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之证》 第001章 蛇之案(一) 李睿站在解剖台前,手中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 这是他今天第三具尸体,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被发现时漂浮在城郊的护城河里。 “李法医,这是死者的随身物品。”助手小王递过来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部手机和一张被水泡得发皱的电影票。 李睿戴上手套,接过密封袋。电影票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昨晚八点的场次。他注意到票根上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解剖台上的女尸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李睿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后脑勺有一处不明显的凹陷。他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伤口边缘有细小的碎屑。 “准备取样。”他头也不抬地说。 小王立刻递来试管和棉签。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裹挟着雨水的腥气灌了进来,李睿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门口,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脸色凝重。 “老张?”李睿认出了来人是刑侦队的张队长。 “又发现一具尸体。”张队长的声音有些沙哑,“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抛尸地点。” 李睿放下手术刀,摘下手套。解剖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更加冷峻。他走到洗手池前,水流冲刷着他修长的手指。 “带我去现场。” 雨越下越大,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李睿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那张电影票,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 抛尸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李睿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突然,他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在芦苇丛中,有一枚闪着微光的纽扣。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纽扣,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字母:“l“。 纽扣在证物袋中泛着微弱的银光,李睿将它举到眼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证物袋表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字母“l“的刻痕很新,边缘锋利,显然是近期才刻上去的。 “这个纽扣……”张队长凑过来,“看起来像是手工定制的。” 李睿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纽扣和地上的拖拽痕迹之间来回移动。芦苇被压倒的方向显示,尸体是从东侧被拖入水中的。而东边,正是护城河上游的方向。 “老张,派人去上游搜查,特别是东岸。”李睿站起身,“这枚纽扣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回到解剖室,李睿将纽扣放在显微镜下。在40倍放大下,他注意到刻痕内部有细微的红色痕迹。他小心地提取了一些样本,放入试剂中。 等待试剂反应的时间,李睿打开了死者的手机。经过技术科的处理,手机已经可以正常开机。他翻看着通话记录,发现死者最后一通电话是在昨晚七点四十分,通话时长两分钟。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李睿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就在这时,试剂发生了变化。李睿快步走到实验台前,红色的痕迹在试剂中呈现出特殊的荧光反应。 这是……口红?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种荧光反应他太熟悉了,这是某个奢侈品牌限量版口红的特殊配方。而这款口红,正是上周那起未破的珠宝店抢劫案中,监控拍到的女劫匪使用的同款。 解剖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小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李法医,张队长在上游发现了一间废弃仓库,里面有可疑痕迹!” 李睿抓起外套:“走。” 仓库位于护城河上游约两公里处,周围杂草丛生。李睿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地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墙角堆着几个空油漆桶。 他的目光被墙上的一个记号吸引——那是一个用红色颜料画的蛇形图案,蛇的眼睛处嵌着一枚纽扣,和他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张队长倒吸一口冷气。 李睿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技术科发来的报告。死者手机最后一通电话的信号源,正是这间仓库。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李睿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通风管道中。 “站住!”张队长拔腿就要追。 “等等!”李睿拦住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纸片。那是一张电影票的残片,时间正是昨晚八点,和第一个死者身上的票根一模一样。 雨声渐大,李睿站在仓库门口,望着护城河的方向。两个死者,一枚纽扣,一张电影票,还有那个蛇形标记……这些碎片般的线索在他脑海中旋转,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危险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很可能与三年前那起悬而未决的连环杀人案有关。 李睿站在仓库的通风管道下方,手电筒的光束在管道内扫过。管道内壁有明显的摩擦痕迹,还有一些深褐色的污渍。他戴上手套,小心地刮取了一些样本。 “张队,让人封锁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道路。”李睿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 张队长立刻掏出对讲机下达指令。李睿则继续检查通风管道,在管道拐角处发现了一缕黑色的纤维。他小心地将纤维装入证物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蛇形标记。 蛇的眼睛处嵌着的纽扣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李睿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案子,那个连环杀手每次作案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个类似的标记,只是当时用的是真正的蛇眼石。 “李法医!”小王的声音从仓库外传来,“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一些脚印!” 李睿快步走出仓库,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河边的泥地上,一串清晰的脚印延伸向远处的树林。脚印很深,说明凶手当时背着很重的东西。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脚印的纹路。这是一双42码的登山鞋,鞋底有独特的波浪纹。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几个脚印的边缘,有一些细小的金属碎屑。 “叫鉴证科的人来取样。”李睿站起身,“这些碎屑可能是关键证据。” 回到警局,李睿立即开始分析收集到的证据。通风管道内的深褐色污渍经检测是人血,与两名死者的血型都不匹配。而那缕黑色纤维,经过比对,是一种特殊的高分子材料,常用于制作防弹衣。 “防弹衣?”张队长皱起眉头,“这个凶手不简单啊。”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电影票残片上。票根上的座位号依稀可辨:7排13座。他调出电影院的监控录像,发现昨晚八点场次的7排13座,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但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他似乎在电影开场后不久就离开了座位,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发来的最新报告:死者手机最后一通电话的信号源不仅来自仓库,还追踪到了另一个地点——城南的一家高级会所。 李睿盯着报告,突然想起什么。他快速翻出第一个死者的资料,发现她生前最后出现的地点,也是那家会所。 “张队,我需要会所的监控录像。”李睿抓起外套,“还有,查一下会所的股东名单。” 雨还在下,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灯火。三年前的案子,两名死者,蛇形标记,防弹衣纤维,还有那家神秘的会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 这个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有着强大的背景。他留下的每一个线索,都像是在向警方挑衅,又像是在引导他们走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李睿摸了摸口袋里的纽扣,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他知道,自己正在和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较量。而这个对手,很可能与三年前那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有着某种联系。 突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游戏才刚刚开始,李法医。” 短信的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 第002章 蛇之案(二) 李睿盯着手机屏幕,那个蛇形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黑暗中吐着信子。他立即将短信转发给技术科,要求追踪发信人的位置。 “李法医,会所的监控录像调来了。”小王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来,“还有股东名单。” 李睿接过名单,目光迅速扫过。突然,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林氏集团。这个在本地颇具影响力的企业集团,三年前曾卷入一桩商业间谍案,而当时的主要嫌疑人,正是林氏的大少爷林修远。 “把林修远的资料调出来。”李睿说着,打开了监控录像。 画面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进会所大堂。虽然戴着帽子,但从走路的姿势和身形来看,与电影院监控中的男人极为相似。男人径直走向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顶层是什么地方?”李睿问。 “是包厢,只对少数会员开放。”小王回答,“我们查过了,昨晚顶层只有一个包厢在使用,登记人是……” “林修远。”李睿接道。 小王惊讶地点头:“您怎么知道?”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监控画面的一个细节上:男人在按电梯按钮时,袖口露出了一枚纽扣,上面隐约可见字母“l“。 “申请搜查令,我们去会所。”李睿站起身,“另外,派人盯着林修远。” 会所顶层的包厢装修奢华,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李睿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护城河的全貌。 “李法医,这里有发现!”鉴证科的小刘在沙发缝隙中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李睿接过纸片,上面是一串数字:7-13-21-34-55。他立即认出这是斐波那契数列的一部分。 “这是……密码?”张队长凑过来看。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沙发旁的一个小茶几吸引。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有几个烟头。他戴上手套,拿起一个烟头仔细查看。 烟嘴上有浅浅的牙印,而且……李睿突然注意到,烟嘴的过滤嘴部分被撕开过。他小心地拆开过滤嘴,里面竟然藏着一张微型存储卡。 “快,拿读卡器来!” 存储卡里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份详细的“客户名单”,记录着会所客户的特殊癖好和隐私。而在名单的最后,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正是那串斐波那契数列。 “这个林修远,到底在搞什么鬼?”张队长皱眉道。 李睿却想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都是些有特殊癖好的富豪。当时警方就怀疑凶手是在“替天行道”,但一直没能找到证据。 而现在,这份名单的出现,似乎将两个案子联系在了一起。 突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又是一条匿名短信: “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李法医?不过要小心,有些真相,可能会让你付出代价。” 短信末尾,依然是一个蛇形符号。 李睿握紧手机,他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到了某个危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牵扯到整个城市的权力核心。 “张队,“他转身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什么事?” “三年前,林氏集团那桩商业间谍案的所有卷宗。还有,查一下林修远那段时间的行踪。” 雨越下越大,李睿站在会所顶层,望着远处朦胧的灯火。他知道,自己正在揭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中心,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蛇形标记。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对面大楼的某个窗口闪过一道反光。那是……望远镜的镜片? 李睿猛地蹲下,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颗子弹击碎了他身后的玻璃。 “狙击手!”他大喊一声,迅速躲到掩体后面。 整个会所顿时陷入混乱。张队长立即呼叫增援,同时派人封锁周边街道。但等警方赶到对面大楼时,狙击手早已不见踪影,只在现场留下了一个蛇形标记,和一枚刻着“l”的纽扣。 李睿站在狙击点,看着那个标记,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连环杀人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凶手在利用警方,一步步揭开某个巨大的黑幕。 而他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场游戏中的重要棋子。 回到警局,李睿立即召集专案组开会。他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逐渐理清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三年前,林氏集团为了获取商业机密,利用会所客户的隐私进行勒索。当时的连环杀手其实是受害者家属,在“替天行道”后被林氏灭口。而现在这个凶手,很可能是当年凶手的同伙,或者是新的受害者家属。 “所以,凶手是在引导我们调查林氏?”张队长问道。 李睿点头:“但他不仅仅是想揭露林氏的罪行。你们注意到没有,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与三年前的案子有关。” 会议室陷入沉默。突然,技术科的小刘冲了进来:“李法医,我们破解了那个加密文件夹!” 文件内容让所有人都震惊了。里面不仅有林氏集团这些年来的犯罪证据,还有一份详细的“清理名单“。而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赫然是——李睿。 “这是……”张队长脸色大变。 李睿却笑了:“他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视频信息。画面中,一个戴着蛇形面具的男人正站在某个仓库里,周围堆满了。 “李法医,“男人的声音经过处理,“如果你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就一个人来城南的旧码头。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否则……”画面切换到市区地图,几个红点正在闪烁。 那是几个重要地标的坐标。 “他在威胁要炸毁这些地方!”张队长惊呼。 李睿站起身:“我去。” “不行!这太危险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李睿穿上外套,“放心,我有准备。” 雨夜中,李睿独自驾车前往旧码头。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凶手的最后一个陷阱。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只有揭开三年前的真相,才能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 到达码头后,李睿按照指示走进一个仓库。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游戏的终点,李法医。” 灯光突然亮起,李睿看到了那个戴着蛇形面具的男人。而在男人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倒计时装置,显示还剩30分钟。 “现在,“男人说,“让我们来玩最后一个游戏吧。” 第003章 蛇之案(三) 仓库的灯光忽明忽暗,倒计时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李睿站在原地,目光迅速扫视四周。除了眼前的男人,仓库里堆满了集装箱,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的味道。 “你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男人的声音依然经过处理,“那就来玩个游戏吧。” 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仓库两侧突然亮起数盏射灯,照亮了六个集装箱。每个集装箱上都标着一个数字:1到6。 “这里面,有五个装着炸弹,只有一个装着三年前的案卷。”男人说,“你有30分钟时间选择。选对了,就能阻止爆炸;选错了……”他指了指头顶的倒计时,“整个码头都会化为灰烬。” 李睿冷静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因为三年前,我的妹妹就是被林氏害死的!而那些所谓的‘正义’,却选择了沉默!” 李睿心中一震。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中,确实有一个年轻女孩的死亡被定性为,但当时他就觉得疑点重重。 “你妹妹是……林小曼?” 男人猛地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没错,我就是林小曼的哥哥,林修文!” 李睿倒吸一口冷气。林修文,林氏集团的长子,三年前因车祸“死亡”。现在看来,那场车祸很可能是林氏为了灭口制造的假象。 “你以为林修远是我弟弟?”林修文冷笑道,“他不过是个冒牌货,是林氏找来替代我的傀儡!” 李睿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修远的资料中有那么多矛盾之处,为什么凶手要引导他们调查林氏。这一切,都是为了揭露这个惊天秘密。 “现在,选择吧。”林修文举起遥控器,“时间不多了。” 李睿看向六个集装箱,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标着“3”的集装箱底部有轻微的水渍。这个码头已经废弃多年,为什么会有水渍? 他想起在会所发现的斐波那契数列,那串数字:7-13-21-34-55。如果按照斐波那契数列的规律,下一个数字应该是89,而8+9=17,1+7=8。 但这里只有6个集装箱…… 突然,李睿明白了。他快步走向标着“3”的集装箱,在底部摸索着。果然,他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把钥匙。 “聪明。”林修文鼓掌道,“但游戏还没结束。” 他按下遥控器,集装箱的门缓缓打开。里面不是炸弹,而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五个不同的地点,每个地点都有一个倒计时。 “这才是真正的游戏。”林修文说,“这些地方都安装了炸弹,而控制终端就在这些地点中的一个。你必须在一小时内找到真正的控制终端并解除炸弹。” 李睿立即拿出手机,将五个地点的坐标发给张队长。同时,他注意到屏幕右下角有一个闪烁的蛇形符号。 “等等,“他盯着那个符号,“这个图案……” 林修文笑了:“终于发现了吗?这个符号不仅仅是我的标记,更是一个坐标。” 李睿恍然大悟。蛇形符号的每个转折点都对应着一个经纬度坐标,而将这些坐标连起来,正好形成一个地址——林氏集团总部大楼。 “控制终端在林氏大楼?”李睿问。 林修文点头:“没错,就在林修远的办公室里。不过……”他看了眼手表,“你只剩下55分钟了。” 李睿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林修文叫住:“等等,带上这个。”他扔给李睿一个u盘,“这里面有林氏所有的犯罪证据。如果你能阻止爆炸,就把这些公之于众。” 李睿接过u盘,深深看了林修文一眼:“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因为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林修文说着,掀开外套,露出绑在身上的,“我要让这里成为林氏的坟墓。” 李睿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你不能……” “快走!”林修文大吼,“时间不多了!” 李睿咬牙转身冲向门口。就在他冲出仓库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掀翻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来,回头望去,仓库已经陷入火海。林修文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场复仇画上了句号。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李睿看了眼手表,还剩50分钟。他跳上车,朝着林氏集团总部疾驰而去。 路上,他联系了张队长,要求立即疏散林氏大楼。同时,他将u盘里的资料发给了几家主流媒体。 到达林氏大楼时,距离爆炸还有40分钟。李睿冲进电梯,直奔顶层办公室。然而,当他踹开办公室的门时,看到的却是林修远举枪对准他的场景。 “李法医,“林修远冷笑道,“你来得正好。” 李睿举起双手:“林修远,不,我该叫你什么?冒牌货?” 林修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闭嘴!我就是林修远!” “不,你不是。”李睿慢慢向前移动,“真正的林修远已经死了,在三年前的那场车祸中。你不过是个替身,是林氏为了掩盖真相找来的傀儡。” “你胡说!”林修远的手开始颤抖。 李睿趁机一个箭步上前,夺下了他手中的枪。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暗门突然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 “精彩,真是精彩。”老人鼓掌道,“不愧是李法医。” 李睿认出了这个人——林氏集团的创始人,林老爷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李睿问。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修文那孩子,太固执了。如果他肯乖乖听话,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李睿逼问,“不至于被你害死?” 林老爷子摇头:“你不懂,为了林氏,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李睿看了眼手表,还剩20分钟。他必须尽快找到控制终端。 “控制终端在哪里?”他问。 林老爷子笑了:“就在你脚下。” 李睿低头一看,发现地板下隐约有红光闪烁。他立即掀开地毯,果然看到一个复杂的控制面板。 “没用的,”林老爷子说,“密码只有我知道。” 李睿冷笑:“是吗?那这个呢?”他拿出林修文给的u盘,了控制面板的接口。 屏幕立即亮起,开始自动破解密码。林老爷子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这是你儿子用生命换来的。”李睿说,“他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 密码破解成功,倒计时停止在最后5分钟。李睿长舒一口气,转身面对林老爷子:“现在,该清算你的罪行了。” 就在这时,大批警察冲了进来。张队长带队将林老爷子和林修远。李睿将u盘交给张队长:“这里面有林氏所有的犯罪证据。” 三天后,林氏集团的丑闻震惊全国。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夕阳。这场持续了三年的复仇终于画上了句号,但他知道,自己的工作还远未结束。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游戏结束了,但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谢谢你,李法医。” 短信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但这次,蛇的眼睛是闭着的。 李睿收起手机,转身走向解剖室。那里,还有新的案件在等着他。作为一个法医,他的职责就是为死者发声,为真相而战。 而这场战斗,永远不会结束。 第004章 蛇之案(四) 林氏集团的垮台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着这个商业帝国的崩塌,而李睿作为关键人物,却选择了远离聚光灯。 他站在解剖室里,面前是林修文的遗体。虽然爆炸几乎将尸体摧毁,但李睿还是坚持要进行尸检。这不仅是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寻找可能被遗漏的线索。 “李法医,“小王推门进来,“这是林修文的遗物清单。” 李睿接过清单,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项:一个老式怀表。他记得在林修文的资料里提到过,这是他妹妹林小曼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怀表在哪里?” “在证物室,我这就去拿。” 等待的时候,李睿仔细检查着林修文的右手。在爆炸发生前,这只手似乎紧紧握着什么。他用棉签小心地擦拭指缝,发现了一些纸屑。 “李法医,怀表拿来了。”小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李睿接过怀表,发现表盖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他小心地打开表盖,里面除了一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照片上是年轻的林修文和林小曼,两人笑得灿烂。而纸条上则写着一串数字:0427-1928-3645。 “这是……”小王凑过来看。 李睿立即打开电脑,输入这串数字。一个加密文件出现在屏幕上,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他想起林修文右手上的纸屑,立即送去化验。结果显示,那些纸屑来自一种特殊的防伪纸,常用于银行保险箱。 “查一下林修文名下的银行账户。”李睿吩咐道。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但这次没有短信,只有一张照片:一个保险箱的内部,里面放着一个u盘和一份文件。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真相不止一个。” 李睿立即意识到,林修文还留了后手。这个保险箱里的东西,很可能涉及到更大的秘密。 “李法医,“小王突然喊道,“查到了!林修文在城西的商业银行有一个保险箱,但需要本人或者直系亲属才能开启。” 李睿皱眉:“林小曼已经……等等,“他看向怀表里的照片,“林小曼的死亡证明是谁开的?” “是……”小王翻看资料,“是林氏旗下的私立医院。” 李睿立即抓起外套:“走,去那家医院。” 医院的档案室里,李睿找到了林小曼的病历。死亡证明上写着““,但病历显示,林小曼入院时只是轻微中毒。 “这不对劲。”李睿说,“轻微中毒怎么会变成?” 他继续翻看病历,发现最后一页有被撕掉的痕迹。在强光下,可以看到上一页留下的字迹:“转院至……” 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查一下那段时间的转院记录。”李睿吩咐道。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短信: “你离真相很近了,但要小心,有些人不想让真相大白。” 李睿立即回拨过去,但对方已经关机。 “李法医,“小王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跑来,“查到了!林小曼确实被转院了,转到了一家叫‘康宁’的私人疗养院。” 李睿立即搜索这家疗养院,却发现它已经在两年前关闭了。更奇怪的是,疗养院的注册地址正是林氏集团名下的一处房产。 “走,去这个地址。” 到达目的地后,李睿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建筑工地。工头告诉他们,这里半年前就开始拆迁重建了。 “之前的建筑是什么样子的?”李睿问。 工头想了想:“是个老式别墅,地下室特别大。不过拆迁的时候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好像是后来加建的。” 李睿和小王立即前往地下室。在废墟中,他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设备残骸,看起来像是医疗仪器,但又有些不同。 “李法医,你看这个。”小王从废墟中捡起一个金属牌,上面刻着:“实验体编号0427“。 李睿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保险箱密码中的“0427“,这很可能就是林小曼的实验编号。 “立即联系鉴证科,“李睿说,“我们需要彻底搜查这里。”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可怕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林氏集团不仅涉及商业犯罪,还在秘密进行非法人体实验。而林小曼,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实验品。 就在这时,李睿接到了张队长的电话:“李法医,我们找到了康宁疗养院的前员工。他说……林小曼可能还活着。” 李睿握紧手机:“在哪里?” “他说最后一次见到林小曼,是在城南的一个私人诊所。但那个诊所,上周突然失火了……” 李睿立即赶往诊所。虽然建筑已经被烧毁,但在地下室,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手术室。墙上贴满了各种实验数据,而在一个上锁的柜子里,他们找到了林小曼的病历。 病历显示,林小曼确实还活着,但被进行了多次实验性治疗,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 “李法医,“小王的声音有些发抖,“这里还有一份名单……” 名单上列着数十个名字,都是这些年的失踪人口。而在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实验项目和“处理方式“。 李睿意识到,他们揭开的不只是林氏集团的罪行,而是一个庞大的犯罪网络。这个网络涉及医疗、政界、商界,甚至可能还有警方内部人员。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视频信息。画面中,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 “这是……林小曼?”小王惊呼。 视频下方有一行字:“游戏还没结束,李法医。想要真相,就来老地方。” 李睿知道,这个“老地方“指的是最初发现尸体的护城河。但这一次,他决定不再独自行动。 “张队,“他拨通电话,“我需要增援。这次,我们要一网打尽。” 夜幕降临,李睿站在护城河边,望着漆黑的河水。他知道,今晚将是一场硬仗。但为了真相,为了正义,他必须面对。 远处,警笛声渐近。李睿握紧手中的证据,目光坚定。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他是法医,是死者的代言人,是真相的追寻者。而这场追寻,永远不会停止。 第005章 蛇之案(五)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灯光在护城河面投下诡异的光影。 李睿站在河堤上,手中的对讲机传来张队长的声音:“李法医,我们已经封锁了周边区域,狙击手就位,随时可以行动。” “先等等。”李睿低声说,“对方指名要见我一个人。” 他独自走向约定的地点——河岸边的一处废弃码头。月光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若隐若现。李睿的心跳加快了,那确实是林小曼。 “林小姐?”他轻声呼唤。 轮椅缓缓转过来,但坐在上面的并不是林小曼,而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李睿立即意识到中计了,但为时已晚,几个黑影从暗处窜出,将他团团围住。 “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李法医。”面具男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让我们看看,你能为真相付出多少。” 李睿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对方有五个人,都戴着面具,手持武器。他悄悄按下藏在袖口的报警器,那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你们想要什么?”他问。 面具男笑了:“我们想要你手中的证据。交出来,我们就告诉你林小曼在哪里。” 李睿假装犹豫,慢慢伸手去掏口袋。突然,他猛地将一包粉末撒向最近的两人,同时一个侧身翻滚,躲过了另外两人的攻击。 警笛声骤然响起,埋伏的警察冲了出来。但就在这时,面具男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河面突然炸起数道水柱,巨大的冲击波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 李睿挣扎着爬起来,发现面具男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轮椅。更糟糕的是,他随身携带的证据包也不见了。 “该死!”张队长跑过来,“你没事吧?” 李睿摇摇头:“他们拿走了证据。但我们还有备份,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视频。画面中,林小曼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背景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李法医,“面具男的声音传来,“想要救她,就一个人来城南化工厂。记住,只能你一个人。” 李睿立即起身:“张队,我需要你的车钥匙。” “不行!这太危险了!” “我必须去。”李睿坚定地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化工厂里,李睿按照指示来到指定地点。林小曼被绑在中央,炸弹的倒计时显示还剩十分钟。 “欢迎,“面具男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现在,让我们玩最后一个游戏。” 突然,四周的显示屏同时亮起,显示着五个不同的画面:林小曼、张队长、小王、李睿的家人,以及一个装满的仓库。 “你只有十分钟,“面具男说,“但只能救一个。选择吧,李法医。” 李睿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不是简单的选择题,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他选择救谁,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林小曼的手在微微颤动。那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摩斯密码! “……证据……假……”李睿解读着密码,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大步走向林小曼,在面具男的嘲笑声中,一把扯下了她的假发。果然,这根本不是林小曼,而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 “精彩,“面具男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游戏还没结束。” 真正的林小曼出现在另一个屏幕上,她正被关在一个铁笼里,笼子正在缓缓下降到一个装满化学品的池子中。 “这次是真的了,“面具男说,“你还有五分钟。” 李睿却笑了:“不,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按下手表上的一个按钮,整个化工厂的电力系统突然瘫痪。这是他和张队长事先准备好的应急方案。 黑暗中,李睿凭借记忆冲向控制室。他早就研究过化工厂的平面图,知道面具男一定在那里。 控制室里,面具男正准备逃跑,却被李睿堵个正着。两人扭打在一起,面具在搏斗中掉落。 李睿愣住了:“张……张队长?”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张队长的脸开始扭曲变形,露出了另一张面孔——林老爷子! “没想到吧,“林老爷子冷笑道,“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包括林修文的复仇。” 李睿立即明白了:“你是想借林修文的手除掉商业对手,同时嫁祸给他?” “聪明,“林老爷子说,“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按下手中的引爆器,但什么也没发生。李睿笑了:“我早就切断了引爆装置。你的游戏,该结束了。” 警察冲了进来,将林老爷子。林小曼也被成功救出,虽然虚弱,但还活着。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视频,画面中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文件和照片。 “李法医,“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说,“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真相吗?看看这个……” 画面切换到一份文件,标题是:“护城河项目“。李睿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出现在文件上。 “二十年前的那场意外,“声音继续说,“你真的以为那是意外吗?” 李睿的手开始颤抖。他突然想起,父亲确实在二十年前参与过护城河项目,之后在一场“意外“中去世。 “想知道真相吗?”声音充满诱惑,“来老地方,我等你。” 视频结束,李睿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这个“老地方“指的是护城河项目旧址。 “李法医?”小王担忧地看着他。 李睿深吸一口气:“我要去一趟护城河项目旧址。你们先带林小曼去医院。” 夜深人静,护城河项目旧址一片荒凉。李睿走进废弃的办公楼,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和一群工程师。 在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护城河项目,真相永远埋在水下。” 李睿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更痛苦……” 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欢迎回家,李睿。” 李睿转身,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赫然是——已经“死”去的林修文! “很惊讶吗?”林修文笑了,“你以为我真的死了?不,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都是棋子,李睿。而这个局,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李睿的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案件,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因为,“林修文说,“是时候结束这个局了。而你是唯一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他递给李睿一个u盘:“这里面有所有的真相。但我要提醒你,有些真相,可能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李睿接过u盘,突然注意到林修文的手腕上有一个熟悉的纹身:一条蛇。 “你……”李睿震惊地看着他。 林修文笑了:“没错,我就是‘蛇’。这个游戏,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留下李睿一个人站在月光下,握着那个可能改变一切的u盘。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个真相,可能会颠覆他所有的认知。 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面对。因为他是李睿,是真相的追寻者。而这个追寻,永远不会停止。 第006章 蛇之案(六) 李睿站在废弃的办公楼里,手中的u盘仿佛有千斤重。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将u盘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首先出现的是一份加密文件。李睿输入了父亲生前的警号,文件顺利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标题是:“护城河项目贪腐案”。 报告显示,二十年前的护城河项目存在严重的贪腐问题。李睿的父亲作为项目监理,发现了其中的猫腻,正准备举报时却遭遇“意外”。报告最后附有一份名单,上面赫然列着林老爷子和其他几位政商界要人的名字。 李睿的手开始颤抖。原来父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灭口。更让他震惊的是,名单上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现任警察局长陈明。 “难怪这些年案子总是查不下去……”李睿喃喃自语。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李睿迅速合上电脑,躲到门后。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借着月光,李睿认出了来人——正是陈明。 “出来吧,李睿。”陈明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我知道你在这里。” 李睿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u盘。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通风管道,快!” 李睿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现通风管道的盖子松动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刚把盖子盖好,就听到陈明在下面打电话:“他跑了,立即封锁所有出口!” 通风管道里漆黑一片,李睿只能凭感觉往前爬。管道错综复杂,他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睿爬过去,发现通风管道的尽头是一个小房间。林修文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你……”李睿警惕地看着他。 “别紧张,“林修文说,“我是来帮你的。陈明已经控制了整个区域,你出不去的。”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这个阴谋的受害者。”林修文苦笑,“你以为林老爷子真的是我父亲?不,我只是他培养的一枚棋子。我的亲生父母,也是护城河项目的受害者。” 李睿震惊地看着他:“那你之前……” “那都是演戏。”林修文说,“我必须取得林老爷子的信任,才能接近真相。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这里面有陈明和林老爷子这些年所有的犯罪证据。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可靠的媒体,只要你同意,我们立即公布。” 李睿犹豫了。他知道,一旦公布这些证据,不仅会震动整个城市,还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你在犹豫什么?”林修文问,“难道你不想为父亲讨回公道?” “我想,“李睿说,“但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现在?” 林修文沉默了片刻:“因为林小曼。她是无辜的,不应该被卷进来。而且……”他苦笑了一下,“我得了癌症,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在死前,做一件正确的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陈明的人已经搜到了附近。 “没时间了,“林修文说,“你决定吧。” 李睿深吸一口气,接过手机:“好,我们公布。” 林修文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从另一个出口离开:“我去引开他们,你从这边走。记住,真相永远比复仇更重要。” 李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将证据发给了几家媒体,然后删除了所有记录。 第二天,整个城市沸腾了。各大媒体头条都是护城河贪腐案的报道,陈明和林老爷子等人被立即控制。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看着楼下聚集的记者,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李法医,“小王推门进来,“林修文……他自首了。” 李睿点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他来到审讯室,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林修文。后者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值得吗?”李睿问。 林修文想了想:“为了真相,值得。” 一个月后,案件审理结束。林老爷子、陈明等人被判重刑,护城河项目重新启动。李睿站在父亲的墓前,将判决书复印件烧掉。 “爸,真相大白了。”他轻声说,“您可以安息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游戏结束了,但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谢谢你,李法医。” 短信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但这次,蛇的眼睛是闭着的。 李睿收起手机,转身离开墓地。他知道,这个城市还有很多黑暗的角落,还有很多未解的谜题。 但只要有像他这样的人在,真相就永远不会被掩埋。 李睿站在市局顶楼的天台,晨雾中的城市像浸泡在显影液里的底片,正在逐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他摸出那枚刻着“l”的纽扣,金属表面凝结的露水沿着指缝滑落,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三天前的听证会上,当林修文戴着镣铐走进法庭时,旁听席最后一排有个穿灰色风衣的女人突然起身离场。监控录像显示她左手小指戴着蛇形尾戒——与连环案现场标记完全一致。 解剖刀划开新送来的尸体胸腔时,李睿的手突然顿住。第五根肋骨内侧的陈旧性骨折形态,与二十年前父亲尸检报告上的记录完全吻合。冷藏柜的冷气在镜片上结出白霜,他隔着雾气看到解剖台上苍白的皮肤渐渐与记忆重叠。 “李法医?”助手敲了敲玻璃门,“物证科刚送来河滩碎尸案的证物。” 密封袋里的电影票残片沾着泥浆,座位号7排13座在荧光灯下泛着幽绿。李睿用镊子夹起票根时,一张便签从档案袋滑落——是林修文在押期间写的字条:当心那些在光明中行走的影子。 夜雨悄然而至,李睿站在护城河新修的堤岸上。施工探照灯刺破雨幕,挖掘机的铁爪正从淤泥里拖拽出扭曲的钢筋。十年前这里埋着父亲的公文包,此刻工人们打捞起的黑色塑胶袋里,蜷缩着一具白骨的右手紧握成拳。 指骨间那枚警徽编号,属于三年前因抑郁症的缉毒队长。 法医室的无影灯突然闪烁,李睿抬头看见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某个瞬间,那些水迹仿佛组成了蛇形的纹路,正朝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吐出信子。他伸手触碰冰冷的钢制台面,金属表面倒映出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有背后缓缓转动的监控摄像头红光。 当证物室保险柜第三次出现翻动痕迹时,李睿终于注意到异常:那枚“消失”又“重现”的蛇眼石表面,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正是父亲笔记本里记载的暗码变体。 凌晨三点的停尸间,制冷系统发出规律的嗡鸣。李睿打开13号冰柜的瞬间,冷雾中浮现的却不是尸体,而是整整齐齐码着的档案袋。最上面那份的封口处,粘着一片风干的木槿花瓣,与父亲葬礼那天别在遗照上的那朵一模一样。 第007章 蛇之案(七) 晨光穿透云层时,新来的实习法医发现了解剖台上的咖啡杯。杯底沉淀着未溶解的白色晶体,旁边摊开的尸检报告空白处,有人用钢笔画了条首尾相衔的蛇。 而李睿的风衣还挂在门后,口袋里那张护城河工程图纸的背面,新鲜的墨迹正在雨水洇染下舒展成新的纹路——那是只有老刑警才看得懂的暗语,在城市的血管里悄然生长。 李睿站在护城河边,手中的图纸被雨水打湿,墨迹晕染开来,形成诡异的纹路。他眯起眼睛,试图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法医,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他转身,看到新任局长周明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周明是陈明下台后空降来的,据说背景很深。 “周局。”李睿不动声色地将图纸折起,“有个案子需要重新梳理。” 周明走近,目光落在李睿手中的图纸上:“护城河工程?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法医的职责就是不断求证真相。”李睿平静地说。 周明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有些案子,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李睿目送周明离开,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图纸,发现被雨水打湿的地方,隐约显露出一个地址:城南老仓库区17号。 深夜,李睿独自来到仓库区。17号仓库大门虚掩,里面漆黑一片。他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堆积的货箱,突然照到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 脚印通向仓库深处的一个暗门。李睿推开门,发现里面是个小型实验室。实验台上摆满了各种化学试剂,墙上贴满了护城河工程的照片和图纸。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保险箱,上面贴着封条,日期是二十年前。李睿试着输入父亲生前常用的密码,保险箱“咔嗒”一声开了。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合影。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和林老爷子站在一起,背后是护城河工程的施工现场。照片背面写着:“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李睿翻看文件,发现里面详细记录了护城河工程的质量问题,以及相关人员的受贿证据。其中一份文件显示,工程使用的钢筋严重不达标,而负责采购的正是林老爷子。 突然,实验室的灯亮了。李睿转身,看到周明带着几个警察站在门口。 “李法医,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周明冷冷地说。 李睿举起手中的文件:“周局,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护城河工程存在严重问题,我父亲当年……” “够了!”周明打断他,“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好人?他收受贿赂,包庇工程质量问题,最后良心发现想举报,结果……” “你胡说!”李睿怒吼。 周明掏出一份文件扔在地上:“自己看吧。” 李睿捡起文件,发现是父亲当年的银行流水,显示他确实收受过巨额汇款。他的手开始颤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现在,把证据交出来。”周明伸出手。 李睿后退一步:“不,这些证据必须公之于众。” 周明叹了口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几个警察上前要抓李睿,突然,仓库外传来警笛声。张队长带着人冲了进来:“周明,你涉嫌包庇犯罪,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明脸色大变:“你们……” “我们早就盯上你了。”张队长说,“多亏李法医提供的线索。” 李睿愣住了:“张队,这是……” 张队长拍拍他的肩膀:“你父亲是个好警察,那些所谓的受贿证据都是伪造的。周明和林老爷子是一伙的,他们想用这些假证据来要挟你。” 周明被带走后,李睿站在仓库门口,望着远处的护城河。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李法医,“张队长走过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李睿深吸一口气:“继续查下去。这个案子还没完,还有很多真相等着我们去揭开。” 张队长点点头:“需要帮忙随时说。” 李睿笑了笑:“谢谢。” 他转身走向警车,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枚刻着“l”的纽扣。在月光下,纽扣表面的划痕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密码。 “看来,游戏还没结束。”李睿喃喃自语,将纽扣放回口袋。 警车驶离仓库区,李睿望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护城河,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而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 但他知道,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必须走下去。 回到家,台灯的光晕在泛黄的日记本上投下温暖的光圈。 “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反而成为最深的囚徒——卢梭。”这是父亲写在扉页上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内心,突然泛起了无数涟漪。 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一张照片从夹页中滑落——是父亲与林老爷子的合影,背面写着:“真相永远在下一个转角。” 照片边缘有一串模糊的数字,像是被水渍晕染过的痕迹。李睿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那是经纬度坐标,指向城郊的废弃化工厂。 “难道……案子还有隐情吗?” 巧了,他家就住在海城市西郊的“兰德”高层小区,18楼。 站在窗前正好可以远远望见废弃化工厂。 深夜的化工厂笼罩在浓雾中,像是深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呜呜……”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李睿拿起一看,眉头不禁一皱。 “喂?” “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年轻,略带磁性,很好听。 “还没。” “这么晚还不睡,有案子?” “没!”李睿回答道,“已经结束了。” “哦,那看来得恭喜你了,又破了一个大案。” “没什么好恭喜的,有事吗?”李睿态度并不热情。 “看来李法医今天心情不好。”女人有着细腻的感知力,李睿今晚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 顿了顿,女人继续说道:“算了,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确实有事情要麻烦你。” 李睿收回思绪,认真问道:“温法医,是有案子吗?” “对,昨天接到纳城的案情通报,一桩连环杀人案,省厅命令我负责物检,但……” “你是省厅的法医中心主任,连你出马都拿不下?” 女人笑道:“你就别那我开涮了,以我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会打这个电话吗?” 李睿点了点头,他很了解女人。 三年前,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但如今…… 只能用天各一方来形容。 也许是性格上的差异,令两人没能走到一起。 “好,明天一早我就来报到!”李睿严肃道。 “谢谢,公函随后就会发到你们市局!”说完,女人就挂断了电话 李睿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干脆啊!” 第008章 纳城案(一) 十年前的这个春天,东北的雪还没有化。 寒风犹如脱缰的野马般,从西伯利亚的冰原上席卷南下,打得这座小城瑟瑟发抖。 纳城,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边陲小城,这里的环境很优美,民风也非常淳朴。不过,最让人记住它名字的,是这里出产的甜菜和马铃薯,因味美而广受好评。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一对年轻的男女,手挽着手,在破败的巷子里笑盈盈地走着。 在阳光照射下,屋檐下的冰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辉,给这个画面增添了几分浪漫。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暧昧的情话: 这天可真冷,你的手真暖,气血真足啊,人家好喜欢。 是啊,今年比昨年还冷,你要冷的话,我们进屋聊吧,你会更喜欢。 你有屋子? 没有,去你屋吧! 这可不行,我屋有人。 想个法子吧,一切好商量。 那,我要这个数! 没人知道,这俩根本不是情侣,上面这个想去女人屋的男人,他曾当过产业工人,干过屠夫,也做过“八级钳工”(扒手),现在他将成为下面这起离奇凶案的始作俑者。 想要把这起诡案的前因后果讲清楚,我们就必须看一下他的鞋。 他穿着一双崭新的大头皮鞋,是今年最流行的,配上大脚裤,也是最时髦的款式。 然而鞋底却很脏,都是泥,显得格格不入。 城市里哪儿会有这么多泥呢? 地窖! 在城郊很多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那里往往储藏着一家人捱过漫长冬天的白菜、萝卜、蔓菁、洋姜,当然,还有马铃薯,这必不可少。 这里的冬天,几乎是从窖里掏出来的。马铃薯更是三两日就要下窖掏两筐。 下窖掏马铃薯的,基本都是小孩子,身量小,灵活,下得窖里,方便腾挪。 那些菜窖多挖在荒地上、果园里,村里挨墙靠背、不碍行走的僻地儿也有。每到腊月后半梢,在菜窖密集的地方,一堆一堆的人,弯身引颈探头,向地下注视着、问答着。不知情的,会觉有点诡异。 十年后,他老家迎来拆迁。苦于找不到他的人,自作主张的村干部砸坏了门上那把尘封多年的锁。谁也没想到,他们打开的,其实是炼狱的大门。 好事之人发现了那口毫不起眼的地窖。刚一打开,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 下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看了一眼之后,好事之人当即捏着鼻子跑走了,连盖子都忘了盖上。 只是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却怎么也散不掉。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村里的狗,都莫名其妙地朝这里狂吠。 附近的邻居不敢进去,只好指着院门埋怨,地窖里到底藏了什么? 又过了几天,邻居再也受不了恶臭侵扰,选择报警。 派出所闻讯后赶来,还没进门,便被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熏得头晕。 一个有办案经验的老警员,敏感地觉察到味道有些不对劲: 是尸臭味! 旁边的年轻警察有些慌了,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再看这处荒废多年的老宅时,不由感到透着诡异。 很快,警方便封锁了现场。 据说,那个年轻警察下到地窖之后,上面的老警员便听到他“啊”的一声尖叫,随即便没了动静。最后,人则是被抬出来的。 院外聚满了人,很快各种小道消息便开始满天飞。说地窖里有鬼,能摄人魂魄,那个警察的魂已经被摄走了。 几天后,警方作出了澄清: 地窖里没有鬼,但本该是存放马铃薯的地窖里,却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这场景,就是警察看了也不由得脊背僵直,冷汗直流。 那声惨叫,正应这般。 至于他为什么最后被抬出来,警方是这么解释的: 因为尸体腐烂的微生物漂浮在空中,被没有穿戴防护具的警员吸入肺里,导致中毒昏厥。 据说,这名年轻的警察还因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被尸毒影响,他的肺部都出现了感染,至今仍没有痊愈。 阴暗的地窖里,随手一摸便能摸到厚厚的尸油,现场的尸体歪七扭八地被随手乱扔般地放着。即使是颇有经验,与尸体长期打交道的警察和法医也没见过如此大的场面,用草菅人命来形容作案凶手怕也是不为过的。 忍着恶臭,法医将地窖里的尸体搬了出来。零碎的骨头厚厚堆叠,无形中又给他们的工作加难加重。 当地法医的验尸技术比较落后,于是他们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为了辨认尸体,他们将那些零碎的骨头放进大锅里烹煮,再通过技术辨别,将尸骨们拼接在一起。 最后,确认了42具尸体。 残缺不齐的尸体,恶臭的尸味,遍地的尸油,无不在彰显着凶手作案的残忍和歹毒。 尽管警察澄清窖里“无鬼”,但村子里照样谣言四起,这间老宅也成了村里人避之不及的鬼屋。 接受这个世界上有鬼,远比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要容易得多。 光找到尸体,并没有办法破案,警方必须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这间老宅的主人在哪里? 地窖被打开前,大门一直是锁着的,一锁就缩了七八年。毫无疑问,谁是这里最后的主人,谁就是犯罪嫌疑人。 于是,警察喊来了村支书,询问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村支书还很年轻,是今年刚返乡的大学生,对此,他不说一无所知,但也确实所知有限。无奈,警察又喊来了其他村干部,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这屋的主人早就不住在村里了,连户口都迁走了。 这间屋子几经易主,连邻居也不知道这里住过哪些人,只记得最后一个在这儿住的,是一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警察又问:什么样的女人? 邻居的眼里满是嫌弃:就是那种出来卖的女人。 小姐? 对,就是小姐。 警察纳了闷,一个小姐怎么可能一下子杀害四十多条人命? 看来嫌疑人并非这个小姐,而是另有其人。于是警察便问: 这个女人有老公吗? 老公?小姐怎么可能会有老公?开什么玩笑。 那姘头呢? 邻居还是摇头,但却很笃定地说,在他们所见过的众多嫖客中,极少有回头客。至于为什么如此肯定,他说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几个做笔录的警察相视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老公,没有姘头,一个风尘女子,真有能力杀死这么多人吗?要知道,这42具尸体中,可不光只有女人,还有不少是成年男性。 在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眼里,这是小概率事件,几乎等于不可能。 警察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女人后来去了哪里? 第009章 纳城案(二)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有去过她屋! 邻居的态度很果断,好像生怕稍有犹豫旁边的妻子就会误会什么一样。只是那最后刻意强调的话,并不显得高明。 对于他有没有去嫖过,警察不想过问。但此时此刻,以往办案的经验,却让他们突然都产生了一个疑问,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个风尘女搬去哪里? 一般来说,做这一行的女人都是租房子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倒不是怕警察查,而是行业特性——男人总是喜新厌旧——决定了这种大的流动性。 树挪死,人挪活。每过一段时间,等客户资源耗尽后,小姐们就不得不开始换地方,寻找新的客户。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邻居的话未必不实。 只是,她搬家之后去了哪里呢? 众所周知,做小姐是青春期行业,随着年龄增长,生意会越来越难做,因此,她们搬家的轨迹,肯定是从城市到城郊再到乡村延伸的。想到了这一点,警方便把侦查的范围,扩大到了更远的几个村子。 然而,没等这边的调查取得进展,法医那边却有了巨大发现—— 从地窖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破损不堪的lv坤包! 毫无疑问,这只名牌包的主人,肯定是地窖中的某具尸体。在刑侦队里,警察对比了网上的图片,确认这是一款lv老花玫红色克鲁尼手提包,价格不菲,而且国内没有销售,只能从国外购入。由此可见,包包的主人肯定是个有钱人。 而且,年纪比较轻,是个爱赶时髦的人。 副局长抽着烟,发出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 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失踪了,家属为什么不报警呢? 刑侦队长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也许已经报警了,但不是本地人! 当时全国的警察系统还没有联网,如果这包包的主人是外地的,那他的家人在外地报案,而她却出现在遥远的边陲小城纳城,那警方确实无从查起。 听到这话,兴奋的副局长立即掐掉了烟头,拍板道: 发寻人启事,把包的照片公布到网上! 这确实是个办法。只要失踪者的家属看到这张照片,必然会与警方联系,眼前的困局就有了突破的可能。 大家议论纷纷,商量着要不要先和局长请示一下。 这个案子,目前已经成了哈市市局直接督办的大案,影响不可谓不大,因此更要慎重。 但副局长立功心切,觉得一个寻人启事而已,不需要小题大做,直接下令发出了。 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四个小时之后,纳城分局的局长办公室便突然闯进了一群人。 市局局长,政委,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纳城政法委书记都到齐了,一个个面色凝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半个小时后,纳城分局局长召开紧急会议,透露了案情:三年前,南广市一富家千金离家出走,后失去联系。家属报案后,警方全力寻找无果,将其纳入失踪人口名单。 富家女名叫刘美心,她的父亲刘桦强是华南船舶集团老总,身家百亿,在港澳地区还投资了不少产业。还是个归侨。 政法委书记说:刘董事长的钱就是把整座纳城买下来也不成问题。 分局局长说道:可是,刘董事长老来得女,却在咱们纳城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副局长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幻想着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却见分局局长突然站起身来,脸色凝重道: 金副局长擅自将寻人启事在网上发布,刘家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市局的领导对此甚至毫不知情,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此话一出,副局长的脸色瞬间铁青。 局长又说:现在我们的压力不说很大,而是非常非常大!刚才,市长已经打电话来亲自过问了。市局局长、政委、分管副局长挂帅担任专案总指挥,问题有多严重你们自己想吧!我实话跟你们说,就连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谁要是再给我掉链子,到时候别说我翻脸无情! 谁也没有料到,金副局长当机立断的拍板决策,最后却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全局上下都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 为今之计,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必须从速破案,给刘家人一个交代。 整个纳城的警力都被投入了进来,市局也支援了大量警力,打算利用48小时,将整座城市翻一遍。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找到那个在案发房子里住过的小姐。 二是寻找曾经与刘美心有过接触的人。 然而,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排查,收效甚微。24小时过去了,案情毫无进展,只在长途汽车站得到了一条没有价值的消息: 最后一个见到刘美心的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当时,纳城正在下大雪,他早早准备收工回家,却遇到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客人。他本欲拒载,但对方表示愿意出双倍的车钱。他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司机:对不起,我今天收工了! 刘美心:你什么意思啊,你开出租不就是拉客人的吗,难道你不想赚钱了? 司机觉得她心情不太好,便说:天下雪了,没有客人了。 刘美心:我不是客人啊! 司机:可是…… 刘美心: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多收钱是不是?我给你双倍的车钱,你送我去你们这最好的酒店! 司机心动了,看她的打扮估计是个有钱人,便答应了。 一路上,他还在后视镜里偷偷地瞄过人家几眼。不得不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那婀娜的身材依旧轻而易举地被想象出来。白皙的鹅蛋脸上虽然有些愠怒的神色,但相比那高贵出众的气质,丝毫算不上什么。 当然,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是刘美心的那只lv挎包。他老婆爱看时尚杂志,说她做梦也想拥有一只这样的包。但这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可望不可求的。 最后,司机将刘美心载到了纳城宾馆,目送着她风情款款地走进大门。 然而,警方查阅了宾馆的记录,却并没有找到刘美心的记录。 宾馆工作人员回忆,她们确实对这个客人有印象,原因竟是对方曾在前台说要住总统套房,而对于这家小城宾馆来说,根本无法提供。工作人员说可以把最好的房间给她,但对方直接一脸嫌弃地走了。 可她去了哪里,就再也没有线索了。 第010章 纳城案(三)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警方依然一无所获。金副局长就地免职,局长也停职检讨。然后在市局会议室,市局局长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今天台上出现了一张陌生面孔,令全体参会人员都吃了一惊: 老孙,我眼睛是不是花了,那警号是多少来着?000003?胸牌是公安厅? 我去,韩俊山来了! 副厅长韩俊山亲临纳城,省、市各级领导悉数到场。韩俊山直言不讳: 此案关系重大,若不能从速破案,不仅会引发社会面的恐慌,还将直接影响企业家的投资信心。刘董事长已经准备转移资产,一旦华南船舶离开大陆,这将是无比惨痛的损失。 底下的这些小镇警察却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如果不能尽快破案,纳城就完了。 由于案件恐怖至极,令人闻风丧胆,社会上开始有了将纳城称为“匪城”的风言。 更有甚者,外面还流传着“不想活,上纳城”的恐慌言论。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搀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他就是华南船舶集团董事长刘桦强! 韩俊山走过去,握住刘桦强的手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刘桦强开口道:要多少? 韩俊山疑惑道:什么? 刘桦强又道:他们要多少钱? 韩俊山这才明白,刘桦强至今仍然认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刘美心是被绑架了。 这是有钱人的定式思维,也是他们的一贯直觉。 韩俊山有些不忍心,看向市局刑侦队长。 对方立即会意,站起来说道:刘董,目前来看,令嫒是被绑架勒索的概率不大,因为令嫒失踪已达三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从未接到任何勒索的消息。 刘桦强问道:所以呢? 刑侦队长回答道:所以此案的性质初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抢劫杀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令嫒还在世的概率就很低了,还有一种可能,是令嫒还活着,但…… 出于对家属的安慰,刑侦队长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刘桦强问道:但怎么了? 刑侦队长在得到韩俊山的许可后,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然而正是这两个字,却让刘桦强险些摔倒。 这两个字是:拘禁! 拘禁,在东北发案不多,但在西南,却不是什么新鲜事。在一些苦穷苦穷的山沟里,就有过男人花钱买媳妇的案子。而这些买来的媳妇,多是被绑架的,甚至还有大学生。 这些人肯定是要逃的,但他们的“丈夫”却不会允许,于是便会用极端的办法阻止她们出逃,那就是拘禁。 难道刘美心也被卖进深山给哪个老男人当老婆了? 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 韩俊山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亲自坐镇纳城,督导破案。为了限期破案,会议决定成立专案组,并被赋予“便宜行事”之权,各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 专案组员额四人,成员都是从全省精英中挑选而来。 前期,韩俊山已经确定了省厅法医中心主任温柔为物检工作负责人,而温柔则向他推荐了海市市局的法医李睿。 作为韩俊山的得力助手,在场的人对温柔并不陌生,毕竟省厅“一枝花”声名在外,又有哪个男的能抵挡她的魅力。 至于李睿嘛,就更熟悉了。 业务能力不输温柔,破获大案要案无数,但一直在海市市局上不去,原因就在于,这家伙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很多领导。 会议室里,李睿及其他三名专案组成员正襟危坐。等他翻看完案情资料,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又被你坑了一回。” 一直坐在旁边不发言的温柔,却不禁笑了起来。 “也有你犯难的案子?” 看到温柔笑了,韩俊山便向几人介绍了她,“温柔,不用我多介绍了吧,省厅法医中心主任,也是我们这次专案组的物检工作负责人。” 一名年轻的大高个站起身,朝温柔敬了一个礼,“温主任好,我叫雷辰,请多关照!” 温柔也笑着站起身,说道:“既然是同事,就不要主任长主任短了,我可不像某人有架子,叫我名字或者柔姐就行。” 雷辰脸一红,道:“那,那我叫你柔姐吧。” 李睿听出了温柔指桑骂槐的意思,起身道:“温主任,雷辰比你小,叫你柔姐合适,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温柔淡淡道:“工作时称同志,你可以叫我温柔同志,也可以直呼姓名,叫我温柔。” 韩俊山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你们俩至于嘛!” 他看向温柔,继续道:“我早看出来你把这小子招进专案组,是藏私心的。人我已经给你调来了,事就看你自己办了。不过我可提醒你,任务要是完不成,我可拿你是问!” 李睿愣了一下,刚想要解释,温柔却开口道:“韩厅,我想您误会了,我和李法医之间并无私交,更谈不上私心了。我们一定会以工作为重,保证完成任务,不负领导重托!” 韩俊山满意的点了点头,早听说温柔的伶牙俐齿,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自己说的“任务”,既可以是破获“地窖藏尸案”,也可以是解决她个人问题,本是一语双关。 而温柔口中的“任务”,也既可以是破案,又可以是个人感情,反应不可谓不快。最后那句“不负领导重托”,又暗含深意,伶牙俐齿可见一斑。 韩俊山继续说道:“还有他,我就不用多介绍了吧,大名鼎鼎的网红法医,海市市局的李睿。” 雷晨向李睿敬了一个礼,说道:“李法医,幸会幸会!” 李睿笑道:“雷辰,我听说过你,去年全省大比武冠军,幸会!” 这时,韩俊山看向现场另一个人,介绍道:“雷辰你们认识,他你们就未必知道了。” 对方站起身来,敬礼,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大家好,我叫戚薇,是省经侦大队的。” “经侦的?”李睿心中略微纳闷,“这不是刑事案吗,怎么经侦的也来了?” 但他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戚薇解释道:“我是今年刚参加工作的新警员,专业是计算机,希望能在这个案子中发挥作用!” 温柔笑道:“欢迎你,小戚。” 韩俊山示意她坐下,说道:“案子的基本情况你们都清楚了,难度确实很大,但难度再大,这个案子也必须破!” 李睿合上案卷,说道:“韩厅,我能说句话吗?” “哎……”一旁的温柔刚想制止,韩俊山便开口了。 “叫他说!” 李睿毫不在意,“恕我直言,从目前的线索看,这个案子短期内没法破。原因有三:第一,从现场发现的尸体看,死亡时间超过三年,最久的超过十年,有价值的物证几乎为零。” 韩俊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我们掌握的唯一线索刘美心,是死是活全然未知,无从查起。” “第三……” “怎么不说了?”韩俊山问道。 “第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嫌疑人可能早就已经跑了,即便我们把纳城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 韩俊山的脸,骤然沉了下来。 温柔看着他,不禁替李睿捏了一把汗。 这家伙,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说话也太没分寸了。 “韩厅,您别听李睿瞎说,困难确实是有,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事在人为,您说是吧。他就这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温柔起身说道。 韩俊山面颊这才稍稍舒展,说道:“李睿,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你别忘了我们是警察,破案,是我们的责任!” 李睿耸了耸肩,说道:“我没说我要撂挑子,只是先把实际情况说清楚,也好叫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要查,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011章 纳城案(四) “你小子别卖关子,有屁快放!”韩俊山佯装生气道。 “现场!”李睿站起身来,“我始终相信,现场是破案最大的关键!我请求立刻去现场。”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好,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出发!” 此时已经是十月末,纳城的气温已经很低了。但走近地窖口的一瞬间,一股温湿的恶臭扑面而来,让经历过各种案发现场的刑警们干呕不止。 “两位,虽然受害者的遗体我们已经全都清理出来了,但这地窖中的味道……”现场的刑警捏着鼻子说道。 “当时,我们打开地窖的时候,用手电筒一晃,就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受害者遗体,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辛苦了,受害者遗体现在在哪?” “都在市局法医中心。” “好!” “当时地窖中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除了最上面的几具遗体外,其他的都高度,有的甚至用手一碰就碎,传出的恶臭在几条街外都能闻到。” 如果是单纯的恶臭,那还能克服。 但关键这是人体散发出的恶臭,对于人来说是有毒的,而且遗体作为“培养皿”,大量对人体有害的细菌在密封的地窖中繁殖,对办案人的伤害极大。 “那现场的痕迹呢?”李睿问道。 “痕迹?”那警察愣了一下,“痕迹……我们当时……” “遗体上衣服、手铐、脚镣、绳子等物证,包括捆绑方法等等,都是非常重要的痕迹,你们应该先记录,再出运遗体。”李睿严肃道。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 “好了李睿,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当时的情况非常特殊,必须要从快转移尸体。地窖里的恶臭和有毒气体足够使人窒息,因此他们下窖工作时,不得不携带氧气袋,实在喘不过气来了,就吸一口氧。二十多天的清理工作中,这些现场的警员全都被‘腌入味’了,成了行走的‘毒气罐’,一身臭味路人离着老远就能闻见,见到他们都绕道走,最后不得不被隔离在一家宾馆中休息、用餐。”温柔劝说道,“我们还是先进去勘察一下吧,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听完这些,李睿才稍稍缓和了态度,说道:“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但是……” “哎,好了好了,赶紧的,你也想变成行走的‘毒气罐’啊!”温柔见状,连忙拉了他一把,催促着下到地窖里。 尽管戴着口罩,但窖里的恶臭依旧抵挡不住。 “痕迹被破坏很严重。”温柔蹲着身子,仔细查看着现场。 “现场的脚印,全都是搬运遗体时留下的,从这个地窖的大小和尸体堆积的容积来看,犯罪嫌疑人大概率不会选择亲自下地窖藏尸,而是直接将尸体一扔了之。” “没错,这个地窖有六米多深,即便是一个大活人,也很难出去,安全性可以保证。”温柔说道。 “温柔,还记得上学时张教授说的吗,对于这种毫无头绪的案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死者说话!”李睿专注道。 “你说什么?”温柔愣了一下。 “我说,让死者说话!” “不是,我说的是,你刚才叫我什么?” 温柔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 熟悉,又陌生。 “额……”李睿尴尬道,“那什么,我看这里也没啥有价值的线索,直接去法医中心吧。” 温柔口罩下的脸蛋,微微有些泛红,点头道:“好,我叫那边做好准备,我们到了立即尸检。” …… 李睿站在法医实验室里,面前摆着一具刚刚拼接好的尸骨。 这些尸骨在运到实验室之前,一线的法医们在零下十几度的院子里,临时搭建起工作棚,把木板当作工作台,进行了临时的尸体解剖检验。 为了把尸骨清洁干净,方便测量骨骼数据,以辨认尸体身份。他们支起了五六口大铁锅,在翻滚的沸水和蒸腾的雾气中,森森白骨浮浮沉沉,时隐时现。 这—幕,是纳城案之中最具悲剧性的一个画面。 但这也造成了尸骨上面的有效线索被抹去了。 这具尸骨的头部有明显的钝器击打痕迹,显然是致命伤。他拿起放大镜,仔细检查头骨的裂缝,试图从中找到凶器的线索。 “李睿,物检有新发现。”温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李睿抬起头,示意她继续说。 “你刚才发的飙起作用了,物检的同志知耻后勇,用筛子把现场能筛的土壤都筛了一遍,甚至连猪圈的粪便也都干化后筛了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被他们找到了残留药物。”温柔将报告递给李睿,“这种药物并非普通的农药,而是一种化工溶剂,有毒,但不致死,因此在市面上并不常见,主要用于金属加工和清洗。” 李睿皱了皱眉:“金属加工?纳城有相关的工厂吗?” “有,但规模都不大。”温柔回答,“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些工厂的记录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线索。” 李睿点点头,继续低头研究尸骨。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尸骨的右手上。虽然大部分软组织已经腐烂,但手骨的姿势却异常奇怪——手指紧紧蜷缩,仿佛在死前握住了什么东西。 “你看这里。”李睿指了指尸骨的手,“死者死前可能握着什么东西,但现在已经不见了。” 温柔凑近看了看,点头道:“确实,手骨的姿势很不自然。我们需要重新检查地窖,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两人决定再次前往地窖现场。地窖已经被警方彻底清理过,但李睿相信,有些细节可能被忽略了。他们戴上防护装备,小心翼翼地进入地窖。 地窖里依然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墙壁上布满了厚厚的霉菌。李睿用手电筒仔细照射每一寸地面,突然,他的目光被墙角的一处凹陷吸引住了。 “这里。”李睿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泥土,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发现那是一枚戒指。 戒指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李睿用放大镜仔细辨认,勉强看出是“刘美心”三个字。 “刘美心?”温柔惊讶地看着戒指,“这不是那个失踪的富家千金吗?” 李睿点点头:“看来,刘美心确实来过这里。” 温柔皱起眉头:“刘美心很可能已经遇害了,可是,如果人已经死了,为什么她的家人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勒索消息?难道凶手不是为了钱?” 李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或许刘美心还没死。” “没死?”温柔疑惑道,“这个戒指,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戒指在地窖里,未必人也在地窖里。”李睿说道。 “你什么意思?”温柔更疑惑了,“难道你怀疑这个死者不是刘美心?她手骨的姿势,很明显就是用力扭握的姿势。”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问题就在这里。戒指应该佩戴在手指上,而不应该是取下来握在手里。” “如果这个死者是刘美心,在生死一刻间,她又为什么要捏着自己的戒指不放呢?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富家千斤,什么样的首饰值得她如此珍惜,至死不放手呢?” 李睿的话,令温柔豁然开朗。 “有道理!”温柔顺着李睿的思绪分析道:“如果这个死者不是刘美心,她在受到暴力威胁或是挣扎搏斗时,甚至就是在面临死亡之际,摘下了这枚戒指,想要留下指认犯罪嫌疑人的证据。” “要让这个解释站得住脚,还需要一个前提。”李睿说道。 第012章 纳城案(五) 温柔略一思考,说道:“前提就是,死者可能与刘美心认识,至少她知道这个戒指可以指认刘美心!” “没错,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她要拼死摘下这个戒指呢?” “但有一点说不通啊。”温柔质疑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刘美心真是嫌疑人,或者说她也参与了犯罪的话,为什么不把这枚足够令她致命的戒指拿回来,是吧?” 温柔点了点头。 “或许,她事先也并不知情,反应过来时,尸体已经被扔进了地窖,出于侥幸,也或者是害怕面对地窖里堆积如山的尸体,而没有这么做。也或许,是她知道自己的罪行天理难容,想给自己的良知一次赎罪的机会吧。”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先跟韩厅汇报。”温柔说道。 “先不急!”李睿打断了她,问道:“你刚说物证发现了什么?工业溶剂?” “对,某种专门用于金属加工和清洗的溶剂。”温柔说道。 “有怀疑的对象吗?” “有,根据化学物质分析报告,已经锁定了三家规模较大的工厂。” “走,去看看!” …… 第一家工厂位于城郊,主要生产汽车零部件。工厂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老实巴交,对警方的到来显得有些紧张。 “我们这里都是合法经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老板搓着手,语气有些不安。 李睿环顾四周,工厂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地操作着设备。他走到一台机器旁,仔细观察机器的运作,似乎并没有看出端倪。 这时,他突然开口,问道:“老板,你这厂子开多久了?” 老板愣了一下,说道:“开……开十几年了。” “生意怎么样?” “生意?哦哦,不怎么样,只够维持运转的。” “纳城这个地方,十几年前就开始做汽车配件,你的产品销往哪里?” 老板解释道:“哦,不是的,其实我这家厂原先是做螺丝的,做汽配没多久。” “螺丝?” “对,就是那种普通的螺丝。” 温柔问道:“老板,你们这儿会用到三氯乙烯吗?” “三氯乙烯?”老板纳闷道。 “哦,就是你们俗称的‘洗板水’,也叫‘三氯水’。” “嗨,洗板水啊,那肯定有啊。”老板说道。 “是一直在用吗?” “对啊,这玩意儿清洗效果很好,就是毒性有点大,前些年还时不时有人晕倒过。” 两人对话时,李睿一直关注着老板的神情。 紧张,但还在情理之中。 毕竟没有哪个人面对警察的突然到访能够泰然自若。 “那,有过失窃吗?”李睿突然问道。 残留在猪圈里的三氯乙烯,极有可能的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用途应该是用来迷晕受害者,方便实施杀人越货。 而之所以会出现在猪圈里,可能是通过掺进食物中,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晕倒的。最后,这些含毒的食物,又被猪给消化了。 猪惨是惨了点,但至少说明毒量不高,毒不死。 因此,嫌疑人是很了解三氯乙烯的毒性的。 “失窃?”老板疑惑地看着李睿,“谁会偷这玩意儿啊?” 李睿摇了摇头,对老板说:“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李睿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可以申请搜查令。” 老板无奈,只好将他们领到了库房。 因为三氯乙烯有毒,必须专门单独存放。 “老崔,开一下门!”老板招呼道。 一个精瘦的老头,打开了库房的门。他是这里的保管员。 “都在这儿了?”温柔在货架上仔细端详。 李睿却并没有检查,直接问道:“有使用记录吗?” “有!”老板点头道,“我马上去拿。” “我要三年前的。” 听到这话,门口的老崔,突然一颤。 李睿不动声色,心想,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老崔,还不去拿!”老板催促道。 可是等老崔拿来了记录本,李睿却并没有检查,转身问道:“崔师傅,这里平常就你一个人吗?” 老崔的脸色更加难看,支支吾吾的说:“这……这里,就我一个。” “那就是说,厂里要用洗板水,都要经过你的手?”李睿追问。 老崔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是的。”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跟我们走一趟吧!”李睿突然提高了嗓门。 “什么?”老崔呆住了,哆嗦道:“为……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李睿冷冷一笑,说道:“那为什么会少了十瓶洗板水?” “啊?”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这家伙根本连翻都没翻一下,怎么会知道少了十瓶? 温柔惊讶地看着他,小声问道:“李睿,你干嘛呢?” 李睿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早就掌握了证据。你是唯一的经手人,难道不该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吗?” 此话一出,老崔的腿彻底软了。 “完了……” 温柔见状,这才意识到李睿是在诈他。 什么少了十瓶三氯乙烯,全是瞎扯的。 但从效果看,无疑是成功的。 这个老崔果然有问题! “警官,我交代,我都交代啊,是贾文明,都是他叫我偷的!” “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去说吧!” 审讯室里,老崔满脸的懊恼。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警察竟会为了几瓶三氯乙烯找上他。 “崔铁军,说说吧。”雷辰如怒目金刚般瞪着他,质询道,“贾文明是谁?” “贾,贾文明是原先厂里的员工。”老崔颤抖道。 李睿坐在隔壁房间,隔着单向玻璃观察。 温柔递上一份资料,“贾文明,85年出生,纳城本地人。初中毕业后曾在零件厂上班,后因乱搞男女关系,被开除。” “有前科吗?”李睿问道。 温柔摇头,说道:“除了因为嫖坐过拘留外,没有别的前科。” 85年的一个冬天,一个男婴在一户城郊普通家庭呱呱坠地。他的父母经过深思熟虑,给他起名“贾文明”。文指的是“文化”。明的意思是“明天”。 贾文明父母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有文化、有未来的人。 可贾文明却辜负了家人的期待,他不喜欢读书,刚上初中就想要辍学,父母虽然失望,但也不强求,毕竟人生之路,是自己选择的。 等他初中毕业后,父母托关系将他送进厂里做零件工人。可别小看这工厂里的活,这是他父母在能力范围内给他寻找的最好出路了。 当时进厂打螺丝的含金量,比现在高多了,算是个铁饭碗,可他不珍惜,在里头不思进取,还和多个女工保持暧昧关系。 厂长知道后,觉得他伤风败俗,难堪大用,就把他给开除了,并且还评价:此子将来必惹大祸。 不得不说这位厂长还是眼光毒辣,竟然一语成谶。 贾文明没了工作后,就开始游手好闲,当起了街溜子。某天,他在大街上闲逛,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叼着一根烟找他借火。 贾文明瞥见她穿衣打扮,像是个有钱人,于是心念急转:自己正好缺钱,何不从这人身上搞点来? 于是贾文明拿出火机给女人点烟,并借此机会和她聊了起来,凭借着出色的相貌与甜言蜜语,贾文明很快就俘获了这位女子的芳心。 第013章 纳城案(六) 随后贾文明顺水推舟,邀请她去自己家里“坐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令女子无比兴奋,没多想就和贾文明回家了,两人经过一番酣畅淋漓之后,女子没了力气。 贾文明却在这时突然暴起,掐住了女子的脖子,等到女子不再反抗之后,才松开了手,接着下床从女子的包里摸出几十块钱。 事后,女子选择报警。但因证据不足,贾文明只是坐了几天拘留,就被放了出来。 “等等!”李睿的神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怎么了?”温柔问道。 “你说他干嘛了?” 温柔白了他一眼,说道:“嫖啊!怎么,你也有兴趣?” 李睿点了点头,道:“有意思!” “什么?!”温柔暴怒道。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睿瞥了她一眼,说道:“你难道忘了吗,藏尸的地窖所在的那间屋子,最后住的人,不就是个小姐吗?” 温柔神经一动,“还真是,差点把这茬忘了!” “这个贾文明既然抢劫过小姐,那有没有可能直接专挑小姐杀人夺财呢?”李睿问道。 “很有这个可能!”温柔说道。 “温主任什么时候也这么感性了,一切都要以证据说话!” 而墙的另一边,老崔已经全撂了。 “崔文明一共找过我三次,分别是08年7月,13年5月和15年3月,每次都是两瓶,我最多就卖给他6瓶,绝对没有10瓶!”老崔喊冤道。 雷辰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6瓶10瓶没什么本质区别!” 李睿皱了皱眉头:“都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温柔问道。 “贾文明购买洗板水的时间,分别是十年前、五年前和三年前,前两次的间隔很久,而与最后一次中间只隔了两年,说明这段时间洗板水的消耗很大,而地窖中的尸体,数量最多的也正好是这个死亡时间。” “自三年前买过洗板水之后,贾文明便没有再找老崔,难道他收手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靠猜是猜不出结果的。” 说完,他按动通话按钮,说道:“雷辰,给他看照片,见没见过那枚戒指。” “你怀疑是刘美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刘美心恰好是三年前失踪的,与崔文明有着直接的关联,要是她还活着,你觉得她该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雷辰拿出照片,问道:“见过这个戒指吗?” 老崔摇了摇头。 “好好回忆一下,这是你立功表现的机会!” 老崔睁了睁眼睛,盯着看了许久。突然眼中光芒一闪,说道:“哎,我想起来了,我见过,真见过!”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雷辰追问道。 “就是三年前我跟贾文明交易的那天晚上,我们厂后山的小树林里。原本我们都是单独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那次,贾文明却带了外人,而且是个女的,模样看不清,但身材绝对一流!” “没让你说这些,当晚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啊,贾文明给我钱,我就把药水给他了,一句话也没说。”老崔无辜道。 “什么也没发生?那你怎么会清楚那个女人带了这个戒指?”雷辰猛地一拍桌子。 老崔吓了一跳,当即说道:“警官,我说的是实话啊!确确实实什么都没发生,那个女的全程都被贾文明搂着,我当时想她肯定是个小姐,便没多想,拿钱就走了。至于那个戒指,是因为我给贾文明货的时候,他没接,而是叫那个女的拿了。她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的!” 听到这话,温柔也兴奋了起来,轻轻砸了一下桌子,“太好了,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李睿显得比较冷静,“我们最多只能说,三年前,刘美心确实到过贾文明手里,至于她有没有参与犯罪,是自愿的,还是胁迫的,都一概不知。还有……” “事情过去三年,她是否还活着,也依然是个未知数。”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刘美心!”温柔道。 …… 李睿站在专案组会议室的白板前,画出了一个简单的思维导图。他将“刘美心”写在中间,周围分别标注了“戒指”、“地窖”、“贾文明”等关键词。 “我们需要找到刘美心的下落。”李睿说道,“如果她还活着,她可能是这个案件的关键证人。” 温柔点点头:“可是,刘美心已经失踪三年了,我们该从哪里找起?” 这时,韩俊山走了进来。 “韩厅!”雷辰第一个站起身来。 “都在呢!”韩俊山脸上洋溢着笑容。 “李睿,你小子可以啊,这桩无头案,愣是被你查到了蛛丝马迹,而且已经拨云见日了!”韩俊山说道:“通过民警走访,案发地附近的村民确认了,在那个小姐的众多嫖客中,贾文明出现的频率最高,不少人都见过他,所以很有可能是她的姘头!” “这么重要的线索,当时怎么没有查到?”李睿问道。 韩俊山略显尴尬,解释道:“基层民警在走访调查时,确实有些疏漏,但这也怪不了他们,村民们也都说了,贾文明只是出现频率高点,但也仅是相对眼熟,并不能直接作为怀疑对象。” 李睿问道:“那个小姐有线索了吗?” 韩俊山叹了口气,“还没有。” 李睿沉思片刻,说道:“刘美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纳城宾馆,离开宾馆后去了哪里,一切都不得而知。但以现有证据来看,她与贾文明之间有着很深的交集,甚至参与了共同犯罪。” “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当天离开宾馆之后,无处可去的刘美心独自走在大街上,恰好遇到了出门物色猎物的贾文明。”李睿指着白板上“贾文明”三字说道,“不谙世事的刘美心,很快便被披着伪善外表的贾文明所欺骗,跟着他来到了出租屋。随后,又被他用洗板水迷晕,最后杀人、夺财、抛尸!” 韩俊山质疑道:“李睿,任何假设都是需要建立在证据之上的,你有证据吗?” 李睿拿起桌子上的照片,贴在白板上,说道:“这是贾文明年轻时的照片,很帅吧?” 戚薇笑道:“不得不说,确实很符合现在女孩子的口味。” “这个贾文明从小娇生惯养,初中毕业就进工厂当了一名流水工。仗着颜值高,口才好,婚后的贾文明更是无拘无束,和一些女职工有很多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因作风问题,贾文明被开除,妻子也和他离了婚。” 韩俊山点了点头,“没错,这个贾文明的个人资料我们都掌握了。” 李睿继续说道:“死性不改的贾文明,没有了经济来源,便开始萌生一些生财的念头,于是便把目光锁定在失足女身上。” “他确实有这方面的前科。”温柔说道。 “那是他的第一次犯罪,将失足女哄骗回家后实施抢劫。因为是第一次,还有些慌张,脸上被挠出一道血印。可他并未停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长相是一把利器,可以帮助他在这条生财道路上‘披荆斩棘’。于是,他便如法炮制,机械式地重复着杀人越货的行为:上街勾引失足女、把她领到家里、用洗板水迷晕、杀人后夺取钱财。” 第014章 纳城案(七) 韩俊山问道:“证据呢?” 温柔说道:“根据尸检,发现的四十多具遗体中,绝大部分是女性,且年龄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 雷辰补充道:“这段时间,我们也进行了失踪人口调查,并没有人员报案。” 李睿说道:“他选择的猎物,大多都是失足女,原因很简单,失足女大多都没有家人朋友,即便有也很少联系,失踪了也没人在意。所以贾文明犯了很多起案件,都一直平安无事,直到他三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韩俊山没有表示质疑,示意李睿继续说下去。 李睿继续道:“这天贾文明按往常一样,在街上物色合适的作案目标,他很快就盯上了一个背着名牌包包的女子,只见她衣着靓丽,而且大晚上站在街道上一动不动,就误以为她是接客的那种,于是就上前去搭讪。因为长相帅气,只聊了几个回合,就把她拿下了。之后把她带回家里,像之前一样,翻云覆雨后便将人掐死,丢进了地窖里。” “那你说的意外是指什么?”韩俊山问道。 “造化弄人,那个女人没死!” “没死?”韩俊山纳闷道:“那她人呢?” “她从黑暗和寒冷中苏醒,发现自己在一个地窖里,四周非常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里面非常臭,让人喘不过气来……” 摸索中她发现周围都是软绵绵的肉,有的黏糊糊的,还能摸到手脚,而被吓得魂不附体。看到地窖口有亮光,便想着从地窖口跑出去,但是用脚踹都踹不开门。 就在这时贾文明突然拿着一把锤子出现了,她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求饶,说让自己干什么都行。一个停顿的思考后,贾文明同意了她的请求。 为了控制她,贾文明第二天就又骗来了一个女人,是一个站街女。已经轻车熟路的他,将人迷晕之后五花大绑起来。随后又从另一间屋子把女子带了过来,递给她一根绳子,威胁她勒死站街女,如果不动手,就自己死。 在逼迫下,女人只能选择勒死了站街女,从那之后她便成为了贾文明的又一个姘妇。 没错,是又一个姘妇。因为她很快发现,这个房子是租来的,屋里住的,除了贾文明,还有他的另一个姘头。 温柔点了点头,说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刘美心的包会出现在地窖里,而尸检却没有检测出刘美心的dna。” “那个姘头,就是租房的小姐?”韩俊山问道。 “只能说,这个假设成立概率很高。”李睿说道,“贾文明见这个女人长得好看,又是良家妇女,觉得好控制,于是没有选择将其杀害,而是让她做自己的诱饵,去诱骗那些外地来做生意的人,骗到家里抢劫后杀害。” 韩俊山看向温柔,“你们怎么确定就是外地来做生意的人?” 温柔有些为难,李睿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而且不跟自己商量。遇到问题,还得自己帮他圆回来。 好在她对这家伙足够了解,即便不事先沟通,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厅,是这样的。根据我们这几天的尸检,我们发现这些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可以被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08年左右至13年左右,共有10具尸体,均为女性,死亡间隔时间在半年左右。换句话说,就是凶手在这一时期,是每过半年杀一个人。” “第二个阶段是13年到15年,共有22具尸体,也均为女性,几乎每个月都会杀一个人,极其疯狂。” 韩俊山问道:“那第三个阶段呢?” “第三个阶段是近三年,共有10具尸体,三女七男。” 韩俊山皱了皱眉,“这说明,这个时期凶手的杀人对象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这并不能说明这些人就是外地做生意的。” 温柔解释道:“韩厅,我们还有一个线索。” “哦?” “我们针对这七具男尸,进行了进一步的尸检和物证检测,分别从其中五具尸体的衣物中,发现了大豆、大豆经销商名片等物证。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些尸体中有部分是从外地来做大豆生意的商人。” “纳城盛产优质大豆,那些售卖大豆的商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对于贪婪成性的贾文明来说,他自然也想从中捞一笔钱。但他并不是想做大豆商人,而是想‘做掉’大豆商人。比起从零开始积累财富,他更喜欢抢现成的。” “可大豆商人大多都是男性,面对男人他的颜值可就不管用了。所以,他需要一个女性来完成‘’的工作。” “所以,这才是贾文明不杀刘……那个女人的原因?”韩俊山问道。 刘美心身份特殊,韩俊山不敢妄下结论。 “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面对死亡的威胁,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温柔说道。 李睿淡淡道:“也许是被贾文明的邪恶所控制,在威胁和利诱下,她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最终成为了他的帮凶。” 她按照贾的指示,成功带回了一个外地商人。因为她本身长得也很清秀,不然贾文明也不会误把她当成风尘女子。她主动,还真没多少人能顶得住。 然后贾文明用洗板水,将人迷晕、杀害,抢走他们的财物。 因为之前买的洗板水很快告罄,贾文明便带着女人再次找上了老崔。这也是目前为止女人与贾文明共同实施犯罪的唯一人证。 至此之后,女子便彻底投身贾文明。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这个假设很大胆,但符合逻辑,而且有一定的证据支撑。不过,要想成为呈堂证供,是远远不够的。” 李睿点了点头,“这些当然还不能成为证据,不过……” “你别卖关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既然我们已经假设这个女人已经沦为了贾文明的帮凶,而且他们杀人越货的生意也算是天衣无缝,为什么他们还要搬家呢?”李睿抛出了一个疑问。 雷辰猜测道:“会不是是因为地窖塞满了,他们想换个地方继续藏尸。” 李睿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风险就太大了。” 韩俊山说道:“既然搬了,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韩厅,还记得我来这儿的第一天说的话吗?” 韩俊山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嫌疑人可能早就已经跑了,即便我们把纳城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 李睿笑道:“韩厅果然好记性,一字不差!” “你少拿我开涮,我还不知道你,嘴上从来不吃亏,眼里没大没小,什么玩笑都敢开。”韩俊山冷哼道:“你要是能改改这个臭毛病,也不至于一直升不上去!” 温柔见韩俊山生气,连忙劝说道:“韩厅,你批评的对,这家伙确实要好好教训教训,我等会儿就拿针给他缝起来!” 韩俊山笑了,“你看看人温柔,情商多高!你啊,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不懂珍惜!” 李睿不由尴尬,“不带这么挤兑人的韩厅,我现在是说案子,实话实说,怎么还对我人身攻击了呢。” 韩俊山冷笑道:“我可没那闲心。既然你是说案子,那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雷辰道:“是不是从贾文明的社会关系入手查查看?” 戚薇说道:“雷队,市局的民警已经查过了,贾文明的父母很早就离世了,其他社会关系也都跟他断了联系。” 雷辰叹了口气,说道:“协查通报也已经下去了,贾文明可能确实早就不在本市了,那……” 第015章 纳城案(八) 李睿道:“眼下,看似山穷水尽,但并非无路可走。你们发现没有,这个贾文明虽然六亲不认、杀人如麻,但他并非完全独来独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需要帮手。” “对,那两个姘头,都是他的帮手。”雷辰道。 “如果我是贾文明,在一个地方杀了这么多人,不出事才不正常,所以选择换个地方,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不是非得继续做这个生意呢?” 面对李睿的提问,在场众人都摇起了头。 “换做是我,肯定不这么做。”雷辰道。 “为什么呢?”李睿问道。 “没为什么,就是自然反应。”雷辰道,“做坏事的,总怕鬼敲门吧。” 李睿笑了笑,说道:“对,常理往往就是真理。” “那他去了哪里?”韩俊山问道。 “他带着两个姘头,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又没个正经行当,如果不能做老本行,要想活下去,那就只能……” 雷辰眼睛一亮,“哎,我知道了,仙人跳!” “之前我在治安队实习的时候,这类案子多了去了,往往就是男的没有正经工作,就通过女人来做‘仙人跳’生意。” “什么是仙人跳?”戚薇小声问道。 “这个仙人跳,简单来讲,就是女性成员勾引男人去,另外一个男性成员看准时机进去捉奸,以此来敲诈那个男人的钱财。”雷辰解释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就重点从外地的仙人跳案子中去找线索?” “是的。”李睿肯定道。 “好,我马上发协查通报!” 这时,戚薇举手道:“韩厅,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协查通报一来二去,半个月都未必会有回应……” 小姑娘胆子比较小,话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 韩俊山问道:“小戚,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是有,但我需要权限。”戚薇嘟囔道。 “你的意思是通过全国信息库搜索?”韩俊山问道。 戚薇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目前信息库还没有全国并网,但只要有您的权限,我就可以检索,这样效率能高很多。” 韩俊山笑道:“好啊,不愧是信息专业的高才生!权限我立刻给你,小戚,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查出贾文明的踪迹!” “是,保证完成任务!”戚薇敬礼道。 李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没想到这个小戚,还有这个本事。” “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我们都老了。”温柔淡淡道。 李睿看了她一眼,似是读出了别的意思,“还好,你看着也不老。” 温柔白眼道:“还不老?都快人老珠黄了好吧,没劲。” 计算机前,戚薇快速敲击着键盘。 “现在信息库里全国的信息案件都有,但无法通过系统自行检索,我得用些别的办法,所以得花点时间才行。”戚薇一边操作,一边目不转睛道。 李睿在一旁说道:“不急,这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 “对啊,总比大海捞针强!”雷辰道。 看得出,他对眼前这个稀罕玩意儿非常感兴趣。 “要是我也有这个信息库就好了,那破个陈年旧案还不手拿把掐。”雷辰兴奋道。 “雷队,用不了多少时间,这个信息系统就能全国推广使用了。”戚薇笑道。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戚薇敲着代码,实际是自己当场编写了一个程序,从而能够从海量的信息库中检索想要的信息。 “哒”,随着最后一行代码敲下,屏幕快速闪动起来。 “搞定!”戚薇得意一笑。 “这就成了?”雷辰问道。 “这只是一个简易程序,应急的。”戚薇解释道:“如果要想常态化使用,还需要花很多时间,但临时检索一下,还是足够了的。” “小戚,你也太牛了!”雷辰夸赞道。 “多谢雷队夸奖。”戚薇笑得合不拢嘴。 大概过了半分多钟,屏幕终于不再跳动。一份案卷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19年,杭市江干分局抓了一个仙人跳团伙,女性成员于美丽,男性成员郝建平,自称哈城人,但使用的是假身份证。”戚薇简述了一下案情。 雷辰略显失望,“可这两人的照片也不是贾文明和刘美心啊。”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把这个女人的照片给市局民警,叫他们赶紧确认一下,租房子的小姐,是不是她?” 雷辰神经一凛,“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行,我马上去办!” “雷队,我已经把照片发你手机了。”戚薇说道。 “好嘞!” 说完,雷辰便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小戚,你是怎么检索出这个案子的?”李睿好奇道。 “这个啊,其实我也是冒着试试看的心态做的。我想这个贾文明离开纳城之后,肯定不会用真的身份证,而且肯定会刻意回避‘纳城’这个可能会暴露身份的信息,但口音骗不了人,所以他们可能会用哈市、海市作为掩护。因此,我设定关键词的时候,就用了‘假身份证’‘哈市’‘海市’这些词,没想到还真被我给钓上鱼了。”戚薇高兴道。 李睿投去赞许的目光,“聪明,不愧是韩厅亲自点的将!” “哪有,李法医,你就不要给我戴高帽了,我还得跟你和温主任好好学习呢!” “有才华,还谦虚,前途不可限量。”李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查查这个郝建平,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案底。” 没一会儿,戚薇就查完了,“还有两个案子跟他有关,一个是寻衅滋事,一个是打架斗殴,但从调查笔录看,都有跟仙人跳类似的情节。” “都在杭市吗?”李睿问道。 “对,都在杭市!” “看来,我们得去杭市跑一趟了。” 就在这时,雷辰急匆匆跑了回来,“确认了,这个于美丽,就是那个租客!” “太好了!”戚薇高兴地蹦了起来。 “这回他们跑不了了。”雷辰说道,“路上我已经跟韩厅汇报了,我们即刻动身去杭市。” …… 一行人连夜赶往机场。 车上,雷辰问道:“李法医,仙人跳这个假设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但我是顺着你的话讲出来的,你是怎么想到,他们会去干仙人跳啊?” 李睿略作思考,说道:“其实我也只是猜,作为一个法医,猜测是不专业的表现。但有的时候,猜测也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对,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真相往往就在一次次猜测与论证中出现。”雷辰说道。 “我猜贾文明之所以会干仙人跳,主要考虑到三个方面:第一就是你说的,常理。他们杀人太多,难免会被警方察觉,所以他们行事需要低调,兵不血刃才是上上之策。”李睿解释道。 “第二,并不是所有人身上都会携带大量现金,直接杀了他们吃不到多少收益,如果是敲诈勒索,能逼迫他们吐出更多钱来。” 雷辰点了点头,“有道理。” “第三,仙人跳选择的目标大多都是有妇之夫,即便敲诈他们,他们也不敢报案,因为事情败露他们也很难堪,所以只能破财免灾。能赚钱,还不用背人命,何乐而不为呢?” 戚薇点了点头,说道:“可你是怎么从一开始就想到的呢?我怎么想不到?” 温柔笑了笑,“小戚,你别听他瞎说。别看他现在讲得头头是道,说得有丁有卯的,其实刚才心里也犯嘀咕,不然以他这么爱出风头的个性,当时为什么不讲?” 戚薇听罢,微微一笑,似乎读懂了温柔的意思。 李睿尴尬地白了她一眼,“温主任,您能不在后辈面前损我吗?” “谁叫你爱装蒜!”温柔打趣道。 “额……” 第016章 纳城案(九) 李睿叹了口气,对于温柔,他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念书是如此,恋爱是如此,现在亦如此。 “噗嗤”,看到一向能言善辩的李睿露出窘境,戚薇不禁莞尔。 “温主任,我发现一个秘密……”她凑到温柔耳边嘟哝道。 温柔问道:“什么秘密?” “你俩有故事。”戚薇笑道。 “额……”温柔愣了一下,轻轻掐了她一把,“小丫头片子,别瞎说。” “嘿嘿。” 因为是夜航,所以专案组在飞机就算是休息过了。飞机一落地,就直奔杭市市局。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一路上,戚薇的心思都被窗外的风景吸引。 千年古都的杭市依旧保持着它独有的韵味与风貌,岁月静好,城市的发展也悄然在进行中,历史与现代交织出独特的风景线。 前来接机的,是杭市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冯峰。还是雷辰的学长。 “雷辰,几年不见,你小子越来越结实了嘛。”冯峰道。 雷辰挠了挠后脑勺,“学长,真没想到会是你来接我们。” “我一看协查通报,名单上有雷辰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你小子!” 两人寒暄了一下,雷辰便介绍道:“学长,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省厅法医中心温主任。” 温柔大方地伸出手,笑道:“温柔,很高兴认识你冯队。” “早就听说过温主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冯峰笑道。 “这位我要隆重介绍一下,他就是大名鼎鼎的……” 没想到雷辰还没介绍完,冯峰便直接说出了名字,“李睿,李法医!” “额,你怎么知道的?”雷辰睁大了眼睛道。 “嗨,这有啥,李法医可是网红,24小时破获无头案、48小时破获紫冰案,这些可都是写进内刊的。” 李睿不禁得意起来,伸出手,说道:“冯队,这些都不过是虚名而已,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切,你看他小人得志的样儿!”温柔头微微朝戚薇一靠,嘀咕道。 “你还说你俩没什么,这分明就是情侣间吵架才说的话。”戚薇笑道。 “咳咳……” 李睿假装咳嗽一下,虽然没听到她俩说了什么,但一看就不像是说好话。 “哦,还有这位,小戚,电脑高手,这次多亏了她查到了重要线索,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杀到杭市来。” “你好冯队。”戚薇道。 “你好小戚。” 冯峰道:“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不过你们要找的这几个嫌疑人,都是属于三无人员,没有真实信息、没有固定住址、没有社会关系,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很难查得到。不过,你们放心,既然你们来了,我们肯定百分之百地配合你们,只要他们还在杭市,就肯定跑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那就有劳冯队了!” …… 杭市市局会议室。 “各位,咱们市局条件也比较有限,实在腾不出专门的办公室给你们,只能在这间会议室委屈你们一下了。”冯峰道。 “嗨,挺好的,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雷辰道。 “哪的话啊,冯队,天下警察是一家,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温柔道。 “行,那你们有什么需要就招呼我,我随叫随到。” “嗯,一定。” 冯峰走后,温柔对雷辰说道:“雷辰,你跟韩厅汇报一下,就说我们已经平安抵达杭市。” 雷辰点了点头,随即出去了。 几人分头忙了起来。李睿则站在窗口,凝视着窗外。 “杭市确实美,难怪南宋那些士大夫,会被暖风熏得醉乎乎的,把这里当作了汴州。” “呵呵,李法医什么时候也这么文艺了?”温柔打趣道。 “我是在想一个问题。” “装深沉?” “切,没开玩笑。” “行行行,那你说,想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杭州。” 温柔略作思考,道:“因为这里经济发达,普遍比较富裕。” “还有呢?” “流动人口多,社会结构复杂,有利隐藏。” “嗯,还有吗?” 温柔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想不出来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杀人越货虽然来钱快,但风险也高,而且起伏很大,不确定因素很多,远不及仙人跳来钱快。而杭市,自古便是酒色风月之地,是干这一行的理想之所。” 钱来得快,人自然就不想走了。 “你倒是听懂人性。” “不,我懂的是男人。” “呵呵,我看未必吧。”温柔暧昧地看了他一眼,“你连女人都不懂,何谈懂男人?” 李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温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不是还是没有原谅我?” “谈不上原不原谅的,大家都是成年人。” “其实……” “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温柔说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你李法医想要为过去的事情道歉,那大可不必。” 李睿尴尬道:“其实,我是想说,如果我们现在去碰碰运气,或许会有些收获。” 温柔本以为李睿是真想和自己道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这家伙却来了个“急转弯”,差点没叫她当场吐血。 她白了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别忘了,贾文明现在可是有同伙的,不光有两个姘头,还有一个叫郝建平的,而且很有可能,团伙里还有其他人。”李睿分析道。 “没错,一般仙人跳团伙人员都比较多,不然恐吓威胁的效果就不够大。” “这些团伙一般会在那些地方出没?”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男人。”温柔没好气地说道。 李睿笑了笑,“仙人跳和做皮肉生意的不一样,那些女的得看上去不那么像风尘女子,会让人误以为是良家妇女。” “为什么?”温柔好奇道。 “这你就要问雷辰了,他懂得比较多。”李睿狡黠一笑,转身说道:“小戚,帮我查一下,那个郝建平被抓的地方是在哪个区域。” 戚薇直接回答道:“人是江干分局抓的,地点都在火车站附近。” 李睿略显意外,“你都记住了?” “嘿嘿,我记性还可以,一般十行以内的内容,我看一眼就能记住!” “我勒个去,你还有这本事啊!”李睿惊讶道。 “可以啊小戚,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啊!”温柔称赞道。 “那好,也别闲着了,咱们去碰碰运气。”李睿招呼道。 正好,雷辰打完电话回来了,听李睿说要去火车站逛逛,便找市局借了辆车。 “李法医,需不需要请冯队派人支援我们一下?”雷辰问道。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们就是来转转,未必就能开张。” “那行。”雷辰笑了笑,“咱们顺便看看这杭市的风景。” 火车站内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旅客们拖着行李箱,匆匆穿行在候车大厅,脚步声、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电子屏上跳动的车次信息吸引着无数目光,排队检票的队伍蜿蜒如长龙。孩童的嬉闹、广播的提示、列车的轰鸣,构成了一幅繁忙而有序的出行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焦急与期待,仿佛每一秒都在催促着人们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李睿买了一份臭豆腐,靠在栏杆上,注视着各色人等。 “哎,你怎么想到来火车站‘蹲坑’的?” 这可不是说上厕所,而是指在特定地点进行蹲守,等待犯罪嫌疑人出现。 他们两两一组,温柔与李睿分到一起。 “小戚不是说了吗,这是他们的老巢。”李睿漫不经心道。 “真这么简单?” “其实我想到的,你都想到了,何必问这么多呢。” 第017章 纳城案(十) “你这人真没情趣,跟你交流太费劲。”温柔没好气地说道,直接夺走了他手里的臭豆腐,顾自己享用起来。 李睿笑了笑,“本地人精着呢,对外来口音的,防备心很重,他们不好下手,所以挑选的,多为北方人,最好是同乡。哪里最好找?自然就是这火车站。”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雷辰的声音,“李法医,我们发现了一个短发、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穿着厚毛衣,很明显的北方人,有点像刘美心,但也不敢确定。她正在与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男人交谈,男人一脸色相,手也不老实地在这个女人身上摸来摸去。” 温柔戏谑地看着李睿,说道:“你不是说他们专做北方人生意吗?” 李睿脸色略显尴尬,镇定道:“看看周围,有没有她的同伙?” 雷辰回答道:“有,不远处有三个衣着厚重的男人!” 温柔疑惑道:“以现在杭市的气温,应该还用不着穿如此厚的衣服吧。” “都说南方人比北方人怕冷,其实不然,南方湿冷的气候,北方人更不适应。”李睿说道。 “是的,这几个人在人群中很扎眼,很可能是就一个仙人跳团伙。”雷辰笃定道,“我已经叫小戚回去叫支援了,我正在跟踪这一行人。” 李睿道:“好,我们马上过来支援你,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轻举妄动!” “放心!”雷辰自信一笑。 果然如他所料,这名女子带着嫖客走进一条没人的巷子里时,那三名男子冲了出来开始敲诈嫖客。 嫖客惊慌失措,试图反抗,却被其中一人用刀抵住腰部,另一人迅速搜刮他身上的现金和手机。 女子则冷眼旁观,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喝止:“警察!别动!” 三名男子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正是雷辰。他目光如炬,手中握着,稳稳地指向他们。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雷辰的声音冷静而威严。 其中一名男子试图逃跑,却被雷辰一个箭步上前,反手扣住手腕,顺势将他按倒在地。另外两人见状,慌乱中挥舞刀具冲向雷辰。雷辰侧身躲过一记劈砍,迅速抬腿踢中一人手腕,刀具应声落地。紧接着,他一个转身,肘击另一人的胸口,将其击退数步。 三人很快被雷辰,铐上手铐。嫖客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雷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也跟我回局里一趟。” 女子试图悄悄溜走,惊慌失措地跑到巷子的拐角,却迎面撞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李睿和温柔。 “额,对不起!”女子着急忙慌道。 李睿却将她一把拦住:“别急,你也跑不了。” 支援的民警随后赶到,将四人控制,带到局里审讯。 深秋寒意袭人,李睿和温柔都不由得紧了紧外套,然后匆匆走向审讯室。 他忘记了这是第几起案件,身为资深法医,早已惯于与各类罪恶周旋。 市局的预审员老潘走出审讯室,对两人说道:“此案看似简单,属仙人跳老手法。三名东北籍嫌疑人,两男一女,疑为迅速获利而作案。但审讯中三名男子口径一致,坚称是从哈市来杭市打工的,其他情况一概不说。” “您是否跟他们提过贾文明?”李睿问道。 “提过。”老潘点了点头,“但都表示否认。我觉得突破口就在那个女的身上。” “她承认自己是刘美心了吗?”温柔问道。 老潘无奈道:“我们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但她就是不肯开口。从看见我们开始就高度紧张,手脚不停地哆嗦,一度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在询问她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时,她回答得同身份证上的完全不符,我们继续质询她时,她先是沉默,而后就崩溃大哭。” “从长相上看,与她失踪时的照片确实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憔悴了、沧桑了。”温柔说道,“但,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她赖不掉的。” “潘师傅,您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李睿说道。 老潘笑了笑,“真没想到,你们随便逛个火车站,就把要找的人给逮住了,你李法医的大名果然名不虚传哪!” “您是前辈,这么说可就太折煞我了。”李睿客气道。 “行了,我也不跟你们客套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说完,老潘便走了。 李睿刚一坐下,便说道:“刘美心,沉默是没有用的,你的同伙已经交代了,没有口供我们一样可以定罪。” 女人继续沉默,眼神游离,似有隐情,不愿吐露。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没想过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李睿继续展开攻势,“为了找你,他们跑遍了全国各地,要是他们知道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德行,心该有多痛!”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她依旧一言不发。 就在李睿即将结束审讯时,女人忽然低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来月经了,能否麻烦您帮我买包卫生巾?” 李睿微微一愣,看向一旁的温柔。温柔点了点头,而后便步伐坚定地离开了审讯室。 等回到审讯室,温柔默默将卫生巾递给了她。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温柔语重心长道,“别一错再错了。” 听到这话,女人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声音颤抖,仿佛生怕被人听见,低语道:“在东北,我们杀了很多人……” 李睿心中猛地一颤,案子终于要真相大白了,连忙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别急,慢慢道来。” 女人深吸口气,做出重大决定般抬头,说道:“没错,我就是刘美心!” 李睿如释重负,突破口有了! 刘美心含泪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出生在南广市,父亲是华南船舶集团老总刘桦强…… 坐在审讯室里,她恨不得回到一切还是安安稳稳的那时候,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可日子是回不去了,她只能一遍遍地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出生优渥的她,因为是父亲老来的女,从小个性叛逆,一有不顺心,便吵着离家出走。以前父亲总会妥协,但那一次,却没有。 那一次,只有那一次,她没有在父亲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并且鬼使神差地去了最北端的一个小县城——纳城。 就这样,她遇上了那个魔鬼。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叫贾文明,是机械厂的工人……” 说到贾文明,刘美心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他杀了很多人,我也是被逼的……” 李睿问道:“那就先说说他是怎么逼你的。” 温柔则比较亲善,道:“别着急,慢慢说,想说什么都可以,比如这个贾文明从前的过往,你了解多少?” “如果你交代的线索对我们破案有帮助,这也是你立功的表现!”温柔补充道。 刘美心啜泣道:“大概十年前,贾文明还跟人合伙做买牛杀牛卖牛的买卖,生意还不错。后来有了本钱,还开了个糖果厂,租了厂房,办了执照,法人是他自己。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往人流密集的车站跑,像是在物色什么。” 第018章 纳城案(十一) “在火车站的人山人海之中,贾文明偏偏盯上了我。而我被他锁定了,便再也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刘美心哭诉道,“那天,我与父母吵架后心情不好,独自到了纳城。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酒店,就独自在火车站转悠。” 当时,是他主动上前跟我搭腔的,问这问那的。我心思单纯,看他长得一表人才,谈吐也落落大方,颇为幽默,让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聊着聊着,我便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倒豆子般跟他数落父母的不是。贾文明知道了我是离家出走的,便说自己可以带我散散心。你们是不是觉得挺荒诞的,如此简单的套路,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那个偏远的城市,竟然能让我深信不疑。” 李睿和温柔并没有打断她,而是让她独自讲述过往。 “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我像被勾了魂似的,跟着贾文明回了家。他家离火车站很近,不到一公里,在原种经营处附近的巷子里。那是一座有三间房的平房,也就五六十平方米。房子是租来的,房东是老两口,里头住的除了贾文明,还有他的姘头于美丽。” “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当我第一次进入那间昏暗的屋子里,看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心里涌起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情绪稍稍有些波动,但也仅仅是稍稍。 很快,她便十分平静地说道:“那一晚,贾文明了我。” “在那个没有人看得到、没有人听得到的房间里,我独自承受着贾文明肆意的伤害。之后,贾文明又用一根铁丝把我的双手捆起来,然后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他是想杀掉我,就像杀前面20几个女人一样,很快,我便晕死了过去。” “等等,你是说,贾文明在抓住你之前,就已经杀了二十几个人?是吗?”李睿问道。 刘美心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贾文明打开地窖,把我往里面一推。我真希望,当时死神能够直接把我带走,可偏偏,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竟然奇迹般地醒来了。”刘美心痛苦地回忆着,“几个小时后,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投来,但足以让我认清周围的环境。那是一个地窖,也是一个死人坑,所有空间几乎被尸体填满。接着感受到的是尖锐的痛,我的双手双脚都被铁丝紧紧勒住,深入皮肉之中,血肉模糊。”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逃跑。” “那个地窖我们勘察过,有六米深,你是怎么上去的?”李睿问道。 刘美心回答道:“地窖原本是很深,但尸体堆得太厚,我直起身体,稍一用力就推动了盖子。压在盖子上的什么东西翻下去,在地上摔碎了,听起来是个水缸。我再加一把力,盖子就掀开了。” “那后来呢?”温柔问道。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出了地窖。可是由于水缸打破了,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贾文明。他就发了疯似地用铁锹打我,想把我置于死地。 我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我跟他说,‘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李睿喝了一口水,问道:“于是,他便放过了你?” 刘美心冷笑了一下,说道:“他确实放过了我,但他不过是想让我给他当诱饵,当帮凶,当同伙,帮他害人。” 李睿与温柔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那你就答应了?” 刘美心冷笑更甚,“我有选择吗?”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刘美心调整了一下,继续说道:“贾文明后来告诉我,他说他也没想到,我居然活了下来,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即使没有被掐死,也会被吓死的。所以他当时转念一想,觉得留下我或许有重用,因为他正想把团伙做大。” “他逼我入伙的时候,我使劲摇头。我当时就觉得,这人一定是疯子,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刚刚差点被他杀掉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又怎么可能答应他?我宁可死。” 此时,刘美心的目光中,稍稍有了点光亮。 但很快便熄灭了。 “见我不答应,贾文明又毫不留情地抡起了铁锹,剧烈的疼痛打得我痛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又笑了笑。他说,你知道你刚才昏过去的时候我做了什么吗?我拍了很多你光着身子的照片,你想看吗?到时候我洗出来,到处贴,还发给你爹、你妈看,怎么样?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几乎着,羞耻感顿时涌上了心头,既无地自容,也无比恐慌。” 刘美心泫然欲泣,“我求他别这样做。他却威胁说,我的身世他一清二楚,我如果不跟他干,他就不跟我客气,反正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不差我全家。” “他就是个魔鬼。他知道我最怕什么,知道我最大的弱点。我和父母的关系也许不好,但我也决不允许他们受到伤害,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只要不伤害他们,他说什么我都干。” “那一晚,我跪倒在他面前,献出了自己的灵魂。我被迫丢掉了最基本的廉耻之心,把自己当做工具,用色相去引诱从外地来的商人,把他们带到贾文明的魔爪之中。” 隔壁房间里,雷辰与戚薇正看着李睿与温柔的审讯。 “雷队,李法医真是神了,刘美心的口供,与他之前的假设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戚薇惊呼道。 “是啊,李法医确实料事如神,我都觉得他当个法医太屈才了,应该当刑警,这样肯定能破更多大案!”雷辰道。 “不过这个刘美心确实够可怜的,要不是遇到贾文明这个恶魔,她的人生也不会变成这样。”戚薇惋惜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现在接触的案子还少,等你再干几年,接触的案子多了,就知道,人性是很复杂的。我们干警察的,不应该用感性的眼光去看问题。”雷辰道。 “那倒也是。” 雷辰看向戚薇,笑道:“小戚,还记得来的时候我问李法医的问题吗?” “记得啊,你问他,他是怎么想到贾文明他们一伙会转型干仙人跳的。” “是啊,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手里的证据还很薄弱,即便靠合理假设,也很难直接联系到那一层面,但李法医却偏偏一语成谶。我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打太极。” “所以,你想看刘美心亲口告诉你答案?”戚薇笑道。 “难道你不想吗?” 戚薇摇了摇头,“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好奇,因为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这时,刘美心继续说道:“从此,我就被迫当起了贾文明的帮凶。那些年,来纳城做生意的人,几乎都是用现金支付,这就给他们作案提供了条件。我利用美人计,将一些看似有钱的男人勾引到贾文明家中,而贾文明自己也在外物色失足女,将财物洗劫一空后,再把人杀掉,随后扔进地窖里。” “他是怎么杀的人?”李睿问道。 “用。”刘美心回答道。 “什么?” “洗板水。” “哪来的?” “找原先厂子的同事,是个老头,叫老崔。”刘美心回答得很干脆。 因为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第019章 纳城案(十二) “贾文明会把洗板水加到水里或者食物里,让人吃下去之后,失去意识。而我则被逼着去目睹他的犯罪过程。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徒劳的反抗,像一只鸡那样垂死挣扎,最终仍然不得不接受死于非命!” 最羞耻的与最恐怖的,这两种心理感受来回拉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一个人的正常心智。 刘美心就是这样,每天在这种境地之中沉沦。 “为了不让自己发疯,唯一的方法就是封闭自己的感受,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刘美心自我安慰道。 “那你就没想过逃跑吗?”温柔问道。 “在贾文明身边的这段日子,我不是没有试图跑过。有一次,我跑出去,被抓了回来,毒打一顿后,又被丢进那个地窖里,和死人关在一起,让我恶心死。” 回想起当时恐怖的画面,刘美心再一次大哭起来。 尽管见过了太多死亡,但恐惧依旧牢牢占据着她的内心。 “那你有参与过杀人吗?”李睿冷冷道。 听到这话,刘美心不住颤抖了起来。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开口,道:“有!为了让我断绝报案的念头,贾文明让我的手也沾了血!” 温柔的面色不由得冷了下来。 她确实同情刘美心,但是她如果参与了杀人,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杀了几个?”李睿沉声道。 “前前后后,总共三个!” 刘美心清晰地回答,令温柔震惊,“刘美心,你……”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失足女。人是贾文明指使我骗来的,我通过跟她一起打牌,逐渐拉进了关系,再约她到家里吃饭……” 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贾文明为了要挟我,故意不给她下药,而是让我直接捅死她。” 刘美心痛苦地会议道,“我从小就怕血,从没杀生过,更别提杀人了。但贾文明说,我如果不杀她,我就得死。我没办法,只能拿铁锹打她。” “我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她才没了动静。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至今也忘不掉她的那双眼睛。就这么瞪着我,像是在告诉我,我一定会遭报应的。” 李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走到她面前,说道:“这枚戒指,是你的吗?” 刘美心眼神略微一闪,随后戏谑地笑了,像是自嘲。 “你们是在地窖里发现的吧?” “你既然知道戒指会在地窖,为什么不去找回来,要知道,这可能会成为指认你犯罪的重要证据。”李睿问道。 刘美心摇了摇头,说道:“杀完人,我整个人就瘫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意识到戒指不见了的时候,才想到可能是在打斗中被摘掉的。但我没跟贾文明讲。” “为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我杀了人,如果有朝一日我要为我的罪行付出代价,那我也认了。” “所以,这其实是你故意留下的?” “谈不上故意,事实上,我也确实不敢面对那个地窖,我怕再见到那些腐烂的尸体,我怕,真的很怕……” 贾文明就是用这种方法折磨刘美心,要挟她,彻底摧毁她的反抗意志。 到最后,她终于变成了一个不再是无辜的杀人帮凶,把她的后路给断了。 “那你杀的另外两个人呢?”李睿继续问道。 “他们是一对卖黄豆的父子,被骗进家后,我和贾文明对父亲先下手。父亲反抗激烈,并对院子外的儿子大叫快逃。儿子本来有机会逃命,可是儿子为了救父亲冲进屋里拼命。我和另外一个同伙帮助贾文明了儿子,连捅几刀,杀了这对父子。” “刘美心,那这一次,你杀人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李睿质问道。 刘美心咽了咽口水,沉吟片刻,说道:“主动的!” “啊?”隔壁的戚薇,不禁发出惊叹。 “额,不好意思啊雷队,我,我就是觉得太意外了,这个刘美心怎么会变成这样……”戚薇红着脸说道。 雷辰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人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刘美心杀的第一个人是被迫的,那在参与杀害这对父子的那一刻,你看她的内心还有经历挣扎和犹豫吗?” “也许,依然有吧……”戚薇犹疑道。 “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她已经上了贾文明的贼船,至少取得了基本的信任,只要她暗中帮一把,就可以让那对同样苦命的父子逃出生天。可是,她做了吗?没有,什么都没有!” 雷辰严肃道:“我们看到的,只有她已经甘心为伥,把灵魂出卖给了贾文明。” 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 这时,冯峰走了进来。 “学长。”雷辰起身道。 “雷辰,根据其他嫌疑人的交代,我们第一时间组织了对犯罪团伙主谋贾文明的抓捕。”冯峰道。 “怎么样?人抓到了吗?”雷辰着急问道。 冯峰笑道:“抓到了!” “太好了!”雷辰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戚薇也拍手称快。 “我们的民警冲进去抓捕的时候,这家伙还躺在床上睡大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李法医的观点是对的,杭市的环境,已经令这家伙失去了警觉性。” 从前的贾文明是一只狡猾、贪婪且机警的豹子。 但现在,他已仅剩下贪婪。 冯峰瞥了一眼隔壁的刘美心,问道:“这个女的交代了吗?” 雷辰道:“交代了。” “这么干脆?”冯峰意外道,“那个贾文明可是死鸭子一只,说什么也不开口啊。” “她其实是个可怜人,是被贾文明逼上梁山的。”雷辰道。 戚薇道:“刘美心遇上贾文明、被他所牢牢控制的时候,正好处于贾文明犯罪生涯的正中间,是前后两段犯罪模式的转变阶段。前面的犯罪模式,是贾文明以一己之力实施犯罪。后面的犯罪模式,则是他胆子越来越壮,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愿意和他一起干的同伙,进行集团式犯罪。”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小戚分析得很对,当这个贾文明不再满足于之前刀头舔血的赚钱模式,转型就是必然。而这个刘美心闯入他的生活之中,恰巧是他正在寻觅同伙的时候,这也是刘美心能够活下来的重要因素之一。” 审讯室里,李睿淡定地打开水杯,顾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突然悠悠地问道:“刘美心,杀人是什么感觉?” “啊?”刘美心愣住了。 温柔看向李睿,也是满脸疑惑。 “这……这和案子有关系吗?”刘美心支支吾吾道。 李睿将被子用力一砸,喝道:“当然有关系!” “那些被你们杀害的人,有好几个都被肢解过,如果只是单纯杀人求财,为什么还要侮辱尸体?” 刘美心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我没有分尸,是,是贾文明,都是他干的!他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他将人杀死之后,还将死人的心、肝甚至是男人的那啥……煮……煮来吃。” 听到这话,温柔的脸色也不由一白。 之前的尸检,她和李睿就对部分遗体残缺问题困惑不已。如今真相大白,她的内心却莫名感到后怕。 “这真的还是人吗?”温柔内心道。 但是看着旁边这个家伙,听到如此凶残的内容,竟然丝毫不以为意,还能若无其事的喝茶,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碍于审讯时期,没有发作而已。 第020章 纳城案(十三) 李睿继续问道:“你们一共杀了几个人?” “我不知道。”刘美心心虚道。 “就从你参与杀人之后算起。” 刘美心抬起头,“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刘美心思索了一下,说道:“大概有十个吧。” “除了你和贾文明,还有没有帮凶?”温柔追问道。 刘美心点了点头,说道:“有!除了我、于美丽,在纳城的时候,贾文明还有两个帮凶。” 据她所说,当时贾文明一边狩猎大豆商人,一边物色团伙成员,随着他的犯罪团伙日益壮大,他狩猎的范围越来越广,手里积累的人命也越来越多。 14年7月,两个推销员被我骗到贾文明家里,贾文明在他们的水里加了洗板水,晕倒后抹了脖子。 12月,几个外地农民到讷河市找工作,被贾文明的同伙以“帮忙介绍工作”为由骗来,贾文明残忍地将他们剖腹,并夺财。 “因为失踪人口不断增加,整个纳城被笼罩在恐惧的雾霾中,不知不觉中,社会上就流传开‘不想活、上纳城’的风言风语,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刘美心一五一十地回忆道,“但贾文明生性谨慎,手段干净利落,而且自从有了同伙后,就转居幕后,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他小心翼翼指挥着手下捕获‘猎物’,只有当猎物来到他的领地时,他才会张开血盆大口,把猎物吃干抹净,所以警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杭市?为什么来?”李睿问道。 “15年。”刘美心快速回答,“8月15日。” “我对这个日子太印象深刻了。”刘美心解释道:“那是我逃出炼狱的日子,终于不用再跟死人生活在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如释重负。 “为什么离开纳城?”温柔追问道。 “就是觉得纳城的猎物变少了,贾文明就带着我们几个南下了。”刘美丽无比自嘲地说道:“他当时还得意扬扬地说,我给你们找到了一条发财的新路子,呵呵,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这个新路子是什么?” “就是仙人跳呗,还能是什么。”刘美心不屑道,“15年8月,贾文明带着我们坐火车来了南方,先后呆了五六个地方,最终才选择杭市,然后就专门在火车站附近干起了仙人跳。” 隔壁,听到刘美心忏悔的众人也都唏嘘不已。 “雷队,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挺钦佩这个刘美心。”戚薇道,“不光光是同情她的遭遇,更是为她能够坦白真相而……” 她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复杂的情绪,说敬佩肯定不对,但她要说出来,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她明知一说出去,前面就是死路,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地说了。” “其实刘美心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说出犯罪的全部过程,是她内心深处压抑多时的渴望。这是她的呼救,也是她的救赎。这是她余生里唯一一个让自己重新变回人的机会。”雷辰道,“我见过不少亡命徒落网之后的样子,有些人看上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其实真到了死的那一天,他还是会吓得尿裤子。但也有些人,是因为走错了路,回不了头,当他能有一个坦白的机会,他会认为是一种赎罪,死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戚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早在被推进地窖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第一次协助贾文明杀人,她的人性也死了;日后被枪毙,只是她的第三次死亡而已。” “所以,对这样的结局,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完,雷辰打开了通话按钮,说道:“温主任、李法医,贾文明已经到案了,但什么都不肯说。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睿听到耳机里的话,并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旁边的温柔。 温柔与他目光交流了一下,便对刘美心说道:“刘美心,今天的讯问就到这里,你也好好回忆回忆,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交代的。我们明天再接着谈。” 这时,刘美心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贾文明抓到了?” “你希望他被抓到还是没被抓到?”温柔问道。 “我当然希望他被抓到,我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刘美心咬牙切齿道。 温柔淡淡道:“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刚出审讯室,雷辰和戚薇便迎了上来。 “李法医,根据刘美心的证词,以及我们对现场的物证,其实已经可以定贾文明的罪了。”雷辰道,“只是……” “只是这家伙不开嘴,没有听到这家伙亲自承认罪行,心里有不甘是不是?”李睿道。 “就是啊!”雷辰心直口快道。 “恕我直言,这就是小雷你的问题了,我们警察办案重的是效率,而不应掺杂个人主观因素,影响办案效率。”李睿道。 “额……”雷辰略傻眼,他没想到李睿竟然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这家伙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自己也习惯了。 “啊,李法医,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吗?那个贾文明实在太可恨了!”一旁的戚薇委屈道。 温柔笑道:“你俩别搭理他,这伙计就这个德行。他不愿意审就不审呗,难不成离了他,咱们这个案子还破不了了?” 李睿冷哼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我只是一个法医,不是刑警,更不是预审,你们如果这么想叫贾文明开口,那就自己去吧,我反正不感兴趣。” “可是……” 雷辰还想再说什么,李睿却道:“顺便帮我跟韩厅说一声,我的任务完成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归队吧。” “啊?这么着急吗?”雷辰惊讶道,“可是咱们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具体的细节没有弄清楚,这个时候怕是……” 温柔听到李睿要归队,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咳咳,李法医,别忘了你现在是专案组的一员,一切行动听指挥,任务没有结束之前,希望你能坚守工作岗位!” 李睿瞥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也没有再说什么。 夜色朦胧,李睿站在警局门口,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这只是他从警生涯中的一个小小胜利,但每一次胜利,都是对正义的坚守。 暮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咳咳。”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咳嗽声。 李睿转过头,一张精致绝美的脸。 是温柔。他并不感到意外。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温柔率先开口道。 “误会了。”李睿道,“如果不想见你,何必来专案组呢?” “那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走?” “这个案子已经基本水落石出了,我留下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李睿解释道,“纳城案的侦破,难点不在使凶手认罪,毕竟铁一般的证据摆在面前,是无从辩驳的。” “那么难点是什么呢?”温柔问道。 “在于弄清楚还原案发经过,查明受害者的数量和身份。因为纳城案的犯罪现场,应该算得上是东北几十年来最恐怖的犯罪现场,法医所承担的尸体搜集、解剖与检验任务也是难度最大的。”李睿说道,“我是法医,这一点,我责无旁贷。” “所以你觉得,现在案发过程已经还原了,你的任务完成了?”温柔道。 “难道不是吗?”李睿反问道。 “当然不是!”温柔态度坚决道:“你除了是一名法医,更是一名警察!警察的职责,是惩治罪犯、守卫正义,如果贾文明始终不开口、始终不亲口承认罪行,那我们守卫的正义如何彰显?” 李睿咋舌,“这……” “难道就靠刑场上那一声枪响吗?” 温柔的质问,令他感到脸庞烫了起来。 第021章 纳城案(十四) “还记得你当时在现场教训市局同志的话吗?你指责他们没有保护好现场,但你有没有想过,几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堆积成山,越往下的越久远,腐烂程度越高,法医的工作也是越往下越艰巨,越恶心。”温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李睿心头一颤。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李睿,继续说道:“用参与这项工作的一位法医的话来形容,挖掘尸体的时候,‘手一碰就是一团粘乎乎绿油油的泥,这是尸体腐烂后的结果’。更别提那些不用描述你都可以想象的视觉和嗅觉的巨大刺激了。他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肩上的职责,和心底守护的正义!” 李睿深吸一口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温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论专业,他们确实不及你李法医,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奋战在第一线,不辞辛苦,不计得失,任劳任怨。这一点上,他们做得比你要好得多。” 李睿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心中五味杂陈。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他知道,温柔一旦开启“教育模式”,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温主任,差不多的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李睿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求饶。 “不行!”温柔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如刀,“你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惯了,我今天非得给你好好抽抽筋!” 李睿无奈地叹了口气,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办公室的灯光有些刺眼,照得他眼睛发酸。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内心的压力。 “我们不说别的,就说法医工作吧。”温柔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专案组成立之前,市局唯一的女法医,是市局dna检验实验室的高馨玉。她刚参加工作,就遇到这个大案子,在现场连续工作了20多天,白天解剖尸体,晚上写验尸报告。因为接到任务走得急,没带厚外套,在犯罪现场冷得扛不住,她就直接把死者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接着干活。” 李睿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个画面:一个年轻的女法医,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披着死者的衣服,专注地解剖着腐烂的尸体。她的手指或许已经被冻得发紫,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坚定。想到这里,李睿的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还有纳城分局的法医老裕,”温柔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自己的家乡发生了这么大、这么坏一个案子,他心中有愧,所以脏活累活抢着干。他冒着被臭气熏得中毒的危险,一次一次地从地窖里搬尸体,还因活动空间局促被卡在地窖里,尸臭和残肢腐肉裹胁着他,只要一推动尸体,阵阵白烟就往上窜。” 李睿的胃里一阵翻腾,仿佛那股腐臭的气味已经透过温柔的描述,钻进了他的鼻腔。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此时,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裕原本还戴着防毒面罩,后来发现那个活性炭根本不管用,索性也就不戴了,就这样边呼尸臭边干活,干着干着突然就大小便失禁,呼吸困难,一下子失去意识,晕倒在坑里。”温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正是靠着他们这样不畏生死的付出,几十具成形的不成形的尸体才能重见天日,才为你后续的尸检提供了基础和条件。” “好了温主任,别再说了!”李睿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恳求。 “我要说完!”温柔紧盯着李睿的眼睛,目光如炬,“纳城案的受害者人数之多、凶手手段之残暴、侦破现场之惨不忍睹,已经突破了普通人的认知、良知的底线。那些无辜惨死的受害者,如果能化作厉鬼,一定不会忘记贾文明、于美丽、刘美心、郝建平、王大力、李富平这六个名字,他们一定会被钉上耻辱柱!” 李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明白了,我去审还不行吗?” 温柔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不劳您大驾!” “别,千万别这么说,”李睿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我要是不出点力,温主任您还不得把我骂死,那我这认知的高度、良知的底线可就真得出大问题了。” “还敢贫嘴!”温柔虽然绷着脸,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哪能啊,您的教诲我一定入脑入心,吾日三省吾身,争取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李睿嬉皮笑脸地说道,试图缓和气氛。 “再嬉皮笑脸,我撕烂你嘴巴!”温柔气得抬手就往李睿的脸上捏了过来。 “哎,注意点形象!”李睿连忙后退一步,咳嗽了两声,示意她这是在警局门口。 温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认真道:“刚才韩厅来电话了,因为刘美心的特殊身份,即便她已经招供,但仅凭她的证词,而没有得到贾文明的亲口承认,刘家人也是不会认可的。因此韩厅要求我们,一定要让贾文明亲口承认罪行!”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理解:“理解理解。” “你理解什么?”温柔瞪了他一眼。 “理解温主任的难处啊。”李睿笑着说道。 “谁要你理解我的难处,我是要你赶紧想办法!”温柔气得直跺脚。 “你温主任都没办法,凭什么我就有办法。”李睿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温柔一听,瞬间绷不住了,抬腿就是一脚,怒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跟你没完!” “什么人啊,哪里有半点当领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泼妇呢……”李睿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温柔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额,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办法还不行吗?”李睿连忙举手投降。 回到办公室,雷辰和戚薇正在整理讯问笔录,准备突破贾文明。见到李睿回来,两人都不由得兴奋起来。 “李法医,你终于来了。”雷辰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是啊,你要是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戚薇也笑着附和道。 “咳咳,”温柔咳嗽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你们别抬举他,搞得他就一定有办法似的。” 戚薇凑到温柔耳边,小声问道:“温柔姐,还是你有办法,你是怎么把他给治住的?” 温柔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山人自有妙计!” 李睿瞥了两人一眼,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啥,别交头接耳,同志之间,有什么话不该坦诚相告吗?” “谁交头接耳了,别废话了,有什么办法赶紧说。”温柔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李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想让贾文明开口,办法其实有很多。” “什么办法?”雷辰好奇地问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 “贾文明是幕后老大,作为这伙人的主心骨,他的嘴巴一定不会是第一个被撬开的。但是他的仙人跳业务,其实是分为两个团队,一个是于美丽,一个是刘美心。而刘美心有两个同伙,郝建平和王大力。但作为跟随贾文明时间最久的女人,于美丽则只有一个同伙,李富平。我觉得可以从于美丽突破。” 雷辰拿出于美丽的资料,仔细翻阅了一下,说道:“要说这个于美丽,也够奇怪的。人刘美心是从一个死里逃生的受害者,被迫变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可于美丽却是从一开始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贾文明,可以说,贾文明的所有犯罪过程,她都是知道的。” “一个在人生道路上也没怎么走错的女人,怎么就甘心去干如此惨无人道的事呢?”一旁的冯峰发出了这样一个疑问,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女人的心理感到困惑。 “她交代了吗?”李睿问道,目光落在雷辰手中的资料上。 “交代了一些,但都不是主动交代的,只有其他同伙交代的证据,她才被迫承认,应该还是留有一丝幻想。”雷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冯峰补充道:“当时,我们根据刘美心的供述,准备对其他嫌疑人一同实施抓捕,但没想到家里只有贾文明一个人。于美丽和另一个同伙,已经出工了。”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车站的民警在检查中发现了他们。本来只是常规检查,可是这两人看起来非常紧张,说话吞吞吐吐,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便加大对他们的盘查,从他们身上搜到3000多元钱、两张身份证、还有等危险品。” “根据搜出的身份证,我们就联系上了受害人,确认了他们是在搞仙人跳。先是由于美丽勾引一陌生男子,将他带到出租屋,随后她的同伙就出面将受害人控制,进而搜刮他身上的钱财。”雷辰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慨,“但她心存侥幸心理,觉得我们没有掌握她全部的罪行,所以对纳城的案子只字不提。不过我们同步提审了她的同伙,经过一番攻心,李富平被拿下,透露了他们在纳城犯下的一起又一起案件,包括杀人的情节、埋尸的地点等等。这些信息和刘美心交代的基本吻合,面对铁证,她才不得不开口。” “那好,就从她这里入手!”李睿果断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办公室的灯光依旧明亮,窗外的夜色却愈发深沉。 李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他都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些无辜的亡灵得以安息。 第022章 纳城案(十五) 在杭市铁道派出所的审讯室里,昏黄的灯光洒在冰冷的铁桌上,映照出一片肃穆的氛围。 一位年轻的警察刚提审完一个面容姣好的东北女子,低着头做着笔录的收尾工作。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末了,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对面的女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女子神情恍惚,眼神游离,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沉默。她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内心的挣扎显而易见。 坐在她对面的警察见状,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于美丽,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犯罪的充分证据。叫你说,是在给你机会。” “该说的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都是贾文明杀的,我是无辜的。”于美丽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但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坚定。 起初,派出所的民警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女子当回事。她不过是个靠一张漂亮脸蛋勾引那些妄想有艳遇的男人的角色,让他们乖乖跟她走,然后乖乖被抢。所以警察初步认定,他们顶多也就是靠出卖色相搞“仙人跳”。 但随后市局传来的消息,却让他们瞬间震住了。两个负责审讯的民警听到消息时,猛然抬起头,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好,不说是吧,那我们就陪你慢慢耗。”民警收拾完东西,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门外,派出所所长正与市局的冯峰交谈。见到民警出来,所长介绍道:“老姚,这是市局的冯队,现在这个案子交给他们。” 冯峰与老姚握了握手,语气沉稳:“辛苦了。” “根据你们传来的线索,我们突击审讯了一下,于美丽交代了部分犯罪事实,但一直强调是被迫的,没有一起是主动交代的。倒是她的那个同伙,一股脑儿全撂了。”老姚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 “行,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冯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老姚走后,冯峰看向李睿和雷辰,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两位,接下来可就看你们的了。” 李睿翻了一下笔录,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我们一直在死扣案件线索,而忽略了她的内心世界。女人嘛,就算再铁石心肠,也总有柔弱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攻心?”温柔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 “试试看吧,虽然我也不是太有把握。”李睿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坚定。说着,他便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雷辰似乎并不太理解李睿的话,尴尬地看向温柔:“这李法医是什么意思啊?” “别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快进去吧!”温柔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哦,好好好。”雷辰连忙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审讯室内,李睿刚一坐下,便拿起地上的水壶,倒了杯水。他走到于美丽面前,语气温和:“渴不渴?” 于美丽诧异地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和疑惑。她迟疑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睿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来,张嘴,我帮你。” 于美丽照做了,嘴唇微微张开,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慢慢喝,小心烫。”李睿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但口干舌燥得于美丽,还是将整杯水都喝光了。她的喉咙动了动,似乎连带着心中的防备也稍稍松动了一些。 李睿回到座位,这才开口道:“于美丽,关于纳城的案子,你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吗?” 这一幕,却被隔壁的温柔尽收眼底。她透过单向玻璃,目光紧紧盯着李睿的一举一动,眉头微微皱起。 “温柔姐,李法医这是在干嘛呢?这一举一动,怪暖心的呢。”戚薇笑着调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温柔轻咬嘴唇,冷冷道:“切,小儿科的把戏,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于美丽感动了?” 审讯室内,李睿话音刚落,于美丽便回答道:“警官,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实在没有要交代的了。” 李睿不急不慢,语气依旧平和:“没事,那我们就聊聊你的故事吧。你是哪里人?” “这个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于美丽不解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抵触。 “那就再说一遍!”雷辰一拍桌子,语气严厉,“警官叫你回答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于美丽缩了一下脖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这才低声说道:“方正县。” “在老家是干什么的?”李睿态度和善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 许是因为他同雷辰态度的对比,令于美丽产生了好感,她便不再隐瞒,回答道:“我原先是煤矿工。” “那为什么去了纳城?” “找工作,煤矿倒闭了,我只能外出谋生。”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 李睿一边做笔录,一边继续问道:“于美丽,我们没有歧视你的意思,你所说的谋生,是不是卖音?” 见李睿态度真诚,于美丽稍稍放松了警惕,低声说道:“反正你们也都知道了,没必要瞒了,是我自己不要脸,做了这个行当。” “所以,你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认识了贾文明?”李睿的语气依旧平和,仿佛在聊家常。 于美丽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嗯。” “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有十几年了吧?”李睿继续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这时,于美丽的眼角闪动晶莹,似乎也对过往的回忆感到痛苦和后悔。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声音低沉:“嗯。” “方便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在一块儿的吗?”李睿循循善诱,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 于美丽看向李睿,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似乎在判断眼前这个男人是否值得信任。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做出了重要决定似的,低声回答道:“可以。” “我和贾文明相识,是在06年夏天。当时,我来纳城已经两个多礼拜了,但一直找不到工作,碰巧认识了贾文明,初次见面我们两个就眉来眼去地勾搭上了,之后两人便没羞没臊地走到了一起。”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似乎对这段不正常的关系并不感到羞耻。 “为了不被他老婆发现,贾文明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就在种子库的对面,平房带个院子,也就是他后来杀人埋尸的地方。房子北面不到100米就是纳城第三派出所。” “什么?”李睿睁大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震惊,“你刚说什么,贾文明还有老婆?” 于美丽自嘲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呵呵,是啊,我就是这么不要脸,明知人家有老婆,还是跟人同居了。” 听到又一关键人物浮出水面,隔壁的温柔立即指示李睿:“李睿,问问她,贾文明的老婆是谁?”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贾文明还有老婆,这倒是个重要线索,你是第一个交代的,算你立功。” 于美丽一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看向李睿,语气急切:“真的?” 雷辰继续唱黑脸,语气严厉:“警官难道还会跟你开玩笑吗?说!” “好好好,我说。”于美丽立即交代道,“贾文明高中毕业以后就参加了工作,大概是在20岁左右结婚成家,他的老婆叫李君艳,在啤酒厂上班。两个人生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也算平稳,没有什么波折。” 温柔立即指示戚薇:“赶紧叫老家查这个李君艳。” “好!”戚薇应声而去,脚步匆匆。 审讯室内,李睿故作疑惑地问道:“按理说,贾文明有老婆有孩子,不至于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啊。” 于美丽却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呵呵,像他那种人,天生就是来犯罪的。” “哦,这是什么意思?”李睿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那个时候,贾文明的厂子经济效益不景气,开不出工资。到了如此地步,能怎么办?工厂一声令下,有想法、有本事的出去自谋生路,编制给你留着,要是不想出去的,你就继续上班,但是没钱发。当时刚刚20出头的贾文明意气风发,肯定是要出去下海的,于是他就走出了工厂的大门。”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回忆,仿佛那段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一开始他干起了屠宰,去农村收一些牛和羊,然后自己宰了,进行销售。他自己跟我讲,一年下来,生意还是不错的,不能说发了财,但是也真的不缺钱了。” “那他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呢?”李睿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于美丽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远处的霓虹灯在黑暗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023章 纳城案(十六) “老天爷爱开玩笑吧。”于美丽唏嘘道,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仿佛在回忆那段荒诞的过往。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那天,贾文明去农村收羊,大概收了有七八只羊,赶着这一群羊往回走的时候,发现多了两只,应该是不知道哪个农户的羊跟随着羊群一起就过来了。这个意外收获给他乐坏了,贾文明就觉得,这也不是我偷的、不是我抢的,那我就收着呗。就这样,贾文明尝到了甜头,两只羊也卖了不少的钱。”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命运的无常。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审讯室内的灯光却依旧刺眼,照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似乎在借此缓解内心的不安。 “从那以后,贾文明的心思就没有用在正路上了,他就想着不劳而获,一门心思地想着赚快钱。他在心里构思着,要是能一直偷牛偷羊,然后再杀了卖肉,还不用进货了。”于美丽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悔意。 “所以,贾文明之后就用这种半收半偷的方式来经营自己的屠宰生意了?”李睿问道,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点了点头,回答道:“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没遇到他,这些都是他后来自己说出来的。他说,当时他在纳城铁道北租了一个房,把偷来的牛羊杀了以后,骨头埋在院子里,就这样顺利地偷了几次,他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温柔听到这里,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戚薇,语气果断:“小戚,赶快联系家里,叫他们派人去查一查!” 戚薇点头应道:“好的。”随即快步走出审讯室,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急促。 “除了牛羊,他还偷过别的东西吗?”雷辰追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还有金银首饰之类的,但几乎都是转头就给卖了,自己从来不留。就这样他连偷带卖,而且还做着生意,也算小有钱了,最起码不是以前穷小子的行列了。”于美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愚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饱暖……”她顿了顿,似乎在思索。 “饱暖思欲。”李睿接过话头,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深意。 “对,饱暖思欲!”于美丽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堕落。 “贾文明就是这种人,有了点小钱之后,他马上就想到了找女人玩玩。加之他长得帅、年轻还有点小钱,那泡妞还不快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贪婪。 “所以,你就这样子跟他在一起了?”李睿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对,我跟他同居了之后,他和他的老婆李君艳基本上就处于分居状态。在一起一个月左右,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他手脚有点不干净,但是没有想到他野心会有这么大。”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野心?”李睿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因为那个时候他发现很多男人都喜好‘’,而且都是在火车站附近,就觉得仙人跳很不错,是一个能够赚到钱的好路子。”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贪婪。 听到于美丽的回答,李睿稍稍有些疑惑。之前,他只是以为贾文明是在离开纳城到了杭市之后,才开始“仙人跳”。没想到,这才是他的老“营生”。 “抛开别的不说,贾文明还是挺有头脑的,这一行经久不衰,说明他很有市场眼光。”于美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严肃点!”雷辰敲了敲桌子,语气严厉,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 “要干这一行,女主角是谁呢?”李睿问道,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还能有谁,总不能叫他老婆去吧,那自然只能是我喽。”于美丽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堕落。 “呵呵,你倒是一点不扭扭捏捏。”雷辰不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你是情愿做他的鱼饵的?”李睿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还想在李睿面前保留最后一份自尊,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一开始虽说我也有点不情愿,但是挡不住他的生拉硬拽、软磨硬泡,加上我的确实也没什么本事,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于是就开始合作,利用色相去引诱外地人,然后实施抢劫。” “你确定只是抢劫?没有杀人?”雷辰质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于美丽解释道:“确实只是抢劫,没有杀人!” 李睿安抚道:“别着急,你慢慢说。” “那是07年6月份的一天,我打扮好之后,就跟贾文明去了离纳城不远的富裕县。溜达一圈后,没有发现可以下手的目标,没办法便又坐火车回到了纳城。在火车上贾文明不死心,便让我主动去‘钓鱼’。这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穿戴很不错的一个男人,便对其暗送秋波。这个男的是南方来纳城做生意的,叫艾和飞。我一顿搔首弄姿以后,这家伙就立马就精虫上脑觉得艳遇来了,没过多久就主动凑了上来。”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那个男人的愚蠢。 这时,隔壁的温柔和戚薇也得到了“老家”传回的情报。 “李君艳有重大作案嫌疑,系贾文明犯罪团伙重要成员。”戚薇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另外,从纳城铁道北的一间平房院子里,挖出了牛羊尸骨,与于美丽交代的一致。”温柔点了点头,打开按钮,低声说道:“李睿,已经确认了,贾文明妻子有作案嫌疑。继续深挖这条线。” 李睿眉毛稍稍一动,思索片刻,问道:“那之后呢?” 于美丽也不拖泥带水,继续说道:“一顿勾搭以后,我就跟着这个男人在纳城下了车。下车之后,我便把他带进了火车站附近的树林子里,而贾文明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而那家伙一看四周没有人,双手一张就往我身上扑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贾文明突然拎着菜刀冲了过来,上去就把人给揪住了,直接声称我是他老婆,嚷着要砍死他。” 说着,于美丽便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讽和自嘲。 “你笑什么?”雷辰怒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我笑那个艾和飞,有贼心没贼胆。”于美丽满是戏谑地说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他看到贾文明拎着刀,腿都软了,说他不知道我结婚了。随后便准备花钱私了,把兜里仅有的2000块钱都给了贾文明之后,自己才得以脱身。给了钱之后,跑了老远他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更不敢去派出所报警,所以最后只能无奈地认栽了。” 但说完,于美丽便收起了笑容,面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其实他要是知道,他是在一个杀人狂魔的手中跑掉的,只是损失了2000块钱,他绝对会高兴地跳起来,应该得烧香磕头。因为他这是遇见贾文明遇见得早,要是一年之后遇到贾文明,那他将死无全尸。”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李睿问道:“这么说,后来贾文明杀人抢劫的事情,你也知道?” 到了这一刻,于美丽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便松口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跟他在一条船上了。”于美丽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悔恨。 “贾文明当时心情也高兴极了,因为一天就赚了2000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他觉得这样挺好,比干活轻松多了。于是我们又去了火车站,在车上又钓了一条鱼,那个小子姓韩,也是被骗到了火车站旁边的树林里,被贾文明弄走了1000多块钱。7月份的一天,我俩又玩了一次仙人跳,抢走了江姓男子2000多块钱。三次下来也算是丰收了,然而贾文明却有点不满意,他觉得这仙人跳赚的钱,还是比原来偷牛偷羊要少得多。” “那时候,贾文明就跟我商量,仙人跳这事不行,赚不了太多钱,而且每次坐火车都还要自己花钱,还不是每次都能钓到鱼,干脆还是回到以前偷牛偷羊的主业上,偷牛偷羊也没有风险,还没有什么成本,这仙人跳毕竟算是抢劫,说不定哪天会被举报抓了。” “哦?这么说,你们还以前参与过偷窃?”雷辰质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于美丽一笑置之,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警官,我这些可都是主动坦白。” “于美丽,你继续说。”李睿安抚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和,“你们当时是怎么实施偷盗的?” “没什么具体的法子,就是偷牛偷羊,偷东西的主要靠贾文明,我在这个过程中,就是充当打配合的角色,一男一女一起出去,会让人降低防备心理,而且还能给他望风。”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你们偷了多少东西?”雷辰追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没多少,一共偷了一头牛,一头驴,还有两只羊。有时候贾文明也会自己单干,我就见过他偷了两台电视机。”于美丽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愚蠢。 第024章 纳城案(十七) “你们就没被发现过?”李睿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仿佛要看穿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于美丽不假思索地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这种事情做得多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那会儿,附近住的人家三天两头少东西,有回连晾衣绳上的棉被都被顺走了。后来几个老头老太太举着煤油灯堵在派出所门口,说要抓城里来的贼王。”她突然抬头,眼尾泛着讥诮的红,“慢慢地,大家就开始怀疑到贾文明头上。有一次,派出所的警察还把贾文明叫去问话,但因为没有证据,总不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给人定罪吧?况且也不好查,牛羊都已经杀了卖了,贾文明又死不承认,所以查来查去,最后都不了了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那你们还敢顶风作案?”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苦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换做别人早该收手,可贾文明偏要对着干。经过几次被举报之后,派出所便把贾文明作为了重点监控对象,可他却还沾沾自喜,根本没当一回事儿。” 她指尖在桌面上画着看不见的圆圈,“有天夜里他拎着半扇偷来的羊腿,大摇大摆从巡逻民警跟前走过,还笑着说这是老乡送的谢礼——那羊腿分明还滴着血。” 李睿微微皱眉,钢笔尖在笔录纸上戳出个墨点,继续问道:“可我初步一算,你们偷窃的成果似乎也并没有比以往好到哪里去啊,何必冒险呢?” 于美丽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谁说不是呢?” “所以他又拉上了李富平。”于美丽忽然嗤笑,笑声像碎玻璃划过铁皮。 “李富平?”李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 “对,外号叫做李六子,平日里给人赶马车,有活就拉拉活,没活就乱逛。”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李富平的愚蠢。 “他们怎么认识的?”李睿继续追问。 “还不是因为贾文明是城里人,而且当时在人前,总是让人感觉他完全是不缺钱的主,所以李六子就鞍前马后地跟着贾文明混。”于美丽不屑道,“那个赶马车的蠢货,被贾文明用两瓶二锅头就哄地晕头转向。” “那他知道贾文明偷东西吗?”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中显出深意。 “一开始李六子并不知道,但是有一次李六子缺钱,贾文明就准备带着他去偷牛羊。一开始李六子还犹豫不决,但最后自己实在缺钱没办法便同意了。直到这个时候李六子才知道贾文明背后干着这种勾当,但是他也确实赚到了钱,所以也没说什么。而且他俩就偷了一两次吧,也不是天天在一起,有事才喊一嗓子。”于美丽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面容憔悴。 “你确定只偷了一两次?你刚刚可还说,贾文明是为了扩大战果才拉人入伙的,这前后逻辑不通啊。”雷辰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没想到于美丽却丝毫不慌,语气平静地解释道:“那年冬天,我记得应该是1月份吧,我回家过年了,过完年回来的我就告诉贾文明要分手。他问为什么,我告诉他说你有家庭了,而且你也不愿意离婚,我跟着你这样不清不楚的,我一辈子就完了,必须得分。所以他们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哦,我记得还有一次,是腊月廿三那天,他俩摸黑翻进牧场,结果李六子被看门狗撵地栽进粪坑,这种情况应该不算吧……” “于美丽,你别想着避重就轻,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相信你吗?”雷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眼神凌厉如刀。 面对雷辰的质疑,于美丽却不急着回答,而是看向李睿,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警官,我能再喝口水吗?” 李睿没有回答,默默拿起了水壶,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于美丽感激地点了点头,再次一饮而尽。 随后,她便问道:“警官,你信我吗?”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信。” “就冲你这句话,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等李睿回到座位,她便继续说道:“我和贾文明确实分开了一段时间,这一点李富平可以作证。” “贾文明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也是真心的。所以分手以后他心里滋味不好受,也郁闷了一阵子。但这家伙一辈子都离不开女人,那时候他跟他老婆已经分居了,于是便出去。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贾文明就开始吃喝嫖赌,生意也不做了,‘活’也不干了,没过几个月就把积蓄都挥霍没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悔恨,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08年7月的一个晚上,贾文明出去溜达,没多久,就靠着不错的皮囊吸引了一个小姐前来借火。贾文明一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便攀谈了起来。在贾文明的甜言蜜语下,两人很快就一起回了家,解决完之后准备付账两清。可就在这个时候,贾文明看到人家包里有不少的钱,杀人抢劫的念头就出来了。” “这些小姐都不是本地人,而且这种人死活都没人管。就在小姐准备离开的时候,贾文明就把她给掐死了。”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于美丽所说的情节,与当时李睿的假设出奇一致。雷辰看向李睿,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钱包里的钱。”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当时你不在他身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雷辰质疑道。 于美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随后他就开始琢磨,一般人身上不会揣多少钱,而小姐都比较爱显摆,钱也多,找她们下手更容易赚钱,所以他认定了这是一个发财的好路子!” “但是……”说到这里,于美丽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但是什么?”李睿语气和缓的问道。 “但是他要想把这么买卖做持久,就得不被人发现,所以他要找一个掩护。”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凉,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所以,他想到了你?”李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深意,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 于美丽点了点头,啜泣道:“当时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放不下我,还答应跟他老婆离婚,就把我从老家骗了回来。可是我没想到,他找我回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跟我结婚,而是让我给他打掩护、做鱼饵的。” “说具体点!”雷辰厉声道。 “他一个单身汉,整日的话,肯定会被邻居发现,一旦被关注到,他就逃不掉了。所以他想了办法,以我的名义租房子,还叫我出去站街、接客,而他则乘着天黑的时候,带小姐回来,迷晕之后杀人抢劫。”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控诉,仿佛在为自己辩解,“所以我才是受害者,我是被逼的,我是无辜的!” “他都是怎么杀人抢劫的?”雷辰不放过任何细节,追问道。 “他杀完了人之后,把钱和首饰搜刮干净,把尸体往自己家的土豆窖里面一扔就完事了。”于美丽心有余悸道。 隔壁监控室里,温柔突然攥紧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杯壁晃出涟漪,倒映着单向玻璃外于美丽扭曲的面容。 戚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录本边角被揉成惨白的褶皱。 看着含泪交代自己罪行的于美丽,温柔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这个于美丽,跟刘美心一样,都是被贾文明裹胁的受害者。”温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啊,这个贾文明确实太可恶了,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戚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 “不过小戚,虽然我和你一样对贾文明深恶痛绝,但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分析出贾文明一步步走向犯罪深渊的心理过程,为接下来突破他,找到着力点。”温柔很冷静,带着深思。 “温柔姐,你是不是有计划了?”戚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期待。 “还不成熟。”温柔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可以看出,贾文明被开除之后一开始产生的邪念就是想要多弄点钱。然而,当实施罪恶的行为成为一种习惯之后,欲望就膨胀了起来。这就是贾文明犯罪不断升级的原因。” 李睿继续问道:“于美丽,那你说说,你有没有杀过人?” 于美丽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没有!” “警官,说句心里话,我跟贾文明不是一路人,我没有惨无人道地杀人,食人心人肝,心甘情愿地去勾人杀人。我是被一群恶魔纠缠得无法脱身。”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痛心疾首,仿佛在为自己辩解,“事到如今,我只能恨自己,怪自己,恨我太软弱,太单纯,没有看到人的黑暗面。怪就怪在我不懂法,轻信了坏人的谎言,上当受骗才走上了犯罪道路。” “08年到13年之间,贾文明杀了多少人?”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 “额……”于美丽愣了一下,略显犹豫,“大概有七八个,具体人数我记不清楚了。” “所有尸体都被他扔到了地窖里?”李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深意,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 “没错,他把那些尸体都扔在了地窖里,但因为尸体太多,这个地窖差不多也快装满了,为了更加隐蔽,他就继续往下挖到了4米深。”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贾文明说土豆窖越深,下面越凉,越不容易让尸体腐烂。挖完以后,他就把人扔下去,摆一层添一层土。” 第025章 纳城案(十八) “为什么贾文明要大费周章地把土豆窖挖这么深?”李睿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于美丽的瞳孔。 审讯室顶灯在金属桌面上折射出冷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锋利的银边。 于美丽喉头滚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清楚这是对方递来的橄榄枝,立即抓住机会:“因为他打算一直这么做下去,他不是杀一个两个以后就收手不干了,而是当成了来钱的手段,要一直要进行下去的。” 李睿的钢笔在笔录本上悬停片刻,墨迹在纸面洇出个黑点。 虽然于美丽不承认自己参与了杀人,但他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逼问,而是忽然话锋一转:“刘美心,你应该认识吧?” 语气轻柔得像在聊家常,却让于美丽脊背窜起寒意。 李睿说道,“咱们说说她吧。关于她的问题,她自己交代了一部分,但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还有没有隐瞒,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就算你立功表现。” 听到"立功表现"四个字,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眼底骤然迸出光,语速急促得仿佛要追赶什么:“我知道,我都知道!” “好,那就慢慢说,说详细点。” “刘美心是贾文明手里极少数的几个幸存者之一。如今,贾文明和她都落在了你们手里,虽然说出来她自己也是个死罪,但是能将贾文明也拖下来,她应该不后悔!” “哦?看来你对刘美心很了解。” “谈不上,都是苦命人罢了。”于美丽淡淡道,“刘美心是他哄骗回来的第21个女人,因为和家里人闹矛盾,独自一人跑了出来。由于人生地不熟,没有地方去,就在街上遇见了贾文明。贾文明非常帅气,又会哄女人开心,他骗刘美心自己是铁路职工,可以带她回家和自己的母亲睡一个屋。在贾文明的花言哄骗下,刘美心跟他回了家。没想到进到贾文明的家中后,贾文明就凶相毕露,将她给玷污了。” “当时你在现场吗?”雷辰问道。 于美丽吞吞吐吐,回答道:“在……在!但我没办法,贾文明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准我看,我想帮她也帮不了啊。” “好了,你继续说!” “完事后,还没等刘美心穿上衣服,贾文明就又掐住了她,随后人就昏死了过去。但令贾没有想到的是,刘美心居然还存了一口气,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并且还活了下来。” “把过程说具体点!”雷辰说道。 “她见到贾文明的第一眼,就说‘我会帮你保守秘密’。可贾文明依然想要掐死她,他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刘美心接下来说的话就让贾文明犹豫了。她表示,只要贾文明放过她,她不会把贾文明杀人的事说出去,她家里人也不会因为她失踪而报案。” “所以贾文明答应了?” “贾文明见她长得好看,又是良家妇女,觉得好控制,于是没有杀掉她,而是让她做自己的诱饵,去诱骗那些外地来做生意的人,骗到家里抢劫后杀害。” “后来总是在纳城作案,风声越来越紧,贾文明害怕事情败露,于是决定到外地干。但是外出作案就要帮手,于是贾文明找到了李富平、郝建平和孙大力入伙。” “在纳城,刘美心一共诱骗了多少人?”雷辰问道。 “10个左右吧,都被贾文明杀害了。”于美丽声音发飘,视线越过警察肩头,仿佛看见那些破碎的亡魂正在墙角游荡,“那些人被带进院子时都带着笑,以为要享艳福。贾文明总在井口边杀人,血渗进土里,来年井水都是血腥味的。” “她亲手杀人了吗?”雷辰追问道。 “她只管将人骗到地方,然后就离开了,这些人后来有没有遇害她不清楚。”于美丽回答道。 “咚”的一声,雷辰突然重重捶桌,不锈钢水杯震得跳起半寸。 于美丽浑身一颤,审讯室顶部的通风管适时传来嗡鸣,像无数冤魂在管道中呜咽。 “于美丽,你要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们是在给你机会,故意隐瞒,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美丽吓坏了,她委屈地看向李睿,希望寻求安慰。 李睿叹了口气,说道:“于美丽,刘美心已经自己交代了她确实参与了杀人,你为什么还要隐瞒呢?包庇,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于美丽咽了咽口水,一脸震惊,支支吾吾道:“她……她真自己交代了?” “没错,刘美心已经亲口承认杀人!”雷辰说道。 “为什么啊?她脑子是糊涂了吗?那几个人,分明就是贾文明逼她杀的,怎么能赖她头上呢!”于美丽大声质问道。 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对刘美心的遭遇也感到不平。 “刘美心确实是被逼的,也值得同情,但她后来做下了那样的事,也必须谴责,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李睿语重心长道,“但是,无论是同情还是唾弃,有一个问题依然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于美丽,如果是你,走到人生最绝望的境地之际,面对生与死、善与恶、人与鬼的分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我……我不知道……”于美丽失魂落魄道。 “刘美心本是受害人却变成了施害者,她助纣为虐,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她因为内心无比煎熬,最后选择坦白,接受法律的制裁。现在这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你又该怎么抉择呢?” 于美丽脸色惨白,紧紧咬住嘴唇。沉思良久,她终于开口,“她是杀了人,一对父子。” 说完之后,她感到如释重负。 “那你自己的问题呢?”雷辰问道。 于美丽摇了摇头,说道:“都到这个时候,我还有必要隐瞒吗,我没杀人,贾文明也不会让我杀人。”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这些我们会得到证实的。” “我可以告诉你们,除了地窖里的40多具尸体,贾文明手上还有别的命案!”于美丽突然开口道。 李睿和雷辰顿时来了兴趣,正襟危坐。 “13年9月份的一天,贾文明跑到嫩江去办事,坐火车回来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一个小姑娘长得很不错,就上前搭话闲聊。他自称是纳城农机配件厂供销科长。而那个小女孩也是比较单纯,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还问他你们厂子还缺人吗,她想打工。贾文明则说他可以安排女孩进场。女孩一听高兴坏了,就缠上了他。贾文明先是对女孩说,他得先去家里取点东西然后再去厂子。这个小姑娘也没有怀疑,可她到了之后,便被贾文明了,事后,这个小姑娘还天真地问:你能娶我吗?要不我就完蛋了。” 听完于美丽的讲述,李睿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那小女孩人呢?” 当提到那个嫩江少女时,她突然干呕起来,指甲在桌面上抓出刺耳声响。 “死了,我看着她睁大的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好几宿都睡不着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她神经质地笑起来,眼泪大颗砸在审讯椅上。“那姑娘到死都攥着贾文明送的塑料发卡,火化时我亲眼看见……发卡熔在她头骨上,像朵烧焦的花。” “所以但她的尸体并不在地窖中?” 于美丽点了点头,说道:“他怕以后地窖放不下,就把尸体拉到其他地方烧了埋了,我也不知道他烧了多少人。” “别说我,就是贾文明自己,怕也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他后来已经杀到麻木了,在他眼里人的性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字:钱!” “那你们后来怎么来了南方?还重新干起了老本行?”李睿问道。 “因为收益大,之前之所以赚不来钱,是因为只有两个人,现在有了团伙,贾文明觉得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于美丽说道。 隔壁监控室里,温柔盯着屏幕里扭曲的人影,掌心全是冷汗。 “善恶终有报,一个人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那么最后一定会被欲望本身吞噬!”对着屏幕,她唏嘘不已。 戚薇递来的热咖啡在纸杯沿凝结水珠,一滴一滴落在案件卷宗上,晕开了“李君艳”三个字。 这时,温柔的电话响了起来。 “韩厅电话!”戚薇突然压低声音。 “喂,韩厅。”温柔接起电话。 “温柔,贾文明的妻子李君艳已经被抓获,她在知道警察上门后,第一时间就畏罪。”韩俊山说道,“但这些不过是徒劳的,她的供词,与刘美心的供述大体一致,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太好了韩厅。” “现在,你们的第一要务,就是要突破贾文明,一定要他亲口认罪、伏法!” “是,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的瞬间,温柔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 李睿正在给于美丽递纸巾,侧脸被顶灯勾勒出雕塑般的轮廓。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法医,此刻眼中竟带着悲悯的柔光。 第026章 纳城案(十九) 监控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温柔便打开按钮,说道:“李睿,出来一下。” 此时,李睿正用纸巾擦拭于美丽眼角的泪痕。接到指令,他收起纸巾,转身离开了。 刚进监控室,温柔便说道:“李君艳已经招供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需要的是完整的犯罪过程。” “我们从贾文明家中搜集的大量证据,已经足够让贾文明无法狡辩。” “不够。”李睿态度坚决道,“想要让他供述出自己完整的犯罪过程,必须要从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下手。” “那什么地方才是他最软弱的地方,你觉得想他这种恶魔,还会有这种地方吗?” “肯定会有的。”李睿扯松领带,锁骨处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釉质光泽,态度坚定道:“时间紧迫,我需要得到足够多的信息。这样吧,你一边在耳机里告诉我李君艳的供述,我一边继续审讯于美丽。贾文明虽然残忍好色,但对女人,他还是有一点人性的,从于美丽手上没有命案就能证明这一点,只要深挖下去,就能知道他的弱点。” 温柔略一思考,说道:“好吧,但我们时间不多,要快!” “知道了!” 说完,李睿便离开了监控室。 重返审讯室时,李睿的皮鞋在地砖上敲出空洞回响。于美丽猛地直起腰,审讯椅的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呻吟。 刚一坐下,李睿便板着脸说道:“于美丽,你立功了,李君艳已经到案了。” 李睿将李君艳的认罪书复印件推过桌面,纸页擦过金属桌面的沙沙声让于美丽瞳孔骤缩,“但现在遇到一个问题,我们需要证实她的供述是否属实、有无疏漏,所以需要你补全拼图最后几块。” 于美丽一听自己立功了,便主动说道:“我愿意帮忙,只要我知道的,全都说。” “好,那你说吧。”李睿点了点头。 “当年我离开贾文明之后,从纳城回老家过年,至此,我们就断了联系。自打他跟我同居之后,就很少往家里拿钱,他和李君艳的的关系,也就不那么亲密了。但不管怎么说,李君艳都是他的发妻,偶尔他还会回去住几天。” “后来,贾文明重新招上了,又拉进了李富平和刘美心入伙,刘美心死过一次,干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听贾文明安排。他们的策略也很简单,让刘美心扮成‘小姐’,去火车站招嫖,弄到出租屋,然后将其杀掉。”于美丽说道。 “贾文明让我租的院子共有三间房。刘美心将‘鱼’带到其中一间,贾文明手握杀猪刀在另一处屋子待着。有时候,刘美心会给‘鱼’吃加了的东西,等‘鱼’晕倒了之后,贾文明在杀人,但有时候,在‘鱼’衣服时,贾文明直接就提刀而出。面对明晃晃杀猪刀,谁敢反抗呢?自然而然会把身上的钱交出去,以求对方放过自己。可是贾文明拿过钱,直接用杀猪刀扎了过去,将其扎死,拖入地窖中。果断干脆,从未出过差错,一个接一个。但有一天,出了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李睿问道。 “那天,刘美心钓到‘鱼’之后,便带到出租屋。和往常一样,贾文明提刀冲出。可没想到,这条‘鱼’会功夫,飞起一脚,就踢在贾文明胸上。这一脚把贾文明吓得不轻,直接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杀猪刀也掉在地上。对方看到贾文明倒地,扭头就跑,可是想要开门时,却半天没打开。见此情形,贾文明立即站起身来,在对方刚打开门,一只脚迈进院子时,杀猪刀已经至其背后。三两下,将其扎死。扎死对方后,贾文明又重新坐在地上,胸膛,感觉着疼痛。这件事也让贾文明考虑,如果再遇到硬茬怎么办?” 据于美丽所说,之后的一段时间,贾文明没有选择继续作案。 同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地窖满了。再杀人,放不下了。怎么办呢? 不可能将尸体全部弄出来,重新扩大吧。于是,贾文明干脆在厨房的地窖旁边,又重新挖了一个地窖。 而贾文明害怕再遇到硬在子,随即想到找同伙。 “李富平就不多说了吧,他是附近村的农民,贾文明干屠宰的时候,让他拉过东西,所以二人认识。后来两个人还一起偷过东西。李富平每次拉活,总是时不时来出租屋转悠一圈,一来二去,关系更深。贾文明后来又认识了一个比较投脾气的男人,叫孙大力,长得人高马大,在蔬菜公司上班。”于美丽说道。 终于有一天,三人聚在一起,贾文明将李富平和孙大力相互介绍认识,并在酒桌上,将自己的发财之道和二人讲了,就看敢不敢做了。 一通忽悠下,二人心动了。 为了验证二人胆量,贾文明让二人实际操作杀人一次。这次贾文明来到火车站,找了个“小姐”,并带回出租屋内。到了出租屋,“小姐”发现屋里还有两个男人。 小姐问:“谁做啊? 贾文明一指二人,说他们两个。 这让小姐很是不开心,火车站说好的是贾文明,长得挺帅的,可是到了出租屋怎么是两个歪瓜裂枣。 于是便说,这买卖不做了,要离开。 贾文明能同意吗?上去就给了她几个兜,打得她很是蒙。 贾文明说:“你要是敢走,我就整死你!” 在这种情况下,“小姐”没办法,只能忍受着。随后,李、孙二人将“小姐"办了。完事后,贾文明扔过一根尼龙,让他俩将人勒死。 孙大力硬着头皮,拿着尼龙绳把“小姐”脖子套住,可是没敢用力去勒。 “小姐”本能地抓住尼龙绳,轻易地从脖子上取下,孙大力再套上去,“小姐”再取下来,如此反复,并不断求救。 贾文明一看这种情况,一脚踢开孙大力,抄起杀猪刀,就朝着小姐的胸膛捅去,几下,“小姐”便没了生息。 孙大力吓得瘫坐在地上。 而李富平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得目口呆。 谁知贾文明把杀猪刀递给他道:“来,你来捅几刀!” 李富平接过杀猪刀,硬若头皮,对着“小姐”的腹部连续捅刺。 这让贾文明很是赞赏。他表示,这女人是咱们三个一起杀的,谁都跑不了,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说着,还把地窖打开,让二人参观里面堆积的尸体。 雷辰的钢笔尖突然戳破纸面,墨汁在“共同杀人”字样上晕开黑斑,质问道:“他们仨杀人的过程,你亲眼目睹了吗?” 于美丽被这声响惊得瑟缩,语速陡然加快:“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当时我就在屋里睡觉。” “行了,你接着说吧。”雷辰冷冰冰地说道。 “之后,他们的杀人方式就是两种,一是贾文明三人带‘小姐’回来杀,二是叫刘美心或者我‘钓鱼’回来杀。不过,一般都是刘美心,他叫我负责在白天接客,掩人耳目。” “他们有具体针对的对象吗?” “几乎没有,钱多钱少无所谓,苍蝇也是肉。”于美丽说道。 “不过孙大力后来退出了,因为他害怕,直接就躲了起来。所以,贾文明的团伙除了我之外,就剩下李富平和刘美心。” “贾文明不担心孙大力会把他卖了吗?” “没有,对于贾文明来说,孙大力不干就不干,少了一个人又没什么关系。倒是李富平担心,孙大力知道所有的事,万一说出去怎么办。便想着干脆直接把孙大力杀了算了。不过,杀孙大力事,先得放一放。” “为什么,中间又发什么事了?”雷辰问道。 “有一天晚上,孙大力喝了不少酒,走路晃晃悠悠。在回家路上,发现家门口有两人站着。正在发愣间,两人走过来,竟是贾文明和李富平。贾文明说,这么长时间不见,去他家喝点。孙大力不愿,但是贾文明和李富平一人拉着他一条胳膊,强行就要带走他。这时,身后有人喊孙大力。三人回头,看到是孙大力的哥哥,和哥哥的一个朋友。这让孙大力逃过一劫。孙大力回家后,躺在床上思来想后,觉得不对劲,一宿未眠。第二天天亮,直接离开了纳城。” 第027章 纳城案(二十) 听完于美丽的叙述,雷辰只觉得晕头转向,“这孙大力后来不是跟你们来杭市了吗,那他当时跑什么啊?得得得,先别说他了,说回贾文明。” 于美丽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思绪,说道:“有一天,贾文明一人上街,看到了一对开拖拉机的父子,是卖大豆的。他脑子一转,既然做买卖,身上肯定有钱,于是就谎称自己要买大豆,让这对父子开拖拉机载着自己去出租屋。” “当拖拉机来到院子门口,贾文明跳下车。当时,刘美心和李富平都在,贾文明随即招呼二人,说自己买了一车大豆,让二人帮忙搬。父子俩也跟着帮忙。等一车大豆都码好,刘美心又炒菜做饭备酒,邀请父子俩吃点饭再走。” “这父子俩本来是拒绝的,但贾文明说家里现金不多,得去银行去取。 让他们先喝着,刘美心去取钱,等吃完饭,钱也取回来了。父子俩这才答应。但是他俩根本不会想到,贾文明的杀猪刀早就备好了。” “等酒喝得差不多时,李富平劝酒吸引父子俩二人目光。贾文明则提刀来到小伙子身后,直接就是一下。” 李睿说道:“这个案子我们已经了解,你说刘美心是去银行取钱了,那她没有参与杀人喽?” 于美丽摇了摇头,说道:“她当时确实是去取钱了,但半道儿被我拦住了,我替她去了银行。” “那她究竟有没有杀人,其实你也不知道?” “没错。”于美丽点头道,“所以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自己承认杀人。” “好,你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杀人过程,但在搏斗中,贾文明也肚子受伤了。杀完人之后,贾文明让李富平赶紧把拖拉机开到偏僻的地方扔了,然后再返回来送他去医院。我当时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贾文明这样,也吓得不轻,赶紧和刘美心一起把贾文明送到了医院。” “那后来呢,这事儿跟贾文明的老婆有什么关系?”雷辰不耐烦地问道。 于美丽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关于李君艳的情况却只字未提。 于美丽不紧不慢道:“由于伤得比较重,贾文明在县医院住了一个月,由刘美心照顾。这时候,李君艳就登场了。她在得知丈夫被人扎了,住了医院,便来探望,并见到了刘美心。尽管贾文明称只是朋友,可同作为女人,李君艳能看不出来二人的关系吗?不过这李君艳也不说,爱咋昨地。” “一个月后,贾文明伤好出院。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李富平就住在出租屋里。到了晚上,刘美心会回来,医院那边由李君艳照顾。”于美丽开启了八卦模式,“因此呢,到了晚上,院子里就只有李富平和刘美心两个人。孤男寡女,贾文明又不在,二人……” “咳咳,严肃点!”李睿打断道。 “我没有开玩笑,其实李富平在第一次见到刘美心时,就特别喜欢这个女人,一直觉得刘美心是天仙。可刘美心又是贾文明的女人,他只能在心里藏着。但是贾文明在医院,而且院子里就他和刘美心,这不是机会吗?”于美丽义正言辞道,“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心里痒痒得慌,就悄悄推开刘美心的门。谁知刚来到床边,刘美心突然睁开了眼睛。李富平吓了一跳,竟然直接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还说喜欢她。不过,刘美心赶紧将他推开了,而李富平害怕贾文明报复,所以并没有发生更深的关系。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当时你也在?” “我在隔壁房间。”于美丽大方承认,“墙壁上有个小眼儿,我听到隔壁有动静,就过去偷看了一眼,没想到叫我看到这一幕。” “这些情况之后有的是时间交代,说说后面发生的事情。”李睿严肃道。 “后来啊,李君艳对于贾文明和刘美心的关系有些不开心。有一天晚上,她把孩子哄睡之后,出了家门,来到出租屋里,想看看二人究竟是不是睡在一张床上。可是她哪里想到,她进入屋内看到的一幕,竟然是贾文明和李富平正在处理一条‘鱼’。” “什么是‘鱼’啊?”雷辰敲了下桌子,“不要用这种含糊不清的表述。” “杀鱼就是杀人。”于美丽平静道。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满地都是血。李君艳吓得不轻,把捉奸一事忘得一干二净。而贾文明三人对于突如其来的李君艳,也是吓得不轻。” “当时,贾文明赶紧让她老婆离开。李富平却说不能让李君艳离开,刘美心也说这时候就是老娘来了也得杀啊,不能把这事播出去,不然所有人都玩完。可是贾文明犹豫了,毕竟这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你确定贾文明犹豫了?”李睿抓住了关键性线索,连忙追问道。 于美丽点头道:“我当时就在旁边,亲眼所见。而且贾文明这个人,对女人都还不错,只要是跟了他的女人,他都会善待。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向懦弱的刘美心却说,你要是下不去手就我来。说着还一把夺过贾文明手中的杀猪刀,就朝着李君艳捅去。” “什么?刘美心还杀了李君艳?”雷辰大惊道。 没想到,于美丽立即摇头,说道:“没有,在即将被刀捅入的时候,李君艳反应了过来。她灵活地躲过,一把抓住扔在桌上的一把刀,大声来了句,‘不就是杀人吗,有什么啊’。说着,便提刀朝着地下的鱼,哦,就是那个人捅了上去。” 闻言,李睿和雷辰都惊讶不已。 “李君艳杀人的时候,地上的人死了没有?”雷辰追问道。 “当时那人还没有完全断气,李君艳对着他的肚子连续捅了十几下,直到对方断气。随后她将刀把地上一扔,说‘不就是杀人吗,谁不敢’,这一举动,彻底惊呆了所有人。” 不光是他们,连李睿也一时间没有转过来。 “天哪,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隔壁的戚薇和温柔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情节,李君艳没有如实交代。”温柔说道。 “也许,她也是心存侥幸吧。” “面对这么多人证,她会不知道自己逃不逃得掉?”温柔反问道,“除非,她之前就串供过,其他人答应了替她隐瞒。” 李睿继续问道:“当时贾文明什么态度?” “他啊,一开始是愣了一会儿,但紧接着就高兴了起来,还洋洋自得说‘我媳妇真牛’。” “他有没有让其他人,替李君艳隐瞒?” “说了,毕竟是他老婆嘛,也都能理解。” “那再后来,李君艳还有杀过人吗?” “没有,后来再杀人,她没有再动过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于美丽说道,“作为贾文明的妻子,她有工作还有孩子,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去火车站装作勾引嫖客。” 但说完,于美丽便冷笑了起来,说道:“但她绝对不是清白的。” “这话什么意思?”李睿问道。 “有一天,李君艳独自找到李富平,让他晚上去家一趟,这件事不要告诉贾文明,也不要跟我和刘美心说。到了晚上,李富平赴约。李君艳已经摆上了好烟好酒。坐下来后,李君艳说出了找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雷辰不耐烦地问道,“你能不能不要像讲故事一样说啊,直接说,谁,做了什么事!” 李睿则态度和善道:“哎,不要紧张,继续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028章 纳城案(廿一) 于美丽仗着李睿撑腰,也不怵雷辰了,继续说道:“自贾文明搬到出租房居住后,基本就不回家,两人处于长期分居状态。李君艳也是个年轻女人,也有需求啊。长期孤独着也不是个事。” 李睿和雷辰对视了一眼,默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她厂里有个30岁的同事,外号叫吴大癞子。吴大癞子也有家庭,长得挺精神的,得知李君艳这种情况,就想要把李君艳弄到床上,因此展开了追求。这时间一长,孤单的李君艳就被吴大癞子成功得到了身体。”于美丽眉飞色舞地讲述道。 “两人好上后,过了新鲜劲儿,吴大癞子有些腻歪了,而且身上的缺点暴露出来。这人好吃懒做,身上没钱了,甚至都找李君艳要。” “在这种情况下,李君艳先退缩了,她选择了冷处理,就是想要冷淡吴大癞子。” “可吴大癞子不愿意啊,尽管玩腻歪了,但是还能从李君艳身上捞到钱啊,想这么甩了他,做梦。吴大癞子直接冲到李君艳家里,想和李君艳说个明白。” “李君艳直接表示,二人的关系断了吧。吴大癞子一听,气急败坏,想断,毛都没有。并威胁李君艳,要是你敢真的断了,就把你女儿杀死。李君艳不相信。吴大癞子一把抓住她女儿,就往地上摔,吓得李君艳赶紧求饶。” “吴大癞子放下她女儿,扯着李君艳头发,就将李君艳拉到了屋内。李君艳心里苦啊,直到发现丈夫是个杀人犯。”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李睿问道。 “李富平啊。” 李睿看向雷辰,雷辰却摇了摇头。 显然,这个案子李富平并没有如实供述。 差点就漏掉了一桩命案。 隔壁的温柔立马下令,“提审李富平,看他还有什么案子没有交代的。” 于美丽继续说道:“李君她又不敢直接和贾文明说,只能找到李富平,让李富平帮忙,把吴大癞子除掉。作为死心塌地跟着贾文明的人,李富平对于嫂子提出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满口答应。但这家伙嘴巴不严,转头就跟我说了。至于有没有告诉贾文明,那我就不知道了。” “接着说。” “杀人目标确定,过了两天,李君艳就主动约了吴大癞子。晚上十点钟,李富平准备好家伙事,跟着李君艳来到吴大癞子的住处。听门敲响,吴大癞子高兴地去开门。一打开门,却惊了。门口的确站着李君艳,可是又有一个男人从李君艳身后冒出,直接挤了进来。吴大癞子还没弄清楚什么事时,李富平手持杀猪刀就顶在了吴大癞子的肚子上。逼进屋内,李富平二话不说,朝着吴大癞子就扎了进去,连续扎了五十多刀,吴大癞子当场死亡。” 李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交代了李君艳参与杀人和买凶杀人的线索,又是一次重大立功表现。” 于美丽惊喜道:“那警官,我还会被判刑吗?” 李睿回答道:“你的罪行,要法院判决,现在,你只需如实交代自己的罪行,尽量多的提供线索。” 于美丽想了想,说道:“那警官,干脆你们直接问得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觉得可行。 “说是贾文明,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李睿问道。 于美丽思索道:“贾文明啊头脑很灵活,可惜人不走正道,吃喝嫖赌样样都干,尤其是喜欢招嫖。当然,这贾文明找女的,都找些看上去顺眼,其他的贾文明看都不看一眼。” “他对你怎么样?” “怎么说呢,也就那样吧。”于美丽回答道。 “什么叫也就那样?说具体点。”雷辰道。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比起那些被他弄死的,我算是幸运的,比起刘美心,他对我也好很多,至少没叫我杀人。”于美丽说道。 “他给我吃,给我穿,给的零花钱也足够我开销,男人嘛,还能要求他怎么样呢,对吧。” “他打过你吗?” 于美丽摇了摇头,“没有,其实我感觉,他是真心把我当做他自己的女人对待的。要是没有李君艳,他或许真会跟我结婚。” “那对刘美心呢?他俩又是什么关系?” “玩物?合作伙伴?不知道,我形容不好。”于美丽回答道。 “详细点,说说具体的例子。”李睿说道。 “比方说,有一次,我们在纳城呆腻了。刘美心就提出,要不要去南方的大城市走走?李富平说,好啊,去南方,见世面。贾文明也挺向往的。我记得时间大概已经是17年的8月份,郝建平、孙大力他们又重新入伙了。我们抵达南方的第一站,是金陵。贾文明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麻药,就是医院用来麻醉病人的药,在此之前,他用的一直都是洗板水。路上,他们商量,不要再杀人了。就把人来,然后打上麻药,直接抢劫。来到南京后,为了省钱,只在旅馆开了一个标间。” “这时候问题来了。李富平还打着光棍呢,这共处一室怎么弄呢?我前面说起过,李富平很喜欢刘美心,趁着贾文明住院期间,还跑到房间亲了刘美心。刘美心是个聪明的女人。瞅准机会,把李富平偷亲自己的事告诉了贾文明。原以为这贾文明应该会大发脾气,可他忍下了。” 李睿问道:“你不是说,贾文明对自己的女人还算不错吗,这都忍得了?” “呵呵,那就要看怎么才算是他的女人了,是按睡过,还是爱过?”于美丽戏谑道。 “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不知道答案。”于美丽自嘲地摇起头来。 “那这件事,贾文明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李睿问道。 “提过。”于美丽回答道,“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事情不好处理,才跟我说的,否则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啊。他觉得李富平对自己很忠诚,而刘美心也算是跟自己的女人,都属于是自己人。所以他只能这样想,李富平既然并没有进一步的关系,那就算了。再加上,如果处理了李富平,就没帮手了。更关键的是,他觉得刘美心,就不是自己的女人,至多只能算是合作伙伴。因此,对于李富平偷摸偷亲刘美心一事,贾文明看得很开。” “你们在金陵做了多少案子?” “他们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后又从金陵到杭市,具体做了多少起案子,不知道。” “好,情况我们了解差不多了,回去之后你再仔细想想,看看还有什么细节疏漏没有交代的,想到什么就跟我们说。”李睿收拾了一下案卷,“今天就到这里。” “警官,你们是要去审贾文明了吗?”于美丽问道。 “不该问的别瞎打听!”雷辰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李睿见于美丽似乎有话要说,便开口问道。 “你们的思路是对的,贾文明这辈子,只对女人还有点温存。”于美丽说道,“希望我说的能对你们有用,但……我确实只知道那么多了。” 李睿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这时,贾文明的审讯室里,市局民警还在艰难地推进讯问。 坐在审讯椅上的男子,长得白白净净,十分英俊,便是贾文明。 “你包里为什么有弹簧刀,你们带刀干嘛?” 贾文明不紧不慢地表示,“人生地不熟的,带刀防身。” “防身?那怎么还有?你们的包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戒指?” 贾文明缄默不语。 “不说就能糊弄过去?别痴心妄想了!”警察一拍桌子,“告诉你,你的同伙已经全都撂了,劝你还是尽早交代清楚!” 另一个警察质问道:“说,带刀干什么,哪来的,金戒指哪来的?” 第029章 纳城案(廿二) 审讯室的铁窗外飘进几缕潮湿的夜风,裹胁着远处火车汽笛的呜咽。 就在这时,民警的耳机里传来隔壁的指示,“好了老金,李法医他们来接替你们,你们先出来。”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贾文明疑惑地看向两人,似乎预感到了自己末日的到来。 他垂眸望着腕间泛着冷光的手铐,指甲在金属桌面上刮出细微的刺响,像是被困兽抓挠着囚笼。 随后,李睿和温柔便走了进来。 二话没说,温柔径直走到贾文明面前,将一张照片放到了他面前。 “这是你女儿,认识吗?” 贾文明目露惊慌,随即恼怒起来,喝道:“你们干嘛,干嘛动我女儿!啊!有本事冲我来啊!” 温柔冷冷道:“放心,我们没拿她怎么样,相反,为了保护你女儿,我们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什么意思?”贾文明慌张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你应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温柔扔下一句话,便回到了座位。 这是她跟李睿商量好的技巧,就是要在一开始就攻破他的内心防线。 虽然这家伙没什么人性,但对自己的老婆、女儿还有情人,还留下了那么一丝丝人的温度。 贾文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我老婆也被你们抓了?” 李睿开口道:“贾文明,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聊聊吗?” “呵呵,”贾文明突然态度嚣张的笑了起来,“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聊的,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那还废什么话!” “你烂命一条,死有余辜,但你就不为你的两个女人想想吗?”李睿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正等着他,“李君艳可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给你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更是为你才杀了人,你想他跟你一样的下场吗?” 温柔乘机补充道:“就算不为你老婆考虑,总该为你女儿着想吧,她还这么小,爹妈都不在了,你叫她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李睿和温柔的配合,击中了贾文明内心柔软的地方。 他紧咬着牙,无比挣扎。 “该死!”贾文明忿忿道,随即抬起头,问道:“我说了,李君艳能免死吗?” “那要看李君艳犯罪的具体情节,这一点,你要相信法律会有公正的判决。”温柔回答道。 李睿见他还是犹豫,便补充道:“放心吧,不管结局如何,我们都不会坐视你女儿不管的,你是畜生,但你女儿是无辜的,我们会为她申请社会救济,至少不会让她饿死。” 贾文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吐出几个字:“给我根烟。” 李睿从口袋里掏出烟,走到他面前,把烟放到他嘴边,点着。 贾文明猛吸了一口,用牙咬着烟蒂,慢慢将烟圈吐了出来,很是享受地回味了一下。 这才开口道:“你们不是本地的警察。” 李睿刚坐下,也稍感意外。不过他还是大方承认了,“没错,我们是从纳城来的。” “我就知道。”贾文明笑了笑,“杭市的警察我见过,他们没有你身上这种味道。” “什么味道?”李睿问道。 “死人味!”贾文明突然探出身子,如同凝视猎物一样盯着李睿。 李睿咽了咽口水,平静道:“你是个好猎手,可惜,走错路了。” 贾文明咬着烟,任由烟圈弥漫在自己眼前。 隔着烟雾,两人的视线渐渐模糊。 “烟也抽了,该说了吧。”李睿道。 贾文明将半根烟吐到地上,态度傲慢道:“行,既然是老家来的警察同志,那我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好,那就从你下海经商开始说起吧。”李睿道。 “没问题。”贾文明道。 “其实我以前不这样,也是个良民。”贾文明冷笑道,“跟大多数普通人家孩子一样,高中毕业就进入了农械厂当工人。不过,我不甘于过这种平淡无奇、按部就班的生活,男人就应该出去闯一片天地,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社会地位。” “于是我就了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去了。我尝试过杀猪、杀牛买卖,但事与愿违,不仅没有赚到钱,还背了一债。后来我又开过糖果厂。可没多久就又黄了。产品滞销,钱也回不笼,债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贾文明平静地回忆着过往。 “警官,你们也许无法理解我,一个人如果一生都在经历挫折和失败,你说他的这个心态会不会发生变化啊?”贾文明自问自答道:“别人会不会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变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这个心态啊就变了,变得开始扭曲。” “我怨恨命运的不公,觉得是老天爷亏欠了我,是周围的人阻碍了我的成功。我心中就好像有一头野兽一样,在这种心态的滋养下,开始疯狂生长,好像要把我吞噬。” 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投下细密的水痕。 李睿抬手打断他逐渐癫狂的叙述,“老天爷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要为自己的犯罪找借口。” “你本来可以安安分分过日子,但你却只想混日子,靠着一张巧嘴和厂里的多个女工保持不正当关系,这才被开除,跟不甘平庸根本没有关系。”李睿直戳对方肺管子,“但你依然不知悔改,好逸恶劳,一心只想能有一个不劳而获的活儿从,最后还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贾文明强忍着愤怒,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道:“警官,这就没得聊了。” 李睿冷哼道:“你不说没关系,我来说。07年夏天,这一年,你的生活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困境之中,但你依然没有选择通过合法、努力的途径去改变现状,而是走上了一条罪恶的不归路。” 顿了顿,他继续道:“在先后经历偷窃、仙人跳等营生之后,你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的暗群体。” “在早前的一次招嫖中,你抢了一名站街女,虽然坐了拘留,但却让你感觉抢站街女比做买卖来钱快多了,于是你就开始用自己出色的外表哄骗各种女人回家,实施抢劫、杀人。” 贾文明抬起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遏住了喉咙,目光中闪过几许惊讶和不安。 “你常常在夜晚出没于这些女子的活动区域,以招嫖者的身份主动接近她们。你用花言巧语和伪装出来的温柔体贴,来获取她们的信任,说一些关心她们生活的话语,表现出对她们的理解和同情。让这些在冷漠世界中饱受风霜的女子,误以为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客人’。” “你总是哄骗受害者说,‘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陪陪我,不会亏待你的’,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女子被你的表象所迷惑,跟你来到了出租屋,踏入了死亡的陷阱!” 听到李睿的话,贾文明眯起眼睛,开始涌动杀意。 可他的双手现在已经被手铐所限制,杀人,已成妄想。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贾文明恶狠狠地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李睿不紧不慢地说道。 “肯定是于美丽那个八婆!”贾文明愤怒道。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李睿问道。 贾文明冷哼一声,“老子当初就不该留她!” 第030章 纳城案(廿三) “你自诩重情重义,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李睿故意激怒他。 “你!”贾文明瞪着李睿,突然,怒极反笑,“哈哈哈,我知道,这是你们的策略,我不生气……” “贾文明,于美丽在交代罪行的时候,对你还是念旧情的,她说你虽然可恨,但对她也还真不错。她选择坦白,不是要害你,是想给你个做人的机会。”李睿缓和了一下语气道。 贾文明歪了歪嘴巴,态度依旧嚣张,笑着说:“没错,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我这是为国除害!” 那副漠视生命的模样,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他靠在椅背上,说道:“既然于美丽什么都跟你们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杀了很多小姐。一开始,我会与她们进行正常的交谈,放松她们的警惕。要么是给她们水喝,要么是请吃饭,总之就是把她们用放倒。” “哦对了,用的是什么,不用我说了吧,于美丽肯定说了。”贾文明自问自答道,“就是金属厂的洗板水,我问老崔买的。” “等时机成熟,我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紧紧地勒住她们的脖子,将她们杀了。杀完之后,就翻她们的衣服和包,把所有值钱的财物,都搜刮一空。至于尸体嘛,都扔到了地窖里。” “你第一个杀的人,是在哪里?”李睿问道。 “江北街老窑村老姜头家,你们上村里一打听就知道。我搁那住过一个月,杀的第一个,就在那。” 听到这话,隔壁的雷辰立即拨打电话,指示哈市民警立即前往老窑村调查取证。 “尸体呢?” “烧了之后埋了。” “埋在哪里?” “村头的田里,具体在哪不记得了。”贾文明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从那以后,我杀人基本就在于美丽的那个屋子里,杀完之后就扔那个地窖。” “那你总共杀了多少人?” 贾文明戏谑地笑了起来,“那我哪还记得啊,大概四十几个吧。” 温柔与李睿对视一眼,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贾文明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08年到13年之间,你杀了多少人?”温柔问道。 贾文明不耐烦地说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哪还记得啊?” “那就好好想想!”温柔厉声呵斥道。 贾文明假意思考了一下,说道:“大概十个吧!” “看来你记得挺清楚。”温柔冷冷道,“13年到15年间,你又杀了多少?” “二十来个吧。” “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也不全是,后来我找了几个同伙,李富平、孙大力、郝建平,就他们仨。”贾文明直截了当道。 “他们是怎么跟你串联在一块儿的?”温柔问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呗。”贾文明得意道,似乎对自己的用词非常欣赏,“我们都是被生活拷打的苦命人。” “呵呵,你不觉得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可笑吗?”温柔冷哼道。 “我没觉得可笑啊。”贾文明耸了耸肩,“我跟他们说出我的计划,大家一拍即合。哦,对了,还有那个刘美心,连她也主动要求入伙呢!” 温柔还想说什么,李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断。 贾文明顾自说道:“刘美心,我记得她好像是南方哪个大老板的女儿,因为和家里人吵架,才离家出走,来的纳城。当时,她一个人在街头徘徊。我恰好在附近寻觅新的猎物,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提到刘美心,贾文明像是在回味自己的一个杰作似的,得意道:“我就像往常一样,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迅速靠近刘美心。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助。而她呢,也是天真得很,竟然真就那么轻易被我给打动了,还向我主动倾诉了自己的遭遇。” “你们说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贾文明肆意地嘲笑道。 “刘美心也算是你的左膀右臂,又跟了这么久,难道你一直就没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女人吗?”李睿问道。 贾文明冷冷一笑,“切,她?怎么可能!她就是我不要的废物,要不是我发善心,她早死了。充其量,我们至多算是合作伙伴吧。” 许是怕李睿和温柔没理解清楚,他又补充道:“我这一生,只有两个女人,一是李君艳,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毕竟是我老婆嘛。第二个就是于美丽,那个八婆蠢是蠢了点,但谁叫我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呢,栽在她手里,我也认了。至于刘美心嘛,我留着她,睡她,给她钱,就只当她是个玩物。我知道李富平也喜欢她,还想着有朝一日送给他得了。” 温柔厌恶地看向他,问道:“你是怎么绑架得刘美心?” 贾文明懒散道:“老套路,先安慰她,然后邀请她到家里休息。那个傻婆娘没有一点怀疑,就跟着我走了。送上门的肥羊我不能不要啊。” 贾文明还一脸得意地说道:“她真是太傻了,傻到我连洗板水都不打算用,可也就是我的这一次小‘失误’吧,让她留了条命。” “后来我就将她拖到了地窖,我回屋翻了翻她的包,倒头就睡。可是,就在我睡得很香时,突然惊醒了。”贾文明煞有其事地说道,“因为我睡觉的时候,灯是灭的,可是醒来发现,灯亮了。再往床边一看,我整个头发都炸立起来,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贾文明就像讲鬼故事一样,声情并茂地讲述道:“只见床边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的人,面带微笑看着我。你们猜是谁,就是刚被我掐死的刘美心啊!” 李睿看向似癫似狂的贾文明,说道:“贾文明,不要企图掩盖你的罪责,当晚发生的事情,真是这样的吗?” “对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贾文明一口咬定道:“刘美心根本没死,只是被我掐晕了。但是地窖里冷啊,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她之所以没有摔伤,全靠那堆尸体垫着,所以说起来,是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啊。” 温柔的钢笔尖在笔录纸上戳出个墨点。 显然贾文明的供述与刘美心的证词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 “那小妞够厉害的,一个大小姐,遇到这种情况早该吓死了,结果呢,她却自己踩着尸体,硬生生从地窖里,把地窖盖打开,爬了出来,还顺手在厨房水池里洗了洗身上的脏物。”贾文明继续说道。 隔壁的戚薇和雷辰,不由得神经一触。 如果事情真如贾文明所言,刘美心当时并没有逃跑,那她入伙,难道是自己主动所为? “雷队,这……”戚薇看向雷辰,“这个贾文明真是满嘴跑火车,什么话都敢讲!” “这个贾文明的确够狡猾的,所有的话,都是真假掺半,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雷辰气愤道。 “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必要隐瞒吗?” “他是在向我们挑衅,他就是不告诉我们完整的真相,让我们拿他没有办法!” “可恶!” 这边,贾文明继续说道:“她没有选择跑,而是来到卧室,打开灯,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我,直到我醒来。” “那刘美心为什么不跑呢?”李睿问道。 “她说她喜欢我,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上了我。听起来很可笑吧,这怎么会生出爱呢?我可是要杀她的人啊。所以我也不懂。但是这是刘美心亲口所说的。”贾文明装作无辜道。 第031章 纳城案(廿四) 温柔皱紧了眉头,露出深深的厌恶。 对于贾文明的话,她显然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你不要企图误导警方,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李睿冷静地说道,“你这样诬陷刘美心,恰恰显得自己很没有胆量,敢做不敢当。” 贾文明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说的都是实事,在这种情况下,刘美心选择留在我这个杀人犯身边,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啊。当时我就猜,刘美心的家庭并不幸福,又是恋爱脑,我长得帅,所以才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可能也不是爱吧,只是想要追寻这种感觉。” 李睿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刘美心成为我的……算是情人吧,但是我从没承认过,毕竟我已经有于美丽了嘛。多了一个人,就多张嘴巴,我考虑了一下,再次干起了仙人跳来,刘美心和于美丽轮流出去钓鱼。” “那你们是怎么钓鱼的?”李睿追问道。 “就是勾引嫖客,每当有嫖客上钩后,就将他们带到出租屋,然后我用,把人迷晕或者直接杀掉。抢来的钱财,我们一人一半。” “那对卖大豆的父子,也是你们一起杀的?” 李睿注意到贾文明喉间吞咽的动作,仿佛要把某些更尖锐的证词咽回去。 墙角的换气扇嗡嗡作响,将血腥往事搅成碎片。 贾文明眼神闪烁,“嗨,你说那对狗东西啊,不是,都是我一个人杀的。” “是吗?”李睿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人刘美心可说是她和你一起杀的。这个时候,你怎么又要替她隐瞒了呢?” 贾文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必要瞒着你们吗?确实是我一个人杀的。” 李睿也不多废话,继续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纳城?” “哦,那是18年以后的事情了。”贾文明思考片刻道。 “去过哪些地方?” “金陵、苏市,还有杭市。” “你们……” “好了警官!”贾文明突然提高了嗓门,态度嚣张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累了,不想再说了。” 李睿看着眼前的贾文明,深感悲哀。 “既然如此,那就聊到这儿吧。”李睿站起身,目光坚毅地盯着他,说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你们的所作所为,必将得到公正的审判!” 离开审讯室的时候,李睿心头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外面夜雨如注,仿佛是在冲刷大地之上残留的血泪。 李睿凝视着雨幕,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什么时候烟瘾这么大了?” 背后,传来温柔的声音。 李睿摁灭了刚点燃的烟,“以前没这么大,但今天不知道了怎么了。” “不管怎么说,案子终于结束了。”温柔安慰道,“你也辛苦了。刚才我说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好警察。”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放心,我没这么小心眼。我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从这个案子里,我看到了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复杂与扭曲。” 温柔也是面色凝重,“人性,其实我们警察真正所面对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一切的犯罪,都是对人性的背叛,只是程度轻重而已。” “温主任、李法医,你们都在啊。” 这时,雷辰和戚薇走了过来。 “根据贾文明的供述,我们又提审了刘美心,当我们问及她到底有没有参与杀害那对父子时,她神情紧张,回答得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看来还是有所隐瞒。”雷辰说道。 李睿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这里有个故事,你们想听吗?” “什么故事?”众人好奇道。 “一个杀人犯,有两个情妇,情妇a和情妇b。杀人犯很喜欢情妇a,从没让她杀过人。但有一天,情妇a失手杀了人。为了替她逃脱罪责,他唆使已有命案的情妇b顶罪。情妇b觉得杀人犯背叛了自己,便向警察自首,但她却隐瞒了自己的罪行。长时间被罪恶感所折磨的情妇a,在正义面前,终于鼓起勇气,如实交代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杀人犯到案之后,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两个情妇早已将他卖得一干二净,但为了情妇a,他还是扛下了所有的罪行。” “额……李法医,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戚薇挠了挠后脑勺,满脸疑惑。 “李法医,你的意思是说,贾文明喜欢的那个情妇a,其实是刘美心,他本来是叫于美丽替刘美心顶罪的,而于美丽因此心生嫉恨,才向我们供述了他的罪行?”雷辰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猜的。”李睿淡淡道。 “虽然这个假设是很劲爆,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雷辰用力地点了点头。 夜雨轻敲窗棂,滴答声里诉说着不尽的故事,心也随之泛起涟漪。 …… 半年后,哈市中级人民法院。 “贾文明、刘美心、李富平、孙大力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非法拘禁罪,判处死刑,剥夺权利终生。于美丽、李君艳、郝建平犯抢劫罪、非法拘禁罪、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权利3年。” 随着法槌落下,纳城案宣布告破。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年代,隐藏的罪恶却令人震惊。李睿坐在旁听席上,静静注视着这群罪犯伏法的一幕。 贾文明的残忍行径令人发指,而刘美心的悲惨遭遇,则激起了人们深深的同情与无尽的惋惜。 虽然她主动向警方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但她牵扯了太多命案,犯下的罪孽过于深重,唯有死才能告慰那些亡魂。 七天后,西郊监狱。 贾文明、刘美心、李富平、孙大力,带着手铐脚镣,准备押赴刑场。 杀人如麻的李富平、孙大力此时也满脸泣容,害怕得走不动路。贾文明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哪怕知道路的尽头便是自己的归宿,他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后悔、愧疚、强装镇定,还是他真就冷漠到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随着车开到了终点,他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 这座边陲小城平凡且安静,街道空旷,寒风刺骨,似要将万物冰封。 今天恰好是专案组立功受奖的日子。李睿也因杰出表现荣获一等功,但他,却选择亲自送贾文明一程。 离开刑场之后,他又去了那个出租屋。 半年多过去了,院内杂草丛生,却依然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感。 看着那个已经被水泥封上的地窖,他深知,这案件背后还隐藏着太多人性的黑暗。 “嘟嘟”,手机响了。 “喂。”李睿接起电话。 “李法医,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戚薇焦急的声音。 “小戚,我已经跟韩厅请过假了,今天的表彰我不参加了。”李睿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戚薇显得有些紧张,“你知道温柔姐在哪儿吗?” “温柔?她不在现场吗?”李睿疑惑道。 “不在,我们找了她好久了,电话也不接。”戚薇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她的行……” “小戚,温主任晕倒了,现在人在医院!” 这时,就听电话那头隐约听到温柔晕倒的声音。李睿心里咯噔一下,焦急道:“她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第032章 锤魔案(一) 哈市第二医院。 李睿急匆匆地冲进病房,却见温柔正躺在病床上与戚薇有说有笑。 见到李睿关切的神情,戚薇不禁笑了。 “什么情况?”李睿关心道。 “李法医,你可算来了。”戚薇笑道,“放心吧,温柔姐姐没事,大夫说她是太累了,休息段时间就好了。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李睿疑惑道:“太累了?不是,温柔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啊?” 温柔白了他一眼,说道:“喂,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有点事才好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戚薇出门后,温柔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也是刚散心回来吗?可我不像你,这么洒脱,说走就走。有些东西,在心里堵得太久,造成了生理性的反应,所以就晕倒了。” 李睿这才明白,原来温柔也跟他一样,要被这个案子所深深羁绊着。 “省厅授予我一等功,我跟感激,但在这荣耀背后,我内心却饱受矛盾与挣扎。我忘不了刘美心,她是经过我的手而被推至审判台前的。尽管她已经伏法,但她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温柔说道。 李睿非常能够理解温柔的心境,“刘美心虽涉案,但她实则是此案受害者。她本性善良,却因贾文明的胁迫,无奈踏上歧途,再难回头。” “我时常在想,若我当初没给她那包卫生巾,她是否会坦白真相?这个念头如魔咒般缠绕着我,经常失眠,常在噩梦中被惊醒,梦中尽是刘美心恐惧绝望的眼神。” 李睿搬过凳子,坐到温柔旁边,抓过那只熟悉的手,安慰道:“温柔,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管他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你不是太累了,是心理负担太重,才导致晕倒的。” 温柔看着李睿,看着这曾经熟悉的动作,却犹豫了。 她想缩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温柔,其实……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跟你说些心里话,”李睿酝酿再三,终于开口,“过去,是我不对,因为那件事,我变得孤僻,不愿与人接触,将自己深深封闭在孤独的世界里,因此而直接伤害了你。我要为过去的事情,向你道歉。” 温柔没想到李睿突然来这出,颇为意外,“李睿,你干嘛突然说这些……你,你先松开。” 说着,温柔便抽回了手,尴尬道:“那什么,你爸的事情我……我都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心结,所以,你没必要道歉。而且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也不用再背负沉重的枷锁了。” 李睿长舒一口气,“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试图以工作忘却自我,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尽管我爸沉冤昭雪,然而我内心的空洞与歉疚,仍旧难以得到弥补。直到前段时间,我也被失眠所困扰,我梦见刘美心在阴间向我伸出求救之手,恳求我拯救,可我深感自己束手无策,无法相助。” “那时候,我渐渐明白了过来。心灵的束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我们把自己封闭起来,只会让自己窒息,让自己崩溃。我们应该向前看,看到自己身边的人,看到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 “我说这些,不光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也是我从警以来的一些感想,我说出来,希望能开导一下你,对你有用。”李睿深情款款道。 “噗嗤”,温柔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干嘛,我都是认真的。” “真是没想到啊,李法医竟然能说出这么深情的话来。”温柔浅笑着掩了掩嘴,说道:“不过,倒确实蛮令人感动的。哎呀,可惜我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如果再年轻几岁,可能真的就被你给拿下了。” 李睿瞥了她一眼,气得坐起身来,“温柔,过分了啊,我这好心好意开导你,你却拿我寻开心。” “生气了?”温柔探问道。 李睿转身不语。 “真没意思。”温柔笑道,“心眼也太小了吧。” 李睿猛地转身,“你说什么?我心眼哪小了?” 温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本来就是嘛,有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啊。” “额……” 就在两人“打情骂俏”之际,房门突然开了。 温柔立即收起笑容,严肃道:“韩厅?您怎么来了?” 李睿愣了一下,立马站直身子,“韩厅。” “吼,我当是谁也,原来是这小子也在啊。”韩俊山扫了李睿一眼,径直走向温柔,关心道:“你人都累倒住院了,我还能不来吗?怎么样,人没事吧?” “谢谢韩厅关心,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能出院了。”温柔回答道。 “那就多休息几天,我特批了!”韩俊山说道。 “不用韩厅,我没事。” “哎,就这么定了。”韩俊山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说完,他抬头看向李睿,怒其不争道:“刚给你个一等功,你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表彰大会你都敢不参加,可真行啊你。” 李睿尴尬一笑,“韩厅,我不是请过假了吗?” “你那是请假吗,你分明是通知我!”韩俊山佯装生气道。 “我那不是……” “你什么你。”韩俊山瞪了他一眼,“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今天要不是看温柔的面子,我高低给你警告处分!” “额……”李睿汗颜道。 温柔见状,立即出言求饶,“韩厅,李睿请假也是为了工作,今天是贾文明执行死刑的日子,亲眼看着罪犯伏法,也代表了纳城案终结嘛。” 听温柔这么一说,韩俊山才缓和了语气,“你看看人家温柔,躺在病床上还处处维护你,你可让人家省点心吧!” 李睿赶忙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吸取教训,积极改正。” 韩俊山叹了口气,“刚好你们俩都在,纳城案虽然结束了,但这个案子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现在厅里也非常重视,要求我们深刻剖析案件的成因,到底是何种社会环境才造就了贾文明这样的恶魔?又为何让刘美心这样的女性步入歧途?我们一定要探究背后的缘由。” 温柔回答道:“韩厅,这几天我们也在思考,这个案件揭示了社会治安、法律制度方面的不足,以及人性扭曲与道德沦丧的深层次问题。刘美心的经历不过是众多不幸案例中的一个缩影,我们要想守护正义,就该拯救更多如刘美心般深陷困境、无力自救的人们。” 韩俊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得好,你们能想到这一层,说明我没有看错你们。” “韩厅,你今天特地来看我,应该不单单是为了看望我那么简单吧?”温柔笑道。 韩俊山笑了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 就在这时,靠在墙根上的李睿,则趁机朝着门口蹑手蹑脚地挪去。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韩俊山目光如炬,岂能叫他溜了。 “站住!” “额……”李睿转过头,“韩厅,您有重要任务布置,我不方便听,就先……” “站那,这个任务你也有份!”韩俊山严肃道。 “呵呵,什么任务啊?”李睿尴尬道。 韩俊山道:“西平最近发生了多起入室抢劫杀人案,根据当地警方调查发现,受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脑袋上有被钝器敲击的痕迹。警方虽然发出了通缉令,但案件还没有实质性进展。” “哦豁,这还是个锤头狂魔啊。”李睿说道。 第033章 锤魔案(二) “厅里要求我们专案组,迅速从‘纳城案’转入到‘西平案’侦破当中来,以最快的速度破获此案,还老百姓一个平安稳定的社会环境!”韩俊山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啊温柔,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下命令的,但案子重大……” “我理解,没事的韩厅,我马上可以参加行动。”温柔道。 “哎,那可不行。”韩俊山摆手道:“我刚才说了,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先住一礼拜再说。至于案子嘛,我叫雷辰、小戚先过去,等你完全康复了,再跟他们汇合。” 温柔不好意思道:“不用这么麻烦的……” “哎,这件事不商量了,就这么定了!”说完,韩俊山看向李睿,“还有你,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下照顾温柔,要么现在就跟我去西平,你自己选。” 李睿愣住了,“这个……” 韩俊山本意是想让他主动留下来照顾温柔,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这个榆木疙瘩竟然还犹豫了。 “这很难选吗?”韩俊山瞪了他一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说着,便气冲冲地朝门口走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哎,韩厅,这什么意思啊?”李睿追问道。 温柔也是怒其不争的白了一眼,赶紧说道:“还不快去啊。”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自己可以的。” 李睿刚迈出一步,却犹豫了。 “干嘛,还不快去追?”温柔催促道。 李睿摇了摇头,态度坚定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等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去报到。” 温柔看着他的眼神,内心涌动着暖意。 “笨蛋,多好的表现机会啊,你还让它白白从你手上溜走!”温柔嘴上却抱怨起来。 “你知道的,我对那些东西根本不在乎。”李睿重新坐下,“我内心有更值得在乎的东西。” 温柔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心中倒是蛮感动的,但嘴上却说:“韩厅说的没错,你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夜深人静时。 李睿坐在窗前,看着手里的照片。 照片中的刘美心,面容清丽,眼神柔和,依稀可见昔日那份纯真无邪的模样。 李睿凝视着照片,轻声问道:“我有后悔过吗?” 他深知,这个问题注定无解,无论如何探寻,都无法觅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刘美心的经历,化作了他心头永恒的伤痕,一个难以释怀、无法解开的心结,深深烙印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从口袋中掏出烟,点燃深吸,企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嘟嘟”,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是雷辰打来的,这么晚了,估计是因为案子的事情。 李睿接了起来,问道:“怎么了雷辰?” “李法医,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搅你。” “没事,我还没睡,说吧,什么事?” “锤头狂魔又作案了,他将一户居民杀死后又对小女儿的尸体进行了侮辱。” “有生物检材吗?” “有!” “好,我明天一早来西平。” “这次不是西平,是辉县南部叫小李村的地方,这家伙是在流窜作案。” 李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美心的声音仿佛自深渊响起。她颤抖着,泪水默默滑落,哭诉道:“他恐吓我,若我不顺从,就会杀害我全家……” 那一刻,他沉默了,他难以想象那善良女子如何在人间地狱中挣扎求生。 而那个小女孩呢,她的命运与刘美心一样,都不由自己掌控了。 …… 晨曦微露,小李村。 两道灯光,照进这个笼罩着阴霾的小村庄。 车子在案发现场停下,民警上前阻拦,“对不起同志,这里不让进。” 李睿拿出证件,“我是专案组的。” “你是李法医吧!” “我是李睿。” “雷队吩咐过了,说你今早肯定会来。” 李睿笑了笑,“他还说什么?” “他说你肯定是一个人擅闯进来,叫我们一定要拦住你。”那民警笑道。 李睿也不生气,问道:“现场情况怎么样?” “太惨了,一家三口,全部遇害。三名死者分别为62岁的老太太、12岁的孙女和7岁的孙子。”民警沉重道。 “这祖孙三人并不富裕,房子周边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泥不堪。案发时,天不好,夜也已经深了,我们怀疑,嫌疑人是乘着祖孙三人睡熟之际,悄无声息地摸进院子,实施的杀人抢劫。” 李睿站在院中,打量了一下院墙,问道:“这个院墙有多高?” “大概两米五。” “一个普通人想要翻过去,容易吗?” 民警思考了一下,说道:“难度倒是不大,但……如果是想入室行窃或者杀人,动静似乎大了些。” “墙边有脚印吗?”李睿继续问道。 民警愣了下,回答道:“没有采集到有价值的脚印。” “那就行了,人应该不是翻墙进来的,走的是大门。” “大门?”民警惊讶道,“他又没有钥匙,怎么进来的?” 李睿走到门边,摸了一下门锁,说道:“像这种普通的门锁,没有钥匙也不难打开吧。” “可是……”民警皱眉道。 “我怀疑,犯罪嫌疑人应该有偷盗的前科,擅长溜门撬锁,身高不高,在一米六五左右,甚至更低。” 民警睁大了眼睛,“李法医,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这一点并不难判断。”李睿继续朝里走,“这个嫌疑人应该是提前踩过点的,附近的村民问了吗,最近几天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员出没?” 民警为难道:“案发紧急,还没来得及,不过我们今天就会进行走访。” 进门前,李睿从手提包里拿出鞋套,仔细戴好手套,说道:“现场没被破坏掉吧?” “放心吧,您来之前,雷队三令五申,一定要我们保护好现场,还说如果现场保护不力,您肯定会严厉批评的。”民警说道。 李睿略显尴尬,随即走进了屋内。 民警紧跟其后,介绍道:“老太太和小男孩睡在外屋,离门不远,小女孩则睡在里屋。犯罪嫌疑人进屋之后,拿着钝器朝老太太和小男孩的脑袋猛烈击打,导致小男孩当场死亡。而此时里屋的小女孩睡得正香,并没察觉危险。” 李睿看完了外屋,便走进了里屋。 “小女孩的遭遇就更惨了,被凶手杀害之后,还遭到了兼施。”民警气愤道。 李睿看着地上的用白线画出的死者遇害位置,问道:“这个大一点的圈,是老太太的死亡时候的位置?” 民警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一开始我们也奇怪老太太的尸体怎么会在这个房间,直到看到地上的血迹才意识到,一开始老太太可能并没被凶手杀死,反而凭着最后一口气,哭着走到里屋,用尽力气阻止凶手行凶。被激怒的凶手直接掏出身上带着的尖刀,朝老太太的脸捅了过去,将其残忍杀害。一家三口,就这样被灭门。” “那现场是谁发现的?”李睿问道。 “是隔壁的邻居。”民警回答道,“天光微亮大雨才停,隔壁邻居想来借点东西,就过来敲门。谁知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应,也没听到孩子的动静。邻居好奇地往屋里看,血腥的场景直接将他吓到,跌坐在地,大喊‘死人啦’,附近赶来的村民才报得警。” 李睿面色凝重道:“尸体都运到市局了吗?” “对,都送到法医中心了。”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我先去市局了,一会儿雷队来了,就叫他直接到那儿找我。” 民警点了点头,“是!” 第034章 锤魔案(三) 解剖室里惨白的无影灯下,李睿戴上乳胶手套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站在解剖台前,目光落在两具并排摆放的尸体上——一老一少,像两片枯叶般安静地躺着。 老太太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褶皱里嵌着泥土。李睿的指尖轻轻拨开她花白的鬓发,在耳后发现一处细小的皮下出血。 他拿起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当刀刃划开皮肤时,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像是撕裂一张陈旧的羊皮纸。 “胸骨骨折,第三、第四肋骨断裂……”李睿低声记录,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 他的手指探入胸腔,触碰到断裂的骨茬,“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 转向小女孩时,李睿的动作明显放轻了。孩子的身体像一尊破碎的瓷娃娃,膝盖和手肘处有大片擦伤。他注意到女孩的指甲缝里有暗红色物质,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取样。 当检查到时,李睿的呼吸一滞。他取来放大镜,仔细检查每一处细微的撕裂伤。 “会多处撕裂,膜新鲜破裂……”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直肠括约肌撕裂,伴有出血。” 取证棉签触碰到伤口时,李睿的手腕微微颤抖。本该是如花的少女,现在却躺在这里,再也不会笑了。 “耻骨联合分离……”李睿继续记录,声音越来越低。 解剖台上的无影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惨白的墙上,像一道沉默的墓碑。 取证结束后,李睿轻轻为小女孩整理好衣服。他的手指拂过孩子冰冷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她生前遭受的痛苦。 转身时,他看见解剖室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双眼布满血丝,像是要滴出血来。 “我会找到凶手的。”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发誓。” “叮咚”,解剖室的门铃响了。 “进。”李睿一边脱掉手套,一边淡淡说道。 门还没打开,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李法医,你可算来了。” 来人正是雷辰。 李睿瞥了他一眼,“我就比你晚了一天。” “可我是一天也离不开你这个大法医啊。”雷辰说道。 “少来这套,离开我你还破不了案了?再说,我这不是来了吗。”李睿说道。 雷辰瞥了解剖台一眼,两具尸体已经被白布重新盖好,便问道:“情况怎么样?” “老太太的头被重物击,脸部被凶手用尖锐的器物捅出一个大洞,牙齿都露在外面,死状很惨。”李睿十分客观地陈述道,“小男孩的尸体不在这儿,但头部同样血肉模糊,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应该是在熟睡中被杀死的。” 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李睿说道:“小女孩死时全身赤裸,头部也有一个大窟窿,死后遭到过。” 雷辰有着多年办案经验,听完也忍不住唏嘘,“这一家老幼,本就生活艰难,到底是谁如此残忍,下此毒手?” 李睿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喝咖啡吗?” 雷辰惊讶地看向他,“在这儿?” 李睿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不然呢。” 很快,消毒水混合着咖啡的酸涩味便扑面而来。 雷辰强忍着肚内的翻腾,接过李睿递来的咖啡,钦佩道:“李法医,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两人靠在实验台边,静静地看着解剖台上的遗体,沉思良久。 突然,李睿开口道:“附近村民的调查做得怎么样了?” 雷辰这才想起来,忙回答道:“哦,做得差不多了。两天前,附近的村民确实看到过一个小个子,在村口溜达,当时这家小女孩正好领着弟弟在那边玩。” “而且,这个小个子的体貌特征跟你之前的描述基本吻合,我看,八成是他了。”雷辰说道。 “查清楚他的行踪了吗?”李睿问道。 雷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村口小卖部有一个监控,村里其他地方都没有拍到那家伙的行踪,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离开的。而且当时是下雨天,更加难以捕捉他的踪迹。” 李睿放下咖啡,问道:“那你觉得,这件案子该如何定性?是抢劫,还是故意杀人?” 雷辰皱了皱眉,说道:“根据现场来看,屋内确实有被翻动的痕迹,但是从丢失的财物来看,只有几块钱,要说是抢劫,好像说不通啊,可如果是杀人报复,那就更站不住脚了。” “是啊,这祖孙三人能有什么仇家呢?”李睿点头道。 “那这么说来,抢劫的可能性更大一点。”雷辰说道。 “凶杀杀人的动机,应该就是为了入室抢劫,但这个人胆子很小,不敢对年富力强者下手,所以转而挑选老弱妇孺行凶,至于家里有没有钱,他完全是开盲盒的心态,有多少拿多少。”李睿分析道。 “有道理。”雷辰点头称是。 “前几起案子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吗?”李睿问道。 雷辰说道:“这已经是第三起案子了,前面两起跟这一起高度类似,凶手都是持钝器行凶。” “有财物丢失吗?” “有,但数量都不多。” “那就可以基本确定,这个凶手是随机选择对象,没有特定目标。” 雷辰微笑道:“要不怎么说还得你来呢,你看看,你刚到,这案情就立马有起色了。”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我们对这个凶手其实还完全不了解,除了知道他是个小个子之外,连他的长相、年龄,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李睿面露难色道。 “这个男人很谨慎,不会铤而走险。”雷辰托着下巴分析说道。 李睿点点头,开玩笑道:“雷队什么时候也这么深沉了?” 雷辰瞥了他一眼,“李法医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呵呵。” “我回去之后就扩大调查范围,查看附近其他地方的监控录像,寻找这个锤头狂魔的踪迹。” 李睿补充道:“要想把小李村的案子和之前两起案子并案,还要找到关键性证据,之前的尸体在哪里?” “哦,还在西平分局。” “那我现在就过去!”李睿说道。 “这么着急吗?温主任马上就要到了。”雷辰脱口而出道。 李睿愣了一下,看向他,质问道:“温柔出院了?” 雷辰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我也没办法,是她非要来的。我是叫她多休息几天,可是她不听啊,我也拦不住不是……” 李睿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这不是着急问案子吗?”雷辰委屈道,“再说了,人温主任说了叫我不要跟你说。” “你倒是听她的话啊。”李睿没好气地说道。 “没办法,谁叫人是副组长呢。”雷辰耸了耸肩,“领导的话我不能不执行啊。” “你!”李睿指了指他的鼻子,“行,你赢了。” 说着,李睿便披衣而起,“早知道她要来,我来的时候把她一起带来不就行了,害得人自己开车,你不嫌麻烦啊!” “那我也不知道你跟她在一块儿啊……”雷辰朝着他的背影说道。 第035章 锤魔案(四) 19年10月23日,风和日丽。 中午,一个骑自行车的陌生男人来到小李村,矮小的身材穿着做工粗糙的灰西装,车架上飘着一堆印着动物图案的红气球。 他没有吆喝,也没有生意人应有的匆忙和急迫。 村边东头的小卖部边上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小个子的精神为之一振,很快骑了过去。他在目光可及之处停下来,远远地注视着,看一个女孩带着弟弟在捉迷藏。 顷刻之间,一个罪恶的计划又在他的心中生成了。 他最喜欢糟蹋十来岁的小女孩,看她们被随便折腾的样子,心底会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下午,尽管下着小雨,小个子还是坐公交车到了小李村所在的大湾镇,开始实施他罪恶的计划。 在集镇下车后,由于雨下得大,他便在镇上的收购站避雨。这时他发现站里有很多收来的铝制品,于是,想临时改变一下作案目标。偷铝,能换很大一笔钱。 等到半夜12点,他悄悄摸到收购站。正在瞅着从何处下手,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他意识到今晚是偷不成了,只能实施原计划。 从大湾镇到小李村有六七里路,全是曲折坎坷的土路。当时,已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雨,小个子踏着泥泞,一路急行。 一直走到那个带着弟弟捉迷藏的小女孩家门口,小个子才停了下来。见四下无人,他迅速打开了院门上的司必灵锁,然后他又吞了吞口水,从裤腰上摘下那只新买的四磅八棱锤。 他三两下就撬开简陋的门锁走入屋内,眼睛到处乱飘寻找目标。堂屋里睡着3个人,老太太带一个小男孩睡在一个抵着门的凉床上,小女孩睡在西边屋里的木床上。 小个子看了看,侧身从凉床西边的夹缝中挤进屋内。揿亮手电筒,就看到小女孩头东脚西地睡着,而屋里除了两张床和一些生产生活用品外,再也没有任何可偷的东西。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小女孩身上。 在享乐时,他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凡他盯上目标,也绝不留活口。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里的铁锤,对着老太太连砸两下,然后又砸那个小男孩的头。 确认老太太和小男孩都不动了,他又来到小女孩身边,照床上小女孩的头砸了下去,笑着将其杀死。 “不会反抗的尸体,玩起来才带劲儿。” 他已经完全丧失人性,血对他来说,已经不可怕了。 他沉迷于这种残忍行为带来的,视之为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自认为已经解除了老太太的威胁后,小个子便不再有任何恐惧感,把小女孩的衣服,肆无忌惮地进行了侵犯。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太太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后面将他死死抱住。 小个子吓坏了,捡起地上的铁锤就朝着老太太猛砸。 一下,两下……不知道多少下,老太太倒在了地上。 他长舒一口气,又从老太太的裤口袋里翻出7元钱,然后拉过被子将她的尸体遮住,穿上裤子从容地离开了。 夜雨如倾,满溪添涨桃花水。 一个罪恶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二天一早,邻居来借水桶。推门,却发现地上都是血,祖孙三人都用被子蒙着头,房里一片狼藉。掀开被子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 老太太的脑袋已经变形,上面糊满了血。孙子和孙女也都惨死了。 不多时,警车的鸣叫声撕碎了小村的宁静。而小个子早已逃到几十里外的市区,如没事人一样在逛商场了。 …… 李睿站在郑市市局门口,看到不远处一辆黑色大奔疾驰而来。 黑色大奔如猎豹般滑停,车门开启的瞬间,一双修长的率先映入眼帘。 温柔踩着细高跟优雅下车,黑色职业套装勾勒出曼妙曲线,及腰长发在风中轻飏。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红唇微启:“李法医,案子有进展了?” 李睿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喉结动了动,却只淡淡点头:“温主任来得可真快啊。” “案情紧急,不得不快啊。” “韩厅批的假,休完了吗?”李睿板着脸问道。 “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温柔走到他身前,凑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咳咳,”李睿脸一红,佯装咳嗽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什么,雷队还在里面等你呢,赶紧进去吧。” 温柔看向他,问道:“你不一起吗?” “我去趟西平分局。”李睿回答道。 “李法医进入状态挺快嘛。”温柔故作公事公办道,“挺好,去吧。” 李睿刚走出两步,温柔却喊住了他,“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那雷辰怎么办?” “没事,我给他打个电话。” 李睿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坐我车!”温柔干练道。 “开车穿高跟鞋不好吧。”李睿提醒道。 温柔白了他一眼,“废什么话,婆婆妈!” 很快,黑色大奔又“咆哮”着驶出了市局。 车上温柔给雷辰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和李睿一起去西平分局,有什么事回来再商量。随后便问道:“辉县的案子目前什么紧张?” “3名受害人,都是被凶手用较重钝器打击头面部,老太太还伴有用绳子勒紧脖颈,她孙子也伴有用布条勒颈,致脑损伤死亡。犯罪嫌疑人还有对女孩进行犯的迹象。”李睿说道。 “既然凶手以钝器作为凶器,为什么还要用绳索?”温柔问道。 “从勒痕看,绳索并非致命原因,初步判断,是为了阻止受害者发出声音的。”李睿说道。 温柔深吸一口气,已然显出愤怒,但她还是克制着问道:“嫌疑人能锁定吗?” 李睿摇了摇头,“很难。如果西平的两个案子也是同一个所为,那就说明,这个凶手是流窜作案,这种人,肯定不会是本地人,居无定所,很难查。” “所以,你要去西平分局,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所为?” “嗯。”李睿点了点头,“虽然,大概率就是同一个干的,但我其实还是希望并非如此,因为那样的话……” 温柔不由得加大了油门,目光凌厉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很可能还会继续作案!” 车子很快来到西平分局。 西平与辉县的主城区紧邻在一块儿,西平江以南为辉县,以北为西平,而小李村则位于辉县南部。 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应该是从西平一路南下实施的犯罪。 李睿和温柔刚到,分局局长刘德志便匆匆迎了上来。 “温主任、李法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温柔主动伸出手,“刘局好,您太客气了。” “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快里面请。” 刘局长的热情,令李睿颇为不适。 热情不是坏事,但太热情了,就显得有猫腻了。 果不其然,当温柔提出要进行尸检时,刘德志开始推三阻四起来。一会儿说分局的法医正在检验,一会儿说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双方陷入僵局。 这时,副局长杨文斌站了出来,态度强硬地说道:“两位,这个案子,我们分局已经侦破了。” “侦破了?” 此话一出,李睿和温暖都大吃一惊。 第036章 锤魔案(五) “没错,”杨文斌挺起胸膛,说道,“凶手已经被我们抓获归案,经过连夜审讯,他已经如实交代了全部罪行。” 李睿懵逼地看着他,问道:“凶手是谁?” “经过细致排查,我们锁定了西堤村村民马德才有重大作案嫌疑。”杨文斌一口咬定道。 “马德才?” “没错,马德才有过前科,曾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在案发前,他因拖欠受害人杜兰娟的烟钱,发生过多次争吵,因怀恨在心,报复杀人。目前,马德才已经被刑事拘留。” “报复杀人?”李睿面露疑惑。 此前,他一致认为,凶手是抢劫杀人。 为了让李睿打消疑虑,杨文斌继续说道,“被我们拘留后,马德才连声喊冤,说自己一直安分守己,从没有过不轨行为。就是因小事与杜兰娟争吵过几句,我也不至于杀人。但是,经过我们调查,他是本案惟一的怀疑对象。在铁证面前,马德才还企图通过诬陷,混淆我们的侦查视线,嫁祸给同村的马新才。” 温柔与李睿对视一眼,预感到这事背后的确不简单。 但杨文斌依旧洋洋得意,“然而经过我们调查证实,马新才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马德才自知难逃罪责,已经如实承认罪行。他承认,当晚,他携带铁锤、刀子、钢筋棍,蹿到杜兰娟住处,并残忍将其杀害。之后,又将杜兰娟之夫马信民杀害。” 李睿冷哼一声,质问道:“犯罪动机呢?马德才为什么杀人?” “动机?”杨文斌冷笑道,“我刚刚不说了,报复杀人。” “做dna对比了吗?”李睿又问。 “什么dna?”杨文斌慌了,“对比什么?凶手没有留下自己的生物痕迹。” 李睿冷了一笑,“在你们西平没有,但在辉县有啊,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德志也慌了,赶忙说道:“李法医,这里面可能还有没有调查清楚的地方,或许……或许两个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呢?” “是吗?”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挺拔而又严肃的身影,迈着有力的步伐匆匆走来。 “韩,韩厅!”刘德志脸色一白,自知祸到临头了。 而那个态度嚣张的杨文斌更是惨白如蜡,全然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韩俊山径直走到刘德志面前,冷冷道:“我今天是‘四不两直’,一竿子底,直接来得西平,就是要看看,基层到底是怎么在办案的。” “在楼梯口我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故意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啊,还真叫我开眼界了。”韩俊山凌厉如刀的眼神瞥向杨文斌,“我刚开始以为,咱们西平分局是出神探了,破案神速,那我们这个专案组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嘛!” “可结果呢?”韩俊山看向刘德志,“刘德志,你不觉得如此结案,太过草率了吗?” 刘德志羞愧难当,赶紧说道:“韩厅,我们在办案上确实存在操之过急的问题,我们一定吸取教训,重新审理,找出凶手,还原真相!” “找出凶手、还原真相那是必然的,但对我们警察来说还远远不够!”韩俊山看向在场所有人,“记住,惩凶手除恶、维护正义才是我们警察的使命!” “是!”所有人齐声回答道。 会议室里,专案组举行了第一次碰头会。 “韩厅,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温柔感激道,“或许还真就打道回府了呢。” 韩俊山微微一笑,“呵,你我还不知道,你真会这样就回去吗?” 温柔笑道:“但如果刘局他们一定不肯让我们尸检,这案子可能真就推进不下去了。” 李睿叹了口气,说道:“要想推进案件,当务之急是要尸检,确定是否并案调查。” 韩俊山点了点头,道:“那好,事不宜迟,你们立即行动。” “嗯。”温柔笑道,“有韩厅给我们坐镇,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 解剖室里惨白的无影灯下,温柔戴上乳胶手套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解剖台上一对老年夫妇安静地躺着,李睿手中的手术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女性死者胸骨骨折,第四、第五肋骨断裂……”李睿的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 这时,温柔把手指探入男性死者的胸腔,触碰到断裂的骨茬,“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 李睿点了点头,目光不由凝重起来。他注意到老太太的颅骨也有一处凹陷性骨折,边缘呈放射状裂纹。 “这是典型的锤击伤,”他轻声说,“凶手下手很重。” 男尸的面部有多处挫伤,左眼眶青紫肿胀。温柔仔细检查每一处伤口,记录下大小和形状。 “额骨粉碎性骨折,”李睿笃定道,“这一击直接致命。” 温柔点点头,继续检查老先生的胸腔。 “多根肋骨骨折,肺组织挫伤出血,”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凶手是下了死手。” 取证结束后,温柔轻轻为两位老人整理好衣服。她的手指拂过他们冰冷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他们生前遭受的痛苦。 “从尸检来看,基本可以肯定凶手是同一个人,凶器应该是一把八棱铁锤。”李睿站在她身后,声音坚定,“可以并案调查了。”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 韩俊山听完李睿和温柔的汇报,问道:“确定凶手使用的是八棱铁锤吗?”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不会错,刚才我们对关王庙乡的受害者进行了尸检,确认伤口也是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而且应该就是同一把。” 韩俊山陷入沉思,他需要证据,更多的证据。 会议室里一时无人说话。 这时,金属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割裂了屋内的死寂。雷辰和戚薇走了进来。 听说韩俊山也到了西平,他们立马就赶了过来。 “韩厅。”踏入会议室的瞬间,雷辰向韩俊山敬了一个礼。 韩俊山摆了摆手,问道:“查得怎么样?” “您让我们重新审理马德才,我们不敢马虎,立即进行了提审。”雷辰一边汇报,一边将卷宗递到韩俊山面前,“马德才一听我们是省厅来的,直接翻供,称自己是在刑讯逼供之下屈打成招的。” “我们在审查中,也确实发现了多重疑点,证据不足。”戚薇说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好,你们辛苦了,坐吧。” 两人坐下后,韩俊山继续道:“这边温主任和李法医也进行了尸检,有了重大发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发生在西平、辉县的三起命案,系同一个人所为,可以并案。” 雷辰却面露难色,“能并案当然是好事,但目前我们手头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线索还是有的。”李睿开口道,“在对关王庙乡的受害者进行尸检中,我们发现受害女孩左手抓有10余根毛发,说明她在遭受侵害时曾奋力反抗过,另在被害人床席上提取3根荫毛,经对这些毛发进行物证检验,其血型均为b型。” 温柔补充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提取到嫌疑人有价值的遗留物。虽然小李村的受害者体内也有遗留物,但检测难度较大,因而缺乏价值,所以,这算是一个比较大的进展。” 雷辰说道:“说到这个小李村,命案发生后,现在村子里那是人心惶惶,一到晚上,各家各户都提心吊胆,不少家庭纷纷把围墙加高,把门闩加固,村里还组织了打更巡逻队,可以说是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说说有什么发现。”韩俊山问道。 “报告韩厅,我们这几天走访了附近的村民,在他们的印象里,那个遇害老太太的力气极大,村上一般的男人都比不过她,100斤的袋子扛起来就跑,现在听说打死她的人是一个只有一米六的瘦小男人,他们都深感不解。”雷辰说道。 “这没什么好不解的。”李睿直截了当道,“人是在熟睡中被砸死的,根本来不及反抗。” “而且从关王庙乡受害的小女孩手上的头发也能说明,这个凶手并不高,否则,以小女孩的手臂,是无法抓住他的头发的。”温柔补充道。 听到两人这么说,雷辰才不再质疑。 第037章 锤魔案(六) 10月18日,西平县北郊的西堤村,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远离尘嚣、景色优美、生活宁静祥和。 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午后,一个陌生的矮个男人漫无目的游荡在村里,似是在寻找什么目标。 终于,在逛到村西头的一个小卖店时,他眼睛一亮。 “就这儿了!”锁定目标时,他激动得心里突突直跳,决定晚上就动手。 店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妻。房子坐西朝东,西边是花生地,门前就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西北角有一草棚,东侧地上放有砖块。 之所以将这个小卖店选为目标,是因为这里既易得手,作了案又容易逃跑。 凌晨,整个村子都处在沉睡状态,善良的人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夜有个恶魔闯进了他们的村子。 小个子带着手套、手电等作案工具,在夜色掩护下悄悄来到了小卖店。老远他就看见小卖店的老头儿睡在门外,虽然鼾声大作,但他不敢闯进屋去偷东西,怕惊醒了老头儿走不利索。 他找了块木板开始挖墙。先挖房子的西北角,砖头很好撬,轻而易举地就挖透了。但里面有东西挡着,进不去。于是,又改挖西南角,很快又挖了一个洞。 小个子从洞里爬进了屋子,看见老太太的床靠东南角放,床上没有蚊帐。见人睡得正香,就用铁锤砸死了老太太,又用被子捂住她的脸,这个无辜的老太太就这样成了梦中冤魂。 随后,小个子又用铁锤砸死了屋外的老头。只砸了两三下,老人就不动了。在抽屉里翻出1000块钱后悻然离去。 这一天,是他制造血腥杀戮的开始,也是他走向灭亡的开端。 然而杀人时的,已令他欲罢不能,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不会收手。 …… 市局会议室内,投影仪的光束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银线。 雷辰站在白板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密密麻麻的线索图上游移,红色的光点在照片间跳跃,像极了凶手作案时溅落的血迹。 “这是西堤村命案现场的照片,”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两个老年夫妇,均被钝器击打头部造成死亡。” 他调出另一组照片,画面中斑驳的血迹让在座的刑警们屏住了呼吸。 “关王庙乡现场,三名受害者也均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雷辰的激光笔停在被害人b的手指特写上,“在这里,我们发现了10余根毛发,另在床席上提取到3根荫毛。经检验,确认嫌疑人为b型血。” “这是小李庄的命案现场照片,”雷辰继续道,“当时连着下了两天的雨,道路泥泞,村里人都没有出门,到了夜里更是早早地休息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凶手就是利用雨天,进入受害人家里,用钝器将老太太杀害。随后分别将小女孩、小男孩用绳子勒住、击杀。在女孩死亡后,还进行了侵害。” 李睿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落在白板上那张照片——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笑容天真无邪。 那抹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想起解剖台上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躯体。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大口呼吸声,似乎每个人都不由而同地感到窒息。 “我们在受害人小女孩体内提取到了精斑,确认与关王庙案发现场的生物检材一致。”雷辰沉重道。 温柔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发白。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听到小女孩在向她求救。 “另外,这三起命案,现场都有被翻找的痕迹,”雷辰的激光笔在几张现场照片间游移,“在和被害人的家人确认后,丢失了几百到几千元不等的财物。可以确认是入室抢劫杀人案。” 他转身看向在座的其他人,目光凝重,“尽管村民在发现之后立即报了警,但凶手早就溜到了不知何地,抓捕困难很大。” “是什么凶器确定了吗?”韩俊山问道。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根据李法医的鉴定,认为凶器是采石场砸石头常用的八棱锤。” “附近的采石场排查了吗?” “我们首先把排查重点放在了附近的几个采石场,但经过排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雷辰回答道。 “凶手选择老年夫妇和年轻女性下手,”韩俊山掐灭烟头,“说明他胆子并不大,有没有可能通过他的作案动机入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李睿突然直起身,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说道:“等等,你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凶手在行凶时有一个特殊癖好,就是喜欢用锤子将受害人锤击致死。” “你的意思是……”温柔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这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李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这儿,一定有问题,曾经受到过某种心理创伤。” 韩俊山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怒道:“所以这家伙是精神病?” “不,”温柔和李睿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温柔继续说道:“是心理问题,但并不是精神病。” 李睿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他的影子投在那些血腥的照片上,像一道沉默的墓碑。 “这个人的遭遇肯定不普通,”他的手指划过小女孩的照片,“从他这种扭曲的心理来看,应该是长期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因而产生了报复社会的想法。” 雷辰顺着李睿的意思说道:“这种人,很有可能是前科人员,而且极有可能坐过牢,但是在里面没有改造好,出来之后继续作案,而且变本加厉!” 韩俊山思量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说道:“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西平、辉县的三起命案,都指向同一人所为,我同意做并案处理。”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说道:“从现在开始,由专案组牵头,成立‘10·18系列杀人案侦破指挥部’,指挥侦破这起系列杀人案。” 所有人全体起来,异口同声道:“是!” “现在,马上以指挥部的名义,向各县市区分局下达命令,”韩俊山的声音铿锵有力,“要求他们扩大搜查范围,重点关注目标为有前科的刑满释放人员。对所有怀疑对象都要进行仔细筛查,如果找不到本人,就从其父母身上采集血液等,与本案进行比对。” “韩厅,要不要发布通缉令?”雷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韩俊山略作思考,点头道:“发,我们现在就是要敲山震虎。” “如果他惊着了,蛰伏起来怎么办?”雷辰担心道,不禁眉头紧锁。 李睿却回答道:“不会,这种人心态失衡,内心扭曲,杀人已经成为了他的必需品,是不会躲起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照片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会上瘾的。” “可是……” “好了,就这么定了,时间紧迫,所有人各司其职,立即行动起来!”韩俊山不容置疑道,“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我就在郑市市局坐镇指挥。” “是!”整齐的应答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温柔收拾文件时,注意到李睿仍站在白板前,凝视着那张小女孩的照片。他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李睿,”她轻声唤道,“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李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小女孩的笑脸,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她生前遭受的痛苦。 第038章 锤魔案(七) 10月18日,天刚放亮。 西堤村的村民们和往常一样,各自忙碌着手头的活计,谁也没有在意小卖店有什么异样。 直到老汉的女儿回家,掀开被子一看,见到父亲血流满面,脸色蜡黄,惨死床上。她吓得大声疾呼,村民们闻声赶来,打电话报警。 可当西平警方张开大网搜寻嫌疑人时,小个子早就搭乘公共汽车,逃到了相邻的辉县。 这时的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人性的冷血动物,他一边躲避警察的追捕,一边继续寻找新的作案目标。 当天下午,他乘坐公交车到了关王庙乡。下车后,他唯恐带着一把八棱锤引起人们的怀疑,就在离车站不远的僻静地方找到一个柴火堆,把铁锤藏在了里边。 当时正是秋收大忙季节,农村到处是忙碌的人群,小个子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混迹在人海里。他若无其事地一边走,一边看。在关王庙乡,他看到路口东北角有个小商店。 商店有两个门,一个朝西,一个朝南,都安着铁门。他猜想,这个商店比他在西堤村抢劫的小卖店大多了,一定很有钱。更引起他注意的是,看守商店的是两个年轻女性,他在心里锁定了这个目标。 不过,商店东边不远处有个诊所,这让他犹豫起来,怕作案时被人发现。 但他很快说服了自己,“只要下手时狠一点,不就没事了。” 他躺在一个打谷场里休息,到了夜里12点左右,便从柴火堆里抽出八棱锤,直奔作案目标。 农忙季节的农村人,晚上人睡得特别死。小个子来到商店后面时,里头的灯已经熄灭。由于天还比较热,玻璃窗开着,只用一道窗帘遮起来。 隔着窗户仔细听了听,里面除了轻微的呼噜声以外,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断定里面的人已经睡熟了。商店一共3间房,两个窗户,他听到呼噜声是从北边那扇窗户里传出来的,知道那间房是她们的卧室。 于是,他乘着夜色的掩护,从窗户钻了进去。房间的东北角摆着一张席梦思床,床上睡着3个人,看样子最外边睡的是姐姐,最里边睡的是妹妹,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睡在中间。姐姐约有二十七八岁,她的妹妹约有十五六岁。她们都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恶魔的到来。 小个子先在屋里找钱,在抽屉里找到两千块钱。他想这么大的商店,其他地方肯定还有钱,但他怕时间长了惊醒了她们。于是,抡起铁锤先砸了姐姐,砸了两三下。 这时,妹妹醒了,尖叫道:“救命啊,杀人了!” 小孩子哇哇大哭。 “哭,我叫你哭!”小个子手起锤落,将妹妹和小孩也砸晕了。 可就在这时,他担心的事发生了,东边诊所的医生听到了这边的喊叫声,慌忙起了床,一边高喊着:"谁?怎么回事?"一边拿着手电照了过来,差点照到小个子身上。 他吓坏了,虽然杀人时凶残无比,但内心世界却是极其虚弱。他像一只见不得阳光的蝙蝠一样,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叽叽喳喳,只要遇到反抗,他就会吓得心惊肉跳。 小个子惊慌失措地从西边的门跑了出去,钻入商店对面的玉米地。诊所的医生借助手电筒的光亮,远远地看见了一人从商店里跑出来,向地里跑去,他意识到可能是商店里遭贼了,便急忙跑到商店里去看。 进屋一看,却见两位女子和小男孩头上都是血,北间装钱的抽斗被拉开,里边也没钱了,他赶紧喊人,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警车的鸣叫声撕碎了小村的宁静。小个子一口气跑出了几里地,直到听不到警车声,才停下脚步。 …… 过了12点,食堂里依然排着长队。 戚薇摸着肚子抱怨道:“哎呀,早知道还是要排队,就早点来了。” 温柔笑着安慰道:“来都来了,就别抱怨了,排着吧。” 李睿默默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一声不吭。 戚薇转过头,问道:“李法医,你想什么呢?” 温柔闻言也转过头,说道:“李睿,下班时间就别想案子了,劳逸结合,别把自己累垮了。” 李睿的目光越过长长的队伍,落在食堂窗外摇曳的梧桐树上。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让他本就深邃的轮廓更显冷峻。 “我在想那个小女孩,”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食堂嘈杂的人声中,“她生前最后一顿饭,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戚薇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餐盘。 温柔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李睿微微颤抖的指尖——那是长期握手术刀留下的职业病,此刻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李睿却仿佛置身事外。他的视线穿过人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解剖室。小女孩胃里的残留物显示,她最后一餐只吃了半个冷掉的馒头。 “李睿,”温柔轻声唤他,“先吃饭吧,下午还要开会。” 他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餐盘时,指尖不经意触到温柔的手。那温度让他想起小女孩冰冷的手腕,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你们先吃,”他将餐盘放在最近的空桌上,“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戚薇小声嘀咕:“他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温柔望着李睿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有些人,把别人的痛苦都装进了自己心里。” 她端起餐盘,“走吧,给他留个位置。” 李睿处理完之后,回到座位。见餐盘里已经打好了饭菜,而且都是素的。 这一看就是温柔做的。 尽管他是一个资深法医,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有“生理反应”。恶心、反胃、失眠,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困扰着他。 李睿站在餐桌前怔了片刻,素炒西蓝花的青涩气息混着食堂特有的油烟味钻进鼻腔。他盯着餐盘里整齐码放的清炒时蔬,突然想起昨天解剖时那个小女孩胃袋里残留的方便面调料包——红色油渍在解剖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李法医!”雷辰端着堆成小山的红烧肉餐盘一坐下,不锈钢筷子敲得碗沿叮当作响,“刚在采石场筛出三个有盗抢前科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都是b型血!” 他腮帮子鼓鼓的,油光顺着嘴角往下淌。 温柔蹙眉推过去一张纸巾:“慢点说,别噎着。” 李睿看到这一幕,略略迟疑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用筷子尖拨弄着米饭。 温柔的余光瞥见他的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米粒在瓷盘上划出凌乱的轨迹,李睿接着问道:“八棱锤的购买记录查了吗?” “正要跟你说这个,”雷辰抹了把嘴,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全市五金店近三年卖出过217把,采石场内部采购记录显示……” 第039章 锤魔案(八)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目光落在李睿的餐盘上,“你丫怎么跟尼姑似的吃斋?” “他胃病犯了。”温柔突然插话,眼神扫过李睿泛青的眼下,“接连剖了7具尸体,他……” “咳!”李睿猛地咳嗽一声,筷子尖戳进豆腐里,乳白的汁液渗进米饭,“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雷辰识趣地翻开新的一页:“正要说到这个。有个叫王德发的,十年前因为故意伤害进去过,去年刚放出来。巧的是……” 他压低身子,三个脑袋不约而同凑近,“他当年用的凶器就是八棱锤。” 食堂的喧闹声突然变得遥远。李睿的筷子悬在半空,一滴酱汁坠落在案情分析表上,在“作案手法”四个字上晕开褐斑。 “更绝的是,”雷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这孙子出狱后换了三份工作,每家采石场都发生过工具失窃!” 温柔突然按住雷辰的手腕:“血迹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技术科正在做,不过……”雷辰掏出手机划拉几下,“你们看这个。” 屏幕上是张泛黄的报纸照片——十五年前的工地斗殴案报道,配图里满脸是血的少年举着铁锤,眼神癫狂的像头困兽。 李睿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虽然像素粗糙,仍能看出那人矮小的身形,与李睿之前的判断完美吻合。 “王德发有个妹妹,”雷辰的声音像把钝刀割开凝固的空气,“十五年前被包工头后,当年那个畜生只判了三年。” 食堂的排气扇嗡嗡旋转,李睿突然觉得餐盘里的绿色蔬菜都在扭曲变形,“难道真的是他?” “事不宜迟,马上申请搜查令,”温柔已经站起身,长发在脑后划出凌厉的弧度,“重点搜查王德发的住处和……” “等等。”李睿突然按住她的小臂,指尖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万一不是呢?” 雷辰翻动笔记本的哗啦声戛然而止,“万一是呢?”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温柔坚定道,“现在是……”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挂在墙上的电子钟。 “十二点三十七分,两个半小时之后就要开会,我们争取在开会前,确定这个王德发到底是不是凶手。” 阳光透过食堂的油污玻璃,在地上投出栅栏般的阴影。 李睿的筷子“啪”地折断在餐盘里。豆腐碎成惨白的渣,像极了颅骨碎片在解剖灯下的模样。 他突然起身,白大褂带起的风掀翻了矿泉水瓶。 “走!”他抓起车钥匙,指关节泛着青白,“现在就去!” 温柔追上去拽住他衣袖:“你三天没合眼了!” “等抓到人再睡!”李睿甩开她的手,却在推门时踉跄了一下。 阳光泼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睫毛投下的蛛网状阴影。雷辰抓起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油乎乎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就跟上去。 警车引擎轰鸣的瞬间,李睿从后视镜看见食堂阿姨正在收拾他们的残羹。 西蓝花混着红烧肉的汤汁在餐盘里浮出诡异的图案,像极了现场勘查时血迹喷溅的轨迹。 …… 监控室里,温柔抓起遥控器,单向玻璃瞬间透明。 王德发正把脸贴在冰凉的审讯桌上,睫毛在青灰的眼睑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没杀人!”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10月18号晚上你在哪里?”雷辰将卷宗拍在桌上,“10月18日晚,你来到西堤村,见家中只有年逾七旬的老两口,对你造不成威胁,于是便将老两口锤杀后,拿走了财物。次日,你又来到了关王庙,丝毫没有怜悯地将一家三口全部锤杀。10月23日,你再次犯案,杀害小李村祖孙三人,还对已经死了的13岁小女孩进行侵犯。说,是不是你干的?” 王德发冷冷一笑,“你们要是有证据,就定我的罪,要是没有,我半个字都不会说!” 单向玻璃后的温柔皱起眉,监控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投下栅栏状阴影。 “王德发不是凶手。”李睿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温柔问道。 “眼睛是人灵魂的镜子,这个王德发在听到雷队的讲述时,眼睛丝毫没有慌张,说明这些案子都不是他犯下的。” 就在这时,戚薇匆匆走了进来。 “温主任、李法医,检验结果出来了。”戚薇凝重道。 “结果怎么样?”温柔急切问道。 戚薇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温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坐到椅子上,“是之过急了。” 李睿安慰道:“这些案子虽然不是王德发干的,但这个王德发应该也有问题。” 温柔疑惑道:“何以见得?” “直觉。”李睿摇了摇头,并不想深入下去,“叫刑警队把人带走吧,好好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温柔点了点头,说道:“嗯。” 然后转头对戚薇说道:“小戚,叫雷队下来吧,不必再浪费精力了。” “李睿,你也累了,回去睡一觉吧。” 李睿咗了咗牙花儿,说道:“‘10·18案’的凶手应该不是本地人。” 这时,雷辰正好进来,听李睿这么一说,便质疑道:“凶手是流窜性作案,寻找偏僻村庄的人家下手,而且没有任何的目击证人的存在,当地村民在事发前都不知道凶手曾来过这里。这样看的话,怀疑嫌疑人是附近人的可能性应该更大才是。” “这就是我们侦破方向的问题了,”李睿说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有找到真凶,不是因为他害怕了,躲起来了,而是因为他已经离开了,去了下一个地方,继续作案。” 雷辰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你的意思是,凶手是走到哪作案到哪儿?” “没错,”李睿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地图前,“你们看,西堤村、关王庙乡、小李庄,这三个案发地点都在县与县的交界地带,相距都在30公里左右。”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蜿蜒的线,“这几个地方,有大路,也有小路,凶手犯案之后不敢走大路,所以他很可能是靠步行,走的山路逃避追踪,然后沿着这条路线寻找目标。” 温柔突然插话:“而且每次作案后都会立即离开,然后立马选择下一个目标继续作案。” “所以我们要扩大搜索范围,”李睿转身看向众人,“重点排查省道沿线的饭店、宾馆。凶手总要吃饭、谁叫,总会留下痕迹。” 第040章 锤魔案(九) 10月30日,天气渐冷。 山里更冷,那冷空气就像小针儿似的往脸上扎,冷得人直打哆嗦。 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山上吃力地走着,他的脚步漫无目的,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他已经一连几天睡不着觉,人的头颅被锤子敲击的声响、垂死之际沉闷的喘息声,还有鲜血的腥味,像一张网似的罩住了他。 白天,怕被警察逮住,只能远离城市,像一只孤狼在荒郊野外转。 夜晚,他不敢闭上眼睛,否则就会被噩梦惊醒。 更难熬的还在后头,由于没有饭吃,为了填饱肚子,只能到种过红薯的地里翻点儿漏掉的东西吃。 今年的第一场寒潮,悄无声息地到来。由于在疲于奔命,没有注意天气的变化,突如其来的寒流成了对他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我的罪恶是要遭天谴了!”他肚子里没食,身上裹着单衣,不被饿死,也得给冻死。 日暮时分,在奔波寻找落脚地点的时候,偶尔在野地里发现了一条死去的蛇,这使濒临灭亡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站在死蛇的面前踌躇良久,沉思良久。 “我小的时候最怕蛇,连死蛇也不敢看一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敢杀人了。” 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 现在,再看到这条死蛇,他不但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对死蛇生出一点怜悯的心来,他觉得死蛇对他来说是一种征兆,预示着他今后的日子将多灾多难。 因此,从不发善心的他特意挖了个小坑,将死蛇埋葬了,像是在埋葬自己的罪恶一样。 埋完之后,他独自坐在死蛇的坟墓前叹息,“我还不如一条死去的蛇,死去的蛇尚且有个安身之地,何处才是我的存身之所呢?” 当晚,他没去偷盗,也没再去寻找住宿的地方,凛冽的寒风,把他的性冲动也冻僵了。他像一个乞丐那样,在野外胡乱找了几块干瘪的薯片塞进嘴里,便就近在野外的一个坟场里睡下。 临睡前他想,“今夜算是对我命运的一个测试吧,要是今夜被冻死了,那是我命该如此,这坟场就是我的安身之地了。” “要是冻不死……那就明天再说吧!” 他觉得自己已经坐上了一辆无法自控的下滑车,只要自己停下脚步,就会立马坠入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所以,他必须在奔波中寻找新的犯罪目标,在犯罪中寻求新的生路。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冻僵了的他又重新在阳光的温暖下苏醒过来。 就像寓言里被农夫用胸怀暖醒的那条毒蛇一样,在大自然博大的胸怀里又复苏了,留下了遗害民众的祸根…… 度过了心理的寒冬,他又开始活动了。 就如同是狼终究是要吃肉一样,他的那双贼眼没闲着,四处搜寻着下一个侵害目标。 …… “10·18案”指挥部内,参战民警正做着案情汇报。 旁边的办公室里,还传来不住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那是数十份卷宗材料在打印机里吞吐的声响。 “韩厅,经过这一周时间的调查,虽然还没有锁定犯罪嫌疑人,但也破获了其他案件,特别是抓获了王德发这一逃犯。”市局局长汇报道。 看到他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韩俊山没有当场翻脸。 现在是关键时刻,用人之际,作为专案总指挥,他不希望让属地市局局长在这样的场合下不来台。 “与此同时,我们郑市警方也将继续加大排查力度,绝不让他逃出郑市!”局长高调表态道。 韩俊山冷眼瞥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说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意外之喜当然好,但别忘了我们来这儿是干嘛的。” “雷辰,说说嫌疑人的情况。”韩俊山看向雷辰。 雷辰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韩厅,各位领导,根据我们这些天的侦查,以及对嫌疑人的行为分析,我们认为凶手很可能已经逃向漯城,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连行凶。” “韩厅,请放心,我们漯城警方已经严阵以待,只要他敢来,我们一定叫他有来无回。”漯城分局局长说道。 韩俊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会议室里回荡着沉闷的声响。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出漯城周边的卫星地图。 “雷辰,”韩俊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说说你的依据。” 雷辰站起身,激光笔的红点在漯城周边游移:“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凶手有以下几个特征:第一,作案间隔时间很短,第二,作案地点呈放射状扩散,但始终在行政区划的交界处;第三……”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目光落在漯城分局局长身上,“他选择的目标都是独门独户,尤其是家里没有年轻壮劳力的农户。” 漯城分局局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警员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韩厅,漯城急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部响个不停的手机上。 漯城分局局长颤抖着手指按下接听键,扩音器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局长,出事了!邸家村发生命案,一家三口……” 李睿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幕布上的卫星地图,邸家村的位置赫然在漯城南部与辉县交界的地方,与之前的案发地点形成完美的弧线。 “现场情况?”韩俊山的声音冷得像冰。 “村民邸之仙,女,42岁;女儿刘菲菲,14岁;儿子刘志童,11岁……”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哽咽,“都是被条状钝器击打头部致死。凶手……凶手还对死者实施了侵犯……” 温柔突然捂住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李睿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现场有大量翻动的痕迹,”电话那头继续说道,“门窗完好,凶手应该是从后院翻墙而入。这户人家……这户人家正好没有围墙……”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韩俊山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坐的每一个人:“我亲自带队前往漯城。”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跑了!” 第041章 锤魔案(十) “立即封锁所有出城要道,重点排查城乡结合部的小宾馆!”韩俊山的声音像惊雷般在会议室炸响。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相间的警灯在雨中闪烁。 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像极了受害者身上的血迹。 李睿坐在车上,指尖微微发抖。温柔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剧烈地跳动。 “李法医,如果凶手真的靠步行的话,“雷辰一边开车一边说,“他的速度不应该这么快才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到了漯城。” 戚薇在后座快速敲击键盘:“从小李村到邸家村,直线距离超过100公里,但两地间除了一条省道外,都是山路,而且崎岖难行,就算他走得再快,光靠两条腿的话,那也得一刻不停地走才行。” “除非……”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他走的是大路!” “走大路?那不可能,我们提前通知了漯城警方,他们在入城的路口都设卡检查了。”雷辰否决道。 李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解剖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想起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突然道:“他不光走大路,而且还有辆车!” “什么?有车?”雷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这不可能吧,如果他开车而且走大路的话,我们的监控肯定能拍到他的车!” 警车在雨夜中急转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前车的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血色。 “不是机动车,是自行车!”李睿道。 “有道理!”戚薇睁大了眼睛,“自行车的速度大概在12到20公里每小时之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凶手就有足够的时间赶路,并且还可以从容地休息。” “更重要的是,还不担心被监控锁定。”雷辰说道,“因为一旦他驾驶的机动车,我们的智慧平台就可以根据案发时间内两地之间所有来往车辆进行分析搜索,找到他就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戚薇无不可惜地说道:“在大学的时候,我曾经跟着导师一起开发过一款基于大数据的人脸识别追踪系统,只要接入‘天网’,就能精准锁定我们要找的任何对象。” “只可惜,这个系统还在论证阶段,不然这家伙肯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戚薇叹了口气。 “小戚,别担心,那家伙迟早会落我们手里的!”雷辰打气道,“大家都坐稳了,马上进山了!” 前方,山路蜿蜒盘旋,弯弯曲曲,如同羊肠。越往上开,路面越是不平,坑坑洼洼,坎坷难行。 每当急转弯的时候,后座的人都挤在了一块儿。 当温柔靠在李睿肩头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曾经的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依偎在他怀里,彼此的眼中也都只有对方。 但,这一切,似乎都再也回不去了。 车在盘山道上剧烈颠簸,李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腐烂水果般的酸腐味从胃部翻涌上来,他死死攥住车门上方的扶手,指甲在真皮表面抠出半月形凹痕。 “前面是‘鬼见愁’弯道!”雷辰话音刚落,车身猛地向右倾斜。 温柔整个人撞进李睿怀里,发丝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熟悉的记忆瞬间袭来。 “停车!”李睿突然拍打车窗。 轮胎擦着悬崖边的碎石急刹,他踉跄着冲下车,扶着山壁剧烈干呕。雨水混着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砸出深色斑点。 “李法医这是怎么了?”戚薇吓了一跳。 雷辰看向窗外的李睿,说道:“晕车了呗。” “啊?”戚薇难以置信,“李法医还晕车啊?” “人在精神压力过大的时候,身体机能就会下降,确实容易晕车。”雷辰说道,“说白了就是累的。” 温柔举着伞追下来,伞面被山风掀得噼啪作响。她的手刚要碰到李睿后背,忽然瞥见他后颈处一道淡粉色疤痕——三年前爆炸案留下的印记,在苍白的皮肤上像条僵死的蜈蚣。 “给。”她递上保温杯,看着李睿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杯盖,“要不然现场那边你就……” “死者在等我们。”李睿灌下一大口苦茶,被雨水浸透的白大褂紧贴着脊梁。 转过第九个急弯时,他看见下方的山路蜿蜒盘绕,犹如大蟒蛇在山间穿梭。 邸家村此时已近在眼前。小山村如诗如画,每一处景色都诉说着大自然的温柔与浪漫。山峦叠翠,溪水潺潺,宛如画中游。 雷辰在一处农舍前停了下来。它孤零零的立在山坳里,褪色的春联在风雨中飘摇,像两道未愈的伤口。 李睿面色惨白,但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车门把手上。 打开车门,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农房里那抹微弱的灯光。 那里,一个扭曲的灵魂正在等待救赎——或者毁灭。 “小心点,“温柔拉住他的衣角,“路滑。” 李睿回头看了她一眼,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没事,我撑得住。” 现场勘查灯将堂屋照得惨白。 “雷队,你们来了?”分局法医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初步勘察,“据我们初步侦查,歹徒作案手法娴熟,手段残忍,作案目标选的是一处没有围墙的农户,现场有大量翻动的迹象。” 李睿在门槛前驻足,医用口罩遮不住浓重的血腥气。女主人头北脚南,尸体呈仰卧位,上半身被一绿色毛毯盖着,双腿分开垂向地面,双脚着地,双腿间地面上有一双粉红色塑料凉鞋。十四岁的刘菲菲仰面倒在床上,碎花连衣裙被掀到腰间,右手指甲全部外翻,木地板上有五道带血的抓痕。 “尸体遭受过侵犯,应该不止一次。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他的声音在防护服里发闷,“凶手离开时雨还没停,鞋印应该……” 话音未落,窗外炸响惊雷。 闪电照亮后院泥地上的脚印——43码胶底劳保鞋,前掌花纹呈锯齿状。 温柔蹲在男孩尸体旁,棉签轻轻划过他青紫的嘴角:“口腔黏膜有严重破损,疑似被钝物撬开过。” 她的手套忽然顿住,“等等,后槽牙内侧有异物。” 李睿的镊子在冷光下微微发颤。 当4枚带血的硬币从孩子口中取出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禽兽!畜生!” 第042章 锤魔案(十一) 10月20日,寒潮南下的前一天早上。 漯城西郊的城乡结合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辆破自行车,而不远处,一对贼眉鼠眼,早已紧盯多时。 一个身着单衣的落魄男人,见旁边没人,骑上车就跑了。 当天晚上,他又利用夜色掩护,盗窃了一些钱财,然后继续走村串乡卖些小百货。 好巧不巧,就在他由西往东横穿漯城时,正遇上警察在路口设卡检查。 因为他骑自行车的速度比较快,发现设卡检查时,已经闯到了警察的跟前,待要绕开,为时已晚。 小个子的头皮发紧,心中蹦出一个念头,“这下子完了,我要栽在这儿了!” 但他转念一想,此刻要逃跑肯定是跑不掉的,不如大着胆子迎上去,“反正我头上也没写着杀人犯三个字,只要装得像,警察未必能认出我来。” 于是,他装出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主动下了自行车,走到警察跟前,大着胆子问:“同志,你们在干啥哩?” 在这里执勤的民警有两个人,一个年纪较轻,另一个年纪稍大,他们从凌晨5点钟就奉命在这里设卡,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老李,这种应景式的设卡能有多大作用,杀人凶手哪会那么傻,谁会硬着头皮往网里钻?” “别提了,要不是头儿们坐着车一个小时过来查一次岗,我真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去喝一碗热热的胡辣汤。” 就在两位值勤的警察一肚子牢骚的时候,见一个蹩脚的小个子男人来到面前管闲事,那个年轻警察被他问得心烦,一下子把他推出老远,没好气地向他吼道:“滚开!我们干啥,关你屁事!” 小个子笑嘻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假装灰溜溜地骑上自行车就要走。 还没等他蹬车,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喊住了他:“站住!” 小个子被这声吼吓得心里发颤,他想蹬起自行车没命地逃走,但转念一想:自行车的速度肯定比不过警车的速度,硬逃是逃不脱的,如果逃不脱被警察抓了回来,就等于向警察承认自己是杀人犯。 于是,小个子连滚带爬地下了自行车,嬉皮笑脸地问:“同志,有什么事吗?” 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说:“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小个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手伸向衣兜儿,假装磨磨蹭蹭地摸了一阵子,才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接过身份证,抬起头来看了看小个子,问:“你是干什么的?” 小个子指了指自行车上飘着的气球,说:“家里穷,是出来做小生意的。” 那个年轻的警察此刻也走过来,动手翻了翻小个子自行车兜子里装着的气球、指甲剪之类的小商品,不耐烦地向小个子摆了摆手说:“滚蛋吧,滚蛋吧!” 小个子知道他们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是不会将他留置下来的,便也不急于离开,故意望了望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意思是说:还有你呢,让我走吗? 年纪稍大的警察向他摆了摆手说:“滚吧!” 小个子推起自行车,一歪一斜地走出十几步,才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向城外骑去。 那一刻,他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心里正翻江倒海,自己已欠下了多条人命,这下子要是真被抓住,就没命了。 所以,那一段路每走出一步,都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不留神,就可能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十几步远的路,每一步都是在表演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还得耐着性子地表演,而且必须演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任何一步的慌张,都有可能让警察看出了破绽,把自己送入地狱之门。 只有当骑上自行车的那一刻,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又逃过了一个鬼门关。” 在远离警察的视线以后,小个子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飞快地蹬起自行车逃走了。 他既有点后怕,心中又充满着庆幸,他奇怪自己竟有那样的胆量和勇气,面对警察的盘查竟能够那样地镇定自若,从容不迫。 …… 寒潮虽然还未退,但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 邸家村在雄鸡报晓中醒来,尚未完全解冻的小河潺潺流淌,岸边牛羊悠然自得。孩子在旁欢笑,光秃秃的柿子树在微风中轻摇,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温柔。 晨光熹微,李睿和温柔沿着崎岖的山路慢跑。薄雾中,两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霜。 “哎,你可真行,有车不坐非得跑步,还死活把我拉上。”温柔喘着粗气对前面的李睿说道。 “我这是为你好,你也该动动了。”李睿说道。 “切,你会为我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是晕车吗,我又不会笑话你。”温柔冷哼道。 李睿的跑鞋踩过结霜的草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这让他想起多年前在医学院操场上的晨跑。 “记得吗?”温柔突然开口,她的马尾辫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你第一次约我跑步,结果跑到一半就吐了。” 李睿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因为前一天晚上解剖课,我对着福尔马林泡的标本看了整整四个小时。” 他的目光扫过路边的柿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轻摇,“你当时递给我的那瓶水,我到现在还记得味道。” 温柔轻笑一声:“是柠檬味的电解质水。” 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就像现在,你还是会晕车!” 转过一个弯,案发现场的农舍出现在视野中。警戒线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李法医,温主任,你们怎么来了?”执勤的民警吓了一跳。 “哦,我们来复查现场。”温柔笑着解释道。 温柔穿着紧身瑜伽裤,曲线流畅如画,让执勤民警不禁眼前一亮。 完美的身材,说是无可挑剔,也不为过。瑜伽裤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迷人的曲线。挺翘而圆润的臀部展现出生命的蓬勃张力。特别是腿部线条,给人一种自然的,这种美不是低俗,而是纯粹的美。 双腿修长笔直,仿佛是两根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寸肌肤都在晨光中散发着健康的光泽。腰肢纤细却不失力量感,腹部的马甲线若隐若现,展现出身体的控制力,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她将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优美的颈线,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增添了一丝柔美的气息,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自信的气质。 那种自信从内而外散发出来,让她看起来既成熟又充满活力,仿佛岁月在她身上停驻。 “你们……就这么来了?”见两人都穿着运动装,民警不由讶异道。 “哦,顺便健健身。”温柔立即解释道,“衣服都在包里。” 说着,李睿便递上了背包。 温柔从背包里取出白大褂,动作利落地穿上。纯白的衣料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瞬间从运动女神变身为专业法医。 李睿看着她熟练地扣好纽扣,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识时的解剖室。 “喂,发什么愣啊,赶紧干活!”温柔说道。 李睿戴上手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等等,”他的目光突然定在地板的一处暗色痕迹上,“有血迹。” 温柔睁大了眼睛,“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死者身上,忽略了其他地方。”李睿蹲下身,棉签轻轻划过地板缝隙,“是滴落状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后院。” 温柔打开紫外线灯,淡紫色的光芒下,一串模糊的脚印显现出来。 “是凶手留下的。”李睿笃定道。 温柔的眉头皱起,说道:“脚印有问题,鞋印边缘有细微的织物纹路,凶手很可能在鞋外穿了袜子。” 第043章 锤魔案(十二) 李睿快步走到后院,蹲在泥地上的脚印前:“看着确实像是43码胶底鞋,但……但其实是因为外面套了一双袜子。”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脚印边缘,“袜子的纹路很特别,是菱形格纹。” 就在这时,温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李睿,快来看!” 她站在八仙桌前,手中的紫外线灯照在桌腿内侧,“这里有一枚完整的指纹,凶手应该是扶着桌子时留下的。” 李睿快步走过去,目光在指纹和脚印之间来回移动:“袜子、指纹、滴落血迹……”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凶手受伤了!” “是在搏斗中受伤的吗?”温柔的眼睛亮了起来,“会不会是为了包扎伤口,他才会在鞋外穿袜子?”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两人凝重的脸上。 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医学院的实验室,为每一个新发现而兴奋。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发现将帮助揭开一个扭曲灵魂的真面目。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现场确实有打斗的痕迹,但受害者显然没有太大的能力反抗,更不足以对凶手造成比较严重的伤害。” 李睿蹲下身子,继续说道:“从这些脚印以及血滴来看,血滴在凶手来之前就以及有了,并非行凶之后才留下的。” “这么说,他在来这儿之前就受过伤。”温柔道。 “可是在小李庄,他并没有受伤,走的时候很从容。”李睿陷入了沉思。 温柔说道:“应该就是这两天受的伤,在逃亡途中!”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吼吼,我到是谁呢,两位法医,这么早就到现场了!” 李睿和温柔转头一看,来人正是韩俊山。 “韩厅?您怎么来了?”温柔惊讶道。 “你们能来,我怎么不能来?”韩俊山穿上鞋套,步入现场,“你们发现了什么?” “还真有重大发现。”温柔略显兴奋道。 “哦?”韩俊山眉头一动,“说说看。” “与前两次案件不同的是,这次案发现场,出现了打斗痕迹。经过细致检查,我们发现了凶手的血液,还在屋内提取到了凶手的指纹。”温柔说道,“血液和指纹,已经送去技术科做鉴定了,这次,我预感到他跑不了了。” 韩俊山说道:“这么说,你已经肯定这个凶手就是‘10·18案’的凶手喽?” 温柔疑惑地看着韩俊山,问道:“韩厅,难道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韩俊山解释道:“由于丢失的钱财不多,只有100块钱,辉山警方认为凶手是复仇杀人,凶手是利用了‘10·18案’嫌疑人现在的‘名气’嫁祸,杀人后又将现场伪装成了入室抢劫的样子。他们把附近跟受害人有纠纷的人员筛查了一遍,血液、指纹也做了对比,仍旧一无所获。” 李睿冷冷一笑,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等血液鉴定结果一出就都知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来之前,可还不知道现场检测出了凶手的血液,所以你俩的发现算得上是‘拨云见日’了。” 李睿继续说道:“韩厅,虽然鉴定结果还没出,但我认为凶手是嫁祸或者模仿犯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说你的理由。”韩俊山说道。 “理由很简单,伤口。”李睿坚定道,“这次三名死者的伤口,与之前的伤口基本一致,是一个人干的。如果有人想要模仿犯罪,可以模仿行为,但无法模仿力道和习惯,这就是我的理由。” 韩俊山点了点头,问道:“那还有什么发现?” “现场丢失的财物不多,这让凶手恼羞成怒。”李睿说道,“小男孩口中的四枚硬币,应该是凶手因为找不到更多的钱财,气急败坏之后塞进他口中的!” “这能说明什么?”韩俊山问道。 “说明凶手的心态正变得更加激进,他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变得肆无忌惮,所以才会在现场留下这么多此前从未出现过的痕迹。” “有道理。”韩俊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这也给了我们更大的压力,凶手正变得癫狂,且难以捉摸,说不定会继续犯案。” 恰此时,屋外传来汽车关门声。 雷辰匆匆跑来,皮靴上的泥浆在门口的地板上印出暗色痕迹。 “韩厅,dna比对确认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血样属于‘10·18案’嫌疑人。” 对于这个答案,李睿并不感到惊讶。 “技术科还在鞋印里提取到微量磺胺粉,”雷辰继续说道,“说明这浑蛋确实受伤了,伤口估计是在左脚脚踝。” “这家伙受伤了,应该跑不远,下令各地派出所严加关注,拉网排查,一定不能让这家伙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韩俊山说道。 “是!” 回去的路上,李睿看着路边泛着霜花的田野,晨雾中依稀可见去年秋收时遗落的麦穗,一股熟悉的味道涌上心头。 “还记得那年外面在河北做的田野调查吗?”温柔指着远处的麦田,一脸憧憬地问道。 “怎么会不记得呢?”李睿点了点头,“刘教授要我们每人抓十只青蛙回去,然后在实验田里解剖。” 那是一个午后,蝉鸣震耳欲聋。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解剖刀尖挑开蛙腹时溅出的体液在阳光下泛着虹彩。 “你连这都还记得啊?”温柔笑道,她的白大褂下摆在晨风中翻飞,像只受伤的白鹭。 “去田里看看。”李睿突然说。 此刻,三十公里外的荒野,一个惊魂未定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左脚的伤口在廉价尼龙袜里溃烂化脓,每走一步都像踩着烧红的铁钉。 雨后的白桦林蒸腾着腐叶气息,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场景——清冷的月光下,他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像一具行尸走肉与自己的灵魂对话。 10月21日晚,已过了整整一天,但只要一想起被盘查的一幕,他仍然胆战心惊。 城里是不敢去了,只能在农村地区躲着。农村人多且杂,警惕性也不高,安全。 但是即使是在农村,他也像个缩头乌龟似的。 白天,流窜在各村之间,偶尔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用以维持生活。 夜晚,他有时睡在野外废弃的机井房里,有时栖身在田间地头看庄稼的庵棚里,有时则蜷缩在高粱秸搭的庵子里。 吃饭更是简单潦草,手里有钱的时候,他去买些咸鸭蛋、羊肉串、黄瓜,他认为这些东西具有高营养。没钱的时候,就到地里去偷玉米棒、红薯充饥。 然而,秋收以后,到处场光地净,旷野一望无际,既不好行窃,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加之余惊未消,他不敢轻易偷窃,时常囊中空空,肚子里也空空,饿得头昏眼花。好几次,他都想到村里去讨口饭吃,但又害怕被人发现,便打消了念头。 第044章 锤魔案(十三)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父母。 小时候,虽然经济状况不好,但生活是稳定的,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整天担惊受怕。 记得上初中时,从家中带的伙食永远不够吃,一周的伙食四天就吃完了,到了周末就得饿肚子。但那时心气儿很高,一心好好学习,只盼考上大学,改变穷困的生活。所以虽然饿,但心里是高兴的。 一个星期天,回家路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只觉得肚皮贴在了后脊梁上。回到家时,母亲已为他下好了一锅豆杂面面条,他脸也顾不上洗,端起碗来,一口气吃了四碗。 “要是能回到家,吃上一顿俺妈亲手擀的豆杂面面条该有多好啊!”他饿得恍惚起来,眼前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场景。 但此时,他已陷入万劫不复,再也不能回家了,也不敢去见那年迈的父母了。他怕连累了他们,更怕自己被抓住,他怕一旦回了家就永远回不来了。 “人一旦到了这个地步,真是生不如死啊!”在寒风中,小个子的思维陷入错乱,仿佛此刻正有另一个“他”在与之对话。 他时而笑,时而哭,时而醒,时而癫。 “你应该找一个既不痛苦又能脱离人世苦海的方法。”他平静地说道。 忽然,他又狰狞起来,“?不会的!呵呵呵,我怎么可能,一定很痛苦。” “你活得已经罪孽深重了,难道还要在人世间挣扎吗?”倏地,他又变得正常起来。 紧接着,他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想这么多干嘛,就这么苟延残喘吧!” 冰冷泥水灌进劳保鞋的裂缝,刺痛让他想起看守所第一个冬天。铁窗外飘着鹅毛雪,同监的犯人凑过来哈着白气说:“你个矮冬瓜,滚茅坑睡去!” 他咬断了那人的喉管,血喷在灰墙上像幅抽象画。 此刻血水正从袜子里渗出来,在泥地上拖出断续的红线,像极了他在忏悔书上歪扭的字迹。 “这里!”温柔的声音划破晨雾。 田埂边的芦苇丛里,半枚带血的脚印在霜花下闪着微光。 “他来过。”李睿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片沾着磺胺粉的碎布。 “给,证物袋。”温柔递上证物袋。 李睿站起身,视野望向远方,脚印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他似乎看到了那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从山的那头一路蹒跚而来。 直到他从自己的眼前走过。 人要活着就要吃饭,即使是苟延残喘,也要填饱肚子。 可用什么东西来填饱肚子呢? 由于没有饭吃,他只能到田野里去找点儿东西充饥。像只野狗一样,在红薯地里,一会儿扒扒这里,一会儿翻翻那里,半天才翻出一点儿漏掉的薯块。用袖子擦了擦,便塞进了嘴里。 “啪”,什么东西掉了? 他转过头,原来是自己的日记本。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作案后就会记上一段,但又怕被人发现,常常在写好后又把它烧掉。 看着缺了不知道多少页的笔记本,他摇了摇头,“看来你也不愿意再跟着我了。” “也好,烧了吧!” 于是,他在空旷的田野里点了一把火,就像是恐怖的鬼火。 “李睿,你看!”温柔在不远处的田垅上,发现了一堆灰烬,“像是一本笔记本。” 温柔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还算完整的灰烬夹紧证物袋。 田野上风很大,灰烬早就吹散了,也就只剩下壳子还算完整。这种牛皮纸做的壳子,即便烧掉了,上面油印的“笔记本”三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但是上面没有名字,估计他的主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写上名字。 “谁会在大冷天的在这里烧本子?”温柔喃喃自语道。 “应该是他留下的。”李睿托着下巴说道。 “他?你是说凶手?”温柔看向他,眼里带着疑惑。 “他在逃亡,”李睿看着地上的灰烬,“这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他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 应该是大前天吧,他一个站立在寒风中,孤独、无助和无奈弥漫在心头。 像一条风雪中的野狼一样,可怜地龟缩着脑袋,双手抱着膀子,冻得抖抖瑟瑟,两只曾经凶残的眼睛露出绝望的目光。 在野地里匆匆行走时,因为天黑雪深,掉进一眼口小肚子大的井里,井壁光滑,井水冰凉,将他的衣服湿透了。 湿衣服让人变得更沉,刚一离开水面,就直往下坠,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爬上来。 当时,他想:“我罪孽深重,老天要绝我啊!” 在漆黑的井底呆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就此灭亡。于是,他脱下衣服,系在腰间,然后用作案的刀子在井壁上掏洞,一边用刀挖,一边用手抠。不知不觉,手指都抠出了血。 但身临绝境的他此时什么也不顾了,只一个劲儿地挖。每掏出一个洞,他就用脚蹬进去,用手攀着井壁,一点一点往上爬。 用了两个多小时,才爬出来。出了井口,阵阵寒风袭来,一身冷汗立马就干了,湿透的衣服上很快结了冰,站在寒风中直打冷战,内心深处不由生出阵阵悲凉。 更要命的是,他的脚踝还在爬上来的过程中受了伤,血流不止。可为了活命,他只能在野地里像个疯子一样跑步取暖。跑得体温上来后,他急忙跑向附近的村子,潜入村民家中偷了几件棉衣换上。 “,这是走到绝路上来了,”他感觉精神快要崩溃了,身体也快要垮掉了,“这样下去,不被饿死也得给冻死。” 李睿凝望着布满霜花的田野,一种萧索的悲凉从心底升起,“他就像个野狼一样,整日流浪、逃亡,可能就快死了。” 温柔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快死了?你怎么知道?” “他一方面要躲避警方的抓捕,一方面要躲避风霜雪雨的侵袭,每天吃了上顿饭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儿吃、吃什么。”李睿似乎能够感受到小个子的心境,“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也是他感到最凄凉的时候,远远近近那一片黑乎乎的村落,却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落脚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更是不知道何处才是他的归宿,时时刻刻有一种走到了人生尽头的感觉。” 温柔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李睿,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我只是身临其境地感受他在想什么。” 温柔不明所以,“你现在还有这本事了?” “还记得我大学选修过心理学吗?”李睿看向温柔,“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认为,犯罪行为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的冲突导致的。凶手的内心世界极其扭曲,这意味着本我、自我正在走向毁灭,甚至已经毁灭,换句话说,他可能有着双重人格。” “难道杀人的是他的另一重人格?”温柔将信将疑地问道。 “也许吧。”李睿叹了口气,“我感觉我们离他已经很近了,但又抓不住他,他的脚步不会停下,我们必须比他更快才行。” 晨雾在田野上织出灰白的纱帐,李睿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粉笔灰味——这让他想起大学阶梯教室里,总爱把弗洛伊德画像挂在黑板旁的周教授。 那是十年前深秋的午后,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心理学课本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李同学,你说说看。”周教授的手指敲打着讲台上那本《梦的解析》,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为什么说犯罪是潜意识的泄洪口?” 年轻时的李睿站起身,白大褂袖口还沾着解剖课的福尔马林味:“就像化脓的伤口需要切开引流,某些扭曲的心灵会把暴力当作……” 他的余光瞥见前排温柔的后颈,她发梢的金色绒毛在阳光下像层薄纱。 “说得好!”周教授突然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扭曲的人形,“但你们记住,每个恶魔都曾是天使的碎片。要找到那个让圣光碎裂的裂缝——” 粉笔“啪”地断成两截,白色粉尘簌簌落在讲台边缘。 “裂缝……”李睿喃喃重复着,突然蹲下身。 霜花覆盖的田垄上,几片被踩碎的枯叶形成特殊图案——左深右浅的脚印间隔突然变密,像瘸腿者最后的挣扎。 他掏出证物袋,镊子夹起一片沾着脓血的枯叶,“他在溃烂,不仅是伤口。” 温柔的手机突然震动,雷辰发来的监控截图在屏幕亮起:深夜的国道旁,有个跛脚身影在自助洗车机前冲洗左腿。水柱冲刷下的阴影里,隐约可见袜子外翻的劳保鞋,鞋帮处露出半截菱形格纹的袜边。 “他想回家。”李睿猛然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起细碎的霜粒,“如果一个人受伤了还奋不顾身地这样走,那他的终点,应该就是自己的归宿。” 有人说,苦难是一个催化器,它可以让一个坚强的人更坚强,也可以让一个冷漠的人更冷漠。 他确实迈上了回家的路,在他濒临死亡的那段时间,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就像一头放归旷野的狼,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回头。 第045章 锤魔案(十四) 10月31日晚,漯城郊外的邸家村仅剩下零星的几家灯火。 附近几个县接连发生了抢劫杀人案,派出所白天还特地上门宣传,提醒村民晚上谁叫的时候一定要关好门窗。 从辉县沿107国道向东前进,大约20分钟即可来到位于国道旁的聚灵镇,再东行三四里,就是邸家村。 村子的西北角,有四间坐北向南的平房,平房前有走廊,最西间为厨房,有向南开的单扇木门。 这是村民邸之仙的家,这个42岁的农村妇女带着14岁的女儿和11岁的儿子住在这里。不想,这个祥和幸福的家却被恶魔给盯上了。 他瘸着腿,走了一天一夜,也许是因为累了,或者是因为他又发现了目标,总之他停了下来。 回家的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照旧像个瘟神一样,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他完全用一个征服者的冷眼去观察所有的目标,自认为可以使用一切残忍的手段去占有他想占有的一切,杀人已经很自然地成了他实现目的的一种手段。 此时的他,已然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冷面杀手。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到了这里。昨日黄昏是在田边看到风韵犹存的邸之仙,消失多日的原始欲念又重新回来了。 他很兴奋,当即想要弓虽女。但当时天色已微明,已有早起的人们吆喝着耕牛下田犁地了,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八棱锤塞在了邸之仙家西边的麦秸垛里,回到山上躲了起来。 凌晨1点钟,他再次来到邸之仙家门口。为防止走路有响声,他特意穿了一双浅靿黄球鞋,按照事先看好的地形,直接到院子西边的麦秸垛跟前,将事先藏好的八棱锤抽出来,像个幽灵溜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静,整个村子也是一片沉寂。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轻轻拨开了客厅的门,打开一道门缝挤了进去。 进到屋里,他蹲下身子听了听,一家三口都睡得正香。西间靠西墙顶南墙有一张床,床上睡的母子俩。东里间西北角靠北墙顶东墙有一张床,睡的是小姑娘。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啊。”他不自觉阴笑起来。 因为害怕出声,他又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用八棱锤砸开了邸之仙的头,然后对着她儿子的头,也砸了几下。看他们都不动了,又到东间屋,对着那女孩一锤子下去,就把她打晕了。 然后,这个丧尽天良的恶魔,对那女孩的尸体进行了侵犯。中间还停下来两次,第一次是去西间屋里翻钱,只翻到4块硬币,气得他把硬币塞进了小男孩的嘴里。 第二天中午,邻居家女儿来找刘菲菲,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于是,她来到西间屋里一看,发现邸之仙母子俩都赤条条的,被子也没盖严,吓了一跳,赶紧跑回了家。她妈闻讯后要她一起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可她走到门口,不敢再往前走,她妈一个人去了。 一会儿,她见妈妈哭着从邸之仙家中跑了出来,大声喊着:“杀人案了,快报警!”一边喊,一边惊慌失措地往村里跑。 …… 冬日的暖阳下,光秃秃的田野,依然绿得耀眼。田埂上的小草倔强生长,它们诉说着生命的坚强。 李睿收回远眺的目光,说道:“回去吧。” “不再走走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窄窄的田垅上,像极了恋爱时的样子。 温柔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痴痴地笑,仿佛自己依旧是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也许是我想错了,”李睿摇了摇头,“归家的叫游子,恶魔是不会回家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家!” 警车的引擎在乡间小路上低吼,李睿靠在副驾驶座上,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温柔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他疲惫的侧脸,忽然想起大学时那个总是泡在解剖室的少年。 李睿本想徒步回去,但温柔说什么也不肯了。这辆车,是向现场的民警借的。 “记得吗?”她轻声开口,“你第一次约我看电影,结果选了部法医题材的纪录片。” 李睿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天你穿着白裙子,坐在我旁边,看到解剖镜头时紧紧攥住了我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温柔耳后的碎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其实我是故意的,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害怕。” 温柔轻笑一声:“结果发现我比你还淡定。”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搭档。” 警局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束在烟雾中划出一道银线。雷辰站在白板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密密麻麻的线索图上跳动。 “韩厅,各位领导,距离‘10·31案’发生已经过去三天了,但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依旧非常有限,局面比较被动。”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虽然,经过我们法医对现场进行了更为认真细致的勘查后,从细微处找出犯罪分子的蛛丝马迹,但经过dna鉴定,没有找到嫌疑人,说明是……对方很可能并非前科人员。” 说到这话时,雷辰看了看李睿。 这时,温柔起身说道:“经过我们法医部门的鉴定,邸之仙和其女儿生前系他人钝性外力作用于颈部致晕厥,后因锐器外力作用于颈部致右侧颈动脉大部分断离,右侧颈静脉完全断离,导致失血性休克而死亡。其儿子生前系他人钝性外力作用于颈部致机械性窒息而死亡。从钝性外力作用造成的伤口特征可以得出结论,‘10·31案’与‘10·18’案凶手应为同一人。” “另外,我们从盖在1号女尸身上的军绿色薄被,以及尸体肚脐处、床单上发现了4根毛发。”温柔按动ppt遥控器,“在3号女尸的鞋跟处提取到了凶手的分泌物,并有4根毛发。经过与之前案发现场的物证进行对比检测,确定为同一男子所留。” 雷辰继续说道:“虽然我们目前有了凶手的dna图谱,但因为缺乏怀疑对象,排查工作进展较慢,侦破进度仍然是微乎其微。” 分局局长汇报道:“我们把排查对象确定为邸家村所有男性村民,包括外来人员,然后根据凶手的dna图谱,与这些排查对象的血型进行比对,但都一一被排除了。没办法,我们又把范围逐步扩大到临近的乡村,但也没有什么收获。” 李睿突然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直截了当道:“这是一个误导!” “我们的数据库里匹配不到凶手的dna,不代表凶手一定不是前科人员,有可能是他入狱的时间比较早,没有采集dna信息。”李睿解释道。 雷辰点了点头,“我国是从10年开始建立dna数据库,广泛收集前科人员的dna数据,以便比对及时破案。” “但这项技术在12年后才逐渐成熟, 12年之前,特别是10年之前就刑满释放的人员,极有可能成为漏网之鱼。”李睿说道,“而这种误导,使我们的排查工作走入误区,虽然留下的是凶手的dna图谱,但排查的方向却远远地偏离了作案人。” 雷辰的眼睛亮了起来,“有道理,由于凶手作案动机不突出,并且他本身很可能没职业,一直流窜,具有一定反侦查的意识和技能,给破案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第046章 锤魔案(十五)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中,投影仪的光束在白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睿站在线索图前,指尖划过几个红色标记的案发地点,声音低沉而笃定: “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我们加大力了排查的力度,凶手肯定会提心吊胆,他之所以继续犯罪,并非自负,而是摸清了我们的办案规律。” 韩俊山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你的意思是……” “他像只狡猾的狐狸,每次作案后都会蛰伏一段时间,但从未真正远离案发地。”李睿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圈,“他就一直在周边的几个地市转来转去,和我们进行周旋。”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家伙是随身带着地图,”李睿转身面对众人,“走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作案。他利用对农村生活熟悉、环境熟悉的便利条件,钻我们警方各自为战的空子。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在当地警方介入前离开管辖范围,就等于脱离了危险。” 雷辰也说道:“凶手一旦觉得警方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胆子就会膨胀起来,又会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放开手脚赌一把,继续作案。” 李睿的视线看向窗外,暮色像瓶被打翻的墨汁,顺着麦田的褶皱缓缓洇开。 他仿佛看见成片的麦穗集体转向东方,在晚风中翻涌出暗红色的波浪——那是渗入土壤的血,被麦根后竟在仲夏结出赭色的穗。 田间小径上,几道新鲜的鞋印正诡异地自我增殖,延伸的轨迹恰与警方会议室地图上的红线圈重合。 有夜巡的老农说,曾看见月光下的麦秆自动编织成某种皮质纹路,展开来竟是一张会呼吸的人皮地图,上面标记的村落都笼罩着淡紫色的雾霭。 与此同时,一个跛脚的男子正游荡在周市扶县境内。 他像只饥饿的鬣狗,街道在他眼中不过是模糊的背景,狡黠的目光始终在搜寻两样东西:跟踪者的身影,和按摩店的霓虹。 风很冷,但他却异常烦躁。扯了扯衣领,汗水浸透了廉价t恤。他漫无目的地踱到汽车站,突然觉得县城太过喧嚣,还是农村更适合他——那里有墨绿的树荫,没有钢筋水泥的牢笼,更没有穿警服的身影。 跳上一辆即将发车的客车,他特意选了中间靠窗的位置。这是他多年逃亡总结的经验:最前和最后都不安全,中间才最稳妥。 就在引擎轰鸣的瞬间,一个老太太急匆匆上车,一坐在他前排。 小个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老太太花白的后脑勺,感到一阵反胃。 “今天真倒霉,一上车就遇上个碍眼的糟老婆子,”他在心里咬牙切齿,“要是小姑娘坐在前面,还能养养眼。偏偏是个糟老婆子,看着就恶心。” “你一个满脸枯树皮的老太婆,”他非常生气,但当着众人不能发作,“凭什么坐在我的面前污染我的视线?”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很善于伪装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来不招惹是非,也从来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把内心深处的狠毒和凶残发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平白无故地遇到这种窝心事,太憋屈了,不行,得找个地方出出这口恶气。” 汽车驶出车站,小个子突然站起身,在下一站匆匆下车。 他需要发泄,需要让这些“碍眼”的人付出代价。原本还在犹豫是否继续作案的他,此刻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就凭这个老太婆,”他恶狠狠地想,“我也要在这里弄出点事来。” 夜幕降临时,他已经摸清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情况。 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知道,又一个家庭即将在黑暗中破碎,而他,将继续游荡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像只永远无法停歇的幽灵。 11月2日清晨,阳光像把锋利的镰刀,割开了笼罩赵岗村的薄雾。 罗江红踩着露水去邻居陈耿深家借锄头,远远就看见那间孤零零的东屋——既是厨房又是卧室,像只疲惫的老狗蜷缩在未完工的新房地基旁。 “深哥?”她喊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晨风掀动门帘的窸窣声。 罗江红见没陈耿深吭声,就过去掀他的被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陈耿深的额头赫然一个血洞,暗红的血迹在枕头上晕开,像朵凋零的花。 罗江红的尖叫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她赶紧找到陈耿深的弟弟陈耿亭,说:“你快去看看吧,你哥不知给谁打架了,头上被打了个血窟窿。” 陈耿亭赶来时,发现哥哥的尸体已经僵硬,像块被遗忘在田埂上的朽木。推开东屋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双腿发软:侄女的小腿垂在床边,嫂子趴在床上,侄子蜷缩在蚊帐外,三具尸体上的血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紫光。 警察赶到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在勘查中,一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棍子约莫茶盅粗细,一米多长,两端有新鲜的砍痕,树皮还泛着青绿的光泽。五个血手印清晰地印在棍身上,像五只血红的蝴蝶,却因血迹太浓无法提取指纹。 “从杨树棍上所带的树皮和两端的所留的茬口看,这根棍从树上砍下来的时间不超过半天。”老刑警王队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拂过棍身上的树皮,“立即围绕这根杨树棍进行调查。” “是!”其他民警齐声说道。 “另外,立即通知市局和专案组,凶手又作案了!”老王面色凝重道。 警笛声撕裂了山村的宁静,红蓝相间的警灯在薄雾中闪烁,像两只困兽的眼睛。 李睿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解剖台上那些凝固的血迹在他脑海里浮现。 “我们还是晚了。”李睿自责道。 温柔紧握方向盘,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后视镜里,雷辰的警车紧随其后,车顶的警灯将路边的梧桐树染成诡异的紫色。 转过一个急弯时,李睿的胃部一阵翻涌,他想起大学时第一次出现场,也是这样的清晨,也是这样的警笛声。 “还有十分钟。”温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的侧脸在警灯映照下忽明忽暗,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李睿突然注意到她耳后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这个细节让他莫名心安。 警车驶过一片坟地,墓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李睿的太阳穴突然一跳,仿佛听见了受害者的哀嚎。他摇下车窗,冷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远处,赵岗村的轮廓渐渐清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吞噬又一个无辜的家庭。 第047章 锤魔案(十六) 11月1日晚,夕阳西下。暮色如熔金般泼洒在古城镇赵岗村斑驳的石墙上,老柳树的枯枝在晚风中勾画着天幕的裂痕。 老农甩着细竹鞭,将最后一头老牛赶过青苔斑驳的石桥,牛蹄踏碎水面倒映的霞光,惊起芦苇丛中暗红色的萤火——那是深秋最后的流萤,翅膀沾着麦秸燃烧后的灰烬。 流水裹着零星的枯叶绕过村西头,某户人家的烟囱忽然腾起炊烟,袅袅白雾掠过草垛时竟幻化出人形,转瞬又被暮霭撕碎。 “老李,回来了,庙会好玩么,热不热闹啊?”老农与邻居寒暄道。 这天正逢古城庙会。下午,一辆从扶县汽车站发出的汽车缓缓开来。 随后车上下来一个人,皮肤黝黑,个子矮小,但走路很快,路边的自行车都追不上他。 他在一处地摊前停下脚步,看上了一把四磅铁锤,锤把有七八寸长,问老板道:“这锤多少钱?” 老板打量了他一眼,伸出五根手指。 他没有还价,扔给老板50,把铁锤装进了塑料蛇皮袋里,背在身上离开了古城镇,向南拐上一条公路。 沿着公路一直往南走了二三里路,再往西走到一条河边,边上有个村庄,就是赵岗村。 桥头有块石碑,上面“万历年间重修”的字迹渗出锈色,仿佛被百年来无数冤魂的血泪浸透,而此刻正与西天残阳一同凝固成紫黑色的痂。 暮色如血,他在赵岗村的阴影中游荡。偷来的菜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当砍向路边的杨树时,发出沉闷的“咔嚓”声,惊飞了树梢上栖息的乌鸦。杨树棍在他手中轻颤,仿佛预知了即将沾染的鲜血。 凌晨时分,他潜入陈耿深家。杨树棍放在了东屋门口。月光透过窗棂,将屋内染成诡异的青灰色。八棱锤棍起落间,四具躯体相继倒下,鲜血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他在席子下翻出90多块钱,钞票沾着血迹,在他手中像燃烧的纸钱。 他走到屋外,看见门口的杨树棍,就顺手掂了起来。转念一想,接下来也用不着它,就随手扔在了院子里。 杨树棍静静躺在地上,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像五只嗜血的蝴蝶。而他则重返屋内,在满室血腥中对女孩的尸体施暴。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恶魔的形状。 黎明时分,他拉过被子盖住陈耿深的头,仿佛在为这场屠杀画上句号。 11月2日清晨,警车来时,赵岗村的晨雾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而杨树棍上的血手印,正在阳光下慢慢褪色,仿佛要抹去这场惨案的所有痕迹。 “雷队,”老王向匆匆而来的雷辰,递上了那根杨树棍,“我们对赵岗村的所有杨树进行了察看,没有发现新砍的树茬痕迹,据此分析,这根杨树棍是犯罪嫌疑人从赵岗村以外的地方砍下来或捡来的。” “上面的血手印是凶手留下的?”雷辰问道。 老王点了点头,“应该没跑。” 雷辰立即把杨树棍递给李睿,“李法医,你看看。” 李睿对着杨树棍上面留下的血手印仔细观察,皱眉道:“上面只能看出5个血手印,由于血太浓,看不出一点指纹,只能带回去分析。” “雷队,真是那个浑蛋吗?”王队的声音有些发颤。 “作案手法与前几起案子几乎完全相同,作案工具也一样,都是八棱锤,应该是同一人所为,”随后,雷辰深吸了一口气,“老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就当法医试图将杨树棍装入证物箱时,棍身却始终露出一截,塞不下,仿佛在抗拒被带走。树皮上的青苔在阳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五个血手印竟缓缓蠕动起来,像要挣脱棍身的束缚。 离开案发现场时,法医们正将尸体抬上车。坐在车上,李睿看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心中犹如刀绞。 雷辰过来敲了敲车窗。 温柔放下车窗,问道:“怎么了雷队?” 雷辰极少露出憔悴之色,“咱们下班后喝一杯怎么样?” “怎么了这是?”温柔打量道。 雷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儿堵得慌!” 温柔看向副驾驶上的李睿,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李睿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好,正有此意!” 雷辰挤出一点笑容,“行,下班后我来接你们,记得叫上小戚!” 晚上12点,后街酒吧。 霓虹灯在酒杯中折射出迷离的光晕,李睿将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块碰撞杯壁的声响让他想起解剖台上手术器械的叮当声。 酒吧角落里,雷辰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他女朋友发来的生日祝福——今天本该是陪她切蛋糕的日子。 “第五起了。”李睿又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残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仿佛在触摸受害者颈部的勒痕。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猥琐的男人正搂着陪酒女郎在ktv包厢里纵情狂欢。 劣质香水的气味让他想起受害女孩身上的血腥味,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泡沫顺着嘴角流下,像极了那晚女孩口中溢出的血沫。 霓虹灯在他眼中扭曲成诡异的图案,恍惚间,他看见那些死去的女孩都穿着红裙子在舞池中旋转,裙摆飞扬如血色的蝴蝶。 “再来一瓶!”他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嘶哑得像只受伤的野兽。 陪酒女郎战战兢兢地递上酒瓶,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裤兜里的钞票散落一地——那是他用人命换来的“战利品”。 “服务员,再来一瓶!”雷辰喊道。 “我们漏掉了什么。”温柔思索道。 她的马天尼已经见底,杯沿的口红印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凶手不是随机作案,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李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现场那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仿佛在嘲笑警方的无能。 突然,雷辰的手机震动起来,随即脸色挂满了惊喜之色,“有线索,丽人ktv的服务生报警说他们那儿有个人,很像是嫌疑人。” “确定吗?”温柔问道。 “不确定,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走吧。”李睿站起身,威士忌的余韵在舌尖泛苦,“今晚,我们要让他付出代价。” 就在他们的车向着丽人ktv一路疾驰时,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好从包厢里出来。 如狼一般的眼睛,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服务员闪躲的眼神,立马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他来不及多想,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踉踉跄跄地跑出了ktv,拐进一条小巷,在黑暗中拼命跑。 那里监控摄像头没有覆盖,只要没被拍到,警察就找不到他。 但似乎,他又开始开始四处逃命、疲于奔波的生活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骂娘,“老子去你!” 第048章 锤魔案(十七) ktv的霓虹灯在雨夜中格外刺眼,红蓝警灯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像一滩未干的血迹。 雷辰一脚踹开包厢的门,刺鼻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包厢里一片狼藉,茶几上散落着空酒瓶和沾着口红印的纸巾,麦克风歪倒在沙发上,还在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李睿的目光扫过墙上的镜面,倒影中自己的脸扭曲变形,仿佛与凶手的面容重叠。 “该死!”雷辰一拳砸在墙上,震得墙上的装饰画歪斜。 画中的舞女裙摆飞扬,却让李睿想起受害者家中那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像五只嗜血的蝴蝶。 温柔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毯上的酒渍:“还是温的,他刚走。”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个浑蛋,又让他溜走了。” 突然,李睿注意到沙发缝隙里露出一角红色。他伸手扯出来,是一条沾着酒渍的红丝巾。丝巾的一角绣着“夜玫瑰”三个字,在霓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温柔凑近细看,一脸不解。 雷辰瞳孔骤然收缩,“夜玫瑰是辉县一家ktv的名字,是那种不正规的ktv,这家伙应该去那光顾过!” “一边杀人抢劫,一边还敢寻欢作乐!”李睿攥紧丝巾,指节发白。 他仿佛看见凶手在雨中笑着狂奔,红丝巾在风中飘扬,毫不掩饰地表达逃出生天的喜悦。 而他们,又一次与恶魔擦肩而过。 在某个城市阴暗的角落里,露出一张狰狞的脸。他胆怯而又愤怒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我要报复,”他像只饥饿的野狗,把怒火对准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今天老子就要爽个够!” 11月3日凌晨2点,他来到邓市地面。在一家十足便利店买了把水果刀,刀身闪着寒光,又置办了个手电筒,电池是新换的。这些物件揣在怀里,沉甸甸的,之后便再度消失在夜色里。 凌晨3点,这个幽灵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鼓楼镇。镇西南边的鲤鱼庄正笼罩在黑暗中。 他蹲在村口的麦秸垛后,目光如炬地盯着西南角那座孤零零的院落。三间砖瓦房坐北朝南,前面围着低矮的土墙,像只蜷缩的老狗。土墙上的裂缝爬满牵牛花,紫色喇叭在夜风里无声开合。周围没有邻居,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4时许,他像只狸猫般翻过土墙。“呸”,啐了口唾沫,翻墙时裤管勾住蒺藜,生生扯出三道血痕。 月光被乌云遮住,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房是两扇木门,门后肯定有门闩。他掏出水果刀,刀尖顺着门缝去,轻轻一挑,门闩应声而落。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惊得后背绷紧。门闩竟是老式枣木的,刀刃刮蹭的碎屑簌簌落下,带着陈年桐油味。 他侧身挤进门内,鼻子里钻进一股香水味。黑暗中,他听见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是个女人。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准备手起锤落。此时,月光突然从云缝中漏下来,照在女人熟睡的脸上。她约莫三十出头,眉眼间还带着少女的稚气。 记忆里那个熟悉的面庞仿佛正在向他微笑,他举起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不住地微微发抖,锤头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女人突然惊醒,厉声问道:“你是谁?” 声音里带着惊恐和愤怒。小个子没有回答,而是开始服。 女人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却摸了个空。小个子压低声音说:“你敢动我捅死你!”说着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女人吓得缩回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小个子松开手,月光下,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印。他压了上去,女人像条死鱼般一动不动。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完事后,小个子摸黑在屋里翻找。他在衣柜里找到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五千块钱和几张银行卡。他把钱揣进兜里,银行卡随手扔在地上。正要离开时,他突然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女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笑得灿烂。 小个子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最后,他轻轻放下照片,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女人醒来时,屋里一片狼藉。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脖子上还留着掐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看见地上的银行卡和散落的衣物,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邻居。很快,警笛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李睿和温柔赶到现场时,女人还在抽泣。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床单上沾着可疑的污渍。 “是他。”李睿盯着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声音沙哑,“他在嘲笑我们。” 温柔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上的银行卡。突然,她注意到银行卡上有个模糊的指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有线索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李睿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麦田。十五天了,他们一直在追捕这个恶魔,却总是差一步。 不幸之中万幸的是,这次他没有动杀机,这位无辜的妇女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温柔掏出手机,拨通了雷辰的号码:“雷辰,让技术科的人马上过来,这里有个指纹。” 挂断电话,温柔转身看向还在抽泣的女人。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泪痕未干。 “从那以后有洗过澡吗?”温柔尽量轻柔地问道,避免再次伤害到受害者,“我们需要从你身上提取有关犯罪嫌疑人的生物痕迹。” 女人摇了摇头。 “看到那浑蛋的脸了吗?”温柔问道。 女人啜泣道:“没,太黑了,而且我……我也不敢!” 温柔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警车在雨幕中穿行,雨刷器划出的扇形间隙里,李睿的侧脸忽明忽暗。仪表盘蓝光映着他紧蹙的眉头,像道解不开的绳结。 “想什么呢?”温柔问道。 “为什么他这次没有动杀机?”李睿问道。 温柔摇了摇头,“难道是良心发现?” “这怎么可能呢?”李睿想都不想就否定了这个看法,“他之前杀了这么多人,从来没有怜悯过。” “那这次是为什么?”温柔也想不通。 “我猜,这可能与他的犯罪动机有关。”李睿思考道,“这个人残忍且,尤其对女性,似乎有着某种极端的报复心理。” “你看这个。”他突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案发现场的照片。昏黄的台灯光晕里,床头柜倒扣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玻璃下面还夹着片褪色的枫叶标本。 温柔握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受害人说,当时凶手盯着这张全家福发了很久的呆。” 车窗外掠过一片芦苇荡,枯白的穗子在雨中低垂。李睿想起现场勘查时,那张全家福中女主人的位置,边缘有枚模糊的血指印——是凶手的。 “他看的人,应该是那个受害者,”李睿的声音混着雨声,“但照片是十年前的,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十年前的女人感兴趣呢?” 十年前的秋夜,小个子蜷缩在四处漏风的老屋里。透过门缝,他看见隔壁的小妹穿着新裁的红袄子,捧着本借来的英语书,在灯光下轻声诵读。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能见自己即将迎娶这位美丽的姑娘。 “他在回忆。”李睿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血迹在玻璃膜上拖出暗红轨迹,“鼓楼镇这个妇人,应该与他认识的某个人有几分相似。” 温柔猛地刹车,轮胎在积水路面划出尖啸,“所以这次不动杀机,是因为……” “这很有可能是他犯罪的真正动机。”李睿望着雨幕中模糊的村落轮廓,“他对女性有如此大的仇视,说明他很可能受过女性的伤。” 第049章 锤魔案(十八)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墙上,映出一张模糊的照片——ktv包厢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一个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略微上扬的下巴。 “这是我们从ktv监控中提取的唯一一张嫌疑人图像。”雷辰站在投影前,声音低沉而有力,“虽然画面模糊,但可以确定嫌疑人在案发当晚确实出现在这家ktv。”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事,继续说道:“然而,因为这家ktv不是正规营业的场所,治安队的同事盯上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里面的监控少得可怜,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排到嫌疑人的身影。”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10·18案’法案以来,我们第一次知道了我们对手的真面目。虽然只是一张侧脸,但意义不可谓不大。” “第一,这张照片证实了我们之前对嫌疑人体貌特征的描述,是基本正确的。”韩俊山看向众人,“尤其是他低矮的身材这一重要特征,目前已经完全证实了。” “第二么,从他出现在ktv这一线索也可以反映出,这家伙确实是胆大妄为、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花天酒地,挑衅意味极重!”他停顿了一下,“同志们,我们应该要有危机意识啊!” “如果继续任由他这么胡作非为下去,那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会不会戳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是废物啊!” 韩俊山的话振聋发聩。 在场的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发誓定要一雪前耻。 这时,雷辰继续说道:“韩厅,但是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麻烦。” “什么麻烦?”韩俊山问道。 雷辰回答道:“受害者的指认出现了问题。她最初在向我们陈述受害情节时,把嫌疑人声音误听成是本村的一位村民张强,但经过dna比对和不在场证明的核实,排除了这一指控。”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 韩俊山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受害者在极度恐惧和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误将张强认作嫌疑人。这种情况在类似的案件中并不罕见,这也提醒我们,办案必须谨慎处理,绝不能冤枉无辜。” 雷辰切换了投影,屏幕上出现了受害者的笔录和现场勘查报告。 “根据受害者的描述,嫌疑人身高约160厘米,体型偏瘦,操本地口音。结合ktv监控中的模糊侧脸,我们初步判断嫌疑人可能是本地人,且对周围环境较为熟悉。”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语气坚定:“下一步,我们将扩大排查范围,重点调查ktv当晚的顾客和工作人员,尤其是与受害者有过接触的人员。同时,技术部门会继续对监控画面进行清晰化处理,争取获取更多线索。” “其他人还有什么补充的吗?”韩俊山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李睿咽了咽喉咙,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他可能是在报复!” “报复?”韩俊山纳闷地看向李睿,问道:“报复谁?” “警察!”李睿直截了当道。 “报复我们?”雷辰疑惑道,“他也太狂妄了吧?” “你们想想,我们赶到丽人ktv时,嫌疑人刚刚离开,这家伙很谨慎也很警觉,他一定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所以才跑掉的。换做其他人,逃过一劫之后应该躲起来蛰伏一段时间才对,但他却没有。相反,他选择了顶风作案,而且是第一时间就下手,这不是报复是什么?”李睿说道。 他的话,令在场人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光是挑衅了,”韩俊山站起身来,“这简直就是不拿我们警察当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睿继续说道:“而他之所以没有对本案的受害者下杀手,很有可能是因为……”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因为她像他认识的某个人。”李睿道。 李睿没有过多解释,“他如此残忍地报复女性,都与这个人有关。” “小戚,有没有办法,通过这个受害者的面部特征,找到与她有相似容貌的人?”韩俊山问道。 戚薇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因为这样找出来的人脸数量庞大,而且关系错乱,对我们案情……未必有太大的帮助。” “目前看来,条件确实还不成熟。”韩俊山说道。 这时,李睿继续说道:“嫌疑人之所以不杀人,除了当时是黑夜,认为那位受害的妇女不会认出他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他觉得,自己这次没有杀人,警方也不会太在意,所以就给他继续犯罪提供了机会。”李睿说道,“他很可能并没有逃远,而是仍旧在鼓楼镇一带转悠,伺机寻找作案机会。” 韩俊山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分析有一定道理,各分局、派出所要全力搜索,绝不能让他逃出邓市地界!” 会议结束后,李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渐渐暗下的天色,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起案件的突破口就在那张模糊的侧脸上,而受害者的误认也让案情变得更加复杂。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办公室,准备连夜梳理线索。 夜色渐深,警局的灯光依旧明亮。案件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那模糊的侧脸背后,等待着被揭开。 …… 11月5日,古城庙会刚刚落下帷幕,古楼镇大集又粉墨登场。这是当地的一种民俗,每年这个时候各镇都要庆祝一下。 风很冷,却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一个不起眼的人影蹲在集市角落,汗珠顺着脖颈滑进油腻的衣领。不过半个钟头时间,他便收获颇丰。 他先花七块多钱在地摊上买了一把四磅八棱锤,锤把长有一尺三四寸的样子,他捏着锤把掂在手上试了试,不由得脱口说道:"行,挺好使的。" 说完,他知道自己说走嘴了,心里打了个寒战。慢慢抬头看了看卖锤的人,见那人只顾做生意,并没在意他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把锤装进塑料袋,付了锤钱,离开这个地摊。 在另一个地摊,他又花四块钱买了一把剪刀,然后又在百货门市部里买了手套、手电筒。在一个村子里偷了件老头儿穿的衣服。 随后,他骑着偷来的自行车,在上面胡乱地带一些气球、指甲剪之类不值钱的小东西,装作做小生意的模样在附近转悠。 下午,他在白楠庄发现了目标。村子东南角,有一座独立的院子,院门朝南,里面住着一对70多岁的老夫妇,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吸引了他的目光。 为了减少奔波的路程,夜里,他就睡在离白楠庄不远的一个地头上,把偷来的那件老头衣服和刚买来的工具枕在头底下。 可能由于太累了,这夜他睡得很死,一觉醒来,已是凌晨3点多钟。 第050章 锤魔案(十九) 天色微明,但四周仍然很静。他急忙爬起来,来到那家院子前,但由于动身太晚,走到地方时天已快亮了。 他算了算时间,“那两老家伙差不多该醒了,如果进去被他们发现了,就做不成了。” 即使不被发现,时间也很仓促。于是,胆小如鼠的他很快退到庄外,把衣服脱下来,塞到东北方向的一个麦草垛里,以备再来作案时用。 当天夜里12点多,他又像个幽灵似的再次来到这座小院。 两边的院墙不高,墙根前还堆有不少木头。他蹬着墙下的木头,翻墙进入院子。 三间正房,门朝南,东边一间厨房,门朝西。正房睡一个老头,厨房睡着一个老婆和两个小女孩,两个门都没关。 他见又多了一个小女孩,不禁暗暗窃喜,“老天对我不薄啊!” 正房窗棂透出昏黄光晕,投在院中老槐树上,枝桠影子活似狱警挥舞的警棍。 闯进正房之后,他先用锤打昏了老头,接着用水果刀直戳其心脏,又用剪刀剪断了他的喉咙,然后用被子蒙住他的头,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放着一只桐木柜子,这气味让他想起邻家小妹出嫁那日,妆奁匣子上的桐油光。 这不禁使他恍惚了一下。恰此时,床上女孩猛然惊醒。月光斜斜切进窗缝,照见男人精瘦的脊背——那上面有一块烫伤的疤痕。 “你是谁?”睡在床尾的小女孩声音打着颤,手指摸向枕下剪刀。 “莫动。”他喉咙里滚出沙哑的方言,掌心黏腻的汗浸湿女孩的脖颈。 而此时,老太太也醒了过来,“谁?” “操!”见老太太张嘴欲呼救,他疯狂地举起铁锤,朝着老太太和与她一头睡的小女孩便砸了过去。 两个女孩都不动了,他摸到她们眼角冰凉的泪,这温度竟使他浑身一颤,锤头也不禁落了地。 把这一家四口杀死之后,他开始在两个屋里找钱,翻了抽屉、床铺、箱柜,两个屋里都翻遍了,结果啥也没有找到。 他歇了口气,目光停留在两个女孩的尸体上。床板在重压下呻吟,老式棕绷床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冲脑门。 五更鸡鸣时分,小个子翻出土墙。裤兜里塞着从老太太手里取下来的银镯子,镯面刻着“长命百岁”,在他腿侧撞出细微响动。 东方既白,他望见村口石碑上“白楠庄”三个字洇着露水,恍若血泪。 …… 市局对面咖啡店里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像一缕若有若无的烟。 李睿盯着杯中旋转的奶泡,拉花已经散开,形成一个模糊的血迹图案。窗外的梧桐叶在暮色中翻飞,影子投在桌面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你最近睡得不好。”温柔搅动着面前的拿铁,杯沿的口红印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又在想案子?” 李睿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与爵士乐的鼓点重合:“从西平到辉县,一直到鼓楼,他一直在杀人,而我们……”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仿佛又闻到了福尔马林的气味。 温柔伸手覆住他的手背,掌心温度让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冰冷的躯体:“你不是神,李睿。我们都在尽力。”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震动起来。雷辰的短信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破了咖啡店的宁静:“白楠庄发现新尸体,手法相同。我安排实习警员小王来接你们,速来。” 李睿猛的站起身,咖啡杯翻倒,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极了案发现场的血迹。温柔迅速抽出纸巾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走吧。”她抓起外套,发梢掠过李睿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窗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透过玻璃,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追捕恶魔的猎手。 咖啡店的爵士乐仍在继续,却无人再听。桌上,那杯未喝完的拿铁渐渐冷却,奶泡上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警车急刹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刺耳的刹车声惊飞了树梢上的乌鸦。实习警员小王踉跄着跳下车,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腐臭味,像烂掉的水果混着铁锈的气息。 “戴上口罩。”李睿递过一个n95,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小王接过口罩时,手指微微发抖,指节泛白。 案发现场的门帘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小王跟在温柔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当他跨过门槛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穿透口罩直冲鼻腔。他的胃部猛地抽搐,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紧。 尸体仰面倒在血泊中,头颅像被砸碎的西瓜,脑浆和血迹在地板上凝结成诡异的图案。小王感觉喉咙发紧,唾液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他转身想往外跑,却被门槛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呕——” 他趴在院子的泥地上剧烈呕吐,早餐的豆浆油条混着胃酸溅在警服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看见李睿蹲在尸体旁,手法娴熟地检查伤口,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具教学用的解剖标本。 “第一次都这样。”温柔递来一瓶矿泉水,声音里带着安抚,“去车里休息会儿。” 小王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嘴。晨光中,他看见自己的呕吐物里混着一丝血色——不知是牙龈出血,还是心理作用。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口罩,颤抖着双腿走向屋内。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躲闪,而是死死盯着那具尸体,仿佛要将这残酷的画面刻进记忆里。 李睿和温柔结束现场勘查,面色沉重地走到雷辰身边,说道:“老龄女性死者,尸体用毯子覆盖,尸体左手指上有毛发,两个年轻女性尸体均用床单覆盖,上有大量血迹及少量毛发。” “两名女孩体内均检出了少量米青子。”李睿说道。 温柔继续说道:“从死者的伤痕来看,他们均遭受过钝器击打,应该还是那把八棱锤。” 雷辰咬牙切齿道:“太可恶了!这个畜生……”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伤口确实是八棱锤造成的,但未必就是同一把。” “难道有两个凶手?”戚薇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李睿解释道,“如果我是凶手,每作一次案,就会把作案工具扔掉,然后准备作案时再重新购买。毕竟带着一把带血的榔头,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没错,这种榔头在五金店随处可见,不好查。”雷辰点头道。 “凶手已经欠下多条人命,他对鲜血迸溅的场面和受害人临死前痛苦的表情已经毫无感觉。”李睿继续说道,“他每天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寻找作案的机会,二是躲避抓捕。所以,我们如果一直跟在他后头追查,永远也追不上他。” “那我们该怎么办?”雷辰问道。 “了解对手、成为对手、打败对手。”李睿回答道。 “怎么了解?”雷辰问道。 李睿摇了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第051章 锤魔案(二十) 暮色中,警车驶离案发现场。 小王蜷缩在后座,脸色苍白如纸,上还沾着呕吐物的痕迹。李睿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突然将车停在路边。 “下车。”李睿的声音不容置疑。 小王踉跄着跟下车,发现面前是一片金黄的麦田。夕阳将麦穗染成血色,晚风拂过,掀起层层麦浪。李睿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红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我第一次出现场,”李睿吐出一口烟圈,“吐得比你还惨。整整三天吃不下饭,一闭眼就是尸体的样子。” 温柔靠在车边,发梢在晚风中轻飏:“记得我第一次解剖,手抖得连手术刀都拿不稳。李睿就在旁边,一遍遍教我握刀的姿势。” 小王抬起头,看见温柔眼中闪烁的泪光。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美得惊心动魄。 “这行干久了,”李睿掐灭烟头,“不是心变硬了,而是学会了把愤怒变成力量。每一个受害者都在等着我们讨回公道。”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惊起麦田里的麻雀。小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来麦穗的清香,冲淡了记忆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 “明天早上八点,”李睿拉开车门,“证物室见。我教你辨认凶器特征。” 小王重重点头,攥紧的拳头里满是汗水。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与李睿和温柔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未来的模样——不再是那个在尸体前呕吐的菜鸟,而是一个能为死者发声的刑警。 次日,清晨五点。证物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惨白的光线下,八棱锤表面的血迹泛着诡异的紫光。李睿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拂过锤头的凹痕。 “看这里,”他将放大镜递给小王,“锤面与颅骨接触时形成的压痕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状纹路。这是凶手用力过猛,锤头在颅骨上打滑造成的。” 小王凑近细看,鼻尖几乎触到锤面。浓重的铁锈味让他胃部又是一阵翻涌,但他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那些细如发丝的纹路。 “再看这个角度。”李睿调整台灯,光线斜射在锤柄上,“五个血手印重叠在一起,但最外层的手印边缘有细微的织物纹路。凶手很可能戴着棉纱手套,或者……”他顿了顿,“在手上缠了绷带。” 温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最新的化验报告:"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检出男、女二人混合dna,其dna分型中有与现场遗落的毛发中的dna一致的部分,确认为‘10·18案’凶手的dna图谱。另外,混合样本中发现了磺胺粉成分,凶手确实有伤在身。" 李睿接过报告,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数据:“小王,记住,凶器不仅是杀人的工具,更是凶手的‘签名’。每一道划痕,每一处磨损,都在讲述一个故事。” 他拿起另一把锤子:“这把是从五金店买来的新品,对比看看。” 小王来回观察两把锤子,突然指着旧锤柄上一处细微的凹痕:“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李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错。这是牙印,很可能是凶手情绪失控时咬的。这种细节,往往能帮我们还原作案时的心理状态。” 证物室的时钟指向八点,已经到了上班时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痕。小王直起腰,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专注。 “下午去靶场,”李睿摘下手套,“教你射击。有时候,追凶不仅需要头脑,还需要……” “一颗勇敢的心。”小王接过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温柔站在门口,看着这对“师徒”。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那些破获大案的前辈照片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正义的传承,在证物室的日光灯下悄然延续。 “哦豁,这么热闹!”这时,雷辰拎着几个袋子走了进来,袋子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早餐。 “小王也在啊?”雷辰看到小王,笑道:“不好意思啊,事先不知道你也在,只带了两份早餐。” “没事雷队,我等会儿自己去食堂买好了。”小王笑道。 “那你可来不及了,现在已经上班了,食堂关门了。”雷辰道。 “没事,吃我的吧,我不饿。”李睿淡淡道。 雷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小王,凑到李睿面前,问道:“哎,这小王怎么样啊?” “挺好。”李睿毫无语气地回答道。 “有培育的潜力吗?”雷辰继续问道。 温柔则在一边看着,浅笑不语。 李睿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有兴趣?” “那可不是嘛!”雷辰故意大声说道,“我跟你们说啊,现在这年轻人这么努力、这么勤奋的可不多见啊,重要的是还谦虚好学,这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啊!” 李睿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看向小王,“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点事,打靶的事儿就叫雷队带你去吧。他可是射击冠军,神枪手,你跟他好好学。” “啊?”小王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雷辰见状,当即挺了挺胸膛,不服输地问道:“干啥,不乐意啊?瞧不起我还怎么着?” 小王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愿意跟雷队练习射击。” 雷辰这才满意地笑了,“哎,这才像话嘛。”说着,他一把楸住小王的肩膀,“我跟你说啊,你将来是要干刑警的,射击才是你的基本功,至于物证之类的,懂得多自然最好,不懂也无所谓。” 说着,两人便朝门外走去。 “哎,这话分明是说给你听的,你不生气?”见雷辰走后,温柔走到李睿身边问道。 李睿冷哼道:“我跟他生气?我这么小心眼吗?” “嗯,”温柔点了点头,“还真有!” “额……你……” 他刚要反驳,温柔已经笑着离开了,“下午靶场见,正好我也想打几枪,发泄发泄!” “靠,都什么人啊!”李睿郁闷道。 第052章 锤魔案(廿一) 靶场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李睿调整着护目镜,余光瞥见雷辰正在给格洛克上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 “那我们按照老规矩来?”雷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移动靶,十发速射。” 这是警队的老规矩,高手过招都喜欢用这个。 李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检查弹夹。自从上午雷辰当着他的面“下战书”后,他就憋着一口气。 争强好胜不是他的作风,但今天不同,他闻到了复仇的气息——不是对雷辰,而是对那个在逃的恶魔。 “开始!” 靶子突然启动,左右摇摆不定。李睿迅速移动,枪声连成一片。硝烟中,他仿佛看见凶手在巷子里逃窜,红丝巾在风中飘扬。每一枪都带着压抑的愤怒,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让他血脉贲张。 “砰!砰!砰!” 最后一发子弹击出,李睿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摘下护目镜,看向计分板:98环。 雷辰吹了声口哨:“不错嘛,老李,没想到你一个法医也有这么好的枪法。”他举起自己的计分板:99环。 李睿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就差一环,又是这样。他想起这些天来的追凶,总是差了一步。 “再来一局?”雷辰挑眉。 李睿摇摇头,转身走向小王:“看好了,移动靶的要领是……”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看见小王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对正义的渴望,对真相的执着。 这一刻,李睿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放下枪,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记住,我们不是在和彼此较劲,而是在和时间赛跑。每快一秒,就可能多救一个人。” 靶场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那些破获大案的前辈照片重叠在一起。雷辰站在不远处,嘴角的笑意变得温和。他知道,那个执着于胜负的李睿,终于找回了初心。 靶场的枪声此起彼伏,硝烟在午后的阳光中弥漫。李睿站在小王身后,手把手纠正他的持枪姿势:“肩膀放松,呼吸要稳。” “砰!”子弹正中靶心,小王兴奋地转身,却看见李睿眉头紧锁。 “不够,”李睿摇头,“凶手不会像靶子一样站着等你。” 话音未落,雷辰已经按下遥控器。靶子突然开始移动,左右摇摆不定。小王连开三枪,全部脱靶。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浸湿了衣领。 “放松,”温柔递过一瓶水,“想象你在追捕凶手。他会在巷子里拐弯,会在人群中躲闪……” “就像这样!”韩俊山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靶场,手里握着一把格洛克。只见他快步移动,在三个移动靶之间穿梭,枪声连成一片。 硝烟散尽,三个靶心赫然都留下了弹孔。 四人围坐在休息区。雷辰汇报道:“韩厅,虽然我们检测出了dna,但由于人海茫茫,嫌疑人混迹于人群中间,我们一时无法把他分检出来,但这次将凶手的dna图谱再次记录在案,无疑又把侦破案件向前推进了一步。” 韩俊山展开一张地图:“凶手目前已经流窜到了邓州,接连在赵岗村、白楠庄犯下命案,我们就像被他牵着鼻子走一样,始终慢了他一步。” 李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韩厅,原先他的轨迹是一路向南,然后向东,接着向北,那下一步……” “向西!”韩俊山说道。 “没错,他是在绕圈子,他的行动轨迹就这么大。”李睿说道,“他利用县市区结合部的山区作为掩护,在各地流窜,看似没有规律,但其实离不了太大距离。” 小王突然开口:“那他下一步会不会回到西平?” 韩俊山赞许地点头:“不错,有长进。” 夕阳西下,靶场的灯光次第亮起。四人站在射击位上,枪口对准移动的靶子。 这一刻,他们不仅是同事,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枪声在暮色中回荡,仿佛在为正义开路。 警车在夜色中疾驰,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着,刮开挡风玻璃上的雨帘。韩俊山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副驾上的李睿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 “还在想那环之差?”韩俊山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输给雷辰一环,不丢人。” 李睿的手指顿住,目光依然盯着窗外飞逝的路灯:“就差一环……就像这几天,就差一步……” “你太执着于胜负了。”韩俊山轻打方向盘,警车拐上高速,“记得我刚当刑警那会儿,也总想着要破大案、立大功。直到有一次……”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雨刷的节奏仿佛也随之变慢:“我追一个抢劫犯,眼看就要抓住了,他却跳下了立交桥。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们不是在和罪犯较劲,而是在和时间赛跑。” 李睿转过头,看见韩俊山侧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路灯下忽明忽暗——那是二十年前缉毒时留下的。 “韩厅……” “听我说完。”韩俊山打断他,“叫你带新人是我安排的,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但你要记住,警察不是独行侠,我们是一个团队。” “我和你爸虽然没有共事过,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警察。”韩俊山突然开口道,“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吧。” 雨势渐大,雨刷疯狂摆动。李睿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温柔发来的消息:接到群众举报,有个貌似嫌疑人的人在西平县城买了一柄带有一尺多长把子的四磅八棱锤,还买了手套、手电灯、鞋和小刀。 韩俊山瞥了一眼后视镜,嘴角微扬:“看,这就是团队的力量。你输给雷辰一环,但赢得了整个案件的突破。” 警车驶出收费站,雨幕中隐约可见邓州的轮廓。李睿握紧拳头,腕上的疤痕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追逐恶魔的背影,而是整个团队编织的天罗地网中的一环。 “呜呜呜,”李睿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老李,我们号着那家伙的脉了。”电话那头传来雷辰激动的声音,“西平县毛庄村一姓胡的老汉报警,昨晚他家里进贼了,偷了他的几千块钱现金和一个五万块钱的存折,顺手拿走他一个充电式的手电筒。” 李睿分析道:“这次盗窃轻而易举的得手,凶手的欲望并没有得到满足,他嫌弃这次出手太顺利,不过瘾,肯定还会继续寻找新的作案目标。” “对,我们也是这么分析的,所以我们已经在附近几个村严加防范,不下天罗地网就等他来了!” 第053章 锤魔案(廿二) 雨势渐猛,李睿望着远处层叠山峦。暮色中,某个黑影正翻过山脊,宛如一个夜行的鬼魅。 18日凌晨,那个鬼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毛庄村。村子西头有一个院子,门朝南,院墙不太高。他靠近院墙往里看去,里面是3间平房,西边有一间厨房,院里还停着一辆四轮车,院子一角蹲着白乎乎的两只鹅,可能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它们,从院子里传出两声鹅叫。 “这家人既有车又有鹅,日子过得肯定不错,家里一定有钱。”小个子不由高兴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双大号的袜子,分别套在双脚上,然后戴上了手套。 夜色如墨,他像只觅食的野猫,从厨房的烟囱边扒着墙头,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里。 落地时,他的身体自然地往下一蹲,在墙里边留下了一个穿袜的足印。脚掌触地时,泥土的湿气透过鞋底渗上来,带着一股腐烂的麦秸味。 正房的门虚掩着,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惊得他后背绷紧。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西间和堂屋空无一人,东间传来均匀的鼾声。小个子蹑手蹑脚地靠近,看见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男人仰面躺着,小女孩蜷缩在父亲怀里,女人面朝里侧,隆起的腹部在月光下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看这一家人睡得很香,他便先翻了他们的衣服,没找到钱。唯恐时间长了把他们惊醒,便再次举起了铁锤。 铁锤起落的瞬间,鼾声戛然而止。鲜血溅在墙上,像一幅抽象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那里还残留着上一起案件的血迹。突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粗糙的手掌,层层包裹的布包,沾着油汗的纸币……那些画面与眼前的场景重叠,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忘不了,上高中的时候,每次回家要钱,父亲不是从那个破得已认不出颜色的木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包,就是从几层破旧的衣服底下拿出一个布包包,然后揭去一层层的包装,用粗糙的大手捻出一叠带有汗味的纸币来,很庄重地交到他的手上。 他还清楚地记得,临离家出走的那天下午,父亲从床头的席下拿出钱来。父亲说,那钱过年时没舍得花,是准备开春时买化肥农药用的。父亲从那叠沾有油汗的纸币中抽出500元来,神态非常严肃,那种神态就像是在交一件传家宝。 当时,他觉得父亲太可怜了,但随后,他并没有依靠着自己的双手,用辛勤的劳动去改变父亲的处境,而是单单记下了父亲存放钱的地方。在他以后的每次作案中,他都按照父亲存钱的方式去翻找受害人家里的钱,这种方法屡试不爽。 小个子机械地翻找着,终于在床席下发现了2000块钱。钞票上还带着体温,让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给他钱时,那叠纸币上残留的汗味。 小个子朝屋里四下看了看,再也没有了放钱的地方。当他转向小女孩时,月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那张稚嫩的面容让他想起邻居的小妹,想起她出嫁那日含泪的眼睛。 但很快,这些画面就被欲望吞噬。他粗暴地扯开女孩的衣襟,仿佛要撕碎记忆中所有美好的东西。 次日清晨,村民们仍和往常一样,平静地生活着,没有谁能够想象得到,他们的邻居刘志明一家人遭了天大的灾祸。直到傍晚,邻居徐向琴偶然路过时,听见猪圈里传来焦躁的叫声。她感到有点奇怪,本想敲门问问,却看见院门紧闭,便以为刘志明陪妻子去医院了。直到傍晚,猪叫声愈发凄厉,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于是,徐向琴扭头去了刘志明的父母家,告诉他们:“志明家一天都没人在家,你们是不是去给他家喂一下猪。” 这时,刘志明的母亲也觉得一天没见到小儿子家的人,有些不放心,于是,便让刘志明的哥哥刘志华去他家看看。 刘志华翻墙入院时,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猪圈里的两头猪疯狂地拱着木门,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堂屋,看见门缝里渗出的黑暗,像一张吞噬生命的巨口。 推开门的那一刻,血腥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束颤抖着扫过房间,照见弟弟和侄女头上血糊糊的一片,血迹在他们身下凝结成诡异的图案。他大着胆子到近前摸了摸,已经冰冷。弟媳则躺在床上,被子下的身躯微微起伏,发出微弱的呻吟。 “快来人啊!”刘志华的喊声划破夜空。村民们闻声赶来,手电筒的光束在院子里交错,像一场无声的追悼会。 当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小个子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屋的血腥和破碎的生命。 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方家的院子里,照见猪圈门上新鲜的抓痕,和地上重叠的脚印——一个是凶手的,一个是来迟的哥哥的。 这些痕迹在晨露中渐渐模糊,就像那些逝去的生命,终将被时间抹去痕迹。但罪恶的阴影,却永远笼罩在这个平静的村庄上空。 韩俊山办公室里,气氛极度紧张。 雷辰低着头,不敢说话。 “雷辰,你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布下了天罗地网吗?凶手怎么还能再次行凶杀人?!”韩俊山怒道。 雷辰涨红了脸,“我……我……” “你什么你!”韩俊山怒视着他,“灯下黑不懂吗?你也是老刑警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们不是没有设防,实在是因为人手不够,很难做到无死角布防。”雷辰解释道,“韩厅,我不会推卸责任,一切处理我都愿意接受!” “韩厅,雷辰他确实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要怪只能怪凶手太狡猾!”温柔出言说道。 “什么凶手太狡猾,我看就是你不动脑子!”韩俊山一拍桌子,“知不知道,这可是三条人命,三条啊,我们怎么向老百姓交代!” “我……” 韩俊山站起身来,“绝不能叫那个畜生在逃掉!” “是!” 警笛声撕裂了夜的寂静,红蓝警灯在乡间小路上划出刺眼的光痕。李睿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座上,温柔正在检查装备,手电筒的光束在车内扫过,照亮了她紧抿的嘴角。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案发现场的轮廓在车灯下显现。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农舍,土墙上的裂缝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院子里,几束手电筒的光束交错,将警员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现场封锁了吗?”李睿跳下车,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 “已经封锁了,”雷辰迎上来,脸色凝重,“但村民太多,现场痕迹可能已经被破坏。” 李睿戴上手套,脚步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印痕。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院墙,在厨房烟囱旁边的墙头下,发现了一片杂踏的足印。 “温柔,取证!”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这里可能是凶手翻墙的痕迹。” “小王!”雷辰递给小王一个证物袋,“去帮李法医和温主任收集物证。记住,戴手套,别破坏现场。”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冲不散笼罩在农舍上空的阴霾。 第054章 锤魔案(廿三) 李睿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他知道,凶手就在某个角落窥视着这一切,像只嗜血的野兽,等待着下一次狩猎的机会。 但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让恶魔逃脱。警灯的光芒刺破雨幕,照亮了每一个警员坚毅的面庞。在这个不眠之夜,正义的猎手们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 “经过勘察,这些脚印分别来自两个人。”李睿在屋檐下对众人说道,“这家男主人的哥哥刘志华翻墙进来时落脚的地点,几乎正好是凶手的落脚地点,他的脚印也几乎重叠在了凶手的脚印上,这使得凶手留下的原本清晰的脚印变得模糊不清。” “经对刘志华留下的脚印进行排除,我们发现了一枚残存的足印,这枚足印残缺不全,看上去只有前脚掌着地,但却很大很宽,”李睿继续说道,“这是因为凶手在鞋子外面又穿了袜子,这符合外面之前对凶手特征的判断。”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红蓝灯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小王站在警戒线外,脸色苍白如纸。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胃部翻涌。但当他看见李睿专注的背影时,突然挺直了腰板。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下一步的重点就放在附近的村镇,把周围5公里范围内的5个乡镇、56个村庄划入侦查范围,对年龄在25-40岁之间的所有男子进行排查。” 李睿不置可否,“大海捞针的事就由你来办,我现在关心的是,凶手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雷辰睁大了眼睛。 而李睿则管自己低头走进了雨幕里。 “哎,你说他这是……”雷辰看向一旁的温柔。 温柔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雨一连下了三天。 泥泞的乡村道路旁边,刘家的三间红砖瓦房已略显破败,院内的牲口圈已经塌了一边。这个原本充满生气的家庭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满目悲凉。 韩俊山亲自坐车来到刘家,他要为专案组的这次“失误”向受害者家属道歉。 “韩厅,我们共排查了5924名村民,共让4816人核对了穿袜足印,对排查人员中个别有劣迹的进行重点审查、筛选,从中排出重点嫌疑人38人……” 一边往刘家走,雷辰一边汇报道。 “直接说结果!”韩俊山没好气地说道。 “都排除了。”雷辰有点泄气道。 韩俊山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雷辰,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们现在局面已经很被动了,再按照常规的办法来,能有胜算吗?” “我……”雷辰一时语塞。 “你啊,真应该跟李睿好好学学,办案不能靠蛮干,得动脑子!” 说完,韩俊山便独自走进了刘家。 没人知道他进去说了什么,不到十分钟他便出来了,刘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迎接与送别过。 也许,他们的心中也有怨愤吧。 后来,雷辰又站在刘家门口,鞠了一个躬,默默离开了。 李睿却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他看向一旁的小王,“怕不怕?” “啊?怕什么?”小王不明所以道。 “被打。” “这……”小王面露难色,“应该不至于吧?” 温柔走上前,“你别吓唬小王了,一会儿我先进去,要是没问题,你们再进来。” “你们怎么又来了?快走吧,我婆婆不欢迎你们。” 说话的是刘志明的大嫂,目前,她和刘志华以及80岁的婆婆住在这里。 门口的李睿见里面暂时没有传来消息,便把视线转移到了隔壁的邻居。 “大姐,忙吗,跟你了解点事。”李睿问道。 “你们是……” 李睿回答道:“我们是警察。” 徐向琴态度冷漠道:“哦,该说的我不是都说了么,又要问啥?” “随便聊聊。”李睿尴尬道,“听说是您发现刘家人遇害的?” “当时我从刘志明家院子前面走过,发现院门还没开,从里面传来一群猪的叫声。”徐向琴点了点头,回忆道,“农村里开门都不会这么晚的,当时我还想刘志明是不是陪媳妇上医院去了,因为他媳妇吴静怀的第二胎已经有八九个月,就快生了。” “晚上8点多,我看刘志明家还是一团漆黑,院里的猪叫声更响了。就扭头去了他父母家,告诉他们志明家一天都没人在家。” 见温柔一直不肯走,刘志华走了出来,他还算比较客气,问道:“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吧,我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您是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者吗?”温柔问道。 刘志华点了点头,“见院门没开,我就从墙头上翻了过去,但奇怪的是房屋大门已经开了一条缝,我掏出手电筒,推开大门,然后进入他们卧室,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将我惊呆了,我赶紧跑出去叫人。” “我侄女儿仰躺在地上,头上有血,志明趴在床上,吴静身上还盖着被子,”刘志华回忆道,“我用手一摸,志明的身体已经冰凉、发硬。” “人死了!”刘志华提起当时最直接的感觉:“我还以为他们是怄气后服药的,没想到与凶杀联系在一起,后来隔壁的村民提出报警我们才拨打了110。” “警察在搬的过程中,我听见吴静哼了一声,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徐向琴说道,“虽然吴静被抢救了过来,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了。我昨天听她姐姐说,吴静现在精神不太好,经常是一个人在病房里说笑就笑。” 李睿面色凝重,“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 “哎,其实也不怪你们警察,你们早跟我们提过醒,当时村里的喇叭还喊过,村里、乡里也组织了夜间巡逻,每十人一组,是我们自己没重视。”徐向琴稍稍放缓了语气,“发生凶杀后,我们毛庄村几乎家家都在急着装铁门。” 温柔泪,向刘志华说了句“对不起”。刘志华摇了摇头,表示他并不怪罪警察。说完,他的老母亲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坐在门边,眼睛里充满着悲伤。 “他们一家真的好惨啊!”刘志明的大嫂说着就哽咽住了,她从肩上取下头巾,擦起眼泪来。 温柔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你们要节哀顺变,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大嫂凄凉地说:“人都没了,还过个啥呀?” 看着刘志明一家劫后的惨景,听着大嫂无比悲伤地诉说,叫温柔怎能不为这个遭到灭门之灾的家庭感到惋惜和悲痛? 第055章 锤魔案(廿四) 证物室里,李睿指尖摩挲着一根桐木块,那是从白楠庄案发现场地发现的。当时厨房的桐木柜子被人砸坏,木头散落一地。 因为长年与厨房的油烟打交道,这些木块的边缘地残留着暗褐色污渍。 窗外老槐树在秋风里沙沙作响,他突然想起赵岗村那根沾血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幻化成少女的脸。 “嫌疑人特征吻合。”温柔推门进来,发梢沾着秋雨,“最近几起案子都是他干的。” 雷辰“啪“的合上案卷:“为什么我们总是跑不过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走!”李睿突然起身。 “去哪儿?”温柔疑惑道。 “去鼓楼镇。” “去那干嘛?” “我就不信,他会每天都睡在野外,他肯定得休息,去找!”李睿急匆匆地说道,“叫上雷辰,先去鼓楼镇找,肯定有线索。” 温柔也不知道,李睿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但她还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半个小时后,雷辰开着车来到了鼓楼镇。按照李睿的意思,他派出三组人,专门调查那些经营不规范的小宾馆、小旅店。 天下起了小雨,暮色中的小镇笼罩在炊烟里,街边小摊的煤油灯在暮色中摇曳,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睿坐在塑料凳上,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面,汤汁上漂着翠绿的香菜。 “尝尝这个,”雷辰将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串递过来,“老马家的,二十年老字号了。” 李睿咬了一口,孜然的香气在舌尖绽放。他突然想起那根橱柜上的桐木块,也带着孜然的味道。握着烤串的手微微发抖,汤汁溅在了白衬衫上。 “别想了,”温柔递过一张纸巾,“案子要破,饭也得吃。”她的米线只吃了一半,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汤底。 戚薇捧着碗豆花,小口小口地啜着。她跟队出现场的机会不多,还不太适应这种血腥与烟火气交织的生活。 “李法医,”她怯生生地问,“你说那个小女孩……她平时也爱吃这些吗?” 李睿的手顿住了。暮色中,他仿佛看见那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手里攥着几枚硬币,要买最爱的孜然肉串。但画面很快被鲜血染红,只剩下解剖台上冰冷的躯体。 “吃吧,”雷辰又递来一串,”吃饱了才有力气抓人。”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四个人默默吃着,谁也没再说话。 街边的煤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渐渐与墙上“为民除害”的标语重叠在一起。在这个平凡的小镇上,他们既是食客,也是守护者。 叮铃铃,雷辰的电话响了,“雷队,有情况。” “哪儿?”雷辰立即起身。 “新三路马家公寓!” “走!”话未说完,李睿已抓起外套冲进雨幕。 雨丝斜斜掠过鼓楼镇老街,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几茎野菊,在风中瑟缩如受惊的雏鸟。一座小院前,土墙上牵牛花早已凋零,枯藤在雨中泛着铁锈色。 “咯吱”,屋门轴转动声惊飞檐下麻雀。 李睿蹲在棕绷床前,鼻尖几乎触到床板裂缝——这里还残留着廉价香皂与血腥混合的古怪气息。 忽然,他在床脚发现半枚带血的指甲,嵌在木头纹理里,像片枯萎的花瓣。 “给!”温柔递过证物袋,“这很可能是凶手在处理受伤的脚时留下的。” “他来过!”李睿目光坚定地说道,“可他又去了哪儿哪?” 为了逃避抓捕,他尽量不住旅社,晚上睡在车站的候车室里。住了几天以后,他害怕引起怀疑,又搭乘公共汽车逃向平山市。 11月25日,他来到叶县,走进一家五金店,又新买了一把四磅八棱锤。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每次作案前都要重新购买作案工具。 这时,地里的秋庄稼快收光了,农民们有的在犁地,有的在焚烧秋作物的秸秆。人一边走,一边观赏路两旁的秋景,傍晚时分,到了连家堡。 在地里干活的人们都收工回家了,村庄里传出鸡鸣狗叫、人喊马嘶的声音,因为时间尚早,他就躺在一片坟地里睡觉。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股烧荒的野火把他烤醒了,火苗差一点烧到他的头发。 人当即大怒,但起身看看,在这荒郊野地里,周围没有一个人,向谁发作呢? 他只好把这口恶气咽在肚里,心里暗暗地想,“这口气我一定要出!你要烧我,我要杀人!” 暮色四合,小个子像只觅食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桥村。村东头那户正在拆旧建新的人家引起了他的注意——四间主房已夷为平地,只剩下东边的厨房孤零零地立着,旁边搭了个简陋的草棚。棚子门口摆着一张木板床,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蹲在村口的槐树下,看着连福生和马莲忙进忙出,最后牵着一条黄狗进了草棚。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见黄狗警惕的眼神,但它只是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便蜷缩在主人脚边。 凌晨时分,小个子摸进了草棚。他的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连黄狗都没被惊醒。月光从棚顶的缝隙漏下来,照见连福生熟睡的脸。小个子举起铁锤的瞬间,手腕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那是十五年前在采石场留下的。 “砰!” 第一锤下去,连福生连哼都没哼一声。黄狗猛地蹿起来,刚要狂吠,却对上小个子充血的眼睛。那眼神像极了它曾经在山上见过的狼,黄狗夹着尾巴,“呜呜”地逃到了院子里。 小个子翻了翻抽屉,找到了三万多元的现金,这是连家用来盖房子的钱。马莲的衣服口袋里还有60多块零钱,沾着她身上的皂角香。那条看家的狗吓的始终趴在院子里不敢动。 正要离开时,他突然想起傍晚在坟地里的遭遇——野火差点烧着他的眉毛,火舌舔过皮肤的灼痛感让他浑身战栗。 报复的欲望像野火一样在心头燃起。他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卫生纸和书本纸。火苗蹿上连福生的床铺时,他看见马莲的手指微微,但很快就被浓烟吞没。 火光冲天而起时,小个子已经逃出四五里地。他把铁锤埋在一座老坟里,脱下沾满血迹的衣服和手套,换上干净的衣服。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蜿蜒的血迹,消失在东南方向的夜色中。 远处传来救火的呼喊声,但小个子充耳不闻。他的口袋里装着厚厚的三刀钞票,还有半包连福生的烟。 抽出一根点上,辛辣的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但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刺激,就像他早已适应了血腥和罪恶一样。 第056章 锤魔案(廿五) 11月25日晚,街道上的路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晕。 李睿推开那家老字号面馆的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老板,三碗牛肉面,加辣。”雷辰一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的警服袖口还沾着现场勘查时蹭上的泥土,在灯光下泛着暗褐色。 温柔坐在李睿对面,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的马尾辫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店里的挂钟指向晚上十一点,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今天又晚了。”李睿看了眼手表,声音里带着歉意。他的目光扫过温柔眼底的青黑,想起她今天在解剖室里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 面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浮着一层红油。雷辰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汤汁溅在桌上,他却浑然不觉。温柔小口啜着面汤,突然停下筷子:“李睿,你看这个。” 她指着面汤里漂浮的葱花,在灯光下,那些细碎的绿色竟让她想起现场发现的植物纤维。李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微皱起。 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在空旷的面馆里回荡:“……警方正在全力追查连环杀人案凶手……” 雷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这案子再不破,咱们就得天天吃夜宵了。” 李睿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街道尽头,一盏路灯忽明忽暗,像极了凶手作案时留下的那些若隐若现的线索。 面馆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秒针走动的声音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走吧,”李睿站起身,“明天还要早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眼神依然坚定。 面馆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拉得很长,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此时,一个可怕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桥村。 一个半小时后,李睿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旁边的写字台上,温柔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令两人同时惊醒。 雷辰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两位,今晚你们怕是不能睡了!” “又出事了?”温柔下意识地问道。 “他又杀人了。”雷辰严肃道,“张桥村。” 李睿披上衣服,对温柔说道:“这次我去吧,你先休息!” “我可睡不着。”温柔也整理好了衣服,“别忘了,我可是专案组的副组长,这种时候怎么能不起表率作用呢?” 雷辰尴尬地笑了笑,“我是知道肯定劝不住温主任,所以才直接叫两位一起去的。” “得了吧。”李睿冷哼一声,直接出门去了。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警灯在雨幕中闪烁。 李睿紧握方向盘,雨刷疯狂摆动着,却依然赶不上暴雨的节奏。前方是一个急转弯,他下意识地减速。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车灯刺眼的光束穿透雨帘,照亮了那张苍白的脸——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但那双眼睛,在强光下依然平静如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车与人交错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李睿的目光与对方相接,他看见那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从容。 “李睿,怎么了?”后座的温柔察觉到他的异样。 李睿摇摇头,继续加速。后视镜里,那个人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调头!”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踩下刹车,“刚才那个人有问题!” 警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急转,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但等他们追到路口时,那个黑色的人影早已不见踪影、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脚印,仿佛要抹去凶手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李睿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自己刚刚与恶魔擦肩而过。而那个微笑,将成为他今后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梦魇。 而那只恶魔,此时正连夜北上,再一次消失在警方的视野里。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28日下午,地点更是到了距离叶县200多里的上蔡县。 十一月的寒风裹胁着霜粒,刮过豫东平原的沟壑。小个子缩在邵店镇公交站台的水泥墩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的水果刀鞘。 暮色四合,寒意渐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邵店镇的街巷间游荡。饥肠辘辘,喉咙干涩得仿佛要冒烟,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此刻,他渴望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一碗暖胃的汤,一张舒适的床铺,让疲惫的身心得以喘息。 然而,在这陌生的小镇上,他不敢贸然踏入任何一户人家的大门。密集的房屋、往来的行人,都让他如芒在背,生怕一步踏错,便再也无法脱身。 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酒馆里传来阵阵喧闹声,猜拳行令的吆喝此起彼伏。他站在阴影中,望着那温暖的灯光,听着那肆意的笑声,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嫉恨。 凭什么他们可以安享太平,而自己却像条丧家之犬般无家可归? 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意吃喝,而自己却连一顿饱饭都无处寻觅? 凭什么他们可以逍遥自在,而自己却要像只见不得光的野狗,在黑暗中东躲西藏? 暮色中的万家灯火在他充血的眼球里折射成扭曲的光斑,酒馆里飘来的羊肉汤香气与猜拳声刺痛着他的胃袋。 “看来,今夜非得要杀人了!” 当最后一丝天光沉入地平线时,他啐出口中嚼烂的麦秆,朝乡间土路东去。 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将他佝偻的影子刻在皲裂的冻土上。凌晨两点,高家溇村高明宇家的瓦房在寒夜里突兀地矗立着,檐角垂挂的冰凌折射出幽蓝的冷光。 高家院门朝东,院墙低矮,又无大门。他恶狠狠地想:“今晚就是这家了。” 他像壁虎般贴墙游走,刀刃门缝时发出的“吱呀”声惊醒了堂屋的三轮车。白菜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蒜姜的辛辣味混杂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这家可能是做小生意的,一定有钱。”小个子兴奋起来。 铁锤起落的瞬间,他手腕上的旧伤突突跳动——那是去年在叶县偷东西的时候被门框刮破的,如今已结成蜈蚣状的疤痕。 五个躯体在棕绷床上渐次冷却。当他掀开少女的碎花棉袄时,月光正巧掠过窗棂,照见她锁骨处淡青的胎记,形似一片枯萎的银杏叶。这让他想起邻家小妹出嫁那夜,婚纱滑落时露出的脖颈上,也有这般印记。 第057章 锤魔案(廿六) 晚8点,上蔡分局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局长王德海坐在长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副局长李明和刑警队长张建国分坐两侧,脸色凝重。 “这个案子,”王德海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不能报。” 李明皱了皱眉:“可是局长,这个连环杀人案省厅已经接管了,不报上去,恐怕……” “恐怕什么?”王德海打断他,“报上去就能破案吗?辉县、西平、叶县周边几个县市区这么多案子,专案组破了吗?最后还不是……” 张建国低头翻着案卷,现场照片上,高明宇一家的尸体横陈,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他想起勘查现场时,那个幸存的女孩空洞的眼神,胃部一阵翻涌。 “但是局长,”李明压低声音,“这次有目击者,现场还提取到了毛发证据……” 29日下午,隔壁邻居发现了高明宇一家人出事了,派出所来了之后,发现西间屋里高明宇的二女儿还会动弹,经抢救活了下来,成为一家五口人中惟一存活下来的生命。 案发以后,上蔡分局立即进行侦查,在现场死者的尸体上及地面上分别提取5根荫毛。 “证据?”王德海冷笑一声,“之前几个案子,不也有证据?结果呢?专案组都查了一个多月了,屁都没查出来,反倒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就这样吧,”王德海掐灭烟头,“案子先压着,等有了突破性进展再说。” 李明还想说什么,但看见王德海铁青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张建国合上案卷,指尖还残留着照片上血迹的触感。 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又一条无辜的生命,将永远沉入黑暗的深渊。 三天后,尉县徐怀红的宅院里,霜花正在窗玻璃上凝结成蛛网。老太太床头的煤油灯将孙女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如皮影戏。小个子蹲在麦秸垛后,看着那道剪影解开麻花辫,忽然感到铁锤在布袋里发烫。 “嘭——” 老式木箱的铜扣崩裂时,扬起的灰尘在月光中翩跹。他机械地翻找着,手指触到箱底冰凉的银镯,内侧“徐”的刻字被血污浸染。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他猛然惊醒般将镯子塞进裤袋,却把剪刀遗忘在立柜的夹层里。 次日早上7点钟,鞠柳孙正在家里吃早饭,弟媳郭琳慌慌张张地跑到他家,喊道:“哥,你快到后院看看吧,咱屋门锁着哩,被子都在屋当间放着,不知怎么啦!” 两人一起跑到后院,一看果然如此。鞠柳孙急忙把门踹开,见母亲在地上趴着,侄女在床上躺着,身体用被子遮盖,露出一条腿,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快,快报警!” 在村民的一片混乱声中,尉县分局的警车开进了村庄。 刑警们立即勘查现场,祖孙二人已死于非命。经法医鉴定,结论为:徐怀红系头部遭受钝器打击后致颅脑损伤而死亡,其孙女系头部外伤造成颅脑损伤而死亡。 这是高家溇村惨案之后,小个子又一次欠下的血债。此时的他,已经把杀人当做自己的职业了。 12月4日,尉县案发后的第二天。 省厅专案组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韩俊山坐在长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他的面前摊开着上蔡分局的案情报告,薄薄的两页纸,却像千斤重担压在每个人心头。 “上蔡分局,“韩俊山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就是这么办案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上蔡分局局长王德海低着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 “三起命案,“韩俊山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你们就给我这么两页纸?现场勘查呢?物证分析呢?目击者笔录呢?” 王德海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韩厅,我们……我们是想等有了突破性进展再上报……” “等?”韩俊山冷笑一声,“等什么?等凶手再杀几个人?等证据都被雨水冲走?等目击者都忘了案发经过?”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李睿坐在角落里,目光死死盯着王德海颤抖的手指。他想起勘查现场时,那个幸存的女孩空洞的眼神,胃部一阵翻涌。 “从现在开始,”韩俊山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个案子由专案组直接负责。上蔡分局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停职接受调查。” 王德海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韩厅,这……” “散会。”韩俊山打断他,转身走向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痕。李睿看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王德海最后一个起身,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重叠在一起。 李睿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想起多年前一位幸存的女孩说过的话:“警察叔叔,你们真的能抓住坏人吗?”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希望,答案会是肯定的。 晚上,他没有回家,而是独自来到了那家小宾馆,躺在小个子可能躺过的那张还带着血渍的床上,静静地思考。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睿盯着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仿佛那个恶魔的气息还残留在房间里。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他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床边,背对着他。那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手腕上有一道蜈蚣状的疤痕。 第058章 锤魔案(廿七) “你来了。”李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小个子转过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李警官,”小个子的声音沙哑,“你在找我?” 李睿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他看见小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个子将银镯举到眼前,“这是我心上人的。她出嫁那天,戴着这个镯子,嫁给了别人。” 李睿的喉咙发紧:“所以你就要让所有人都陪葬?” 小个子笑了,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陪葬?不,我只是在帮他们解脱。就像我妹妹一样,活着太痛苦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来追我啊,哈哈哈……” 随后,他就看到小个子在黑夜里急速的奔跑,跑得很快,快到连影子都模糊…… 他极力看清,却无能为力。最后,他只看到一个方向——东北。 12月2日,尉县。他用抢来的钱住进了一家小旅社。白天就到乡下闲逛,这当儿,他看准了祖孙同居的徐怀红老太太。回去之后,他又买了一柄四磅八棱锤,还买了两双线手套,一双深靿军绿色球鞋。 傍晚,他离开旅社,临走时还特意撕下两只秋衣的袖子,准备在作案时套在鞋上。 初冬的寒风裹挟着霜粒,刮过村庄的土墙和枯树。夜色如墨,村民们早已躲进温暖的被窝,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小个子像只觅食的野猫,在村巷间游荡了约莫半小时,直到一辆老旧的山地自行车闯入他的视线。 骑车人疲惫不堪,将车随意扔在院中,连门都未锁便进了屋。小个子蛰伏在暗处,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扇虚掩的门。待屋内鼾声响起,他蹑手蹑脚地潜入院子,推起自行车,将其藏匿在村外的麦秸垛旁,为逃亡做好准备。 徐老太太的家位于村中央,三间正房朝南而立,东侧是一间简陋的厨房,西边则是两间空置的屋子。小个子从厨房南侧悄然潜入,刀刃门缝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堂屋内陈旧的家具和墙上的年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尽管明知这户人家并无多少积蓄,小个子仍举起铁锤,毫不犹豫地向熟睡中的徐老太太和她的孙女砸去。锤头落下时,鲜血溅在斑驳的墙纸上,与年画中喜庆的红色融为一体。 完成暴行后,他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用受害人家的剪刀撬开了两个木箱,翻找着可能藏匿的财物。然而,箱子里除了一些旧衣物和零碎杂物,别无他物。 离开前,他将屋门反锁,仿佛要将这场罪恶永远封存。在村边的麦秸垛旁,他挖了一个坑,准备将铁锤埋入田埂的冻土中。锤头缝隙里卡着根银白发丝,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宛若枉死者未瞑的目光。 随后,他骑上那辆偷来的自行车,朝着扶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碾过结霜的土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在为他罪恶的行径低声哀鸣。 这时,李睿突然从迷雾中冲出,想要扑倒他那罪恶的身影。 但他却扑了一个空,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他转过身,看到村庄依旧沉寂,只有那扇被反锁的门,在风中微微颤动。 两个被撬开的樟木箱张着黑洞洞的口,散发出陈年艾草与血腥混杂的刺鼻气味。箱底的碎布条上留着带血的指印,花纹与门板刀痕旁的掌纹如出一辙。 李睿震惊地看着四周,陷入无比的恐惧。 “李警官,我在这儿呢!” 寒风掠过麦田,卷起几片枯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茫茫的黑暗中缓缓出现。 “你抓不到我的!”小个子嚣张道。 “你……”李睿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消融,似乎要被这黑暗所吞噬。 突然,小个子的脸开始扭曲,变成无数张受害者的面孔,还有那个幸存的女孩,她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李警官,”她们异口同声地说,“你抓不到他的。” 李睿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衬衫。 窗外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墙上的光影却不再斑驳。他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血渍,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一场场惨绝人寰的暴行。 “呜呜呜”,他抓起手机,接通了温柔的电话。 “你在哪,怎么一晚上不接电话?”温柔急切地问道。 “什么事了?” “出事了,临川县大石村,他又出现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李睿走到窗前。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朝阳像一把生锈的刀,将张建中家的轮廓刻在冻土上。 院门虚掩着,寒风掠过门轴,发出细若游丝的呜咽。 里屋的棕绷床深陷下去,张建中仰面躺着,头颅像颗被砸碎的核桃。脑浆混着血水浸透了牡丹花色的枕巾,染红了枕下压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小孙女正对着镜头笑,酒窝的位置此刻嵌着块碎骨。妻子刘岚蜷缩在床尾,碎花棉袄被扯开,锁骨处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像片枯萎的银杏叶。 窗台上,半碗放凉的红糖水结着冰碴,倒映着屋顶残破的蛛网,蛛丝在寒风中轻颤,粘着片染血的指甲盖。 李睿匆匆赶到,“怎么样?” “夫妻俩,都……”雷辰面色悲伤,叹了口气,“这家伙经常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步行数十里赶到作案现场,每次作案后都在夜色中长途跋涉,一夜之间逃出了我们的搜捕网。所以案发的村民几乎没有人发现过他的踪影,更没有人对他留有印象。” “这家伙够吃苦耐劳的!”李睿咬牙切齿道。 这时,小王跑了进来,“雷队,村外的麦秸垛发现了凶器。” “哦?”雷辰目光一亮,“快去。” 麦秸垛旁,自行车辙印深深碾入冻土。带血的八棱锤斜插在草垛里,顶端沾着的冰凌折射出幽蓝的光,像极了刘岚最后涣散的瞳孔。 李睿循着地上的车辙望去,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梦,说道:“往东。” “东?什么东?”雷辰纳闷道。 “他朝东边去了,追!”李睿坚定道。 “有……有证据吗?”雷辰一时拿不定主意。 “相信我!” 恰此时,临川大道。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自西向东快步走来。 心细的巡警发现他穿着被露水打湿的衣服,鞋上还沾有泥巴,便拦住了他,“哎,那个人,站住!” “哪的人啊,这么早干嘛去啊?”警察上前盘问道。 面对警察,他明白自己如果不说实话就等于自投罗网,就如实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住址。 “你等下,跟我回派出所,我要查一下。” 巡警押着瘦小的男人走进派出所。露水在他的旧夹克上结成冰晶,鞋帮沾着河滩的淤泥。早晨六点的街道空荡如荒野,只有警靴踏碎薄冰的脆响。 值班警员正在喝隔夜的浓茶。暖气片嘶嘶作响,审讯记录本摊在掉漆的桌上。 “小郭,帮我查查这个人。”警员老吕道。 “老吕,查过了,确有此人!”钢笔在纸面划出沙沙声,电话线垂落在墨水瓶旁。 “好,谢谢啊!”听到这话,老吕便对他放松了警惕。 六点二十分,电话铃炸响。派出所长抓起听筒时碰翻了搪瓷缸,褐色的茶渍在地面漫延。 “全体设卡!”他对着走廊吼。 值班警员匆匆跑进食堂,喊道:“老吕,还吃面呢?快走!”老吕往嘴里塞着面条,问道:“咋回事?”警员回答:“刚接到上级指令,立即在辖区内设卡,协查邻县刚刚发生的一起特大凶杀案的嫌疑人。”老吕惊讶道:“啊?” 而这起特大凶杀案正是小个子刚刚犯下的。 厨房的蒸汽正模糊玻璃窗。厨师往铁锅撒了把葱花,油星在通红的炉火上爆开。刀锋撞击案板的声音像心跳。面条在沸水里翻卷时,三辆警车正呼啸着冲出派出所。 等警察设卡回来,已经是中午了。他们饿极了,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大声谈论着通报中杀人案件的情节。 小个子当然听出了那正是他刚刚犯下的案件,更知道他们的设卡堵截是一无所获,故意凑上去问:“你们说的是哪里发生了杀人案子?” 老吕突然转头,面条正挂在他的下巴,这才想起自己还留置了一个人,没好气地说:“多嘴!这是你管的事吗?” “这里没你的事了,”他吐掉半截烟头,“你走吧!” 小个子装作可怜地要求说:“我饿得很,让我吃一碗面条再走吧?” 老吕不耐烦地说:“吃什么面条,快滚!” 小个子故作怏怏不快地离开了派出所,楼顶的探照灯在他背后投下细长的影。他数到第十二步时开始奔跑,棉鞋在雪地留下蜂窝状的孔洞。 第059章 锤魔案(廿八) 12月5日凌晨,在临川县大石村,最后一场雪落下时,张建中家拆除的房梁横七竖八地躺在废墟上。 “这家扒房子哩,肯定有钱。”小个子暗自思量道。 院子里还有一间喂牲口的房子,牲口吃草的声音在夜幕下非常清晰。 他踩着瓦砾潜入里屋,煤气灶的铜阀滴着水珠,在寂静中发出“嗒、嗒”的声响。当他掀开白布门帘时,小两口的鼾声正与挂钟的滴答声共鸣。 抽屉里的钞票散发着樟脑丸的气味,这让他想起童年时父亲层层包裹的布包。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五千块钱,又在靠北墙西边有一个立柜里找到六万块钱。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在他佝偻的背上织出斑驳的网。当警笛声撕破黎明的寂静时,他正蜷缩在县郊的麦秸垛里,数着裤袋中的银镯。 镯身在掌心勒出红痕,仿佛某种古老的烙刑,将无数个寒夜的罪恶永久镌刻在这具躯壳之上。 霓虹灯在洗脚城的玻璃门上投下血红色光斑。他数出三张皱巴巴的钞票推过柜台,指甲缝里嵌着河滩的淤泥。女人带他上楼时,楼梯间的感应灯总在第三步亮起。 一旦有了钱,他就去城里,去ktv、洗脚城、按摩馆等等,点最贵的酒,泡最美的妞。消遣不是目的,嫖才是。 他像是一棵贫瘠的土壤上长出的歪苗,自小就在女人面前有一种天然的自卑感,特别是见了漂亮女人,有时连头也不敢抬。 在这些地方,那些漂亮的女孩子见了他还搞微笑服务,这使他找回了一个男人的自尊。 但他有钱的时候毕竟很少,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他只能去镇上时找十元店。那些地方价格低,条件也比较差,塑料门帘后是发霉的床垫。 警察总在完事后出现,黑色便衣上沾着街边摊的油渍。 “跟我们走。”他们说。 他没有逃,顺顺当当地跟他们走了。 派出所的瓷砖地面积着水渍。铁笼子栏杆生锈了,闻起来像渔船的锚链。 “知道把你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吗?”警察问。 他假装糊涂,“不知道。” “你刚才去没去洗头?”民警直截了当问。 “去了。”他直言不讳地答。 “洗了头又干什么了?” “洗了头就走了。”他故意不承认。 “嫖了没有?”警察声色俱厉地问。 “我真的没嫖。”他装作很委屈。 “身份证。”警察说。 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2000块钱,“我的身份证没带,要不这么着吧,我把这些钱押在你们这儿,等我回家拿了身份证再来取。” 他递钱时拇指压住钞票边缘的裂口,新警员喉结滑动着接过。老警察在窗边抽烟,烟灰落在去年禁毒宣传的海报上。 警察相视一笑,“放老实一点,不老实有你好看。” “是,是,我一定老实。”他点头,西服内衬的五千块纸币皮肤。 他心里明白,只要接下这钱,就没有多大事了,往铁笼子里关他,只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别让他出去以后乱说交罚款的事。 但他还是装得很害怕,如果那5000块钱被搜出来,被引起怀疑,那麻烦就大了。 半个小时后,铁门铰链发出呻吟,街对面的包子铺正揭开蒸笼,白雾漫过派出所的台阶。 他在厕所撒尿时,听见两个协警分他的罚款。纸币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像验尸台的无影灯。 临走时,老警察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给你点回家的路费,记住,拿了身份证再回来接受处理。” “好,好的。”小个子点着头,但心里却说,“傻瓜才信你的话,连我住址都没有问,让我回来找你干什么呀?” 他沿着国道走。卡车轰鸣着掠过,车灯扫过路旁的通缉令,墨迹被雨水泡发了。下一个镇子的按摩店亮着粉灯,老板娘手腕上也带着一个银镯。 指挥部正面的墙上,挂着“10·18”系列杀人案发案示意图。每起案件的发案时间、发案地点都清晰地标在图上,每起案件的有关卷宗材料也一一集中在了指挥部领导的案头。 各市县分局长的照片贴在右侧墙面,三张被红笔画了叉。 韩俊山正站在巨幅电子地图前。红点钉着案发地,从豫南到鄂北连成带血的镰刀。烟灰缸堆满烟蒂,第六杯浓茶正在变凉。 “各位,”韩俊山开口了,“为什么我们总是慢半拍?请问有谁想过这个问题?” 各分局局长沉默以对。 韩俊山道:“原因就在于各地沟通不畅,未能建立高效互通的情报网络!” 继续沉默。 韩俊山继续说:“没有通盘的审视,就不可能相互配合,协同作战。” 韩俊山掐灭烟头。烟蒂在玻璃地图上烫出焦痕,正落在临川县界。窗外,省道检查站的探照灯刺破凌晨三点的浓雾,钢钉路障正在架设。 “我不喜欢大海捞针,但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法,”韩俊山说道,“从各局抽调精兵强将,对每起案件的案发现场进行逐一查看,根据犯罪分子在每个发案现场留下的痕迹,集中进行去粗存精、去伪存真的分析和筛选,力求弄清犯罪嫌疑人的真实面目。” “李睿,你有什么意见?”韩俊山突然问道。 此时,李睿正盯着嫌犯侧写板,模拟画像的眼睛被烟头烫出两个黑洞。 “额……”李睿愣了愣,“我没意见。” “你能没意见?”韩俊山冷哼道,“你不是一直反对大海捞针吗?” 李睿摇了摇头,“我不反对大海捞针,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很好,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韩俊山高兴道,“我们现在就是要开动脑筋,头脑风暴,看怎么才能抓住凶手。” “小戚。”韩俊山看向一旁的戚薇,“技术组有没有好的办法?” 戚薇正在敲击键盘,光标在地图上跳动。国道被标红,暴雨那夜的监控截图正在投影幕布上闪回。黑色轿车的尾灯在雨幕中拖出彗星般的轨迹。 “韩厅,我们尝试过用技术的办法,但条件并不成熟。”戚薇解释道,“我们严重怀疑,这个凶手甚至都不用手机。因为我们查遍了案发现场附近的所有基站,核对过所有手机号码,愣是没有找到有嫌疑的号码。” “这个年代还有不用手机的人?” 场下交头接耳起来。 “唯一两张照片,”戚薇用激光笔点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在加油站附近、一张是在ktv,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照片了。” “那有没有可能通过照片上的身影,找到嫌疑人?”一个局长问道。 戚薇摇头,“如果人工智能技术再发展几年,或许有可能实现,但目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第060章 锤魔案(廿九) 就在众人气馁之际,李睿开口了,“其实,我们也不是毫无进展。” 顿了顿,继续说道:“经过缜密科学的分析,可以确定案犯是一名有前科的人,而且熟悉农村生活,具备较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年龄在25-40岁之间。” “可是光靠这点线索,能找到嫌疑人吗?”众人纷纷表示困难。 一直低头不语的雷辰,在众人的喧哗声中站起身,坚定地说道:“那就把犯罪嫌疑人的基本特征发至各分局、各派出所,甚至村居,布置力量对符合这些特点的人进行排查,在全省范围内展开了一张搜捕的大网。” “这个……” 韩俊山见时机已经成熟,看向温柔,“法医这边有什么建议?” 温柔说道:“我们建议,各地把侦破重点放在排查10年到12年以来因入室盗窃、抢劫等刑满释放人员身上。” 西平分局局长起身道:“韩厅,不是我们西平泼冷水,这个办法行不通,这几天我组织专门利率,跑遍了10个监狱,查询对比了3万多份指纹或脚印,没有一对与犯罪分子在现场遗留的指纹和脚印对得上的。这家伙很有可能就不是刑满释放人员。” 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李睿突然起身。 不锈钢烟灰缸里未熄的烟头被他捏碎,火星溅到漯河案现场照片上,在受害人太阳穴的位置烫出焦痕。 满屋子警衔比他高的领导都在低头刷手机。尉县分局局长正用钢笔戳着笔记本画王八,笔尖穿透纸张的沙沙声像极了铁锤凿穿颅骨的动静。空调出风口积灰的滤网嗡嗡震颤,吹散了投影仪上凶杀案的关联图。 “这是第几次案情分析会?”李睿抓起桌上的勘察报告,纸张在空调风里哗啦作响。 法医组刚送来的鉴定书正被邻座垫着泡面桶,油渍浸透了"长命百岁"的刻痕。 没人抬头。鄂北来的警督正在回微信,指甲敲击屏幕的哒哒声盖过了韩俊山的案情分析。 李睿突然踹翻椅子,椅背撞在物证展示柜上。钢化玻璃裂出蛛网状纹路,带血的八棱锤在柜中微微摇晃。 “你们他是在等凶手自首吗!”他的吼声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乌鸦。 会议室终于安静下来,十七双眼睛盯着他上的编号,没人看他的脸。 李睿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冷风灌入时,他听见有人嘀咕:“省厅来的都这德行……”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见墙上的荣誉榜——1998年集体二等功合照里,韩俊山的鬓角还没白。 他在消防通道点了支烟。打火机的火苗照亮通风管道的锈迹,像极了现场墙上的喷溅状血迹。 楼下的停车场,七辆没挂警牌的suv正在集结,车顶的北斗定位器闪着幽蓝的光。 雷辰匆匆走了出来,朝着楼下的警车招手。 李睿看出了异样,问道:“怎么了?” “就在刚刚,他又开始了!”雷辰的面色也在一次次交手和失利中变得不再充满干劲。 “早上刚杀了人,晚上就又……”这下,李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鹿县,闫湾村。 村民闫庆一家吃了晚饭,在自家堂屋有说有笑地剥棉花桃子,剥到10点多,儿子闫钢和女儿闫婷先后离开了家。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晚竟是他们与双亲所见的最后一面。 11点30分左右,就在指挥部里的会议进行不下去的时候,闫钢回到了家,打开电灯一看,发现父母俩在地上躺着,头都冒着血。小妹在床上躺着,头上也有血迹。 闫钢急忙跑到门外喊人,村民们知道闫庆家发生了杀人案,立即到派出所报了案。警情迅速被报到专案组,警车鸣叫着奔向了闫湾村。 警笛划破雨夜。李睿正擦拭配枪,九毫米子弹压进弹匣的声音清脆。温柔在后座整理物证箱,胶带撕裂声像拉开弓弦。雷辰猛踩油门,雨刷疯狂摆动,挡风玻璃上的血迹被冲刷成淡粉色。 “你带枪干嘛?”温柔一边翻看现场照片,一边问道,照片中死者太阳穴的伤口像张开的嘴。 “杀人。”李睿冷冷道。 “呵呵,我也想!”雷辰的配枪在枪套里晃动,撞出金属的闷响。 “你俩真是够了!” 警车碾过水坑。街边的通缉令被雨水泡发,墨迹顺着电线杆流下。李睿盯着后视镜,霓虹灯在镜面投下血色光斑,像极了现场墙上的喷溅状血迹。 闫家的大门虚掩着。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冷风灌入时带起血腥气。李睿戴上手套,指尖触到门框上的刀痕,新鲜的木屑刺进皮肤。 客厅的座钟停在10点17分。闫父闫母仰面躺着,脑浆混着血水浸透了枕巾。小妹的头垂在床沿,长发浸在血泊里,像团水草。 “女孩身上还有热气,”李睿喊道,“赶快送医院!” 温柔正在拍照,闪光灯照亮墙上的年画,鲤鱼眼睛的位置凝结着紫黑色的血痂。 雷辰在院子里抽烟,警笛声由远及近,救护车正碾过水坑驶来。 “闫庆夫妇系钝性物体作用于头部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小女儿受重伤,颅骨粉碎性骨折,硬脑膜破裂,部分脑组织嵌于骨折片间。”李睿过来说道。 雷辰丢掉烟头,“丢失了3000元现金,同时丢失的还有他们家的户口簿、身份证,闫钢的一块上海牌手表也不见了。” 闫家的土墙爬满牵牛花,紫色喇叭在夜风里无声开合。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将院落的轮廓刻在冻土上。 隔壁的狗正对着月亮狂吠。拴狗的尼龙绳在风中绷紧,槐树皮的纹路。树下的三轮车歪斜着,车筐里的白菜沾着露水,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村口的麦秸垛被风吹散,草屑飘过派出所的探照灯,在通缉令上投下斑驳的影。墨迹被雨水泡发了,顺着电线杆流下,在泥地上汇成黑色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