繁了许多,恐怕,中轴的太平日子也不多了。”闻人昱强忍痛失族人的悲愤之意,与司马剑清交换着福瑞斋与泥黎殿的消息。

“福瑞斋普天之下,尚还未有人能挖出他们的背景,有了唐门的前车之鉴,各大宗门不敢妄动,自然我们这些人也不会贸然出手试探。而泥黎殿,未料到他们能造出如此之大的声势。小丫头,你方才说,两个二八神人各有姓名,清明与谷雨?”司马剑清踱步左右,想就着云苏带来的消息推演一二。

“是,清明先埋伏于小湾村,谷雨待其余力不足,掐准时机出现。若不是福瑞斋的莲二,恐怕死伤更甚。”

“昱兄,不出所料,二八神人······”司马剑清与闻人昱对视,皆在对方眼中读出了几分了然。

闻人昱颔首:

“不错,二八神人有二十四位,以节气交替现身,替泥黎殿做事。眼下正值清明谷雨之间,二十四二八神人两两为一队,共同执行泥黎殿下达的谕令。再有几日,依如此推演,当是立夏与小满了。二十四人,怕是各有奇招,在以往,似乎也没见其动身过。剑清兄,你身在云杉城,消息比我灵通许多,你可听说过?”

“说起来,这十几年里,倒是真有二八神人的消息,断断续续递来,但不过是小打小闹,司马家未曾放在心上。据伪司传报,汤谷、泽湖以及虞渊,都曾有他们的影子。汤谷······汤谷······莫非!”司马剑清想着想着,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想对扶桑下手?”闻人昱亦如同被惊醒一般,扬声说道。

“怕不止是扶桑,泽湖有禹王墓,虞渊,虞渊更有寻木,这些方位之间可有何联系?还有福瑞斋,照着丫头形容的,那些人怕是多少已摸清了泥黎殿的目的,将计就计,正在布局。”司马剑清走远了一些,随后语气一顿,仿佛捉到了一丝那模糊的线索。

福瑞斋分布在各大陆的重要商城之中,司马家在艮土大陆落脚多年,那片土地四面环湖,虽说是湖,却浩瀚如海,因此也被称为里海,乃是九洲诸神阵的中央区域。

艮土大陆四边的渔业船业发达,商客络绎不绝,天涯海角的消息都能极快到达此地。火熠大陆的黎阳城虽发达,但比上朱门绣户满地的艮土大陆,尤其是云杉城,便逊色了许多。比消息,司马家乃大族,自然是长目飞耳,逃不脱他们的耳目。

“扶桑、寻木、禹王墓,每一处皆是险地,且最重要的,它们都曾是诸神时代传说所遗留的痕迹,这些人,难道是要······”两位神通境强者的消息与推测在云苏看来早已不是她这种境界的修士能接触到的了,她一边感叹两位待她当真是慷慨,嘴上根本不把门,一边又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泥黎殿,福瑞斋······他们的动作,该是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她想。

“昱兄!”两人说得尽兴,一时间竟直接忽视了云苏与阙鸿,这时才注意还有旁人在场。

“总而言之,福瑞斋与泥黎殿,往日你二人定当留意些,多加保重。盘会之事,到此为止,你俩不必再忧心。”闻人昱受了眼神示意,领会地将话题一转,安抚了云苏与阙鸿二人,便打算要离开了。

“本人授予你的三招,记得勤加练习。若来日还能再见,你剑意不达要求,本人定会亲自废了你的三招,将其收回。”司马剑清嘱咐了云苏几句,又向阙鸿看去。

“记得代你剑清叔向你那糙老爹捎上一声,得空了再相会论酒。”阙鸿心底对这脾气古怪的叔叔还是颇有惧意,忙点头答应着。

临走之前,司马剑清还多瞅了他一眼,又瞟向云苏,阙鸿顿时皮肤烫红起来,像被识破了什么秘密。

云苏自然也注意到了,权当没看见。

司马剑清与闻人昱一同离去之后,二人来到茶马道的岔口,对视须臾,云苏倒是难得先开了口。

“阙鸿大哥,你平日执着于莽攻,少了几分迂回之道,如此这般修炼,易被人看破死角,回虎门之后,须得多加思索,查缺补漏才好。”

“云苏,你······”阙鸿一愣,却没料到云苏竟想说的是这些。

“心无杂念,方能潜心修炼,旁的,无需多想。”云苏并非没瞧出阙鸿的心意,情窦初开的莽汉,心思总是来得又急又快。可于云苏来说,过早涉身男女情爱,只能是累赘尔尔。

章节目录 第132章 茶马道 云苏自转世中洲之后,心里便知晓,这修真界,多还是男子所主宰。女子若非又绝佳的天赋,皆会被家族待为联姻之用,早早出嫁。若家族底蕴不济,说不上话,便只能依附与对家,做了多房中的一位小娘,替家族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断送一生修炼前途,只得寄期望于孩儿。

不说她对阙鸿无意,就算是有意,身份的悬殊差距,亦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唯有修为、地位,才是在这中洲掌控一切的基石。少儿郎滥留心意,女子错许芳心,由此蹉跎一生的,不可计数。

被云苏一堵,阙鸿一窒,心中像是被一刺,随后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说话都断断续续。

“那······那你一路小心。”阙鸿木讷,僵硬地与云苏道别。

云苏颔首以作回应,闭了闭眼,转过身,再不回头。

阙鸿还是木在原地,就这么一直看着云苏的身影,年少稚嫩的心底,像是破开了一个口子,剐得生疼······

中洲陆外区域广袤无垠,而茶马道连接各大陆与各大国,几乎是远行之人的必经之途,长途跋涉,往往一走便是数月。

云苏一路顺着北行,早在拿到两枚门派令牌之际,她心中其实早已有了选择。伯钟门不是她的好去处,洪婆对她防备之心颇重,反倒是姬月却抵着洪婆的压力,未强求,只极力争取,这便在云苏心中留下颇多好感。

再者,三清派之法多为符道之术,较之伯钟门的琴音之学,于她的修炼方向更加贴近。

三清派正是位于候风大陆下方七百余里处,由于常年湿冷,山雾缭绕,从远处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三清派便在这雾中,底端乃称云海,由乳白雾气覆盖,将整片森林包裹得严严实实。自底端向上三百余丈,方是三清派的派门——云巢,十道峰就耸立于云海之上,形成另一片天地。

从大邑新场的北道行至茶马道火熠关,便是她的起点,由此继续北行五十里,先到达阳荆铁城,算是一个中转地,连接北方路道的出口与艮土环道,延伸向四面八方。

“两三千里的路程,步行怕是半月时日才能到,茶马道除却几个大驿站之外,在道中可等着路过的行车经过,若有余位,交了钱便可上车。那些马乃是寻常快马,按照这般车速,亦得近半月时日。若我用云清风月术上路,几乎可节省至七日即可。”云苏心里掂量了一番,认识还是云清风月术更节省一些。

阙鸿提醒她要快些赶上这一波新徒的热潮,才能在半年后抓住跑马坡试炼的尾巴,云苏自然也想着要越快越好。

“二三千里路,权当修炼了。”云苏跳入茶马道旁的丛林之中,在树上疾行。

云清风月术在桃花巷步入第二段之后,遁速已是突进,但要步入第三段虚化,则与之前的修炼全然不同了。虚化要求身隐匿于风中,几乎是踏风而行,这个过程,则需要修真者不断在发动此术之时削减自身的重量,直至与纸片无异。

在云家的卷宗之内,曾记载修成此术的云家先人所留下的经验。云清风月术虽是云家家传之术,实则修炼到第三段的,在云家祖奶离身之后,云家如今便只有云隐一人了。那位祖奶在云清影记事之前就走了,她修炼虚化的精炼之处,便留在了卷宗里。

在她看来,身与纸轻,寻常之法几乎不可办到,而在云清风月术的记载之中,却显示着只要将周天穴道以特殊的方式点亮,便可达到此境界。

周天穴道共三百六十五枚,遍布人体各大部分,而意图将其一一点亮,则需要将灵力以所记载的方法,将穴道填盈,最后连成一线,宛若一副周天星图,第三段便能成了。

云家祖奶留下的记载中,尤其提醒后辈务必要小心涌入的灵力,因为吐纳之时的灵力掺入了诸多杂质,将此纯度的灵力填入,届时会造成关节敦化的恶果。

如何清理杂质,这几乎成了那记载的重中之重。她提及,唯有将灵力经灵根,汇入气海之中后,再抽取出来,填入穴道,方能成功。

“云清风月术第三段与前两段并不一致,之前二段对于修真者灵根要求等同于无。若是按照云家那位老祖的说法,要经灵根提炼,那必得是单一灵根方能成事。云隐似乎便是单一火灵根,难怪只有他能修炼成功。云焕亦是单一金灵根,如今还有云清舞,此二人怕是云家这代最有可能炼成云清风月术第三段之人了。”云苏虽说在火灵珠入驻之后,也生了单一火灵根,但她的灵根有别于他人,令她有些担心。

“若是单单从一根汇入,是否能剔尽杂质?”云苏设想了一番,在行进之中,缓缓将天地之间的灵气汇聚于丹田,其中的火灵气沿着那一根火灵根,进入气海,在其中凝聚成一抹丹红。她徐徐操控着这抹灵力,游向天灵穴。

天灵穴在灵力融入后,云苏顿时感到头脑清明了一些,即使不开阴阳眼,也能略微探得更远一些。那穴道浮起一丝红光,若隐若现。

“云清风月术,当真只是一门身法么,更像是一门炼体之术······每一穴道点亮,难道会有其他效果不成?”云苏不由得怀疑起来。

要探清这疑问,速速将第一枚穴道打开,方能有所了解。云苏沉下心来,继续进行着点亮穴道的步骤。

在疾行之中,忽地从茶马道上传来了一阵喧嚣,打断了云苏的修炼。

“这么快就遇上贼匪抢劫了么?”茶马道上并不安宁,这种事情也时有发生。云苏停下身,藏在树干后,拨开密叶,悄悄窥视。

只见茶马道上的一伙人正围着一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形神癫狂之人团团转,那人拼尽想要突破重围,朝着这行人的马匹冲去。云苏望去,马背上货物被打翻,落了一地,显然是那人干的。

这队伍足有十几辆车马,规模也不算太小,前方领头部队似乎并不在意后面发生的事情,仍在缓缓前行。

章节目录 第133章 疯子 “这疯子真是够闹腾的,一醒便惊吓马匹,险些把咱们的货都弄下去了。小主子也真是的,非要把他捎上,这折腾的可是我们这些没日没夜的下人。”

“唉,你少说几句吧,埋头干活,比什么抱怨都管用!”那麻衣男子颇不赞同地警示了同伴一眼。

姬月一行人目送童童远去,良久,姬月转身将火扑灭。

石敢当这一遭,令其他两支队伍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

“那些臭石头砸得老娘疼死了。”燕芙雪揉着胸口,黑发粘在额边,一张一小脸皱成了一团。

魅姬也没了往日的风姿,身上的衣服被换下,与燕芙雪默默并行,抬头望见童童背着邬岑飞,缓缓走来,目光复杂。

“还看,教训还没吃够吗?”燕芙雪恨声骂道。

魅姬不语,又低下了头。

云苏四人见石敢当已身败,稍作整装,也向童童四人走去。

自客栈分离,不过数个时辰,三人受伤,一人昏厥,一人断了一手。

云苏环视一圈,心下感慨了一番生死由天。

姬月等人打点好林火,也步了过来,三支队伍,一十二人,围成了一圈。

“不管怎么说,不是你出手,我可能就不是胸痛那么简单了。”燕芙雪扭着脸,神色不自然地开口道。

“多谢姬月姑娘相救。”魅姬低身拜了一礼,没了客栈中针锋相对的气势。

“举手之劳,同为三清派,总是不能见死不救,否则回派后卢云子峰主过问,我也不好交代。”姬月地态度公事公办,并无丝毫同门温情可言。

云苏暗中关注着言箓,果不其然发现他的袖口又抽了一抽。

“这言箓平时装得风度翩翩,遇事便行着损人利己的想法,方才想借着尤莲挟持阙鸿这一份主力,暗中对我施压。看来门派里也不怎么受人待见,闫达如此,姬月更是未将其放在眼里。”

云苏心里有数,在面具的掩盖下笑了笑。

“师妹大义,我言箓一定记在心里。”忍下心中不快,言箓又一脸和睦,向姬月道谢。

闫达见了,撇了撇嘴,难道没有出声。

“这石敢当长居阴湿的地底,为何会突袭你们?”姬月扫了一眼尤莲和她的断手,似问非问地对言箓说道。

“陆王护佑老头子快些好起来吧······我这老太婆给您磕头了啊。”一老妪匍匐在屋前,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向着她口中的“陆王”不停地做着礼拜,其内容皆是求其显灵,将自己的老伴儿治愈之类的说辞。

“老婆婆,恳请借问一下······”好不容易看到有人就在眼前,苍昊忍不住上前一步,想通过这位老妪了解情况。

“啊!”老妪一记惊声尖叫,吓得瘫坐在地上,随后没命地扒着土,往屋里连滚带爬地行去。

方才礼拜做得过于入神,忘记留意四周,竟然让异贼盯上她了。老妪心中打着响鼓,狠命斥责自己的粗心。

“不打紧的,自然是救人为要务,还是带我们去看看老人家吧。”

老妪遂领着众人入了小屋内,刚进去就被一股异味蹿入鼻腔,惹得倍感不适。看了看屋内的陈设,物品皆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被虫蛀穿孔的蔬菜散落在一角,乌黑的菜叶一看就知道已不能入腹。锅碗瓢盆亦是落了一地,一张缺角的桌子和两张看着烂得不能坐的长凳摆在一边,桌上放着一只肮脏的瓷碗,其中黑色的药液被饮了一半。

随着视线飘向左侧,一位老翁气息全无地躺在床上,所盖的被褥上皆是破洞,发出霉化后的呛鼻味,不时还有小虫在其上停留。一滩血洒在床边,显然是这位老翁呕的。

“他便是民妇的相公,久卧病榻已愈两年。民妇寻遍天下良方为他医治,丝毫不见起色,好不容易找了一位大夫,却只见他短吁长叹,早早地就给民妇的相公判了死期。民妇心里怨呐,民妇与他相依二十余载,什么风风雨雨都扛了下来,吾儿已离我们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已经是难以言喻。如今若是他也离我而去,民妇也是没法儿苟活于世了,呜呜呜······”说到伤心处,老妪又凄凄惨惨地低头呜咽起来。

“婆婆勿要担心,让我们先帮老人诊诊病情再说。”说罢,云苏蹲坐于床榻旁,扶起老翁的手查看起了脉象。老妪亦静静守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云苏的诊断。

不出一会儿,云苏便收回了手。

“这村头咋连个人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安静了许久的阙鸿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开口说道。

“这小湾村的商人常常前往黎阳城做买卖,本想来这地儿应该是一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模样,怎么跟想象的差了如此之多?”步阳扫视了村头破旧未曾翻新过的场面,颇为不解。

“步阳兄言之有理,按理来说,那么频繁的交易往来,此地不应如此空寂,人丁稀疏。不禁让人怀疑,那些商人所赚的钱财都流通去了何处?看来只能进去一探究竟了。”言箓紧接着附和道。

一路上,四处的景致实在是朴素无华,毫无可赏之处。茅檐屋舍的建造也是寥寥草草,大都几近腐朽飘摇,犹如荒废已久一般,经不起风吹雨打。难得看到有村里人在门外徘徊,看到他们竟然都如同见了鬼魅,匆匆忙忙躲进了屋子。

“仙人,我相公他······”老妪急急发问。

“这位老人长时间虚亏,已经损伤了五脏六腑,皆衰弱得几欲停止运作,确是危在旦夕······”

“那,那岂不是没救了?!老婆子我也不活了啊!相公,我这便来陪你了,黄泉路上再结伴同行!”听了云苏的判决,老妪肝肠寸断,悲天怆地,欲自戕殉情。

“婆婆等等!”云苏见其动作,一把拉住了她,“我还没说完呢,老人性命虽衰微,但亦有解法,只要服下丹药便能有所好转了。”

云苏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份修真界常用的还灵散,配合着剩下的半碗药给老翁服下。此药专用于治疗身体衰败的情况,对于修真者算不上有多大用处,但对于世俗之人可就算是灵丹妙药了。

待服下还零散后,老翁的起色明显红润了起来,灰败之色也渐渐从脸上褪去。

全程紧紧锁着自己丈夫的老妪被还零散的神效惊得眼睛瞪如铜铃,似掩非掩着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陆王······陆王······陆王显灵了,陆王真的显灵了啊······”

章节目录 第134章 来意 “是你?”云苏收回玉花针,不解地看着罗俊。

“嘻嘻,是我?”罗俊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让云苏警觉地后退了一步。

“别呀,罗家长老都已经知晓你与两位前辈的关系了,我想干什么,也没那胆子了。”罗俊见云苏对他戒心颇重,赶忙出言解释道。

“怎么?罗家之人都这么会见风使舵?”

“陆王护佑老头子快些好起来吧······我这老太婆给您磕头了啊。”一老妪匍匐在屋前,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向着她口中的“陆王”不停地做着礼拜,其内容皆是求其显灵,将自己的老伴儿治愈之类的说辞。

“老婆婆,恳请借问一下······”好不容易看到有人就在眼前,苍昊忍不住上前一步,想通过这位老妪了解情况。

“啊!”老妪一记惊声尖叫,吓得瘫坐在地上,随后没命地扒着土,往屋里连滚带爬地行去。

方才礼拜做得过于入神,忘记留意四周,竟然让异贼盯上她了。老妪心中打着响鼓,狠命斥责自己的粗心。

“不打紧的,自然是救人为要务,还是带我们去看看老人家吧。”

老妪遂领着众人入了小屋内,刚进去就被一股异味蹿入鼻腔,惹得倍感不适。看了看屋内的陈设,物品皆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被虫蛀穿孔的蔬菜散落在一角,乌黑的菜叶一看就知道已不能入腹。锅碗瓢盆亦是落了一地,一张缺角的桌子和两张看着烂得不能坐的长凳摆在一边,桌上放着一只肮脏的瓷碗,其中黑色的药液被饮了一半。

随着视线飘向左侧,一位老翁气息全无地躺在床上,所盖的被褥上皆是破洞,发出霉化后的呛鼻味,不时还有小虫在其上停留。一滩血洒在床边,显然是这位老翁呕的。

“他便是民妇的相公,久卧病榻已愈两年。民妇寻遍天下良方为他医治,丝毫不见起色,好不容易找了一位大夫,却只见他短吁长叹,早早地就给民妇的相公判了死期。民妇心里怨呐,民妇与他相依二十余载,什么风风雨雨都扛了下来,吾儿已离我们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已经是难以言喻。如今若是他也离我而去,民妇也是没法儿苟活于世了,呜呜呜······”说到伤心处,老妪又凄凄惨惨地低头呜咽起来。

“婆婆勿要担心,让我们先帮老人诊诊病情再说。”说罢,云苏蹲坐于床榻旁,扶起老翁的手查看起了脉象。老妪亦静静守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云苏的诊断。

不出一会儿,云苏便收回了手。

“仙人,我相公他······”老妪急急发问。

“这位老人长时间虚亏,已经损伤了五脏六腑,皆衰弱得几欲停止运作,确是危在旦夕······”

“那,那岂不是没救了?!老婆子我也不活了啊!相公,我这便来陪你了,黄泉路上再结伴同行!”听了云苏的判决,老妪肝肠寸断,悲天怆地,欲自戕殉情。

“婆婆等等!”云苏见其动作,一把拉住了她,“我还没说完呢,老人性命虽衰微,但亦有解法,只要服下丹药便能有所好转了。”

云苏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份修真界常用的还灵散,配合着剩下的半碗药给老翁服下。此药专用于治疗身体衰败的情况,对于修真者算不上有多大用处,但对于世俗之人可就算是灵丹妙药了。

待服下还零散后,老翁的起色明显红润了起来,灰败之色也渐渐从脸上褪去。

全程紧紧锁着自己丈夫的老妪被还零散的神效惊得眼睛瞪如铜铃,似掩非掩着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陆王······陆王······陆王显灵了,陆王真的显灵了啊······”

这老妪口中呢喃着陆王的名号,随后竟然起身走至门口,又伏下身子做起了礼拜。

“多谢陆王啊,多谢陆王啊。老妪此生无以回报,来世当做牛做马,任凭差遣啊!”

众人见此情形皆感妖异,咸疑这陆王何许人也,竟如此得民心,不过闷在心里并没有点出。

好一会儿,这老妪终于完成了仪式,有些艰难地起了身子,脸色忽变,低垂着脑袋走来,向一干人答谢道:“多谢各位仙人出手相助,想必陆王也会为此恩福而赞赏诸仙人的济民之德。此刻陆王应在陆王庙等候诸位多时了,且待老妪服侍好相公,便领众位前去。”语毕,并未等其他人回话,便去整理起老翁的事务。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待退出了屋子,候在门口之际,姬月倒是先发话了。

“这老妇人口中的陆王看来是此次事件的关键,方才来时,我发现每个村民的屋门前都摆了一尊神像,从模样上看起来似已愈不惑。但令我关心的,还有那老妇人在云苏救起那老翁后,突变的态度。”

“不错,那老妇人不率先感谢云苏的出手相助,反倒去拜谢这个陆王,礼毕后整个人仿佛变了个性子,例行公事一般说着要领我们去那什么陆王庙,总觉得此事必有妖。”闫达思考半晌,也同意姬月的怀疑。

“老婆子看起来不像那么好骗的样子啊,三两句花样就能令得她信了我们?怕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至于这陆王庙奖赏之说,指不定是个鸿门宴。”邬岑飞抱胸靠在门口,透过虚掩着的门,里头隐约能瞧见老妪伏在床边,边帮那老翁细细清理着,边在他耳边絮絮低语些什么。

“先前一队到现在杳无音信,我猜与那陆王庙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此刻这也是唯一的去处,或许在那儿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也未可知。”苍昊环顾着四周说道,虽然荒无人迹,但一种始终被监视的感觉自进村开始就从未消退过。

“大家见机行事。”姬月落下最后一句时,老妪已经尽数打点妥当,拉开了屋门。

“仙人请随我来。”老妪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说道,并走在最前头,做起了领路人。

众人随着老妪的步伐,沿着一条羊肠小径,从外围向腹地跋涉。

终于,穿过几所茅舍,便远眺到一座极其恢弘的庙宇的身姿,与围在四面的老旧之物全然不在一个层次上。最上等的红木作为主要材质,撑起绚烂辉煌的视觉效果,在日光下隐隐烫着红光,复杂的纹镌刻于柱上。

两副竖匾上“颢气絪缊,一元资发育;神功覆帱,万汇荷生成”的刻字龙飞凤舞,奕奕有神。横匾上“陆王庙”三字更如笔扫千军,颇具气势。此地香火旺盛,烟气氤氲缭绕着整座庙宇,恍若仙境神庙。

章节目录 第135章 跟随 “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你们罗家生意做得多,对这些最是清楚。”云苏潜伏在树丛中,悄悄问道。

“嗨,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虽说我乃玉树临风的青年才子,好歹也是罗家的直系嫡子,对这商事啊,还是了解颇深的······”

“少废话,快说!”云苏眉头一皱,压低声音,警告道。

“谨听峰主良言。”诸弟子一并回应。白沐继而又言:

“修真一路,诸事烦扰,你们所言,皆有其道理。不过,众多解法中,BB最得为师心意。你们可知,修真开行大路,贵在神速。前人亦有云‘兵贵神速’,修真者虽能习得功法,日行千里,我派亦不缺风行身法,但万物有长有短,有所专攻,也有所不计。论速,天地之间,何物可及神驹?昔年门派大势未成,楚神王驭八龙之骏,位居千古神位,使迹毂遍于四海,夺宝无数,方成就大业,后世有‘神游楚王’之芳名。当年,我三清在大势之战中横扫千军,少不了良驹相助。未来探宝、寻迹、门派任务,都少不了一匹良驹。我派与驹城约定了跑马原试炼,这便是诸位的造化。此番之行,掌事教位越老会带队领你们前去,望做好准备,为师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

······

“苏苏,跑马原试炼得如何驯得一匹好马呀,真是愁死我了。”AA苦了一张脸,一路上愁眉不展。

“我听闻,历届跑马原试炼,参加者自五百至一千不等,而得良驹者不过十指之数。何不去问问那些师兄师姐们,取些经验,也好方便我们行程。”云苏想了想,回道。

在XX救下掌事教位后,云苏从他那儿得知,入了三清派,第一关便是跑马原试炼,没有门道的弟子多半在开局便受重挫,捕不到好马不说,甚至连马都带不回一匹。这些弟子,回派后多半经受不住同辈眼光,整日缩在山洞,足不出户,最后蹉跎一辈子,老死洞中,被人葬于云海里。还有的归派不就便自戕于洞中,落得凄惨结局。

这些弟子的生死,连峰主都不会过问。因此,这一关,对每一位新人来说,都是重中之重。驯不到一匹马,多半也就断了修炼前程。

XX提醒云苏,门派中赐下的戒子数最为要紧,戒子数越多,便越能为跑马原试炼有所准备。戒子数都得用来兑换马脑原石,这些马脑原石顾名思义,是真的马脑所化炼而成。

世间有三位相马大师,是名伯乐、蔡墨和忌卫。此三人各着有大家之作,在公诸于世的相马引篇中,便有谈及:

宝马各有特色,而万变不离其宗,寻得这些宝马的方式,便是按照其马脑的颜色来断决。马脑色泽各异,就据所记载的后世资料来说,有七种原色,与虹色无异。再来便是原色之外,有黑、有白二色,不过,据野史记载,楚神王的坐下八龙骏,其马脑为银色,其中一匹名为奔霄的神驹,其马脑更是泛着淡金色,但这些都不可考,只流于言传之中。

后来,人们鉴定宝马与否,便依照马脑之色来判断,但修真者寻好马,自然不可能把马脑取出来看。三位大师便在相马引篇写到,马习群居,离群亦可寻返,所凭之物名为马脑共感。

同类的味道一旦储存在马脑之中,马儿便能循着这些气味返群,这法子在日后也被它们用来寻路,这才有了马能识途一说。

马脑原石在囊房都是价高起步,七色的原石,每种都标了三戒子的兑换价,至于那黑白的马脑原石,个个儿都是十戒子的天价,寻常弟子何来的戒子换得起?

这也就有了三月训课之期,规定七日一考,授课之时还有掌事教位以戒子作赏赐。这三月来,云苏靠云清影的博学多闻,赢得了不少戒子,平日还不忘去云蔚堂那儿去领些外训活儿来干,也得了不少戒子。算下来,竟有五十之数了。这样一来,七色原石甚至黑白原石都有了着落,还能额外换得一些便于远出之类的物件。跑马原驯得的马都是幼马,每五年马群便能休养生息生一批新马崽,长成幼马,也不怕断了根。

就在当天日薄云巢之时,八百诸峰弟子便被诏去说话,一干人听了掌事教位越老的指导,大都是愁容满面。早先换得来得戒子,哪会想得了这么多,为跑马原试炼未雨绸缪,早早做下准备?一个两个三个,都急着多换一些明石以助修炼。此时纷纷悔不当初,无所适从。

而那些有家族背景的,尤其族里不缺在门派有地位的弟子的,都已存下了戒子,七色原石,也不用犯愁了。

说起来,每位弟子,按照人均算,一个戒子不花,每月定时发放的十个戒子加上书塾中所得,也至少存了二十五左右,平日再勤奋些,多领些外训任务,三十之数自是不愁了。

回洞府的路上,云苏与AA瞧见路上有人打起了擂台,甚至有人摆起了摊子,将身上的值当货拿出来交换戒子,当然没多久就被夜巡掌事给呵斥了,病恹恹地回了洞府。

“呼,还好还好,我的戒子只拿去换了本《全符大典》和少许明石,还剩了十八个,虽然换不齐七色原石,想来也不必太愁了。”AA拍着胸口,如释重负地说着。

云苏笑了笑,随后四处扫了一番,便低头靠过去,悄悄说道:“AA,咱们尽量往人群中间走,一会儿分道的时候,你便跟我回洞府住,别回去了。”

“为什么啊?”AA一愣,偷瞄了四周一眼,不解地问道。

“回去之后再与你说。”没有多说,云苏拉着AA进了人流之中。

······

“挤得内衫都湿透了,苏苏,你可要和我解释清楚。”AA擦着热汗进了洞府,叫苦连连。

“方才我要不把你拉进人群,你的那点戒子可就都要被偷完了。”云苏抹了一把汗,回望了一眼洞外,才转身说道。

AA闻言,赶忙摸遍了全身,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方圆袋提出来,从中捣出一串戒子,来来回回数了又数,才松了口气。

云苏瞧见AA这模样,不由得嗤笑一声,“你呀,心眼大的跟洞口似的,光顾着眼前,旁的都不看了。你刚才可看到,你后方那名弟子的方圆袋,被悄悄解了吗?”

章节目录 第136章 石蕖踪迹 “石蕖,即使尚不能证实就是与耇株一般的神物,但其罕有之巨,没有任何人能否认。如此至宝,你当真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吗?”罗俊急了,想方设法拖住云苏,不想交易就这么结束了。

“罗俊,不是看在我与那两人的关系上,你又怎会委曲求全,来巴结上我呢?不妨一说,司马剑清神出鬼没,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并未有深交。不必再寄期望在我身上了。”

云苏见情况不妙,这灵力波动会把其他人引过来,立即动用了血契之力。

“咳咳咳······”第三尾被硬生生地拖停,气血倒流,九尾天狐连连咳出精血。

“呵呵呵呵呵······果然,你的目的也是想要奴役和折磨我,跟其他人没有分别,没有分别。”自嘲地舔舐着嘴角的鲜血,颓败的气息围绕在九尾天狐的周身,连生命体征都衰弱下来。

就在此时,云苏瞬发出手,两指合并,强强猛击九尾天狐的天灵盖。受到这波攻击,九尾天狐只在一息间便失去了意识,昏厥倒在地上。

行至九尾天狐的跟前,手掌再次盖住他的脑门。神识入侵,来到其丹田,将兽丹上的血契一丝一丝地抽离。去除兽丹上的血契其实极为吃力,需要施术者十足的意愿和精准的控制力才能将烙入兽丹内部的血契拔除。

一点点地剔除血契,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过去,云苏已是湿汗淋漓。终于,血契被完整的剥离出兽丹,契约解除。

但云苏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重新凝聚了神识,转入了九尾天狐的神识之中!

眼前一片灰暗,处在其中伸手不见五指。由于受到云苏那番话的打击,九尾天狐的求生意识在此刻异常薄弱,神识也陷入沉寂。

云苏将自己的神识猛地张开,试图覆盖每一个角落,而在这广袤的识海当中,想要彻底将其囊阔何其困难。云苏只得一面覆盖,一面开始进行搜索。

在一片暗沉之中,细细感应着,逐渐探见一层灰网,通过云清风月术第二阶段的锤炼,云苏的神识更加敏锐,感应力更加强悍。再次将神识无限细分,渗入灰网之下。

终于,云苏看见了点点星光飘散深层次的识海中。如温和的液体,云苏的神识浸入了这些光点,一副画面浮现在眼前。

树林之中,一只成年九尾狐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灵力波动,将倒在地上的一只伤痕累累的幼狐再度击飞。

“哼!”稚嫩的闷哼声响起。

对地上气息微弱的幼狐毫不理睬,那只强大的九尾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全身痉挛连连,幼狐挣扎地从地面爬起,身上遍布血红的伤口。鲜血还在向外渗出,将一身红色的绒毛粘连在一起,一条狐尾无力地垂着,看上去无比狼狈。

一瘸一拐地走入密林之中,许久过后隐去了身影。

“那是······狐狸?”变成灵体状态的云苏漂浮在空中,一瞬不瞬地观摩了刚才的场景。

“刚才那只成年九尾狐是他的父亲?历练自己孩子的手段未免也太过心狠手辣,招招都是致命一击。”对雄狐的作法有些不满,方才云苏甚至经不住本能冲动而前去营救,奈何这只是狐狸的回忆,灵体状态下的她也无法逆转乾坤。

摇晃着身躯在密林中寻找着治疗药物,用兽齿扯下灵植在口中咀嚼后涂抹在撕扯后,血流不止的伤口上,随后瘫软地倒在地上,头轻轻伏在地面,出神地望着日落的红霞。那抹红与他的身体融成一体,其中却透着一股悲凉。

我为什么不同呢?

幼狐自问道。

我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都这么厌恶我······

带着深深的疑惑,疲惫的身躯将幼狐拉入了梦中。

入夜了,第一束月光穿过密叶,从缝隙间如碎银一般洒落在幼狐的身上。没过多久,一团黑色遮住了这月光,那只成年九尾狐悄无声息地站在树枝上,望着晕倒的幼狐。那种眼神,实在复杂得难以言喻。痛惜、无奈、愤怒,多种情绪在眼中变换交替,没人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什么。

就这么保持着距离,静静地注视着。最后,还是吐出一团红光,将幼狐包裹,便离开了。幼狐的外伤在这光中慢慢愈合,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云苏一声不响地看着两狐之间的动静,若有所思。

眼前的画面突然迸裂,并卷入一个凭空出现的漩涡。随即,眼前的景色瞬变,热火朝天的场景出现,一只只纯白的狐狸相互打斗,千变万化的招数层出不穷。

“狐族的······试炼吗?”才将适应从战斗中心爆发的刺眼白光,云苏略微遮挡着喃喃道。

看了一会儿,云苏便环视着场上,试图寻找一个身影。

一抹极为惹眼的红只在几度眨眼间就被找到,他的身边有着明显的一圈隔离带,同族的狐狸都远离着他,连那只成年九尾狐也不见踪影。

萧瑟的身影,在纯白的背影映衬下显得格外萧瑟······让云苏不由得感到······心酸。

心酸,处在拥挤的潮涌之中,却仍然形只影单,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受到排挤和漠视。

几轮战斗下来,到他上场了。

每向前行一步,周围就自动让出一点空间,好似他就如同让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幼狐没有斜视,只笔直地盯着前方,一步一步,走向中央。

战斗打响,不出几招,幼狐便将对手击趴下,跟前面的对决相比,赢得实在过于轻松。

场下一片寂静,没有鼎沸般的轰动,每一只备战的狐狸定定地缩着瞳孔,看着幼狐,那一个个眼神中,没有景仰。恐惧,只有恐惧,那是对未知的恐惧,是对异类的恐惧。

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些眼神,幼狐想去扶一扶被他击倒在地的对手,却让对方以为他要狠下毒手,吓得夹着尾巴逃向了远方。

顿了顿脚步,微翘的尾巴好像又下垂了一些,轻轻甩了两下,转身离开战斗场合,还是如来时一般,一条走道被自动让出,似在恳求他的离开。

云苏静静地跟随在幼狐的后头,失神的背影让她沉下头,有些伤感。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云苏听到了幼狐的心声,那份脆弱与无助,让她的眼角不自觉地湿润。

没走出两步,画面再次翻转,陡然一变,熊熊烈火正在咆哮,四处都是狐狸的尸首,一团团血肉模糊地散落在四周,令人胆战心惊。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惊得说不出话来,云苏四处奔跑,心急火燎地寻找的那个身影。

一阵厮打声传入耳中。

章节目录 第137章 约定 罗俊揪着心头肉,盯着云苏直冒汗,深怕她还出言拒绝。如此一来,罗家存活的希望就更是渺茫一分。作为罗家弟子,如何能就这么眼睁睁瞧着云家败落,多少年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呢?云苏此时便是他仅存的,可笼络的希望之一了。

翌日清晨,林火熄灭,大半片森林枯死成一片,余烟袅袅升起,交杂着尸体的焦味,暗示着昨夜是何等凄惨。

两行树之间,溪水仍在不分昼夜地流动着,流到平坦处汇成一个小小深潭,在此周旋几圈,继续流向远方。

幼狐倒在溪边的草丛中,看上去奄奄一息,体内的兽丹极力散发着精元,修补着伤害。

第一声山雀鸣叫从森林深处发出,惊走了在深邃微白的天空中,散布着的几颗星星。“唰”的一声响,山雀从繁叶中破身而出,与苍穹会和,引声高歌。寂寥无声的林中有了微动,雨露滴答下落,枝叶被晨风吹得漱漱作响,群兽闻声而醒。很快,森林又活了过来。

晨曦柔缓地盖在幼狐的身上,让他舒服得动了动身子。露水打在身上,微凉侵体,很快地,兽丹已经融进了身体,再无性命之忧。

沉重的眼皮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瞬间入眼的晨光,让他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只在这顷刻间,昨夜的画面纷纷砸入脑海中,炸得他浑身一惊。

吃力地撑起疲惫不堪的身躯,五行同化的反噬之力还有后劲作祟,站起时四肢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稳住身子,幼狐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次狂奔至那片焦土之上。

所经之处,兽吼声惊动了栖息在树上的鸟类,翅膀扑打的声音接连响起。

如疾风驰过,拼劲全力搜寻着同族的气味与踪迹。

云苏跟在后头,看着发狂的身影,只觉凄凉。

没有一刻停歇的寻找着,终于,他嗅到了。

将遁速再提升了一段,脚下一个踉跄,差些从树上坠落。

跳落至地面,慢慢走向一堆一堆碎骨,迷茫地用视线扫过同族的遗骸。

气味太过稀疏,幼狐没有办法知道父亲的方位。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在这片焦土上,他一遍遍的寻找着关于父亲的蛛丝马迹。

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那气味,从这世上活生生地失去了踪迹。幼狐毫无方向地游荡在这片地区,哪怕身体累得快撑不起来,都要蜷着四肢继续搜索。紧锁着牙关,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想要逃避着黑暗而荒诞的现实。

不知道找了多久,无力的蜷缩在地上,兽眸中雾蒙蒙的一片,呜咽着向虚空中不住地呼喊着······

眼前的景象如同浮在水面之上,云苏的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泪水,内心中充满了尖锐的痛与恨,那一声声呜咽如杜鹃泣血般凌迟着她。

画面又破裂了。

一只健壮的双尾狐正穿梭在林中,众兽闻之声响皆骇然而退,这抹强大的兽息让它们不敢暴露自己的身影。一身火绒赤红得一如秋日红树之叶,如一蓬燃烧的烈火。

回到自己栖息之所,才刚吞噬了火灵果,澎湃的灵力就快要溢出身体,此刻正是晋级的极佳时刻。

缓缓地沉入玄妙的意境当中,双尾狐催发着所有的灵力向丹田冲击,兽丹在炙热的气息之下漂浮在其中,自行转动。随后,兽丹将这些灵气统统纳入其中,只消片刻,体内爆发出剧烈的灵力波动,将所有经脉打碎再重铸。绒毛在奔腾的灵力作用下再度拔高,双尾向两旁飘起,第三尾在两股之间以极快的频率振动着徐徐生长。

双尾狐的气势正在渐渐拔高。

然而他没有发现,仅在自己感知范围外的不远处,有一根手指探出,黑气从指间冒出,缠绕在其上。而后,黑气缓缓爬向指尖,凝聚成一团,对准了正在晋升的双尾狐。

第三尾成形了一半,双尾狐再度发力,增快催发速度,却听“嘭”的一声,一道黑光如灭世之矢,向他打来!

云苏出自本能地喊出声音:“当心!”

察觉这攻势的猛烈,双尾狐强行破除了晋升状态,喷出一口精血,引起体内一阵紊乱的灵力波动。第三尾如同被狠狠踩了一脚,剧烈的颤动,最后不甘地退缩进了身体。

黑影突至!毒手精准狠辣地掐向双尾狐的兽颈,云苏又情不自禁地想冲上前去。

画面却突然在此刻全部消失!

“怎么回事!”刹住脚步,云苏睁大了双眼,不明白记忆为什么猛地全断裂了。

神识重新回归九尾天狐的识海,环顾着四周,还是星海般的一片,光点有的乱窜着,有的在原地上下漂浮着,点缀在漆黑的识海中,明暗相接。

虽然疑惑方才的异常,但是云苏的神识已经能够在九尾天狐的识海中成形,当下必须抓紧时间。

这么想着,云苏将双手捧成一团,靠着体内含有的属于九尾天狐的灵力对记忆点的呼应,精神力一点一点地将这些光点串联,而后簇拥在一起,塑造成九尾天狐的外形。就像捏造泥人,四肢、尾巴、身体被一块块的拼接在一起,九尾天狐的模样再度汇聚成形。随后,一道带着生命元力的绿灵力注入了进这尊身体,生命体征渐渐恢复,识海中有光点散落,并在其中划开,扩散,拉向无穷尽的边界。

光,追赶着驱退了最后一抹暗。九尾天狐的脸上肌肉耸动,一双懵懂的双眼睁开。发现云苏就大大咧咧地站在他面前,怒气又蹭蹭往上冒着,但在爆发之前,却又生生遏制住了。两只光尾轻柔地摆动着,想了想,后身蹲坐着看着云苏。

云苏也面朝九尾天狐坐下,与他无声对视。

一人一兽的眼中有某种情绪在氤氲,如乳白的轻霭,湿湿的,腻腻的,飘去浮来,从清晰变得朦胧,在平静之中达成了共识。

默契地闭上了双眼,一种新的契约在慢慢地缔结······

云苏将神识彻底放开,无限地向四面八方发散,再发散,在这看不疆界的识海中,向着远方驰骋。

“臭狐狸,本命契约,敢吗?”颤了颤眼皮子,云苏问道。

章节目录 第138章 云海 “罗家真是舍得,连石渠的消息都拿来作筹码了吗?”云苏半说半笑,但全无轻松之色。

“我族早已是临渊险行,穷途末路,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罗俊的脸上似覆了层寒霜,颇有壮士断腕之决意。

瞧着罗俊的神情,本欲设法回绝的云苏,忽地生出了几分犹豫。

“这倒是新鲜。”云苏撤了防备,坐了下来,正对着罗俊,

“一个家族的兴衰,云苏能亲眼所见,与有荣焉。不知罗家,不,罗少爷有何打算,想与我合作?”

罗俊抿唇,对云苏这似有几分奚弄意味的言语不喜,语气遂也硬了几分。

“罗家还未到最后关头,还请云姑娘慎言。”他深呼一口气,压了压语气,又说,

“可祖父之难确是迫在眉睫,急需石渠藕段入药。正如你之前所言,董氏已把控了整个云梦水域,即使有了石渠的踪迹,以罗家的地位,也无法争得一席之地。但五门三派不同······”罗俊紧了紧牙关,有些难以启齿。

“石渠如此神物,凡是中洲巨擘,无不想分得一杯羹,只要你······”

“等等。”云苏眉头更加紧皱,不由得寒声打断了有些激动的罗俊,“石渠藏在云梦水域这消息,既然云家都能迅消问息,听闻风声,五门三派又岂会不知?罗俊,勿要耍什么花招,这可不是拜求的诚意。”

“是我糊涂,漏了一环,未给云姑娘解惑。

罗家四处打听石渠的消息的确不是什么秘闻,有些势力的家族多半都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石渠也不是什么秘藏,云梦水域也就在禹水大陆不远处,这并不难查。可既然罗家对石渠的态度已是不成功,则成仁,自然,手里捏着的东西,比那些道听途说的人要牢靠得多。

云姑娘既知道咱们罗家,应该也明白罗家以何成名的吧?”罗俊提起了几分骄傲,正色问道。

“泯然无际,招过而物不觉······乃是烟罗。”提起这二字,云苏一时间也谨慎了许多。

“云姑娘谬赞,不亏也是大家出身的,对罗家绝学,点评恰如其分。”罗俊傲然,连连夸赞云苏好眼光,然后者并未搭腔,一声不吭盘坐在树枝上,看着罗俊,林间只留一人一马一疯子,滔滔不绝。

云苏不回,罗俊落得无趣,心里暗咒一声,明面上仍不动声色:

“说远了,见谅。

罗家凭借这招,便可混入五门三派之中,进入云梦水域,寻着时机下手。

董氏常年霸占云梦水域,早招至名门世家与各大门派不满,只是董氏与栖霞派关联甚深,单凭散落的势力,与其对垒只能是自讨苦吃。多年来,这股不满终于凝聚了几大势力联手相迫,争得了云梦水域的一角。云苏,罗家想与你商谈的,便是希望借助你日后在门派中的势力,悄无声息地让罗家中人混进前往云梦水域的队伍,这样一来,石渠藕段指日可待。”

“就这些?”听完罗俊详述之后,许久未开口的云苏,忽地吐出一问。

“啊?是,这些就是······你!”五枚玉花针以刁钻的角度分别朝着罗俊身上钻去,可谓惊雷出手,让他大骇。他的身体在此刻也犹如烟雾一般,虚虚实实,辨不明晰。玉花针掠过,竟从其中穿梭而过,扎入了土中。

“云苏!你这是什么意思!”罗俊的声音在虚晃中听来有些不真切,但怒意却是可察。

“罗俊,你这瞒天过海,借刀杀人,再坐收渔翁之利的手段倒是环环相扣,严丝合缝。不过,或许你换个后生来诓骗几句,还能屡屡得手,落到我面前,无亚于把命捧到我针下。”寒霜以云苏的身子为眼,爬向四周树木,将马匹和疯汉冻得息了声。

罗俊在云苏突袭之后是惊怒,听见她一番话后则是不可置信,而寒霜出现之后,身子竟忍不住颤栗起来。

“云苏,你疯了!”

“疯了?许是云苏为了罗少爷,为了整个罗家的脸面与无双计谋而疯吧。”云苏语中带刺回道,青藤也抬起蛇首,雪花针爆射而出,密如牛毛,饶是罗俊再幻若烟雾,也必被刺中。

烟罗乃是近战一绝,云苏想必对其已是知之甚深,才故意拉退与他的距离。罗俊咬牙无果,继而从怀中拔出一物撑开,挡在身前。

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在那一物前尽数被拦了下来,接连落下,融进泥土。

“雕镂罗伞,这便是罗家能矗立木冉大陆的另一道底蕴了,云苏有幸。”云苏的眼前不断有耀目亮光轮转而过,罗俊手中所持的,乃是一把不知以材质制作的银伞。伞面有镂空,成奇异的鸟兽镂纹,而在那材质之上,也雕有一些不知来历的纹路。有这镂空在,竟还奇异地挡住了这密不透风的攻势。

“啼石,奇巧只怕还不止于此。”云苏盯着那雕镂罗伞,又出一语,令得罗俊手一紧,狠狠攥住了伞柄,方要出手还击的动作猛地一滞。

“你究竟是何人!?”他失声吼出,眼前这个所谓的弃女太过于妖异,将他的心思仿佛是一眼洞穿,无迹可藏,让他有一种乌云笼罩的窒息之感。

“不过一无名小卒而已。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把你如何,穷寇莫逼,你惜命,我更惜命,才有此一出。好了,罗家要的,还是寻到合适的人,强逼也好,诱骗也罢,与我无关,也望罗家也明白这一点:与我无关,才好。”云苏掸了掸身上的霜尘,矗起了身,将马匹放下,而后将那昏厥的疯汉一并松了绑,驮在了马背上,就要远去。

“助我!烟罗拱手奉上,绝不失言!”身后一击失控的爆吼声震了起来,却遏住了云苏的脚步,只是她依旧没有回头。

“帮帮我吧······云苏。罗家真的要撑不住了,我也要撑不住了······”似是要崩溃的语调,糅杂着软弱的哭腔一并钻进了云苏的耳朵,令她再跨不出一步。

冰霜消退而散出的雾气环绕在身旁,身后低落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凝滞了许久,云苏喉头鼓动,终于再度出声。

“跟上吧,打点一下,一切之后再说。”

章节目录 第139章 云物 “罗家真是舍得,连石渠的消息都拿来作筹码了吗?”云苏半说半笑,但全无轻松之色。

“我族早已是临渊险行,穷途末路,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罗俊的脸上似覆了层寒霜,颇有壮士断腕之决意。

瞧着罗俊的神情,本欲设法回绝的云苏,忽地生出了几分犹豫。

“这倒是新鲜。”云苏撤了防备,坐了下来,正对着罗俊,

“一个家族的兴衰,云苏能亲眼所见,与有荣焉。不知罗家,不,罗少爷有何打算,想与我合作?”

罗俊抿唇,对云苏这似有几分奚弄意味的言语不喜,语气遂也硬了几分。

“罗家还未到最后关头,还请云姑娘慎言。”他深呼一口气,压了压语气,又说,

“可祖父之难确是迫在眉睫,急需石渠藕段入药。正如你之前所言,董氏已把控了整个云梦水域,即使有了石渠的踪迹,以罗家的地位,也无法争得一席之地。但五门三派不同······”罗俊紧了紧牙关,有些难以启齿。

“石渠如此神物,凡是中洲巨擘,无不想分得一杯羹,只要你······”

“等等。”云苏眉头更加紧皱,不由得寒声打断了有些激动的罗俊,“石渠藏在云梦水域这消息,既然云家都能迅消问息,听闻风声,五门三派又岂会不知?罗俊,勿要耍什么花招,这可不是拜求的诚意。”

“是我糊涂,漏了一环,未给云姑娘解惑。

罗家四处打听石渠的消息的确不是什么秘闻,有些势力的家族多半都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石渠也不是什么秘藏,云梦水域也就在禹水大陆不远处,这并不难查。可既然罗家对石渠的态度已是不成功,则成仁,自然,手里捏着的东西,比那些道听途说的人要牢靠得多。

云姑娘既知道咱们罗家,应该也明白罗家以何成名的吧?”罗俊提起了几分骄傲,正色问道。

“泯然无际,招过而物不觉······乃是烟罗。”提起这二字,云苏一时间也谨慎了许多。

“云姑娘谬赞,不亏也是大家出身的,对罗家绝学,点评恰如其分。”罗俊傲然,连连夸赞云苏好眼光,然后者并未搭腔,一声不吭盘坐在树枝上,看着罗俊,林间只留一人一马一疯子,滔滔不绝。

云苏不回,罗俊落得无趣,心里暗咒一声,明面上仍不动声色:

“说远了,见谅。

罗家凭借这招,便可混入五门三派之中,进入云梦水域,寻着时机下手。

董氏常年霸占云梦水域,早招至名门世家与各大门派不满,只是董氏与栖霞派关联甚深,单凭散落的势力,与其对垒只能是自讨苦吃。多年来,这股不满终于凝聚了几大势力联手相迫,争得了云梦水域的一角。云苏,罗家想与你商谈的,便是希望借助你日后在门派中的势力,悄无声息地让罗家中人混进前往云梦水域的队伍,这样一来,石渠藕段指日可待。”

“就这些?”听完罗俊详述之后,许久未开口的云苏,忽地吐出一问。

“啊?是,这些就是······你!”五枚玉花针以刁钻的角度分别朝着罗俊身上钻去,可谓惊雷出手,让他大骇。他的身体在此刻也犹如烟雾一般,虚虚实实,辨不明晰。玉花针掠过,竟从其中穿梭而过,扎入了土中。

“云苏!你这是什么意思!”罗俊的声音在虚晃中听来有些不真切,但怒意却是可察。

“罗俊,你这瞒天过海,借刀杀人,再坐收渔翁之利的手段倒是环环相扣,严丝合缝。不过,或许你换个后生来诓骗几句,还能屡屡得手,落到我面前,无亚于把命捧到我针下。”寒霜以云苏的身子为眼,爬向四周树木,将马匹和疯汉冻得息了声。

罗俊在云苏突袭之后是惊怒,听见她一番话后则是不可置信,而寒霜出现之后,身子竟忍不住颤栗起来。

“云苏,你疯了!”

“疯了?许是云苏为了罗少爷,为了整个罗家的脸面与无双计谋而疯吧。”云苏语中带刺回道,青藤也抬起蛇首,雪花针爆射而出,密如牛毛,饶是罗俊再幻若烟雾,也必被刺中。

烟罗乃是近战一绝,云苏想必对其已是知之甚深,才故意拉退与他的距离。罗俊咬牙无果,继而从怀中拔出一物撑开,挡在身前。

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在那一物前尽数被拦了下来,接连落下,融进泥土。

“雕镂罗伞,这便是罗家能矗立木冉大陆的另一道底蕴了,云苏有幸。”云苏的眼前不断有耀目亮光轮转而过,罗俊手中所持的,乃是一把不知以材质制作的银伞。伞面有镂空,成奇异的鸟兽镂纹,而在那材质之上,也雕有一些不知来历的纹路。有这镂空在,竟还奇异地挡住了这密不透风的攻势。

“啼石,奇巧只怕还不止于此。”云苏盯着那雕镂罗伞,又出一语,令得罗俊手一紧,狠狠攥住了伞柄,方要出手还击的动作猛地一滞。

“你究竟是何人!?”他失声吼出,眼前这个所谓的弃女太过于妖异,将他的心思仿佛是一眼洞穿,无迹可藏,让他有一种乌云笼罩的窒息之感。

“不过一无名小卒而已。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把你如何,穷寇莫逼,你惜命,我更惜命,才有此一出。好了,罗家要的,还是寻到合适的人,强逼也好,诱骗也罢,与我无关,也望罗家也明白这一点:与我无关,才好。”云苏掸了掸身上的霜尘,矗起了身,将马匹放下,而后将那昏厥的疯汉一并松了绑,驮在了马背上,就要远去。

“助我!烟罗拱手奉上,绝不失言!”身后一击失控的爆吼声震了起来,却遏住了云苏的脚步,只是她依旧没有回头。

“帮帮我吧······云苏。罗家真的要撑不住了,我也要撑不住了······”似是要崩溃的语调,糅杂着软弱的哭腔一并钻进了云苏的耳朵,令她再跨不出一步。

冰霜消退而散出的雾气环绕在身旁,身后低落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凝滞了许久,云苏喉头鼓动,终于再度出声。

“跟上吧,打点一下,一切之后再说。”

章节目录 第138章 云海之风 “也罢,狐狸才言,越接近那些巨头,才越是知晓残忍的好处。当初在那太古墓内,被一股力量莫名牵扯,来到这中洲。冥冥之中,或许也有什么定数。

韩家那些人尚未追来,还算不得形成了什么实质威胁。不过一旦此疯汉露面,那就两说,日后必定还撞得上他们。茶马道虽然俗称货道,但修真人士有了介子,尤其是韩家这种大家族,必有方圆袋之上的储物用具,还何须这种东西来运送货物?恐送货是假,办事是真。也罢了,过去云家这种事也没少干,虽然不让还未接管家族事务的后辈接触,但云清影还是了解到了不少的。”云苏呼了口气,起了身子。

“三清派就在眼前,这世界中的正统修真,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奇妙之处。”

打典了一番,云苏跳出了山河社稷图,身临一片广袤云海之前。

“这便是······三清派云海。”云苏喃喃。

“望中汹涌如惊涛,天风震撼大海潮,有峰高出惊涛上,宛然舟楫随波荡。先人有云,未亲临云海,不知其变化。先人诚不我欺。”这云海之变化只在瞬息之间,纵目四望,时有羊群徜徉之绵密,时有白龙遨游之流畅,时有素女漫游之惬意。千百种变化随着风与阳而动,幻化无常,真乃世间奇景。

不过云苏深知,奇景虽妙,怕也是危险重重。若无人指引入内,擅闯云海者,可是皆无生还可能的。

她不敢忘记,云海之中藏了守派之灵——石敢当。云苏所收的石敢当还算稚嫩,未经培育,不过固体太荒之境。但这大派之中,天才地宝无数,这里的石敢当,兴许早就迈过了不可想象的门槛,足以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云苏谨慎留意着地方周围变动,取出怀中的子弟令,将灵力注入其中。随后,她着心控制这块令牌,缓缓送进云海之中。姬月曾秘法传音,告诉她此令牌用法。

子弟令进了云海,猛地光芒大湛,整个云海仿佛被某种能量所激活。云雾暴动,向着那光芒之处,以其为风眼,正朝着云苏,成了一道巨大风旋。

“这是······”风力极强,云苏不禁以手臂遮挡。四周的流云不多时便被飓风一扫而空。

风卷残云,不过如此。

那风旋一成,却是在其内向外延伸出了一条通天阶梯。

“奉仙穹岛谕旨。三清一道峰之女——姬月,承天之命,下派玉令,收散修之徒——云苏,欲以天梯之考度器,再为三清云海子弟。望勤勉苦修,早日择峰从道。言毕,结命。”子弟令光芒一闪,竟化作一道谕旨。

无人宣读,却有声自其内传来,浑厚无比,如煌煌天音。

读毕,那谕旨收卷,飞向了云苏。

而云苏此刻居然被冷汗沁满表皮,需握拳集力,方能稳住身形。

“好大的尊位,好大的天威······”云苏暗暗惊叹,伸手握住了谕令。

然这谕令一触手,便化作金光,融进身内。

云苏大惊,瞬间猜测到这怕是入门的探查手段,一时慌乱,暗咒自己未先考虑防范!

就在此时,沉寂在云苏识海已久的道藏却忽然一动!

道藏表皮裹的鎏金之液尽数融化,在云苏脑海中幻化成一片星空,阻挡了这道金光的探查。

好在金光也不过一扫便停了下来。

无事发生,云苏觉察到道藏起了作用,松了一口气。

“还好······”金光脱离出体内,于云苏的右手食指凝聚成了一枚素戒,其上恰好刻了“云苏”二字。

云苏看着二字,却有感慨萦绕在心。

“今日起,我便是云苏了,清影,你的因果,我自会替你还清的。

我的修真之路,便自此开始了。”她闭了闭眼,捏了捏素戒,看向那尚在风旋之中的天梯。

“天梯之考,以此度器。那天梯多半用来检验新弟子的资质,许是向上每踏一步,都会发生什么衡量变化。”云苏另扫了扫那道风旋。

“这个距离,风旋似乎对我没什么影响。不过一旦靠近,或许就会产生一些变数。这天梯也许不是第一道考验,风旋才是。”云苏脚尖一点,云清风月术发动,疾速冲向了风旋。

果不其然,风旋并非摆设,而是被限制了发动范围。一步跨入十丈内,云苏只觉瞬间风刀临近,锋利无比。若不想方设法加以抵抗,怕是会受不小的伤。

这回心有预判,云苏也不慌不忙,一手直立当空,笔直如松。木灵力奔涌汇集,自整只手臂散发出阵阵灵力波动。

风刀将至,云海却似乎发生了暴动。先是咕咕颤动,再是砰砰大动,大量的树木刺破了风旋的流向。云苏耳边一道劈响声起,木枝断裂,却是压下了风刀。整个风旋宛若荆棘木卷,树枝飞窜,抵住了一波又一波风刀。树枝断了又生。

云苏滞空后只下落了一丈,数息之内便被树枝盘成的树巢所托起,送至天梯起点。

云中唯有云苏一人,她却深知四周多道神识的踪迹正在窥探。

云海千丈之上,十座破天巨峰耸立,直插云霄。

每一座巨峰身旁竟漂浮着无数巨石,如环星依傍。而巨峰之上远看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黑点,近看方知是洞府。

往顶峰看,那尖端居然撑着另一块倒峰,约莫是巨峰的十分之一。其亦以峰尖倒立相触,尤似云海一座浮岛。

十座巨峰,峰峰如此。何人有此夺天之能?只叫人望洋兴叹。

倒峰的山底平面,正矗立着座座宫殿。

每座倒峰的宫殿中,数人正闭目养神,每一位身上都散发着难以估量的灵压,中洲巨擘,莫不过如此了。

云苏以万灵树界阵破了风刀,登上了第一石级。此时,那些巨擘纷纷睁眼,眼眸之中似有思。

“如何?”七道峰之上,金银殿中,红发老人极目远眺,询问身旁爱徒。

“月姐姐看中的,必不会有差。这一招,还算是干脆利落。但起手太慢,发动也慢,若是我出手,不等其出招,便可结果。”

“不错。”红发老人满意点头,又沉寂下去,继续养神。

其身边爱徒乃是一女子,其貌惊人,二瞳一金一银,隐有符文蠕动。她也远眺了一眼,思绪有些波动。

“此女身上,有些东西······是什么?”她于心底自语,顷刻间又消声无息。

章节目录 第139章 四方观望 一道峰。

从远处望去与九座道峰无不同,然细究之下,那巨峰、那环石,竟皆为土粒组成。

土粒时聚时散,变化形状,却依然能稳稳支撑住座座楼宇。倒峰淌着流沙,经由风吹而飒飒作响。

生机楼正立倒峰底面中央,姬月站于楼前,以法眼观风穴,纹丝不动。

“月儿对那云家弃儿倒是颇为上心了。子弟令不常送出,那天狐潜力无边,还望她能不辜负了这番奇遇才好······”姚安悬浮半空,鹏羽扇游散为环,灵力循环,生生不息。

“大世能人不问出处。姚安,还未悟透么?”二者观风,却是有位长眉道人,以虚影现于生机楼之上。

“是······”自知失言,姚安知这人脾气,不再多解释,也不再言语。

长眉道人未睁眼,却是以心为眼,观察云苏一举一动。

“此女不错。”他一看姬月,二看云苏,心里有了想法。

七道峰。

此峰岩色漆黑,犹如万年寒铁,但却冒出丝丝森寒,处处有游魂飘荡。

此峰气息外散,竟将一片云天都染得黯淡,还有星星点点的黑色晶体,悠悠飘落,似成了一片深冬鬼地。

七道峰主殿名为桑居殿,一男子盘身于偏殿,却无心修炼。

“峰主未回,可惜没能让他老人家瞅瞅让我们闫达师弟惦记上的新人有什么三头六臂呢?回峰之后就神不守舍的。除了姬二姐妹、赵飙、胡蒙、弓泽这些人之外,可实在鲜少有什么同辈人能让你如此上心了。”有女子一身飒爽,一只木簪系住黑发,同样屈身盘坐,与闫达一齐修炼。此时她察觉这平日寡言少语的师弟竟也心不在焉起来,顿时联系起了那个传闻让他在外受挫的云家女子,让她也起了几分好奇。

“花师姐别调侃我了。子弟令代表什么你心中自然有数。就算能挫败我,也不一定能被赐下这等令牌。我派十道峰,手握此令者寥寥。姬月既能看上此女,必有其惊人之处,我自然关心。指不定日后会是我一个劲敌。”说着,他手用劲握了握,心中暗语,

“但愿你能前进到如此境界······”

听闫达说了这么一番话,花姓女子原先五分讶异更是变成了八分。

“能让师弟费这般唇舌的人可不多呀。这女子,倒真让我有些兴趣了。”

五道峰。

据闻,三清十道峰,各有所长,然论这诡异,七道峰虽能担其名,但五道峰却尤甚。

正峰与倒峰一片皑皑之色,无雪,而凌冽更胜寒峰。

“玉晨,何故心神不宁?”钟骨房内,座下弟子正受道训,围坐在慕容玉晨身边的同辈弟子却觉察到他身上外放的怒意而倍感疑惑。

“无事,多谢关心。”镇定下心思,慕容玉晨收回了情绪,但却将其深压在心底,有些憋闷难消。半个多月前,便有消息传来,那云家的弃女云清影竟改名云苏,被一道峰传承弟子姬月赐下了子弟令,不日后归入三清。他不由大惊,与之而来的是一股崩雷怒意。

那般无耻之徒,如何有资格得此天恩?!

可掌门之命不可违。他咽不下这口气,私下吩咐受他恩惠的弟子时时刻刻查探。方才云海的波动,就算没了他们的传报都能感受得到。再有了详尽汇报,实在叫他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赶去将其斩杀,方可平恨。

“来日方长呐,云家废物,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得到这番机遇,本性难移。总有一天会死于你的贪得无厌。”淡淡的阴霾覆于头顶,慕容玉晨强压下心思,暂时不作他想。

三道峰。

正峰如天池,倒峰如仙壶。

三道峰的景色怡人,似仙境,更胜仙境。倒峰居然倾身而立,也未与正峰相触。那酒壶状的倒峰当真有佳酿自峰尖壶口流出,灌入正峰顶池,腾起酒香仙雾,醉人、醉物、醉魂。

正峰顶池周围,正圈绕着大量乳洞弟子团坐修炼,其中一人晃神片刻,神情有些惆怅。

“那棋子这些年,撑下来不说,竟还只身到了这一步。有趣······我非云隐老儿,对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实在没什么心思,别因云家之事阻碍我修道,一切都好说。否则······”眼底闪过厉色,那人便又沉入修炼之中。

十道峰。

十道峰为三清派末峰,算是几百年前才将册立的新峰,弟子底蕴自是无法与九峰相抗。但峰主卢云子却是有天运之称,手中持一器,乃是点兵册排位五十五的无双将棋。环绕在正峰与倒峰四周的环石,皆如棋子,有车、有马、有象,仿佛活物,其内有魂。

卢云子无心静修,三清弟子死在外头,乃是奇耻大辱。泥黎殿与福瑞斋他心中自是忌惮。可无处泄火,心中正蕴着雷霆之怒。言箓资质平平,也算不得自己什么心血。但他姓言!

想到这个,卢云子胸中闷痛,真想立刻出“兵”,灭了这贼女。若不是她,计划怎会功亏一篑!

他眼中藏火,死死盯着风穴,险些忍不住当众插手。他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想着:

不动手杀她,将这云海天梯的险峻之局拉高几分,掌门定不会多加阻拦。怎么说,言箓也是因此女而死,因果关联,抹不去。

卢云子两指一转,夹住了一枚“炮”棋,并指一碎,棋子成沙而去。

他冷冷一笑,定睛瞧着,要看这贼女如何狼狈败场而退!

十道峰各怀心思,各行手段。

云苏不知,还未入门,这枚子弟令已然给她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她正踏在第一石级。风刀不再,风云之穴无边向内延伸,不知通向何处。

抬头望阶,三千不止,实乃登天之梯。

“也不知有多少石级,那些天资卓越之辈,头一次被度器,又走到了哪一步。”

云苏心里明白,事已至此,后路不可退。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有了道藏,她无需再惧怕搜身探查,定了定神,抬脚便迈向了第二石级。

与第二石级相触,刹那间天地万变,云海消失,十道峰渺无踪迹。

万物回溯,硝烟四起。

这是一片战场,血腥味弥漫,尸骸遍地。

云苏瞳孔一缩。

这是天外之战!

章节目录 第140章 身回万古 天外之战,传世记载寥寥。

云苏所闻,大都是在绛火森林的秘境中自女娲残像那儿知晓。

岂晓,三清派天梯之考,竟是涉及了上古战场。

腥臭味钻鼻,云苏下意识捂了捂,立刻皱起了眉头。

似幻,又有些不同,难不成是什么神通筑造?

修真有云,求道一分为六大境界:气旋、固体、培元、神通、万物与神王。

除神王境外,每段又各分三亚境,如气旋有束灵、化灵与造灵;固体有太荒、万灵与金身;培元有凝种、开府与辟界。到了神通境,那便是横贯八方之大能,乃是各大势力真正的中流砥柱。

修真之法言传至今,修的乃是创世之道,一步一步,于气脉中修葺灵根,以此来创造体内世界。

培元的最后一步——辟界境,便是整合一生所得,催生世界成形。

此修真之法不知由谁所创,但据闻乃是参悟万物母树才悟出的一套理论。

人族那位领袖相信,万物母树超脱于天地,也必能超脱于道。以其为师,才能真正达到无上之境。

跨过培元境,体世界已成,只缺天地之道。因而神通境所修,也皆为道,纳世间之道,为体内世界打造法则,方能成就真谛。

神通之三亚境,有引神、淬雷与造法。引神择道统,淬雷炼神魂,造法创神通。造法境,便是要创造属于自己的神通。此乃真正大神通,一旦出世,必为传世。而神通之中的佼佼者,五门三派,也不过仅有五人的得意之技有此殊荣。

三黄功法之上,乃是五候功法了。这五候,便是据神通而有的称谓。驭音、强良、罗浮、石公、天玑为中洲五候,其神通足以打造一脉修真传承。

若能有幸成传承之后,习得五候功法之一,世间便再难见敌手。

眼下这似幻非幻的景象,绝不是小湾村那红汤可比较的。

此乃大成的虚实之道!

云苏浑身紧绷,不敢轻举妄动。

“此关到底是如何考察弟子的?”她暗咒几声,恨恨地想。

便在此时,一头怪物撞破尘雾,直直朝着云苏杀来。这怪物足有十丈之高,其皮色泛灰,犹如岩石纹理,毛发如根状灵植。更奇诡之处在于,怪物仅有一只眼睛。

它手中持着一颗石球,表面坑坑洼洼。只见它冲刺之中前脚一顿,直插入土内,结实有力的腰肌一扭,将石球甩到了身后。

“不好!”云苏瞬间看出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也顾不得景象是真是假,疯狂运起灵力,唤出万灵树界阵。

“该死的,这才第二阶,怎么来势如此凶猛?!”

粗木根根冒出混着血色的泥土,扎地而起,足足二十余根。出完此招,云苏并不就此停歇,一章顺而就拍在粗木之上。一根接着一根,粗木的表面长出无数木藤,裹住粗木之后还继续蔓延,爬满了周围地面。

独眼怪物身子一转,石球如离弦之箭射出,几个眨眼的功夫,暴虐的轰击层层传来。

“有些危险······”云苏多次陷入险境,早已有经验。石球射击比她想象得要猛烈一些。她手里再是一转,灵力几乎开始沸腾。她暗中与云天寻宝鼠沟通,提前备好紫参,以备不时之需。

又是一击烈掌,剩下的粗木茁壮了几分,甚至相互连接在了一起,成了一块侧放的巨木。

石球直破十五层,遂卡进了巨木之内。

独眼巨人见一击未成,五指一弓,居然直接在掌中又凝结出一颗一模一样的石球!

“此战险峻,没办法了。”

云苏顾不得其他,全力迎击。另一手中捏好了一枚晶体,朝木根中一抛。

“你要来,我便接着!”她两掌一合,口中一喝,巨木炸开遮天白焰,轰然炸起。

独眼巨人尚在进攻,未先作防备。云苏这一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顿时惨叫声连连,身子很快就被白焰吞噬殆尽。

云苏还未来得及喘息,四周数个身影一晃,又是几枚石球打了过来。她紧咬牙关,运起云清风月术,一一躲开。

“要驱动树阵拦住如此之多的石球,灵力必会支撑不上。小周天镜焚炎对这些东西也有效,且待我一一诛灭!”云苏游走几尊庞然大物中,防范着那颗颗追命石球,操纵着白焰一路掠夺其性命。

很快,一尊又一尊独眼怪物倒下,天空之上又传来了鸟鸣声。

鸟喙、龙首、马身与蛇尾,破云而出的怪物由各种生灵的部分组成,它们挥动长翼,凶光湛湛的兽目显露出几分饥饿之意。

云苏钻入木丛之中,以巨木为掩护。

怪物也不着急,环绕着巨木群高飞,一刻未曾移开过眼神。

云苏许久都没有动作,怪物有些难耐,扭头一阵鸣叫,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环。

“是音攻······”洪冬香的手段云苏还深有印象,当下便以灵力封耳。

但气环音攻不止攻耳,还蕴藏灵力,挤压着巨木群,连着镜焚炎都衰弱了几分。

就在这时,整个巨木群卷着镜焚炎,齐齐爆炸,一声并接着一声,白光耀目,宛如火山喷发。

怪鸟扑扇着羽翼,尖叫着躲开。

黑烟滚滚,火星子蹿腾,令战场瞧着更加可怖。

天穹变色,黑烟蔽日,好似乌云。

怪鸟疯狂躲闪,神色狰狞,也是恼了。它们凌空舒展羽翼,羽尖向内一合,狂风袭袭,碰着火星子,喷出条条火舌。

它们盘旋于空,得意长鸣,地表已是一片破碎,连块完好的立足地都寻不到。

“奇阳飞星。”大石夹缝处,有道声音喃喃而出。

几息之间,燃火陨石自黑烟云海中破出,如天火降临。怪鸟长鸣之中就被击中,瞬间被砸烂了半个身子,血雨伴着碎肉瓢泼而下。残身也没能坚持多久,跟着失了知觉,纷纷坠落。

云苏驱身一跃,挥手扫了白焰,立于一块岩石之上,环视四周尸体。

“若不是幻物该多好,每头怪物都有凝气大圆满的境界,所驱功法也不弱,落下了兽骨可就赚了。”云苏颇感可惜。

“不过也好,本就是一场试炼。这回,该下的布置也下好了。”

遐想之时,土壤却又猛地翻腾了起来。

“唉······又来了。”云苏感到有些疲惫与头疼,不得不振作精神,以备来敌。

章节目录 第141章 木人与蛤蟆 云海之外,无上天穹,一双眼睛如那星光,时明时灭。

此处不知天上几千尺,唯一浮地,名曰仙穹岛。岛上有百花,花香似雾,如炊烟袅袅。

一瀑自仙穹岛边缘跌落,恍如仙地落银河,飞流直下,更逾三千尺。

岛上无金殿,亦无房舍,止一山、一人、一龙。

人有道骨仙风,太极图绣于衣身两侧;龙有无匹之威,浑身雪鳞随光出没,大有和光同尘之意。

“朝风,可见端倪。”人启唇,气语无波,说为问,却如陈述。

“一身有二秘宝,不明其实。一宝内,隐有天狐气息,另一道模糊些,但也算得上萤火之芒。”白龙盘身合目,龙吻微翕。声音一出,却震得花树簌簌发抖。

“我掐指推算,此女命数本在不久前便该结了,却安然存活至今。我看不透,不简单。”微风拂拂,绕着此人长髯起舞。

“牢笼之世,出什么怪事都算不得怪了。不过,连你都算不出一二,此女因果或大有来头。”

“演算之道不到家,若换作二大天算子,早该有所觉察了吧。那二位久久不肯出世,怕是算到了什么。”此人深深叹气,身子起伏之间如有风大作。

“布衣三神将不曾有风声么?”白龙寂静片刻,又问。

“不知,但必有所感,也必有隐瞒。这太平盛世残喘了五千年,也终是走到了残烛之刻。不长了,那些东西蠢蠢欲动多年,也是外头的嗅探之意吧。”此人略抬头,白眉一动。这一抬,如星光回眸,尽收眼底。

“你打算如何?”白龙睁眼,撑起龙身,稍稍动作就惊得岛上仙禽慌乱不已。

“静观其变。一切自有定数,谁都乱不了定局。”

“道峰几个老家伙,不安分呐。”

“我不乱局,也不欲入局。走到这一步,只待瓜熟蒂落之时。中洲,并非求道之良地。一群堕落之人,也无需留情。”他手中捻一花,轻抛而出。花瓣娇柔,就着风的律动而前行。小小一片花瓣,却引得花树疯颤了起来,其枝头下弯,似有伏低之势。

“号令号令,这条道,也不知你是否有过片刻悔意。”

“道既已成,则坐忘成空,有我而无他,情动乃外物,又何来悔意之说?白龙,千万年,你也该悟,该放下了。”他手一抓,花瓣成粉屑,隐没不见。

“唉······”白龙不语,唯有一叹翻渡云山云海,往那不知名的天上之外传去,久久不散。

“这木人好强的掠夺之力,轻轻一擦就掠走我不少灵力。”

眼前的木人尽是参天大树所化,抬眼望不到尽头,每抬一步便有狂风大作。

“远不如石敢当一拳之威。只是,就算这木人堪堪凝气大圆满,寻常气旋束灵境界都够喝一壶的。三清虽贵为大派,这般选徒,也实乃苛刻之极了。”

“不过······”云苏背倚大木,半蹲着看这些木人,眼中酝酿着一缕火意。

“这等本领就想令我止步,也是有些小瞧人了。

既然要来掠夺,不如比比你与甘木之如何。”

云苏玉掌交叠,遂叉成一指笼,只只叶蝶自两掌心之间的木灵力如花朵绽放。云苏手掌一松一转,顿时一个缺口露出,叶蝶群涌飞出。

那木人镶在木桩子上的两颗黄瞳微微一缩,似是在观察这些叶蝶什么来头。

片刻后,便不放在眼中,驱使着枝条延伸着刺向云苏。

云苏云清风月术乃是小成之术,轻晃之间便让木人不知她所踪。

木人们全然不在意的叶蝶一只只轻落在枝干上,煽动着薄翼,看上去有些勉强。

然这些小小叶蝶却让木人一僵,想挣扎却觉灵力不为自己所控,像是分成无数溪流,汇进那叶蝶与其接触之地。

“呃···呃···”宛如被扼住喉咙时的呼救,木人竟以肉眼可见之速枯萎,碎成木屑散落。

而叶蝶却是节节壮大,在吸收灵力后与一般孩儿大小无异了。

叶蝶扑扇着大了几番的叶翼,原先小到与芝麻相似的虫目如今像个核桃,纷纷聚在云苏身旁。

“哦?倒是还能将木灵力这番与阵法相结合,有点小巧心思了。”一道峰那因着爱徒赏眼一观的长眉道人眯着被白眉所遮盖,都快瞧不清的双眼说道。

“以木灵力在化蝶之灵上作噬灵阵印,便能使叶蝶有了吸取灵力的本事。方见这云苏只在合掌之间就做出这许多只灵蝶,可见其对阵法颇为熟念了。”姚安一听,正了正身子,立马在一旁接话道。

“不,噬灵阵始终就作在掌心,只要以木灵力维持阵法之力,每唤一只叶蝶,自然就附上了噬灵之能。”姬月听完姚安之言,纠正道。

“这······”姚安一梗,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呵呵,月儿眼力不错。姚安呐,得再多加修习了,指不定过个十来年,你这掌事教位就不如这后起之辈了。须得有些紧迫感了。”白眉道人这回笑开了颜,捋了捋长眉,倾着头睨了姚安一眼。

姚安面色一涨,更觉汗颜,低头作了一揖,退到一旁,再不敢轻易出声。

······

一群叶蝶扑腾双翼,像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乱飞着。

一头蛤蟆突着两只灯笼大眼,伏在浅坑内。其身似小山岳,这么一坐便能截断大河之水。一条长鞭似的赤舌以迅雷之速自蛤口蹿出,卷住叶蝶,拖往嘴里就是一阵碾揉。

一只又一只,赤舌一出,必有叶蝶死于蛤口。

百来只叶蝶被吞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受到惊吓,躲得远远的。

那巨大的蛤蟆吞了叶蝶后身形竟略有增大,黄澄澄的眼睛目送着叶蝶逃离,也不追,而是对准了千丈开外的云苏。

四只蛙蹼在浅坑泥内蠕动了几下,却让云苏疯狂展开云清风月术,以极致遁速往一旁扎去。

“该死的,怎么有只镇江娃!”

云苏忍无可忍,怒骂出口。赤舌真如那疾风之蛇,紧紧尾追,不肯散去······

“这么大手脚,用来对付一个没多少底蕴的入门弟子,即使身怀子弟令,也是有些过了。”立于第一峰上,姬月见那镇江娃,心下也有些火了。

“死了一个言氏弟子,毁了涂修一条财路,要修补可得花不少心思。也无怪他这么发疯,连炮丁都送出了手。”白眉道人二指顺着长眉一捻到尾,有些看戏似地瞧着狼狈的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