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高校》
第1778章 番外十三 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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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理论结构下的世界，时间的形态都不一样。”
先生没有立刻回答花猫的诘责，而是先用极慢的语速解释了后面一个问题：
“我不否认在其他理论中，时间或许还有其他模样，比如斑点、波纹、甚至是单纯的矢量、充满孔隙的海绵——就像盲人对一头大象的侧画像，不同角度看到的模样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差异——但在维度论中，我们说的时间维线与时间是一个角并不冲突。”
“谁规定维线必须是一条线呢？”
“空间的维线充满了张力、重量的维线被挤压成弧、声音的维线是颤动的，每一种不同的概念所对应的维线都有它们各自的特点。时间也是一样，它的维线就凹成了一个角。”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提醒你。”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分析吗？对巫师来说，时间与命运就是每一个瞬间的不同选择缀连起的‘线-索’，以我现在的状态，如果干扰了你的选择，很难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对你不一定是好事。我只能尽量站在那些缀连的‘角度’之外，轻轻拨动角度上的细弦，以此来提醒你。”
“那你现在又能说了？”黄花狸越听越糊涂。
“因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而我想强化你看到的这条时间索……我开口与你谈论，便是确定了这条线，即便相柳那个小家伙成就古老者，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这条线索我很喜欢，它有一种令人心安的中庸与稳妥感。”
说到这里，先生稍稍停了片刻，似乎在让花猫接受他刚刚那番话，然后才重新开口，继续说道：
“时间与命运之河中每时每刻都在诞生无数支流，它们并行不悖，但终究有轻重强弱之分。愈是强大的个体，愈能支撑起强大的支流，或者说，只有足够强大的径流，才能容纳足够强大的个体……从这个立场来看，我所在者，可以被称为时间长河的干流；我观察到的，才是长河中真实的历史。”
“那你观察不到的呢？”黄花狸很感兴趣的打断道。
“没有我观察不到的支流。”先生摇摇头，平静的回答道：“古代巫师就已经跃出时间与命运长河之外了，星光笼罩之内，一切都无处遁形……”
黄花狸竖着耳朵，乖巧的蹲在躺椅边，竖着耳朵，仔细听先生讲的每一个字。这样的机会并不是经常有的。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狭小的书店内，和着先生慵懒缓慢的声音，在半空中隐隐凝成一朵朵虚幻的花朵，缓缓飘落。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令人口舌生津，神意清明。
黄花狸睁大眼睛，它可以看到那些凭空而来的虚幻的花朵，正随着先生的话语缓缓崩散，化作那氤氲的紫意，落在它的身上，化作一缕缕活泼的魔力以及无数神秘的知识，它似乎再次看到了那条从虚无中蜿蜒而来的长河，听到它汩汩的流淌声。
有那么一瞬间，黄花狸觉得传奇也不是那么了不起，它甚至感觉自己打个呼噜就能突破传奇——而它也正打算这么做。
在花猫的视线之外。
扣在三有书屋主人脸上的那本书下。
吴先生双眼微微眯着，上方的黑框眼镜的镜片中，倒映出他的眸光，那是一片宛如星空般浩瀚的密密麻麻的大网。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星光在镜片中生灭。
每分每秒，又有亿万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画面在镜片中破碎。>
他看到周六早上，九有学院的学生与临钟湖的鱼人们发生了冲突，从幻梦境归来的郑清满脸疲惫，最终朝天上开了一枪，要大家闭嘴，然后那一枪打死了突兀出现的黑山羊幼崽，黑山羊临死前的反扑撞碎了湖中心那座白塔。
顺着这幅画面向下看去。
没有这头黑山羊出现，黑狱中，极东深渊里的黑山羊依旧躲藏着。伊丽萝丝那颗玄黄果最终落入亚特拉斯学院院长乌尔班手中。
重返战场的海妖王无法完成兵解，兽性大发，疯狂的咒语落在内堡城头。
画面中，阿尔法院长守护着进阶的亚特拉斯院长、星空院长守护着进阶的九有院长，只有倒在城头的其他几位年轻巫师，因为失去庇佑，被海妖王肆虐的魔力撕成碎片。
画面一转。
郑清满脸呆滞，瘫坐城头，仿佛一只飞虫般不起眼。他的脸上溅满了宥罪猎队猎手们的血肉，蒋玉倒在他的怀里，只剩下半边身子。
“住手啊……”
男生喃喃着，抬起头，茫然环顾四周，血色渲染着天空，阳光浸润了血色，天地间一片肃杀，空气里弥漫着死亡与归墟的气息。
透过那模糊的画面，先生可以清晰的看到，郑清身体最深处那粒新的种子正疯狂抽芽、拔节，成长为一株新的小树苗，而那小树苗还在不断吸纳源自男生心底以及黑狱世界无边无际的毁灭之力，不断长的更高更大。
“住手……”
“住手啊！！”
再下一副画面，年轻公费生身上绽放出万千道血色，仿佛一朵盛开的血色莲花，吞没了整座黑狱世界——包括海妖王那颗眼球——只有大巫师以及少数运气极佳的注册巫师，在灾难中活了下来。
这条时间线上，海妖王成功在郑清的禁咒下兵解，当残留在战场上的巫师与妖魔还失神于传奇妖魔的陨落以及刚刚那道真正禁咒的威力时，同属传奇的石慧、若愚以及黑暗议会议长齐齐转头，看向巫师世界。
布吉岛西北，大洋深处某地，海浪翻滚、世界倾斜，数颗大星在白昼洒落无穷光辉，古老的城市在海底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水中隐约传来令人迷醉的声音——然后一颗小星在色彩与声音中缓缓升起。
先生眨了眨眼，结束观察。
他已经观遍万千支流，如他所料，已然成就古老者的海妖王真正跃出了时间与命运长河，在不同支流中，海妖王兵解与晋升的方式五花八门，但最终都成功了。
不同之处在于那些‘小人物’的命运。
以及郑清的命运。
先生又眨了眨眼，目光落回他喜欢的那条时间线上，看着年轻公费生在城头酣然入睡，看着他的伙伴们横七竖八躺在周围，看着他体内那颗孱弱而又凝练的种子，微微一笑：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禁咒给了你毁灭的力量，记得用它拯救世界。”(http://.suya.cc/6/6957/ )
第1781章 郑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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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郑清只想糊弄糊弄影子，所以蒙头装睡。
却不料一小会儿功夫，他竟真的睡了过去，这一觉便从晌午睡到了日落西山，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暗红色，透过窗户，打在雪白的墙壁上，显得狭长而又黯淡。
郑清是被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曾经去过的空白之地，但随即，他意识到那只是病房墙壁上的白色墙粉。
与空白之地那种苍白、死寂的白色不同，眼前的白色粉墙在阳光作用下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柔和，焕发出勃勃生气。
还不到上灯时分。
橘红色的夕阳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罩在病房里，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让郑清有一种继续蒙头大睡的冲动。
但立刻，一个声音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
熟悉而又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郑清歪着头看去，只见萧笑正坐在病床右侧的沙发上削着苹果，沙发前茶几上的果盘里，已经摆满几种削切洗净的果子，有葡萄、鸭梨、青枣、西瓜以及苹果。
年轻的公费生立刻感到口舌生津，精神了许多。他抬起胳膊，抓住床头那个较小的铜铃，晃了晃。
叮铃叮铃。
噗。
一只穿着白色纱衣的小精灵伴随着轻微的、仿佛气球放气的声音，突兀出现在病人正上方，扑闪着一双半透明的翅膀，发出兮兮的询问声。
“我要吃水果。”郑清指了指茶几上的果盘。
小精灵轻盈的飘到茶几前，扯起裙角，向坐在沙发上的客人行礼。萧笑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随意取用，同时鄙夷的看向郑清。
“你已经懒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看着郑清张开嘴，让小精灵把剥皮的葡萄塞进嘴里的模样，语气中充满嘲讽：“我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你继续在床上呆一个月，肯定会忘记怎么走路。”
“实践考试怎么样？”
甘甜的果汁很好的缓解了清醒后嘴巴的干涩，这让郑清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没有介意博士的吐槽，反而非常好心的追问道：“题目难不难？是希尔达助教监考吗？”
“一个不认识的考官。”
萧笑摇摇头，一边给嘴里塞了一块苹果，一边慢吞吞回答道：“……考了束缚咒的三种形变、混乱咒的使用技巧、元辰守护咒、以及定位咒……附加题考了一道组合类魔法，必须包含烈火咒与大风咒。”
郑清接过小精灵递来的一颗青枣，咔嚓一口咬碎，嚼了嚼，忍不住叹口气：“听上去很难……”
“还行吧。”>
萧笑扶了扶眼镜，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如果你还记得去年校猎赛，琼女王的三叶草猎队就使用过类似的组合类魔法……这次考附加题的时候，除了尼古拉斯连续耗费两只青蛙仍旧没有施展成功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释放出那道组合咒了。”
“尼古拉斯啊。”
郑清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个梳着马尾巴、脸色蜡黄，身形瘦削的老生形象：“你觉得他这次能升大二吗？”
“可能性很大。”萧笑放下手中银柄叉子，扳着手指头计算道：“这次升级考核，平时成绩百分之十，期中成绩百分之二十，期末考试笔试成绩降到百分之三十五，实践类成绩百分之三十五……只要总分达到百分之六十，就稳稳晋级了。”
“尼古拉斯在抵抗黑潮的战斗中表现非常出色，他带领的北区巫师巡逻队保住了两条街的商铺，即便不考虑北区巫师的特殊性，单单这份战绩，也能拿到a+级的评分……而且据小道消息，助教团给他的实践课评分是满分。”
“哇。”
床上的病人发出羡慕的声音：“这就百分之三十五了……只要他在期末笔试中拿个及格分，加上平时成绩跟期中成绩……啧，他终于也要上大二了啊。”
萧笑歪着头，看了郑清一眼。
“你也没问题吧。”他扬了扬眉毛：“你平时成绩跟期中成绩都不错，笔试成绩拿百分之三十，差不多也够了……不管怎么样，实践分多多少少总要给你一点吧。”
“百分之三十！”
郑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百分之三十意味着我每份试卷都要考到八十五分以上……我没有你那不讲道理的脑子，又不像尼古拉斯那样有一位首席生二十四小时帮忙补习功课……”
“话可不能这么说，渣哥。”伴随着推门声，辛胖子愤愤不平的声音将整间屋子震的嗡嗡作响：“……尼古拉斯只有一个刘菲菲帮忙，但你却有好几位红颜，这种事情又去哪里讲道理？”
“不要叫我渣哥！”郑清脸色气的发白，大声警告着胖子。
这是他醒后恼火的另外一件事。
宥罪猎队其他几位猎手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擅自给他起了一个‘渣哥’的绰号，已然开始小范围流传。
起因只是由于在郑清昏迷时，给他送花的女巫稍稍多了一些——蒋玉送了一盆白色的郁金香，青丘公馆送了一束蓝色的风信子，樱花酒馆的科尔玛学姐送了几支向日葵，甚至吉普赛女巫团，不知为何也给郑清送来一蓬杂色桔梗花，有红有紫，很是漂亮。
除此之外，在郑清昏迷期间探望的女巫也稍稍有点多，除了蒋玉之外，青丘公馆的苏施君、樱花酒馆的科尔玛两位大巫师也先后多次探望——这还不包括跟着她们前来的李萌、苏芽、以及朱思等小女巫。
以至于到了后来，猫果树的大小猫咪组团探望时，宥罪猎队的猎手们都在怀疑它们是不是一群母猫。
听到年轻公费生的警告。
胖子脸上露出滑稽的夸张表情：“好的，渣哥……不过你睡觉的时候，我们猎队全体成员已经表决通过，你在猎队的代号由‘小先生’改成‘渣哥’了……影响不大，反正你之前的那些代号统共也没用过几次。”
“蒋玉也投了赞同票的。”
张季信紧随其后，挤进病房，笑呵呵补充道：“我们猎队是双猎头制的，所以你无法履职的时候，我可以主持全体会议。哦，顺便通知你一下，蒋大班长已经成为我们猎队正式成员了，代号‘班长’，这都是在学校报备通过的。”
郑清脸色灰白，扭头看向窗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http://.suya.cc/6/6957/ )
第1782章 生涯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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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麻雀，在泡桐树上多嘴。
压抑的气氛，很有夏天暴雨前的感觉。
只不过在学校气象监的掌控下，暴雨终究没有在这个实践考试日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红霞，将整座学府涂成了它最喜欢的颜色。
郑清怔怔的望着窗外，看那些原本翠绿的叶子被染成秋天枫叶的模样，一时竟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等他回过神，病房内其他几位客人已经开始聊撰写生涯规划书的事情了。
生涯规划这件事郑清也是知道的。进入大二后，第一学期的选修课就有一门生涯规划，目的是让这些年轻巫师对大学之后的职业生涯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对日后的魔法之路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具体到‘生涯规划书’，大概就算这些年轻巫师们的暑假作业了。他们需要在下学期开课之前，用一个暑假的时间罗列一下自己的打算以及准备如何实现相关目标。
原本这应该是一件非常严肃、非常认真的事情。
但对这些刚刚十八九岁的年轻巫师们而言，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后的事情显得那么遥远，远到遥不可及，以至于许多人将这份规划书当做‘梦想’来撰写。
就像张季信。
在提及他的生涯规划时，满脸憧憬：“……我想骑马架着一辆四轮马车周游世界！兔子拉的南瓜车对我来说有点太小，我还是更喜欢西部风情的那种。”
“我以为你会选择加入某支猎队，去新世界闯荡。”辛胖子很是诧异红脸膛男巫的选择：“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这是我的生涯规划！”张季信很没底气的强调着。
胖子怜悯的看了一眼他的脑袋：“但愿你说出这个规划后，不会被你哥哥们打的满头是包。”
与胖子不同，萧笑对张季信的规划更中肯一点。
“非常美好的愿望，但可施行性较差，不一定能在老师那里拿到好的评价。”他耐心的削着手上那颗苹果，慢吞吞说道：
“我老爹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会周游世界四海为家，一种是马戏团的人，一种是正在逃亡的人。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喜欢戴红鼻子装饰，或者给脸上涂抹油彩，用鞭子抽打猴子与大象的人。”
“孤陋寡闻，陈词滥调。”没有获得同伴们的理解与支持，令张季信稍显气馁，但他很快就把目标转向萧笑：“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
博士扶了扶眼镜，迟疑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小的时候，我跟着父亲去图书馆上班，总能看到一位老人，要一杯咖啡，拿一本《老人与海》，坐在第二扇窗户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喝咖啡……”
“我知道了，你想开个图书馆？”红脸膛男巫恍然大悟：“确实，跟你习惯很匹配，开一家图书馆，你就再也不需要担心没书看了。”
“不，我觉得他只是想在图书馆工作。”胖子显然更谨慎一些。>
“重点！重点！同学们。”
郑清也来了兴趣，敲了敲病床旁的栏杆，插口道：“这么悠闲的生活，你们怎么只看到工作了呢？我觉得博士是想当那个悠闲的老人。”
萧笑瞥了聒噪的众人一眼，没有评价，而是继续说道：“……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老人‘你在看什么？’，其实我想问的是他看了那么多遍，难道还不腻吗？然后那位老人便兴致勃勃给我讲起了《老人与海》的故事……确实是一个有趣的故事，讲的是一位名叫圣地亚哥的老渔民出海打渔，一连八十四天都没有钓到一条鱼，然后在第八十五天，他钓到了一条十八英尺长，一千五百磅重的大马哈鱼……”
听到这里，郑清终于忍不住，打断道：“你跑题太远了！我们只想知道你毕业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另外，圣地亚哥钓到的是一条大马林鱼，不是大马哈鱼。”
“反正都是闲聊……你们不觉得我讲的故事很有启发性吗？”
萧笑不以为意的扶了扶眼镜，斜了床上的病人一眼：“我可不想以后翻看毕业留言簿时，别人给你的留言是‘他拥有大海一样宽广的胸怀’，给我的留言则是‘他是一个好人，聊天从来不跑题’。”
辛胖子与张季信默默的看了看郑清，然后又看了看博士，整整齐齐微微颔首，表示他说的太对了。
郑清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好反驳的话，萧笑就立刻将话头转回到了正题：“……总而言之，那次谈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天之后，我再也没喝过那么好喝的咖啡了。所以我一直想着，长大后开一家好喝的咖啡店，就在图书馆旁边。”
这个急转弯，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穿着白色纱裙的小精灵抱着粗大的药烛，飞到天花板下更换已经烧尽的旧烛，很快，病房内便亮起一片朦胧而又令人心安的光线。
张季信干咳两声，推了推胖子：“你呢？你打算怎么写你的规划书？”
“我？”胖子嘴里塞满了水果——郑清非常怀疑他来看望自己更多是为了蹭吃那些美味的水果——这让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囔声囔气：
“我上学第一天就跟你们说过吧，我以后要当大巫师的！大巫师还怕没工作吗？就算只领联盟大巫师会议的津贴，都能养得起一座城堡了。”
这个规划听上去似乎很明确，但又有点不那么靠谱。尤其是他对成为大巫师之后的计划，就像当了皇帝以后用金锄头种地一样滑稽。
张季信看着重新给嘴里塞了一块菠萝，脸颊鼓鼓囊囊的胖子，摇摇头，看向郑清：“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唔，结婚不算，重婚也不算。”
郑清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牙医前途不错。”
年轻公费生抱着脑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朵摇曳的蓝色火光，懒洋洋的说道：“想想看，巫师世界那么多吸血鬼、狼人、僵尸、食人魔之类的魔法生物，许多人都没有迪伦那样良好的生活习惯，也没有他的牙医保险。”
“而那些怪物又经常用牙，导致它们的牙齿损耗率远远高于其他魔法生物。这次在黑狱，不止一次看到那些怪物满口烂牙、残缺、歪斜……让人看了就想把它们嘴打烂。”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蓝海市场，肯定有广阔的发展前景。我觉得我们dk也可以尝试着发展这方面的业务。”(http://.suya.cc/6/6957/ )
第1783章 暑期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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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来探望你了。”
临别前萧笑的一句话让郑清心底突的跳了一下，他以为同伴们从治疗师那边知道了什么糟糕的消息，只有他这个病人还被蒙在鼓里。
所幸博士后面一句话让年轻公费生放宽了心：“……期末考试结束，就是暑假，403宿舍大概今晚就空掉了。”
“你一个人在学校呆着不要寂寞哟。”
辛胖子笑眯眯挥挥手，但挥到一半，就变了颜色，脸上露出一抹淡蓝：“唔……我一条单身狗，为什么会在这里担心渣哥感到寂寞！”
“有什么事及时飞纸鹤，”
张季信把茶几上堆的满满的果盘放到郑清床头，勉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暑假我家在贝塔镇的公馆里也有人，随时能跟我联系上……”
“狗大户。”
郑清咕哝着，摆摆手：“知道了，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走之前记得去dk看一眼，别让人把店子搬空我们都不知道。另外，上次青丘公馆来人的时候提到，贝塔镇对此次黑潮中受损商铺有一个补助政策，你们记得多报点损失……”
“你安心在床上躺着吧。”张季信做了一个非常果决的手势：“店里的事情大家都会留意的，不需要你个病人担心。”
相比之下，辛胖子的关注点总是有些特殊。
“为什么你跟青丘公馆的关系那么好，”他一把抓起果盘里一块削好的苹果，塞进嘴里，愤愤不平的咀嚼着：“说起来，当初我们都在她家园子里帮过忙，我干的最多！”
几位同伴依旧不知道苏施君与郑清之间的关系，只以为最初认识就是因为去年圣诞前夕去青丘公馆帮忙收拾南瓜。
这也让胖子愈发感到不平。
郑清含糊着应付道：“唔，不是有波塞冬么……它跟苏芽关系不错，还有李萌，她也经常去青丘公馆玩儿。”
这番说辞很有一些漏洞。幸运的是萧笑此刻提起另外一件事，转移了话题，让年轻公费生大大松了一口气。
“医院这边说你还需要住多久吗？”萧笑抬头看了看那根已经烧掉一小半的药烛：“不提这间单人病房，单纯每天的魔药、护理、还有类似那根药烛，花费肯定不少吧。”
“学校说我有保险。”郑清嘟囔着回答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买了保险，但之前练习变形术的时候，因为要使用变形药水，姚教授就提过自己有保险，所以这次年轻巫师很容易便接受了这番说辞。
“公费生真好。”胖子羡慕的撇撇嘴。
“也就是说你这个暑假大概都会在学校呆着？”萧笑扶了扶眼镜：“通知家里面了吗？需要我们去你家帮忙打声招呼吗？”
“不不不，千万不要。”
郑清连忙阻止道：“校工委的人之前来过医院，跟我提过这件事。说学校会安排一位炼金人偶替身，代替我回家，不会有相关困扰的。”
“哇哦，替身级别的炼金人偶！”
胖子又咋呼起来：“肯定很贵吧！我们每年交的学费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了吗？公费生也太费钱了吧！”
“我下一学年不一定是公费生了。”郑清有气无力的应付道。
“我已经想好下一篇稿子的主题了，”胖子捏着下巴，一脸深思的模样：“就讨论学校公款消费的事情吧。作为一个足额缴纳学费的学生，我们有责任监督学校花钱这件事。”
“学校大部分收入都是那些研究院的专利、新世界开拓以及校友捐款得来的，跟你我关系不大。”
作为大家族的子弟，张季信对这些事情了解显然更多一些，提醒道：>
“就算宠物苑与百草园每年的超额收益，都比我们交的学费要多……你写报道可以，千万不要主次不分，闹出笑话。”
“我是那种没有水平的记者吗？”胖子不悦的斜了红脸膛男巫一眼。
萧笑非常明智，没有加入辛胖子与张季信的讨论中。
“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们就放心了。”
他摘下眼镜，掸了掸袍子，又看了郑清一眼，迟疑几秒，安慰道：“至于公费生的事情，大可不必担心，要知道你还是《魔杖》大阿卡纳里的‘世界’，只要成绩差不多，相信学校也不会吝啬一个公费生的名额。”
“我一点也不担心。”郑清哼哼着，努力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那么，再见了。”
说着，小个子男巫双手合拢，躬身长揖，向郑清告别：“两个月后再见！”
“用不着这么认真道别吧。”郑清被他的举动唬了一跳，吓得险些从病床上弹起来，连忙支起身子，试图阻止。
“道别需要认真的。”
萧笑直起身子，重新戴上眼镜，满脸认真：“送一别，说一声‘再见’，便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这是古老的祝福，也是临行前的期待。”
辛胖子也难得露出几分认真，拍了拍郑清的肩膀：“离别有时，再见不远。”
张季信嘴拙，没有说什么漂亮话，只是又拍了拍郑清的肩膀，说了句：“安心养伤，试炼仪式上见。”
几人这番作态，反而让郑清心底有些发毛。
去年底寒假时也不见他们这么认真呐，只不过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的假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尤其他们鞠躬作揖道别时，自己还躺在床上。
像极了某些仪式。
给人极强的既视感。
愈发令郑清感到不自在。
只不过这份不自在随着几位同伴离开，立刻化作了一丝不舍与莫名的空荡荡，因为郑清知道，明天早上太阳重新照在他脸上的时候，不会有人带着油条豆浆与包子，冲进他的病房嚷嚷着叫他吃早餐了。
远远的，病房外走廊里传来几位同伴模糊而又清晰的对话。
“……替身级别的炼金人偶也是分等级的。”
“毕竟只是模仿一个放假后的大学生，难度很低……只要有基本的吃饭、睡觉、玩手机的功能，然后学会在家长的骂声中有气无力的回答，足以应付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状况了。”
“它甚至都不需要学习太过仔细的梳洗！”
“听上去像是个废物诶。”
“放假的大学生，有几个不是废物的？”
郑清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窗外。
夕阳西下，正是离别时分。(http://.suya.cc/6/6957/ )
第1784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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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轻快的旋律伴随着钢琴叮咚作响，远处有海妖们悠扬的轻吟，近处是身披轻纱的宁芙捧着果盘，脚下是淡淡的白色雾气，周围是身着漂亮长袍的男女巫师。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矜持而又礼貌的微笑，手里举着高脚酒杯，杯子里装满金黄色的琥珀光。
郑清痴痴的听着那遥远而又缥缈的吟唱。海妖们的歌声即便在普通人的世界也非常有名，但这并不是他发呆的主要原因，此刻他出神，更多是因为海妖们的歌声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似乎在哪里听过。
轻缓、流畅、然后转为高昂，曲调中似乎充满了难以言尽的希望，却又蕴藏了无限悲伤，令人闻之有种落泪的冲动。
叮！
清脆的碰杯声将郑清从沉思中唤醒，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巫微笑着看向年轻男巫：“拉普达的音乐就像亚特兰蒂斯的绘画一样，总会让人沉迷……虽然这首曲子很好听，但必须承认，它放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是不合适的。”
“拉普达？”郑清喃喃着，重复着这个词。
“传说中的‘天空之城’，”女巫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寂静的天堂，炼金术士们的圣地，魔法植物与远古生物的家园。”
郑清脑海蓦然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仿佛栗子般的巨大岛屿漂浮在白云与蓝天之中，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那股奇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海妖们吟唱的曲子是天空之城的主题曲。
但那个女巫为什么说这首曲子在这个场合不合适？这是什么场合？郑清脑海刚刚飘过这个念头，周围的画面就立刻流畅的转进另一个场景中。
举着高脚酒杯的男女巫师们从四面八方走来，簇拥在郑清周围，与他碰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与有荣焉的幸运表情。
耳边似乎有许多人在夸耀他的功绩，但模模糊糊，一个都听不清，郑清只能不断与他们握手、道谢，互相拍打着肩膀与胳膊，与大家一起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谢谢。”
“非常感谢。”
“那是我应该做的，谢谢。”
“不不不，我只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谢谢。”
“很高兴看到你……谢谢，谢谢。”
叮叮当当的碰杯声伴随着客人们的祝福，裹挟着男巫，向主席台上涌去。主席台周围摆放了一圈姹紫嫣红的喇叭花，花蕊震动间，流淌出舒缓的钢琴音乐。
主席台的背景是红色的帷幕，那是九有学院的色彩，帷幕上隐约可以看到许多标志，有第一大学的校徽、九有学院的院徽、梅林勋章、大阿卡纳图章、宥罪猎队队徽，等等，一个个镶金裹银，在主席台上熠熠生辉。
一位穿着大红色拖地长裙的女巫站在主席台上，与大家一起鼓着掌，笑吟吟的看着被簇拥上台有些手足无措的年轻男巫，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行了简单的贴面礼。
郑清晕晕乎乎站直身子，定睛一看，才注意到主持人是苏施君。
此刻，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已经扶着他的肩膀，与他站在一起，面向台下密密麻麻的客人们的身影，他们仿佛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大鹅，伸长脖子，专注而又不失礼貌的盯着台上的年轻男巫。>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参加胜利日的庆祝颁奖仪式。”
“站在我身旁的这位年轻巫师，大家应该都不陌生——第一大学的公费生，梅林勋章的获得者，大阿卡纳‘世界’称号的拥有者，宥罪猎队的队长，郑清同学。”
“今天，他的身上又多了一重新的荣耀：黑暗议会之敌！”
“当我在二维进化实验室与郑清同学签署契约，割掉他影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影子竟然能够成长到这种地步。”
“在黑狱，郑清同学与他的影子一起，将一位黑暗议会的议员，来自古老德鲁伊组织的资深大巫师塞克伯击杀在战场之上，有力维护了巫师联盟的威严！”
“这是属于郑清同学的胜利！”
“这更是第一大学的荣耀！”
台下立刻响起排山倒海的掌声。
间或夹杂了女巫的尖叫与男巫的口哨。
郑清眼中带着几分惊恐，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用力挥舞着胳膊，试图否决这份荣耀：“不不，那件事跟我没关系，都是那个影子做的……它是有关部门的猫，不信你们问它！”
说着，他用力跺跺脚，催促自己的影子快点出来承认。
但脚下那团漆黑的影子仿佛一滩粘稠的墨汁，沉默的在他脚底晕开，完全不似平日的聒噪与活跃。
苏施君抬起胳膊，向下按了按。
掌声与欢呼声顿时小了许多。
她一把揽住郑清的肩膀，馥郁的芬芳令年轻巫师立刻忘记了刚刚的辩解，脸上重新挂起傻乎乎的笑容。
与此同时，女巫轻快的声音再次通过那些五颜六色的喇叭花，向四面八方传去，或许因为喇叭花品质有瑕，女巫的声音在传播中出现了奇怪的扭曲：
“……当我代表《贝塔镇邮报》采访郑清同学的时候，我就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充满野心与力量的灵魂，冷酷、卓越、非同寻常。”
“伴随着他在黑狱战场的战绩传播开来，更加证明了当初我那次采访中得到的结论：九有学院刻板的教育方式，危险的教育内容，严酷的考试机制，不仅压抑了学生们的自由与天性，更培养了一大批漠视生命的巫师！”
“只不过在华丽成绩的掩盖下，这些危险仿佛阳光下的阴影一般，被大众刻意忽略……”
台下的欢呼声渐渐变小，男女巫师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不时向台上投以诡异的目光。
郑清越听越不对劲，一扭头，身旁的苏施君不知何时变成了普利策女士——那位贝塔镇邮报的记者，曾经在贝塔镇采访过自己。
此刻，她瘦削的脸颊浮现一层激动的红晕，薄薄的嘴唇仿佛两片利刃，肆意切削着郑清身上的光环。
她的手仿佛老鹰的爪子，死死扣住年轻男巫的肩胛骨，让他动弹不得。(http://.suya.cc/6/6957/ )
第1785章 伴随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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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的。”
“她是骗子！”
“我没有那些意思！”
“苏施君在哪里，我找苏施君！”
郑清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衣服丢进雪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大声嘶吼着，辩解着，但台下客人们的窃窃私语，仿佛蜂群的嗡嗡声，淹没了他的吼声。
“让我代表联盟的普通巫师，询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吧。”普利策女士用力捏了捏郑清肩膀，仿佛铁钳一般，夹的郑清直抽冷气。
与此同时，女巫另一只手从挎着的嵌了珍珠的手袋里翻出一个木制牌楼，上面悬挂着一只银色小铃铛。
“真实牌楼！”
“它可以分辨巫师说话的真伪！谁也不能在它面前撒谎！”
“普利策女士果然一如既往的严谨啊。”
台下客人们的窃窃私语声骤然大了一些，郑清清晰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牌楼遮掩着银色小铃铛一半的身影，却遮不住台下那些充满恶意与挑剔的目光。
“首先！”
普利策女士稍稍提高声音，压制住台下客人们的窃窃私语，同时捏了捏郑清的肩膀，和蔼可亲的问道：
“我想请问你，你是如何掌握了那么强大的魔法……如果没有记错，你只是一位刚刚入学一年的低级生，为什么能够击杀一位资深的大巫师？”
“不，不是我干的……是那只猫干的。”
郑清喃喃着，眼角却下意识瞟了一眼半空中那座小巧的木质牌楼，牌楼上的银色铃铛激烈摇晃起来，丁零当啷，简直要把人的胃摇碎。
“谎话！”
“骗子！”
“众目睽睽之下弄虚作假！”
在一片讨伐声中，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晰：“……去年他那支猎队夺得新生赛冠军我就说有猫腻，但一直没人相信！现在大家都信了吧！”
“请诚实回答大众的期待，谢谢！”
普利策女士不得不给喉咙上贴了一张‘声若洪钟’，才勉强压过台下客人们的喧闹，同时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下一个问题，请问你为什么在黑狱战场选择帮助妖魔联军，打碎黑狱古堡的防御法阵，杀死无数勇敢的巫师？”
“那是一个意外！”
郑清大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我没有帮助妖魔！我也是巫师！那只是一个意外！战场上的意外！”
牌楼上，银色的小铃铛晃的愈发疯狂，叮呤咣啷，直震的铃铛银色外壳上浮现了一层清晰的蛛网状裂纹。
普利策女士震惊的捂着嘴，惊恐的看向郑清：“你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让一个魔法物品都听不下去想要自杀！！”
“我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撒谎！”
“那真的是一个意外！！”
郑清大声咆哮着，砰，银色小铃铛在他面前砰然破碎，化作一片闪耀的碎片，铺天盖地，落了下去。>
仿佛一片白茫茫大雪。
“骗子！”
一个身影突兀的冲上讲台，手中挥舞着一束漆黑的曼陀罗，冲台上的年轻巫师大吼：“你这个刽子手！谋杀犯！！”
负责安全保卫的巫师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那位冒失者按到在地上。但郑清仍旧惊恐的向后连连退了几步。
因为他看到那位冲到台上，挥舞着黑色曼陀罗的巫师只有半边身子——整整齐齐，顺着额头、鼻梁、人中、下颌一线向下，仿佛一支犀利的手术刀，在极短时间内，将这位巫师剖成两半——郑清甚至还能看到他颤栗的肺叶、被烧焦后蜷缩的血管、以及凝聚在剖面迟疑翻滚着的血浆。
“骗子！！”
被压倒在地上的巫师用那只完好的胳膊奋力挣扎着，抬起头，瞪着他的湛蓝色的独眼，满脸怨恨与愤怒：
“……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却被你这样的小人在背后捅了刀子！！竟然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无辜！！简直无耻至极！！”
郑清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隐约意识到这位巫师另外半边身子丢在了什么地方——他推倒的那根细长的红色天柱，那根仿佛热刀切黄油般轻易切碎内堡防御法阵的禁咒之柱，如果落在普通巫师身上，绝对可以造成这样的伤害。
似乎察觉到男生心底的动摇，被压倒在地上的巫师挣扎愈发用力，骂声也愈发响亮。压制着他的安保巫师们虽然仍旧忠诚履职，却纷纷转头，看向年轻男巫，眼中齐齐露出厌恶与鄙夷的色彩。
“不，我不是，我没有。”
郑清用力摇着头，继续惊恐的向后退去，眼下似乎只有身后那张巨大的红色帷幕能够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杀人犯！”
“巫师的叛徒！”
“妖魔走狗！”
“不要让他跑了，抓住那个无耻之徒！”
台下人潮骤然汹涌起来，一个又一个身影踩碎那些五颜六色的喇叭花，爬上演讲台，抓向郑清，那一根根惨白色的手臂，仿佛从深渊探出，密密麻麻，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更为可怖的是那些手臂的主人。
有的无头，仿佛被什么凶兽咬掉了脑袋，脖子上还残留着狰狞的齿痕；有的胸口贯穿了大洞，伤口浑圆光滑，心脏不知所踪；还有的浑身布满肉芽与脓瘤，漆黑的诅咒仿佛一条条蜈蚣，在那些肉芽与脓瘤间飞速爬来爬去。
这些都是在黑狱战场战死的巫师。
或者说生不如死的巫师。
郑清愈发惊恐，用力挣脱普利策女士的爪子，连连向后退去，同时不断挥舞着胳膊，否认那些铺天盖地落下的指责。
扑通！
拖在地上长长的帷帐绊倒了男生，他来不及起身，手撑着地，继续向后退去，一直退进身后那片红色，被厚重的帐子裹住，似乎才感到了一丝温暖。
厚重的帷帐裹住了男生，也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那些骂声与诅咒似乎也在不断远去。就在男生稍感心安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了汩汩的声音。
仿佛流水，或者心脏跳动时血液泵出的响声。
脑海滑过血液这个词的同时，他蓦然嗅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年轻巫师缓缓睁大眼睛，眼前厚重的红色帷帐，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血海，一望无际的红、铺天盖地的红、浓墨重彩的红。
粘稠的血液仿佛一只只无形的手，抓着男生的脖子、胳膊、袍角、以及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向血海最深处沉去。
血海深处，隐隐约约，再次响起海妖们轻声哼唱‘天空之城’的声音。(http://.suya.cc/6/6957/ )
第1786章 探病的黄花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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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痛苦都将过去，只有死亡是免费的。”
当郑清在血海中窒息到快要昏迷时，脑海中闪过这句话，蓦然醒了过来。
醒来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仍旧回荡着血海深处那些女妖们轻扬的哼唱，鼻翼间依稀还能嗅到血浪间翻滚的仿佛无穷无尽的怨恨与腥气。
他闭着眼，压抑着疯狂跳动的心脏，遏制自己大口喘气的冲动。
这里是医院，病人的任何异常反应都会被监测咒式察觉，然后反映给治疗师们。郑清不想再一次被小精灵们捏着鼻子灌一肚皮驱逐梦魇的魔药。
那种腥臭中带着浓郁苦涩的味道，他喝一次就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与之相比，他宁愿每天在噩梦中醒来。
让他有种正在赎罪的隐秘的安慰感。
‘越是试着忘记，越是记忆深刻’，这是天空之城里的一句话，郑清不记得什么时候看过，但印象深刻。
这句话非常凝练的概括出了他现在的情况。
发生在黑狱的某些事情是一场事故，也是一场意外。郑清已经通过某些私下的渠道，知道了学校的态度，大概率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面对自己做出的错事。
越是试着忘记自己的错误，那错误带来的伤害就越加深刻的反应在他的梦里；越是试着忽略那场意外，那意外造成的事故就越是反复而又清晰的在他脑海中重现。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郑清从与那件事有关的噩梦中醒来了。
与其他几次相比，今天这场又添了新的元素，就是贯穿整个梦境的那些海妖们的歌声，那首天空之城的主题曲——郑清猜测或许与他心底印象深刻的那句话有关系吧。
疯狂的心跳缓缓平复。
郑清仍旧闭着眼，舒缓着紧张的心情。
夏日时节天色亮的都很早，所以虽然亮光已经透过眼皮落在男生的视网膜上，但凭借那些稍显凉意的光线，郑清仍旧可以判断出此刻太阳还没完全出来。
或者说，太阳还没升到他窗户的高度。
还不到他起床的时候。
已经放暑假了，朋友与同学们早早离开了学校，甚至校医院里的许多治疗师与护师也放了假，这让郑清的日子过的比他预想的更乏味一些。
魔力匮乏反噬最保守也是最安全的治疗方案就是静养——字面意义上的‘静’——按照那位马姓治疗师最初的意见，郑清最好全天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一动不要动，使用辟谷类魔药维持生机，这样可以获得最好的恢复。
对意识清醒的郑清而言这不啻于酷刑，他又不是木偶，而且没有丧失活动能力，怎么可能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所以治疗师们最终选择妥协，虽然维持了‘静养’方案，但给了病人更高的自由度，允许他在医院附近小范围活动，保持身心愉悦。
相应的，恢复时间也从最短的二十天延长了近一倍。
也就是说整个暑假，郑清基本都要呆在校医院了。年轻巫师非常怀疑他是不是又打破了九有学院的某项记录，比如一年级在校生最长住院记录。
就在郑清闭目养神的时候。
咔嚓，咔嚓。>
耳边传来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郑清睁开眼，斜着看去，恰好看见黄花狸正撕开一个礼盒的包装，从里面拽出一条金黄色的小鱼干，心满意足的啃着，满嘴流油。
“你在看什么，小子！”
察觉到男生的视线，花猫顿时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看了过去，很没底气的说道：“小鱼干放在这里，不就是让人……还有猫吃的吗？鱼干上写你名字了吗？”
男生眨眨眼。
干涩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涌出，显得有些炙热，但薄而坚韧的眼皮死死兜住了那份滚烫。
他仰躺着的姿势也很好的帮助了自己的眼皮。
男生停了片刻，才回过神，意识到黄花狸在说什么。
“并没有。”
他低声回答着，停了停，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嘟嘟囔囔补充道：“事实上，小鱼干就是让人……或者猫吃的。”
大概没有意识到男生会这么好说话。
花猫叼着小鱼干，愣了几秒，甚至忘了嚼一嚼已经被口水洇湿的鱼干。
“你看上去有点沮丧？”它扯着耳朵，咂了咂嘴，低下头重新啃了起来。
何止是沮丧。
郑清脑海立刻闪过黑狱战场上那根缓缓倾倒的、细长的红色天柱，回忆起内堡倒塌的城墙，还有在撤退中怒吼与挣扎的一道道巫师的身影。
血海深处的窒息感已经远去，但海妖们的歌声仍旧回荡在他的耳畔。
病人慢慢闭了眼。
“我犯了一些错误，在黑狱。”年轻巫师现在很需要说点什么，即便对方只是一只猫：“很大、很严重的错误……这让我很难受。”
“很正常，谁年轻的时候都这样……可以理解，你已经尽力了。”
黄花狸咬着小鱼干，自然需要尽一尽心意，所以它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油乎乎的爪子，含糊安慰着，但立刻，它的安慰便被男生粗暴打断。
“我不需要安慰！”
年轻巫师转过头，直愣愣看着花猫，语速飞快：“我知道，知道你想说什么……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不犯几次错误呢？就像姚教授，年轻的时候，也犯了错，成为妖魔，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成为一名优秀的教授……学习、成长、进步，这才是年轻人应该在意的重点。”
“但这些不一样，我不是姚教授，我犯的错比他严重多了。”
花猫仰着脖子，费力的咽下一大口鱼肉，然后把头探进郑清的水杯舔了几口水，终于喘过气。
“没有什么不一样。”
花猫竖起耳朵与尾巴，挺直身子，睁大黄澄澄的眼睛，看着郑清，用响亮的声音说道：“就算木已成舟，我们也能想办法把这条船拖到岸上，充当主题乐园、作为临时板房、甚至拆掉回收利用。我们是巫师，我们会魔法，魔法就是让不可能化为可能，它总能做到那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http://.suya.cc/6/6957/ )
第1787章 门前烦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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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沉默了许久。
啪。
天花板上，燃尽的药烛爆出最后一点火花，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残烟，袅袅着，在天花板下盘旋。
几只小精灵风一般的冲进病房，更换燃尽的药烛，然后又风一般的消失在病房里，却不知大早上她们在忙些什么。
“谢谢。”
郑清干巴巴说道，眼睛虽然看向那些小精灵们消失的背影，但在心底这两个字却是对那只贪嘴的花猫说的。
黄花狸之前的那番话虽然有些老气，但终究是一丝安慰，让郑清心底好受了一些——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倾诉之后的释然——片刻前的噩梦愈发遥远，连海妖们的歌声也近乎消弭。
“很好，最聋的莫过于不愿倾听的人，你还愿意听，就有救……但是感谢要用实际行动，而不是口头表示。”
说话间，花猫把爪子伸进篮子里，又拽出几根小鱼干，然后支着身子，甩了甩尾巴，示意道：“……像这样。”
“全都给你。”男生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全是你的……拿走就是了。我又不是猫，鬼知道为什么那么人送我小鱼干。”
“不客气，祝你早日康复。”
花猫满意的抖了抖胡须，带着那些小鱼干转身跳上窗台，在离开前，它迟疑了几秒，回过头，最后看了年轻巫师一眼：
“顺便，年轻人，给你个忠告，下次你有什么想忏悔的事情，可以选择去亚特拉斯找一间告解厅，那里有更专业的神甫……而不是随便对一只猫痛哭流涕。毕竟我只是一只猫。”
“但话说回来，我还是很喜欢听这些八卦……只不过这所校园里，并不是每只猫都像我这么通情达理，知晓世事的。所以下次如果想对一只猫忏悔，可以去三有书屋，我大部分时候都会呆在店里。”
话音未落，花猫已经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台上。
把郑清的咆哮丢在了病房里：
“滚！！”
“我没有痛哭流涕！！”
……
……
俗话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黄花狸虽贵为大巫师，但终究披了一身猫皮，自然也就染上了猫的习惯。
跳出窗户，离开郑清的病房后，它熟稔的穿梭在房梁、围墙与飞檐之间，三绕五转，很快便出了学府，回到了贝塔镇步行街。>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本是早餐铺子最热闹的时候。但因为暑假的缘故，步行街反而比平素更冷清了一些。
为数不多的几个身影，也都是晨练的老人。
黄花狸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穿过几家香味四溢的早餐店，脚步轻快、目标明确，直奔步行街第九十九号的三有书屋，打算将刚刚收获的小鱼干尽快塞进书店后的橱柜深处。
这份轻快在路过步行街第九十七号时，稍稍放缓了一些。
步行街九十七号就是郑清的dk，那家销售鼠族与临钟湖鱼人特产，去年某段时间还代抓老鼠与虫子的小店。
只不过与步行街其他店铺相比，今天郑清这间小店显得格外热闹，店里挤满了客人，店外甚至还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黄花狸撇撇嘴，抖了抖嘴角的胡须。
其实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日子了。自从黑狱战争结束，鼠仙人半步踏足传奇境界后，祂麾下那些原本穿着马甲的鼠族，莫名成了巫师界的新星与香饽饽。
许多巫师来这家名声不显的小店，为的就是看一眼那些传说中正在蜕变期，正从老鼠转化为真正巫师的‘鼠人’——据说这是整个巫师世界唯二完整蜕变的鼠人，其他鼠人或者年纪太小，还在第一大学地下结茧，或者在黑狱战争中丧了命，还有一些没有进黑狱战场的成年鼠族，在蜕变日中遭了劫，丢了性命。
只有眼前这座小店里的两个鼠人，洪福齐天，还好端端活着。
当然，大部分巫师来店里并不仅仅是为了看个稀奇，巫师世界娱乐或许不多，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却不少见，单单每年从新世界捕获的奇异种，就不知凡几。
这些普通巫师挤在这爿小店，求得是一份机缘。
因为据说——不知哪份小报传出的流言——鼠仙人以缔造‘超凡鼠族’、铸就‘祖位’成就了传奇，走了与血族始祖、狼人始祖等相同的路子，因此祂麾下的鼠人一族，也会变成如现在的吸血鬼、狼人一般的超凡势力。
初代狼人与初代吸血鬼们的强大整个巫师世界有目共睹，虽然它们现在都在古老城堡深处的棺材里沉睡，但每一位初代吸血鬼，都拥有顶尖大巫师的实力。
按照这种逻辑，初代鼠人也应该拥有极大的潜力——即便它们现在看上去还很弱小，但有一位传奇老祖坐镇，说不得百十年后，这些初代鼠人就能成就大巫师。
所以这段时间，在dk里打工的两位鼠人便被这些资质普通的巫师缠上了，这些不速之客们不厌其烦的跟在两位店员身后，希望获得两位‘初代鼠人’的垂青，能够把他们引荐给鼠仙人，同样转化为初代鼠人。
但天见可怜，自从黑狱之战后，鼠仙人便突然没了踪影，连地底都没回。倘若真的知道自家老祖在什么地方，两位鼠人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安安稳稳呆在这家小店里当店伙计。
所以，对于客人们的请求，耳朵兄弟只能敬谢不敏。
但这并不能阻止这些普通巫师‘奋进’的心，不能成为初代鼠人，成为二代、甚至三代鼠人也不是不可以。月下议会中那些二代、三代的吸血鬼长老们，一个个也很厉害，其中许多也进阶到大巫师的程度了。
便是没有进阶大巫师，那些先代吸血鬼们漫长的生命、诡异的魔法、以及时间积累的大量财富，也令这些巫师眼热不已。
于是短短几天，耳朵兄弟便突然多了一大堆忠实的拥趸，各使手段想要获得两位鼠人的‘初拥’，甚至有那胆大的，不惮于惹怒叮当耳朵与叮咚耳朵，逼着鼠人兄弟咬他们两口，期冀得到强大的初代感染。(http://.suya.cc/6/6957/ )
第1789章 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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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
虽然遭到鼠人小伙子的抢白，但米利先生仍旧表现的非常大度，很随意的摆摆手，笑眯眯道：“只不过局里的老爷们不相信你们说的话，所以……”
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装在玻璃小瓶儿里的透明液体，放到叮当耳朵面前的柜台上，继续一团和气的笑着。
年轻的鼠人还有些懵懂，但一旁的狐五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他很容易便根据瓶身上的符号判断出瓶子里装的是吐真剂，那是三叉剑用来审讯犯人时才能使用的手段，谈不上非法，但用来对付普通巫师就稍显过分了。
“相信？”
一个略显夸张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小店的宁静，几位黑袍与店员齐刷刷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dk门口，透过窗户落在地上的光斑里，蹲坐着一只肥大的黄花狸，此刻它正抱着一条小黄鱼，一边津津有味的啃着，一边冷笑着，看向那几位黑袍巫师。
“呵呵，相信？！”
花猫将最后一小截鱼干塞进嘴里，拍了拍爪子，一边嚼，一边重复着刚刚那个词：“我们都相信富人应该多交税、星星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天外……但事实上富人们交的税越来越少，星星也越来越多掉到地上……这也就意味着相信并不代表事实。”
这是诡辩！
狐五很用力才控制住自己吐槽的冲动。
“哪里来的野猫！”米利先生身后，一位年轻的三叉剑勃然大怒，抽出法书，似乎想把那只黄花狸丢出店子。
但立刻，他便被领队的米利先生粗暴制止了。
“闭嘴！”
米利先生腋下的法书突兀射出一道青光，糊在了那位多嘴的三叉剑脸上，让他短暂安静了下来。
然后，这位领队黑袍才慎重的看向黄花狸：“您好，我们在执行巫师联盟的公务，这是我们的工作证……有什么意见您可以向联盟提出申诉。”
黄花狸眯着眼扫了一下凑到它鼻子上方的那张证件，然后才抬起头，诧异的看了这位黑袍领队一眼：
“竟然这么有礼貌……你认识我？”
米利先生干脆的摇了摇头——虽然不认识，但一只会说话的猫，即便在巫师世界也是非常少见的，值得他小心应付，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出现在这种敏感的地方、插手这么敏感的事情。
说不得这只猫就是联盟里哪位大佬化形后游戏人间。
这个猜测虽不完全正确，却也八九不离十。
花猫撇撇嘴：“难得……是个聪明人儿……回去告诉‘面条’那臭小子，鼠仙人想要躲起来，不可能让他麾下几只小老鼠知道的，就算你们把他俩脑子挖出来，也搜不出什么有用消息。犯不着给他灌吐真剂。”
几位黑袍脸色愈发难看，但表情也愈发警惕。
因为花猫提到的‘面条’就是三叉剑局长罗伯特·努德的绰号，自从他成为联盟这支暴力机构的首领后，魔法界已经很少有巫师敢这么称呼他了，而眼前这只花猫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番叫嚷，不是一无所知，就是有恃无恐。
一只会说话的猫，想来不至于一无所知。
至于有恃无恐，不论这只猫法力强大到可以忽略三叉剑局长，还是这只猫身后的势力可以无视三叉剑，都不是他们几位黑袍惹得起的大人物。>
沉默几秒。
叮当耳朵率先打破店里越来越压抑的气氛。
“这个，”他指了指面前那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是需要我喝掉吗？”
这只蠢老鼠现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米利先生沉吟片刻，伸手一抹，柜台上的瓶子便消失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摊开的笔记本，本子上停了一支白色羽毛笔。
米利先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慌不忙道：“虽然有些繁琐，但规矩就是规矩，流程就是流程……所以，麻烦你们再配合一下。”
叮当耳朵茫然的点点头。
笔记本上，那只雪白的羽毛笔立刻像听到音乐响起的拉丁舞者，张扬的抖开了束起的羽毛，在纸页上留下了一串优美的花体字。
与此同时，米利先生的询问也恰到好处的响起：
“姓名？”
“丁……”鼠人小伙子开口后迟疑了一秒，才慢吞吞回答道：“叮当耳朵。”
羽毛笔雪白的羽毛上闪过一道青光，在纸上跳的愈发欢快了。米利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态度也愈发和煦：
“性别？”
“公性……雄性？”叮当耳朵还是不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但看得出，它正在努力进步中：“唔，男性！”
羽毛笔上再次闪过一道青光，接下来，米利先生问话的速度便加快了许多，从年龄、住址、在dk工作时间、担任职务，到耳朵兄弟离开鼠族地下世界多久、为何没有参与黑狱战争、对鼠仙人观感如何，等等。
一番问话，显然已经超出叮当耳朵最初的预计，直把他问的头晕目眩，两眼发直，身后的尾巴都软软的耷在地上，没了一丝活力。
然后，米利先生冷不丁问出了他已经问过叮当耳朵几遍的那些问题：
“请问，你知道鼠仙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叮当耳朵耷拉着尾巴，老老实实回答道。
“鼠仙人还在布吉岛上吗？”
“我不确定，真的。”
“鼠仙人在沉默森林有几处实验室，你有没有去过？还记得那些实验室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吗？”
“去过，但我不记得了……我说过很多遍了，每次去的时候，老祖都带我们走他开辟的鼠道，一路漆黑，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些地方在哪里！”
“你们见过其他蜕变成功的鼠人吗？跟它们有没有联系？”
“没见过，也没有联系……”
黄花狸嘴角勾了勾，露出无声的嘲笑。鼠仙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成就传奇，为此连他女儿都交给学校守护，联盟那些老家伙也是没了方寸，凭什么觉得两个刚刚蜕变成功的鼠人能知道祂的下落？(http://.suya.cc/6/6957/ )
第1790章 死亡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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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米利先生放弃使用吐真剂，而是改用具有分辨谎言能力的羽毛笔，但这终究属于某种程度的妥协。
黄花狸抖了抖耳朵，选择接受这个结果。
毕竟只是一只小老鼠，即便它在郑清的店子里打工，也犯不着为了它或者鼠仙人那个大骗子去跟联盟的老巫师们吵架。
想到这里，花猫甩了甩尾巴，一转身，便消失在那抹阳光中，眨眼便回到了隔壁的隔壁，三有书屋的窗台上。
店里一切依旧，与它早上离去时一般无二。
甚至书店主人的呼噜声也保持着固有的节奏，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法把他惊醒。黄花狸不满的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黄虹，重重的落在先生的胸口。
砰！
扬起的轻尘在晨曦中绽放，被花猫掀起的气浪裹挟着，向四面八方冲去，但旋即，书店主人悠长的呼吸却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抚平那翻滚的气浪，将其化作一缕缕轻柔的小风儿，吹向四周。
没有吹倒一列书架。
只拂动了几张书页、几片袍角。
黄花狸沮丧的打了个响鼻，抬起爪子，恶狠狠的踩在先生胸口，重重的跺了两脚，咆哮道：
“你家学生快抑郁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睡觉？”
呼噜声暂停。
书店主人抬手，拿掉盖在脸上的书本，然后把花猫拨到半空中，满脸无奈的看着它：“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森林很难理解蘑菇需要什么。”
“但森林最初就是从一株蘑菇开始长起来的……你肯定有办法！”花猫抬起爪子，擦了擦油汪汪的嘴巴，微微昂起下巴：
“他是你的学生，又不是我的。”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使用魔法给他的灵魂烙下乐观的思想钢印或者纯化出摒弃负面情绪的机械意志，让他摆脱那些烦恼，但那种方法太过极端，会严重损害灵魂的完整性，剥夺他更进一步的可能……除非必要，没人会选择饮鸩止渴。”
“除了魔法，你已经不会其他的技巧了吗？”
黄花狸竖起尾巴，暴躁的挥了挥，把空气抽打的发出瘆人的悲鸣：“他还是个孩子，没办法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家伙，可以淡漠注视着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给他一点时间，他会缓过来的。”
先生安慰的抚了抚花猫的背毛：“年轻便会拥有无限的可能……心跳不是表针跳动，情绪也不是齿轮咬合发出的噪音。”
“你可以去找他聊聊天！”黄花狸终于忍不住，把在脑海盘旋了很久的念头说了出来：“跟他聊聊，会让他好受一些……你不担心禁咒长歪吗？”
吴先生沉默片刻，似乎意有所动。
恰在此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校医院的方向，凝视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确实是个好主意……但看样子，跟他聊天还需要排个队。”
“排队？”花猫扬起尾巴，顺着先生的视线看去。
但目之所及，原本清晰的校医院仿佛笼罩在一片璀璨的星光中，刺的它眼泪花花，却什么都看不清。>
“有传奇过去了？”黄花狸惊讶的支起身子：“谁？石慧那小丫头还是若愚那老头子？总不会是海妖王吧！”
书店主人略感无语的看了它一眼。
“你好歹也是位大巫师了，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他重新把书扣在脸上，闷声闷气说道：“相柳好不容易成为古老者，为什么会想不开来这个岛子……”
花猫掐着毛茸茸的爪子，算计半晌，最终才不确定的猜测道：“肯定不是鼠仙人，也不会是黑暗巨兽或者爱玛教授……没听说他俩进阶传奇……难道是老姚？他成功了？”
回过头，书店主人已经重新陷入悠长的小憩之中。
花猫扬起爪子，似乎想再抽几下，但犹豫片刻，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刚刚能把他吵醒，跟自己说两句话，很不容易了。
他距离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远了。
……
……
黄花狸占卜的结果没错。
此刻进入校医院的传奇正是九有学院的院长，姚教授。
当姚教授走进病房的时候，郑清正坐在病床上，盯着窗外发呆。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人走了进来。
教授也未开口，放下果篮，坐在男生身旁，一齐看向窗外，看着朝阳的明媚涂抹着早霞、远山以及树梢，看着早起鸟儿捉虫，几点明星在天边微亮。
许久，教授才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在看什么？”
“日出。”
郑清迟钝的答道，回过头，半晌，才意识到病房里来了客人，他惊讶的睁大眼睛，想要起身迎接，姚教授却伸出手，把他牢牢的按在病床上。
“不用起来，不用起来。这样就挺好，挺自在的。”教授抹了抹光滑可鉴的大背头，像往常一样笑眯眯的看着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指窗外：
“很美的景象，对吧。”
“是的。”
郑清喃喃着，情绪蓦然低沉了许多：“但这让我更迷茫了……在黑狱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我竟然还能坐在这里欣赏世界的美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可怕与美好虽然矛盾，但并非不可共存。你醒过来之后，能重新找到生活的美好，感受到生命的意义，这非常好……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说到这里，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眨眨眼，小声补充道：“尤其你的床头柜上还摆着苏议员与蒋玉同学送的花……哦，还有一盆死亡帽？这可是件有趣的礼物。”
死亡帽就是毒鹅膏，也被称为高把菌或者毒伞，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剧毒的蘑菇，老派巫师喜欢用尸体作为培养基培育这种魔法植物，以获取更加精妙的毒药，新生代巫师则更喜欢萃取它的毒汁作为催化剂，用在各种新开发的魔法试剂中。
不论哪一种用途，都很少有巫师用这种蘑菇做礼物——尤其是送给病人——显而易见，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祝福礼物。(http://.suya.cc/6/6957/ )
第1791章 二先生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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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教授的调侃，郑清苦笑两下。
“我应得的。”
年轻的公费生嘟囔着，脑海再次闪过黑狱战场上那根细长的红色天柱，以及被天柱压垮的内堡城墙，城墙下溃散的身影，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非常有趣的礼物。”
教授重复着，把那盆蘑菇捧在手里，凑到阳光下照了照：“看到没，这是一种喜阴的植物，阳光会让它蜷起菌盖，浑身长满红斑……晒一会儿就死了。”
郑清盯着在阳光下缓缓蜷曲起伞盖的死亡帽，没有出声。死亡帽在阳光下的反应有点像含羞草被人触碰后的反应，只不过相较于普通植物，魔法植物反应更加灵敏。这与他成为巫师后的变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他还是一位普通中学生的时候，对外界的细微改变总会格外敏感；但当他变成一位巫师，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反而开始有些迟钝。
只不过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并未在意男生心底那丝微妙的感触，他捧起那盆死亡帽，是有其他用意。
“蘑菇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生物。”
教授仔细端详着阳光下蜷缩的菌子，开口后，停了停，才继续说道：“它们生长在地底阴暗的世界，常年与死亡气息相伴，但却从来不会真正死去……从生到死，再从腐烂的尸体上重新生长起来……这是一个古老的循环。”
循环。
郑清莫名想到了一条叼着尾巴的蛇，继而想到阿尔法学院的那个胖巫师瑟普拉诺，想到他变成猪妖的弟弟，那个自己第一次踏足巫师世界见到的残酷画面。
“但他们真的死了。”
郑清焦躁而又失礼的打断九有学院院长的话，声音有些疲惫：“因为我的过失，他们真的死了。”
“抱歉，我知道这很敏感。”
教授放下那盆蘑菇，温和的看着男生：“但我必须告诉你，死亡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我不会说它是一场伟大的冒险，也不会说它是一次新的旅程。我只能说，它并不是固定的，对巫师们而言，死亡拥有着更高的意义。”
“就像这盆死亡帽，在它的全部时间里，生与死都交织在一起。有时候开端就是结束，有的时候结束也是新的开始……十七世纪晚期查尔斯二世时代一位著名的巫师，约瑟夫·格兰维尔就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人们之所以死亡，不是屈服于天使，也不是臣服于死亡，而是意志已太薄弱，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活下去’。”
“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人们之所以消沉，不是屈服于天使，也不是臣服与死亡，而是意志不够坚定，无法支撑越来越强大的灵魂。”
“总之，这些沉重的话题，等你康复后，可以去图书馆自己找答案。”
说到这里，姚教授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脸上的严肃一扫而光，促狭的笑了笑：“现在，我们完全可以聊点更轻松的话题……比如那两盆花的主人，蒋玉同学，以及苏议员。”
停了几秒，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挑了挑眉毛：“如果没记错，你跟伊莲娜同学关系也很好？我很喜欢这几个姑娘……当然，跟你喜欢的方式不一样。”
郑清涨红了脸，张张嘴，想要辩解什么，但被教授有力的手势打断。
“我懂，我懂。”
教授摸出烟斗，塞进嘴里，呵呵笑着：“我也年轻过的……年轻人嘛，心大，思维也比较活跃……但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凡事要量力而行，适可而止……就像苏议员，巫师界追逐苏议员的优秀男巫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如果被他们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男生不得不提高嗓门，打断教授的‘胡言乱语’：“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教授眨眨眼，吧嗒着烟斗。
呋。
他吐出一串烟圈，摇摇头：“这就没意思了……普通巫师或许没有听见的，但在场那么多大巫师，包括大妖，都可以作证苏议员说过的那句话。需要我调取几段记忆吗？或者说，需要我把那只小狐狸抓到你面前吗？我记得它好像叫尼普顿或者波塞冬？”
郑清张口结舌，一时无语。
所幸这是病房。
病房里不许吸烟。
姚教授的烟圈刚刚吐出不到三秒钟，便有几十只小精灵一窝蜂涌了进来，揪着老巫师的头发、衣领以及袍角，尖叫着，把他丢了出去。
这让年轻公费生大大松了一口气。
……
……
一群小精灵自然没有能力将一位传奇大巫师丢出病房之外，除非他是自愿的。郑清看着姚教授离去的身影，蓦然觉得原本压在内心深处的压力仿佛一同被那些小精灵丢了出去，变得松快了许多。
他回过头，看向教授摆在窗台上，浑身红斑，近乎枯死的毒鹅膏。
半晌，才喃喃着，自言自语道：“死亡……说的那么简单……死亡又不是煎牛排，有五分死或者七分死的区别……”
啪啪啪。
耳畔响起几声轻快的鼓掌的声音。
郑清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吴先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病房，正盘腿坐在他的病床上，剥着一颗饱满的橘子。
当他看见橘子的同时，便立刻嗅到了病房内弥漫开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注意到男生惊诧的目光，先生举起手中的橘子，笑眯眯问道：“要不要来一瓣？味道好得很，让人感觉尝到了阳光腌渍后的生活……”
“先生！”
郑清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想冲上去，又觉得有些不妥，胳膊抬起又放下，显得有些拘谨。与他相比，脚下的影子就放肆多了，几道细长的黑影从郑清影子里伸出，仿佛八爪鱼般扒住了先生袍角，又有一连串墨点从影子里溅出，如泉水般，像极了动画片里哭泣的场景。
吴先生把最后几瓣橘子塞进嘴里。
然后擦擦手，安抚的拍了拍袍角上挂着的影子。
“不用担心，你还是自由的。”
安慰罢，他抬起头，看向郑清，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刚刚那个比喻不错，死亡不是煎牛排……死了就是死了。它总是十分、完全、不打任何折扣的。它一点儿也不浪漫，而是最真实的残酷。”(http://.suya.cc/6/6957/ )
第1792章 鸡汤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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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因为我死了”
郑清想到他推到的那根细长的红色天柱，想到先生刚刚说的话，人死如灯灭，死了便一切都没有了，愈发感到难过。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拯救了更多人？”
先生似乎并不同意他对自己的看法，反问道：“我说死亡是残酷的，是希望你认真思索这段时间的经历，不要太过焦虑，更不要自我怀疑或者自我否定。”
“在这个世界上，评价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是非常复杂与困难的。”
“有的时候，你需要以结果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一件事的成功或者失败；但有的时候，你也需要以出发点为基础来评价一个人。用辩证的态度观察这个世界，是最恰当、最稳妥，也是相对最中立的态度。”
“金无赤金，人无完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倘若某个人在向你介绍一件事或者一个人时，提前给了你立场——比如这个人坏透了，这件事糟透了，这个结果非常差劲，等等——那么你就需要立刻保持谨慎与警惕，因为别人想让你知道的并不一定是完整的画像。”
说到这里，先生不知从何处摸来两个青花瓷的小碗，一盏推给郑清，一盏端在自己手里。年轻巫师揭开小碗上的盖子，里面盛满了温热的汤汁，清澈透亮，晨曦中可以看到一串串细碎的油花在碗底翻滚雀跃。
郑清学着先生的模样，端起碗，小心的啜了一口。
汤汁意外爽口，丝毫不感到油腻，香气也恰到好处，并没有给人一种吃了满嘴香料的感觉，这让郑清莫名想起先生之前吃橘子时说过的那句话——阳光腌渍后的生活的味道。
“这鸡汤感觉怎么样？”先生放下手中小碗，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年轻巫师。
“很好喝。”
郑清感受着从胃里弥散开的温暖与舒适，真心实意的夸赞着，同时脑补这鸡汤是不是先生用了什么珍贵药材或者高深魔法煲出来的，端着汤碗的手不由更加小心翼翼。
同时，有了这种想法，他感到鸡汤流淌所过之处，全身愈发暖洋洋的，心情也松快了更多。
“乏了累了喝点鸡汤，确实有好处。”
先生点点头，伸手接过郑清喝光的小碗，只是一眨眼，那碗便消失在郑清视线中：“只不过鸡汤虽好，也不能多喝……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回到黑狱大事件中的那次事故。”
“你知道，我知道，许多人也都知道，那根‘天柱’倾塌砸坏黑狱古堡的防御法阵，并不是你的本意。相反，你是想保护这个世界，想保护更多的巫师……这就足够了。那些因为意外而牺牲的巫师——我不会代表他们原谅你，我也希望你不要彻底原谅自己——但我希望你认识到一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好的出发点带来糟糕的结果，这种事情时常发生。”
“战场上，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如果因为有意外发生的可能而束手束脚，巫师们永远不会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
“所以，背负这份沉重的心意，抬起头，继续向前走下去吧。”
宽厚的手掌搭在年轻巫师的肩头，温暖又令人安心，郑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尽，感到心底最后一点负担消失后，才抬起头，看向先生，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没事了，不用担心的。”
先生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这段时间会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看你了。”
没有了心理负担，这段时间的一系列遭遇立刻像春天的杂草般，从郑清记忆深处疯狂抽芽、生长，结出一串串令人困惑的果子。
比如幻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幻梦境里那些生物是几维生物？郑清在幻梦境里做梦时遇到的那个穿黄袍子的家伙到底想干嘛？森之黑山羊之母尼古拉丝是不是一直觊觎着学校？
再比如先生能不能帮他撤销身上背着的留校察看处分？他不小心戳破学校守护法阵、打碎临钟湖湖心岛上那座小白塔会不会被学校秋后算账？期末考试怎么办？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号从他脑海中冒出。
很快，郑清便确定了最大、也是最新鲜的那个问题：
“玄黄果……”
这三个字刚刚出口，先生便笑了起来，抬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玄黄果是这次黑狱战争的导火索，但并不是战争的根本原因。”
“这次黑狱里发生的一切，是许多矛盾、许多因果纠缠在一起后爆发的。比如巫师与妖魔的矛盾、极端保守派巫师与进步派巫师的矛盾、妖魔与星空深处某些存在之间的矛盾、巫师与星空深处的矛盾，等等。”
“其中最紧迫、也是最主要的矛盾，则是新生力量不断膨胀与传统秩序过于稳固之间的矛盾。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一点责任。”
郑清惊讶的睁大眼睛。
先生扶了扶眼镜，叹了一口气：“记得跟你说过我进阶的事情吧……嗯，你可以理解成一只很大很大的鱼化成鹏鸟，离开大海，卷起的巨浪与潮汐，向四面八方扩散……而许多小一点儿的鱼，可以乘着那些巨浪，游到它们原本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巫师与妖魔之间的力量原本是平衡的，但因为短时间高阶妖魔与高阶巫师不断出现，打破了传统平衡……那些新生代的强者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说到这里，先生摇摇头，话锋一转，回到之前的问题上：“所以从一开始，玄黄果就不是巫师们最终的目的，四海妖船、黑暗巨兽们也不是巫师的目标。”
“学校的强硬派与新生代巫师们联合在了一起，利用玄黄果作为引子，诱导妖魔们进入黑狱世界的主场，试图通过一场战争‘净化’那些即将登临传奇的妖魔们。”
“强硬派巫师推广了自己的强硬、新生代巫师获得了自己的功绩、而那些即将登临传奇的妖魔们也需要玄黄果为它们的进阶增加一些胜算……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对立与妥协同存的战争。”(http://.suya.cc/6/6957/ )
第1793章 复盘黑狱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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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激进派与新生代们的计划，所以黑狱战争并未获得联盟的全力支持。”
“因为巫师们的目标是那些顶尖的大妖魔，所以你可以看到，在战场上得到玄黄果的黑暗巨兽与黑暗议员，并未受到学校的全力狙击……相反，整场战争，没有一头大妖魔获得玄黄果。”
听到这里，郑清下意识想到那抹飞进三首八臂巨猿嘴里的流光，张了张嘴，最后又努力闭上。
先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姚教授是学校的教授，不属于妖魔。”他看着郑清，强调般重复了一遍：“他已经不是妖魔了。”
年轻巫师立刻连连点头。
先生脸色和缓了几分。
“当然，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很多次，这个世界是一个复杂、矛盾而又相互联系的巨大系统，牵扯到现实，更是少有因果简单清晰的事情。”
“就像我刚刚说，没有一粒玄黄果落入妖魔手中，除了巫师们全力狙击之外，妖魔内部的掣肘也是一个重要因素……这里，我们必须要提一下海妖王相柳。”
郑清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传奇妖魔并没有十分清晰的认识，当海妖王出现在战场上与石慧副校长交手之时，郑清还带着蒋玉与黑猫在荒芜的世界里四处逃蹿；当海妖王冲出那座死寂小世界，再次回到战场上时，年轻的公费生已经因为怀表抽空魔力失去了意识。
没能亲眼目睹传奇妖魔的身影，算得上他此次黑狱之行中不大不小的一个遗憾。所以，当他听到先生提及海妖王三个字时，立刻竖起耳朵，精神更集中了一些。
“在谈相柳之前，你需要理解一下高阶巫师这几个字的概念。”
先生并未立刻向郑清描述海妖王相柳的强大或者它长得什么模样，而是耐心的，从最基础的概念开始为他讲解：
“如果说普通巫师属于低阶巫师、注册巫师属于中阶巫师，那么注册级别以上的巫师就都属于高阶巫师。”
“注册级别之上便是大巫师，成就大巫师的最清晰的标志便是铸就真身，因为真身庞大无比，故名其曰‘大’。”
“大巫师之上，是为传奇，祂们的存在就是传说、祂们的举止就是奇迹。成就传奇后，巫师自我存在便已经超越了维度，有能力衍化一座真实不虚的世界了。”
“传奇之上，是为古代巫师，也被许多人称之为‘古老者’。如果说传奇巫师超越了维度，能够碰触时光长河上弥漫的雾气，那么古老者们便彻底脱离了时光长河……只不过这种脱离并非毫无代价，祂们需要‘回馈’这座生养祂们的世界。”
“回馈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做减法，不断抛却祂们从这座世界掠夺的一切，而且这种抛却还必须‘干干净净’，不能牵扯出新的因果，否则因果纠缠下，麻烦会越抛越多、不减反增。这也是为何，成就古老者之后，巫师们会渐渐销声匿迹……正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另一种回馈方式则是做加法，成就古老者的巫师开始探索更广袤、更遥远的维度，从‘无’中获取新的灵机，播撒回这座世界，以弥补祂们在成长过程中从世界夺走的灵机……”>
听到这里，郑清的心底已经像被猫爪了一般，脑海中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比如大巫师的真身是怎么铸就的？一个器官一个器官做，还是先勾勒虚影、再填充真实？再比如传奇巫师可以衍化真实世界，是不是意味着每一座新世界最少都有一位土著传奇的存在？还有，古老者是怎么从‘无’中获取‘有’呢？
只不过，郑清也知道，上述问题每一个都值得先生仔细讲上七天七夜，但他绝对不会揠苗助长，现在就将郑清未来的每一步路清晰指出来。
那样郑清的未来就会失去‘可能性’这个最大的机遇。
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先生不急不缓的声音在这间狭小的病房内平淡而又清晰的响着：
“……海妖王相柳年纪不大，但天赋极高，从普通妖魔成为顶阶传奇，只用了几百年时间。这点时间，甚至不够利维坦打个盹儿……倘若相柳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继续当一头妖魔，免不了成为妖魔始祖新的口粮……这不是它想要的。”
郑清舔了舔嘴唇，伸手从果盘里拿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细细嚼着，以克制自己吐槽的冲动。
听听，年纪不大！几百岁！打个盹儿！
还有那什么妖魔始祖，用传奇妖魔当口粮！
“……所以，它必须求变。恰好，相柳又很擅长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就像这一次，我进阶带来了横扫整个世界的庞大魔力潮汐，成为它摆脱妖魔始祖束缚，突破传奇的绝佳机会。”
“于是他偷袭、吃掉了cthulhu。”
先生说了一个非常古怪的名字，古怪到郑清听后感觉他说话时舌头拧成了麻花。年轻巫师忍不住跟着先生，念了一遍那个名字——cthulhu。
先生笑眯眯看着郑清，看着他脸皱成一团，仿佛吃了一整颗恶魔果的模样，任凭他呸呸半天，然后给嘴里塞满水果。
“味道怎么样？”先生呵呵笑着，问道。
“吃屎了我。”郑清用力嚼着嘴里的橘子，试图努力忘记刚刚的味道：“简直比臭鳜鱼，不，简直比鲱鱼罐头还过分！”
先生满意的点头。
“长点记性，记住这份感觉，离星空远一点。”他屈起手指，敲了敲郑清的脑壳，顿时一股清凉抹去了年轻巫师心底刚刚升起的烦躁。
“……cthulhu是一位星空深处的存在，同样属于传奇阶位。”
先生笑着，不慌不忙，继续讲道：“相柳选中祂，是因为祂们两个‘属性’相近，但‘道路’相反……简单来说，cthulhu与相柳都属‘水’，相柳走了传统妖魔收敛的康庄大道，cthulhu走了吞噬一切纳为己用的星空之路……更具体的内容涉及太过高深的魔法知识，了解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只需要知道，相柳吞噬cthulhu后，就可以跳出妖魔始祖设置的藩篱，突破传奇，成就古老者。”(http://.suya.cc/6/6957/ )
第1794章 拉莱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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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吞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的东西，吃起来很容易，但消化起来却并不简单……很可能你吃进去什么样，谷道出来还是什么样；甚至更糟糕一点，吃下去后那食物开始大闹天宫，轻一点坏你肚子，重一点甚至坏你性命。”
听着先生这几个‘可能’，郑清脑海莫名浮现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与一个娇媚女妖，然后画面一转，那猴子又与其他几个奇形怪状的和尚围坐在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筷子夹了一簇水灵灵的金针菇。
男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先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确认眼前的小伙子还很正常，才摇摇头，不疾不徐继续讲道：“……总之，相柳吃掉cthulhu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消化’它。我之前说过，它很擅长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而这一次，学校在黑狱摆开的大阵势，就是它最大的机会。它可以趁机‘蜕壳’，借助外力打碎肚子里难以消化的cthulhu……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兵解手段，既可以斩断许多麻烦的因果，又契合着古老者‘做减成空’的奥义。”
“原本迷雾与乌利希那几个小家伙只打算偷偷摸摸进入黑狱，找机会夺两个果子就跑。它俩都很有机会成就传奇的，所以还有勇气冒险。相柳知道它们的计划后，不动声色推波助澜，不仅邀来了三头黑暗巨兽，还请了黑暗议会的议长一齐出手。”
“然后战争就不受控制的扩大了。”
“巫师、妖魔、外神都主动或被迫的卷了进来。战争规格也从大巫师、传奇阶位一路涨至古老者们出现……这算得上是近几十年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了。”
“学校成功了吗？”年轻巫师下意识问了一句。
先生点点头，却微微叹了一口气：“可以说成功，但也算失败。成功在于学校达成了最低目标，没有让一头临界点的妖魔夺走玄黄果，也没有一头妖魔在这个过程中进阶成功，甚至还狠狠敲打了一番新成立的黑暗议会……这里面你功劳很大。”
郑清勉强笑了笑。
他的脚下，那道漆黑的影子骤然分出八爪鱼似的触角，张牙舞爪着，竭力向屋子里两位巫师证明它才是最大的功臣。
年轻巫师不动声色向旁边挪了一步，离开窗前，躲进屋子的阴影中。脚下的影子顿时失去了踪迹。
先生不以为意，继续慢吞吞分析着：“……至于失败，则是因为海妖王相柳借助这场战争成功兵解了，成为第二次巫师与妖魔大战后第一位成功进阶的古老者。”
听到这里，郑清脑海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您之前说过，”年轻巫师猛然抬起头，眼神有些发亮：“海妖王突破传奇是因为不想成为妖魔始祖的资粮，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它这次出现在黑狱违背了妖魔始祖的意愿？同时它为了进阶又吞噬了一头外神，相当于与星空交恶了吧……巫师、妖魔、外神，三股势力它同时得罪两个，那我们……”
“真是个敏锐的小家伙。”一个模糊而沙哑的声音突兀回荡在病房中，将年轻巫师吓了一跳，仔细辨别，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他飞快左右扫视，没有看到一位外来者，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双巨大的眼眸前，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先生？”郑清一把攥住先生的袍角。>
吴先生扯了扯被攥住的袍角，没有扯动，忍不住失笑，一挥手，郑清顿感天旋地转，难以描述的颜色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当他回过神，自己仍旧站在病床前，先生也仍旧盘坐在病床上。但病床之外，前后左右上下变成一片死寂与漆黑，他与先生所在之处是这片死寂与漆黑之中唯一一点颜色。
不，不是唯一的颜色。
当郑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漆黑深处蓦然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眸子。虽然这片世界无法辨别高低，但那双眸子给郑清唯一的印象就是‘顶天立地’。
只是刹那间，那双眸子便出现在病床之前。
站在那双眸子前，郑清感觉自己仿佛站在辽阔的大海前，面对着无边的天地。海浪咆哮着，拍击在嶙峋的礁石上，溅起一片片雪白的浪花。
浪花在半空、在礁石、在海面凝出一个个溢满泡沫的扭曲的白色字母，重复着‘r'lyeh’这个奇怪的单词，同时海浪的咆哮与远处海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海天之间响彻‘拉莱耶’的名字。
然后郑清感觉手被扯了一下，低下头，他又回到了病床前，先生正把自己的袍角从他手中拽出来。
漆黑与死寂退去。
海浪的咆哮、海风的呜咽也一齐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年轻巫师不敢抬头，只敢盯着先生袍角，声音有些干涩。
“就像你猜测的那样。”先生拽着袍角，抖了抖，让它熨展了一些，同时心平气和的回答道：“同时得罪妖魔与星空，即便进阶成为古老者，它也必须寻找自己新的位置。在沉睡前，拉莱耶——也就是海妖王相柳，这是它进阶古老者后的新名字——找到我，希望能给它一点时间，我答应了。”
“沉睡？”
“兵解是一条非常凶险的途径。成功与失败只有一线之隔。拉莱耶需要一点时间稳固现在的状态。而它缺乏的恰好是时间。”
“它怎么会…”郑清张了张嘴——海妖王怎么会找先生？它不知道巫师与妖魔是死敌吗？先生会怎么处置它？古老者能被彻底封印吗？
没等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问出口，先生便伸出手，摊在了年轻巫师面前。
手心中，一条筷子粗细的淡青色小蛇正盘成一团，酣然入睡。
“这是海妖王？！”郑清吓得倒退一步，声音都有些扭曲了。
“这是它送给你的礼物，”先生略感无语的看了年轻巫师一眼：“知道你是我的学生，又知道你现在身上的麻烦，所以送了这个小东西给你。”(http://.suya.cc/6/6957/ )
第1795章 左耳进右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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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对自己身上的麻烦一清二楚。
简单来说，就是体内日益增长的禁咒之力与自身容量有限之间的矛盾。从禁咒种子中逸散出的禁咒之力如果没有得到适当引导，轻则会令郑清头痛欲裂、精神虚弱，重则会带来不可控的灾难性后果。
比如某次临钟湖夜巡时，他一枪重伤了阿尔法学院的麦克·金·瑟普拉诺。
比如离开幻梦境后，他不小心轰碎了学校守护法阵以及湖心岛那座白色小塔。
再比如黑狱战场上，他推倒的那根红色的细长天柱，切开了坚固的黑狱内堡，将原本缓慢进行中的战争瞬间推到了最激烈的程度。
即便没有先生提点，郑清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麻烦——就在住院的这段日子里，男生不得不每天戳破手指，画几道血符，用裹出的符弹容纳不断溢出的禁咒之力——原本他就打算出院后去三有书屋问问，看看先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此刻听到先生的话，郑清顿时忘记了一肚皮的困惑，也忘记这份礼物出处的风险，兴冲冲开口问道：
“这条小蛇？它怎么解决我身上的麻烦？”
先生没有解释，只是将手举起向前靠了靠，示意郑清碰一碰那条青色小蛇。
年轻巫师谨慎的伸出一根手指，蹭了蹭青蛇前额，指尖感觉光滑，带着一丝微凉，仿佛初夏的清晨触摸草叶上的露珠。
一触之下，那青蛇倏然停止酣睡，睁开双眼，一颗深蓝、一颗血红。深蓝如水，血红如玉，二者皆晶莹剔透，不带一丝煞气，令人望之着迷。
郑清惊讶的睁大眼睛，因为当他之间触碰到青蛇额头时，灵魂深处淤积的禁咒之力便如泄洪之水，顺着他的指尖，汹涌撞入青蛇体内。
只用了片刻功夫，心湖上空盘旋的青色气旋便烟消云散，这是他积攒了一晚上的禁咒之力，原打算中午绘制血符将其引出的。
伴随着那些禁咒之力消散，灵魂深处那株隐隐凝实的小树畅快的舒展开枝条，惬意的抖了抖枝条上的几片青叶。
郑清长吁一口气，精神感到了久违的、彻底的轻松。
然后，他才想起这条小蛇的出处。
“它…”
男生一开口，先生便收起举起的手。只不过那条青蛇并未缩回先生手心，而是顺势一卷、一荡，攀着郑清的指尖，爬到了他的手腕上。
“拉莱耶的兵解并不彻底。”
先生未等男生开口，便径直解释起来：“不论相柳还是cthulhu，都属于顶尖传奇，能够触摸到世界真实的存在，即便先后直面石慧、天地玄黄大阵与泰一的威能，它们的肉身也没有被彻底磨灭……你可以把这条小蛇理解为相柳与cthulhu残留的最后一丝精气化出的执念，执念不消，拉莱耶始终无法圆满。”
听到这里，郑清顿时感觉攀爬在手腕上的青色小蛇像一条烧红的烙铁，烫的吓人。有心把它抖落在地上，却又不敢，唯恐动静稍大，惊扰了两位传奇纠缠在一起的执念，被其一念之下化作灰灰。
年轻男巫只能抬起头，可怜巴巴看向自家先生。
先生看到，顿时失笑：“它对你没有危险……你应该知道，禁咒是根据某个规则，将‘世界’收敛而出的一道咒语，而传奇巫师的强大在于祂们能够衍化出真实不虚的世界。你的禁咒之力，对于磨灭传奇的执念拥有非常独特的效果。”>
“原本拉莱耶是想拜托我出手，这样它恢复的更快一点。但考虑到各方平衡，它恢复慢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而且我与这个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远，你也需要一些时间成长。所以我建议让你帮它这个忙。”
“我自然是相信先生的。”那个模糊而又沙哑的声音再次回荡在病房内。这一次，郑清没有惊慌失措，变得镇定了许多。
“祂，”男生开口后，停了停，左右打量一番，看向先生身后，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巨大的眸子，于是改口道：“您不是睡着了吗？”
预想中的那个模糊而又沙哑的声音并未响起。
郑清困惑的看向先生。
“拉莱耶确实在沉睡。”
先生并未否认男生的猜测：“但对于已经跳出时光与命运长河之外的古老者而言，过去、现在、未来是一体的，无所谓传统概念中的‘清醒’与‘沉睡’……只不过对现实干扰越少，未来时间线的收束越简单。所以它不会轻易出现在现实中。”
郑清悄悄撇撇嘴。
直接说那位进阶古老者的拉莱耶殿下看不上自己这个小喽啰，懒得搭话，他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那这条小蛇就当我的手镯？”郑清举起手，看着挂在手腕上的青蛇，看着它晶莹的异色眸子与在阳光下剔透的鳞甲，心底微微感到不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连掌握了不完全禁咒之力的黑猫都被‘有关部门’严格关照，没道理自己可以戴着一个‘禁咒镯子’四处溜达。
万一上课的时候这个镯子炸掉呢？
或者更糟一点，万一某个黑巫师用一条漂亮的小母蛇把它勾引走怎么办？
“确实有一定的风险。”
先生点点头，抬手掐了三个法诀，化作三点淡金色荧光，一点落在青蛇额头，两点落在郑清两个耳垂，然后收手，笑眯眯看了郑清一眼。
年轻巫师目睹这一幕，福至心灵，按照先生之前的示范，抬手掐了第一个手诀。
手腕上的青蛇骤然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他左耳耳洞，有点像洗澡时耳朵进水，周围的声音顿时变得模糊与遥远。
他晃晃脑袋，很好，脑袋也有种进水的感觉。
这种淹没感持续数秒才慢慢消散，郑清屏息凝神，静心内视，只见心湖上空，那株由禁咒种子萌发的小树苗上，盘踞了一条青色小蛇，左眼深蓝，右眼血红。树苗上溢出的禁咒之力还未弥散开，便没入那天青蛇张开的鳞甲中。
郑清睁开眼，眼中带了几分欢喜，手指翻转间，掐动了第二个法诀。
呼！
一道流光从他右耳洞中激射而出，迎风而涨，化作一条尺许长短青蛇盘踞虚空，摇头晃脑着，异色双眸开阖间，星光四溢。(http://.suya.cc/6/6957/ )
第1797章 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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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必死的信念去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样的例子在黑狱战场上就有，郑清很轻易便记起了许多。
比如多臂巨人科托斯，在撞进战场的第一时间，便献祭了自身，召唤出一株庞大的柳树，阻止巫师们修复破碎的外堡城墙，同时也用无数蔓延的柳枝编织出覆满锲形飞地的绿海，硬生生在巫师们的主场为妖魔联军开辟出一片生地。
再比如鼠仙人夫妇，面对仅剩一缕残念的果汁，拼了命也要救她，结果一个灰飞烟灭，一个丢掉了肉身。
还有海妖王相柳，为了彻底吞噬cthulhu选择兵解。兵解听上去是个挺高大上的词儿，但实际上就是自杀，而且它必须选择尸骨无存的自杀，才能死中求活。
以上三位，虽贵为顶尖大巫师、甚至顶尖传奇存在，但仍旧可以抱着必死的信念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而且最终获得了成功，这大概就是先生说那番话的缘故了。
“我知道错了。”
年轻巫师老老实实低着头，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先生扬起眉：“哪里错了？你知道什么了？”
“如果自我牺牲的态度不够坚定，那就坚决不要自我牺牲。”郑清抬起头，看着先生平静的双眼，认真回答道：“既想获得牺牲魔法的巨大威力，又有不彻底牺牲的讨巧心思，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先生难得说了句粗话：
“命运是个婊子，但也是个足够公正的婊子。”
说话间，他从果盘里捡起一颗橘子，剥开皮，取了一瓣橘肉递给男生，点点头：“任何试图钻命运漏洞的行为，都会受到命运的反噬……比如你的自杀与那根不受控制倒下的天柱。神秘侧的魔法就是这样充满了主观与唯心的微妙概念。”
郑清一口咬碎嘴里的橘子。
他觉得先生评价命运的那句粗话非常耳熟。
酸甜的果汁在齿间微弹，香气四溢，给人一种格外满足的感觉。站在金色的阳光中，看着先生手中被剥成四片宛如风车的橘子皮，想着灵魂深处的禁咒种子，郑清蓦然回忆起幻梦境里做梦的经历。
然后他想起来什么时候听过那句粗俗的话。
在幻梦境中，郑清找到朱思之后，曾经在一片树林中熟睡，做了一场梦，梦中，他见到过一位穿着黄色长袍的外神哈斯塔。
当时，哈斯塔想要给年轻巫师一份礼物，郑清询问原因，外神回答‘这是命运的选择’，而郑清则咕哝了一句‘命运就是个婊子’。
想到这里，年轻巫师迟疑片刻，最终斟酌着询问先生：“先生，您认识哈斯塔吗？”
先生瞥了一眼郑清，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
“哈斯塔没有太大的恶意。”他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用犹格的话来说，‘祂们只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未来’……至于哈斯塔为什么盯上你，一方面是因为你身上禁咒的气息，在幻梦境里像太阳一样耀眼，很容易落入祂的视线中；另一方面，哈斯塔占卜到你会帮祂大忙。”
“我？”郑清屈起拇指，戳了戳自己鼻尖，一脸不可置信。
“事实确实如他所料。”
先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的出现推动了黑狱战事的发展，加速了相柳吞噬cthulhu的过程……或许你不清楚，哈斯塔与cthulhu之间有很大的矛盾……就像巫师世界有众多分歧一样，星空深处也不是铁板一块，祂们的许多冲突比我们与巫师之间的矛盾还要激烈。”
说到这儿，先生忍不住笑了笑：“这次爆发在黑狱里的战争，远没有黑狱之外的对弈精彩。偌大的棋盘周围，每一位弈者都落下了令人称赞的妙手……”
“先生，那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吗？”郑清忍不住打断先生的话，语速稍快道：“我是说，当传奇，或者传奇以上的存在可以计算一切、卜算一切，可以随便改变整个世界，普通巫师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们就像灰尘一样毫不起眼。”
“灰尘？”
先生歪着头，看了年轻巫师一眼：“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词儿。”>
说着，他漫步走到窗前，用力一推，将窗户推开。晨末的微风顿时灌进病房，卷起窗帘的一角，拂动天花板下药烛的火焰。
“你能看见风吗？”先生回头看向郑清。
“看不…”
郑清刚说了两个字，立刻将第三个‘见’字吞了下去，盯着被风卷起的窗帘，思量道：“……或许能。”
“光呢？”先生换了一个目标。
郑清没有立刻回答，眼神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先生说这些话的意思。某种意义上，他看到的一切应该都是光，比如金色的晨曦、白色的墙壁、青色的烟气，等等。但他知道，先生问的应该不仅仅这么简单。
所幸先生并没有等年轻巫师真正思考。
“意义都是相互的。”
先生尽量使用简单的语言解释道：“在一间布满灰尘的屋子里，吹一口气，你就能看见风的形状了；打开屋子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你就能看见光的模样了……灰尘在阳光下跳舞，它既展示了风的形状，也展示了光的形状。这就是灰尘的意义。”
“存在与意义，对于你还属于非常艰深的哲学范畴。在掌握足够魔法理论之前，我不建议你思考这些问题。”
说着，先生仰头看了看天色：“……就像那只猫的建议，偶尔聊聊天感觉确实不错。”
郑清立刻意识到先生要走了。
他还有很多问题、很多话想跟先生说。
但一时片刻，竟什么问题都想不起来，脑海中唯一浮现的画面是先生之前的访客，姚教授被小精灵们丢出去的身影。
“先生，”他鼓起勇气，急忙忙问道：“大家都说，姚教授可能会担任学校新的副校长，这是真的吗？”
先生回过头，看着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有什么疑惑吗？”
“不，没有！”
郑清立刻否认，同时绞尽自己原本就不多的脑汁，缓缓问道：“我的意思是说，姚教授不是一位大妖吗？让他担任第一大学的副校长，是不是妥当……当然，我知道姚教授是一位很好的教授。”
“你并不知道。”先生站在窗前的晨曦里，身影在阳光下变得越来越淡，就像他的声音，渐行渐远：
“老姚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妖魔。”
“就像你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一颗大炸弹。”
“任何判断，脱离了时间这个最大的变量，都会在错误的方向越跑越远。”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觉得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但随着年纪增长，我渐渐明白，人生就是一条垒好的多米诺骨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骨牌一张张倒下，我们终将抵达那早就固定的未来……用维度论解释就是，时间线总会在过去与未来的尽头收敛，过去的尽头是0，未来的尽头是1，而介于0与1之间，则发散着无数种可能性。”
“就像一个巨大的、不断波动着的橄榄。”
“知道这一点后，我们就会对过程中那无数种可能性报以最大的宽容。”
ps，郑清最后一个问题实际涉及‘第一大学是不是要换校长’，我感觉描写的有点隐晦了……(http://.suya.cc/6/6957/ )
第1798章 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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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泰戈尔，飞鸟集
郑清感觉这句话异常合乎心境，于是用羽毛笔在这句话下面标了一重波浪线。然后他伸了个懒腰，合上手中的诗集，抬头望了望窗外。
窗外是白天。
鸟儿在树荫中唱着歌，虫子在灌木丛上嗡嗡嗡，蝴蝶扑闪着翅膀，躲避草精子们吐出的口水，花儿张开笑脸，哈哈的看着这一幕。
太阳温暖着大地，和煦的风儿从窗外吹进病房，拂在脸上，暖暖的、软软的，舒服极了。室外温度摄氏二十度，校工委制作的气象球确保学校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会下正确的雨或雪、吹正确的风，飘过正确的云。
欢迎来到第一大学。
这才是属于生命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巫师需要冒着生命危险，伸出舌头去舔舐刚刚从岩浆里捞出来的石头。也没有巫师会为了节省一丝魔力，把浑身汗毛都烫光。
这里的巫师只会躺着草坪上，胸口倒扣着一本翻了一半的《巫师界大百科全书》，手边的竹篮里装满了松软的蛋糕与香甜的绿豆糕，或许还有两罐儿冰镇的青蜂儿。
野猫晃晃悠悠从篮子边经过，嗅到蛋糕的味道，迟疑几秒钟后，抖抖胡须，满不在乎的离开。三条尾巴的松鼠悄无声息的溜到树下，从篮子里抓出几颗瓜子，然后撒腿就跑。
它的身后传来巫师们嘲笑的哈哈声。
这才是生命的味道。
闭上眼，嗅着空气中流淌的充裕的魔力，脑海中闪过黑狱世界压抑、死寂、枯萎的气息，感受着生活的美好。
吱呀。
病房门被人推开，年轻巫师回过头，看到一张拉的长长的马脸，正抓着羽毛笔、抱着记事板，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身后呼啦啦跟了一群年轻的白袍子。
“你的学长学姐们，七月底刚刚入职，今天跟我过来查房。”马医师抓着羽毛笔，随意的向身后指了指，然后才站在郑清病床前，看着床前挂着的牌子，抄录上面的数据。
趁此机会，郑清伸长脖子看向门外，希望能够看到什么惊喜，但很可惜，除了千篇一律的白墙之外，再无其他色彩。
马医师一边抄，一边扫了男生一眼：“想走？”
郑清老老实实点着头。
任谁被困在医院一个月，都会有远离这片白色的想法。郑清想去猎场狂奔、想给自己的小店打烊，想躺在青丘公馆的花园里打盹儿，还想去沉默森林冒险。
他甚至愿意老老实实在图书馆打卡一个星期，朝九晚五，像个和尚似的规规矩矩，抄写作业，只要不再喝那些苦的冒烟的魔药。
唯一不想做的，就是继续呆在校医院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吃饭睡觉楼下散步外，再也不能做旁的事情。
马医师收起记事板，伸出三根指头搭在郑清身上，一边检查，一边随意的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唔……我感觉自己现在能打死一头牛。”郑清瞥见实习生中颇有几位漂亮的女巫，习惯性的油嘴滑舌。
果然，病房里响起一阵风铃般的轻笑。>
医师扬起眉毛，抽出自己法书，翻开，抓着羽毛笔飞快写下一道咒语，然后伸手一按，轻喝一声：
“天降黄牛，我客戾止！”
郑清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还没等他想好怎样讨饶才能在女巫们眼前不丢面子，就听的虚空爆炸般一声大吼：
“哞！！”
旋即，郑清感觉整间病房——甚至整座大楼——都剧烈的抖了抖，一股带着腥臭的狂风从男生身侧吹过，将挂在窗户两侧的白色纱帘吹的哗啦啦作响。几只正在窗外阳光下追逐打闹的花精子嗅到风中的气息，顿时受到惊吓，完全忘记她们身上还长了翅膀，尖叫着，僵硬的向下掉落。
扑通、扑通。
窗外隐约传来花精子们砸在草坪上的轻微撞击声。
扑通、扑通。
这是郑清的心脏在疯狂跳动，泵出炽热的血浆，顺着血管，向四肢八骸流去，眨眼间，年轻巫师的脸色便涨的通红，眼神也变得亮晶晶。
他有理由紧张。
因为在他正前方，一头壮硕的黄牛正瞪着铜陵大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看。黄牛两只前蹄踩在病床两侧，两条后腿踩在地板上，拱起的肩背几乎顶在房顶上，硬生生压灭那几根燃烧中的药烛。
穿着白色纱衣的小精灵们兮兮叫着，愤怒的揪着黄牛背上的长毛，试图将它驱逐出病房，但她们的力量太弱小了，对黄牛来说，她们甚至还没几只牛虻骚扰力强。
呼哧、呼哧。
黄牛粗重的呼吸重重的扑打在郑清脸上，夹杂着青草的气息，让郑清莫名有了几分食欲。他努力向后仰着身子，试图远离面前那巨大而又沉重的压力，但病床就那么长，身后就是光滑冰冷的墙壁，即使他在努力，也无处可退。
“拿着。”
马医师粗暴的塞给郑清一本厚鼓囊囊的法书，以及一支蘸满墨水的羽毛笔。法书纸页枯黄，摸上去还有些辣手，羽毛笔的笔尖倒是簇新着，只不过羽片横七竖八叠在一起，显得格外凌乱。
笔不是好笔，书不是好书，但毫无疑问，这两样东西都还能用。
郑清立刻领会了马医师的用意——他住院是因为魔力匮乏导致的反噬，其中最主要症状之一就是魔力紊乱，无法正常使用魔力，因此，倘若郑清能够向治疗师们证明自己已经可以正常使用魔力，那么离院申请自然会更加容易。
想到这里，他不顾近在咫尺的巨大牛头，抓起羽毛笔，飞快在法书上抄录了自己最熟悉的那道咒语：
“葛之覃兮，施与此牛！”
数十根青色藤蔓从虚空中探出，轻而易举将那头牛绑成了粽子。连它的尾巴都没放过，死死捆在黄牛后腿上。
实习生们抱着各自的笔记本，小声交头接耳。
马医师没有评价，只是简单点点头，按了按自己的法书：“逐之犉牡。”
一抹清光拂过，巨大的黄牛眨眼便消失不见，狭小的病房失去塞满房间的黄牛后，骤然给人一种巨大的、空荡荡的感觉。
“可以准备出院了。”马医师挥挥手，带着一众实习生们离开这间狭小的病房，只留下年轻的男巫，在病床上高兴的挥舞着拳头。(http://.suya.cc/6/6957/ )
第1799章 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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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高飞，
你知道我的感觉；
水里的鱼，
你知道我的感觉；
树梢上的叶，
你知道我的感觉；
微风拂过，
你知道我的感觉；
艳阳高照，
你知道我的感觉；
星辰闪耀，
你知道我的感觉；
——日落西山，安然入睡，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旧世界，也是新世界。
于我而言，它是勇敢的世界；
于我而言，这是崭新的黎明、崭新的一天、崭新的生命！
我扔掉手中的法书，
感觉很好……（注1）
…………
郑清走在略显空旷的学府中，跟着怀里的喇叭花，一起唱着自由之歌。鸟儿叽喳，树叶沙沙，微风拂过，阳光明媚，这种感觉很好。
波塞冬在他脚下欢快的钻来钻去，追逐着它自己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小狐女苏芽郁郁不乐的缀在男巫身后不远处，看着已经完全忽视自己、那忘恩负义的小狐狸，忍不住揪紧手中帕子，咬牙切齿着，气的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她有理由恼火。
照顾了波塞冬一个夏天，每天给那个小祖宗找好吃的零食、陪它四处玩闹、在它惹祸后帮忙擦屁股，结果收到校医院飞来的纸鹤后，那小崽子转眼就把她丢在了脑后！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咬牙切齿。
郑清也有理由唱歌。
当年轻巫师躺进校医院时尚是初夏。但当他抱着花盆、挎着吃剩的果篮离开那座白色建筑时，已然接近夏末。不论是重新获得自由，还是重新掌控了体内的魔力，亦或者重新看到了和平安宁的世界，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一行人中，或许只有波塞冬的快乐是没有理由的。
它才刚刚一岁多一点，还不需要为自己的快乐寻找理由——当然，如果需要，它也可以找出一大堆快乐的理由。
比如那只在它身前翩跹着的蝴蝶，长了一双漂亮的翅膀，看上去就让人很快乐；再比如跟在它身侧的郑清，愿意陪它玩游戏，也令它感到快乐；还有天上的太阳、太阳下那一朵朵棉花糖似的云彩、云下那哗啦啦响着的树梢、树荫下那些活蹦乱跳的松鼠们，都是小狐狸快乐的源泉。
假期还没结束，临钟湖仍旧很清静。
湖岸边卧着一排排白色的水牛，它们蹲坐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半个身子淹没在碧绿的湖水中，睁着一双双无辜的大眼睛，静静的反刍着胃袋里积攒的水草。>
稍远一点，数十只火红色的大鸟散落在水面，时不时把长长的颈子伸进水里，啄出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儿。
没有了学生们的喧闹，湖里的鱼人们也放松了许多，敢于大白天浮出水面，躺在湿漉漉的岸边晒太阳，只有在郑清经过时，几头年纪稍小的鱼人紧张的抓起身旁的石矛，鼓起身后的鱼鳍，恐吓的朝他叫嚷了两声。
郑清瞥了那些小鱼人一眼，默默堵住了喇叭花的嘴巴。
他并不是公德心泛滥担忧喇叭花的歌声搅扰湖边睡梦中的鱼人；也不是害怕那些小鱼人手中的石制刀兵。
他只是在他看见那些小鱼人的同时，也看到了湖中心的那座小岛。岛上的白色小塔仍旧断做两截，断裂处还残留着醒目的黢黑，学校似乎没有修复它的打算。
这让年轻巫师心虚不已。
以至于走路都带了几分蹑手蹑脚，这种感觉一直等他踏上临钟湖尽头那条林荫路，被树荫下那些清凉的风吹过，才稍稍舒缓了一些。
暮夏时节，林荫路两侧的悬铃木宽大的叶片边缘开始泛黄，斑驳的树枝上，灰色皮毛的松鼠与花色皮毛的栗鼠即使见面也不再打闹，而是抱着各自怀里的栗子，匆匆擦身而过。
它们已经开始准备为漫长的冬日准备足够的粮食了。
身后传来怒叱花栗鼠的清脆声音，郑清这才想起来跟着波塞冬一起来医院的小狐女，回头看了一眼。
“你怎么还跟着我？”他有些纳闷的看着苏芽。
小狐女气鼓鼓的瞪了男生一眼，嘟着嘴用下巴指了指郑清脚边的波塞冬：“我还要带它回去吃晚饭！”
郑清眨眨眼：“晚饭？不不，不用了，我已经出院了，波塞冬我自己照顾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波塞冬蹲在郑清脚边，用蓬松的大尾巴卷住郑清的脚腕，高兴的唧唧着叫了两声，似乎在催促苏芽快点走。
郑清老怀甚慰，顿时觉得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照顾小狐狸实在是自己的罪过。
小狐女则不满的睁大了眼睛：“它必须回去……它昨天、还有前天的作业还没完成呢！我瞒不了多久，如果被小姐知道，它死定了！”
作，作业？！
郑清抬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看了看波塞冬，小狐狸羞怯的低下头，垂着耳朵，蹲在男巫脚边缩成一团，尾巴死死卷住他的脚腕，看上去颇有一种打死都不会离开的打算。
年轻的公费生深深叹了一口气，片刻前升起的舐犊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它平时都上些什么课呢？”男巫定了定神，重新看向小狐女。
苏芽扳着指头，语速飞快的回答道：“古典巫师礼仪、纹章学、认识魔鬼、五语言文学赏析、音乐、狩猎的技巧、皮毛保养……哦，还有符箓学大纲，小姐说了，波塞冬要做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狐狸。”
郑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怜悯的看了一眼脚边的小狐狸。小狐狸呜呜着，做出一副嚎啕模样。
“那个，”男生清了清嗓子：“五语言文学赏析是什么课？”
“底比斯女巫文、欧甘文、波比利史文、以诺文、玛拉吉姆文这几种古代魔文的作品赏析。”苏芽扳完指头，忽然迟疑了一下，低头看向小狐狸：“……我是不是说错了？”
“吱吱！”波塞冬鄙夷的纠正道。
“哦，没有波比利史文，是如尼文！”小狐女恍然大悟，重重锤了一下手心。
郑清镇定的摸了摸脑袋。
他不能在两只小狐狸面前承认自己听不懂她们说的那些古代魔文的具体含义——事实上，他很怀疑除了萧笑、蒋玉、马修等有限几人外，整个九有学府恐怕都没几个巫师研究过那些晦涩的东西。(http://.suya.cc/6/6957/ )
第1800章 提前开始的第二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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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塞冬最终还是被苏芽捉回青丘公馆了。
小狐狸没有勇气旷课，想用郑清做挡箭牌；但它不知道，年轻的公费生同样没有勇气干涉苏施君对它的教育。
毕竟他还不是大巫师。
所以走出林荫路后，在下一个岔路口，郑清抱着波塞冬，郑重其事的交到苏芽的怀里，告诫道：“怎么能没写完作业呢？乖，既然开始读书，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吗？”
小狐狸呆了一秒钟，蓦然醒悟自己被抛弃了，唧唧叫着，奋力挣扎，想要逃出黑心的魔爪。但苏芽敏捷的揪住了它的后颈皮，制止了它试图逃走的打算。
“算你知道轻重。”小狐女横了男巫一眼，然后抱紧波塞冬，抖了抖耳朵，拖着蓬松的大尾巴神气十足的离开了。
郑清目送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垂头丧气的向宿舍山走去。
他决定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不要靠近青丘公馆了，因为他有理由相信今天过后，那里已经没有欢迎他的人或者狐狸了。
年轻人的惆怅来的快，去的也快。
当郑清站在宿舍山下的铁门前，看到正蹲在门中央小洞里吞云吐雾的倪五爷后，小狐狸唧唧的抱怨声便被他丢在了脑后。
“五爷，好久不见！”男巫笑眯眯的打着招呼，顺手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烟气丸，塞到青铜小兽的嘴巴里。
虽然按照标准时间计算，郑清上一次离开宿舍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在这期间，他先是深入幻梦境探险、而后又进入黑狱世界参与了一场惊天大战，所以再一次看到惬意吞吐烟气的倪五爷，总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门洞中的青铜小兽嚼着烟丸，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笑容可掬的男生，不耐烦的抬了抬下巴。郑清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忙掏出自己的学生卡，凑到五爷面前。
青铜小兽眼中红光闪过，打了个哈欠，顺手拍了拍爪子下面的圆球。
咔哒。
它身后的铁门中传出脆响，旋即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门后是熟悉的银色走廊。
郑清轻吸一口气，快步走进长廊，推开走廊尽头的宿舍门——靛色的地毯、四角的六柱床、宿舍中央那张赭黄色的书桌以及桌子周围四张黑色圈椅，熟悉的颜色，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画面，虽然郑清觉得还缺点儿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感到心满意足。
“喵！喵！”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仿佛一团风，从书桌下面蹿出，一头冲进男巫怀里，险些把他撞倒在地上。
郑清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冲进怀里的是一条狗子。
“毛豆？！”
年轻巫师惊喜的叫道：“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这个地方你的味儿最浓，所以它就赖在这儿不走了。”熟悉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吓了郑清一跳：“……之前它还去dk呆过一阵子，差点被狐五当成野狗卖掉。”
说话间，一个壮硕的身影从阳台挤进宿舍。
是辛胖子。
郑清下意识掐算了一下时间，今天八月二十三，农历七月初四，是一个周日，距离九月一号开学日还有一个星期，胖子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旋即，他想起来，上学年学校将新生试炼任务挪到大二开学前的事情。
原来如此。
难怪校医院这么好说话，轻易放自己出院了。
“哟，渣哥儿，好久不见！”胖子笑呵呵的冲男生打着招呼，肥猫团团趴在他的头顶，闻言也冲郑清甩了甩尾巴，敷衍的问候着。
郑清脸上的惊喜还没展开，便被胖子的称呼硬生生击碎。
他的表情如此扭曲，以至于胖子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你这表情……是面部痉挛？魔力反噬的后遗症吗？”
郑清揪着毛豆的顶花皮，下意识的拧了一圈，受到无妄之灾的狗子委屈的呜呜着，尾巴都不摇了。
“你再叫一个那个名字，小心我把你揍扁！”公费生涨红着脸，咬牙切齿的警告道。
胖子立刻举起双手，呼啦啦笑了起来：“需不怪我…这外号又不是我第一个叫出来，我看蒋大班长叫的挺带劲儿，你也把她揍一顿？”
郑清闻言，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了下来。
胖子也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刺激他，转身重新挤回阳台，继续叮呤咣啷，不知在折腾什么。
“你在干嘛？”郑清扯开自己帐子，拍了拍尘土，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问道。毛豆乖巧的钻进了他床底下。
“整理上学期用过的书本还有魔法材料。”胖子答道：“地方太小，东西太多，总要给新来的腾点位置。”
“你打算怎么处理？”
“‘能卖就卖，总能找到合适的市场’，”胖子吆喝着回答道：“这可是莎士比亚说过的话，错不了。”
“莎士比亚说过这样的话吗？”郑清一边表示怀疑，一边点燃几张清洁符，驱散帐子里的尘土、霉气以及污浊。
“差不离吧。”胖子打着哈哈，并未给出准确说法。
郑清忍不住笑了笑，倘若萧笑受到类似的质疑，定然会立刻将那句话的出处、甚至相关版本的准确页码、行数一一报出，绝不会如此含糊过去。
当帷帐清理一新，床铺重新铺的整整齐齐后，郑清仰头躺在松软的床上，看着帐子顶上那细密的经纬，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感到的缺失是什么了。
“我的小精灵呢？”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冲胖子大叫一声。
“店里呢。”胖子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博士已经去接她们了……顺便查账。你是不是一整个暑假都没去店里？狐五抱怨的纸鹤把我们几个人的抽屉都堆满了！”
郑清没来由感到有点脸红。
但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我一直住院，为了防止情绪波动，治疗师禁止我跟外面联系过多。”他解释道：“这个情况你们应该知道的……”
“当然知道，否则你以为这个暑假你会过的这么安逸？”胖子嗤笑着，脑袋从阳台探进屋子里：“话说回来，现在你的身子ok了吧，魔法都能正常使用了吗？”
趴在他脑袋上的团团感觉身子有些不稳，顿时扬起爪子，拍了拍胖子的脑袋，胖子乖巧的昂着头，让肥猫趴的更舒服一点。
“应该没问题。”郑清想起被自己捆成一团的那头黄牛，很有信心的拍了拍身旁的法书。(http://.suya.cc/6/6957/ )
第1801章 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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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现在使用的法书还是学校给公费生提供的免费法书，赭色书皮，桑皮软纸，长一尺两寸六分，宽八寸九分，厚一百八十页。
倘若咒式简洁、字体工整，可以抄录八九道咒语；如果字迹稍微潦草一些，就只能容纳五六道咒语了。
原本郑清在下元书肆定制的那本法书，可以轻松容纳十道以上的咒语。但现在那本法书已经变成了禁咒的‘扳机’，没办法正常使用了。
胖子也注意到郑清拍打的法书模样，扬起眉毛：“你原来那本书还能用吗？”
黑狱战场上，郑清翻开那本法书，召唤出细长红色天柱的场景已经被宥罪猎队的猎手们反复讨论过许多次了，对于法书中记录的咒语，所有人都非常感兴趣。
郑清叹了口气，从灰布袋里抽出那本法书，在半空中冲胖子晃了晃：“你觉得呢？要不你试试？”
“那本书里不是空了吗？”
胖子以超乎寻常的灵活度从阳台钻了出来，眨眼便出现在公费生面前，一边在袍子上擦着手，一边笑呵呵道：“我早就想试试了……你里面记录的那道咒语我也能用吗？”
郑清冷笑两声，没有解释。
胖子不疑有他，接过法书，揭开书上的皮扣，翻开乳白色封皮，原本在黑狱战场上已经化为一片空白的纸页上，赫然出现了一行行颜色极淡、字迹却异常清晰的咒式。
似乎注意到陌生巫师的注视，那些咒式与符文间骤然亮起一层淡薄的红光，仿佛整本书被点燃了一样，缭绕的焰色化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争先恐后向书外冲去。
胖子大叫一声，手一抖，便将那本法书丢了出去。
郑清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幕，伸手一捉，凌空接住了飞出去的法书，反手一扣，重新扣住法书上的皮扣，然后飞快的塞回灰布袋里。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显得熟练极了。
胖子喘着粗气，脸上惊惧与诧异的表情还未散去，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什么情况！那本书活了？！”
郑清撇撇嘴。
“或许吧。”
男巫惫懒的耸耸肩：“你是第二个，唔，不对，第三个见识到它的巫师……前段时间我醒来之后，学校派人来医院调查黑狱里发生的事情，想把这本书拿走，同样被吓了一跳。只不过学校的巫师胆子更大，戴了一副火龙皮的手套就直接把它塞进箱子里带走了。”
此时辛胖子已经缓过神，闻言，诧异的扬起眉毛：“既然被带走了，那你拿出来的又是什么？”
说话间，他从手表中拿出了零食盒，放到书桌上。受到惊吓后，他很需要一点美食来抚慰受惊的心理。
盒子里装着各色糕点与干货。
郑清指尖在炒蚕豆与江米条之间迟疑片刻，最终选择了甜食，掂起一根塞进嘴里，同时叹口气：
“所以说，很麻烦…学校拿走的当晚，这本书就莫名其妙重新回到了我的灰布袋里。就像它从来没被人带走似的。”>
“然后呢？”胖子嘴里塞满蛋糕，声音变得有些拥堵，因此他尽可能用简洁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困惑。
“然后？然后学校又派人来了一趟，用符箓封禁，重新带走它。”
郑清小心的掂起一颗蚕豆，咯吱咯吱嚼了起来：“然后它晚上又回来了…然后是第三次。这本书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就叫‘扳机’。”
“它还会说话？”
“不会。”
“那你怎么知道它给自己起了名字？”胖子在冷静的时候，逻辑思维一贯敏捷。
郑清叹口气，拍了拍灰布袋：“我可以再拿出来让你看看……第三次学校来人查看的时候我才发现，法书扉页，原本写我名字的旁边，出现了一个新的姓名框，里面就是‘扳机’两个字……我没写、其他人也没写，你觉得不是这本书自己写的，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然后呢？”胖子显然来了兴趣，锲而不舍的问道——年轻的公费生有理由相信，倘若不是此刻胖子两手被美食占满了，肯定已经掏出他的笔记本与羽毛笔，为某期猎奇栏目开始撰写采访稿。
“没有然后了。”
郑清摊了摊手，舔舔嘴角沾的糖霜，补充道：“事不过三。第三次之后，学校就再没有重新派人来拿书，也可能是扣押法书的巫师不想承担物证丢失的责任……总之，这本书就这么安安分分呆在灰布袋里，没有继续作妖。直到今天。”
“学校没可能这么轻易妥协，能够让学校放弃的理由，应该是他们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
胖子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盯着郑清腰间的灰布袋，若有所思：“回头应该让博士看看，他见多识广，肯定知道是什么情况。”
“喵！”
毛豆的叫声打断两位男巫的讨论。
或许嗅到了美食的味道，它从床底下钻出，重新凑到郑清脚边，绕着他的脚钻来钻去，兴奋的喵喵叫着。
团团蹲在辛胖子头顶，尾巴耷拉在胖子脑袋后面，仿佛留了一条毛茸茸的辫子。它居高临下，高傲的看着狂摇尾巴的狗子，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胖子从食盒中摸起一块牛肉干，向头顶递了递，肥猫立刻忘记了自己的高傲，低下头，津津有味的啃起了肉干。
“说起来，博士怎么还没回来？”
郑清弯腰捞起狗子，塞给他一块肉干，同时挠了挠它的下巴，让它安静点儿，一边看向辛胖子：“他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九点，”胖子看了看怀表：“我们昨天半夜回的学校，所以今天早上博士都没去做早课……唔，现在十一点多，他去了两个钟头了。”
“除了在店里转转，把那些小精灵带回来，他还有其他事情吗？”郑清感觉怀里的狗子有点沉，于是把它重新丢掉地上。毛豆以为男巫在与它玩游戏，绕着他的腿转的愈发欢快了。
“没有。”胖子摇摇头：“理论上，他早就应该回来了。”
团团轻叫一声，弹了弹尾巴，示意胖子摇头时动作小一点，影响到它吃东西了。胖子乖巧的缩了缩脖子，示意自己已经收到了警告。(http://.suya.cc/6/6957/ )
第1802章 林果的新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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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胖子的回答，郑清拍拍手，擦掉指间的糖霜。
“走吧。”
他抻了抻袍子，抖掉上面沾的几根狗毛：“去看看博士在忙些什么……正好，我也需要去店里转转，听说那两只小老鼠变成人了，一直还没见过它们现在的模样，实在好奇的很……对了，明天试炼会开始，猎队其他人都到了吗？”
“蓝雀与迪伦可能今晚能到，长老跟他哥去其他社团驻地拜访了。林果在步行街推着他的小车车卖东西，他还是一如既往受女巫们欢迎。”
胖子掰着手指，一个个计算着，同时摇摇头：“这届试炼会是学校改革后举行的第一次，流程、规格、目标都没有历史可以参考，来的太早也没用。”
“我以为只是变动了一下时间。”郑清掂起最后一粒豆子，塞进嘴里，嚼了嚼，微微叹了一口气。
08级之前的新生试炼活动都是在大一入学之前举行，目的是为了让新生更好的适应大学生活。但因为新生录取时资质与学习进度良莠不齐，每年试炼活动都会造成许多一年级学生受伤、甚至死亡的情况。
随着巫师世界的发展，社会对年轻巫师们的伤亡容忍度不断降低，所以学校最终决定改革每年的新生试炼活动，将其从一年级入学前，改为二年级入学前。通过一年的间隔期，让新生熟练掌握一定咒语，让学校熟悉学生的水平，能够制定出更稳妥的试炼方案。
入学一年来，郑清不止一次听老生们提及过新生试炼活动，言谈间，对08级的新生们颇多微词，很有一种我们吃过的苦你们未曾吃过，‘想当年’云云之类的气势。
去年校猎赛前，宥罪猎队接受老生们指点时，偶有挫败，老生们就会有‘如果你们当初参加过新生试炼，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之类的言论，着实令人恼火。
听到郑清的话，辛胖子冷笑两声：“开玩笑，好容易改革一项旧制，怎么可能只改改时间……你把这个世界想象的太简单了。”
涉及改革、旧制以及世界真相之类的话题，郑清顿时没有深谈下去的心思。在校报打工一年的胖子，谈及这些事情，就像酒后的键政家，总能滔滔不绝讲几个钟头。
郑清还有其他事情想要了解，完全不想在这方面浪费口水。
于是，他果断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林果的小车又开张了……他找到新的拉车羊了吗？”
以往林果有那头黑山羊作为脚力，才能拖动沉重的小货车上街。但黑狱之战后，郑清已然知道那头黑山羊的遭遇，自然不觉得它还有机会重新给小男巫拉车。
辛胖子叹口气，把肥猫从头上摘下来，安抚的塞给它一块肉干，还左右瞟了瞟，似乎确认屋子里没旁人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当然没有……如果你家小狐狸出了那档子事，你还会买一头新的小狐狸吗？”
“呸呸。”郑清一边冲旁边吐着口水，一边曲着手指敲了敲木头书桌，同时对着胖子怒目而视。
“只是打个比方。”胖子立刻举起双手。
郑清扯了扯嘴角，这个比方着实糟糕，他完全不敢想象小狐狸出事后，青丘公馆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但相应的，他也更能理解胖子举例的意思了。
在巫师世界，宠物已经不仅仅是宠物，更多包含了精神上的寄托。
郑清不欲与胖子纠缠他举的那个不恰当的例子，敲完桌子后，追问道：“那林果那辆小车……”
“你忘了他是什么专业的了？”>
胖子既然打算与郑清一同出门，就不会邋里邋遢，速度很快的钻进盥洗室，一边清理头上的猫毛，一边打理衣袍，同时没落下与郑清的闲聊：“林果可是阿尔法的炼金天才……他用一个暑假给自己的小货车打造了一头炼金羊偶，比起之前那头坏脾气的黑山羊，力气更大、也更乖巧。”
郑清愈发想快点赶去步行街，见见消失了一个暑假的朋友们。
“你不知道这件事吗？我以为你们都在岛上，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说话间，胖子已经钻出盥洗室，脸上已经焕然一新，头上的毛寸微湿，仿佛一簇簇雨后的禾苗。
“暑假按照惯例是封校的，而且我是住院，又不是度假。”
郑清翻了个白眼：“尤其上学期末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整个暑假，除了几个留校生还有那些校工，就只有临钟湖的鱼人最活跃了。”
胖子脸上露出几分恍然。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宿舍门。临出门前，胖子还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似乎顾虑肥猫在他离开后有所不适。
但目之所及，团团安稳的卧在书桌上，对两位男巫的离去漠不关心，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比郑清脚下欢快打转的毛豆，胖子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沮丧。
“野猫是养不熟的。”出门后，郑清压低声音安慰了一下胖子。
胖子撇撇嘴：“我看你猫果树上那些猫就养的挺熟呐。”
“那是因为猫果树上的猫不是野猫。”提及猫果树，郑清顿时想起之前差点忘记问的事情，缓了缓，他才尽量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说起来，虽然我不负责队里的花名册，但我记得猎队还有其他人的，对吧……其他人也来学校了吗？”
胖子斜了他一眼。
“有吗？”他用一种很欠揍的语气回忆着，旋即露出一丝恍然：“你是说释缘小和尚对吧……亚特拉斯跟我们的试炼不在一起，而且他也只是在猎队挂名，所以就没算他。”
郑清咬了咬牙，没有吭气。
直到出了宿舍门，在学府中沉默的走了好一阵子，辛胖子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模样：“哦，对了，还有蒋大班长……她放假前才刚刚加入我们猎队，差点把她给忘了。”
郑清顿时眼巴巴看去，恰好看到胖子促狭的笑容。
这让他有点恼羞成怒。
“爱说不说！”
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愤愤的踹飞一粒路边的石子儿，石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砸到了一只低飞掠过的双头鸟身上。
那只鸟一头惨叫、一头惊叫，竟瞬间化作两半，一左一右，斜斜栽进不远处的灌木丛。两位男巫面面相觑，立刻低头加速，逃离了肇事现场。(http://.suya.cc/6/6957/ )
第1803章 蛮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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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fu野鸭），而一翼一目，名曰蛮蛮。其鸟一青一赤，两鸟比翼，相得乃飞，故又名比翼1。
即便在布吉岛第一大学，蛮蛮也是一种非常稀罕的魔法生物，而且很受女巫们喜爱，因此两个男巫闯祸后一溜烟逃走就情有可原了。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不远处办公楼顶层一扇微开窗户后面一双审视的目光中。
“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2。”
老巫师低声咕哝着，收回目光，转身，扶着银色狼首拐杖缓缓向窗前的办公桌后走去，宽大的黑色长袍披在他瘦小的身上，如潮水般起伏，掀起阵阵轻风，向办公室两侧灌去，使屋子回荡起阵阵犹如幽灵呜咽的低吟。
这是一间宽大的办公室，从书桌到办公室尽头的厚重木门，距离足有数百米。进门两侧的墙壁上，插着两支古卜莱仙火，焰色青白，照的屋子异常冷清。
左右墙壁相同高度，每隔十数米，便插着相对应的魔法火炬，火炬下摆放了一尊尊魔法生物的石雕，从门口的石像鬼、到吸血鬼、狼人、马人、米诺陶、鱼人、狐人、僵尸等，一直延伸到办公桌前的台阶下方，左右各蹲了一头斯芬克斯，同样是石雕，一尊向左前方歪头，一尊向右前方歪头，仿佛在时时刻刻打量着站在台阶下的客人。
平素无人时，这些石雕或许会凑在一起打打花牌；但如果老巫师在办公室，它们总是表现的非常乖巧，一个个目不斜视，比真的石雕还像石雕。
当老巫师坐回办公桌后那张宽大的皮椅上时，石像鬼适时推开紧闭的房门，露出门外访客瘦高的身影。
嗒，嗒，嗒，嗒。
低沉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不紧不慢，显得很有规矩。古卜莱仙火下，访客身上被拉扯出一道道浓淡不一的影子，落在地面，仿佛一道道绳索，缚在他身上。
“蒙特利亚教授。”
办公桌后的老巫师用低哑的声音问候道：“上午好。”
“日安，若愚先生。”客人摘下尖顶巫师帽，露出乱糟糟的灰色头发与高耸的颧骨。他将巫师帽扣在胸口，微微弯腰施礼，同时问候道：
“梅林保佑您。”
“如果你继续坚持你的计划，梅林不仅不会保佑我，还会诅咒我。”第一大学的副校长大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到时候，就算学校也保佑不了你……介意我吸烟吗？”
“不，先生。”蒙特利亚教授生硬的回答道。
老巫师从桌上拿起一支烟斗，塞进嘴里，没见他塞烟丝与点火，就见烟锅里冒出点点猩红，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吐了出去。
青白色的烟气凝儿不散，如同一片汪洋，缭绕在办公桌上方，若愚老人的面孔淹没其中，若隐若现，仿佛徜徉海中的巨兽。
蒙特利亚教授静静的看着老巫师抽烟，一语不发，甚至没有寒暄着询问副校长大人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吸烟的习惯。
两个古板的人交流就是这么无趣。>
沉默良久，最终由办公室的主人打破了安静。
“你的课题…咳咳。”他将烟斗从嘴边拿开，咳嗽着，斟酌着，似乎还在考虑后面的话怎么说。
“进展非常顺利。”
蒙特利亚教授似乎没有看到若愚先生脸上的晦暗，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只要这一学期的项目经费学校按时发放，实验室很快就会做出适合整个巫师界推广的成果……”
“这也是我正想说的。”
若愚老人终于不再含糊，打断教授的话，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按照大巫师会议下发的精神，学校教授联席会议已经做出决议，关停所有有关‘提纯妖魔血脉’的试验……包括你的实验室。”
蒙特利亚教授高耸的颧骨浮现一层酡红，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愤怒。
但立刻，那层酡红隐去，他重新冷静了下来。
“实验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现在关停实验室，是对项目资金巨大的浪费以及对学校不负责任的表现。”教授低声抗议着。
“这属于不可抗力，你的工作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若愚老人立刻安抚：“在开学之前，只要你提出其他方向的任何项目，学校都会无条件支持。”
“我不是为了钱！或者名声！或者其他什么！”
蒙特利亚教授稍稍提高声音，烦躁的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略显激动的挥舞着胳膊：“这个项目可以极大提高巫师界普通巫师的实力……从身体素质到魔力强度……妖魔将不再成为我们的威胁！而会成为一种宝贵的资源！就像最初法师发现龙皮与龙血的效果，然后那些可怕的野兽成为巫师笼子里豢养的家畜！它会吹向一个新的伟大时代的号角！”
“这个时代不需要新的号角声。”若愚老人吹开面前漂浮的烟雾，用警告的目光看着台阶下焦躁的教授。
蒙特利亚教授立刻改口：“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个研究成果能够有力支持维度派的发展，事实上，我们的研究也是建立在维度派的理论之上……”
眼看他滔滔不绝，似乎想从头到尾宣讲自己的实验项目，办公室的主人不得不抬了抬手，打断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教授终于闭了嘴。
沉默片刻，他抬头，仍旧试图挣扎一下：“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如果传言不错，九月开始，石慧女士应该已经成为大巫师会议的议长了，难道不能请她帮忙斡旋一二，延迟一下大巫师会议的意见吗？”
“这个决议无关大巫师会议的意见。”
若愚老人终于决定向面前这位诚恳的教授多透露一些讯息，他斟酌着，慢慢说道：“如果你多关注一些实验室之外的消息，应该知道黑狱之战后，海妖王已经晋升古老者……虽然不确定祂对妖魔的态度会不会发生变化……但稳妥起见，现在不宜在双方之间制造更大的分歧与裂痕。”(http://.suya.cc/6/6957/ )
第1804章 分歧与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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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古代巫师的政策，就已经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大巫师所能置喙的了。
身为大巫师，蒙特利亚教授原本就知道巫师与妖魔之间的你死我活只局限于低阶巫师与妖魔之间，妖魔最初作为对手出现，更像是高阶存在们为低阶巫师量身打造的磨刀石。
巫师猎杀妖魔，赢了固然可喜，输了也不一定没有未来——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器量在魔法之路走的足够远，那么他们终究会与以前分道扬镳的同伴们看到相似的风景。
当然，这种观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就像五十年代麦肯锡猎巫，米国南方的红脖子恨不得杀光每一个俄国人，从上到下的对抗氛围不仅巩固着两大帝国内部的团结，还刺激了两大帝国科技大发展。而这一切都不影响两个帝国的首脑们坐在圆桌前，喝着咖啡、抽着雪茄、打着扑克、啃着玉米，瓜分着世界每一个角落的资源。
但不论如何对抗，双方的矛盾必须控制在某个范围之内——尤其当其中原本弱势的一方突然获得了某种优势，另一方就需要作出某些妥协，让双方的对抗重新回到平衡中——用更专业的术语来形容，这就属于‘管控分歧’。
譬如鱼人。
倘若某一天临钟湖鱼人部落中突然诞生了一位传奇，学校定然不会吝啬给予鱼人们更多优惠，比如让年轻鱼人进入第一大学就读，校工委招募更多鱼人校工，又或者学校向湖中部落倾斜更多资源，确保鱼人们生活的快乐安逸。
回到海妖王晋升古老者。
当那颗代表相柳的新星在夜空中冉冉升起，巫师对妖魔的态度就必须做出新的调整。猎杀可以继续、死亡也依旧能够被容忍，但更糟糕的事情必须停止。
十九世纪末西进运动以及更早些时候，白人可以剥掉印第安人的头皮领赏，或者把他们关在笼子里四处巡回展示；如果当时的印第安人有一支强大的军队，那么白人们会更乐意遵循《日内瓦公约》，给战俘们更有尊严的待遇。
意识到这一点，蒙特利亚教授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对于巫师而言，他的实验室合理、合规、干净、严谨，但对妖魔们而言，他的实验室甚至比黑狱更加可怕。妖魔们落入黑狱，还能勉强挣扎着活下去，但进入他的实验室，生死两难。
一位新晋古老者，在不清楚祂具体态度之前，即便强大如第一大学，也必须更谨慎一些。关闭类似蒙特利亚的实验室，便属于这些‘谨慎’中的一部分。
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默了许久。
古卜莱仙火青白色的火焰在墙壁间无声摇曳，窗帘微掩，窗外的阳光稀疏的落入办公室，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投落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漫长的安静后，若愚老人撑在书桌的胳膊晃了晃，将手中的烟斗放在桌上，低声问道：“那么，实验室什么时候……”
蒙特利亚教授被声音惊醒，抬起头，看了若愚老人一眼。
“会……会尽快的。”他喃喃着，表情有些痛苦，还有一些挣扎。
这个态度显然令办公室的主人松了一口气，他重新拿起烟斗，吸了一口，呋，吐出一串圆滚滚的烟圈：>
“如果可以，学校需要确认一下时间。”
“一周……最多两周。”教授低声回答道：“我们需要整理相关数据，这需要一些时间。魔法研究不是钟表的表针，不可能像齿轮咬合似的走的那么精确。”
“但魔法也是最讲究精确的。”
若愚老人磕了磕烟锅里的灰烬，目光落在桌上另一份报告上，笑了笑：“说起来，原本住在地下的那位鼠仙人你认识吧，它本姓朱，曾经也是第一大学的研究员，只不过后来实验出了岔子，不得不顶着一副老鼠的皮囊躲在阴影中。”
蒙特利亚教授轻轻吸了一口气，重新冷静下来。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能瞻前顾后。但若愚先生突然提及鼠仙人，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借鼠仙人的遭遇警告自己，还是有旁的目的。
他飞快思索着，谨慎接口道：“朱前辈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这一次在黑狱中他找到了进入传奇的契机，真是可喜可贺。”
办公室的主人惊讶的扬起了眉毛。
“不不，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放松点。”
他挥手招来一张宽大的扶手椅，放在教授身后，示意道：“请坐……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谈话的气氛自由一点，没有别的意思。”
蒙特利亚教授狐疑的坐了下去。
这一次，若愚老人又发现了其他不妥——他的办公桌位置太高了，看着坐在台阶下的蒙特利亚教授时，很容易给人一种审问罪犯的感觉——于是他果断招来了另一张椅子，摆在教授身旁，然后他拄着狼首拐杖从办公桌后走了下去，坐在教授身旁。
他摩挲着拐杖上方银白色的狼首，轻声说道：“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大概也没什么机会成就古代巫师……未来终究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
“我提鼠仙人，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一时的挫败而太过沮丧。就像那只大老鼠，在地下躲了几十年，仍旧有看到太阳的机会。”
蒙特利亚教授敏锐察觉到老人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您的意思，鼠仙人还能回到学校？”他显得有些惊讶：“我听说他参加了一个叫黑暗议会的组织，在黑狱给学校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若愚老人看着面前这位灰发教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也是一份妥协。在黑狱，我与黑暗议会的六指达成了协议，他输了，所以鼠仙人与黑暗议会那道禁咒需要重新成为第一大学的一份子，加入有关部门……而学校则会支持黑暗议会，在联盟外获得更大的独立性，甚至可能默许黑暗议会拥有新世界的开拓权。”
“甚至他的女儿，也有机会在第一大学获得一个职位。”
“在这个世界上，分歧是一种常态，妥协则是一门艺术。第一大学需要更多懂艺术的巫师，而不是安于常态的巫师。”(http://.suya.cc/6/6957/ )
第1805章 步行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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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第一大学的副校长，若愚老人需要更多懂得艺术的巫师，因为巫师世界就像一座高耸的尖塔，越向上，腾挪的空间越小，这就需要占据上层的巫师们学会互相妥协。
但对于底层的普通巫师们来说，安于常态才是他们最熟悉的生活。街头巷尾的口角、马路牙子上的骂架、奸诈的小贩、泼辣的主妇、飞天扫帚尾巴蹭倒店前的易拉宝、丢火球的戏法师燎黑了二层阁楼外雪白的帐子。
罗伯特·李现如今每一天都在跟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交道，见证着这个世界最普遍但又最花样百出的分歧，但他却乐此不疲。
因为能够从贝塔镇北区调入贝塔镇步行街，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幸运了，他没有理由要求更多。况且，不论数量还是强度，步行街上的吵闹都比北区码头小多了，这里的巫师吵架甚至还会用敬语——
“您走路不长眼睛吗？踩到我脚了！”
“我说怎么脚被硌了一下……”
罗伯特麻利的插入两位横眉竖眼的路人之间，熟练的堆砌起笑脸，笑眯眯的亮出腰带上那枚银白色的治安局徽章，制止两位路人抽出法书的愚蠢打算：
“淡定，淡定，乱丢恶咒惹来学校巡逻队，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要知道，学校里那些小爷因为前几个月的混乱，一直非常恼火，想着杀鸡儆猴呢……出门在外，难免磕磕碰碰，多大点事，犯不着抽法书……互相退一步，你好他好大家都好，您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般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边自然也就打不起来了。
但免不了互相放几句狠话，一方表示自己有三千兄弟，各个都是注册巫师；另一方则伸过去脸让对方抽‘你打一个试试’，罗伯特大喇喇站在中间，左右虚推一推，两位色厉内荏的路怒族便就坡下驴，骂骂咧咧着走远了，惹得围观者们大失所望。
“老李，你总要让他们打起了，然后出警，才能多赚功勋啊。”奶茶店的大叔半个身子从柜台中探了出来，呵呵笑着，递给治安官一杯珍珠奶茶。
温热的纸杯被两只小精灵拎着，在半空中滑过一段优雅的弧线，最后稳稳的落在罗伯特的手里。
治安官从口袋里摸出几枚亮晶晶的铜子儿，塞进小精灵身上挂着的布兜里。小精灵兮兮笑着，在半空中欢快的弯腰屈膝，行礼道谢。
“是极是极，”另一家制符店的年轻老板倚在门前，摇头晃脑的吊着书袋：“君不闻秦越人之旧事耶？”
“秦越人是谁？”一个路过的年轻女巫好奇问道。
“就是扁鹊，一位古代很有名的治疗师。”街道对面，林果坐在自己的炼金山羊背上，大声回答着。
女巫回头一看，搭话的竟是个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一袭白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顿时眼前一亮，忘记了旁边几个腌臜货，扯了帕子，笑吟吟走了过去：>
“你是阿尔法的学生吗？咱俩同学诶，我是星空的……你今年多大了？刚刚那个治疗师的事情听上去很有趣，姐姐给你买奶茶，你给姐姐讲来听好不好？这辆炼金车是你自己做的吗？简直太厉害了！我们猎队恰好缺一个厉害的炼金师呢！来我们猎队吧，没有试用期，按注册巫师的价格雇佣！”
林果熟练的向后缩了缩，躲开女巫伸过来的手，顺势扯开身侧小货车上的布帘，一边推荐自家商品，一边絮絮叨叨讲着扁鹊三兄弟的故事：
“学姐想收炼金物品吗？想要什么，我这里都能找到门路的……治疗师的故事很简单，就是古代一个国王询问那位治疗师，他们三兄弟谁治疗术最高明，扁鹊说‘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镵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闲而名出闻于诸侯。’意思是说……”
少年讲的清晰条理，女巫听的仔细认真。
奶茶店前，几位上了年纪的男巫笑呵呵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制符店老板看了看对面的少年少女，再看看身旁的邋遢大叔，不由摇摇头，叹口气：“老了……真的老了。”
奶茶店老板早已没了制符店年轻老板的‘春之野望’，注意力早早从街对面的年轻巫师们身上挪开，在吧台下抽出一份报纸，冲着罗伯特·李晃了晃：
“呶，你要的报纸！”
治安官眼前一亮，忙不迭走上前，接过那份《贝塔镇邮报》，左右一翻，很快便在一个版面看到了自己的大幅上半身照片——那张照片占据了差不多半个版面的位置，照片中的罗伯特·李正威严的注视着前方，手臂不时从相框中划过，做出一些很有力的手势。
他看着这张照片，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腰间的口袋掏摸半天，抽出另一份时间更早的《贝塔镇邮报》——那份报纸上同样有罗伯特·李的半身照，只不过因为时间太久，导致照片上的袍子上已经出现了几道清晰的折痕，稍稍有碍观瞻。
治安官先生并未在意袍子上的些许瑕疵，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两份报纸自己照片的笑容上。
旧报纸上的治安官先生系着一条麻绳般的蓝色领带，表情过于严肃，脸上的笑容非常僵硬，看上去像极了欧罗巴老派巫师嵌在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他第一次上报纸，动作难免不熟练，为此他懊恼了很久。要知道，贝塔镇的治安官既非第一大学的年轻俊才，又非技艺高超的新世界猎手，甚至没有几个注册巫师，很少有机会登上诸如《贝塔镇邮报》这样的巫师界大报。
但他的懊恼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一个多月前沉默森林袭来的第二波黑潮中，罗伯特·李‘误打误撞’，提前十多分钟向整个镇子示警，吹响了手中的铜哨，为贝塔镇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反应时间。
事后论功行赏，这位北区的治安官不仅获得联盟颁发的一枚梅林黄铜勋章，升职成为步行街的治安官，还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获得了第二次登上《贝塔镇邮报》的机会。
于是就有了这份新报纸以及这张新照片。(http://.suya.cc/6/6957/ )
第1806章 步行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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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第一次上报纸时相比，这一次，罗伯特·李对报纸上自己的照片非常满意——不论是微笑时嘴角扬起的皱纹，还是眉宇间流露出的那丝刚毅都恰到好处。
简直可以挂进老宅墙上，与那些老祖宗们一起享受后辈们供奉的猪肉与香火了。
“就是这篇报道出来的时间有点晚了。”
罗伯特·李站在街边，倚靠在奶茶店高大的柜台上，表情淡漠心情欢跃的想着，脑海中却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这份报道在战争结束一个多月之后才刊发，整个巫师界与贝塔镇讨论那些魔兽的热潮已经退却，不得不说这是个巨大的遗憾。
似乎担心其他人看到自己脑海中闪过的那个念头。
治安官抬起头，左右打量了一番，恰好看到奶茶店老板笑眯眯的表情。他抓着报纸的手僵硬了一下，蓦然意识到什么：“唔，不好意思，看的时间久了点……我翻了一下，确实是我需要的那份，辛苦了……多少铜子儿？”
一份报纸五个铜子儿，已经是许多年的老价格了。但今天这份报纸与众不同，罗伯特愿意花出更高的溢价。
奶茶店老板笑眯眯的看着刚刚回过神的治安官，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值当，不值当……你也是执勤太忙，才没时间去拿报纸……”
话虽如此，但当罗伯特塞给他一枚银角子时，奶茶店老板还是笑呵呵的收了下来。只不过随即他又推过去一大杯奶茶，坚持请客，以示对贝塔镇大英雄的敬意。
就在两位中年大叔推来让去之际。
远远的，步行街尽头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抓住那个黑巫师！”
“别让它跑了！！”
仿佛是为这句话做注脚，从远处开始，整条街上的门脸、窗户噼里啪啦次第关闭，仿佛多米诺骨牌，又像是一段节奏明快的架子鼓。旬月之前刚刚经历过黑潮洗礼的贝塔镇居民像受惊的兔子般，纷纷闭了自家门窗，同时还把路上行人扯回自家店里。
转眼间，落门闭窗的节奏便传递到奶茶店、制符店以及林果那架小货车的附近。因为店前有一位治安官以及两位第一大学的在校生，奶茶店老板难得生起几分勇气，没有第一时间落下自家铺子的挡板。
几位巫师纷纷抬起视线，向着尖叫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无需任何人提醒，他们很快便确认那位‘黑巫师’的方位了。在步行街尽头拐角处，一道直径米许的粗大黑烟仿佛腾蛇般在半空中穿梭，前方是一团漆黑，身后拖着滚滚黑烟，只是远远望着，便能感觉那黑烟中传来的扭曲与邪恶。
奶茶店老板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向后退了退，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他向旁边看了看，想把林果拽进店里，却见小男巫站在羊背上，手里抓着法书，满脸跃跃欲试，一副想要称量黑巫师水平的模样。
林果旁边的那位学姐则一扫之前花痴模样，已经抽出法书，备好护符，将身子向墙壁一侧靠了靠，同时扯住摩拳擦掌的林果，把他从羊背上拉下来，拖到自己身后，警惕着可能随时袭来的攻击。
奶茶店老板正在犹豫要不要冲出去揪着林果耳朵把他拽进店里时，耳边遽然响起一道极其尖锐的哨声。
罗伯特·李从胸口拽出自己的铜哨，塞进嘴里，拼了命的吹响了它。一如一个多月前，他在贝塔镇北区码头上巡逻时所作的那样。
吹响警报，通知学校后，这位新晋步行街治安官甩开手中铜哨，抽出挂在腰间的黑皮法书，勇敢的迎向那道黑烟。
《贝塔镇邮报》夸赞他的文字还带着奶茶杯壁上的温热，报纸上那张大幅照片正挥舞着勇敢的手势，鼓励着它的本体。>
虽然已经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但罗伯特还是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黑色的烟柱翻滚着，咆哮着，裹挟着一股极其阴冷、邪恶的气息，顺着街道一路向前逃蹿。前一秒刚刚拐出街角，下一秒便撞碎一幢商铺的玻璃，通过门廊躲避周围袭来的咒语。
这里到底是阿尔法学院外的镇子，并不是所有巫师都失去了勇气，常年与围墙后那所大学里学生们打交道，让镇子上的巫师养出了足够的骄傲。
“天降玄鸟，降而降魔！”
“时纯熙矣！”
“天维显思，日监在兹！”
“薄言震之！”
“天作高山，彼徂矣！”
“天之降罔，维其优矣！”
有黑色大鸟从天而降，利爪抓向黑烟凝聚的飞蛇；有驱魔之光大放光芒，驱逐着那道黑烟带来的邪气；有巨大的眼珠在半空，盯着那黑烟潜行之路；有震慑心神的咒语四处弥漫；有虚幻的高山之影拦在街道中央；有巨大的天网虚影从天而降。
一道又一道咒语从四面八方砸向那道黑烟，五颜六色的咒光四处飞溅。
但不论是高山、还是天网，都被那黑烟一撞而碎；不论是驱魔之光还是震慑之言，对那道黑影似乎都没有任何影响；至于从天而降的玄鸟，更是被黑蛇轻易绞碎。
它仍旧在街上疯狂逃蹿着，街面上到处是玻璃稀碎的声音，时不时那道黑烟撞飞拦路巫师，还会给街上增添几道意蕴悠长的惨叫。
罗伯特·李看了看自己法书上抄录的束缚咒，嘴里喃喃着小声重复着咒语。
看着那道黑影轻而易举击败那么多厉害的魔法，他知道自己的束缚咒拦住对方的可能性极低。
但他还想试一试：
“葛之覃兮，施与此獠！”
数十道粗大藤蔓伴随着治安官的怒吼声挤碎街上的青石板，从街边石柱、街面地缝间钻出，化作一张青色大网，劈头罩向那道黑烟。
黑烟中传出桀桀怪笑，烟气一炽，仿佛化作一片连绵的黑色焰火，须臾间便在那张大网上烧出一个大洞，旋即‘黑蛇’贯胸而过，将罗伯特硬生生撞飞到半空中。
“我马玄黄！”
“我马虺隤！”
两道黄色咒光不分先后，从街对面的墙角中飞出，落在那道黑影之上。施咒者正是一直揎拳掳袖的林果以及那位星空学院的女巫。(http://.suya.cc/6/6957/ )
第1807章 步行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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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软腿咒一道疲神、一道炫目，不分先后一齐落在那道黑影身上，将它凌空打出了一段时间极短的僵直状态。
便在此刻，街面不远处，一声轻喝响起。
“呔！”
一位额间点了一粒朱砂的小女巫不知从哪座屋顶跳了下来，挥舞着洁白的小拳头，重重砸在那道黑烟头部，将其砸落在地上。
轰！
青色碎石乱飞，撞得四周商铺门窗噼啪乱响，同时地面被砸出一片蛛网状裂痕。
蛛网中心，躺着一位披着黑袍的光头巫师，巫师身侧又有一灰色麻袋。那光头巫师不知是何来历，头皮上满是扭曲狰狞的黑色纹身，仿佛蟒蛇，又像是八爪鱼，有几道纹路甚至顺着他的眼角一路延伸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刻进了他的眼珠里。
罗伯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黑袍男巫身上，见其人事不知已然昏厥过去，重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才看向光头巫师身侧的灰色麻布袋上。布袋不大，只有米许，袋口用牛皮绳扎的很紧，袋子里似有活物，正用力挣扎，在袋子上戳出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凸起。
“葛之覃兮！”
“我马虺隤！”
“尚寐无聪！”
接连四五道咒语从远处飞来，落在昏死过去的黑巫师身上，令其力松劲泄、陷入昏睡，同时将其牢牢捆住。
藏在铺子里的一双双眼睛见到骚乱平息，立刻重新升起了勇气，纷纷抓着法书冲出店铺，一面向那位小女巫、向罗伯特、还有后面丢出束缚咒、软腿咒的几位勇敢巫师叫好，一面推搡着，小心翼翼凑到道光头巫师周围，打量着这不知死活敢在贝塔镇作乱的强人。
这可是日后闲聊时极好的题材。
不论那黑巫师光头上奇形怪状的刺青，还是他的模样，亦或者他身侧那灰色麻布袋子，都能让这些过惯了闲散日子的小市民津津乐道很长时间。
所以，只过了片刻，原本因为黑巫师闹事而空空荡荡的步行街上，就挤满了看热闹的闲人——仿佛被一把米引来的鸡群——他们既不敢过分靠近，也不肯立刻散去，一个个伸长脖子，相互推搡着，嗡嗡的低声讨论着。
倘若在往日，贝塔镇的老住户们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光头巫师的不知天高地厚，但因为旬月前镇子上刚刚遭了灾，此刻他们也就没了多少说话的底气。
郑清随辛胖子来到步行街时，恰好遇到此事。
事实上，他们来的更早些。在学府不小心打散两只比翼双飞的蛮蛮后，两位年轻巫师落荒而逃，很快来到步行街，恰逢远处有人高喊‘黑巫师’之类的字眼儿。
眨眼间，街面便清空了一大半，郑清愣神间，便见十数道咒语的光辉在街道尽头亮起。只不过人影幢幢，看不分明。>
见过黑狱之战千万道咒语乱飞的场面后，眼前这番小打小闹已不被两个年轻巫师放在眼里。他们一个担心混乱扩大影响自家店铺，一个兴冲冲满心想要抢个好新闻，纷纷加快脚步，向前赶去。
但才跑几步，便听到小女巫在半空中的轻叱，以及令整个街道颤抖了一下的重拳。然后原本躲在门窗后的镇民忽然又有了勇气，纷纷冲出各自的店铺。
人一多，郑清与辛的速度自然就慢了，等到他们赶至事发地，那里已经里三圈外三圈被看客们围的水泄不通。
辛胖子费了很大劲儿才挤进人群中——这还是依靠他高举一张校报记者证，围观者们才给了他几分面子。
郑清紧紧跟在胖子身后，低着头，一语不发，也挤了进去。
人群中有一块方圆十数米的空旷地带，恰好囊括了地面那蛛网状裂痕的范围。光头黑袍巫师人事不知躺在地上，灰色麻布袋也依旧停在他旁边。罗伯特·李正手忙脚乱维持着秩序，时不时挥舞着法书，警告那些试图靠的更近一点儿的看客们。
辛胖子脖子间挂了记者证，正灵活的在治安官周围蹿来蹿去，一边举着相机留影，一边语速飞快的采访着街边看客们，记事板飘在胖子身侧，粉红色的羽毛笔仿佛打了鸡血般，在记事板上疯狂的跳着踢踏舞。
三言两语间，郑清也弄清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抬头向侧前方看去，那位打晕黑巫师的小女巫正背对着他，似乎在跟她的同伴说些什么。
似乎察觉到男巫好奇的视线，小女巫转过头，露出一张郑清非常熟悉的面孔。
“朱思？！”
郑清震惊的看着那个小女巫，下意识向前挤了几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事了吗？就你一个人？”
罗伯特·李是原本打算拦住郑清——他认识这个九有学院的学生，感觉每次碰见他似乎都能遇到一些破事——但听到他与那位小女巫熟识后，又看了几眼男巫身上九有学院的袍子，最终叹口气，放了男生进去。
“他怎么进去了？”身后有关公鸭嗓子不满的嚷嚷起来。
“那是学校的人，”治安官圆滑的打着哈哈，坚决制止跟在男生后面试图浑水摸鱼靠近的巫师：“如果你手里端着的不是一杯咖啡，而是第一大学的徽章，我也可以做主把你放进去。”
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哄笑。
郑清没有在意身后的小骚乱，他直愣愣的盯着朱思。与在幻梦境或者黑狱时不同，此刻的小女巫脸色红润，顾盼生辉，浑身上下生机勃勃，看上去极为健康，全然没有之前那如梦似幻的朦胧感。
如果说之前的小女巫像阳光下的漂亮肥皂泡，给人一种一戳就破的脆弱感，那么现在她看上去就像个玻璃球了。
郑清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仍旧昏死在地上的身影，顿时否决了脑海中闪过的那个比喻。不，这小丫头现在不是玻璃球，而是合金球，钻石球！
看到年轻的公费生，小女巫也立刻眉开眼笑。
“当然没事了！我现在好得很！”
说话间，她提起裙角，站在原地卖弄般转了个圈，然后顺手向人群中一指：“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我跟几个朋友一起来逛街的。”(http://.suya.cc/6/6957/ )
第1808章 步行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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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顺着朱思手指的放下望去，人群中也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李萌正抱着胳膊，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气鼓鼓的瞪着他，似乎在抱怨他打搅了她们小姐妹的聚会。
而在李萌身侧，青丘公馆的小狐女苏芽正努力扭过身子，蹑手蹑脚着，似乎想挤出人群。但周围人潮拥挤，小狐女费劲力气也只挤出去半个身子。
倒是有一条白中泛蓝的大尾巴仿佛一杆旗帜般搭在小狐女颈子间，用力摇摆着，仿佛在给她加油。
郑清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手搭在苏芽肩头，一把揪住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小狐女与波塞冬齐齐惊叫一声，扭过头，看到了怒气冲冲的男生。
波塞冬倒是没脸没皮，露出一副乖巧模样，唧唧叫着，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尾巴落在郑清手中。
苏芽虽是女仆，但到底大户人家出身，还懂得羞臊，白净的小脸涨的通红，毛茸茸的狐耳死死贴在发间，一动不动。
“你不是说要带它回去写作业吗？”
郑清指着臊眉耷眼的波塞冬，以及狐狸嘴角沾着的一点油汪，气势汹汹的质问小狐女：“这就是它要写的作业？”
苏芽全然没有平日见到郑清时的刁蛮，耷拉着尾巴与耳朵，很没底气的小声回答道：“小姐还没回去……我们再玩儿一小会儿……李萌说帮我们写作业的。就一小会儿……”
果然非人哉！
连让人帮忙写作业都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但更关键的是帮忙的人选。
“她帮你们？”
郑清斜眼看了一下旁边正若无其事舔着冰糖葫芦的李萌，气的差点笑出声：“她自己作业都从来没做完过！你还想着让她帮你写作业！”
他觉得苏施君让苏芽盯着波塞冬写作业，着实是个巨大的失误。
听到男巫的评价，小狐女显然有些不信，扭头看向自家好朋友，却诧异的发现李萌正嘟着嘴，一副想要反驳却没什么底气的模样——那模样她太熟悉了，每次女仆长苏蔓让她练习礼仪的时候，她就是那副表情。
“这件事我不知道！”
朱思立刻出列，撇清了自己：“我只是带她们来逛街……明天不是就要开学了吗？李萌的朱砂、黄皮纸还没准备好。”
“还有羽毛笔。”咬着糖葫芦的小女巫突然插了一嘴，同时不满的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说你不知道呢？我们是一伙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而且让人帮忙写作业也不是好事。”朱思非常认真的辩驳着。
郑清听着朱思与李萌的拌嘴，下意识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在幻梦境呆了很久的小女巫，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带着几分幻梦境里的虚幻，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女巫的脸颊，确认她现在已经是个活人了。
指尖软糯温润，确实活人无误。
朱思登时涨红了脸，扭头，郑清立刻意识到不妥，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小腿狠狠的疼了一下。
“流氓！”
李萌飞起一脚踹了郑清之后，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你有我表姐还不满足吗？连这么小的女生都不放过！”
“我一点也不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要不怎么说他是渣哥儿呢？”
朱思、郑清与辛胖子齐齐开口，然后几人面面相觑，郑清恼羞之下，一时竟不知应该先反驳李萌，还是先揍辛胖子一顿。
恰在此时，人群突然喧哗起来，仿佛沸腾的水，瞬间淹没了几位年轻巫师之间的龃龉。辛胖子滑鱼般溜进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郑清便是想找他麻烦都找不到人。
回头看向人群中央，郑清也知道为何人群突然热闹起来了。
原来躺在地上的光头黑巫师身侧那口灰色麻布袋子被人悄悄解开，原本被塞进袋子里的活物也钻了出来，同样是一个光头。
只不过袋子里的光头个子有些小，大约只有一米五有余，皮肤发灰，浑身魔力起伏不定，一眼望去便知是有亚种血脉的巫师。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身子佝偻着，眼神看上去也有些躲躲闪闪。
看到郑清，他眼神一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嘴上被堵了一团纱布，一时片刻却说不出话来。
郑清觉得这灰皮小子有点眼熟，正纳罕间，耳边响起围观者们的窃窃私语：
“没错，就是它…”
“我去那家店里看过，绝不会错。”
“不是说第一代眷族都很厉害吗？这头鼠人为什么会被黑巫师给捉住？”
“肯定使了什么下三滥手段…”
“不一定，我听我三舅姥爷邻居家的人说过，鼠仙人进阶好像出了什么岔子，所以第一代鼠人没有第一代吸血鬼那么厉害…”
郑清骤然睁大了眼睛。
鼠人？
眼前这个灰皮小子是鼠人？
据他所知，整个巫师界目前只有两个鼠人，而且都在dk里打工，如果他是其中之一，那就是说这家伙不是叮当耳朵就是叮咚耳朵？
有了这个认知，郑清再仔细打量，便能注意到越来越多的细节了——比如灰皮小子身后那条细长的尾巴，与老鼠极像，只是没了毛；再比如他身上穿着的青色马甲，以往穿在老鼠身上小巧玲珑，蓦然放大数十倍，郑清看着还有些陌生。
但他怎么会被黑巫师捉去？
郑清正打算向前一步，扯掉鼠人嘴里的纱布，便感觉腰间一股力道袭来，柔和而又坚决的把他向远离鼠人的方向扯去。
与此同时，步行街治安官罗伯特·李的咆哮声也再次在人群中响起：“都离案发现场远一点！没有一点常识吗？谁再挤，吃了罚单不要怪某家不讲情面！”
人群中的嗡嗡声与喧哗声愈发鼎沸，一些人哄笑、一些人打闹、一些人议论纷纷，虽然听上去似乎更乱了，但秩序反而比之前更有序了几分。
“治安官！治安官！”
“他是我们店里的员工！我们是受害者！”
“不要挤……放我们进去！我们是受害者！我们要报案！”
郑清豁然抬首，顺着人群中发出喊叫的方向望去，仔细辨认，果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其中就包括他与胖子前来寻找的萧笑。(http://.suya.cc/6/6957/ )
第1809章 羬qian羊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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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在店里查账。”
“晌午的时候店里客人不多，这个光头进店后转悠了一阵子，待店里就剩他一个客人的时候，突然发难，几道咒语放倒了我们几个。”
“然后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把叮当耳朵塞进袋子里，就在那个时候，原本在后面仓库盘货的叮咚耳朵与几只猫回来了，惊跑了这个强盗。”
“几乎同一时间，博士挣脱了身上的束缚咒，追了上去……”
狐五语速飞快的向罗伯特·李描述着自己在店里的遭遇，叮咚耳朵与几只猫凑在叮当耳朵身旁，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一副想离开却又不敢的模样。
辛胖子不知又从什么地方钻了回来，挤在郑清与萧笑之间，捧着他的笔记本，抓着羽毛笔，一副逮到大新闻的兴奋表情。
郑清斜了胖子一眼，忍住暴揍他的冲动，看向萧笑：“你怎么在店里呆了这么久？不是说就查个账吗？”
“店里货不多了。”
萧笑扶了扶眼镜：“原本我们代售临钟湖鱼人以及鼠族的特产，但鼠族现在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知道，它们的货架空了好些日子……今天我在店里查账的时候，听说对面流浪吧有一批羬qian羊油要发卖，所以过去坐了一会儿，把它们拍下来了，用的时间有点多。”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博士的解释后，郑清与辛胖子却关注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羬羊油？”
辛胖子眼神一亮，整张脸似乎都焕发出一层光芒：“有羬羊油，自然就有羬羊肉了！他们有没有卖羬羊肉的？多少钱？熟肉还是生肉？”
说话间，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嘴角还有可疑的透明液体闪闪发亮。
“流浪吧竟然还开着？”
郑清则对博士提到的另外一个名字很感兴趣，他皱着眉，追问道：“黑暗议会在黑狱战场弄出那么大的事情，流浪巫师竟然还没跑路？”
萧笑身子向后仰了仰，左看看右看看，一时竟不知先回答哪一个。
半晌，他才斟酌着，先回答了郑清的困惑：“黑潮结束后，流浪吧其实也关了一阵子，但半个多月前又重新开放了……不过我今天也没见到他，店里只有几个多臂族侍者……明面上，贝塔镇发布的公告是流浪吧照章纳税、店铺经营合法合规……”
这番话出口，包括郑清在内几位听者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倘若在整个巫师界都很有几分名气的‘地下市场’流浪吧也算守法模范，那丹哈格恐怕就该撤销掉了。
或许也觉得官方发布的这番说辞过于滑稽，萧笑摇摇头，没有完全复述，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但根据我在流浪吧打听到的消息，大概率学校与黑暗议会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流浪吧就继续保留了下来。”
辛胖子抽了抽鼻子，鄙夷道：“这就是你大白天喝琥珀光的原因？”
“你总不能空口白牙跟别人打听消息。”说到这里，萧笑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摸出一张纸条，塞进狐五怀里。
狐五正在回答治安官的询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接了过去。>
“什么？”郑清隐约看见那张纸条上似乎有流浪吧的徽记。
“报销凭证。”萧笑抹了抹嘴角，一本正经：“不管帮忙进货还是打听消息，总不能我一个人掏钱……放心，我会在猎队会议上提出这件事，绝对合规。”
郑清毫不怀疑这点——虽然他总觉得萧笑的行为属于公款私用，但一时片刻也不是琢磨这些细节的时候。
“我也有票据想报销。”胖子羡慕的看着这一幕。
萧笑挥挥手，轻描淡写道：“没问题，只要理由充分、用途合理，在猎队全体会议上通过后，给你报销。”
胖子重重的叹了口气，手中的羽毛笔都露出几分没精打采。他可没有博士的口才与人望，想公款吃喝的念头刚刚萌发就被人狠狠掐断了。
“羬羊很稀罕吗？”郑清看着胖子沮丧的表情，想到了他之前的问题。
“算不上多稀罕，但确实不多见。”
胖子一边竖着耳朵捕捉周围的闲言碎语记录在自己笔记本上，一边简单回答郑清的问题：“原产钱来山的魔法生物，学校在沉默森林里引进了一批……形状像羊，却长了马的尾巴，肉质鲜嫩，油脂可以去皱纹，许多女巫都喜欢用羬羊油做基底调制她们自己的化妆品。”
萧笑接口道：“据说流浪吧这批羬羊油就是前段时间黑潮来袭时死在镇子外的一批羬羊身上提炼出来的。它们的骨肉已经被西区几个大户人家拿走了。”
贝塔镇西区有许多巫师世家大族的别业，青丘公馆也在其中。听到羬羊肉已经被那边的巫师拿走，胖子叹口气，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
“原来可以除皱……难怪。”郑清则恍然为何萧笑要买这批羬羊油。因为他们曾私下讨论过许多次，整条步行街上，最容易做、也是利润最高的生意都与女巫有关。
“我也要羬羊油！”李萌在一旁听到‘除皱’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致，毫不客气的把手伸到萧笑面前：“先来两三斤，让我看看效果。”
“小小年纪，用什么羬羊油。”郑清一脸不耐烦的拨开小女巫的胳膊。
萧笑则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同时打量了一番抱着波塞冬的苏芽以及正无聊的站在几人身后的朱思。
“她们怎么会在这儿？”他回过头，诧异的看向郑清。
郑清翻了个白眼。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还未等他想好说什么，便听得旁边空地间传来‘嗤嗤’几声类似气球放气的声音，旋即四五道身影不分先后显露了身形。
他们有的穿黑袍子，有的穿灰袍子，还有几个穿了红袍与白袍——郑清可以很轻易分辨出，那些黑袍子胸口戴了三叉剑的徽章、灰袍子是校工委的人，而穿红袍与白袍的学长学姐们肯定属于学校巡逻队。
却不知为何他们这么晚才赶到现场。(http://.suya.cc/6/6957/ )
第1810章 现场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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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现的这些巫师周身鼓荡着汹涌的魔力波动，手中法书绽放重重毫光，没费什么口舌，便轻易压制了罗伯特原本用九牛二虎之力都没维持好的秩序。
原本拥挤的人群甚至非常自觉的向外扩散了一圈，反而让站在原地的郑清等人凸显了出来。
“都散了，都散了！”
“挤在一起看什么热闹！”
“阻断交通是违反《贝塔镇管理条例》的，你们想被罚款吗？”
新出现的巫师们三言两语间，便将已经退开的看客们彻底驱散，只是片刻功夫，原本拥堵的步行街上，便只留下昏死的光头黑巫师、战战兢兢的鼠人、治安官罗伯特·李以及郑清及朱思等寥寥数人。
黑袍子、灰袍子以及学校巡逻队的三位首领聚在一起，简单划分职责后，十数位下属便如鸟雀散。
有的追溯黑巫师逃蹿路线一直消失在街道尽头，有的去临近店铺收集目击证词，有的在原地检查那黑巫师头上刺青与身上携带的物品，有的与最早维持秩序的治安官闲聊，有的盘问鼠人与那几只猫，还有的径直向郑清一行人走来。
与郑清打交道的两位巫师也都算熟人。
一位是九有学院的安教授，去年入校时郑清第一次在步行街打架，就是安教授把他们拎回去的；另一位则是三叉剑的安德鲁，一位胖乎乎的年轻巫师，郑清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大明坊，当时一头野猪妖出现在坊市内，造成了很大的骚乱。
“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安德鲁瞅着郑清白净的面皮，摇摇头：“我敢打赌，你是九有学院有史以来最能惹麻烦的公费生。”
安教授不好在这种闲话上发表评论，但看他神色，显然也是认同的。
郑清不由翻了个白眼：“你这话逻辑有问题……平时没事时你也不去找我聊天、吃饭、喝茶呀，你每天打交道的，不就是这些麻烦事嘛。所以说，不是见到我没好事，而是我见到你没好事。”
这话听上去似乎也有点道理，安德鲁顿时愣了愣。
“没工夫听你在这里瞎扯，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教授虎着脸，打断郑清与安德鲁的狡辩，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光头巫师：“还有那个家伙，哪里来的？”
郑清老老实实摇了摇头，顺手把萧大博士推到教授面前。
萧笑扶了扶眼镜，开始不紧不慢的讲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去dk查账——这家店属于我们宥罪猎队——当时店里客人不多……”
趁着他与安教授做笔录，郑清扯了扯安德鲁的袍袖：“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上次在北区，还有上上次在大明坊，你们虽然也是最后到场，但速度还是很快啊？今天怎么这么晚！”
“晚？一点也不晚！”
安德鲁抹了抹亮晶晶的额头，甩开年轻巫师的手，表情中带了一些惆怅：“三叉剑原本正在跟校工委的人开会……就一会儿工夫，谁知道街上会出这么一档子事！我们会都没开完就赶了过来。”>
“开什么会？”辛胖子抓着他的羽毛笔凑了过去，笑眯眯问道：“是妖魔打算偷袭布吉岛，还是学校想今年冬狩的时候再打扫一遍沉默森林？”
三叉剑专员警惕的看了一眼胖子胸前挂着的记者牌，语气顿时变得生硬了几分：“学校机密，不要打探！……今年已经起了两波黑潮了，沉默森林里哪还有那么多危险的魔法生物！”
“哦，”胖子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低头在笔记本上划了一道：“也就是说，跟冬狩或者沉默森林无关。”
三叉剑专员顿时闭了嘴，开始生自己的闷气。
与此同时，郑清注意到不远处那几位隶属学校巡逻队的学长。
“你们开会迟到，那他们呢？”他小心的指了指不远处那些一脸焦躁与疲惫的学长们：“他们看上去比你们还累……这应该不涉及机密吧。”
安德鲁脸上的郁闷散去，难得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机密倒也算不上，但确实比较敏感。”
三叉剑专员特意背对着辛胖子，压低声音，附在郑清耳边小声道：“好像北区那边在闹事……北区那边的戏法师，哦，现在叫北区巫师，想让一批人九月份入学……这怎么可能，名额都是早就确定下来的……所以那边在折腾什么‘请给我一只青蛙’的活动……学校巡逻队大部分力量都被牵制在那边。三叉剑也有很多力量在那边。”
说罢，他站直身子，但立刻被唬了一跳。
辛胖子不知何时凑到他与郑清侧下方的位置，歪着脑袋，正听的津津有味，手中的羽毛笔无声的在记事板上飞舞着。
“你在干嘛？”安德鲁低叱一声。
“毕竟有科尔玛学姐在那边，”辛胖子仿佛没有听到叱问，咬着羽毛笔的尾巴，也加入了这个角落的窃窃私语：“一个不慎，就是大事件呐……”
郑清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涉及大巫师，多一些谨慎也不为过。”
“说完没？说完我们可以走了吗？”李萌咋咋呼呼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几个大男人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咬耳朵，羞死人了！”
郑清回过头，恰看见小女巫正冲他做鬼脸。朱思倒是一脸无所谓，苏芽眼神躲躲闪闪着，死死抱着波塞冬，不肯让它乱跑。
另一边，三叉剑与校工委的现场调查工作也已经基本完成。简单交涉后，黑巫师被三叉剑的人提走了，而叮当耳朵在签署相关调查报告后，也被允许离开。
安教授着重表扬朱思见义勇为的行为后，便带着一众巫师匆匆消失在街头，片刻功夫，整条街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甚至地面青石板上那些蛛网状裂纹也被抹的干干净净，恢复如初。
辛胖子在旁边奶茶店为大家买了许多奶茶，连一直呆在圈子外的林果以及那位陌生的星空学院女巫也没落下。
“对了，这是你们的试炼牌，早上我碰到张季信，他已经替大家领下来了。”萧笑抱着奶茶，似乎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金属铭牌，摊在手心。(http://.suya.cc/6/6957/ )
第1811章 试炼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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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牌以黄铜打造，呈圆形，直径寸余，厚约2-3毫米，正面是第一大学的三棱体校徽，反面是九有学院天圆地方的校徽以及学生姓名，通体包裹着烟熏状巧克力色包浆，铜牌边缘缀着一圈细密的古代魔文。
放在手心，不带一丝冰凉，反而给人一种暖和的感觉。
“长老怎么来贝塔镇了？”
年轻公费生掂着铜牌，感受着手心里沉甸甸的重量，看了博士一眼：“胖子不是说他跟他哥去见社团那些人了吗？”
萧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辛胖子嘲笑的声音便在一旁响起：“你是不是傻，就是因为要见其他社团的人，所以才来贝塔镇啊……好多社团驻地都在阿尔法堡外面的。”
郑清假装没有听见胖子胡咧咧，环顾左右后，目光落在缩在朱思身后的苏芽身上，立刻想起之前未竟之事。
然后他将试炼牌塞进灰布袋，上前一步，揪住苏芽怀里那只小狐狸的顶花皮，训斥道：“作业还没写完，乱逛个什么劲儿！小心被人捉去揍一顿！”
因为旁边有其他人，他用词稍显隐晦，但波塞冬却知道他的意思，缩在苏芽怀里委屈的哼哼唧唧，一副想赖皮的模样。
郑清微微叹口气，看向苏芽，提醒道：“不要总是惯着它，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写作业也要写作业。”
波塞冬的大尾巴耷在苏芽肩头，有气无力的晃了晃。
小狐女缩着脖子，脸色发白，也跟着用力点着头，毛茸茸的狐耳紧紧贴在发间，仿佛郑清揪着的不是波塞冬的顶花皮，而是她的耳朵。
她眼巴巴的向旁边瞥了一下，似乎想向自己的同伙儿们求助。
这一次，李萌没有飞起一脚去踹郑清。
她正跟朱思一起，凑到萧笑身前，研究萧笑手中那块试炼牌。
“这就是试炼牌？”
朱思用指尖捏着那块牌子，翻来覆去的看着：“听萌萌说了一个月了，就这个模样？你们的试炼场在什么地方？试炼内容是什么？这个牌子怎么用呢？还有，萌萌，你的牌子呢？这次试炼你也参加的吧！”
“当然！”
李萌很没底气的拍了拍胸口，顺手一指坐在羊背上的林果：“那家伙都能参加试炼会，我怎么可能不去！”
“至于我的牌子，肯定我表姐拿着呢。她总觉得我还是小孩儿，看不住自己的东西。其实我觉得她是属嬷嬷的……至于试炼内容，谁也不知道，我听表姐说了，这次试炼会学校做了大变革，从头到脚都是新的，所以往年经验都不管用。”
“试炼场的位置我倒是听说了，不在学校，也不在布吉岛上，好像在一座新世界……哪座世界就不知道了，虚空那么大，谁知道学校那些老头子打了什么主意。”
听到这里，郑清用胳膊肘撞了撞萧笑。>
“你知道试炼场在哪里吗？”
他压低嗓子小声问道：“早上碰到长老，你没多问他两句？他哥哥不是已经成为这一届的雷哲了吗？应该有小道消息吧。”
“他也不知道。”
萧笑推了推眼镜，摇摇头：“雷哲也不是万能的。听长老的意思，光临钟湖鱼人以及北区巫师的麻烦，就已经让他哥焦头烂额了……更不要提马上就是新学期，各种会议、招新、辞旧、维持‘意志’与校外猎团们的关系、新学期的日程规划、社团经费申请安排等等，听他的意思，他哥已经开始考虑把自己劈成两半的可能性了。”
郑清咂咂嘴，为张季信的哥哥默哀了几秒钟。
只不过在这几秒钟，他并没有琢磨把人劈成两半需要几道咒语，而是在思考一个非常有逻辑性的问题：人劈成两半，还是只有两只手、两只眼，倒是嘴巴可以看作多了一个，但协调性肯定更差了，从这个角度看，劈成两半后的工作效率，并不见得比正常人高。
“也不知道这种试炼对我们有什么意义。”
辛胖子已经完成了今天的采编工作，手中的羽毛笔消失，换成了一袋咸香罗汉豆，一边咯吱咯吱嚼着，一边摇头晃脑：“连黑狱那么大的场面我们都见识过，区区二年级的试炼，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有这点功夫，还不如在实验室多做两个魔法实验。”
“就是因为有太多你这样眼高手低的巫师，学校才要每届都举行试炼会。”
萧笑吐槽着，伸手从胖子袋子里抓了一大把豆子，分给郑清一半，自己也捡着几粒饱满的塞进嘴里，含糊道：
“你以为班上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去过黑狱？我们属于特例，而试炼则是惯例。是要对这一届所有学生的水平做出一个准确判断，同时养一养大家野外实践的能力……闭着眼我都能点出一大堆去年入校到现在，没有参加过一次正式狩猎的人……试炼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去年冬狩…”郑清吃着豆子，忍不住反驳着，但话没说完，他就闭了嘴。因为他想起来，冬狩时许多胆小的巫师选择清理校内的魔物，并没有像他们一样进入沉默森林。
甚至今春第一次黑潮前，校园里虫豸与鼠群泛滥，学校安排实践作业时，许多学生也没有亲自捕捉，而是选择花钱在校外店里购买战利品。
dk最初的那些生意就是借那次机会做起来的，宥罪猎队，包括郑清养在猫果树上的那些猫当时都帮了很大忙。
细算起来，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年轻的公费生叹口气，把最后一粒罗汉豆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盐花，顺手抽出几张清洁符，甩给萧笑等人。
几缕青烟缓缓升起，年轻巫师们瞬间变得清爽了许多。
“就算现在不知道，晚上开班会的时候总会知道的。”郑清重新摸出自己的试炼牌，摩挲着牌子边缘那些细密的符文：“……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呐。”
“你们觉得今天班会老姚还来吗？”
胖子似乎想起什么，左右瞟了瞟，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据说他要成为我们新的副校长了……不知道还当不当我们的辅导员。”(http://.suya.cc/6/6957/ )
第1812章 开学前的第一次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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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辛胖子的好奇，郑清一点也不关心。
或者说不敢关心。
老姚可不是奶茶店里那位系着围裙满脸堆笑的普通大叔，祂是一头大妖，一尊有三个脑袋八条手臂的巨大猿妖。巫师世界长久以来对妖魔的负面宣传让年轻巫师战战兢兢，黑狱战场上妖魔大军们的凶残与暴虐更加深了他的这种印象。
就像现在，站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站在阳光下，朋友们的簇拥中，当辛胖子提及‘老姚’这两个字时，郑清仍旧有一种噤若寒蝉的感觉，仿佛又看到了黑狱战场上那恍若小山般的巨大身影，以及那双淡漠的血红色眸子。
即使褪去真身后的姚教授在郑清面前一如既往的耐心、和蔼以及爱开玩笑，但又有谁知道那是不是妖魔善于掩饰的表现呢？
所以郑清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姚教授敬而远之——尽可能少的单独与老姚呆在一间屋子里，尽量不聊与祂有关的话题。
毕竟那是一位顶尖的大巫师，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大家私下里疯传祂已经进阶传奇，随意谈论与祂有关的话题实在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与一尊大妖魔相比，郑清更愿意讨论刚刚离开的朱思现在是什么状态、或者林果身下那头炼金黑羊脾气坏不坏、又或者晚上的班级例会具体都会讨论什么事情。
今天这场班会稍稍有些特殊，因为是在开学前举行的，所以它既可以说是第一学年的最后一场班会，也可以说是第二学年的第一场班会。
而且并不是每个班级都举行了例会，据郑清所知，最少迪伦他们班就不需要开班会。
“星空学院大部分班级今天应该都不开班会，”萧笑的消息是从张季信那里得来的，张季信又是从他哥哥那里知道的，可靠性很高：“听说他们今晚会‘有选择’的打一架，庆祝回校。”
“有选择的打一架？”郑清咀嚼着这个奇怪的词儿，吸了一口奶茶。奶茶里珍珠滑腻腻的感觉依旧令人不爽，他皱着眉胡乱嚼了嚼，把它们一气吞了下去。
“就是不需要参考平时对战时的积分要求，你可以挑战任何人，你也会被任何人挑战。”辛胖子手里抓着一根肉干，挑逗着远处喵喵乱叫的毛豆，同时竖起粗短的食指：“但机会只有一次。”
毛豆‘喵喵’叫着，盯着胖子手中的肉干，一会儿出现在左侧廊柱下，一会儿出现在远处石墩后，一会儿出现在郑清影子里，坚决不肯按照胖子的意思上去舔他的手心。
“这不是人为制造矛盾嘛，”郑清摇摇头，评价星空学院晚上的挑战赛：“实在是无法理解。”
萧笑盯着光头巫师曾经昏死过的地面，若有所思：“很正常…我们无法理解星空的拳头，就像星空无法理解阿尔法血统、星空无法理解亚特拉斯的信仰、星空无法理解九有的试卷……这是横亘于几所学院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你在看什么？”郑清咬着吸管，看着萧笑一直盯着那块早已恢复如初的青石板，忍不住问道。
“本质。”博士喃喃着，声音很轻的回答道：“谁会冒着被整个第一大学追索、被一位传奇巫师惦记的风险，光天化日之下，在贝塔镇掳人呢？这件事的本质是仇恨、敌对还是更深的某些原因呢？”
毛豆甩着尾巴，从郑清眼前一闪即逝，叼走胖子手中那根肉干，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胖子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手指，半晌，叹了一口气。
“不管什么本质，跟我们是没有关系的。”
他费力的站起身，跺了跺麻木的脚掌：“那些是三叉剑、校工委、甚至联盟的大巫师们才需要关切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关心晚上班会时，唐顿会不会收我们的作业。”>
“这是目前最紧迫、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毕竟我们是学生，而不是三叉剑的探员。”
……
……
事实证明，辛胖子的自我认识果然很有道理。
班会开始前，天文08-1班的同学们在教室里聊暑假、聊猎赛、聊生涯规划与作业、聊明天即将开始的试炼会、甚至聊上学期末发生在黑狱里的战争，就是没人聊早上发生在步行街上的那场短促而激烈的绑架案。
当然，也有可能班上大多数人还不知道那件事。
三叉剑虽然没有让郑清等人签署沉默契约，但毕竟涉及传奇巫师的眷属、也涉及黑巫师，几个年轻人都默契的回避了这件事，而是与大多数人一样，讨论各自生涯规划书的格式是否正确、字数是否达标。
“教授既然没有规定具体字数，那我们就不需要考虑字数的限制。”
段肖剑挥舞着胳膊，站在唐顿面前，唾沫横飞，语气激动：“我们只需要按照要求以及自己的想法，罗列出自己未来的打算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
唐顿捏着段肖剑那薄薄的一页桑皮纸，满脸为难。
与之相比，其他人的规划书至少都有三页，甚至有个别人，比如马修·卡伦，因为预期寿命比较长，所以生涯规划写的也格外丰富，足足用了一卷儿羊皮纸，外面还用红色绸带系了花样，看上去仿佛一道封禁了高阶魔法的卷轴。
段肖剑一看他的模样，愈发精神：“正所谓‘言善非难，行善为难’，说的天花乱坠并不难，但如何做才更重要……你说呢，清哥儿？”
他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等着交作业的郑清，打算拉个援手。
“嗯？”
郑清愣了一下，一时没回过神——许久没人认真叫自己清哥儿了，以至于他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他立刻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对，没错，反正也是选修课，写多少应该都没关系的。”
“你现在不是改叫‘渣哥儿’了吗？”坐在第一排的李萌趴在桌上，笑嘻嘻纠正道，全然不顾郑清黑下去的脸色。
前排几位女巫纷纷掩口。
年轻公费生注意到蒋玉正扭头与坐在第二排的另一位女巫小声说着什么，似乎没有听到身后的闲言碎语，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这次可不是我说的啊！”郑清身后，辛胖子立刻大声撇清了自己。这反而让他显得愈发可憎了。(http://.suya.cc/6/6957/ )
第1813章 班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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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班会仍旧安排在主教楼东601教室。
时间也是晚上七点半。
唯一的区别在于教室里的布置。或许因为尚未正式开学的缘故，教室里的布置没有那么严肃，稍显随意。
墨绿的黑板上涂满了花花绿绿的图案，描述的似乎是小精灵们辛苦工作的画面。天花板上也没有倒影十二宫的星图，而是如夏末初秋的野外林间，一根根粗细不一的枫树枝交错着，深绿、杏黄、淡红的枫叶叠在一起，不时随着树枝微颤，仿佛真的有一股股小风掠过树梢。
倘若看的仔细，还能在树枝与树叶间看到缓缓爬行的毛毛虫。
头顶是树枝，脚下自然是草坪。
踩上去软软的，郑清借着系鞋带的机会偷偷薅了一下，一根青草都没拽下来。然后他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看见了蒋玉穿着的女巫鞋。
鞋子是红色的，与她身上的袍子颜色一样。深v的鞋口上方是白皙的脚腕，脚腕上系了一根细细的红绳，上面似乎还缀着几颗漂亮的珍珠，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郑清看到这里，就立刻收回了目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男生在心底小声叨叨着，扶着旁边的树干站了起来。与地板一样，教室里的桌椅也发生了变化，以树桩为椅，以树干为桌，平滑的桌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椭圆形纹路，散发出淡淡的树木清香。
相应的，教室左侧的试验台被一层厚厚的苔藓遮挡着，只不过这里的苔藓丝毫没有野地苔藓的湿滑，显得干燥洁净。教室右侧那些高大的落地窗半掩着，窗台上残留了一些可疑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学府中鸟雀们的排泄物。
郑清注意到那些痕迹后，下意识想起了自己豢养的那些小精灵，微微叹了口气。让小精灵们负责打理教室就是这点不好，它们只会非常死板的清理严格意义内的教室，窗棱一线之隔，教室里干净明亮，窗台外就出现了许多腌臜。
这种缺乏主观能动性的态度，也是许多巫师拒绝承认小精灵属于正常魔法生命的原因之一。
当然，郑清已经很久没有鼓噪过小精灵平权的话题了。对巫师世界了解越多，他越懂得谦卑，能够照顾好自己那群小精灵，他非常满足了。
嗒嗒嗒嗒。
排在前面的段肖剑最终成功把作业交给了唐顿，他抻了抻袍子，迈着志得意满的步伐，左顾右盼着离开讲台。
然后郑清向前一步。
“渣哥儿？”
唐顿表情微妙的接过郑清的作业，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暑假愉快，欢迎回来！如果每个人的作业都像你这么认真就好了。”
说着，他晃了晃郑清认真撰写的生涯规划书，很是感慨。
郑清咬咬牙，忍住冲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上揍一拳的冲动——他毫不怀疑，唐顿这厮是故意在女巫们面前叫那个绰号的。
“一点也不愉快！”年轻公费生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我整个暑假都在校医院呆着，一点也不愉快。”>
“唔，那真是太可惜了。”天文08-1班的班长大人惋惜的叹了口气：“七月底‘宙斯杯’马德里公开赛上，多弗朗明哥用一道唤熊术扭转战局，算得上一年来最精彩的一场猎赛。你没有去现场看实在太可惜了。”
宙斯杯是欧罗巴范围内狩猎联赛，与横跨数洲的世界杯、第一大学的校园杯合称巫师界三大猎赛。鉴于其举办地位于欧洲，即便郑清没有住院，也没什么机会去现场，所以唐顿的这番寒暄在年轻公费生听来稍显刺耳。
他绝对是故意的。
郑清在心底嘀咕着，打了个哈哈，扭头就走。话不投机，半句也多，有这点功夫，他宁肯给门后那只简笔画小人儿脑袋上再画一顶新帽子。
想到那只简笔画小人儿，郑清抬头看了看门后。
白色的画纸上，简笔画小人正蹦蹦跳跳着，努力去抓近在咫尺的一片枫叶，去年寒假某位学生给它头上画的帽子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痕迹，郑清相信，随着新学期的到来，它又要开始向新入校的学生们卖惨哭泣，请求他们给它画一顶帽子了。
历史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不断重复着。
脑海中滑过这丝略带哲理的感悟，郑清绕过了一根根粗大的枫木树干，向教室角落同伴们聚集的位置走去，不时躲避着身侧飘过的一团团厚垫子。
因为桌椅板凳都变成了粗糙的树桩与树干，坐上去有点硌屁股，在同学们的抗议下，穿着灰色制服的小精灵们兮兮叫着，为女生们送来一团团软软的坐垫。
男巫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我要抗议！”
辛胖子咬着羽毛笔，用力抚平桌子上的一张羊皮纸，愤愤不平道：“校工委这是渎职！竟然把教室弄的乱七八糟……简直不把学生们的身心健康放在眼里！”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健康的。”
萧笑抱着笔记本，懒洋洋靠在树桩上，仿佛在野外郊游般，脸上露出一丝惬意：“或许这不是校工委的责任……而是那些小精灵，在开学前教室功能未开启前，把屋子布置成她们喜欢的环境了。”
“不要每次出事就把责任丢到小精灵们身上。”胖子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屁股又被硌了一下：“你明明知道她们负不起任何责任。”
“原本就不该追究任何责任。”萧笑哼了一声。
与之相比，张季信就显得稍微有些严肃了：“你打算怎么抗议？什么理由？”
“校报上发文章！去姚教授的办公室抗议！”
辛胖子挥舞着羽毛笔，神情有些亢奋：“我们不能容忍他们这种肆无忌惮的举动！我屁股要硌破了，他们竟然还不给我们垫子！这种随意改变教学环境的行为，肯定违反了校园管理条例！”
“我确信《第一大学管理条例》里没有你说的这条。”
郑清安慰的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制止他继续发牢骚——作为一名参加一年临钟湖夜间巡逻、违反过多条《第一大学校园管理条例》的学生，郑清仔细研究过里面的许多条款，因此非常肯定。
然后他转头看向张季信：“好久不见，长老，什么时候过来的？”(http://.suya.cc/6/6957/ )
第1814章 三只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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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去交作业前，这个角落只有他与辛、萧笑三人。
当他回来时，萧笑桌前又多了一道身影——宥罪猎队的主猎手，新一届‘雷哲’的弟弟，红脸膛的男巫，张季信同学。
他今晚没有穿长袍，而是穿着一件簇新的暗红色龙皮夹克，夹克上缀满了亮晶晶的铜扣、铜环，肘后还有一绺仿佛鬣蜥背鳍般的流苏。下身是一条颜色相仿的猎裤，法书装在小牛皮的书套里，挂在腰间皮带上。皮带周围还挂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细长瓶子，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魔药。脚上蹬了一双赫尔墨斯系列的魔法靴子，鞋后帮那双小小的、时不时煽动的翅膀是这个系列的靴子最著名的特征。
很显然，这个暑假张季信过的不错。
听到郑清的招呼，红脸膛男巫转过身，一反平素大大咧咧的模样，表情严肃的点点头：“晚上好，队长！”
然后他从腰带上摘下一块黄铜外壳的怀表，看了看时间，煞有介事的补充道：“嗯，我七点零三分进的教室。”
郑清嘴巴微张，呆呆的看了红脸膛男巫一眼，然后缓缓转动脖子，看向辛胖子与萧笑。萧笑没什么反应，倒是胖子张开嘴，无声的比划了‘骚包’两个字的口型。
年轻的公费生险些喷笑。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孔，缓了口气，才重新抬头看向张季信：“唔，晚上好，晚上好……作业交了吗？”
“早就交了。”张季信继续一脸严肃：“我哥说，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交作业是学生的本分，所以我早早就让家里白鹤衔了作业交给唐顿了。”
“你家还有白鹤？”
“不在布吉岛，在老宅，那边院子里湖够大，能养的住。”
“哇，”郑清发出不知所谓的感慨，脑筋飞快的转动着，思索着说点什么才能让场面显得不那么尴尬：“……这件夹克真漂亮，很合你的气质。”
张季信眼神一亮，伸手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严肃弱了几分：“对吧，我也觉得……这是我哥给我买的……他的继任通知书到的那天，全家都高兴坏了，他一口气砸坏了三只小猪给我们买礼物。”
“三只……小猪？”
“哦，是马丁-托儿公司开发的一种存钱罐儿。”
红脸膛男巫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它们长得跟小猪差不多，喜欢四处乱跑。总能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嗅到你忘记的硬币，然后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吃饱后它们喜欢躲在巫师找不到的角落。当然，如果你愿意时不时‘投喂’它们，它们会把窝安在距离你很近的地方。被我哥砸碎的那三只小猪就住在他床底下。”
“这算是一种强制储蓄手段。”萧笑很感兴趣的扶了扶眼镜，补充道：“自从巫师联合银行发布‘巫师百年负债变化白皮书’后，联盟就很注意普通巫师的负债情况，马丁公司开发这个产品拿了不少补助呢。”
虽然聊天的气氛变得好了许多，但郑清总感觉画面在朝某些奇怪的方向转移。他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连连点着头，时不时夸张的哇一下。
直到几个人都闭了嘴，郑清终于抓住这个空当儿，把话题扯回他关心的事情上了：“对了，忘了恭喜你哥哥成了这一届的‘雷哲’……”
辛胖子倏然抬起头，打断郑清的恭喜，看向张季信，急不可耐的问道：“所以，你去‘意志’的办公室看过了吗？他们会议室里真的有一颗龙头吗？”>
郑清转头，对着胖子怒目而视。
胖子转着手中的羽毛笔，假装没有看到公费生愤怒的眼神儿。
“确实有。”
谈及这个话题，张季信立刻忘记他哥哥的存钱罐儿，酱红色的脸膛似乎冒起一层红光，显得分外精神：“……那是一条唐古拉冰螭的头骨，摸上去跟冰块似的。据说是某一届的雷哲在校猎会上的战利品，没有发卖，一直摆在会议室里。”
哇！
围观者们发出啧啧称叹。
这一次，郑清的称赞是真心实意的，他一时想象不到摸起来像冰块的龙颅骨是什么模样，它的眼眶会不会冒白色雾气。
赞叹声稍一停歇，郑清立刻开口，径直问道：“你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三叉剑跟校工委在忙些什么事？上午步行街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迟去了那么久！”
这个问题转折稍微有点大。
但这个问题同时也是萧笑与辛胖子关心的。
上午离开步行街后，三人讨论了许久都没有答案。此刻遇到有‘特别消息渠道’的张季信，自然不会放过他。
张季信反应了几秒钟，才纳闷道：“上午步行街出事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郑清耐着性子，将步行街上的事故——包括那位光头黑巫师头上刺青的特征、以及他的目标是dk的鼠人店员等等——细细讲了一遍。
听完郑清的描述，红脸膛男巫皱着眉，原本稍稍缓和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这两天都跟我哥在一起，倒是北区巫师那边有点麻烦，但没有三叉剑或校工委的人找他，不过……”
听到‘不过’两个字，郑清立刻竖起耳朵，但许久没有下文。抬头看时，张季信一脸为难，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
啪！
辛胖子一巴掌拍在张季信肩膀上，嚷嚷起来：“能说就说，不能说就别说，憋出一脸为难给谁看呢！早就想说你了，一晚上别别扭扭……你哥当了雷哲，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席话稍显刺耳，郑清还担心两人闹起别扭，但张季信反而干笑两声，脸膛虽然更红了，但脸上的笑容却更真了许多。
“是我哥让我说话做事注意点，不要给他惹麻烦。”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赔笑两声：“我也不想，但惹出麻烦后他会揍我……你们不知道，黑狱那件事后，我爷爷揍了我爸一顿，我爸揍了大哥，大哥揍了二哥，二哥揍了三哥，三哥揍了四哥……四哥刚刚当上雷哲，气性最大……然后他把我揍了一顿，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http://.suya.cc/6/6957/ )
第1815章 班会上的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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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张季信的悲惨遭遇，三位听众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郑清一时不确定是张季信更可怜还是他那位年过不惑却还要挨揍的老爹更可怜。同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在校医院躺着的经历似乎也没有那么凄惨了。
不过既然张季信挨揍了，其他人呢？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笑与辛胖子。
“别看我，我没挨揍。”
辛胖子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一条肉干，用力嚼着，似乎在压惊，因而声音显得有些含糊：“除了你们还有教授外，没人知道我去黑狱……”
“我倒是想挨一顿揍。”
萧笑重重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下的黑壳笔记本，脸上露出一丝忧郁：“但我爸反而奖了我一个新的记事本……我说我有了，他说可以留给他的孙子。”
郑清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应该笑一下，以示尊重。
他想了想，决定用问题替代不礼貌的笑声：“为什么给你奖励呢？”
萧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身为记录者，能够亲眼目睹巫师与妖魔的大战，记录大巫师、甚至传奇的陨落，参与一位古老者的晋升，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郑清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他一边留意其他两位同伴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试探道：“传奇陨落……你看到了？你应该跟我们一样昏死着的吧。”
其他两位同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张季信皱着眉，似乎仍旧在思索要不要把他纠结的事情说出来；辛胖子则一副专心致志对付手中肉干的模样，只不过他的咀嚼声明显小了许多。
萧笑眯着眼，瞥了年轻公费生一下，拍了拍桌上那本黑色笔记，轻声回答道：“不需要我一定睁着眼睛……它能记录应该记录的事情。但与我亲自记录相比，它的记录缺乏更全面的描述，会显得有些干涩……比如黑狱里，笔记本上最后几行只有‘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位传奇于某地陨落；某位传奇于某地晋升古老者’……如果让我亲自写，我能把这两句话扩写成几万字的记叙文。”
这孩子，还是一样的话痨。
郑清脑海闪过这个念头，一时竟忘了接口。
所幸这时，张季信也下定决心，向同伴们做了个靠近一点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这话我只是听说的啊，你们不要乱传……尤其是你，胖子，如果我听到有什么不好的风声……”
“天打五雷轰！我的零食全给你！团团也是你的！”胖子忙不迭咽下嘴里的肉干，举起右手，连发三道毒誓。
或许是为了让同伴们安心，也或许是为了让同伴看到自己的决心，他甚至把手中那支羽毛笔拗断，丢在一旁。
这种干净利索的态度反而令张季信哑口无言。
停了停，他才左右看了看，继续小声说道：“我只是听说，嗯，之前那场战争中，学校有人把黑暗议会那些家伙放进黑狱，导致学校作战计划没有完成成功……石副校长好像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没能更进一步，去了大巫师会议。”
“听说这几个月，学校一直在暗中查找那个叛徒……我猜石副校长现在很恼火，所以有可能让三叉剑的人一块帮忙查。”>
“这跟三叉剑有什么关系？”辛胖子小声问道。
“三叉剑现任局长努德是石副校长的学生，也是被石副校长亲手扶到那个位置的。”萧笑简明扼要的回答道。
胖子立刻恍然。
砰砰砰！！
记事板敲击讲桌的响亮声音在整间教室内回荡，几位男生下意识闭了嘴，缩了缩脑袋，以为他们‘妖言惑众’的事情败露了，但旋即，几人反应过来，是班长唐顿在让同学们肃静。
四人默默收拾桌椅，各自安坐。
几乎同时，教室里的吵闹、喧哗也渐渐消失，众人纷纷将注意力投向教室前方噪音响起之处。
讲台之上，天文08-1班的两位班长一左一右，表情严肃。
“安静！”
站在左侧的唐顿再次敲了敲讲桌，停了停，才继续开口：“今天这次班会不属于例会，所以教授不会来，由我与蒋玉同学主持……”
听到教授不会到，教室里刚刚积攒出的几分庄重顿时烟消云散，可以很清晰的感到一股肃穆的气息泄掉了。
“哪个教授？”辛胖子第一个举手，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是姚教授、还是占卜课的易教授、又或者是魔药学的李教授？”
班上关心此事的人不知凡几，闻言一时齐齐鼓噪起来。
唐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重重敲打着手中记事板，大吼道：“安静！！姚教授还是我们的辅导员，如果不想没正式开学就被教授扣分，最好老实一点！”
扯了这张虎皮，教室里的骚动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趁此机会，站在讲台右侧的蒋玉向前一步，环视左右，干脆利落道：“今天班会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收暑假作业，没有交的同学我们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八点钟之前；第二件事，九月一号之前每个人确认自己今年选修的课程，把课表报上来；第三件事有关明天试炼会，相关安排请唐顿同学给大家详细说明。”
“至于期末考试成绩以及新学年公费生名额等结果，在试炼会结束后，八月三十一日晚上的班会上由姚教授亲自告诉大家。”
说罢，她用目光示意了身侧男巫一下。
唐顿没有给台下众人交头接耳的时间，立刻接口道：“试炼会明天早上九点开始，持续至八月三十一日晚上九点，共计七天整；出于公平考虑，此次试炼地点保密、试炼内容保密、试炼方式保密……”
“都保密你跟我们说个什么劲儿呢！”台下立刻有同学起哄。
唐顿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赧然，但仍旧保持着平素的稳健气质，面不改色继续道：“……集合点位于第一大厅，每个人允许携带空白法书、羽毛笔、朱砂、空白符纸、未调剂的魔药，不允许携带宠物、炼金战偶、护符、法衣……违反相关规定的同学，会在试炼中被提前淘汰，淘汰者期中成绩扣百分之三十，期末成绩扣百分之二十。”
这个惩罚措施一经公布，全体哗然。(http://.suya.cc/6/6957/ )
第1816章 班会后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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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时穿的都是法衣，意思是还要我买套新衣服？”
“呵……你也可以不买啊。”
“知足吧！这块观音护符从一岁起就被奶奶挂在我脖子上了，她一再警告说不让我摘下来……你们说学校会不会通融通融？”
“你可以试试，明天问问教授……姚教授明天应该会到的吧？他人那么好，应该会让我们带一两件体己……”
“正因为他是我们的教授，所以更不可能纵容我们违反规则。你带一件护符，他带一沓符纸，试炼会变成什么样子！”
“真是越改越乱，学校就不应该听那些腐巫的胡言乱语，把试炼会调到大二。其实一切按照旧制，在大一办就挺好的。”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唐顿刚刚说的禁止事项中没有禁止占卜？”
“试炼会肯定有考核占卜的内容，这可是学校里最重要的几门课目之一，怎么可能被禁止？”
“不不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他没有说‘不允许求取外部占卜’，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去步行街或流浪吧找那些大占卜师算一算明天要干什么？”
唐顿公布试炼会相关信息后，教室立刻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自己明天应该怎么做，应该带些什么东西，需要把什么东西留下，还有那机灵的，已经开始琢磨注意事项里的疏漏，看看能不能钻出空子来。
唯一相似的，是所有人都在痛骂制定这些规则的巫师。
两位班长努力平息无果后，果断宣布班会结束，有意见及时反馈，没有意见快点滚蛋。然后由穿着灰色制服的小精灵们抱着一叠早已印制好的注意事项，一张张发了下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辛胖子捏着手中那张仍旧散发一丝油墨香气的注意事项，冲讲台晃了晃，笑中带了几分调侃：“我敢打赌，是唐顿想要在上面多说两句话的……他明明可以一边收作业、一边下发注意事项，然后大家团团坐吃果果……没必要弄成眼下着一团糟。”
郑清毫不犹豫的支持了胖子的观点，一同鄙夷着讲台上那位正被一群人围困的团团转的班长大人。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其他同学的讨论，迟疑着，转身戳了戳正仔细研究注意事项的萧笑：“你觉得去找一位大占卜师靠谱吗？”
“你想知道什么？”
萧笑头也没抬，语速飞快道：“试炼会地点？试炼会内容？还是试炼方式？不用浪费金豆子，这种紧要消息，外面那些占卜师算不出来的……就算算出来了，他们也不敢告诉我们。”
“学校外面没人敢干涉学校的教学工作，”张季信也重新摆出那副严肃面孔，警告的看向左右：“随便越线，轻则会被驱逐出布吉岛，重则还会被学校揪了丢去丹哈格……”
“明明算算男女姻缘、帮学生找找丢失的猫猫狗狗以及作业就能赚钱，何苦与学校过不去呢？”辛胖子也安慰的拍拍郑清肩膀：“所以不要试图在这件事上投机取巧……这是改制后第一次试炼会，或许有漏洞，但学校决不允许钻漏洞。会被杀鸡儆猴……”
话音未落，胖子倏然闭了嘴巴。
与此同时，旁边两位同伴也纷纷正襟危坐，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年轻公费生。郑清立刻感觉自己后颈上的汗毛齐齐竖起。>
这是巨大危险迫近时的自然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根据众人反应，男生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话锋一转，义正言辞道：“班长们今天传达的会议精神，是宥罪猎队全体成员需要认真总结学习的。淮南的橘子要尝过才知道甘甜还是苦涩，和田的美玉要剖开才知道里面的材质。新的试炼制度刚刚颁行，就认为它不符合现状，这怎么对得起学校那么多巫师的辛劳呢？”
清风徐徐，熟悉的淡香拂过。
郑清顺势回头，适值蒋玉刚刚在几人桌前停下脚步，男生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诶？我们刚刚还提到你了……”
然而女巫平静的目光让他讷讷着，没有办法继续瞎诌下去了。
李萌抱着毛绒熊，站在蒋玉身后，脸上挂着充满恶意的笑容。郑清呆呆的看着那只毛绒熊，总觉得它的眼神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灵动。
这份略显尴尬的沉默持续片刻。
教室里的熙熙攘攘声也随着许多同学的离去变的轻微了。
蒋玉的目光在其他三位男巫脸上略过，半晌，才轻声问道：“对于明天的试炼会，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萧笑扶了扶眼镜，第一个起身，抖了抖手中那份注意事项，非常果断回答道：“你们这份总结写的非常清楚了……我需要早点回去做相关准备。”
说罢，不待其他人反应，转身就走。
紧随其后，辛胖子也跳了起来——他那种‘圆润’的身材能从狭小的座位间跳出来着实令郑清佩服——语气夸张道：“对哦，差点忘了，我的空白符纸用光了，需要快些去步行街采购……长老，你去不去？”
他非常好心的‘提点’了一下张季信。
红脸膛男巫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后知后觉，但对胖子的眼神却知之甚多，所以虽然心中还有几分迷糊，却也乖巧的站起身，表示‘同去’‘同去’。
郑清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试着拽了拽胖子的衣角，只拽到一片空气。
“等等。”
蒋玉替他把胖子叫住了，但年轻公费生的欣喜只持续了几秒便烟消云散，女巫指了指身旁抱着毛绒熊的李萌，对张季信与辛胖子说道：“你们回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把小萌送到宿舍，别让她溜去步行街找那几只小狐狸玩。”
说罢，不待李萌抗议，便将她推到两个壮汉之间，同时警告道：“我交代一件事，迟几分钟就回宿舍……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你在做该做的事情。”
小女巫闻言，扁扁嘴，抱着怀里的毛绒熊，气咻咻向教室外走去。张季信与辛胖子一溜小跑，跟着她的身后，弓背弯腰，一副狗腿子模样。
直到这时。
蒋玉才回过头，好整以暇，看向正坐立不安的年轻公费生。(http://.suya.cc/6/6957/ )
第1817章 猫前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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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不安？”
“没……哈哈……哪有！”
“那你坐在那儿扭来扭去做什么？”
“……凳子上有根木刺，扎到我了。”
“怎么又不扭了？”
“刺儿被我掐断了。”郑清干巴巴的回答着，忍不住又扭了扭屁股，同时伸了伸手脚，做出一副伸懒腰的姿势，表示自己此刻非常轻松自然。
同时，为了化被动为主动，他还非常自然的打量了一番教室里的情况——随着大部分同学离开，教室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除了讲台上还有几位女巫围在唐顿周围外，便只有教室另一个角落，刘菲菲与尼古拉斯在耳鬓厮磨着，小声说着什么。
看到那两位，郑清的眼神仿佛被蛰了一下，立刻缩了回来，重新集中到自己面前的枫木桌板上，同时脑筋飞快转动着，思索女巫找自己的缘故。
所幸蒋玉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她从手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径直放到桌子上，推到郑清面前。
“这是下午去办公楼时，听说我们晚上开班会，李教授让我转交给你的。”女巫轻言细语着，同时又交出几张纸：“此外还有几份代领文件，我一同帮你签了，这是回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郑清接过那几份文件，只是打眼一扫，便知晓盒子里装了什么。
是变形药剂。
他最初与这种魔药接触，是为了抑制禁咒之力泄露后侵袭导致的头疾。在那颗禁咒种子未曾萌芽、禁咒之力几乎没有泄露之前，使用这种魔药变形确实非常有效的规避了念子力场剧烈波动时的信息扰动，让郑清很是轻松了一阵子。
但随着他的影子破开二维世界回归，在来自黑暗与星空的幽深目光注视下，禁咒种子在越来越多‘资粮’浇灌中萌芽、成长、乃至最后接二连三爆炸后，单纯的变形咒已经无法确保郑清脑袋的安全了。
所幸前有可以容纳禁咒之力的血符弹，后有先生为他从海妖王‘遗骸’中炼出的小青蛇，此时男巫倒也不虞灵魂深处那颗种子闹什么幺蛾子。
因而这些变形药剂对于此刻的郑清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了——就像在万炮齐鸣的战场穿着一件防弹衣，除了能给人一点心理安慰之外，用处几近于无——只不过学校并不清楚这点细节，仍旧沿袭固有规则，每隔一段时间便给男巫发放一次魔药。
郑清私下里揣测，倘若他不提交申请，或许这份‘福利’可以一直领到毕业。如果是亚特拉斯某些信念纯净的巫师，或者阿尔法的某些世家豪门巫师，自然可以视这份福利为无物。但对郑清而言，蚊子腿在小也是肉，没道理把它们退回去。
更重要的是，他很喜欢变成猫的感觉。
那让他感到自在。
“你做事，能有什么问题呢？”
郑清将那几份蒋玉签字的报告小心对折后，塞进灰布袋，终于有勇气抬头，看向女巫的面孔——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她了。
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明亮，头发还是那么乌黑，皮肤还是那么白皙。微微抿着的嘴唇犹如雪地里的一粒朱果，宽松的制式长袍也无法掩盖那份绰约。
年轻男巫与女巫就这么静静的对视了很久——或者只有几秒、甚至一秒钟，但在郑清感觉来说，这种认真的对视让时间显得格外缓慢，也就异常漫长。
哗啦！
讲台上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打断两个年轻人的对视。旋即是几位女巫的惊叫，郑清立刻收回目光，看向噪音响起处。>
原来唐顿抱着作业打算离开教室，却不料一时手滑，作业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蒋玉也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帮忙。
“他明明可以直接把作业收进储物匣，为什么要抱着走。”年轻公费生状似无意的打着哈哈，小声道：“说不定就是为了让她们几个帮忙哩。”
有了这份猜测，蒋玉倒也不好再过去帮忙。
而郑清及时将话题扯回面前装满变形魔药的盒子上。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药水，”
男巫从盒子里抽出一支药水，举到光线下仔细打量安瓿瓶里那清澈的液体，嘟囔着：“不知道有没有过期……”
“你喝一支不就知道了吗？”女巫哼了一声。
这主意听上去不错。
郑清已经很久没有变猫了，此刻听到女巫的建议后，心底竟油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冲动。一种踩着树干攀爬、在墙头飞奔，还有弓着身子打哈欠的冲动。
他左手下意识缩进袍袖中，掐算了一下时间——今天七月十八，庚申月、壬戌日，不在月初，并非服用魔药的最佳时间，但一个多学期的练习，郑清对变形咒的掌握早已非当初可比，即便不在月初服用，也不会影响变形效果。
啪。
左手掐算还没结束，男巫右手的大拇指就下意识用了点力气，掰开了安瓿瓶的瓶口。
耳边传来女巫的轻呼，郑清抬头，看见蒋玉惊异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但没有最莽撞只有更莽撞——他不知哪一根脑回路搭错，傻乎乎举起手中的安瓿瓶：“你也要来一支吗？”
女巫扬起眉毛，定定的看了他很久。
久到郑清那根脑回路重新找到正确的搭扣方式，让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你的变形药水很多吗？”女巫终于开口。
没有挨揍！
郑清心底重重松了一口气，举起面前的盒子，再一次放飞了自己：“多，很多……没有就去申领……老姚说我有医保，能全额报销！”
“真稀奇，其他公费生没听说有这么高级的医保。”女巫抬手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很随意的伸出手，接过郑清递过来的那支安瓿瓶，左右看了看：
“嗯，隔壁有空着的魔咒练习室吧！”
……
……
片刻之后，主教楼六层最后几间教室里的灯光暗去。
月光中，依稀可以看到一黑、一白，两只猫顺着窗户爬出教室，沿着主教楼细长的屋棱，一前一后向着远处跑去。
月色之下，夜色已浓。(http://.suya.cc/6/6957/ )
第1818章 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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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日，农历七月十九，中风，天大晴。
宜，搬家、结婚、出行。
忌，开业、破土、安葬。
今天确实是个狩猎的好日子，早上天蒙蒙亮，萧笑就起床，晃醒郑清，想叫他一起出早课。但郑清只是翻了个身，就继续沉沉睡去，迷糊着拒绝了博士的邀请。
“他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萧笑一边把一枚玉珏挂在腰间，一边纳闷儿的推了推同样迷迷糊糊的辛胖子。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矮个子男巫目光在迪伦的棺材、酣睡的胖子、肥猫以及郑清身上徘徊片刻，颇感无语，最终选择一个人去做早课。
直到早上八点多，萧笑吃过早饭，坐在第一大厅二楼环厅长廊间一条长凳上看完一整本《拉美西斯二世的十二个祭品》，等的快不耐烦时，才看到郑清与辛胖子精神萎靡的出现在一楼空旷的大厅见，正傻乎乎四处张望着。
“这里！”
萧笑叹口气，踮起脚尖努力把身子探出护栏，向下招手：“你们俩上楼！别再下面胡乱晃悠！”
身后两个女巫结伴路过，目睹这一幕，齐齐掩口而笑。
这让萧笑愈发恼火。
所以在与爬上二楼的两位同伴打招呼时，显得很不客气：“不知道几点了吗？九点钟试炼就要开始了，你们这种衣冠不整的模样打算去见谁？你们两个打算每次开学前都让学校给你们一个警告处分吗？”
去年开学前，郑清等人在步行街上与阿尔法学院的阿瑟·内斯一行人发生冲突，最后被学院记了处分，为此付出一个多学期的夜间巡逻惩罚。
只不过今日情形与那天并不相同，郑清与辛胖子也没有打人，只是精神不振与衣冠不整，顶多会被带队老师训斥两句，绝不至于再接个处分。
当然，郑清与胖子不会愚蠢到当面与萧大博士辩驳，两个人一个哼唧着继续狂嚼手中油饼，一个则半眯着眼，连连点头，却不知是在附和萧笑的话还是站在那儿打盹。
这番应对让萧笑感觉一拳砸在了棉花上，顿觉气馁。
他索性转身，径直向楼下走去：“快些走，班上大多人应该都到了……空白法书、羽毛笔、朱砂、空白符纸、未调剂的魔药这些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带了。”
郑清仿佛刚从睡梦中惊醒，一边含糊答应着，拍了拍腰间灰布袋，一边忙不迭追上小个子男巫的脚步：“……为什么要下楼？”
“因为我们要去第一广场。”
“唐顿昨天不是说在第一大厅集合吗？”
“你也知道唐顿昨天说了什么？”萧笑停下脚步，歪着头，斜眼看向郑清，冷笑连连：“如果不是为了等你们两个蠢货，我也不会在第一大厅等这么久！其他人早就集合去广场了！你们两个最晚！”
郑清被小个子男巫的气势压得缩了缩脖子，咕哝道：“不是才八点多么……”
“你敢不敢八点五十再到？！”萧笑怼在年轻公费生耳边咆哮道。>
“基岩其工长喂哈啊哇嗡航饿哦？”辛胖子突然凑过来，乌拉乌拉比划道。
萧笑努力躲开他胖子那张油腻腻的大脸，满脸厌恶：“没人把你当哑巴……把你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辛胖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大杯豆浆，努力把嘴里的食物冲进肚子里，然后拍了拍肚皮，深深叹口气，才重新开口问道：“既然要去第一广场，为啥还要让我们上二楼？”
萧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原因……就是想让你们多跑跑。”
郑清与辛面面相觑，齐齐叹气。
只不过叹气未止，胖子便轻咦一声，伸手在郑清衣领后捉了一下，诧异道：“难怪博士说你衣冠不整……这是啥玩意？”
郑清回眼望去，只见那胖乎乎的手掌心躺着一个黑白交加的毛团儿，仿佛什么奇异果子似的。
男生愣了半秒，旋即心底大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抓，将那毛团攥紧手里，同时惊慌着用力掸动袍子，似乎担心身上还有其他毛团。
“你似不似傻，为啥不用魔法？”胖子鄙夷着，同时不忘追问：“那是啥东西？看上去有点眼熟啊。”
郑清吭哧吭哧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清洁符，拍在袍子上。
青烟袅袅，细微的魔力波动一扫而过，将郑清身上的长袍清理的干净笔挺，升起的烟气同时也遮住了男巫涨红的面孔。
萧笑冷笑两声，没有插话，只是提醒道：“试炼会不许携带完好的符箓，你别忘了这一点。”
“不会忘，不会忘。”郑清低着头，连连摆手。
“黑色……白色……毛团，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呢？”胖子则捻着手指，回忆着刚刚手心里那熟悉的触感，努力思索着。
“速度快点，别让其他人等急了！”郑清一把拽住胖子袍袖，拖着他向第一大门走去，仿佛一瞬间摆脱了之前的萎靡：“我身上还有一个留校察看呢！决不能再被学校处分了！”
这个理由十分充分。
终于让胖子闭了嘴，加快了脚步。
待三人穿过第一大门，来到第一广场，往日熙熙攘攘的广场已然没了平素的喧哗，数个学生方阵按照学院、班级，分列站好，时不时便有几个袍色各异的学生，如郑清三人般，偷摸着钻出第一大门，手脚轻快的向自家班级所在位置摸去。
一群身材高大的黑袍巫师站在所有队伍的最前方，气势沉凝、表情肃穆。郑清没有看到四所学院的院长们，但也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比如九有学院的安教授、阿尔法的查尔斯副院长，等等。
此外，还有一只体格硕大的虎皮鹦鹉，正拍打着翅膀，在半空盘旋绕圈。它伸长脖子，三个脑袋四处张望，用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集合的命令：
“各自以班级为单位集合！”
“自行检查装备……身上有违禁品的，乖乖交到学生处，由专人为你们保管！试炼结束后再取回！”
“此次试炼有伤亡名额！可以自行选择提前退出！”
“不允许中途退出！”(http://.suya.cc/6/6957/ )
第1819章 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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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三个脑袋的波斯虎皮鹦鹉在场的学生都很熟悉。
作为第一大学学生会主席团荣誉成员之一、连任过十届学生会荣誉主席的三首鹦鹉，年纪比第一大学许多助教、甚至讲师们都大。退休后，它也与学校其他退休的老巫师们一样，择了一个闲职呆在学府里养老。
只不过它毕竟只是一只鹦鹉，没有手脚去临钟湖或寂静河上撑船摆渡；也没有办法负责校园的夜间巡逻；更不可能去管理百草园或者图书馆——倘若它担任百草园的园长，园子里那几窝地龙肯定第一波造反，养在园子里的朱果、黄精之流也必然会遭殃。
一来二去，这只大鹦鹉便成了‘杂务大总管’。
比如学生会招新时，学生会会邀请这位老前辈去现场坐镇，偶尔还要请他唱唱名；再比如校猎会举办时，学校的猎画展、猎曲会也会给这只大鹦鹉下帖子，并留下专门的位置；还有学校里诸多学生社团，纷纷以让这只大鹦鹉担任客卿为荣，它漫长鸟生里在第一大学积累的丰富见识，对许多年轻巫师而言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这一次，学校改革试炼会后，同样邀请这只大鹦鹉担任了现场主持。
而它也确实做的不错，张罗的井井有条。
当郑清按照大鹦鹉的安排去第一广场边缘的长桌前上交身上的符箓、护符以及魔药时，恰好遇到一脸闷闷不乐的李萌，正在她的小书包里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年轻公费生语气轻快的打了个招呼，同时左右张望一番：“就你一个人吗？”
小女巫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
郑清不以为意，呵呵干笑两声，老老实实去了一旁上交自己的‘违禁品’。完整的符箓、符弹、护符、甚至包括那块梅林勋章，都被收进一个小木匣里。
“核对无误了吗？”
一只灰皮鹦鹉哑着嗓子尖叫着，然后拍了拍翅膀，抬起一只爪子在身后一揪，从尾巴上揪下一根羽毛笔，然后在桌子上的朱砂盒里蘸了蘸，把羽毛笔递向郑清：“嘶……核对无误就签个字吧！速度快点！长了十个指头的巫师怎么比我们这样的鸟儿还迟钝呢？”
郑清眼角抽了抽，没有与这只灰皮鹦鹉辩论。查看清单无误后，就迅速签字，然后看着灰皮鹦鹉将那只小木匣一口吞进肚子里。
这样的保管流程，确实很让人放心。
回过头，李萌仍旧站在一旁努力发掘自己的小书包。
“还没找到吗？”
郑清满脸和气的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泥奏凯！”小女巫一脸愤愤不平：“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找不到！”
郑清感觉莫名其妙，他招谁惹谁了！
“先等会儿，”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再次问道：“你在找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帮忙……”
“我的墨盒！”
李萌怒气冲冲看向郑清，挥舞着手中的法书：“我书包里只找到朱砂，没有找到墨盒！明明之前表姐说好要帮我收拾书包，但她却回来那么晚，让我自己收拾…”
“李萌！”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喝。
小女巫打了个激灵，立刻闭了嘴，恶狠狠的瞪了郑清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然后用力把小书包搂在怀里，踢踏着小皮鞋噔噔噔向蒋玉跑去。
郑清略感无奈的摸了摸脑袋，缀在她身后，一同向天文08-1班的方阵走去。>
当他回到队伍中时，班上同学已经分化成数个泾渭分明的小团伙——这也是学校所支持的，因为试炼会与狩猎相似，在水平接近的情况下，更推崇团体而非个人作战。
萧笑等人便以宥罪猎队为中心聚集起来。
只不过与平日不同，今天这个小团伙中不仅仅有男巫，还多了两位女巫——蒋玉以及李萌。
蒋玉加入宥罪这件事郑清是知道的。
至于李萌，大概率是蒋玉怕她出事所以带在了身边。虽然这样一来，队伍中人数超过五个，不合规矩，但这原本就非正规猎赛，想来是没人在意这点细节的。
郑清归队时，众人正围在张季信周围，一边听他小声进行战术讲解，一边整理各自携带的物资。
他看了看李萌身后的小书包，正打算询问她有没有找到墨盒，旁边辛胖子骤然大叫一声，用力拍了一下巴掌：
“哈！想起来了！”
胖子上下打量着郑清，眼中露出一丝恍然：“我就说觉得熟悉！”
“什么？”众人纷纷抬头，看向一惊一乍的辛胖子。
“我是说那个毛团，”胖子指指郑清，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那是猫吐的毛团对吧！团团经常吐到我床上……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
但旋即，他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但为啥是黑白两色的呢？团团没有黑毛啊……”
郑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法书，琢磨着如果他用力把这本书塞进胖子嘴里，不知道能不能堵住他那张臭嘴。
萧笑扶了扶眼镜，瞟了其他人一眼。
张季信完全不知道胖子在说啥，挠挠头，一脸茫然；蒋玉面无表情的帮李萌梳着辫子，只不过看小女巫龇牙咧嘴的模样，班长大人手劲儿应该不小。
“宿舍还有一只黑猫，你忘了吗？”萧笑默默提醒道。
“那也应该是纯黑色的毛团呐！”胖子歪着头，看向郑清，眼中露出几分困惑：“……但之前那个毛团里还有白毛，总不能黑毛上的黑色素被消化掉了吧。”
“废话少说！”郑清用力一拍法书，低吼道：“现在是开会时间，不是让你们闲聊的时间！”
张季信连连点头称是。
“哦，我知道了！”胖子再次惊叫着，一把抓住郑清的肩膀：“说，你是不是给团团舔毛了？！！”
“我知道白……啊！”李萌惨叫一声。
众人回头，恰见蒋玉一面抬手表示抱歉，一面努力维持不苟言笑的表情：“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手重了一点。”
她那表情，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
李萌捂着脑袋，扁着嘴，眼泪花花，不敢指责表姐失职，却飞起一脚，踹在辛胖子腿上：“就你话多！让你多嘴！”
胖子一边小心躲避着，一边大感晦气。
他招谁惹谁了。(http://.suya.cc/6/6957/ )
第1820章 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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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嗵！！”
沉闷而又雄壮的鼓声骤然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第一广场。场间原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郑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
八点四十五分。
距离试炼会开始只剩最后一刻钟。年轻巫师下意识松了口气——这点鼓声证明学校不会把他们两眼一抹黑丢进那所谓‘试炼场’中，不管是临行前加油打气，还是祝祷祈福，终归比一句话不说更让人心安。
抬起头，透过缝隙向前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银发披肩的老巫师正越众而出，手执齐肩高的法杖，站在所有黑袍与灰袍巫师身前，停在众多学生方阵面前。
是阿尔法学院的查尔斯教授。
郑清对这位老巫师印象深刻，去年入校时，就是这位老人在第一广场与第一大厅迎接他们这些新生。同时，查尔斯教授也是阿尔法学院的副院长，虽然不是大巫师，但熟于庶务，学校的很多活动都会由他领导主持。
“嗵！嗵！！”
“嗵！”
又是几声沉闷的鼓点。郑清循声望去，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那些大鼓的位置。环绕第一广场周围，每一次鼓声余音下，都会有一面数米高的大鼓缓缓浮现，悬于虚空之中，又有数杆大旗环绕左右，或红或金，或蓝或白，不一而足。
如同巨兽大腿骨模样的鼓槌凌空而舞，在虚空中勾勒出一片片简练的线条，依稀是古代巫师们狩猎的画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片古老而又苍茫的气息。
三通鼓后，查尔斯教授举起手中的法杖，披肩银发无风自扬，鼓声自息。
郑清微微眯起了眼睛。
倒不是他对这位阿尔法学院的副院长有什么意见，而是查尔斯教授举起手中法杖的时候，恰逢天空中太阳升至他脑后的位置——这或许只是巧合，但郑清更相信这是学校早已安排好的仪式。
刺眼的阳光下，查尔斯教授的面孔、乃至身形都显得有些模糊，但却将他的身影衬托的格外高大。与之相反，稍远一些华门之上的校徽却在朝阳下显得格外璀璨。
年轻巫师心底升起一丝明悟，或许这一幕就是为了淡化主持者的身份，而强化学校或者团体的概念。
“我是查尔斯教授。”
台前，老巫师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清晰回荡在每一位同学的耳畔：
“欢迎参加第一大学的新生试炼……虽然你们已经不是一年级的新生了，但在我们、在学校的老生、以及你们那些已经毕业的前辈们看来，你们仍旧是一些新生。”
“一如三百年前的今天，第一大学与巫师联盟以及联盟内数十支大猎团达成的协议中所说的那样——勇敢、无畏、还有团结，直面最真实的猎场，接受信念与鲜血的洗礼，年轻的巫师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这原本应该是你们在成为真正的第一大学学生之前就该经历的试炼！”
“嗵！！”
沉闷的鼓声骤然响起，似乎在为查尔斯教授的这番话画一个句号，提醒他注意时间，不要过度沉湎于厚重的历史；又像是在提醒队伍中某些心不在焉的学生打起精神，不要走神。>
台前的老巫师沉默片刻，话锋顿转：
“每一位站在这里的年轻巫师都是勇敢的，一如你们的父母，以及你们父母的父母。漫长历史给予你们的，除了祖先们的智慧外，还有凝聚在血脉中的精魂——像祂们一样伟大、像祂们一样无畏、像祂们一样忠于第一大学，乃至联盟全体巫师们的利益！”
“我不能保证你们的未来一帆风顺。”
“但我可以确信，你们的未来一片黑暗——因为在你们的面前，有无数凶残的妖魔、有无尽迷人的诱惑、有磨难、有艰险、有分歧，最后一点格外重要，因为分歧不仅仅出现在你们与妖魔之间，还出现在你们与自己的同伴之间——而每一位能够闯过那些黑暗的巫师，都会像我头顶那轮太阳一般璀璨！”
哗！！
台下众多学生情不自禁的鼓起巴掌，感觉这老头儿的话讲的真是棒极了。尤其最后，他抬手指向那轮太阳的时候，每个人似乎都能感觉那就是自己的目标，自己也能变成太阳。
“不愧是阿尔法学院的哈。”张季信在一片掌声中撇撇嘴，满脸不屑：“感觉那个学院每个人都善于蛊惑人心——就像瑟普拉诺。”
郑清暗自发笑。
自从瑟普拉诺击败弗里德曼爵士成为新一届‘奥古斯都’后，郑清越来越频繁的从张季信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这大概是受他哥哥的影响。
但有一点，红脸膛男巫说的很对，查尔斯教授不愧是阿尔法的人，在这里，面对第一大学全体学生的讲话中，竟然还若无其事的谈及‘血脉’之类的字眼儿，简直令人佩服。
适应光线后，郑清可以清晰的看到，查尔斯教授身后几位老巫师脸上正露出不满的表情，有几位甚至公然交头接耳起来。
讲台上，查尔斯教授抬手，微微向下压了压，如潮的掌声顿时消散。
“你们生活在一个充满分歧、威胁以及矛盾的年代！”
他稍稍提高声音，加快了语速：“妖魔们凶残、野蛮，旧神们混乱、疯狂，黑暗中还有无数阴影蠢蠢欲动，而学校需要你们学会面对这一切！需要你们迎接即将到来的这一切！”
“像迎着风暴飞翔的海燕那样迎接！”
“像扎根沙漠的红柳那样迎接！”
“像跃击龙门的虬蛟那样迎接！”
掌声又有响起的冲动，但教授立刻果断抬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将刚刚涌起的稀稀拉拉的声音压制了下去：
“试炼，就是你们迎接这一切的预演。在试炼场，你们能够依靠的只有手中空白的法书、笔墨、朱砂以及你们的同伴。”
“好好感受这节课，感受活着的意义，然后从中寻找真正的力量。”
“这是你们学习的开始。”
“梅林保佑你们。”
“我们祝福你们。”(http://.suya.cc/6/6957/ )
第1821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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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嗵！嗵！”
“受禄于天，保右命之！”
在查尔斯教授举起手中法杖，说完最后两句话后，环绕第一广场周围的数十面大鼓齐齐震响两声，与此同时，站在教授身后的黑袍与灰袍巫师们也举起手中法书或者法杖，念动祝福的话语：
“受禄于天，保右命之！”
金色的咒光伴随着阳光，从天空洋洋洒洒落下，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些是阳光、哪些是咒光。但从心底涌起的振奋与勇气却是真实不虚的。
感受到这份鼓舞，九有学院的学生们纷纷稽首，阿尔法的学生齐齐鼓掌，星空学院的蓝袍子们疯狂跺脚，而亚特拉斯的修士则低下头，与台上教授们一同祈祷。
郑清低头稽首时，耳畔听到有同学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所以，试炼会到底是让我们干嘛？”
“听上去跟狩猎差不多吧……”
“我听我哥说，他们原来试炼就相当于野外生存……当时他们被丢到沉默森林深处，那里的木头像是泡在水里，连流火咒都点不着，害的他们吃了一个星期的生食，回来后在校医院检查出一肚子寄生虫。”
“真惨……不知道这次改制后，我们的试炼会是什么样的。”
“放心，这次我带了火油，就算是水都能给它点燃！”
“火油算违禁品吗？”
“我找那只大鹦鹉确认过，不算的……”
郑清忍不住歪了歪头，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但目之所及，俱是宽袍大袖，仿佛晾衣杆上飘摇的布幔，竟什么都看不清。
便在着一歪一愣神的功夫间，稽首礼便已结束，同学们纷纷重新站直身子。与此同时，台前诸位黑袍与灰袍再次举起手中法书：
“应田县鼓！箫管备举！”
咒光流转，于半空中勾勒出一架架乐器的影子，郑清余光一瞥间，便看见大鼓、簧管、编钟、铜磐、木笛、长琴、金铃、竹筒、牛角、长短号等数十种乐器，挂在天空，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还没等他数轻天上到底有多少种乐器，便听台前再次齐齐吟道：
“既备乃奏！”
“鞉鼓渊渊，奏鼓简简！嘒嘒管声，穆穆厥音！既和且平，依我磐声！喤喤厥声，肃雍和鸣！”
伴随着咒语声，众多乐器齐鸣，天地间顿时淹没在一片令人茫然的音乐中。
是的，茫然。
正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过于华美繁杂的音乐，反而令人无所适从。
郑清可以感受到那些音乐很好听，似乎悠扬、又似乎清越；带几分婉转，却又整齐雄壮；初听时嘹亮高亢，细听却又如靡靡之音——音色如此混杂却又如此动听，以至于郑清甚至感觉灵魂深处那颗萌发的种子，似乎都在音乐中微微颤抖。
音乐声中，台前诸位黑袍与灰袍们的祝祷并未中止，声音反而显得愈发嘹亮、高亢：
“……自古在昔，先民有作！”
“温恭朝夕，执事有恪！”
“顾予烝尝！”
“先祖是听！”>
“来假来飨！”
“降福无疆！”
……
……
“清醒点，胖子，跟上前面的队伍！”一个略显焦躁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天地间华美的音乐声里显得格外突兀，旋即，郑清感觉自己的袍袖被用力扯了一下：
“还有你，跟上！”
郑清一时不察，险些被拽了个趔趄。
回过神，他才注意到周围的同学们正在助教们的指挥下，排成一列列整齐的队伍，向广场尽头跑去。
放眼望去，宛如一条条觅食的蚂蚁。
拽他的也是个熟人，天文08-1班实践课的老师，希尔达助教。只不过与平素打扮不同，今天希尔达助教脸上、袍子上的铜钉铜扣铜环少了许多，这让他看上去有点陌生。
“去哪儿？”郑清跟着队伍跑了几十步，才迷迷糊糊问了一句。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也不需要回答。
因为跟着队伍来到广场尽头，一拐角，郑清便看到一排排低矮小门。门前站着一位位高年级学长，正催促着列队而来的二年级生们按序入门，门楣上挂着不同班级的号牌。
“试炼牌！”门口的老生拦住晕晕乎乎的郑清，凑到男生耳边，声音很大的喊道：“没有牌子不能入内！”
郑清感觉自己真的快聋了。
他在灰布袋里摸了好一阵子，才翻出自己的牌子，递了上去。
微光闪过，确认了男生的身份。
“祝好运。”
老生交还铜牌，安慰的拍了拍郑清的肩膀，示意他快点进门，随即转头向旁边另一位老生抱怨道：“学校太折腾人了……我感觉回去后需要好好洗洗耳朵。”
“赚点辛苦学分啦。”另一个声音回答着，似乎又说了句什么，郑清没有听清，因为他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传入耳朵里的声音变得滋滋啦啦，仿佛坏掉的收音机。
不论第一广场上回荡的音乐，还是老生们的交谈，亦或者希尔达助教的呵斥，纷纷变得稀碎。
直至他跨过门框，进入窄门，原本充斥耳畔的噪音才消散一空。仿佛溺水后吸到了第一口空气，又像是梦魇后真正醒来，郑清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声音也能这么折磨人。
男生手拄着膝盖，左右张望。
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正喘着粗气。
“不要堵在门口，自己找个位置先坐好！”希尔达助教用力推了年轻的公费生一把，厉声喝道：“座位上有安全带，系紧了！”
郑清这才发现，他们来到一间狭长而又光线黯淡的屋子里。左右墙壁上不知为何，挂着许多粗大的绳网，仿佛一张张渔网；头顶两排蜡烛，倒悬天花板下，吐出一朵朵明亮的烛火；两侧靠墙各有一条宽大的条椅，坐上去有点硌屁股，摸上去触感冰冷，仿佛金属；空气中则弥漫着黄油与金属生锈的味道，让人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厨房还是炼金工场。
宥罪猎队几位猎手按照助教的意见，顺序坐在长椅上，系紧身后的安全带。胖子与张季信坐在最外侧，李萌与蒋玉坐在最里面。(http://.suya.cc/6/6957/ )
第1822章 从50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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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天文08-1班的所有同学都进屋后，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关上，屋子里愈发黯淡。尤其希尔达助教拽着天花板垂落的绳网，站在两侧条椅间的过道间，瘦高的身子在两排烛光中投下浓淡不一的影子，愈发加重了屋子里压抑的气氛。
“当啷！”
屋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即便坐在长椅上，郑清也不由自主向左倒去，险些压住坐在他身侧的班长大人。所幸蒋玉正小心护着东倒西歪的李萌，似乎没有在意男生一点小小的失礼。
希尔达助教似乎早有准备，一手拽着绳网，两脚仿佛钉子般牢牢定在地板上，身形显得极稳。
只不过头顶那些烛火无法像助教先生那样固定身形，被迫随着屋子左摇右晃，这让希尔达脚下的影子也跟着晃了起来，仿佛克拉肯投在海面上的阴影，又像正在捕食的八爪鱼。
郑清脚下的影子蠢蠢欲动——与希尔达的影子相似，它也在诸多烛光下分成许多份儿，但与希尔达的影子不同，它拥有一点‘主动性’。
只不过这点‘主动性’受到猫习性的影响过于深重，以至于看见希尔达那些乱晃的影子后，它总有种捕猎的冲动。
“你们有没有听到墙后面有嗡嗡声？”郑清一边转移同伴们的注意力，一边小心翼翼的跺了跺脚，试图警告自己的影子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发动的感觉？”辛胖子习惯性的摸出了羽毛笔，然后立刻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悻悻然收了起来。
萧笑扶了扶眼镜：“有清晰的魔力反馈……很强大的阵式。”
“飞机！”李萌在蒋玉怀里挣扎着，嚷嚷道：“我们入学时坐的飞机就是这种感觉！绝对错不了！”
郑清惊讶的看向小女巫。
这一次，蒋玉却意外支持了李萌的观点：“如果萌萌说是飞机，那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她是灵巫，对这类有印象的感觉非常敏锐。”
“我哥说……”张季信习惯性的开口说了三个字后，立刻收到宥罪猎队其他几人闪闪发亮的眼神，他稳住身子，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最终缓缓说道：“我哥没说这是什么。”
郑清有种把他脑子挖出来刻两道沟的冲动。
“当啷，当啷！”
伴随着最后两下剧烈的晃动，屋子重新陷入平稳，与此同时，墙后的‘嗡嗡’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联系之前李萌的判断，郑清猜测之前的晃动是飞机剧烈爬升的影响，而现在是飞机已经平稳飞行的状态了。
“安全抵达试炼场是你们的第一项考验，小兔崽子们！”
希尔达大吼着，打断年轻巫师的猜测，他放开手中的绳网，大步在狭长的过道间走来走去，向左右挥舞着手臂：“这既是对你们一年来学习的考核，也是对你们综合素质的测试！”
“你们一年来在教室、在实验室、在猎场、在校外，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这样的时刻！它会挑战你们的极限！称量你们的器量！”
“就像之前告知你们的那样！”>
“你们将会以小队为单位接受考验，决定最后的胜利或者失败！成功，你们会安安稳稳继续自己第一大学的生活。失败，你们就可以考虑跟多认识一些今年九月份刚刚入学的学弟学妹们了。”
“别辜负你们一年的努力！”
“别辜负外面那些为你们祈祷的老头子们！”
“也别辜负我对你们的期待！”
“现在，拿出你们的试炼牌，举到各自面前，”希尔达的视线一个一个掠过坐在两侧的年轻巫师，直到所有人都拿出那块铜牌后，才稍稍提高声音：
“跟我一起念……‘天维显思’”
“天维显思！”屋子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声音。
“大点声！”助教先生大吼一声：“集中精神，把这当成你们的期末考试！如果咒语成功，你们的试炼牌上应该会显示出一个基础分数！”
郑清捏着指间微微发热的铜牌，果然在正面三棱体徽章的中央看到了一个绿豆大小的数字50。
“谁还没有？”希尔达飞快的在过道间走来走去，宽大的长袍仿佛蝙蝠翅膀般飘过，掀起一缕缕阴冷的小风：“没有看到的同学捏紧你们的试炼牌，重复之前那道咒语——天维显思——声音大一点！”
“天维显思！”
这一次，屋子里的声音显著大了许多。但同样，郑清注意到许多人并未加入这一行列，比如唐顿、马修、刘菲菲以及宥罪猎队的几位同伴。
“细微而又显著的差距。”年轻巫师嘟囔着，重新低下头，打量起手中的铜牌。
“每个人起始分数是五十分！”
希尔达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的回荡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每成功完成一项试炼会加十分，达到一百分可以确保你们二年级一整年的实践类考核分数初始系数为1，分数越高，比如谁能拿到一百五十分，那么你们一整年实践类考核分数的系数就会变成15！”
“也就是说，期末考试的时候，同样在实践考核中拿到70分，系数1的同学最终成绩仍旧是70分，但系数15的同学最终成绩会变成105分……这是排名靠前的同学拉开差距的好机会，希望大家不要错过。”
“如果失败呢？先生。”有同学大着胆子打断希尔达的讲解。
“失败？”助教先生冷笑两声：“失败扣分，扣到0分为止……也就是说最糟糕的情况下，你们一整年的实践类考核分数都没有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提到，失败者有留级风险的缘故。”
屋子里明显听到许多倒抽冷气的声音。
郑清完全可以理解大家的惊慌——实践类考核一般会占据整体成绩的百分之三十，有的情况下还会更高。倘若因为这场试炼会，期末成绩被直接砍掉三分之一，那么真的有很大概率被留级。
他小心的偷觑了一眼屋子角落。
只见刘菲菲紧紧攥着尼古拉斯的右手，似乎比他还紧张，相反，额前一点咒印的老生却表现的非常稳重，甚至还抬起左手拍了拍女巫的肩膀，以示安慰。
郑清注意到他左手食指上戴了一枚造型奇特的红宝石戒指，在烛光下闪烁着奇异的色彩。男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http://.suya.cc/6/6957/ )
第1823章 蜉蝣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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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到自己的起始分数了吗？”
站在屋子中央的助教先生打断年轻公费生的窥伺，在得到一片肯定回答后，他顺手捞起身旁一位同学的试炼牌，向四周展示：“现在，小心触摸你们试炼牌的边缘……你们能够感受到一种细微的凹凸感。”
说着，他将牌子丢回那名男巫手中。
男生手忙脚乱接了过去。
助教先生提高声音，大声解释道：“然后重复念诵‘天维显思’这道引导咒，你们会从那些凹凸感中捕获一道咒语，它是学校通过一些高超的炼金技巧封印在你们试炼牌中的知识……很少，但很重要！”
他注意到郑清正左顾右盼的眼神，立刻恶狠狠瞪了过去，稍稍加重语气：“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掌握这道咒语……它对你们下一个项目非常重要！”
下一个项目？
郑清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这也就意味着试炼已经开始了？学会这道咒语就能加十分？年轻的公费生立刻打起精神，仔细感受着试炼牌边缘那细微的凹凸感。
相似的，屋子里大部分人也在瞬间陷入类似的‘专注气氛’中，当然也有几位同学一边感悟一边小声交头接耳，似乎打算现在就借用‘团结的力量’。
郑清也是其中一员。
在助教先生提供方法后，只用了很短时间，郑清就从那些凹凸不平的触摸中感悟出一道咒语——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包括咒文、咒式、吟诵技巧、使用时的注意要点等，从手中的铜牌中一股脑儿涌出，钻进男巫的脑袋中。
郑清下意识摸了摸灰布袋里的羽毛笔。
但旋即，他遏制了自己的冲动，脑袋向旁边歪了歪：“这道咒语里的蜉蝣，是我们知道的那种蜉蝣吗？蜕皮多次，而成虫不饮不食，朝生暮死……那种水生的小虫子？”
就像‘葛之覃兮’中的‘葛’是一种古老的藤蔓植物，使用‘葛之覃兮’前需要对‘葛’的性态有充足认识一样。
每一道涉及特定魔法植物或者生物的咒语，都必须对特定生物有充足认识。认知错误，在吟诵咒语时会就会出现不可控的情况。可能极好，让咒语威力大增；也可能极坏，导致巫师受到咒语反噬。
虽然试炼牌中传出的知识已经详细描述了‘蜉蝣’的形态，与郑清脑海中那种小虫子一般无二，但突然间独自一人练习一道从未学习过的咒语，没有经验下，不论是谁都会忐忑不安，难免需要从其他人身上找点信心。
这就像考试后对答案，谁都知道已经没用了，但很难控制住核对的冲动。
听到郑清的询问，蒋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一双细长的眉毛很好看的蹙在了一起：“蜉蝣？什么蜉蝣？”
郑清心底一突：“就是咒语里的蜉蝣啊？‘蜉蝣之羽，衣裳楚楚’里那个蜉蝣。”
女巫眼神顿了顿，继而露出一丝恍然：“我感悟到的咒语不是‘蜉蝣之羽’，而是‘仓庚于飞’……”
李萌立刻补充道：“仓庚就是鸧鹒，那种黄鹂鸟，是吃蜉蝣的！”>
蒋玉捏了捏小女巫的肩膀，示意她闭嘴，脸色微红，假装没有听到小女巫刚刚那番话，镇定自若道：“……我猜每个人试炼牌里的咒语都不完全一样。”
“但管中窥豹，我们大概率能够推测出这次试炼下一个项目。”坐在蒋玉另一侧的萧笑脑袋向这边探了探，加入男女巫师之间的交流：“我牌子里的咒语是‘燕燕于飞’……注意到它们的共同点了吗？”
“都是飞行咒。”辛胖子不知何时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也凑了过来，语气严肃道：“我拿到的咒语跟渣哥儿一样，也是‘蜉蝣之羽’。”
李萌躲在蒋玉怀里，避开她的视线，冲郑清做了鬼脸，无声怪笑两下。只不过此时郑清没工夫在意胖子又用了‘渣哥’这个讨人嫌的词儿。
“希尔达不是让我们呆在座位上吗？你不怕被扣分？”他语速飞快的抱怨着胖子，同时抬头，不安的向四处望去。
竟没有看到助教先生的身影。
耳畔传来胖子满不在乎的声音：“正所谓法不禁止即可为，没有规定离坐扣分，那么扣分的可能性就极低……拼的就是我们大家的勇气。”
他的声音稍稍有些大，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显得非常响亮。似乎受到他的影响，再加上此刻屋子非常平稳，其他许多同学也左右张望着，纷纷离开座位，找到自己的同伴。
转眼间，便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圈子。
张季信也藉此机会挤了过来，低声补充道：“我的咒语是‘蜉蝣之翼’……也是一道飞行咒。”
这时，胖子才又冲郑清挤挤眼，压低声音：“还有一句话，叫法不责众。”
郑清翻了个白眼，没有吐槽胖子的小心机，而是追问道：“希尔达去哪儿了？他刚刚不是还在屋子里吗？”
“在你跟我们的班长大人打情骂俏的时候，助教先生从那个小门出去了。”辛胖子回身，指了指与入口相对、过道尽头的另一扇小门。
然后他背后立刻挨了李萌一脚，被踹的险些翻了个跟头。
郑清也捏了捏拳头，觉得着胖子着实讨打。
但蒋玉的声音让他放弃了这种打算。
“我们每个人拿到的咒语都属于飞行咒，这意味着下一个项目与飞行有关。”女巫仿佛没有听到那些‘打情骂俏’之类的词儿，语气平静的分析道：“……如果有谁感觉手中的咒语过于艰涩，我认为最好趁希尔达先生不在屋子里的时候，抓紧时间与其他人讨论一下。”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可靠的意见。
与此同时，萧笑扶了扶眼镜，摩挲着周身的龟甲，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四周：“屋子？不，这不是屋子……这是机舱。我们现在在天上。还记得去年入校时的经历吗？”
郑清愣了一秒，后背的汗毛陡然炸起。
“我们一会儿会被学校从天上丢下去？”他语气稍稍有些失控。去年入学专机的经历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仍旧令他印象深刻。(http://.suya.cc/6/6957/ )
第1824章 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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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这一年先后经历了自己爆炸与黑狱战场这样的大场面，但初入学时从飞机上掉下来的那种无助与惊惧仍旧历历在目，成为郑清许多梦境里素材。
年轻的巫师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入学后头疾复发，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因为从天上掉下来，导致晚上做噩梦，继而精神衰弱引起的。
男巫的猜测声音稍微有些大，屋子里许多人都听到了。
这导致场面在安静了几秒钟后立刻陷入不可控的混乱——没人愿意再感受那种无助与失控的状态。
“可能性很大。”
因为机舱内的混乱，萧笑不得不稍稍提高声音：“但我猜情况可能比去年更糟糕……毕竟他们让我们现在飞行咒。”
这意味着地面不会有一条光带挥舞着，卷起从空中落下的年轻巫师们了。
郑清脑海中已经开始模拟自己摔成肉酱时的样子与色彩——试炼会前同学们之间口口相传的‘死亡率’更加重了这种心态。
“‘仓庚于飞’这道咒语我原本就会。”
辛胖子忽然打断郑清的胡思乱想，小声咨询左右：“你们觉得，我在半空中使用这道咒语怎么样？”
他牌子里的咒语与郑清一样，都是‘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而‘仓庚于飞’则是蒋玉试炼牌里的咒语。
“我猜这就是为什么你没有拿到‘仓庚于飞’的原因。”
萧笑打断胖子的小聪明：“学校举办试炼会肯定不鼓励我们投机取巧……如果你使用‘仓庚于飞’平安落地，或许不会被扣十分，但你大概率也拿不到十分。”
这句话稍显拗口，却不难理解。
胖子脸上露出一丝悻悻然：“我猜也是……我猜第一项考核的就是我们学习能力，第二项考核就是学习后的实践能力……”
“不仅仅是学习与实践能力。”
萧笑摇摇头，抬手指了指左右同伴：“还有互相团结、互相帮助的能力……为什么学校建议大家组成不同的小队？为什么我们座位挨在一起？”
“我们必须考虑落地后的情况。”蒋玉补充道。
“非常明智。”萧笑赞许的点点头：“这也就意味着除了试炼牌里的飞行咒，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在法书上抄录其他咒语。”
张季信立刻提醒道：“另外，从天上落下来很容易失散，如果我们想维持一支完整的猎队形态，必须在天上做点儿什么。”
郑清瞅了瞅周围踊跃发言的同伴，然后又瞅了一下眼巴巴缩在蒋玉怀里的李萌，顿时觉得自己必须说点儿什么，以避免自己沦落到与李萌类似的地位。
“用束缚咒把大家绑在一起怎么样？”
他清了清嗓子，给出一个听上去似乎有操作余地，但可靠性并不那么高的方案：“我可以现场给大家画几张束缚符……使用简单，不影响大家在半空中维持飞行咒。”>
“两个问题。”
“有问题。”
萧笑与辛胖子同时摇头否认，然后两人对视一眼，胖子笑呵呵把发言权推给博士，同时低头开始试探着在法书上抄录自己的飞行咒。
“首先，飞行高度决定了我们几个人即便前后脚出舱，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在百米以上。”萧笑竖起一根手指，表情严肃：“倘若有谁稍稍迟疑……”
说着，他顺势瞟了一眼李萌以及郑清，不待两人发怒，便语速飞快的补充道：“如果有人稍稍迟疑，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会更远……普通束缚咒召唤出的藤蔓很难链接这么远距离的两个目标。”
“其次，相同属性的不同咒语之间有魔力场冲突，距离过近反而有可能导致双方咒语同时失控。”
“等等，相同什么？”郑清没听清西瓜头男生最后那句话：“听上去像是一条魔法定理什么的。”
萧笑刚刚试图开口释疑，便立刻被蒋玉打断。
“就是说两个使用不同飞行咒的人，如果靠的太近，很容易造成咒语失控。”女巫简练的总结道：“这不算魔法定理……因为这种情况只限于低龄与魔力控制稍差的巫师，注册级别以上的巫师就不会受影响。”
郑清终于听懂了：“也就是说，学校认为我们魔力控制能力很差。”
“这是事实。”博士心平气和道：“试炼会原本针对的就是刚刚入学的巫师……虽然我们讨了个巧，延迟一年才进行试炼，但这不影响我们大致水平与去年相比，并没有实质性的提高。”
对于这一点，郑清并不赞同。去年这个时候，他在临钟湖看到一头刚出水的鱼人都被吓的手脚酸软；而现在，就算撒托古亚再次懒洋洋蹲在他的面前，他觉得自己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抽空打个盹儿。
毕竟是炸过一次的人了。
只不过现在不是辩论的好时候。
郑清看了一眼正在蒋玉怀里神游天外的李萌，然后看向蒋玉，以手示意道：“她怎么办？一个人飞？”
想想就令人不安。
“萌萌的学习能力很强。”
蒋玉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但看上去她对自己的话并不是那么有信心——这很容易理解，尤其考虑到李萌同学曾经在魔咒课上因为使用咒语不当而晕倒，蒋玉所说‘学习能力很强’就更值得商榷了。
“她拿到的咒语是什么？”
“‘鹑之奔奔’……一道伴飞咒。可以让没有独立飞行能力的巫师，在其他巫师帮助下一同飞行。”
听到‘帮助’这个词，郑清蓦然想起之前辛胖子的提议，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或许学校不鼓励我们投机取巧，但肯定不介意我们多学几道咒语吧。”
萧笑扶了扶眼镜，略略沉吟：“比如？”
“比如伴飞咒，除了李萌，其他人也应该试着掌握。”有了博士的鼓励，郑清感觉自己的思路一下被打开了：“再比如我们需要考虑空中可能遭受飞鸟袭击……还有联络，飞行途中联络肯定比在地面困难，如果有可能，我们需要找一条能在空中相互联络的咒语。”(http://.suya.cc/6/6957/ )
第1825章 燕燕于飞，上下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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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屋子尽头的小门被重重推开。
助教先生弯着腰钻回狭长的屋子里，脚步沉重。
“不准交头接耳！”
重新回到屋子里的希尔达立刻注意到屋子里稍显混乱的场面，大声呵斥道：“每块牌子上的咒语都不一样，每个人的感悟也不一样……这只是这次试炼会的开始，不要把其他人拖进水沟里。”
这句话就很诛心了。
郑清撇撇嘴，坐回原位，努力屏蔽着耳畔的噪音，一边仔细触摸着试炼牌边缘的凹凸，一边在心底默念着‘天维显思’几个字，试图从这块牌子里逼出更多知识。
这让他莫名联想出一句话——知识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
只不过尽管他竭力集中精神，希尔达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他耳朵里钻去：“……你们还有二十分钟学习时间！抓紧时间！不要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先生！”郑清听到有人大声询问：“我们现在是在天上吗？我们一会儿真的会被您从天上丢下去吗？”
他终于忍不住，抬头向希尔达所在的方向望去。
他的脚下，无聊的影子也张牙舞爪着，仿佛一头觅食的八爪章鱼，在地板上其他人的影子里钻来钻去。
希尔达表情古怪的看向提问者：“你在问我？”
提问者老老实实点着头。
助教先生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慢慢板起面孔，睁大眼睛，然后深吸一口气，咆哮道：“你们时间就那么多吗？有时间问考官试题答案，没时间多检查几遍自己的试卷吗？”
唰！
屋子两侧的年轻巫师们齐刷刷低下头，再次疯狂抄录与默诵起手底那道陌生的咒语来。
……
……
二十分钟转瞬即逝。
希尔达没有多给大家哪怕一秒钟，几乎在秒针刚刚转到0点刻度的一瞬间，就大声吆喝着，提醒在场所有人：
“先生们，女士们！”
“第一大学2008级新生试炼会正式开始！”
“第一步，请大家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屋子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郑清一边解，一边左顾右盼，打量着自己的同伴们：“我们说的那几道咒语都抄好了吗？飞行咒没问题吧？都检查一下身上的装备……扯扯手腕上的皮带，看看法书捆紧了没有。”
除了李萌，其他人都立刻执行了猎队队长唠叨般的叮嘱，然后一一答应着。只有小女巫，还在翻着法书，盯着上面那些陌生的咒式，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
“第二步！”
似乎听到年轻公费生小声叮嘱的声音，希尔达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提高声音：“大家稍稍向后靠一下……对，就是腰腹稍稍用力，脖子向后靠一下。”
郑清依言而做。
咔。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顺着颅骨传来，听上去似乎是某个机关被打开的声音。但还没等他回过神，身后便陡然一轻，原本挡在身后的座位背靠像是被人猛然抽掉一般，阻力瞬间消失。
呼！>
郑清翻着跟头，从座位向后翻去，转眼便掉进湍急的气流中。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尖叫，眼前是飞快闪过的画面，湿滑的流云掠过他的手脚，寒气逼人。
一张嘴，仿佛有人用力向他泼水似的，口腔、鼻腔到处是湿漉漉的感觉。
男生挣扎着，抬头回望，一架宽大的飞机安稳的悬在不远处，映入他的眼帘。宽胖的机体两侧齐齐打开，露出空荡荡的机舱。
机舱里，希尔达那厮正拽着天花板垂落的绳网，用力挥舞着胳膊，似乎在向这些年轻巫师们送别，狂风隐约带来了他断断续续的喊叫：
“已经到达空投地点…执行…完毕！”
真的是飞机啊。
短暂失措后，郑清竟莫名没有感到过分惊慌，很快恢复镇定，转而欣慰于自家猎队讨论结果的正确。
他艰难的翻转着身子，任凭耳畔狂风呼啸，视线中无数景象飞逝，专注而又努力的翻开手中的法书，一目十行扫过第一页上抄录的咒语，体内魔力自然流转：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嗡！！
短促的低鸣在耳畔一闪而逝，郑清可以清楚的感到体内流转的魔力在咒式引导下突然跑偏，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令他措手不及。
法书上抄录的咒式一行接着一行，冒起青烟，继而化作黑色的灰烬，徒留一片空白。
运气不错。
郑清自我安慰着，咒语吟诵失败没有导致魔力反噬，只是咒式失控，影响不大。他抬手，费力的翻动着手中法书，直到最后几页。
那里有以防万一备份抄录的第二道飞行咒。
“我可以的，没问题。”
他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视线专注而又飞快的掠过纸上略显潦草的咒语，然后努力清了清嗓子，指尖按在基础咒式上，重新吟诵道：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呜……嗡嗡！！
这一次，悠长的低鸣连绵响起，原本急速坠落的身子也仿佛砸在了软软的棉花堆上，迅速稳定了下来。
郑清歪着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他的肩胛处不知何时延展出两对薄而半透明的翅膀，正急速振动着，阳光落在翅尖，散发出五色毫光。
男生抬起手，淡红色的半透明胞衣从指尖开始、顺着手腕、手肘、肩膀蔓延到他全身上下，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重缓缓跃动的火苗中。
莫名的，年轻巫师心底产生一丝明悟，这重胞衣模拟的就是蜉蝣的模样，他现在就像一只大号蜉蝣，飞在半空中。
呼！
一个身影骤然从他身侧掠过，郑清定睛望去，是班上一个同学。或许因为降落时没有掌握平衡，此刻他正像一颗陀螺似的，飞快旋转着向地面落去。
年轻公费生挑了挑眉毛，并未立刻出手相助，而是重新翻开手中法书，找到一条新的咒语：
“燕燕于飞，上下其音！”
这是萧笑额外提供给几位同伴，用来在飞行时保持联络的咒语，一咒多式，主咒由萧笑负责。
虽然属于新咒语，但因为属于协作类咒语，辅咒式相对简单，郑清很容易便将其施展了出来。
然后，他的耳朵里骤然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http://.suya.cc/6/6957/ )
第1826章 云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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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真的是被人从飞机上丢下来了！”
“这是要落地成饼的节奏吗？！”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见鬼，为什么我的蜉蝣之翼只有一对翅膀？”
“仓庚于飞，熠燿其羽！”
“鹑之奔奔，鹊之彊彊！”
“成了！我飞起来了！哇哈哈哈！我飞起来了！”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按照之前计划，排好队行，不要乱！”
“将翱将翔！”
“将翱将翔！将翱将翔！将翱将翔！……这道咒语是不是少一半！卧槽，学校是不是想谋杀我这个天才！！”
“救命啊！夭寿啊！我的咒语失控了啊啊啊啊啊！！”
“宛彼鸣鸠，翰飞戾天！”
“唳！！”
“……咦？为什么我在学鸟叫？这道咒语还有这种副作用吗？”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
“哇，这羽毛真漂亮……真想揪下几根做羽毛笔。”
五花八门的飞行咒接二连三钻进郑清耳朵里，其间还夹杂了许多熟悉声音的抱怨、吐槽甚至咒骂声。
郑清愣了片刻才回过神——他原以为‘燕燕于飞，上下其音’只能在固定个体间相互沟通，却不料这道辅咒式像一台大号收音机，什么声音都拢进耳朵里——就像他刚刚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与他一起从天而降的同班同学们的。
他下意识环顾左右，目之所及，是一道道次第燃起的魔力胞衣，或鸟雀、或飞虫、甚至还有两只蝙蝠。
血色的蝙蝠定然是马修·卡伦，就不知那只乌蝠里裹着的是谁。
但不论鸟雀飞虫，还是那两只蝙蝠，此刻都没有一丝在空中飞行的自由自在感觉，而是与郑清一样，仿佛流星般向下坠落。
这是所有人共同的选择——收敛羽翼、降低高度后，再择机缓缓降落，既为了争先后，也为了节省魔力。
想到这里，年轻的公费生摇摇头，一边努力摒弃着那些钻进耳朵里的杂乱声音，一边左顾右盼着，试图在那一道道滑过的流光中寻找宥罪猎队其他几位同伴的身影。
很快，他便意识到并不需要自己这样努力。
“喂喂？”
“能听到吗？都听到了吗？”
萧笑仿佛试麦的声音轻易便压过重重叠叠的嘈杂，在郑清耳边清晰响起。伴随着他的声音，其他同学的喧嚣立刻被隔绝开来，迅速远去，渐不可闻。
年轻公费生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与一丝惊喜，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耳边便传来另一个欢快的尖叫声：
“听到啦！听到啦！”
“噫？我竟然能听到我的说话……哇！我的声音好大啊！！”>
“我是说，我的声音真好听！”
年轻公费生下意识把脑袋向另一侧歪了歪，试图躲避李萌欢快的尖叫声，耳边同时响起几声沉闷的低笑，以及蒋玉压低声音的训斥：
“李萌，你给我安静点！”
“喂，喂喂？”萧笑似乎没有注意到小女巫引起的短暂闹剧，仍旧不紧不慢的试着音：“听到请答复，听到请立刻答复。”
“李萌收到！”仍旧是李萌同学第一个答应，隔着空旷的天空，郑清仿佛看到了她郑重其事举起小手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了笑，跟着回答道：“郑清收到。”
回答间，一颗流星般的身影从他身旁一闪而过，郑清侧脸望去，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燃烧的火球中冲他招手，却不知是哪一位。
耳边，宥罪猎队几位猎手的应答声此起彼伏：
“蒋玉收到！”
“长老收到，”张季信答到后，习惯性的批评起来：“我说，你们能不能认真点，虽然不是猎赛，但安全起见，我们最好在交流的时候也使用代号吧。”
“胖子收到……但我觉得你没办法让渣哥自己叫自己渣哥。”胖子嘿嘿笑着，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欠揍。
“同意使用代号，”萧笑没有在这种细节上纠缠，安抚猎队的主猎手后，立刻将话题转到更要紧的事项上来：
“都已经正常施展飞行咒了吧？很好……飞行咒运转时溢散的魔力会在我们体外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魔力胞衣，胞衣形状与咒语相关……这个胞衣可以维持我们在高空的生存，所以大家不要随便戳破它。”
“谁会做那么蠢的事情。”郑清耳边传来胖子低低的吐槽声。
但立刻，李萌同学就像炸毛一样嚷嚷起来：“什么叫蠢！我那是魔法探索精神！面对未知事物我们难道不应该大胆探索吗……”
宥罪猎队的所有猎手齐齐沉默了下去。
小女巫的态度虽然很强硬，但谁都可以听出来，她底气并不那么足，而且刚刚那番话，越往后，她声音显得越远，隐隐还能听到嗤嗤的漏气声。
片刻后，蒋玉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没事了……她只是在胞衣上戳出个小洞，已经补上了。李萌，你给我老实点！”
“我很老实的。”郑清耳边继续响起李萌小声的嘀咕。
萧笑重重叹了一口气，稍稍提高声音：“很好，既然飞行咒与联络咒都ok，那么现在，请大家稍稍控制下降速度，顺着联络咒引导的方向，以我为中心，开始集合……不要怕浪费魔力，聚集在一起，肯定比自己单独一个人强。”
“落地后再聚集不行吗？”胖子习惯性质疑了一下。
“大家低头向下看，”萧笑稍稍加快语速：“我们下方那片漆黑的东西不是陆地，而是云层。我猜有很大概率我们会穿过积雨云……如果到时候没有雷电劈过来，我把怀里的乌龟壳碾碎吃进肚子里。”
郑清立刻低头，向下望去。
果然，他原以为是地面的那片漆黑，正随着不断降落变得越来越清晰。翻滚的云层仿佛咆哮的大海，在他脚下翻滚咆哮。
“咦？”
耳边传来蒋玉的轻咦，郑清知道她在惊讶什么。
就在宥罪猎队几位猎手交流的片刻间，一位降落速度最快的同学——隐约就是刚刚从郑清身旁掠过的那道身影——已然撞破厚厚的云层，正试图穿云而过。
被他撞开的缺口处，几道细长的银白色闪电无声缠绕了过去。
缺口后，云海翻滚着，轻易便遮掩这一幕。仿佛石子落入流沙、雨点砸进水中一般，那位同学须臾间便没了身影。
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http://.suya.cc/6/6957/ )
第1827章 鹌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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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学校不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松落地！”
耳边响起辛胖子惊怒交加的声音：“雷云层？学校以为我们是需要渡劫的大巫师吗？他们干嘛不直接用雷咒劈死我们！”
“不仅仅是雷云层那么简单，”张季信略显焦躁的声音接着响起：“我的直觉告诉我，云层下面肯定还会有什么阻碍！”
“你俩身上那么厚的脂肪，还怕被雷劈？”
与两位男巫相比，李萌就显得格外有勇气了，叽叽喳喳的声音里还带点儿跃跃欲试：“至于云下面，说不定就有一群吃人的大鸟……就像上学期蹿到步行街的那群夏塔克！虽然看着丑，但骑起来肯定带劲儿！”
“你给我闭嘴。”蒋玉有气无力的训斥道。
听着队友们的吵闹，郑清下意识加大了对飞行咒的魔力供给——在此之前，因为空气稀薄的缘故，男巫身后的两双蜉蝣之羽并不能完全支撑他停留在高空，即便使用着飞行咒，整个人仍旧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向下坠落。
只不过与被丢出机舱时相比，飞行咒能够让年轻巫师更好的控制姿态，并稍稍延缓降落速度。
庞大的魔力如开闸的洪水，顺着飞行咒的咒式倾泻而出。原本笼罩在郑清周身的魔力胞衣接受这股巨大魔力之后，犹如被浇了油的火堆，骤然涨大数倍，连带着郑清身后从肩胛骨延伸出的两双蜉蝣之羽，也暴涨数倍。
魔法界虽没有‘大力飞砖’这样的词，却也有类似的说法——只要魔力足够，什么样的奇迹都能做到——虽然高空气压极低，但有了充沛魔力的支持，郑清急速下坠的身形还是立刻受到了遏制。
与他相似，其他同学也不是蠢货，只是片刻间，这片空旷的高空便变得有些吵闹了。一朵又一朵巨大的魔力胞衣在郑清视线边缘绽放，所有人都不再吝体内那点儿魔力，努力控制着下坠速度。
出了这桩意外，宥罪猎队比预计更早一些聚集在了一起。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们已经穿过云层了。”郑清努力回忆着刚刚从机舱掉落时的湿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刚刚从机舱掉出来的时候没看到周围的云层吗？怎么可能下面还有云层？”
他抬头向上望去。
头顶空荡荡一片，不要说云层，就连那架巨大的飞机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两种可能，”萧笑抖了抖胞衣上的尾巴——他身上披着一重燕子模样的胞衣，分叉的燕尾拖在身后，仿佛穿了一件修长的燕尾服，与他怀里那本黑色的硬壳笔记本格外匹配——简单解释道：
“一种是飞机自身携带的魔力云层，帮助其在空中停泊；另一种是过界云……这意味着我们刚刚穿过的那段云层与现在脚下看到的云层不在同一个世界。”
“过界云的可能性很大。”蒋玉打断道：“萌萌刚刚就说这里的感觉跟学校不一样……灵巫对魔力环境的变化非常敏感。”
女巫体外的胞衣是一只巨大的鸧鹒，通体金黄，翅灰尾黑，拂动的胞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穿了一件华丽的霓裳羽衣。
“不管哪种情况，都不重要！”张季信焦躁的摆摆手，语速飞快：“普通积雨云一般在两千五到三千米左右的高空，而我们现在……”
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想找个标的物。
但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空荡荡，除了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年轻巫师，以及脚下那片一眼看不到边的云层，就只有头顶空荡荡的天空，以及天空外不知何处投来的无尽光辉。>
红脸膛男巫略感沮丧的抖了抖翅膀。
他使用的‘蜉蝣之翼’与辛以及郑清使用的飞行咒大同小异，都和蜉蝣有关——事实上‘蜉蝣之羽’‘蜉蝣之翼’也是巫师界使用最广泛的飞行咒，目之所及，此刻停留在天上的身影，倒有一小半巫师身后长着两对透明翅膀。
“我们现在在一万米以上的高空。”
萧笑没有让场间的沉默持续下去，一边摆弄着笔记本里夹着的算筹，一边头也不抬的接口道：“根据魔法测量结果，我现在的高度是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二米……处于低压、高寒、罡风、缺氧的环境中，虽然有魔力胞衣保护，但魔力损耗速度极快，维持不了多久的。”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穿过下面的云层。”
张季信显然松了一口气：“我们不可能一直耗费巨大的魔力呆在天上。等魔力耗尽，我们还会掉下去的。”
“安全时间还有多少？”郑清径直询问。
萧笑拨了几片算筹，打量着它们的位置，犹豫道：“我自己的话，七到十分钟，超过十分钟，穿过云层后降落就会有一定风险……你们应该也在这个范围内。”
“五分钟。”
蒋玉果断给出自己的意见：“李萌是最大的变数，所以我们要留出一定余量，五分钟内必须开始下降。”
“谁？谁在叫我？”
一只胖乎乎的鹌鹑卖力的鼓动着一双小翅膀，从几位巫师身下蹿了出来，仿佛一颗失控的炮弹，左冲右撞着，同时兴致勃勃的嚷嚷着：“表姐，表姐你看到没？那边竟然有一只斑鸠！还有那样的飞行咒吗？我也想变成一只斑鸠！”
蒋玉瞅了她一眼，忽然叹了口气。
郑清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巫的耳垂肉眼可见浮起一层粉色，男生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在旁边胖子剧烈的咳嗽声中飞快的缩回了手。
“三分钟。”
年轻公费生竖起指头，仿佛自己刚刚伸手就是为了这个动作，目无焦距的环顾左右，干巴巴道：“按照李萌同学现在的状况，她大概率撑不到五分钟。”
对于这点，其他四位同伴倒是没有什么异议，齐齐颔首，表示赞同。
“你才撑不到五分钟！”
那只胖乎乎的鹌鹑拍打着她的小翅膀，几乎怼到郑清鼻子尖，里面的小女巫满脸愤怒：“我怎么可能比不过那两个蠢货！”
她身后短短的尾巴向旁边歪了歪，指向胖子与张季信。
两位男巫假装没有看见小女巫的挑衅，像两只真正的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相互交头接耳着，仿佛在讨论什么严肃的问题。(http://.suya.cc/6/6957/ )
第1828章 破绽百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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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大家仍旧没有料到试炼会竟然困难到这样的地步。还算不上正式开始，所有人便纷纷止步于重重云层之外，进退两难。
“不知道段肖剑怎么样了。”
萧笑忽然收起算筹，看向脚下那片翻滚的云海，喃喃道：“总要知道下面什么情况，才好做进一步打算。”
郑清只用了一秒钟，就反应过来，原来那位第一个冲进云层的巫师是段肖剑！也不知应该夸夸他的勇气，还是叹息他的鲁莽，亦或者默哀于他的倒霉。
就在宥罪猎队几位猎手迟疑间，又有几位年轻巫师勇敢的收起翅膀，一头扎进脚下那铁砧形状的灰黑色积雨云中。
但除了那些细长的闪电与翻滚的云雾之外，观望者们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他们甚至找不到那些闪电出现的规律——似乎只要有异物进入云层，就会受到闪电的攻击。
“我有一套避雷法衣的，如果学校让带就好了。”
“呵，试炼会原本就是考核我们应变能力……如果允许随意携带外物，那考核还有什么意义？”
“你客观，你理智，那你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办？”
“有谁会躲避雷电的魔法吗？”
听到这里，郑清掏了掏耳朵，在心底微微摇头，收回了注意力。他刚刚在偷听其他小队的讨论，几乎所有人的观点都一样——使用魔法或者魔药躲避雷电的袭击。
但就像所有人都知道贤者之石能让人长生，关键在于哪里能找到贤者之石一样，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哪些魔法可以避雷。
“渣哥儿，避雷符你会吗？”张季信打断年轻公费生的走神，表情严肃的询问道。
郑清听着那个代号，感觉像吃了一口屎，黑着脸摇摇头：“不会，而且时间不够……这里可不是画符的好地方。”
他确实擅长画符，但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让他画从来没画过的符，也太强人所难了点儿。
“不知道能不能绕过去…”胖子这句话没说话，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郑清非常理解他的沮丧。
下方那片翻滚的云海已然超出视界，目之所及，看不到一丝地表的痕迹，反而在天际能够看到阳光在云层边缘镀出的金边。
“如果在地面就好了，”蒋玉蹙着眉，微微叹口气：“我倒是知道几个避雷的魔法阵，是家里渡过雷劫的长辈传下来的……但那些法阵都需要地脉与地气的支撑。”
“变形术能躲避雷击吗？”
郑清眼前一亮：“我这里还有几支变形药剂！”
他听到‘渡劫’两个字后，下意识想起很久以前姚教授与易教授在自己面前聊过的那些概念。譬如穆尔斯法则、信息扰动、或者须菩提猜想。
“不能。”
萧笑用冷静的声音回答道：“变形术可以规避源于巫师本身的劫难，但无法规避大自然的劫难……我们就像掉进自然眼睛里的异物。”
讨论再次陷入僵局。
所有人都知道解决路径，但没有人能拿出可靠的解决方案。唯有李萌同学，扑闪着一对小翅膀，在几位年轻猎手身侧起伏沉降，飞的不亦乐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有几队年轻巫师试着摆出猎阵，冲击雷云，这一次，所有滞留者们都清晰的看到，那些猎阵在进入雷云层后不久，便被蜂拥而上的闪电撕碎。>
“没有时间了。”
红脸膛男巫深吸一口气，越众而出，环顾左右，语气坚决道：“学校不会安排被雷劈死这种无解的试炼，但我们也必须在魔力耗尽之前尽快落下去……按照前面那几支队伍的探索，猎阵与植物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隔绝雷电袭击。”
“植物可以选择束缚咒，”萧笑推了推眼镜，语速飞快的补充道：“需要大家稍后收起飞行咒，尽可能蜷缩身形，然后用藤蔓包裹自己……能裹多厚裹多厚。”
“猎阵我建议一字长蛇阵。”辛胖子也给出自己的意见：“长老跟我皮糙肉厚，可以一个在前开路，一个在后压阵，你们几个在中间……”
“我压阵吧。”
郑清又掏了掏耳朵，打断胖子的提议，摇摇头：“我是宥罪的队长……这不是逞英雄，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着，他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脑袋，笑道：“我比你们都珍惜自己的小命……至于你，胖子，万一你被电晕后变成蓝巨人，肯定会变成一头烤猪的。”
“你才是猪！”辛不满的嘟囔着，却一时没有分辨，显然觉得郑清的说法也有些道理。
时间紧迫。
年轻巫师们也来不及仔细揣摩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在确认方案与向后顺序后，几个人便按照张季信、辛、萧笑、蒋玉（李萌）、郑清这样的顺序在半空中排成一列。
“记住，收起飞行咒后，第一时间用束缚咒去捕捉你们前后的同伴！”
“然后开始在周围拼命叠加束缚咒。”
“大地会牵引着我们穿过雷云层。”
“现在，各就位，预备！”张季信飘在队首，目光在队友们身上一个个点过：“五，四，三，二，一，收！”
伴随最后声嘶力竭的喊声，红脸膛男巫身后那两双半透明的蜉蝣之翼倏然消失，原本裹在他身体周围的魔力胞衣也在最后挣扎几下后，缓缓破碎。
“葛之覃兮，施与胖子！”
“葛之覃兮，施与博士！”
“葛藟累之！”
“葛藟累之！”
“葛藟累之！”
五道青绿交加的光辉骤然亮起，天空仿佛出现了一条青虹。一条条粗细不一的藤蔓凭空涌出，在天空疯狂蔓延。
眼看自己召唤出的藤蔓紧紧捆住了身前的蒋玉与李萌，郑清心底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出口，他便感觉整个人身子一沉，被那些藤蔓拽着，重重向下落去。
草！
男生在心底暗骂一声，突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风险。
他们几个考虑了魔法的衔接、考虑了猎阵的变形、考虑了不同队员对雷电的承受能力，甚至还考虑到穿过雷云层后重新施展飞行咒的困难程度，因此撑到最后几分钟，确保每个人的法书都抄录了两条以上的飞行咒。
唯一忽略了罩着他们的那层薄薄的魔法胞衣外，是万米高空。(http://.suya.cc/6/6957/ )
第1829章 高空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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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郑清他在万米高空有什么感觉。
郑清会回答，胀冷胀冷的。
胀是因为高空气压极低，而人体内气压又很高，两两相持，导致整个人有种被吹胀了的感觉。
郑清没有怀孕的经历，但在这一刻，随着腹腔剧烈的鼓胀感，他感觉自己快要生了。还有耳朵，一阵阵抽疼，似乎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会挤破他的耳膜钻出来。
至于冷，则是因为高空接收的地表辐射热量少，这点地理常识郑清初中就知道了。
所以，当原本罩在身上的魔力胞衣破碎后，郑清先是感觉整个人‘胀大’了几圈，继而裸露在长袍外的手腕、脖子、脸颊像是泡进了干冰桶里，刺冷发麻。以至于当身前的藤蔓拽着他向下坠落时，男巫很担心自己会像冻脆的肉脯，被剧烈的拉扯力撕成碎片。
“葛……咔咔…”
年轻巫师试图再念两道束缚咒，把身上裹的更暖和一点。但巨大的压力差与极低的温度，让他感觉鼻子快要爆炸，冷的牙齿直打颤，几乎一道完整的咒语都念不出来。
僵持片刻后——可能只有几秒，也可能有十几秒，总之是一段实际上很短、但郑清又感觉非常漫长的时间——被一串藤蔓球裹着的年轻巫师们，便在重力的拉扯下，一头扎进了黑灰色的、翻滚的云海中。
湿透了。
这是郑清对云海的第一印象。
恍惚间，他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在天上还是真的掉进了海里。
夹杂了冰雹的巨大水团前赴后继的砸在突然闯入的藤蔓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沉闷响声，湿漉漉的空气顺着藤蔓间的缝隙钻了进去，让郑清有种掉进水里的窒息感，他不得不努力降低呼吸频率，以确保自己不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淹透了’。
除了水，还有风。
能让无边无际云海翻滚的力量，对郑清等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庞大了。狂风仿佛化作了巨人的大手，拎着那串在云海中显得格外小巧的藤蔓球，随意丢来丢去。失去飞行咒的控制，郑清感觉自己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像个陀螺似的在空中打转。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坠落，而是在向天上飞的感觉。
当然，所有的一切——不论是寒冷、胀痛，还是水汽、狂风，亦或者令人丧失方向感的混乱——所有这些不适感，在闪电出现后，都立刻退避到男生几乎无法察觉的角落里。
蓝白色的电弧悄无声息的浮现在藤蔓球外，郑清几乎立刻嗅到了一股藤条灼烧后的焦糊味道。
在云海之上观察时，他总是用‘细长’来形容自己看到的闪电。但真正深入云海，直面那些闪电时，他才发现远看细长的闪电是那么粗大、那么可怕。
数米、十多米、甚至几十米长的蓝白色电弧，在狂风与‘暴雨’中拉扯出各种奇异的姿态，郑清敢打赌，他在那些闪电中看到了几匹追逐玩耍的白色小马。
“完蛋了啊啊！！”
“嗷嗷嗷嗷！！”
耳畔传来辛胖子的惨叫与李萌兴奋的尖叫声，隔着藤蔓间的缝隙向下望去，郑清依稀可以看到一条闪电凝聚的巨龙，正张牙舞爪着，从云海深处蹿出，径直向他们这串‘小果子’扑来。
郑清脸色惨白，下意识去抓挂在腰间的法书。
但急速的下坠与剧烈的旋转，让他很难保持平衡。已然半湿的法书几次从年轻公费生的指尖滑过，然后打着转儿又落到他的身后去了。>
郑清感觉自己的耳朵愈发痛了。
巨龙越来越近。
挂在最后一位的年轻公费生隐约可以看到它张开的大嘴里，那一排排翻转的巨大獠牙，以及龙背上那些由跳跃的闪电簇拥出的长短不一的鬃毛。
但他听不到那条电龙的嚎叫。
男生摸了摸冰凉的耳垂，忽然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在眼前捏出一道法诀。旋即，一道淡青色流光从他左耳中蹿出，见风而涨，须臾间便化作一条小臂粗细的异色瞳青蛇，左眼深蓝如水，右眼血红如玉，双眸开阖间，星光四溢。
青蛇似乎极喜欢云海中的环境。
它昂着头，无声的嘶鸣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欢愉。正在冲藤蔓球冲来的电龙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尖叫一声，来不及躲避，竭力停下身子，然后整条龙骤然炸成万千道绵延数公里的闪电，向四面八方逃蹿。
青蛇歪着头，斜眼看向那些逃蹿的闪电，身后蛇尾微微一晃，倏然伸长，化作一道长不知几许，巍峨如山岳般的巨大阴影，就地一拢、一绕、一收，便将那恍若菊花盛开的万千闪电捉了回来，只有寥寥数道逃出生天。
蛇尾尖如象鼻般灵活摆弄，须臾间便将那泓电光捏成小球，塞进嘴里。
嗝。
它心满意足的叹口气，喷出一团金灿灿的霞光，霞光仿佛一只大手，轻易抚平巨龙消失后翻卷涌动起的无边巨浪。
一时间，藤蔓球所在的这片云海为之一净，雷电辟易，冰雹溃散，就连那些肆虐的狂风也泄了精气，变得温柔腼腆起来。
郑清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感觉它浑身的青色鳞甲似乎变得更加光泽润滑了。
就这样，五颗藤蔓球缀成的小串毫无阻碍的向下方坠去。
……
……
当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排着一字长蛇阵穿越云层之际。
距离他们极遥远的上方，在这些年轻巫师曾经呆过的那架飞机里，天文08-1班的实践课讲师希尔达·唐·阿方索先生拽着天花板垂落的绳网，关闭机舱腹的那些大门后，再次费力的钻过机舱尽头的那扇小门，来到驾驶室。
驾驶舱的座位上坐了一只粉红色的兔子，正手忙脚乱的四处乱点，看的希尔达眼角直跳。
“需要我帮忙吗？”男巫果断开口，显得非常热情：“你知道，我担任实践课老师很长时间了，最擅长这些炼金玩意儿……”
“不！”
兔子脑袋上两个长耳朵大角度摇晃着，第n次清晰拒绝了助教先生的好意，语速飞快的回答道：“谢谢……但这是我的工作。”
希尔达抱着胳膊，斜靠在门口，惆怅的看向驾驶舱前窗，无声的叹了口气。
前窗外，并非蓝天白云，而是一望无际的翻滚的色彩。(http://.suya.cc/6/6957/ )
第1830章 紧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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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达知道，舷窗外翻滚的色彩并非真正的色彩，而是维线升降间溢散的魔力余晕。就像眼前坐在驾驶位上的兔子并非真正的兔子，而是一位经历过魔法实验事故的巫师。
“还有多久才能回去？”
天文08-1班的助教先生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脸上露出一丝焦躁：“来的时候也没感觉用了多久啊！”
兔子先生捋了捋歪斜的耳朵，斜着眼看了一下后视镜里的助教先生，撇撇嘴：“你以为这是从布吉岛到金陵坊的专机，可以原路返回吗？一座世界到另一座世界，从来都是单行线，而且每条路线都会有细微的差异……你真的是第一大学的助教？有编制的那种？”
“呵。”
希尔达冷笑两声，不屑于在这个问题上与一只开飞机的兔子一般见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粉色兔子晃了晃软趴趴的耳朵，心满意足的鄙夷起来：“在我们那个年代，想要留校的巫师，魔法宇宙学最起码要拿到一个优秀……”
“我没有选修那门课！”助教先生咬着牙，努力在心底念叨着静心咒，同时开始思考晚上是吃红烧兔头还是麻辣兔丝。
“哈，所以我说一代不如一代啊！”
兔子先生似乎听到了什么有力的论据，双爪在驾驶台上用力一拍，满脸兴奋，浑身粉色的绒毛都炸起来了：“学校的招录要求越来越低，难怪会问出那么蠢的问题……”
“你小心点啊！”希尔达看着驾驶舱里十几个指示灯在兔子那用力一拍后同时亮起红色，吓的脸都绿了：“在世界缝隙里出事故，会死的很惨吧！”
“放心，我比你会开飞机。”粉色兔子懒洋洋的瞥了助教先生一眼，纵身跃上驾驶台，两只小短手四下里飞快按着，须臾间便关掉了所有警告灯。
然后，它拍拍手，站在驾驶台上，居高临下看着男巫：“……不仅专业水平不高，连勇气也够呛。”
这跟勇气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吧！
希尔达铁青着脸，看向窗外如潮水般涌动的色彩，一语不发。
“提到勇气，”那只态度恶劣的兔子话锋一转，若有所思的看向驾驶室后的船舱，隔着舱门，仿佛能够看到那空荡荡的舱室：“……不知道那些小家伙有没有勇气一头扎进那片雷山云海之中啊。”
它抱着胳膊，毛茸茸的短尾巴熟练的左摇右摆着，不待希尔达开口，便又径直摇了摇头：“难，很难……毕竟那些孩子看上去都太聪明了。”
“聪明人想的太多，总会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忘记有的时候闭着眼睛莽过去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过就是被雷劈两下，受点苦，多大点事……”
……
……
当天文08-1班的实践课老师站在若愚副校长的大办公室里时，仍旧感觉双腿有些发软。那只粉色兔子带给他的，绝不仅仅是一次糟糕的异界旅行体验。
如果不是会魔法，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及时赶到这间办公室。
“我要吃一个星期兔子。”年轻的助教摸了摸鼻翼重新穿上的铜环，喃喃着，眼神中露出一丝坚定。>
“什么？”托马斯站在希尔达身侧，听到同伴隐约说了句什么，却没听清，习惯性回头问了一句。
“没什么。”希尔达果断摇摇头，转而问道：“你今天送的那批试炼生路上有没有出状况？”
托马斯耸了耸肩：“那些孩子一路都在背咒语……所以当我打开舱门把他们推下去的时候，惨叫声稍微有点大——这算是唯一的状况吧。”
希尔达想起自己看管的那些年轻巫师们相似的表现，无力的笑了笑。
“说起来，你知道学校为什么这么急把我们召回来吗？”托马斯忽然皱起眉，小心而又迅速的打量了一番左右：“如果我没记错，最初计划是安排我们全程看护吧……”
“校工委以及三叉剑接手后面的看护计划了。”助教团的团长忽然出现在两位助教身侧，声音很低的回答道：“这次召回大家，是为了一项秘密突袭，需要对布吉岛与沉默森林环境更熟悉的巫师。”
“秘密突袭？”
这一次，不仅托马斯与希尔达，就连其他助教们也纷纷回头，向这个角落望了过来。
张羽没有卖关子，反而稍稍提高了声音，简短回答道：“还记得黑暗议会的那些巫师出现在黑狱的事故吗？联席会议判断学校内部出现了叛徒……这次突袭目标就与内奸有关。”
话音未落，空旷的办公室里便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第一大学若愚副校长拄着他那根银色狼首拐杖，脚步匆匆从侧门走进后，抬手虚虚一按，示意大家无需多礼。
助教们齐齐肃然，默立堂下。
“这次的紧急召唤，是为了突袭一处隐藏在沉默森林深处的秘密实验室。”若愚老人低沉的声音旋即响起，表情肃穆，甚至带着几分森然：
“有证据表明，那座实验室正在进行非法魔法实验，可能会涉及学校的教授。为以防万一，我会呆在学校，守护学校安全。”
“那座实验室既然就藏在布吉岛上，理论上应该插翅难飞。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拘捕目标巫师的基础上，尽可能完整的保存实验室里的全部项目。”
“你们听好，不管那座实验室里进行的是合法实验，还是非法实验，不管主持那座实验室的巫师是学校资深研究员还是老资格的教授，都是第一大学的责任。”
“所以你们有责任让风险降到最低。”
“如果对方束手就擒，你们可以给予对方丹哈格允许范围内的对待。如果突袭过程中对方反抗强烈，允许使用高强度杀伤性咒语。”
“相关魔法使用的申报工作，后续由学校完成。”
“此次任务由助教团团长张羽带队。”
“以上！”
说完最后两个字，若愚老人重重的顿了一下手中法杖，为参与此次突袭任务的年轻助教们施加了祝福：“介尔景福，保佑命之！”
“以第一大学的名义！”台下，助教团的年轻巫师们齐齐举起手中法书，承接着老巫师的祝福。(http://.suya.cc/6/6957/ )
第1831章 各自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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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任务的助教们转眼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空旷的大办公室里，除了那些永恒燃烧着的火把外，便只有安分的石雕们，呆呆的坐在各自石座上，盯着它们眼前地毯上细密繁杂的花纹。
若愚老人扶着法杖，默默站在台阶最上方。
嗒，嗒，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侧门后响起，片刻后，停在了若愚老人身旁。
“能够规避学校守护法阵，躲开学校大占卜师们卜算，在第一大学眼皮子底下设立秘密实验室并且进行非法魔法实验的巫师，并不多。”
姚教授穿着九有学院的大红色长袍，一边顺着若愚老人的视线向前看去，一边轻声说道：“即便是现在的我，也没有足够信心做到这一点。”
若愚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身旁的新晋传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第一大学的副校长垂下眼皮，声音中露出一丝疲惫：“你想说这件事不是一个或者两个巫师能够做到……而是许多巫师共同的‘事业’，对吗？”
“事业这个词用的极妙。”姚教授恭维了一句。
这并不能让若愚的心情更好一点。
“你想把他们都挖出来？”老人反问道。
姚教授并未否认老巫师的猜测：“张羽虽然很可靠，但助教团毕竟都是些年轻巫师，做事难免有不周全的时候……”
“就是因为年轻，才选择他们。”若愚打断道：“年轻意味着干净，意味着还有理想，意味着他们不会跟沉默森林里那座实验室有什么牵扯……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也很年轻。”
姚教授捋了捋自己光亮的大背头，态度很是诚恳：“尤其是以一位传奇巫师的资历来看，我应该是最年轻的一位了吧。”
“你还有其他任务。”
若愚老人摩挲着手底的拐杖，缓慢而又坚定的拒绝了姚教授的又一次自荐：“阿尔法堡的稳定、北区巫师、流浪吧、鼠人，以及最关键的鼠仙人的去向……石慧走后，这几项任务都需要你监督负责。我已经老了，比你更适合披着灰袍子，给这些孩子们打扫园子。”
“我还是九有的院长诶，阿尔法堡的稳定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客气的说，我很乐意看见他们乱成一团糟。”
若愚老人瞥了姚教授一眼。
“闭嘴。”
他顿了顿手中的狼首拐杖，显得很不客气：“这种话私下里也不能说。爱玛进阶失败后，你是学校唯一有资格接替小石慧职位的巫师……不管九有还是阿尔法，亦或者星空、亚特拉斯，四座学院里的孩子都是你的学生。决不能厚此薄彼。”
姚教授从口袋里摸出烟斗，咬了咬，最终没有点燃，而是重新把烟斗从嘴边拿开，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烦恼啊。”
……
……
树冠之上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树冠之下则幽暗如同深夜。
在沉默森林深处，大多数时候，林子里都是这样一片晦涩的景象。目之所及，到处是郁郁葱葱，鸟儿在看不见的树丛深处发出婉转的清唱，虫子在看不见的角落交替鸣叫，高低不同的声音彼此交织在一起，混乱中隐匿着和谐。
五道身影突兀出现在一片林间空地间，却没有在空气中激起一丝涟漪，甚至某片随风飘落的黄叶仍旧按照固有的轨迹，打着旋儿落向地面。
五位巫师都穿着宽大的黑袍，体型相近，脸上也戴着一模一样、不露眼的光滑面具，唯有面具中央用红色朱砂标注着不同符号，代表他们不同的身份。
“情报显示坐标就在这里了。”面具上标注‘甲’字的巫师收起手中的羊皮纸卷，低声说道。
“看上去挺安静啊。”
面具上标注‘乙’的巫师一眼就看见了隐藏在树丛间半人高低的树洞，声音与‘甲’字巫师一模一样，只不过语气中带了一点好奇：“一点儿也不像之前说的那么可怕……”
“安静不代表安全。”
面具‘丁’打断‘乙’的啰嗦，用相同的声音警告道：“不要浪费时间，老规矩，一三一梭形战阵，甲在前，戊断后。”
“不需要等其他队伍吗？”面具‘乙’追问道。
“按照情报，这座实验室拥有多个出入口，每支队伍都有各自的任务。这处入口就是我们的任务。”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后援了？”
“闭嘴！”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的，这样我还有机会写一封遗书……”
“闭嘴！”面具‘丁’第二次打断面具‘乙’的小声嘀咕——只不过因为几个人声音完全一样，让他的警告稍显滑稽——他轻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然后才重新吩咐道：“……开始检查各自法书。”
这一次，面具‘乙’终于安静了下来。
五位巫师先后确认法书状况正常后，面具‘甲’再次开口：
“幻身符预备……幻身符释放。”
五道身影次第消失在林间，只有细微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转瞬便淹没在树叶相撞的沙沙声以及鸟儿与虫子们的轻鸣中了：
“静默符准备！”
“静默符已经释放……理论上我们已经打断了对方的警戒魔法。”
“如果理论有用，巫师界就不会有战争存在了……束缚咒准备……记住开会时说过的话，优先捕获，受到威胁时允许使用杀伤性咒语。”
“混乱咒准备！”
“清醒片剂含在舌头下面……时刻保持警惕！”
简短而又迅速的协调后，五位巫师弓着身，按照一三一的阵型，稍稍拉开距离，先后进入那个树洞中。
树洞位于一株古老的橡树身上，树洞边缘翻卷着浅黄色的树瘤，仿佛门框，在客人们进入片刻之后，那圈树瘤极快的蠕动了一下，树瘤上闪过一丝微光。
树洞里的甬道初极狭，只容一人曲身通过，但行不远，甬道便渐渐开阔起来，四周环绕着属于树木的粗糙纹理，隔不远便有一座积满树液的虫台，悬在壁上，虫台上爬满了肥硕的灯火虫，鼓着肚皮，吮吸着虫台里的树汁，洒下一片淡淡的光晕。(http://.suya.cc/6/6957/ )
第1832章 乌鸦与试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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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空旷的大厅。
光线黯淡，安静。
偌大的厅内，只有四五道身着黑袍的身影，脸上戴着乌鸦面具，站在大厅中央一座试验台的周围，正忙碌的做着实验。
几人上方，汇聚着大厅内唯一的光源，却是数盏炼金无影灯，环绕如花，投下一片凝实清亮的白光。
白光之中，试验台上，躺着一头长了两个脑袋的怪物，人事不知，颈子与手腕脚腕上都用龙皮带捆着。它的胸膛已经被切开，两排钳子从试验台两侧探出，咬住切口边缘，用力向两边扯开，露出怪物体内仍旧缓缓蠕动的脏腑。
带着乌鸦面具的黑袍巫师们默不作声，手执银色刀具、剪、钳、钩、针等物，在怪物脏腑上细细雕琢着，刻下一排排细密符文。几人举止飞快，动作熟练，偶有出声，止于一二字眼，旁边同伴立刻就能醒悟，配合默契。
当啷。
伴随着金针落入托盘的声响，几位巫师齐齐舒了一口气。
“教授怎么还没来？”一位乌鸦面具上标注‘零七’数字的巫师回头，看向大厅深处，显得有些焦躁：“就差最后一步……他昨天不是还念叨实验进度慢吗？”
或许因为乌鸦面具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不辨男女。
旁边，一位面具上标注‘一十九’的巫师立刻宽慰道：“或许因为马上就要开学，学校那边开会耽误了……不是说今天有新生试炼会吗？”
“不是新生，是大二的老生了。”另一位巫师闻言嗤笑：“我们参加的试炼会才算新生试炼会。08级的那些家伙，在学校呆了一年，不知学了多少魔法，才去参加试炼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互相糊弄。”
“学校愿意变革，终究是件好事。”面具‘一十九’号轻叹一口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或许被他这句话触动，围在试验台前的其他几位巫师竟纷纷沉默了下去，一时间，整座大厅变得格外安静。
便在此刻。
大厅尽头一片黢黑之中，骤然亮起一点红光。
呜，呜，呜！
短促刺耳的蜂鸣与醒目的红光交替出现，打破了片刻前的静谧。试验台前几位巫师愣了几秒钟，才慌乱出声：
“出什么事了？”
“是哪里出现故障了吗？”
“不对，故障是黄灯！红灯代表有外敌入侵！代表对方已经暴力破拆了我们的警戒法阵，击杀至少一位守卫了！”
“这里是布吉岛，哪里的敌人敢来这里撒野？”
“上学期末海妖们掀起的黑潮不就是从沉默森林深处开始的吗？”
“会不会是学校？”
这个猜测一出，大厅骤然陷入一片令人惊惧的死寂。与这种可能性相比，他们更愿意闯入实验室的是一群更加凶残暴戾的妖魔。>
许久，在闪烁的红灯与刺耳蜂鸣的交替催促下，面具上标注‘零三’的巫师终于干巴巴说道：“最近确实是有些不太好的传闻。如果是学校出手，那么教授肯定已经被绊住了手脚……我们必须马上撤退。”
“撤退？！”
代号零七的巫师勃然大怒，伸手一指试验台，然后又在四周虚点数下，厉声喝问：“这具食人魔怎么办？双头食人魔原本就罕见，更何况它已经接受教授两次实验还活着……另外，其他那些试验品怎么办？”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身为在场编号最高的乌鸦，零三自然不会被同伴轻易动摇。
“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做实验。”
他环顾左右，似乎在说服其他人，但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有继续呆在学校，才有足够资源完成这些实验……教授为什么把实验室安排在沉默森林深处，不就是在这种荒无人迹的地方才能容纳我们的实验吗？”
“而且，我也没说浪费这些试验品。”说着，零三转头看向零七，语气诚恳：“你既然不放心，就带十一、十九出去查看一下，我把守护法阵权限给你，如果是学校的人，务必挡一挡……不需要太久。”
然后他又看向另一位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巫师：“零五与我一起，把这头食人魔收拾一番，我有个好去处，或许能给学校一点惊喜。”
说到最后，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不要惹麻烦。”代号零五的巫师微微皱眉，却并未完全拒绝这份安排：“教授带我们做实验，并不是想给学校找麻烦。”
“我也不想惹麻烦，只是想打扫一下手尾。”
零三微微叹口气，并未掩饰自己的打算：“这头食人魔，还有其他一些试验品，都是从黑狱偷偷带出来的……它们身上都带了黑狱的锚点，我只是想把它们先送回去，万一教授那边安排妥当，还能把它再捉回来…而且如果是学校的人，我们必须尽可能把这里打扫干净。”
与稍显迟疑的零五相比，性子最急的零七表现出超人的果决。
“就这么办。”他转头，指点向十一、十九两位同伴：“你们跟我去前面查看一下，注意不要暴露身份。”
然后又看了零三一眼：“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竟不待零三回答，纵身一跃，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漆黑的大厅深处。其他两位同伴也未多言，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零三默默低头，给手上套上蚕皮手套，开始飞快的为那头食人魔缝合伤口。零五微微叹口气，也重新套了蚕皮手套，开始帮忙。
隐隐的，远处传来咒语交加的响动，时不时，还能感到整座大厅在震颤，甚至试验台上方的无影灯也晃了几次。
但试验台前的两位乌鸦，自始至终都保持了足够的镇定。
直到一只小巧的青鸟带着一溜火光，冲破大厅的黑暗，突兀浮现在两人面前，用他们熟悉的沙哑声音喊道：
“是学校的人！”
“他们都戴了消颜面具…无法对其使用诅咒。”
“我们会从其他方向离开！你们最多还有三分钟时间！”
零三闻言，脸色遽变，丢下手中针线，长叹一口气，对零五说道：“没时间了，给它嘴里灌两剂魔力药剂，剩下的，听天由命吧。”(http://.suya.cc/6/6957/ )
第1833章 消失的实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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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托马斯带着希尔达冲进实验大厅的时候，恰好看见试验台旁燃起两米多高的青色火焰，火焰中，一位身形模糊，脸上带着乌鸦面具的黑袍巫师正回过头，深深的望着他们，淡红色的乌鸦眼睛在青焰中显得格外刺眼。
旋即，火光收敛，那只乌鸦消失大厅之中。
两米多高的青焰凝聚成团，漂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着，几位闯入大厅的助教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团青焰骤然爆散开，化作漫天火雨，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是流火咒！”
托马斯大吼一声，不仅没有躲避，反而朝着漫天火雨冲了进去，同时举起手中的法书：“风雨凄凄，潇潇如晦！”
原本昏暗的实验室变得愈发黢黑，风雨交加，温度骤然下降至冰点以下，肉眼可见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化作团团白雾。
但出乎助教们的预料，那些青色的火雨不仅没有被低温及雨水打灭，反而像是被火上浇油，原本豆大的火点在风雨中遽然化作拳头大小，实验室大厅仅仅黯淡了刚刚一瞬，便被一股更猛烈的炽热所缭绕。
借着那片炽热散发的光芒，助教们清晰的看到这座实验室长宽近乎里许，高也有十数米。实验室没有窗户，仅有的一扇小门也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摧毁。
大厅四周原本被淹没在黑暗中的地方，靠墙整齐摆放了一排排类似营养舱的仪器，数量极多，约莫有上百台。透过半透明的舱盖，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一张张扭曲而又狰狞的面孔，有宁芙、米诺陶、塞壬，也有鱼人、马人，但数量最多的，还是年龄不一的人类巫师。
从垂髫小儿到健壮的青年，再到满头白发的耄耋老人，统统紧闭着双眼，被淹没在舱内淡红色的液体中。
戴着‘甲’字面具的张羽轻吸一口气，低喝一声：“灭火，救人！”
“这道流火咒变异了，普通魔法无效！”戴着‘丁’字面具的托马斯按着手中法书，环顾左右：“谁招一头旱魃，或者一道天水出来？”
旱魃属火之精灵，对一切奇妙的魔法火焰都有天然克制功效；而天水顾名思义，乃是区别凡尘雨泉的天上之水，由巫师从漫天银河星光中提炼，能够湮灭一切火毒，唯一缺憾在于召唤天水的咒语属于高级魔法，而且天水昂贵，用来灭火着实属于牛鼎烹鸡。
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立刻，有巫师执法书出列，大声吟诵道：“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一抹银白突兀而又自然的浮现在大厅中央，仿佛一条没头没尾的小河，颜色极淡，身形细微，只有数米长短、手臂粗细，原本应该极不起眼，但其浑身散发出一股浩浩汤汤的宏大气息，轻易压制住这座大厅浑浊的黑暗以及肆虐的火雨。
这道魔力凝聚的银河投影静默的在虚空中流淌，光华流转间，原本四处乱飞的青色火焰便像乳燕投林、倦鸟归巢般，纷纷投入那道虚幻的银河之中，化作其中点点光埃。就连已经落在试验台以及四周营养舱上的青火，也在最后挣扎片刻之后，恋恋不舍离开被烧半毁的物什之上，循着银河的召唤回归虚空。
只用了很短时间，屋内流火便为之一净。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伴随着呢喃的咒语声，一轮不大的圆月轻盈漂浮在半空中，将这座沉沦的实验室从黑暗中再次拯救入光明。
“这次亏大发了。”>
释放天水咒的巫师摸了摸脸上的‘戊’字面具，连连叹气：“我攒了几个月的星华，就抄录出这么一道天水咒……原本打算用在一个新构思的魔法实验上的。”
“公款练习，事后可以报销的，你担心个啥？”戴着‘乙’字面具的希尔达笑呵呵拍了拍那位巫师肩膀。
“报销？”
戊字巫师歪着头，斜了乙字一眼，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财务处那些官老爷们的习惯，光走个证明就要跑最少七八个地方……整个流程下来，没几个月搞不定。有这几个月时间，我自己就能重新攒出一份新的星华了！”
“安静！”
戴着甲字面具的巫师轻声警告着两位絮絮叨叨的伙伴，同时飞快指派道：“你们两个，去封存四周所有实验体以及实验器具……注意戴蚕皮手套，防止二次污染。”
“不追了吗？”
戊字巫师伸手在空气中捞了捞，凑到鼻子下嗅了嗅，回头问道：“他们还没跑远，感觉能缀上去。”
“追不上了。”
回答他的是戴丁字面具的托马斯，他正跟着张羽向大厅中央那座已经半毁的试验台走去，闻言回头解释道：“那些痕迹是他们故意留下了，分散我们注意力的……不要在追逐中浪费时间了，保存好这座实验室，或许还能抓住他们的尾巴。”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试验台前。
原本宽大明净的试验台被青色火焰烧的扭曲变形，台上的龙皮带已经化作一蓬灰烬，被其束缚的实验体只留下不多的焦黑色残骸，如山林大火后的树枝，散发出淡淡的死气。
张羽飞快的掐着手诀，分门别类，收敛台上那些已经分辨不出模样的渣滓。
“不是巫师。”
托马斯指尖蹭了蹭那焦黑色残骸，轻嘘一口气：“看上去像是亚人类巫师……魔力反应很强烈啊。”
“鬼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实验。”张羽低声咒骂了一句，举起一只在试验台边缘蹭过的棉签，凑到眼前仔细打量着。
棉签上沾了一丝颜色极重的焦红。
“是妖血。”他简单分析后，心情愈发恶劣。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那些试验品早就被转移了！”去四周查封实验舱及里面实验体的希尔达急吼吼跑了回来，嚷嚷道：“里面都只剩下一层蜕皮了！实验舱底绘了空间法阵，看不出去向，只能判断它们不在布吉岛了！”
张羽闻言与托马斯面面相觑。
两人心头同时蒙上了一层阴影。(http://.suya.cc/6/6957/ )
第1834章 像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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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猫一样，带上信仰，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冒险之旅。若能为此耗尽一生，也算得上是幸福。
郑清蜷缩在藤蔓编织的保护球内，穿过风雨交加的积雨云层时，脑海中蓦然浮现了村上春树的这句话。
当然，他决计不会承认他是透过藤蔓间的缝隙，看到蒋玉背影时才想起的这句话。
有了青色小蛇的护佑，宥罪猎队穿云而过的整个行动顿时变得迅捷而枯燥——没有了雷兽的搅扰，没有了闪电的环绕，呆在藤蔓球里的年轻巫师们除了感受些许气流冲击的颠簸，整段旅程简直可以称得上‘安逸’两个字了。
以至于当藤蔓球冲出云层，四周陡然大亮后，郑清竟然还有一丝不适应。
“停止束缚咒！”
“重新启用飞行咒！”
“速度要快！”
耳边传来萧笑有些变形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受到魔力干扰的缘故。郑清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撕下法书上抄录束缚咒的那一页，用最粗暴的方式解除了束缚咒的效果。
虽然这样一来，他再一次感受到轻微的魔力反噬，但与无法立刻解除束缚咒的后果相比，顿时算不得什么了。要知道，他们从万米高空落下，积雨云层虽薄厚不一，但到了这里，距离地面却也不足三千米。
重力与加速度的作用，在高中学过物理的郑清仅凭脑海中的本能，就能感到巨大的危险。遑论那急速靠拢，越来越近的大地，仿佛一块沉默而坚硬的铁砧。
年轻的公费生敢打赌，自己如果落在那块铁砧上，怕是会在瞬间化作一团细碎的肉酱，渗进地面尺，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郑清抓着法书，一边艰难的调动体内魔力，一边大声吼道。失去魔力支持，在狂风撕扯下，周身的藤蔓球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分解，湍急的气流穿过藤蔓间越来越大的空隙，几乎让男巫喘不过气。
啪！
一根粗短的藤蔓被气流裹挟着，重重砸在郑清脸上，生疼。郑清感觉自己整个腮帮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肿了起来。
这让他心底大呼侥幸。
倘若那根断藤早来几秒钟，他肯定连一遍飞行咒都念不顺当。
幸运的是他已经完成了飞行咒的引导，更幸运的是，这一次，只用了一遍，他就顺利用出了飞行咒。
当构成藤蔓球的主框架在狂风撕扯下最后挣扎两下破碎的同一时间，一层熟悉的淡红色胞衣从他的指尖、胸口、脚底一齐涌出，须臾间便覆盖了他的全身，仿佛一层跳跃的火焰。
与此同时，两双半透明的宽大翅膀重新奋力震颤起来。
那嗡嗡的声音，显得格外悦耳。
魔法总是那么神奇。
前一秒还在急速下坠，后一秒，因为那双蜉蝣之羽的缘故，男巫顿时感觉浑身一轻，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随风飘摇在高空。
他环顾上下左右，原本串成一列的小队早已在下坠过程中四散分离，最近的一道身影此刻在他眼中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儿。
“不适…”
郑清试着通过‘上下其音’联络其他同伴，但话一出口，嘴里仿佛含了一颗核桃，声音含糊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同时脸颊再次剧烈的抽痛起来。>
男巫立刻想起刚刚那根抽在自己脸上的断藤。
他嘶了两口冷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灰布袋，旋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一次试炼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成品魔药以及符箓，看样子脸上还要再痛一会儿。
“喂喂！”
“都听到了吗？”
“我是博士，已经成功滞空……大家都安全了吗？”
耳畔传来萧笑冷静的声音，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噪音，稍稍有点不清晰：“低空有异常魔力湍流，对通讯有轻微干扰，但不影响飞行咒……各自回报一下！”
“长老ok！”
“胖子没问题了。”
“我跟小萌也很安全。”
“吾亦似！”郑清咬着舌尖，努力发出一个正常人应该发出的声音。但反响很糟糕。通讯流里沉默数秒后，大家立刻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渣哥儿脸被吹肿了吗？怎么声音听上去那么怪？”胖子好奇道。
“我以为脸大的人不在乎这点儿小风小雨呢。”张季信立刻捧哏了一句。
“这可说不准……万一不是风吹的，而是他被雷劈了呢？”胖子似乎来了兴趣，叽里呱啦语速飞快：
“……我在前面看的可清楚了，那些雷电一股脑儿全涌到最后面去了。”
“啧啧……所以说做人不能太渣，容易被雷劈啊。”
“就是，真丢人，我都没被雷劈！”李萌也突兀插了一嘴。
郑清听着耳边那些不着调儿的闲话，气急败坏，身后翅膀一歪，整个人横横的飞出数十米，险些失去控制，吓出他一身冷汗，连脸上的肿痛感都轻了许多。
“都安静点！”萧笑有些无奈的声音重新响起：“大家不要乱，先以我为中心集合……看到黄色的闪烁光了吗？”
郑清止住身形，定睛向四周望去，很快便在左侧下方看到一团正急遽闪烁的黄光，仿佛公路上的信号灯。
与此同时，几道流光也正从四面八方向那团黄光汇聚而去。不需要过多言语，郑清调转魔力，振动翅膀，同样化作一道流光，向那团黄光飞去。
片刻之后，宥罪猎队重新在半空中会合。
此时距离地面已经不足千米，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到脚下是一片略显苍凉，却又散发着一股莽荒气息的大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高空的缘故，地面的草木显得格外低矮，大地斑黄，一道道或灰或红的沟壑纵横其间，仿佛一位巨人脸上皲裂的皮肤。
猎队重新汇聚，但郑清已经没有心思收拾那几个碎嘴的家伙了。
他们有更大的麻烦需要解决。
“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郑清捂着腮帮子，斜了李萌一眼，惹的小女巫勃然大怒，想冲上去与男巫撕扯，只不过在蒋玉的镇压下她连男生的袍角都够不着。(http://.suya.cc/6/6957/ )
第1835章 鸦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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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吐槽李萌是乌鸦嘴，并非空穴来风。
在穿过雷云层之前，小女巫曾雀跃着猜测云层下可能会藏着一群吃人的大鸟，作为学校试炼计划的一部分。
眼下，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成功穿越雷云层后，虽然没有看到那些吃人的大鸟，但发现想要安稳降落同样并不容易。
距离年轻巫师们下方不远处。
一团形状不定的漆黑‘云团’正毫无方向的蠕动着，云团中传来阵阵沙哑的聒噪，即便还隔着老远，也能够让大家感到那股震耳欲聋的声浪。
“是乌鸦。”
萧笑手里捧着的水晶球窥伺着漆黑云团里的细节，那团黑云是由一只只振翅而飞的乌鸦组成的：“……镜像显示它们单只魔力波动微弱，几近于无，但成群结队之后，对我们威胁很大。就像行军蚁群可以轻易吞噬大象。”
看着博士水晶球里的画面，郑清几乎已经想象出一群瞪着通红眼珠子的乌鸦尖叫着，仿佛一支支不知疲倦的利箭，雨点般冲向渺小的宥罪猎队，用尖嘴与利爪，将保护他们的魔力屏障轻易撕碎。
只是想了想，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运气不错。”
辛胖子苦中作乐，还找个由头夸奖了小女巫一下：“最起码不是一群夏塔克鸟，那些大鸟我们可惹不起……多亏了小萌提醒，最起码我们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小女巫斜了胖子一眼，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看在蒋玉的面子上最终扁扁嘴，按下了心底的那份暴躁。
就在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踟蹰于鸦群之上时，天文08-1班的其他队伍也先后穿过了雷云层，出现在低空。
只不过与毫发无损的郑清等人相比，这些随后赶来的队伍看上去就糟透了。几乎每一支队伍里的成员头发、长袍都在闪电的攻击下变得乱糟糟、乃至破破烂烂。更有个别先天禀赋与雷电相斥的，比如出身吸血鬼家族的马修，原本白皙的面孔更是一团黢黑，瞬间从欧罗巴古堡里的贵族变成了黑非洲丛林里的巫医。
“说起来，我们是怎么安全通过雷云层的？”辛胖子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心不在焉的看向蒋玉与郑清：“你们两个在后面，看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吗？总不可能那些闪电劈人的时候还掂轻怕重、欺软怕硬吧。”
“没看到。”蒋玉抿了抿嘴唇，很干脆的回答道。
郑清稍稍犹豫了几秒。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搪塞过去，蒋玉就帮他解了围：“……他脸肿成那样，先安静养伤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才能通过那些鸦群。”
郑清立刻捂着腮帮子，呜噜呜噜着，胡乱点着头表示赞同。胖子狐疑的瞅了他一眼，所幸随后出现的状况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不是所有巫师都幸运的通过了雷云层的试炼。
郑清就亲眼目睹了几位同学，仿佛陨石般从云层后掉了下来——因为距离与速度的缘故，他们完全没有机会搭手救人——就在看见的一瞬间，那几道身影已经重重的砸进了下方聒噪的鸦群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鸦群并未攻击坠落的同学。
相反，数百只乌鸦呱呱叫着，从大鸦群中分离而出，簇拥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魔毯，将那些人事不知的年轻巫师兜了起来，向远处空地间落去。
这一幕给了其他人莫大的信心。
“那些乌鸦不是试炼项目吗？”辛胖子憋了半天，憋出一个蹩脚的比方：“看上去像是个安全垫？学校为了防止学生在雷云层遇险设置的安全措施？”
不得不说，他的这个猜测可能性已经变得很高了。
“学校会这么好心？”作为宥罪狩猎经验最丰富的主猎手，张季信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测试炼场里的每一个环节：“我哥跟我说过，狐狸给鸡暖窝，准是不怀好意。”
“学校不是狐狸，我们也不是小鸡。”萧笑捧着水晶球，一边小心窥伺着那张远去的黑色‘魔毯’，一边喃喃着：“但我很确信，早点落下去比晚点落下去得分更高……就看你们要不要冒一把险了。”
张季信酱红色的脸上闪过一丝红光，立刻显出几分主猎手的勇气。
“如果只打算哆哆嗦嗦躲在安全的背后，那么这种试炼对我们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挥舞着胳膊，大声的给几位同伴打着气：“以后我们肯定会在猎场上面对这种艰难的选择，刨除此刻学校试炼给我们的那丝安全感，如果鸦群下方有我们必须捕获的猎物，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吗？”
郑清闻言，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
虽然张季信一贯表现的很虎，但在有的时候，果断与武断之间的差异其实非常微妙，区别仅在最后是否成功。
成功了，总能找出十七八条应该这么做的充分条件，以彰显决策者的果断。
失败了，也能找出十四五条不能这么做的理由，作成莽撞、轻率、乃至疏忽的标签，挂在失败者的头上。
萧笑收起水晶球，翻出怀里的法书。
“确实。”
他摸出羽毛笔，在空白的书页上飞快抄录着咒语，头也不抬的补充道：“但同样，学校不会一开始就给我们安排无解的风险……大家准备好混乱咒、昏睡咒、大风咒、罗网咒或者束缚咒，以防万一……然后我们直接闯过去吧。不要落在最后一队。”
没有人反对他的意见。
因为就在片刻间，已经有一支队伍头铁的冲向那黑压压仿佛漩涡般的鸦群中，站在高处，郑清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死死攥着手中法书，法书上的魔力光辉引而未发。
然后鸦群仿佛遇到了手持法杖穿越红海的摩西，轻易的分出一条狭长的甬道，任凭那支猎队通过。
仿佛一声发令枪响。
所有猎队齐刷刷向下冲去，区别在于有的猎队在这个过程中还保持了简单的阵型，而有的猎队为了争抢时间已经散乱成一团。(http://.suya.cc/6/6957/ )
第1836章 予羽谯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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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鸦群的过程乏善可陈。
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四面八方都是扑棱着翅膀的黑色不详之鸟，它们用沙哑的声音呱呱叫着，睁着一双双红色的眼珠窥伺着形态各异的过客们。
郑清感觉自己仿佛正在面对某位来自星空深处的恶神。
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跳脱如李萌，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变成了一只真正的鹌鹑，夹着翅膀，老老实实缩在队伍最深处，乖巧、安静。
幸运的是，小女巫今天没有昏过去。
这让郑清提前准备的迷榖木叶子失去了用武之地。不过不要紧，以李萌同学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总有昏倒的时候，郑清肯定有机会在大家面前积极表现一番的。
带着这点称不上光明正大、也算不得阴暗的心态，郑清与其他五位队友安安稳稳穿过鸦群，缓缓降落在距离地面数百米的高度。
脚下是一片类似稀树草原的荒凉地带。远处环绕着起伏着的山峦阴影，一条不宽却又水流湍急的河流在这片荒凉中蜿蜒而过，河水浑浊，颜色几乎与两侧泥土不分上下，险些让郑清以为自己回到了故乡。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青灰色的积雨云层仍旧在头顶翻滚，厚重而又绵密，让人看不到云层后的一点儿天象。但笼罩在整个世界表面的淡淡的蓝意，却又清晰的告诉男巫，这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男生轻轻叹口气，重新低下头。
或许因为地形的缘故，黄色小河在鸦群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弯曲，形成了一片开阔而又平整的土地。
此刻，这片土地上纵横交错着许多沟壑，仿佛一条条迷你的小运河，勾连着那巨大弯曲的两侧，共同构筑出一个巨大的五芒星魔法阵。
沟壑中流淌着浑浊的河水，水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宛如浓墨大字里的飞白。沟壑纵横交错处，是那五芒星法阵的节点。每一处节点上，都坐落着一个简陋的营地。
随着高度不断下降，那些营地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它们像是位于水中小渚上，被黄色的河水绕在中央，营地四周是高大乔木竖起的栅栏，营地中央则张着一顶顶低矮的灰色帐篷。
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影扶着栅栏向天空望来。
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几乎同时感受到队友的迟疑，相似的，其他几支刚刚穿过鸦群的队伍也纷纷放缓了落地的速度。
“我们进哪个营地？”李萌扑闪着她那双鹌鹑翅膀，像极了一只胖乎乎的鹌鹑，上蹿下跳着，大声嚷嚷：“选有人的，还是没人的？”
有人的营地里带着几分生气，没人的营地里死气沉沉。乍一想，这些年轻人似乎应该选择没人的营地，占据一处魔法阵的节点；但再一想，他们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参加试炼，即便占据一处空荡荡的营地又有什么用呢？
郑清看向萧笑，只见矮个子男生不知何时又摸出了自己的水晶球，正喃喃着，不断翻转着那个漂亮小球，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算不出什么结果。
再看向张季信，红脸膛男生抱着胳膊，脸色快憋成绛紫色了，显然也处于艰难抉择中。
年轻的公费生微微叹口气，大手一挥：
“显贼几的！”
“什么？”胖子耳尖，却也很难领会郑清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字眼儿。
“他是说‘选最近的’，”蒋玉解释道：“应该是让我们选最近的营地落下去……既然学校没有事先说明，想来任何选择都是合理的。”
胖子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张季信也一拳砸在手心，脸上的酱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重新变成健康的红色：“对，这种时候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字，要快！”
“要快是两个字。”博士收起水晶球，扶了扶眼镜。
张季信没有在意自家占卜师的吐槽，身后那双半透明的蜉蝣之翼微微一震，整个人便重新向下降去。
宥罪猎队其他几位猎手也纷纷跟进。
几乎同一时间，在半空中迟疑片刻的其他几支队伍也下定决心，朝着各自选定的营地落去。
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
转眼队伍便降到不足百米的高度，那座简陋营地里的细节也变得越来越真切。营地角落里堆积的杂物，营地外立着的一架架稻草人，以及抄手站在帐篷前的灰袍巫师，都清晰可见。
郑清隐隐觉得那位灰袍巫师有些眼熟。
还没等他在脑海中找到确切的目标，便感觉身后蜉蝣之羽微微一滞，紧接着，整个人像是穿过一重水帘。
“我们刚刚穿过守护法阵，不要担心！”萧笑安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制止队友们激动的举起法书的举动。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郑清仍旧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抬头向四周望去，目之所及，只有淡灰色的天空以及荒凉的稀树草原，看不到其他营地，也看不到其他一同降落的队伍了。
“我看不到其他队伍了！”他大声提醒队友们。
“或许只是魔法阵的阻隔效果？”胖子猜测着，语气里也带了一丝犹疑。
“大家准备好咒语，以防万一吧！”萧笑也立刻改变了立场。
“变动一下阵型。”张季信语速飞快，发挥着自己主猎手的职责：“胖子顶在最前面，随时准备释放真身；班长带着小萌在最后面压阵；渣哥在左，我在右，博士居中……都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降到不足二十米的高度了。
栅栏上画着的诡异魔法符号、灰色帐篷上打着的补丁、营地边缘的臭水沟、甚至包括某个稻草人歪掉的鼻子，都一一清晰可见。
在这个高度，辛胖子化作蓝巨人后甚至不需要翅膀也能安全落地了。
那位抄着手站在营地中央的灰袍巫师面孔也越来越清晰。
郑清渐渐睁大眼睛，惊喜的叫道：“是校工委的凡尔纳老人！林果也认识的……之前负责临钟湖夜间巡逻！”
这声叫喊让年轻巫师们紧绷的精神为之一泄。
然后郑清看到老人那熟悉的严肃面孔。
最后十米。
凡尔纳老人抄着的手从袍袖里伸出，手中捧起一本破旧的法书，他瞥了一眼兴高采烈冲他打招呼的公费生以及其他正飞快落下的年轻巫师们，用唾沫润了润右手食指，不紧不慢的翻开书页：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xiao！”(http://.suya.cc/6/6957/ )
第1837章 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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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矛盾向来是相辅相生的。
咒语也不例外。
有‘七月流火’、就有‘九月肃霜’；有‘葛之覃兮’，就有‘桃之夭夭’；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能令人昏昏欲睡，也就有‘辗转伏枕’能让人精神百倍，有闭关锁门的‘绸缪牖户’，也有对应拆锁开门的‘衡门之下，户牖无防’。
相应的，有飞行咒，自然也就有反飞行咒。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就是这样一道咒语。
当凡尔纳老人枯瘦的手指按在法书纸页，念出这句咒语后，郑清没来由心头一紧，向同伴们大吼一声‘散开’！
他并不知道这道咒语的具体效果，但不影响源于巫师的直觉在心头疯狂警告。只不过言语产生的效果终究要比魔法迟缓一些。
伴随着一道焦黄色的流光从法书间升起，罩在几位躲避不及的年轻巫师身上，郑清蓦然感觉浑身一松，裹在周身的魔力胞衣瞬间便被消解，与此同时，身后一直嗡嗡震动着的蜉蝣之翼也不翼而飞。
郑清余光所至，辛胖子与张季信背上的蜉蝣之翼、蒋玉背上的鸧鹒之羽、李萌的斑鸠之翼等等，齐齐消散。
短暂滞空半秒后，几位年轻巫师便如石块般齐刷刷向地面砸去，眨眼之间，一场惨祸就要发生在眼前。
“静言思之！”
辛胖子低吼声率先响起，这是一道静心咒，效果是让人冷静，对于宥罪猎队的蓝巨人来说，这道咒语有一个非常强力的附加效果——它能让辛瞬间进入蓝巨人状态，只不过与自然释放相比，这种瞬间进入状态对身体负担太重，平素他极少使用。
而眼下，就属于那‘极小’使用的关键时刻。
伴随着一抹淡淡的蓝色光晕，位于队伍最前方的胖子仿佛充气球般急速涨大，须臾间，便化作一尊七八米高的蓝色巨人，双脚踩下，原本就不甚宽敞的营地显得愈发逼仄，站在灰色帐篷前的老巫师下意识皱了皱眉，抚了抚身上被气流吹的猎猎作响的长袍。
但胖子并不是最快落地的那一位。
在蜉蝣之羽消失的瞬间，位于队伍右侧的张季信便低吼一声，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整个人不退反进，仿佛一颗陨石般重重砸了下去。
十米高度，对于已经把肌肉练进脑子里的红脸膛男巫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难度。而落地的一刹那，这位宥罪猎队的主猎手便已身形一转，整个人如出膛的炮弹般，向站在帐子前的老巫师冲了过去。
同一时间，萧笑及蒋玉急促的声音也不分先后在郑清耳边响起：
“肃肃鸨羽，落于帐前！”
“翩翩者鵻zhui，烝zheng然来思！”
当年轻的公费生回过神后，整个宥罪猎队，只有他与李萌被蓝巨人抓着腰带，一手拎一个，停在半空中。
萧笑身后出现一抹极淡的大雁翅膀虚影，簌簌拍着，带着他落在帐篷顶上；蒋玉原本淡黄色的鸧鹒之羽也变成一双黑白相间的鹁鸪之翼，于半空翩翩而翔，转落在营地边缘的栅栏前。
就这样，整支猎队，张季信在前、蒋玉压后、萧笑占制高点、胖子与另外两位打酱油的同学居中，刹那间便变幻出一座进可攻、退可守的战阵。
当然，说郑清打酱油也不完全正确。
在胖子拎住他腰带的时候，年轻公费生的手已经按在他最熟悉的‘葛之覃兮’的咒式上了，只不过落地危机一闪而逝，他还没来得及在在帐篷顶与栅栏间编织一张大网。>
考虑到这道束缚咒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发挥余地，男巫索性将其按在手中引而不发，紧绷着脸，静待事态发展。
砰！
仿佛炮弹般冲向前的张季信，被凡尔纳老人枯瘦的手掌轻易接住，只是一旋、一荡，便把红脸膛男巫的脑袋重重按在帐篷前松软的泥地里。
“落地项目结束。”
凡尔纳老人只用了这一句话，就把郑清即将吟诵出口的咒语憋了回去，险些憋的他岔了气。
老人瞥了诸位年轻巫师一下，补充道：“现在你们可以查看各自实时分数了，有意见反馈，没有意见可以进帐篷休整，准备接受下一项任务了。”
说罢，他大袖一挥，转身径直回了帐子。
张季信双手撑地，挣扎片刻，把脑袋从泥地里拔起来，怒目而视，声如洪钟：“你这属于体罚！”
他冲着老人的背影大喊：“我要向学校投诉！向校工委投诉！”
面对控告，老人只是背对众人，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似乎竟不屑于解释。
“真惨。”
辛胖子仿佛漏气的气球般缩回正常体型，一边抽着凉气，一边对泥脸膛男巫连连摇头：“……也就是你，皮糙肉厚到一定地步了，换成渣哥儿或者博士，恐怕现在鼻子都给磨平了。”
张季信回过头，对着胖子怒目而视。
“沧浪之水，濯浊扬清！”
蒋玉伸手唤出一道清泉，帮宥罪猎队诸位猎手清理身上泥浊，同时唤醒不出意料早早昏死过去的李萌同学。
“这老头儿确实有点过分。”萧大博士也表达了某种程度的不满，但同时，他也向红脸膛男巫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猜测：“……不过我觉得你的投诉很可能不会成功。”
“就因为他年纪大？”
张季信闷闷不乐的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我又没惹他……真是无妄之灾。他明明可以用一朵桃花把我送走，或者用一道束缚咒把我吊起来。”
“这可不一定。”
胖子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若有所思：“你可能没惹，但你爷爷说不定揍过他，他报复在你身上了……我记得你说过，你爷爷脾气很差，当年在学校揍过不少人。他俩年纪应该差不多吧？”
张季信闻言，顿时愣在原地，一时竟觉得这种猜测可能性极大。
这也让他愈发沮丧。
“渣哥儿，你觉得咧？”胖子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的公费生。
郑清没有搭理这些骚话连篇的年轻巫师，他正捏着自己的试炼牌，瞅着上面的分数，默默计算自己在‘落地’项目上的得失。(http://.suya.cc/6/6957/ )
第1838章 积分 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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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维显思！
郑清默默念叨着希尔达教授给他们的那道咒语，摩挲着手中试炼牌边缘的凹凸。受到咒力牵引，铜牌正面三棱体校徽中央，绿豆大小的数字50微微一闪，仿佛烟花般升起一连串虚幻的加号，前后还缀了简洁而又清晰的说明：
基础：+2（掌控试炼牌并学习咒语）
基础：+2（成功使用飞行咒）
基础：+2（穿越积雨云层）
基础：+2（成功落地）
进阶：+2（保持队伍完整）
起始的基础分数是50分，落地项目完成后，变成60分。这是一个令郑清既感欣慰，又觉得有些失望的分数。
欣慰在于自己在落地项目中拿到了满分。失落在于他原以为学会飞行咒就能拿到十分，却不料只有两分。
“为什么我只有59分？！”旁边传来李萌同学愤愤不平的抗议：“明明我也成功落地了，为什么我在这一项只拿到一分？郑渣跟我一样也是被人拎着腰带落下来的！”
年轻的公费生虚着眼瞅了小女巫一下。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张季信在一旁善意的提醒道。
“我就稍微眯了一下眼睛！”李萌睁大眼睛，大声分辨道：“不然我怎么知道郑渣那厮也是被蓝胖子拎下来的呢？”
“那就是你眯眼睛的时候失去意识了。”
蒋玉一把按住炸毛的小女巫，理了理挂在她脖子上的迷榖木叶子，警告道：“不要闹事，你拿9分应该感到满足……忘了那些没有掌握飞行咒从半空中掉下去、还有被雷劈的焦黑的同学了吗？”
李萌缩了缩脖子，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不服气，但终究安静了下来。
然后蒋玉转身，将手中一管淡蓝色的魔药塞到郑清鼻子下面——刚刚释放完‘沧浪之水’后，她就站在原地开始调配这份魔药，研钵、试管与玻璃棒仿佛一串温驯的行星，环绕在女巫周围，此起彼伏。
郑清还未来得及开口，辛胖子就觍着脸凑了上来，打量着研钵里的残渣：“这是什么？唔，有蟾酥、苦菜汁……还有白兰地？”
他抽了抽鼻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种搭配可是很少见……也挺老派的。”
女巫平静的看了郑清一眼。
年轻公费生乖巧的接过那支魔药，看着试管里汩汩冒泡的液体，二话不说，径直灌进嘴里。一股暖和的感觉在口腔内弥散开，旋即化作沁人心脾的清凉，让他有种鼻塞后突然通气的舒畅。
蒋玉嘴角微微一勾。
“化瘀。”她点了点自己脸颊，简单解释道。
之前降落过程中，郑清脸被飞蹿的藤蔓枝条抽了一下，半边脸肿的老高。这也是为什么，从刚刚落地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吭气的缘故。
查看分数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是一开口半边脸拉扯着太阳穴就跳跳的疼，而且话也说不清，索性闭嘴。
此刻，一管魔药入口，须臾间，郑清脸颊便肉眼可见恢复了正常。>
“谢谢……真是立竿见影啊！”
年轻公费生一边道着谢，将手中试管还给蒋玉，一边丝毫不吝惜夸赞的语言：“这是你刚刚配出来的吗？比辛胖子快多了！”
胖子撇撇嘴，出乎意料保持了安静。
蒋玉垂着眼皮，收起试管，将漂浮在周围调制魔药的器皿拢回手袋，虽然没有与郑清过多寒暄，但声音显得愉快多了：“你是猎队队长，总要听听你的意见……下一步我们怎么办？直接进帐篷吗？”
说着，她指了指几人身后那顶低矮的灰色帐篷。
郑清回头，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顶帐篷。
帐篷入口处的皮质门帘上，有草绳吊着几只死乌鸦与死松鼠，微风拂过，死物们破败的皮毛被草绳拽着随风摇曳，露出帐篷皮上用朱砂刻着的各种魔法符号。
帐篷后方，固定锁线与栅栏之间的空地角落里，堆满了大块的动物甲壳、成捆的皮毛、被烧的焦黑的骨头以及还没来得及分解的魔法生物死尸。
在那些死尸边缘，砌了一口浅坑，坑底涂抹了一层可疑的酱红色。浅坑边缘挖了一条尺许宽窄的沟渠，通过栅栏下的出口，连接着外面那座水流勾勒的巨大魔法阵。
弥漫的死气令男巫心底感到微微不适。
他收回目光。
“先简单收拾一下吧。”
郑清看向几位同伴，很没把握的说道：“谁都不知道进门会不会也有试炼项目，我们最好提前做点准备……胖子，你帮班长一起调制几份常用魔药；博士去后面捡几块骨头，看看能不能占卜用；长老查看一下周围环境，注意不要走出栅栏。”
“了解！”红脸膛男巫打了个收到的手势，紧了紧手上的拳套，迈开大步径直向帐篷后侧绕去。
这些安排谨慎而稳妥，不论主猎手还是占卜师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意见，这让郑清稍稍松了口气，思路也愈发清晰。
“我会尽快绘制出几张常用符箓……大家有情况及时反馈。”说着，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已经摸出黄皮纸等一系列画符用具，原地化泥为石板，也顾不得地上尘土，直接跪坐在地上，开始画符。
为了提高成功率，他还将在旁边摆了一块小巧的‘吴’字红纸牌位。这是暑假在校医院闲极无聊，他重新请来的。
“我呢？我干嘛？”李萌同学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对自己的安排，顿时有点不高兴：“我也是队伍里的一员！”
“你去帮博士捡骨头去吧。”郑清头也没抬，敷衍道。
“哼！”小女巫怒气冲冲，噔噔噔离开了。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她嘀嘀咕咕的抱怨：“我…大学生…捡骨头？…我在青丘公馆…苏施君…波塞冬…”
辛似乎也听到了李萌的只言片语。
“唔，说到苏大美女，她老公到底是谁？”胖子出于一位记者的职业操守，对曾经做过的调查念念不忘：“这都大半年了，还是一点儿口风都没露……不愧是大巫师啊。”
蒋玉默默瞥了某位正撅着屁股在地上画符的男巫一眼。
男巫没来由感到一点心慌，手中毛笔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符纸上还未完成的符胆顿时变得支离破碎。(http://.suya.cc/6/6957/ )
第1839章 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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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终究只是闲聊。
胖子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让他与真相的距离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蚕皮纸。就像世界上大部分阴差阳错，归根结底，并非阴与阳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而是二者之间缘分浅薄，时机未到罢了。
短暂休整之后，宥罪猎队一行六人又重新站在了帐篷门前。
只不过这一次大家不再仅仅依靠手中法书。每个人手里都攥了几张符胆无缺、符脚细密的符箓；口袋也有了几瓶补充魔力与愈合伤口的魔药；还有萧笑，怀里也多了几块干净漂亮的肩胛骨，用来炙烤占卜再合适不过了。
依旧是张季信打头，蒋玉与李萌居中，郑清与萧笑略两翼，辛胖子压后阵。
但就像大多数情况下，当我们毫无准备时，风险总在不经意间降临；而当我们准备充分，蓄势以待时，笼罩在头顶的风险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郑清跟在张季信身后，安安稳稳走进帐篷时，脑海里盘旋着的就是这么一个念头。
帐篷很大。
也很安静。
除了钟表发出的极细微的滴答声，没有任何噪音，郑清感觉自己几乎能听到旁边同伴的呼吸声了。
进门后前行不远，便有一道向下的短短的台阶，不足十阶，上面铺着松软的波斯地毯，与帐篷四周墙壁上挂着的大幅唐卡遥相呼应，华丽与宏大中夹杂了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
凡尔纳老人抄着手，站在台阶下。
“进门没有什么考验吗？”红脸膛男巫径直开口询问。
他警惕的打量着左右架子上摆放的奇怪法器，但目光又不断被更远处一些稀奇的魔法生物颅骨所吸引。
“当你们准备充分的时候，就没有考验了。”
老人声音并不高，但在这间安静的帐篷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就像盒子里的那只猫，没打开盖子之前，它可以是死的，也可以是活的……”
老派巫师就喜欢玩儿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这边走，”老派巫师并没有听到年轻公费生的腹诽，而是继续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工作，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几位年轻人跟上来：
“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一周这里就是你们休整的基地，俗称‘老巢’。”
老巢是个好词儿，它总能让人感觉暖和与安逸。
郑清心头闪过这丝无名的感慨，打量起帐篷里几乎可以容纳一座篮球场的空间，然后与外面绕一圈不足百步的大小稍稍对比。
“哇哦，这地方可真不小。”
年轻公费生亦步亦趋跟在灰袍巫师身后，最终感叹出口道：“从外面看它可没有这么大啊……是用了空间魔法吗？”
“或许吧。”老巫师眯了眯眼，一时仿佛陷入了回忆：“就是个老物件，以前可没有空间魔法这种说法……架子上的法器不要碰，谁也不知道哪个里面有什么诅咒，如果你们不想意外惨死，最好对未知保持足够的敬畏。”
对于这种稍显轻描淡写的警告，胆大如李萌，也老老实实听了进去，抄起手跟在老人身后，甚至不敢多看两眼。
倒是郑清，因为没有接受过传统巫师教育熏陶，对其中风险认识不足，反而注意起两侧架子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法器，开始思索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藏任务或奖励。>
故事书里不都是这种套路吗？
猎队的队长大人走神，占卜师只好接过老人的话头，继续追问：“……那这座帐篷面积到底有多大？”
“我也想知道。”
老人顺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根尺子：“你们可以抽空自己量量。我有时间就会测一测，但总是不确定。有的时候只是大厅差几平米，有的时候又会多几间屋子，天知道当初做这顶帐篷的巫师是不是对魔法有什么误解。”
“听上去有点儿过于魔法了。”郑清回过神，忍不住笑了笑。
“非常正确。过度的魔法总会导致混乱。各种程度、各种意义上的。”说话间，灰袍巫师用力扯开帐篷尽头的一扇木门，里面是一条昏暗的长长的过道，过道两侧交错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小门。
“里面是我们的宿舍吗？”
“看上去气氛不太好的样子……房间带窗户吗？我希望有海景房。”
“你是来度假的吗？”
宥罪猎队几位年轻巫师伸长脖子，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不不，”凡尔纳老人堵在他们视线之前，用力晃着食指，非常严肃的警告道：“我只是想提前告诉你们，这扇门背后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而是有更多门在它后面。所以不要被好奇心驱使钻进去冒险……如果你们侥幸回来，会发现你们试炼牌上的分数已经被扣光了。”
“也就是说这里禁止入内？”郑清顿时恍然。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合上木门，还找了一条破破烂烂的黄色裱纸贴住了门缝，上面用醒目的红字标注了‘禁止入内’。
这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某些人的好奇心。
郑清斜眼看了一下辛胖子以及李萌，有点不确定这支队伍的风险在谁身上。
之后，老人又带着年轻巫师们看了看他们的餐厅与宿舍。
所谓餐厅就是一张位于正厅边缘的大桌子，可以提供免费热水与鹰嘴豆泥，如果想吃的更丰盛，就需要外出，自己动手了。
而宿舍条件比郑清想象的稍微好一点，有两个独立房间，虽不宽敞而且窗户很小，但足够干净，一间属于四位男生，一间属于两位女生。
老人没有给这些年轻人更多休息时间，带着他们转回前厅。
在距离餐桌不远的一面墙上，扯开一张原本被麻绳捆着，绑在天花板上的皮卷。皮卷展开，是一张地图。
对比在天上看到的河流、山川，郑清依稀可以判断出这幅地图描绘的应该是营地周围的环境。
如果不出意料，那个红色的小三角应该就是这处营地的位置了。
河流对岸是大片空地，颜色与营地一侧迥异，被标注成黑色。一条条弯曲狭长的白色通道从营地中延伸而出，贯穿那片空地，犹如蛛网般，将黑色区域分割成大小不一的面积。
“这就是你们接下来的任务。”
老人枯瘦的手指点在那些大大小小的黑块儿上，扫了一眼专注的年轻巫师们：“白色通道是安全的……意味着你们走在上面不会意外横死。”
“而每一块黑色区域都是我们，也是你们，需要探索的部分。”(http://.suya.cc/6/6957/ )
第1840章 弗列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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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上的黑色深浅不一，唯一的共同在于它们仿佛活物，如烟尘或者流水般，在厚厚的皮质基底上缓缓起伏。
“黑色越浓，代表相应区域的风险越大；黑色起伏越剧烈，代表对应区域危险出现的频率越高。”
凡尔纳老人的指尖在图纸上划过，声音平淡，表情古井无波：“……但同时，它们也意味着奖励分数越丰厚。”
“你们此次试炼的任务，就是探索至少一片黑色区域，并做好完整的记录。包括探索区域内对应的地形、水文、植物与动物的种类、数量、魔力强度，还有可能存在的矿藏，等等。如果有可能的话，消灭探索区域内的害虫，可以帮你们拿到额外的奖励分数。”
“这是一份害虫名单……唔，还有一点，你们探索与消灭害虫过程中所有收获，除却制作标本的需要外，其他都属于你们自己。”
老巫师从旁边拿出一张羊皮纸，递给郑清。
纸上密密麻麻罗列了许多魔法害虫的名字，比如地精、栅栏妖精、异变地龙、食人花、腐覃、食人魔、邓氏白蚁等等，而名字后面对应着它们各自的奖励分数——大部分奖励都在两分以下，个别案例，比如巨大化的异变地龙、双头食人魔、大规模邓氏白蚁等，奖励分数可以达到四分甚至五分。
看上去相当公平。
“这里每块探索区域的分值都是固定的吗？”萧笑推了推眼镜，靠近那副巨大的地图，镜片几乎要贴到羊皮纸上了：“……希尔达助教告诉我们，每完成一个项目会有十分。但您又提到颜色越深的区域奖励分数越丰厚。”
“这并不矛盾。”
老人一边留意几步之外某位小女巫试图跳到餐桌上的打算，一边心平气和的解释道：“每处区域探索基础分数都是十分，不论颜色轻重……而根据区域内物种或害虫的威胁程度，你们还可以拿到额外奖励。”
“奖励有上限吗？”辛胖子充分发挥源自记者的敏锐嗅觉。
凡尔纳老人迟疑了片刻，最终缓缓摇头：“暂时没有……这也是为了提醒你们，在新世界的开拓过程中，任何危险都会在不经意间降临。时刻保持警惕是保证安全的充分但非必要条件。”
这不是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今天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蒋玉举了举手，老人颔首示意。
“您刚刚提到这是一座新世界，”她像是在课堂上提问般，认真而又严肃的问道：“我想确认一下，我们能不能知道这座世界更具体的一些信息，比如自然法则的强度、弗列克准备时间、或者世界的维度坐标？”
郑清注意到张季信脸膛颜色变得深了一些。
这些话原本应该由他这位宥罪猎队的主猎手咨询的，但张季信刚刚全部注意力都在选择地图颜色的深浅上了，全然忘记了一只猎队进入陌生猎场后的标准流程。
也是因为这处设施完整的营地，让人有种环境熟悉、安全的错觉。>
“这是一处隶属第一大学的私人领地，世界维度坐标只在联盟做过简单报备。”
凡尔纳老人首先委婉的拒绝了女巫最后一个询问，然后才回答她第一个问题：“而自然法则的强度，目前大概有08，但还在不断升高过程中……我只能告诉你们，占卜师们预测短期——唔，这个短期是指十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针对世界历史而言——短期内，这座世界的自然法则强度可能升至15，甚至更高……”
自然法则强度是一种较为通俗的说法，大概可以理解为在一座世界使用魔法的强度。自然强度越高，相应使用魔法的威力越大；强度越低，魔法威力越小。
譬如目前自然强度08，意味着同样施展火球术，在第一大学的火球如果定义为标准火球，强度为1，那么在这座世界的火球就只能达到标准火球的08倍。
而自然强度快速升高，代表这有很大可能是一座刚刚诞生，或者正在经历一轮魔力潮汐洗礼的世界。
对于这点，宥罪猎队几位猎手都已经不是小白，自然听得出老人的言外之意，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至于弗列克准备。”
说到这里，凡尔纳老人表情微妙的打量着几位年轻巫师，顿了顿，才轻声说道：“原本我已经为你们熬了一锅肉汤，但现在看上去，似乎有点浪费……”
所谓弗列克准备，是指当巫师进入一座全新世界，发现新世界的规则与原本世界有较大偏差——这是几乎是必然的——然后通过食用当地食物调制的魔药，等待周身细胞更新完毕，魔力、气息与新世界契合之后，才能进一步活动的准备工作。
普通巫师完成弗列克准备，大概需要一旬到一个月的时间；强大巫师可以通过激荡周身魔力，迅速缩短这一时间，祂们完成气息融合与细胞更换可能只需几分钟、甚至十几秒。
如果没有经过弗列克准备，在耗光体内原本储存的魔力之后，巫师倘若试图在新世界强行使用魔法，就会出现头晕目眩、内脏及眼鼻出血、失忆、魔力持续衰退、以及其他不明诅咒，严重的，甚至可能呈现出某些模因类症状，对周围环境造成与本人造成不可逆的强污染。
眼下，在连续使用飞行咒与其他咒语后，几位年轻巫师体内的魔力储备已经降低到一个非常危险的程度，亟需完成弗列克准备。
“浪费？”
蒋玉微微蹙起眉，似乎不太理解老人的意思。
“你是个谨慎的好孩子。”
凡尔纳老人先夸奖了女巫一句，然后又瞥了其他几位大大咧咧的男巫一眼：“……自始至终，你都很好的收敛了自身魔力，没有贸然进行气机交换，所以你大概没有注意到，你们几个人——除了那个小家伙——对这座世界有异乎寻常的适应性。”
老人口中的‘小家伙’，自然就是李萌了。
而被老人隐晦鄙夷的几位男巫，一个比一个脸皮厚，纷纷假装没有听懂老人的鄙夷，继续认真专注的记录着墙上挂的地图。(http://.suya.cc/6/6957/ )
第1841章 熟悉的陌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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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天然适应一座新世界。
即便大巫师、甚至传奇巫师也没有这种能力或者天赋。
如果一位巫师抵达一座新世界后，意外发现自己可以不经过弗列克准备，在新世界随意交换气机、使用魔法，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他以前来过这座世界。
而且这个‘以前’应该属于一个极短的时间范畴。倘若出生在这座世界，然后被带去别处成长，那么他回到这座世界后，也需要一点适应时间。
有了这个前提。
再参考宥罪猎队几位年轻巫师共同的经历与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包括郑清在内，大家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座被学校定为试炼场的新世界是哪里了。
“这里是黑狱？”
向来遇事从容的蒋玉脸上都难得露出几分错愕，下意识回头看向帐外，似乎想从栅栏外的萧索与荒凉中找到一些熟悉的痕迹。
厚厚的帷帐挡住了她的视线，却没挡住她发散开的思绪。
女巫脸上的惊异渐渐褪去，但表情却愈发严肃，目光沉凝，俨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竟忘记了身前的老巫师。
与之相比，宥罪猎队其他几位男巫诧异之外更多了几分恍然与振奋。
“原来如此。”萧笑扶了扶眼镜，面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喃喃着：“难怪，我占卜的时候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次试炼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了。”
张季信习惯的掰了掰指头，咔咔声里嘿嘿一笑：“我原以为学校只是随便捯饬了一座秘境猎园打发我们……果然是第一大学，够气魄。”
“见鬼，我从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进来一次。”辛胖子嘴里虽然在骂骂咧咧，但眼底却压抑不住那份兴奋之色，几乎下意识摸出了他的记事板与羽毛笔：“这次试炼狩猎的害虫与黑狱之战逃走的妖魔有关吗？学校放心我们这些学生‘打扫卫生’？”
上一次来的太突然，走的也太匆忙，以至于他没能完成一位记者应尽的义务。这一次，他定要好好做一番记录，为开学后的校报提供充足的猎奇素材。
相较于沉思的女巫与兴致勃勃的胖子，郑清关注的情况就更具体一些了。他把目光从地图上挪开，看向凡尔纳老人。
“这里真的是黑狱？”
他丝毫没有掩饰心底的惊诧，双手比划着，丢出一连串问题：“黑狱怎么变亮了？那两轮太阳不是大巫师的真身吗？战争结束后祂们没有离开？还有这气候、周围的魔力……那些囚徒呢？都被关进黑狱古堡了？还是已经死光了？”
曾经在黑狱之中经历过一段艰难的旅程，郑清对于这座世界原本荒芜程度的理解比其他几位男巫更清晰，对那些不惮以同类为食，为了一丝魔力甚至可以去饮岩浆、嚼骨渣的囚徒更是印象深刻。
此番落地，虽在栅栏之内，但之前帐外一番监测，并未发现周围有觊觎血肉的妖魔，也未发现那些灰皮枯瘦的囚徒。
头顶虽有厚厚云层，然天地之光，犹如布吉岛上阴雨连绵之时，较黑狱原先明暗程度，已经算天差地别了。
遑论栅栏之外，小河湍湍，天地之间，魔力充盈，无处不散发着一股勃勃生机。>
与郑清印象中那个漆黑、荒芜、匮乏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难怪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确信自己的猜测。
一连串的问题扑面而来，即便练达如凡尔纳老人，一时也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轻轻吁了一口气，用微妙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些年轻巫师。
“这里确实是原先的黑狱世界。”
老人先是肯定了郑清等人的猜测，但并未立刻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感慨起来：“看样子传言竟然是真的……校工委之前有传言，说前段时间黑狱大战的时候，有一群孩子冒冒失失闯进战场，差点闯了大祸。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差点’二字实在过于轻描淡写。
郑清想到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情绪起来，眼神顿时黯淡了几分。旁边的女巫敏锐察觉到男生的低落，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们当初在黑狱，为什么没有经过弗列克准备就直接适应了黑狱的环境？”蒋玉并未单纯的安慰郑清，而是问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郑清苦笑一下，眉宇间的那丝郁结也被女巫的问题驱散：“你不提我都没注意到……这种事情大概博士才知道答案吧。”
说着，他转头看向萧笑。
但出乎他的预料，萧笑犹豫片刻，竟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想来应该跟当时黑狱里发生的那场大战有关吧。”
几位年轻巫师齐齐看向凡尔纳老人。
“这个问题涉及维度理论的某些高深推理。”
老人并未拒绝年轻巫师们的请教，竖起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如同一位耐心的教授：“你们进入黑狱之时，这座世界已经化作一片巨大的战场……战场上的魔力变化遽烈程度远超普通世界的差异，从时间到因果，许多维线都被那些大巫师、大妖魔、还有传奇存在们的气息所沁润。换句话说，祂们主观上允许你们自由出入。而世界客观上拒绝外来者进入。”
听起来确实有点艰难。
但郑清立刻意识到这个回答反映出的另一个矛盾。
“照这个道理，我们当初适应的是那些大巫师或者传奇巫师的气息，并没有真正适应黑狱世界的气息啊？”
年轻的公费生皱着眉，慢慢咀嚼着自己的困惑：“这也就意味着，当我们再次来到这座世界，应该像其他人一样，重新进行弗列克准备。”
“理论上是这样。”老人呵呵笑了起来，一副你们还是太年轻的模样：“问题是，你们觉得眼前的世界与你们当初来的黑狱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上一次来到这座世界，满眼漆黑，世界如荒漠，皮包骨的枯瘦囚徒胆怯又狰狞；而再一次来到这座世界，虽然天色仍旧有些黯淡，景色依旧显得荒芜，但天地间散发的勃勃生机如初春幼苗，与之前大相径庭。
“这其中的区别就源于几个月前，巫师与妖魔们之间爆发的那场大战。”凡尔纳老人笼着手，简单解释起这些变化的缘由。(http://.suya.cc/6/6957/ )
第1842章 黑狱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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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郑清大学生涯第一学年快要结束之际，爆发于黑狱世界的战争，对这座原本已经沉沦黑暗与死寂的世界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巫师与妖魔盛大的血肉献祭，再加上一位古老者以及数位传奇的诞生，为黑狱世界带来了一轮充满活力的魔力潮汐。
当战争结束，由爱玛教授与巨鸟席兹的真身化出的两轮太阳先后离去后，高举星位跃出命运之河的海妖王，在黑狱世界的天空留下了一抹深刻的痕迹——以海妖王那颗蓝星升起时的影子为中心，一颗自然孕育的‘太阳’于虚空中缓缓诞生。
虽然现在它还只是一抹淡蓝色的虚幻影子，却已经能像一轮月亮般照亮整座世界。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随着那位新晋古老者的缓慢复苏，这轮‘太阳’的光芒会越来越璀璨。
新的太阳牵引着勃发的潮汐，从外而内，改善着黑狱世界原本近乎死寂的状态，仿佛旱地的春雷与细雨，滋润了干涸的世界。
新的循环开启。
新的生命也因此重新出现在世界。
但归墟世界之所以被称为归墟，并非只因为它失去了太阳，也不是一两轮活跃的魔力潮汐能完全拯救的。在早已荒芜的世界深处诞生的诸多怪物，仿佛趴在大树身上的藤蔓与虫子，遮蔽着大树的光照、在它身上蛀出一个又一个洞穴，时时刻刻侵蚀着世界赖以生存的基底。
比如诞生于死气郁结之处的腐覃，仿佛水泵般抽吸着天地间的魔力，产生腐蚀世界晶壁的毒瘴；再比如随着那场大战溃散开的食人魔部落，在涌动魔力与充裕死尸的帮助下，迅速发展壮大，仿佛蝗虫般在新世界蔓延开来。
还有最可怕的，在梳理地脉时因为吞噬扭曲地气而转化为一种类神孽生物的地龙，它们仿佛毒药般渗透进大地深处，仿佛黑洞般吞噬着新诞生的魔力，所过之处荒漠肆虐，寸草不生。
“……魔力潮汐涌动过程中逸散的气机对普通巫师很有好处，而这些害虫又都是必须清除对象。所以学校最终把这里选定为你们的试炼场。”
凡尔纳老人指着羊皮纸清单最上面的几个名字，简单总结道：
“击杀神孽地龙可以消弭扭曲的地气，清理腐覃、猎杀食人魔可以让世界更加健康……对于二年级的学生来说，这些都是非常好的试炼对象。”
“这轮魔力潮汐会持续数年。在它涌动的最初阶段，也就是现在，逸散的气机质量最高。”
“感受它们、引导它们、把握住着难得的机缘，可以让你们更快积累魔力、变得更强。不要浪费学校送给你们的机缘。”
老人端起杯子，呷了一口仍旧冒着热气的茶水。
帐篷内一片寂静，除了年轻巫师们细微的呼吸声，便只有帐子外隐隐传来的乌鸦，不厌其烦的聒噪不休。
一只饥饿的灯火虫扑簌着翅膀，从帐篷顶落下，绕着灰袍老巫师的肩膀晃晃悠悠转了几圈，最终落在他那花白的胡子间，吮吸着挂在他胡须上的几滴茶水。
它鼓着肚皮，缓缓闪烁起黯淡的光芒。
仿佛是为老人的这段解释画了一个句号。
李萌搓搓手指，踮了踮脚尖，盯着那只肥硕的灯火虫，似乎想把它捉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凡尔纳老人果断捻了捻胡子，将那只乱爬的虫子捉住，丢给小女巫，避免自己的胡子遭殃。>
这个小插曲也令沉浸在黑狱变故中的几位年轻巫师回过神来。
“所以说，我们不需要进行弗列克准备，是因为我们经历了黑狱世界转变最关键的节点……也就是海妖王进阶的那段时间。”
说到这里，郑清瞥了一眼仍旧活蹦乱跳的小女巫，顿了顿，突兀的问道：
“那她怎么办？”
这个问题显得有些没头没脑。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几位同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都知道男巫这句话的意思。
李萌是这支小队中唯一没有黑狱战争经历的成员，这意味着她必须花费一段时间进行弗列克准备。
“我跟小萌呆在营地，帮你们调配一些魔药。”蒋玉立刻回答道：“你们可以商量着先探索一两处区域……”
“适合四个猎手的探索类战阵不多啊。”张季信抱着胳膊，眉头皱的老高。
“我不需要你陪！”
李萌突然用力甩开蒋玉的手，绷着小脸，难得露出几分严肃与认真：“我马上就要读大二了，难道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吗？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吧！”
小女巫这番略显强烈的反应不仅出乎蒋玉的预料，而且令其他几位男巫也大感震惊。郑清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有勇气反抗蒋大班长的安排。
他忍不住悄悄冲李萌同学竖了竖大拇指。
蒋玉狠狠的瞪了男生一眼，又看看自家表妹，脸上露出一丝踟蹰。
察觉到女巫的担忧，凡尔纳老人轻咳一声，宽慰道：“营地的安全无需担忧……我、司汤达，还有其他几个老家伙会留在营地，帮你们做一点后勤工作。比如提供一处安全暖和的地方睡觉，或者煮点鹰嘴豆让你们垫垫肚子。嗯，你把我们当成游戏世界里那种发布任务的npc就行……”
“你们也玩电子游戏？”郑清顿时睁大眼睛。
其他几位同伴，除了萧笑外，都一脸困惑，显然不太明白老人与郑清提到的那些名词是什么意思。
“我，只有我玩。”
凡尔纳老人语气温和的纠正道：“我只是看着年纪比较大，实际上我都不到一百岁……像我这样年纪的巫师，或多或少总有点奇奇怪怪的爱好。”
“打游戏一点也不奇怪。”郑清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对巫师来说很奇怪了。”老人捏了捏胡子，选择终止这个话题，转头看向其他年轻人：“在出门之前，我需要提醒你们这些年轻人，这里不是猎场，而是真正的异世界。安全比任务更重要。”
“正常队伍可能需要浪费一天的时间进行弗列克准备，但你们，我觉得可以稍稍休整一下就出门。”
“这是个巨大的优势。”(http://.suya.cc/6/6957/ )
第1843章 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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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老人提及的优势，在接下来的试炼中得到充分印证。
当天文08-1班的其他同学进行弗列克准备时，宥罪猎队五位猎手已经走出营地，开始他们的探索之旅了——当然，在第一天的时候，李萌同学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营地，一边为队友们调配常用魔药，一边吭哧吭哧一天四五顿吃凡尔纳老人煮的鹰嘴豆泥。
通过食物来适应新世界的环境，是最古老也是最安全的弗列克准备方式。
在随后的六天时间里，郑清带着他的猎队以每天完成一个项目的速度扫荡着地图上标注的那些未知区域，由易至难。因为有先发优势，每一次他们总比其他人选择的区域风险要低一些，基础探索任务完成速度相应就更快一些，也因此有更多时间休整、有充足的时间完成额外的试炼任务。
这形成了一种非常有利的正向反馈。
到了八月二十九日，试炼会的倒数第二天结束时，宥罪猎队六位年轻巫师试炼牌上的积分，已经从第一天结束时的六十分一路上涨到平均一百五十分，牢牢占据着总积分榜第一名的位置。
这其中，除了李萌，其他五人几乎每天都能拿到十分的基础项目，只是在奖励分数上稍稍有些差距。
比如试炼第二天，辛胖子用自己调制的魔药清理了一窝邓氏白蚁，得到了五分的额外奖励；试炼第三天，张季信打碎了一头缚地灵，拿到了八分的额外奖励；还有郑清与蒋玉，在试炼第五天的傍晚，联手净化了一片茂盛的腐覃，每人得到了十分额外奖励。
李萌因为初落地时分数较其他人就低了一分，然后又浪费了一天时间进行弗列克准备，所以到试炼结束前一天的时候，她的总分堪堪达到一百二十分。
与某些倒霉蛋相比——比如出舱后就一头扎进雷云层的段肖剑——李萌同学的这个分数已经足够令人满意，但与自家人相比，这个分数就稍显逊色，。
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因此，试炼第六天结束后，小女巫一直板着个脸，看每个人时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连蒋玉给她煮了一碗甜丝丝的甘草豆泥，也没能让她心情好一点。
“豆泥、豆泥、豆泥！”
李萌用木勺戳着盘子里的晚餐，同时恶狠狠的瞪着郑清，似乎正在用刀戳对面那不知羞耻的渣男，嘴里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一天到晚都是鹰嘴豆泥……就没有别的吃食了吗？”
“食尸鬼的后颈肉倒是挺有嚼劲儿，但你不吃呐。”
郑清被她盯的浑身发毛，下意识扭了扭屁股，仿佛凳子上长了几根硬刺儿：“还有炸蜘蛛、沙虫酱……黑狱里能找到吃的就不错了，要知道，我上一次来黑狱的时候……”
“你上一次来黑狱看到那些囚徒只能吃骨头渣子。”
李萌翻了个白眼，提前帮郑清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末了，戳着盘子里的豆泥，鄙夷道：“能不能说点儿新鲜的，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一百遍了。”
“萌萌！”
蒋玉警告的敲了敲手中汤勺：“虽然已经完成了弗列克准备，但持续食用当地食材，能加强我们与这座世界的联系，对这次试炼非常重要。不要闹小脾气！”
小女巫撇撇嘴，终究不敢继续呛声，低头开始闷头吃起了自己盘子里的豆泥，只不过她的勺子仍旧戳的咣咣响。>
郑清悄悄松了口气。
旁边伸过一只竹签，签子上戳着一只烤的焦酥泛着油光的大蜘蛛。
“你要的炸蜘蛛。”胖子不知是耳残，亦或者只听了一小部分，以为郑清想要一只炸蜘蛛：“沙虫酱没有了，倒是还有点腌的白蚁蛋，要不要来点儿？”
邓氏白蚁有毒，而它们的蛋经过腌制后有一种奇特的鲜辣味儿，搅在鹰嘴豆泥里格外下饭。
郑清从谏如流，不仅给豆泥里搅了一勺，甚至那只炸蜘蛛上也抹了厚厚的一层。
正打算继续自己的晚餐，却发现胖子仍旧在一旁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又干嘛！”年轻公费生无奈的放下手中竹签，叹了口气。
胖子眨了眨眼睛。
“你的那条小蛇呢？不放出来透透气儿吗？”他乐呵呵的搓了搓手，一副我帮你照看一会儿的模样：“……毛豆被赶走后，我们就剩它一只宠物了。”
学校举办的试炼，禁止携带宠物、炼金人偶等任何可能会额外提高学生魔法能力的东西，但却没规定如果有宠物自行找寻到主人并跟了上来怎么办。
毛豆是一只拥有廷达罗斯猎犬血脉的狗子，因此能够藏在角状时空的缝隙间，躲过学校的探查。
所以，当试炼会开始的第二天清晨，这只灰扑扑的狗子喵喵叫着在帐篷里乱蹿后，不仅宥罪猎队几位年轻巫师，就连负责这处营地的凡尔纳老人也目瞪口呆，全然不知这只没有惊动警戒魔法的狗子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一番紧急联络并讨论后，无辜的郑清同学保住了自己可怜的分数，但毛豆却被恼火的营地负责人捉走，丢回了学校。
至于胖子提到的小蛇，就是藏在郑清耳朵里的那条小青蛇。
试炼第一天，几位年轻巫师毫发无损的穿过雷云层后，胖子就对郑清使用的手段异常好奇，发挥记者的天性，各种试探追问。
郑清也有心与大家通个气儿，索性在探索第一片未知区域的时候，将那条小青蛇放了出来，与宥罪猎队的猎手们见了个面。
当然，他肯定不会告诉队友们这只小青蛇的真实身份——倘若他敢亮出这条小青蛇是海妖王进阶前真身未曾彻底磨灭的一丝精气所化，那么他必须向同伴们解释更多。
有时候秘密太多真的很麻烦。
每一个遮掩真相的谎言都必须用更多谎言掩盖。如果不想继续撒谎，那么保持沉默才是唯一聪明的做法。
言归正传。
胖子虽然不知道小青蛇的真实身份，但它那漂亮的异色眸、以及周身弥漫的奇异魔力，都令他格外痴迷，以至于天天缠着郑清，想要多看几眼。(http://.suya.cc/6/6957/ )
第1844章 意外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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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是喜欢小动物的。
否则赖在403宿舍里的那只猫也不会把胖子的床铺当成自己的行宫，把胖子的脑袋当成自己的小窝。
但并不是所有小动物都像团团那样无害。
最起码，呆在郑清耳朵眼里的那条小青蛇就不是好相与的家伙。此刻，听到胖子又一次开始痴缠，想要与那只青蛇玩闹，年轻的公费生立刻板起面孔，警告般的瞪了他一眼：
“你想我的积分被扣光吗？毛豆那件事还没彻底过去呢……而且那条蛇也不是宠物，不好惹，小心它把你骨头咬碎……”
呼啦！
帐篷门帘掀开，凡尔纳老人裹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
“什么把骨头咬碎？”老巫师抖了抖身上的寒意，捕捉到男巫的只言片语，笑呵呵问了一句。
郑清恶狠狠瞪了胖子一眼，旋即回身，对凡尔纳老人打了个哈哈：“我们在说那群突然出现的食人魔……如果不小心被它们抓住，会把我们的骨头咬碎。”
旁边立刻传来李萌的嗤笑声。
郑清面不改色，态度真诚，全然不像个说瞎话的模样。
凡尔纳老人也未在意这些细节。
“唔，”老巫师大踏步走下台阶，来到距离餐桌不远处的地图前，看着已然清朗了许多的地图，目光最终落在距离营地不远处一小块漆黑阴影上：“确实有点麻烦？”
宥罪猎队几位年轻巫师纷纷起身，离开餐桌，来到老人身后。
李萌倒是也想丢下手中餐勺，但被蒋玉用目光制止了，不得不继续坐在餐桌后，一脸苦大仇深的对付面前的晚餐。
凡尔纳老人所指的地图上那一小片漆黑区域，是宥罪猎队试炼第二日所探索的区域。原本颜色并不深重，近乎灰色，藏在那片区域最麻烦的是一窝邓氏白蚁，辛胖子用了半个小时就调制出非常出色的杀虫剂，宥罪猎队只用了一上午便完成了当天的试炼项目。
但仅仅隔了四天，在试炼结束前倒数第二天傍晚，当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结束最新项目，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营地后，却接到一个糟糕的消息。
他们在第二天清理探索过的区域里莫名出现了一群食人魔。
因为那片区域距离营地不远，紧邻交通要道，给往来的巫师们造成很大的麻烦，再加上食人魔危险程度与邓氏白蚁不可同日而语，原本已经变成白色的区域瞬间被涂得漆黑，仿佛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周围干干净净的地图上。
相应的，营地间也传出了一些不太好的流言，隐约在怀疑郑清等人在试炼项目中作弊。因为去年校猎会新生赛的风波，这些流言很是获得了一些市场。
这也是晚餐时郑清等人心情都比较糟糕的缘故。
“委员会怎么说？”
郑清看着老巫师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出声询问。>
凡尔纳老人之前出门就是参加试炼管理委员会的会议，讨论已经清理过的区域再次被污染应该如何处理。
“大家意见分歧都很大。”
灰袍巫师回头看着眼巴巴的公费生，并未故弄玄虚，而是简单介绍道：“有的人觉得这属于你们没有完成任务，应该重新清理，但两次清理只能计入一次任务；有的人认为这是你们工作不认真，不仅需要再次清理干净，而且要扣分；还有人认为那些突然冒出的食人魔属于占卜之外的害虫，况且前后两次地图显示风险度截然不同，不该一概而论……”
“最后结论呢？”李萌不知什么时候丢下餐勺，踩在椅子上，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老人的一个又一个‘有的人’，急吼吼追问。
蒋玉回头一看，顿时大怒，免不了又是一通鸡飞狗跳。
凡尔纳老人没有在意小女巫的失礼，笑了笑，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委员会最后提供了两个方案。一个，认可你们之前完成的项目与得分，不需要你们清理那些食人魔，但会在最终任务总结时酌情扣掉一些分数……如果接受这个方案，你们明天还能接新的任务。”
“另一个，那些食人魔仍旧由你们处理，不会扣分，而且猎杀的食人魔依旧能获得额外积分。如果接受这个方案，意味着你们明天肯定没有时间领取新任务了。”
明天就是试炼最后一天。
风险低、探索简单的区域早已在前面六天的试炼中被清理一空，余下的区域或者地形复杂、或者受到严重污染、或者有危险魔物盘踞，总之没有一个易与之地。
就连今天，郑清等人领取的任务也费力九牛二虎之力，从早上一直忙碌到晚上才勉强完成。用张季信的脑子都能猜到剩下的区域有多难。
“就选方案二吧。”
辛胖子给嘴里塞了一只烤蜘蛛，第一个给出了自己意见：“相对于风险更高的未知任务，我宁肯面对一群傻乎乎的食人魔。最起码今天晚上我可以提前调配一些能对付食人魔的软骨散。”
“而且那么大的食人魔部落，肯定有双头食人魔。”张季信紧了紧手上的拳套，赞同着胖子的意见：“我记得那张单子上，最低阶的双头食人魔积分都有五分……”
“以我们现在的总积分，只要不扣分，就保持对第二名的压制。”萧笑虽未明确表示自己的意见，但偏向也很明显：“继续冒险探索新未知区域的边际收益已经非常低了。”
然后郑清看向蒋玉。
“那片区域是我们探索的，”女巫看着年轻的公费生，轻声说道：“我们相信它是干净的，就有责任确保这份干净……最起码，在我们离开之前。”
郑清轻嘘一口气，收回目光。
立刻，他的身后响起小女巫不满的嚷嚷：“你还没问我的意见呢！”
男巫连忙回过头，诚恳的看向李萌同学。
小女巫抱着胳膊，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才郑重其事回答道：“我选择方案一！食人魔太臭了，大家最好离它们远一点……”
郑清没有听完小女巫的分析，果断回过头，看向凡尔纳老人：
“投票结果，五比一，我们选择方案二。”(http://.suya.cc/6/6957/ )
第1845章 艾雅法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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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发时，李萌仍旧有些郁郁不乐。
她还是不想与那些臭烘烘的食人魔们打交道。
“昨晚没休息好？”郑清看着表情郁郁的小女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一会儿跟紧你姐，不要走神……食人魔的石头砸的很准，小心脑袋开花！”
小女巫忧郁的看了他一眼。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她左右瞟了瞟，故作神秘的压低嗓子，声音因为飘忽不定而显得有些缥缈：“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梦，我看到死亡、乌鸦、枯萎的大树……”
“你没有目击者天赋的，对吧。”郑清打断小女巫的呓语，确定了一下。
李萌假装没有听见男巫的质疑，继续用那做梦般的语调嘀嘀咕咕道：“唯有远离，能够规避死亡……那乌鸦的叫声里，夹杂着风吹来的砂砾，荒芜、干燥，一直沁入我的肺里！”
郑清不知道‘干燥’这个词是怎么跟‘沁’这个字联系在一起的，就像他不知道李萌同学今天早上发的这股神经是真的单纯讨厌食人魔，还是某种对她表姐意志的反抗。
年轻的公费生重重叹了一口气，抬手掸掉小女巫肩膀上沾的几根蛛丝。
“首先，没有人会死。”
他很肯定的说道：“呆了这么多天，你应该明白过来了，学校之前那些话都是吓唬我们的。其次，幻梦境我也是去过的，我可以告诉你，梦境里有很美好的景色、也有很可怕的故事，但它们就像肥皂泡一样脆弱。最后，真正重要的事情都是当我们清醒的时候，发生在现实世界。”
说着，他一把扯开帐篷帘子，一股属于清晨的寒意迎面扑来，两个人齐齐打了个寒战。郑清缩缩脖子，回头看了小女巫一眼，补充道：
“比如现在……清醒一点了吗？”
“谢谢，清醒多了。”小女巫硬邦邦的回答道，显得格外有礼貌。
帐篷外，宥罪猎队的占卜师已经在营地边缘的土坑里烧起了一小堆干草，青白色的烟气搅拌在淡淡的晨雾中，显露出一种扭曲的活跃。
蒋玉抱着法书，站在萧笑身后，正仔细观察土坑里升腾起的烟雾的形状。她的肩头裹着一件红黑交加的大方格披肩，长发都拢在披肩里，清早的阳光涂抹在她的发梢与披肩上，仿佛一层香甜的橘子果酱。
郑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女巫回头看了一眼，冲男巫点点头，然后又向李萌招招手，示意站到她身旁。郑清若无其事的跟了过去。
李萌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向郑清：“你不相信我的梦，却相信他烧的这堆草？”
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可比性吗？
郑清忍住吐槽的冲动，沉吟片刻，最终在蒋玉疑惑的目光中轻咳一声，含糊回答道：“一位伟大的巫师曾经说过‘强者不会屈从于命运，而是让命运环绕着祂’，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我们不应该屈从于梦境的恐吓，但也不能无视命运的示警。任何时候，多一些准备总是不会错的。”
“我不是强者，只是个小弱女子。”
小女巫显然对实践‘伟大巫师’们的箴言偈语没什么信心，伸手指了指土坑：“就像四眼儿那样？”>
“你应该叫他‘博士’或者‘萧大博士’。”郑清耐心纠正道。
“博士在干嘛？”辛胖子腆着肚皮，剔着牙，晃悠悠挤出帐篷，走了过来：“不是说七点之前出发吗？现在都六点五十了。”
“长老已经提前打探去了，”萧笑仍旧蹲在土坑边，一边用细长的草棍捅着坑里灰白色的余烬，一边头也不回的答道：“如果你起床早一点，吃饭快一点，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胖子径直忽略博士语气中的不满。
他蹲在土坑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些余烬，捡起一根草棍，在灰里戳了戳，然后皱了皱眉：“骨头呢？你这是烟雾占卜？”
“不完全是。”萧笑终于回头，看向胖子——他眼中的瞳仁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片颤抖的眼白：
“这是一种古老的占卜方式，通过燃烧蓍草、檀香、或者涂抹精油等方式，刺激巫师们的感官，捕捉一闪即逝的某些幻象。比甲骨或者烟雾占卜的结果更准确，但对占卜技巧的要求也更高一些。”
“也就是说掌握这种占卜方式的巫师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好好享受spa了，对吧。”郑清莫名开了个脑洞，下意识为萧大博士默哀了一下。
“spa是什么？”李萌好奇的踢了郑清一脚。
郑清眉角一跳，打了个哈哈：“哦，白丁世界里一种有益身心健康的治疗方式……完全比不上巫师们调制魔药。”
蒋玉垂着眼皮，仔细端详着蓍草燃烧后的烟雾，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些无趣的闲聊。
“有观察到什么风险吗？”郑清话锋一转，果断将大家注意力转向猎队占卜师：“你在这里看很久了吧？”
“暂时没有……”一句话没说话，萧笑就突然闭嘴，站起身。
其他几位年轻巫师也齐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抹青色火光骤然一跃，出现在几位年轻巫师眼前。火光散去，一只模样精致的青鸟拍打着翅膀，欢快的唱着歌：“发现食人魔部落，位于艾雅法拉（eyjafjalj?kull）山麓西侧五百米左右的位置……”
“艾什么？”郑清一脸懵逼的看向其他人。
“艾雅法拉……”
“埃亚菲亚德拉……”
辛胖子与萧笑同时说出两个词，发音非常接近，但长短有显著区别。胖子看了博士一眼，呶呶嘴，让出了解释权。
“别逼我重复这个词。”
萧笑扶了扶眼镜，原本只剩白仁儿的眼睛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露出黑白分明的瞳孔：“……艾雅法拉（eyjafjalj?kull），原本是一座位于冰岛的冰盖火山的名字，最初意思是‘岛、山、冰河’，但因为这个词发音过于模糊与艰涩，许多人都念不出来，所以上次探索之后，我就把它用在了这里。”
说着，他顺势用手中草枝勾勒出几根线条，画出一幅简易地图：“你也知道，那条山麓被星空污染，出现了无名扭曲，普通巫师如果不加防备进入，很容易出现意识模糊、表达困难等症状……所以叫它‘艾雅法拉（eyjafjalj?kull）’再合适不过了1。”(http://.suya.cc/6/6957/ )
第1846章 山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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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收到了青鸟的报讯，但宥罪猎队的出击并不顺利。
当五位年轻巫师顺序离开营地，越过栅栏的时候，一只挂在辕门上的死乌鸦恰好落在队伍中间，砸在李萌同学脚下。
这一次，小女巫倒是没有尖叫，反而飞快的蹲下身子，拎起死乌鸦的爪子，凑到郑清面前炫耀。
“我说什么来着？”
她脸上看不出丁点儿害怕，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凶兆！大凶之兆！黑皮狗上街，死乌鸦落地，猫头鹰偷笑，祖宗牌位跌倒……还有什么比这些现象更糟糕的征兆吗？”
郑清盯着那只腐烂干瘦的死乌鸦，心头平添了几分阴霾。其实不需要小女巫多说什么，整个猎队里的气氛已经变得有点糟糕了。
“李萌，把它丢下！”
蒋玉用危险的语气警告道。现代巫师虽然不太讲究‘晦气’这种古典神秘学派巫师们的概念，但或多或少，总会受到一点影响。
不沾染脏东西就属于其中一条。
而死乌鸦，毫无疑问，是属于脏东西范畴内的。
听到表姐的训斥，小女巫撇撇嘴，顺手一丢，将那只死乌鸦重新丢到了辕门之上。旋即，蒋玉撕开一张辟邪符，用一团淡青色的火焰为李萌擦了擦手。
“一两只死乌鸦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郑清试着给同伴们打打气，只不过一番胡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它只是被刚刚一阵风吹下来了。正所谓风吹幡动，非风动，非幡动，实乃心动……心意稳定，外邪自破。”
“但那只死乌鸦代表这里大概率已经超出《巫师法典》的管辖范围了。”
萧笑扶了扶眼镜，回头看了自家队长一眼：“虽然我也不觉得一只死乌鸦掉到地上真正代表什么……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水晶球。走吧，看看我们能在外面遇到什么新鲜玩意。”
说罢，他抬起胳膊做了个手势。
五位队友打起精神，站在各自位置上，随着占卜师的指示发出高低各异的轻吟，一齐发动这座简易的猎阵。
嗡！
震荡的淡红色魔力光晕伴随着悠扬的低鸣弥漫开来，须臾家便笼罩了整支猎队。五位年轻猎手，辛与博士在前，蒋玉与郑清压后，李萌居中，排成一列，在淡红色光晕笼罩下，仿佛一条变异的地龙，驾驭着四周微微激荡的力场，在青鸟指引下，轻快向前滑去。
艾雅法拉距离试炼者们的营地并不远。
宥罪猎队全力发动猎阵，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便抵达了那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山麓边缘，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红脸膛男巫。
当时，张季信正匍匐在一座小山丘后面，躲在一重奥斯特的守护结界中，小心窥伺着远处混乱的食人魔营地。
“这玩意有用吗？”郑清钻进结界后，有些不放心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对这道魔法印象深刻。
第一次接触巫师世界，跟着托马斯去大明坊买学习用品的时候，他就见识过‘奥斯特的守护’，当时隔了八百米远，那头猪妖就红着眼睛一头撞了过来，以至于从那以后，郑清一度对类似非标准魔法信心不足。>
“放心，我已经盯了它们一早上了。如果它们能发现奥斯特的守护，就不会让我在这里呆这么长时间。”
张季信很有信心的回答道。
食人魔向来以莽撞与没脑子著称，对于领地范围内的异常气息，它们就像守门犬一样敏感，稍有怀疑，就会拎着大骨棒与石头四处乱砸一通。
“需要换岗吗？”萧笑抱着水晶球，蹲在张季信身旁问了一句。
“暂时不需要。”
红脸膛男巫回过头，向鱼贯而入的同伴们打着招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队伍中间没精打采的李萌同学。
“昨晚没睡好吗？”
他皱着眉，说了与郑清相似的话，然后摸出一颗青黑色的果子递了过去：“我哥说过，任何计划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执行计划前一晚好好睡一觉，我觉得很有道理……呶，这是芥末果，提神效果绝佳。”
听到芥末两个字，小女巫的脸顿时皱成一团。
“我清醒的很！”
她没好气回答着，用力拍了拍挂在腰间的法书。法书封面腾起一寸多高的魔法光晕，像是在为李萌的辩解做注脚。
郑清注意到张季信摊开的手掌——或者更准确点，他注意到张季信今天手上戴着的拳套与平日不同，显得有些破旧。
“你换了一副拳套？”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好奇的问道。
“哦，这个啊。”
见小女巫不领情，张季信耸耸肩，翻手将芥末果收起，然后冲郑清晃了晃手上那副拳套：“……之前那副是我哥送我的生日礼物，火蛟皮的，就那块皮子在金陵坊都能卖五六枚玉币，更不要提上面篆刻的魔文了。”
“所以？”
“所以谁舍得用那么好的皮子去砸食人魔！”宥罪猎队的主猎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又臭又丑，平白糟蹋东西……不管是一个脑袋还是两个脑袋的食人魔。”
“那你现在这副是什么皮的？看上去有点阴沉沉的。”
“普通黄牛皮，我以前训练时用的拳套……你觉得阴沉沉，只是因为用的时间久了，沾了些死气吧。”
“不管怎么说，对于一头牛来说，能砸到食人魔，也是一种荣幸了。”
辛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摸出了一串炸蜘蛛，津津有味的嚼着，同时点评道：“梅林在上，贡献了这些皮子的牛肯定正趴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用蹄子指着身上血淋漓的骨肉，大声感叹着牛生的价值呢。”
“如果我是牛，肯定没有这么高的觉悟。”李萌抱着胳膊，咬着手指，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或许因为周围轻松的聊天气氛，她已经没有了早上恹恹的情绪，恢复了几分灵动。
“你是巫师，不是牛。”
蒋玉抬手，轻轻弹了她一个脑崩儿：“不要咬指头……也不要愣在原地，掏出羽毛笔，帮我计算一下守护法阵阵脚位置，我们要在进攻之前先构筑一片稳固的阵地。”(http://.suya.cc/6/6957/ )
第1849章 光荣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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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
胖子骂骂咧咧着收起手中血淋漓的银质小刀，扯下手上的蚕皮手套，丢在面前血肉模糊的俘虏身上：“就不能再迟几分钟吗？”
话音未落，一张被撕开的符纸便从他身侧飘下，落在食人魔尸体上。
青烟乍起，一层极薄、极淡、却又极其剧烈的蓝色火焰以符纸为中心急遽扩散开，须臾间便覆盖了整具食人魔，眨眼间就将它的尸体以及那副蚕皮手套烧作灰烬。
胖子回过头，看到郑清正抓着另一张符纸左右张望。
“还有其他没烧掉的尸体吗？”
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语气有些焦躁：“食人魔的鼻子都很灵敏，我们必须在它们靠近之前把这里清理的干净一点！”
“放松，放轻松点。”
反而是之前更暴躁的胖子开口安慰起郑清：“食人魔能在十几里外嗅到血腥味儿，更不要提它们中还有一个双头食人魔……五分钟的距离，想要彻底隔绝几乎不可能。我们只能指望班长大人的法阵了。”
蒋玉冷静的声音随即在两人耳边响起：“气味隔绝没有问题，但幻阵还没有完全架设成功……你们还有没烧掉的尸体吗？用尸体做阵基，可以让幻阵中的食人魔影响更逼真一点。”
“没有，都烧光了。”
宥罪猎队的主猎手粗着嗓子，略显抱歉的插口道：“我刚刚又检查了一遍，清理的非常干净……食人魔的脑袋行吗？它们主帐里挂了一串儿硝制后的脑袋，看上去像个工艺品。”
郑清来到主帐外时，恰好看见李萌正牵着一只独眼乌鸦，左顾右盼着，神气活现的在帐子外踱步。
那只独眼乌鸦额前长着一颗红宝石般的眼珠，身躯肥硕，仿佛一只老母鸡。一条腿上套着铜环，铜环上系着细细的锁链，锁链另一头拽在小女巫手中。
郑清还没来得及开口，李萌就迫不及待的炫耀起来：“我这乌鸦比你的小蛇漂亮吧！这是我姐梳理地气的时候，从营地边一处草窠子里发现的！”
独眼乌鸦歪着头，盯着年轻公费生，一声不吭。
郑清总觉得它的目光有些狗狗祟祟。
“你这乌鸦是不是叫小黑？”男巫停下脚步，笑道。
李萌同学眼神一亮，一拳砸在手心：“我就说刚刚有什么事情忘了……对，你以后就叫小黑了！”
独眼乌鸦歪着头，微微张开翅膀，抖了抖身子，依旧一声不吭。
“你的小白怎么办？”郑清打趣了一句。小白是李萌养的鸽子，跟波塞冬关系很差，平时两个小东西遇见了，没少打架。
小女巫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么遥远的问题，立刻犯了难，但很快，她就抖了抖手中的锁链，小手一挥：“嗨，那有什么……两只鸟我还是养得起的。”>
郑清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含糊着，恭维了两句，目送小女巫继续神气活现的遛鸟，最终摇摇头，掀开主帐的帘子，钻了进去。
与巫师们的帐篷不同，食人魔的帐篷并未加持空间魔法，所以即便这是营地里最大的一座帐篷，仍旧显得有些逼仄，光线很暗。狭小的空间里流淌着淡淡的腥臭与焦臭味儿，那是之前被拧断脖子后，又被烧成飞灰的食人魔留下的。
漆黑的火坑里装满了灰白色的余烬，间或夹杂着几块被烧的漆黑的骨头；床铺是用柔软蒲草与兽皮铺成的，只不过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些脏兮兮的蒲草，兽皮已经被辛收走了。
整座帐篷异常简陋，没有精美的装饰，也没有耀眼的宝石，唯一能彰显帐篷主人身份的就是那根立在帐篷中央的图腾柱，上面雕琢满古朴的图案，一层叠着一层，竟意外叠加出一种诡异的繁复美感。
借着游荡在帐篷顶的几颗‘嘒彼小星’洒下的光线，郑清看到了张季信提及的那些食人魔脑袋。
那些食人魔脑袋只有拳头大小，漆黑、干瘪，仿佛一颗颗晾干的绿皮核桃，用它们脑袋后面脏兮兮的头发编织在一起，如同一串漆黑的大蒜。
“它们原本在图腾柱后面的缝隙里挂着，所以一开始打扫时没被发现。”红脸膛男巫掂着那串‘大蒜’，向队长解释道。
帐篷帘子再次掀起，伴着微风，涌进一股清新的香气，郑清顿时感觉鼻子好受多了。
“这是食人魔的‘光荣颅骨’？”
刚刚走进帐子的蒋玉一眼就看到张季信拎着的那串脑袋，惊讶道：“不是说只有数百头食人魔以上的大部落才有这种东西吗？”
能被称为‘光荣颅骨’，自然不是普通食人魔的脑袋有资格觊觎的称号。食人魔部落里，只有那些最强大、有机会挑战部落王者位置，却又挑战失败，战死当场的食人魔，脑袋才有机会被食人魔萨满摘下来，制成光荣颅骨。
越是历史悠久、传承有序的大部落，光荣颅骨也越多。它们不仅仅是族群荣耀的象征，更是一种强大的法器，能够帮助部落萨满施展强大的黑魔法诅咒。
听到蒋玉的判断，两位男巫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郑清伸出两根指头，捏住一颗食人魔脑袋的下颌——他并不是担心这些嘴都被缝起来的干瘪脑袋忽然开口咬人，只是出于某种‘干净’与‘谨慎’的想法——凑到一颗嘒彼小星下，仔细打量片刻。
“为什么？”他忽然开口，没头没脑的问道。
两位同伴都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这么小的部落会有这么多光荣颅骨？为什么宥罪猎队突袭的时候，营地里的食人魔们没有使用这串颅骨？管理颅骨的食人魔萨满哪里去了？如果那个双头食人魔是这个部落的萨满，为什么它不随身携带这串光荣颅骨？
太多太多为什么盘绕在宥罪猎队队长大人的脑袋里，以至于他突然有点后悔，之前动手太过利索，没能留下一两条舌头。
“先不要考虑那么多，应付掉那群回来的食人魔再说其他的吧。”张季信果断阻止郑清在这件事上思虑过甚，转头看向蒋玉：“这些脑袋能用吗？”
他是指使用这些‘脑袋’加强女巫架设的法阵。
“应该可以。”
蒋玉戴着蚕皮手套，不是很有把握的接过一个光荣颅骨，仔细打量着：“这些脑袋都经过魔法硝制，充满了食人魔特有的魔力……理论上应该比普通食人魔的尸体效果更好。”(http://.suya.cc/6/6957/ )
第1850章 无声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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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它盯着不远处安静的营地，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疑不定。虽然从远处看上去，那处营地平静、安详，与它们离开时毫无区别——甚至辕门口还有留守的食人魔冲它们挥舞着胳膊，欢呼它们的归来。
但不知为何，黑手看着那个欢呼雀跃的家伙，总感觉有些心惊肉跳，以至于缀在脑袋后面的四个瘤子一颗接着一颗跳痛起来。
这不是个好兆头。
身为食人魔，可以不相信一起长大的伙伴，可以不相信萨满长老们含糊不清的预言，甚至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一定要相信与生俱来的直觉。
因为眼睛可以欺骗自己，伙伴可以背叛自己，萨满们的预言可以蒙蔽自己，唯有直觉，能够始终如一的指引自己。
跟在双头食人魔身后的普通食人魔战士纷纷停下脚步，齐齐看着首领的背影，目光中带着敬畏与不安。天空灰扑扑的光线落在黑手那只漆黑的大手上，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泽，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黑手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事实上它也忘了自己以前叫什么了——自从降临这座世界，新生的脑袋彻底清醒之后，他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以便与族群里那些没名字的蠢货划清界限。
想到那些蠢货，黑手皱着眉回过头。
食人魔们站着松松垮垮的阵型，与黑手模糊印象中冷峻、犀利、精密的战阵形成鲜明的对比。它已经很努力了，但不知是不是这座世界影响的缘故，这支部落的食人魔总是很难克制它们本能的冲动。
注意到头领森冷的视线，队伍中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缺乏这点觉悟的食人魔早已变成了大家的晚餐。
黑手收回目光，心底闪过一丝满意。
能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将这群乌合之众调教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死亡与崇拜双重影响作用下的极致，虽还算不上令行禁止，但他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他随意点了两名站在队尾的手下，示意它们先回营地探探路。两个傻乎乎的大个儿将肩上扛着的野猪交给同伴，用力拍了拍胸膛，然后拽着粗大的木棒，拖着沉重的步伐，喘着粗气，大声吆喝着，向不远处的食人魔营地跑去。
……
……
“那家伙比我们想象的狡诈！”
郑清盯着渐渐迫近的两道身影，微微皱起眉：“竟然派了两头食人魔探路……我们的幻阵没有问题吧！”
他转头看向正小心调整阵盘的蒋玉。
女巫还未来得及开口，站在她身旁的李萌就气势汹汹向前一步，短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郑清鼻孔里了：“你是在怀疑我们的专业性？嗯哼？”
郑清脑袋微微向后仰了仰，瞅了瞅仍旧牵着独眼乌鸦的小女巫，丝毫没有从她身上感到一丁点儿的专业性。
“应该没问题。”>
蒋玉抬头，拽了李萌一把，然后冲郑清笑了笑：“普通食人魔对魔力感知非常迟钝，并不比一个戏法师强多少……而且那些光荣之颅的效果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
“就算出了问题也没关系。”张季信扯了扯手上的拳套，然后蹲下身子，开始往腿上绑甲马符：“狩猎的第一原则，永远不要指望猎物自己掉进陷阱里。”
“这是第几条第一原则？”辛胖子吐槽道。
“所有的原则都是第一原则。”红脸膛男巫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前辈们在猎场上总结出的任何建议，都值得我们一丝不苟的遵守。”
这番对话，让埋伏着的年轻巫师们稍稍感到一丝轻松。
郑清举起张季信那支单筒黄铜望远镜，打量着远处驻足不前的双头食人魔，忽然想起上学期在贝塔镇经历黑潮袭击时的场景。
然后他想起那些雄壮的马人，以及当时聊及的某个有趣话题，下意识眯了眯眼。
“你们说，双头食人魔是有两根脊椎吗？”
年轻公费生盯着远处猎物瞅了半晌，忽然歪着脑袋，小声询问身旁的几位同伴：“那样岂不是很不稳定？两条胳膊发力也很困难吧！”
这个问题宥罪猎队其他几位年轻巫师齐齐侧目，就连正捧着水晶球念念有词的萧笑一时都卡了壳，让水晶球上的画面一阵模糊。
李萌同学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我竟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耶…不过我知道苏芽给学校里那些双尾松鼠正过骨，它们的脊椎末端分叉，延伸出不同的尾骨。以此推断，我觉得双头食人魔的脊椎应该跟大树似的，在某一节分了个岔。”
一直蹲在小女巫脚边的独眼乌鸦原本缩着脖子，仿佛睡着了一般。但忽然听到年轻巫师们讨论的话题，蓦然醒了过来，歪着头看向年轻公费生，似乎在纳罕这么紧张的时刻，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双头食人魔的身体结构相当复杂，根据进化路径不同，还分有不同科属，一时半会说不清的。”
萧笑不愧大博士的称号，三言两语便终结了这个问题：“……如果你真的感到好奇，大可以在捉到那头食人魔后，把它解剖了仔细看看。”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包括郑清在内，其他几位同伴们的注意力又齐齐转向远处徘徊不前的双头食人魔身上，视线逡巡着，已然开始思考解剖刀从哪里下手更容易一些。
便在这时，辕门外传来阵阵喧哗。
那是两头探路的食人魔与空气斗智斗勇的声音。它们拍打着胸口，与营门口并不存在的岗哨打着招呼，吹嘘上午的狩猎过程，炫耀它们的狩获，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宥罪猎队几位年轻巫师齐齐松了口气——包括张季信在内——能够更轻松的伏击这些食人魔，没人愿意在野地里追着它们跑几十里甚至上百里。
然后两头食人魔大大咧咧走进营地。
靠近主帐。
郑清耳朵眼里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蛇头，吐着信子，看向那两头食人魔。几乎同一时间，年轻公费生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一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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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手臂从袍子下张开，叉叉丫丫，宛若一株茂盛的大榕树在夜色中舒展身体。那些手臂粗细长短不一，绝大部分手中都空空如也，只有身体两侧，两只最强壮的手臂，手上拿了法书与木杖。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手臂毫无作用。
“…嗡…俺…波罗各帝（供养）…f’tgh（燃烧）…’ai（召唤）…兵…ebuan（陷阱）…n’ghft（黑暗）…临…n’gha（死）…斗…呢…叭…皆…”
浑浊而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空，沃特雷张开的手臂，掐出一道道古老的法诀，念诵着混杂了不同流派与信仰的咒文，混乱与和谐在这一刻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共同震动着四面八方的魔力，汇聚出一道又一道邪恶而强大的气息。
轰！
轰！轰！
五颜六色的咒光在天空翻滚、流淌，光怪陆离，学校的三位大巫师也纷纷现出真身，炽热的火龙、白色的天使、紫色的蜈蚣，三道庞大的身影仿佛礁石般钉在沃特雷诡异而巨大的身影左右与前方，仿佛夜空中三颗颜色各异的亮星，绽放出毫不逊色的璀璨光芒。
年轻巫师们头顶，那座金色的山影虽然并不在咒光的直接攻击范围内，但仅仅擦边而过的威能，就已经震得它嗡嗡作响，隐约有了崩坏的迹象。
“这老妖怪真的是刚刚晋升成功吗？”希尔达摸着耳朵上的铜环，看着天际那翻滚的咒光，喃喃道：“这强度…这强度……”
“这种程度，应该属于顶尖的大巫师了。”赤练猎队的队长沉声道。
“这不可能！”另一位助教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来之前我们从学校占卜团调阅了沃特雷的资料，最少一个月前，它还只是注册巫师级别！”
“但它确凿无疑，已经铸成了一副完整的真身。”
托马斯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如果你们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条火龙的尾巴与四爪、那尊天使的翅膀、还有那条蜈蚣的半截身子，都还是虚拟状态，受到咒光攻击后，会漾出朦胧的魔力波动……而沃特雷的真身却凝练真实，每一条胳膊、每一颗眼珠、甚至那件破破烂烂的长袍，都真实不虚，没有丝毫虚幻的模样。”
“有可能吗？一个月的时间，铸成一道完整的真身……”
“有可能的。”一个声音突兀开口。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回头，看向发声者，郑清也不例外，然后他才意识到，说话的是自家猎队的占卜师。
萧笑的个头虽然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矮的，但此刻却获得了最高的关注。他抱着那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扶了扶眼镜，语速不快，却非常清楚的回答道：“只要事先准备充足的铸体材料，辅助以高超的炼金技巧，那么就有可能在成就大巫师的同时，铸成完整的真身……古代佛门修士凝练金身的时候，就常常使用这种方法。”
“但是，”他在这里停了停，然后才重新开口：“使用这种取巧的手段，会锁死更进一步的可能性。换句话说，用外物凝聚的真身，没有机会窥探传奇境界了……但凡自行进阶大巫师境界的，没人会选择这种方案，宁可在漫长的时光中使用魔力，慢慢打磨出更契合自己的真身。”
“这种……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胖巫师很小心的戳了戳博士的后腰，问出了很多人心底的困惑。>
“听说的。”萧笑轻描澹写的解释道。
“我倒是有些理解这个黑巫师的选择了。”希尔达咂咂嘴，打断众人对自己学生的关注，他摸着嘴唇上的铜钉，若有所思：“对许多资质不佳的巫师——比如我们的沃特雷先生，他的资质绝对不算好——能够成就大巫师就谢天谢地了，能够成就顶尖大巫师才有的完整真身，简直可望而不可即……对他这样的巫师来说，前路原本就是断绝的……况且，虽然这道真身不是使用魔力一点点凝练出来的，但这并不妨碍它拥有顶尖大巫师的战力。”
卡！
卡察！
沉重的碎裂声缓慢而清晰的在每一位巫师耳边响起，托马斯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头顶金色山影上蔓延开的蛛网状裂痕，然后收回视线，环顾左右。
“各自准备二阶展开吧。”他言简意赅，下达了命令：“这种战场上，普通注册巫师没有太多插手的余地，只有二阶战阵的真身，或许能帮教授们一点忙……受禄于天，保右命之！”
他伸手拍了拍郑清的肩膀，简单祝福道。
“受禄于天，保右命之！”
所有巫师齐齐低了头，共同念出了这句祝祷。而后飞快散开，化作三支猎队，拉开距离，构筑起各自的战阵，橘红、澹蓝、金赤色的魔力胞衣顷刻间升起，宛如三个耀眼的火堆。战场的另外两侧，几乎同一时间，也升起了另外七堆‘火焰’。
噼啪！
哗啦啦！
金色大山的虚影轰然崩碎，散落的碎片犹如一颗颗流星，从天空划落。十道比大巫师们真身稍小几分的巨大身影拔地而起，齐齐攻向那宛如大树的漆黑身影。如潮水般翻涌的咒光稍稍散开，咒光后传来几位大巫师的声音。
“嘻嘿嘿嘿嘿……”
沃特雷古怪而尖锐的笑声四处弥散：“果然是学校一贯的胆小鬼作风……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一个，来一群……惯会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呐。”
“你也可以揺人啊，”巨大的火龙盘旋在上空，呵呵冷笑：“只要你叫的过来，多少人我们都接着。”
这句话顿时让黑巫师沉默了。
说到底，没有哪个巫师组织可以跟第一大学比人数多少，不论低阶巫师，还是高阶巫师，学校始终拥有绝对优势。
它默默垂下一半手臂，捏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法诀，释放出一道道强大的魔法，抵御着相当于十三位大巫师的攻击，同时扬起另外一半手臂，伸出尖利的食指，两两交错着，互相割开手腕上的血管。
赤红的鲜血顿时汹涌而出。(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七十七章 血色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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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打算割腕自杀吗？”
交错的咒光之外，传来某支猎队调侃的笑声，只不过没人把这种说辞当真，任何一个对黑魔法稍有了解的巫师，都知道血液与诅咒之间的密切联系。
一时间，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紧紧盯着那些被割开的手腕，盯着那些交错伤口中涌出的血液，以及沃特雷举起的手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在漫长的等待中，痛苦先是消失，然后再次出现……”
数百颗赤红的眼珠开阖不定，吞吐着瘆人的光芒，黑巫师灰白色的长发披散着，如一条条蠕动的长蛇向虚空蔓延，占据战场近半面积的夜幕下，传来老人阴冷而尖利的吟唱：
“……我们睁大眼睛，拭去泪水
然后看见真理……”
这是不久前沉默森林里曾经响起的古怪歌谣，此刻变成了一道诡异的魔法。伴随着这道咒语，涌出的血液离散开来，化作大小不一的一团团血珠，这些血珠仿佛被一条条无形的绳索串联在一起，挂在夜幕之中，闪耀着令人不安的红光。
“……痛苦是真理的果实
痛苦会净化血液
而血液将照亮世间万物……”
砰！
砰！砰！
从头顶传来的无形而沉重的压力，如跗骨之蛆，顺着魔力流转薄弱之处肆意蹿动，让先前便受过重创的几支猎队再也无力维持二阶战阵，真身纷纷崩溃，其中便包括宥罪猎队。
这一次，从战阵中跌落，郑清有种落水的感觉。
鲜红的色彩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阴冷的气息顺着他的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向他身体里钻去，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抬着头，睁大眼，看向天空。
那一团团血珠，仿佛一夜幕中的一颗颗星星，甚至它们离散的位置，都参考了星图，年轻巫师很轻易便从中看到几个熟悉的星座。
当黑巫师最后一句咒语结束，已然各就各位的‘血星’们纷纷绽放出夺目的光华，只是刹那间，整片战场便被无边无际的血色所笼罩，这一刻，不需要更多解释，所有人都能瞬间理解那句‘血液将照亮万物’代表了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谁想出了这个扭曲而怪异的主意，把血珠子挂在天上冒充星星。”
星空学院的副院长，那条盘旋燃烧着的巨大火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打断了黑巫师余音鸟鸟的吟唱：
“还让某个很多年前，就已经丧失抬头看星空能力的家伙来主持这个仪式……我很欣赏你们的无畏……但你们难道听不懂，在这座森林里，大自然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树枝、每一粒泥土，都在让你们这些‘不自然’的东西闭嘴吗？！
”“嘒彼小星，胡迭而微！”>
庞大的咒力顺着龙吟弥散开来，一瞬间，血色的星空便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顿时变得模湖而虚幻了，天地重新透亮，暗澹的日光从薄纱的缝隙间落下，郑清顿时感觉四周令人压抑的窒息感减轻了许多。
仿佛这一瞬间，他从水底钻出了水面。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只过了很短时间，那层薄纱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火龙强大的魔力在这片血色弥漫的世界如烈日下的积雪，在飞快的融化。
一直安静站在火龙另一侧的亚特拉斯副院长玛格丽特女士拢起身后雪白的翅膀，向前走了一步，翻开了手中洁白的法书：
“羔羊揭开第七印的时候，天上寂静了约有两刻。”
她的声音没有一般修女的温婉柔和，带着几分冷硬与漠然，一如她周身散发的光芒，如阳光照射在冰面反射的光，让人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长袍，屏住了呼吸。
这片血色的世界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
玛格丽特女士开口后，整个世界也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多不少，恰好是秒针在表盘上挪动两格的时间。
借着这短暂的空隙，女巫翻开了法书第二页，继续念道：“第一位天使吹号，天空仿佛着了火，天的三分之一和地的三分之一被烧了，一切的血光也被烧了。”
蜷缩的天使虚影从女巫的法书中浮起，抬起头，张开翅膀，举起手中的号角，呜呜着吹了一下。漫天血色间骤然烧起熊熊大火，仿佛一块块红色的蜡油，火光中传来沃特雷痛苦的惨叫，但这并不是结束。
“第二位天使吹响了号角，有雹子与火掺进血里，血的三分之一变成海……”
“第三位天使吹响了号角，有燃烧的血星，好像火把从天空落下……”
“第四位天使吹响了号角，太阳、月亮与星星分开，白昼的三分之一没有光，黑夜的三分之一没有暗……”
“第五位天使吹响了号角，我看见星星一颗接着一颗，从天上落到地上……”
一道又一道天使的虚影从玛格丽特女士的法书中升起，吹响一段又一段悠扬婉转的号声，就像她所描述的那样，黑巫师开辟的血色世界在号角声中不断崩解，海水将三分之一的夜幕涂抹成蓝色，夜色又褪去另外三分之一，血珠们幻化的星星拥挤在剩下的三分之一夜空中，一颗接着一颗从天上坠落。
似乎一切就要这么结束了。
然后郑清听到黑巫师那痛苦的惨叫慢慢变成了压抑而扭曲的笑声：“咯咯，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坠落的血星在它的笑声里一颗接着一颗崩碎，天空突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儿，细如牛毛，却重逾泰山，血雨漫无方向的在天空游荡，将一道又一道白色的天使虚影染成红色，血雨落在地上，将一道又一道注册巫师们构筑的二阶战阵压垮。
郑清视线中，属于巫师们的高大身影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崩碎，仿佛被酸液腐蚀许久，内里早已腐坏的木头。就连三位大巫师的真身，也在漫天血雨中莫名其妙开始缩水，变得越来越小。
那些飘落的血雨，也没有真正落在地上，而是裹挟着窃取到的魔力，汇聚成一道又一道细长的血河，逆流而上，重新回归夜幕，化作一颗又一颗闪耀着血芒的亮星。
只用了很短时间，战场上就只剩下那道漆黑而庞大的身影了。(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七十八章 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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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吧！咆孝吧！释放吧！”
尖锐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这片重新被血色笼罩的世界中，黑巫师张开两条最粗壮的手臂，一手拿着法书，一手拿着木杖，低着头，俯瞰矮矮众生，疯狂大笑：“血液终将照亮世间万物！在这个世界，我就是唯一的神！你们浪费的每一滴魔力，都将贡献给天地间最真诚的色彩，把这个世界凝筑的更加坚实……”
暗红的色彩涂抹了整片天空，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半透明的红色果冻，郑清感觉自己就像陷进一个巨大的泥潭里，举手投足间，都显得格外费力。
“所以相较于妖魔，我更喜欢黑巫师。”
年轻公费生身后不远处传来迪伦略显尖刻的吐槽：“大概黑魔法对脑子真的有腐蚀作用，这些黑巫师愚蠢的令人感到可爱，总会在交手的时候，把自己的魔法细节一点点暴露干净……让人有种令人满足的智商碾压后的快感。”
“传说中的，呼呼，反派死于话多吗？”旁边传来辛胖子气喘吁吁的声音。
郑清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不是应该笑一下，以示自己也保有与同伴们相似的乐观情绪。但四周越来越浓郁的血色以及那道几乎笼罩整个战场的庞大身影，让整座战场气氛压抑到了极致，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应该尽量避免使用塑能类魔法。”萧笑冷静的声音接着响起，他还稍稍提高声音，似乎想让周围更多人听到：“……但暂时还不能确定肉身接触会不会造成魔力流失。”
下一秒，校工委的那位副主任用行动回答了萧笑的疑问。
紫色的蜈蚣后背突然裂开，探出两双半透明的翅膀，无声的振动着。原本略显笨拙的虫子，在这两双翅膀的帮助下，骤然变得灵活而敏捷，仿佛一道紫色的闪电，穿过黑巫师颌下无数触角，重重叮在了他的颈间。
嘶！
啊！
蜈蚣与黑巫师一齐惨叫起来，几十只大小不一的胳膊齐齐抡起向它的脖子抓去，只不过在那些手探向脖子之前，咬在黑巫师颈间的蜈蚣已经抢先一步，松开了口器，缓缓向地面落去，与扑击之前相比，它的体型有了明显缩水。
星空学院的西蒙教授调转真身，原本庞大的火龙已经缩水成一条火蛇，他穿梭虚空之中，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紫色蜈蚣拽了回来。
】
“不要跟它有身体接触。”
紫色蜈蚣还在半空中，便已经维持不住真身，恢复了灰袍老巫师的模样，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却清晰传递到每一位猎手的耳中：“目标人物受到严重的星空污染……而且接触时会掠夺我们的魔力。建议使用非塑能系的中远程攻击手段。”新笔趣阁
郑清原以为这个要求会极大限制其他猎手们的发挥，毕竟在他看来，在场的巫师们很少有人像他一样使用符枪。
但很快，他便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与狭隘。
在场的每一支猎队，都准备了一到两支符枪，除此之外，这些正式注册的猎队还展示了更多令他眼花缭乱的攻击方式，比如飞剑、标枪、弓箭、炼金人偶、召唤兽、活化的石像、盔甲、甚至树人。
尤其是那些炼金人偶与石像鬼，不知是哪几支猎队的杰作，从战场边缘源源不断涌出，冲向恍若一座小山的沃特雷，顺着它垂落地面的破烂长袍，蚁附而上，各种闪耀着寒芒的武器胡乱在它身上凿着，颇有种蚁多咬死象的感觉。>
当然，不是只有巫师们能爆兵。那座早已坠地的金字塔建筑也敞开了四周所有门户，释放一群又一群实验体——人狼、蓝魔、长着鸟头的蝠翼怪物、狂战士、等等——它们嚎叫着，挥舞着锋利的爪牙，与巫师们的召唤物们厮杀成一团。
头顶，学校的三位大巫师纠缠住沃特雷的大部分注意力，让它空有几百只手臂，却无法影响地面的战局。
脚下，十支猎队与黑巫师的实验体们纠缠在一起，整个战场仿佛一锅沸腾的血水，
呼！
一块巨大的石头从郑清头顶掠过，砸在一群冲向宥罪的蓝色巨魔身上，将几头避之不及的巨魔直接碾成肉饼。
年轻公费生回过头，看到了已经化身蓝巨人的胖巫师。
与大巫师们的真身或者二阶战阵的博父氏巨人相比，辛胖子的蓝巨人仿佛是个发育不良的小矮人，但对于战场上大多数怪物们来说，这个小矮人就显得极为可怕了。
“你安心射击，周围有我们！”
蓝巨人用轰隆隆的声音与自家队长打着招呼，同时顺手捡起地上一株焦黑色的树干，巨大的巴掌在树身胡乱擦了擦，擦出一条略显光滑的木枪，然后他后仰、拧腰、摆臂，用力一掷，漆黑的木枪带着令人惊惧的呼啸倏然而过，将几头嗷嗷扑来的巨魔扎成一串血葫芦。
郑清收回视线，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打开手中雷明顿的弹匣，确认了一下弹匣里装着的是血符弹。他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黑暗中浮现的那张巨大、宛如山羊般的苍老面孔。
这么大的目标，闭着眼也打的中。
唯一的问题在于，是该打它的眼睛，还是额头。
半空中，传来黑巫师嘲笑几位学校大巫师的声音，显得尖利刺耳：“嘻嘿嘿嘿……知道吗？你们几个老家伙，就像几条挨过太多次揍的野狗，看见人就躲来躲去……”
郑清不再犹豫，屏住呼吸，瞄准黑巫师的脑袋，径直扣动扳机。
砰！
血色流光一闪而逝，在这片血红的世界里极不起眼。
郑清甚至来不及眨眼，便看到黑巫师额头正中央的位置，砰然爆开，出现了一个可怖的巨大伤口，露出里面一团翻滚着的漆黑雾气。
意外而又不出人意料的，这颗符弹并没有要了它的命。
夜幕中，有数颗血星，在那个伤口出现的同时悄然崩碎，而那个巨大的伤口，则在漫天血色中迅速恢复如初。
仿佛刚刚那个伤口是郑清的幻觉。(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七十九章 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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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符弹不是万能的。栆
对于这一点，郑清早有心理准备。
既然瑟普拉诺能够在一个烟斗与一根木杖的帮助下保住性命，那么一位真正的顶尖大巫师在符弹下安然无恙，也就不难让人接受了。
说到底，这些符弹都是郑清自己画出来的，只不过沾染了一丝禁咒气息，对规则的破坏力比其他符咒更强一些。
倘若绘制符箓的是老姚或者吴先生，郑清相信，即便他们不用带禁咒气息的血符，也能裹出一颗轻易就把眼前这个黑巫师打爆的符弹。
“非常，非常惊人的威力。”
沃特雷苍白而狭长的面孔第一次离开三位大巫师，低下头，看向距离它不远处那个宛如米粒大小的年轻巫师，它的脸上，数百颗赤红的眼珠轱辘着，缓缓转动，捕捉年轻巫师的每一丝细微举动，其中许多眼睛眯了起来，但也有许多则睁得很大，眼中带了端详、审视、好奇、恶意、狐疑等等诸多不同的意味。
郑清第一次感觉，眼珠子多了带来的不一定只有恐惧与扭曲，起码通过眼神能够表达的情绪更加丰富了。栆
“非常有趣的年轻人。”
黑巫师低声笑着，目光最终落在年轻巫师手中的符枪上，颌下数百只粗细不同的触角翻卷，发出类似铁丝划在玻璃上的刺耳笑声：“生活啊，你永远想不到它会给你带来怎样的惊喜……”
“很显然，这是因为你的脑洞还不够大。”
星空学院的西蒙教授嘲讽着，巨大从赤红尾巴自下而上，斜斜抽去，与从夜幕中悄然落下的十几只触角恶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砰！
淡红色的魔力与漆黑的魔力一起炸开，在半空中卷起几圈清晰可见的魔力波纹，然后迟了片刻，狂乱的飓风才顺着随着魔力撞击后的巨大声音一起，落在地面，将十几头刚刚跃起的人狼硬生生吹飞。
“令人欣慰的挣扎。”栆
沃特雷举起近百只胳膊，用力鼓掌，似乎在称赞西蒙教授拦在年轻巫师前面的举动，只不过它的每一次鼓掌，都有一道咒光从相合的手掌间射出，砸向地面，一时间咒语如雨点般落下，整座战场都淹没在了黑巫师狂暴的攻击下。
在一片混乱的爆炸声、惨叫声、怒叱声以及实验体们的嚎叫声中，沃特雷略显癫狂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不知道这样的挣扎，你们还能挣扎几次；不知道那样的符弹，你们弹匣里还有几颗……”
砰！
郑清用另一颗血符弹回答了黑巫师的猖狂。
又是几颗血星在枪声中崩碎。
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年轻公费生单膝跪在地上，符枪扛在肩上，面无表情的重复着‘拉动枪栓’‘扣动扳机’‘填充符弹’的简单步骤，在沃特雷的额头开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脑洞。
夜幕中，崩碎的血星越来越多，而且崩碎后的血星几乎没有复原，只是很短的时间，头顶的‘星空’便出现了一块突兀的空白，连带着弥漫整座战场的血色似乎也淡了几分。栆
接二连三的重击，把沃特雷打的有些发懵，好半晌，直到一颗血符弹被它头上垂落的某根触角拦了一下之后，它才回过神，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终于浮现了一丝惊怒，颌下如章鱼触角的胡须卷起，露出一张长满尖利牙齿的大嘴。>
嗥！尖锐的嚎叫从天而降，仿佛猛烈的飓风，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原本散落战场各个角落与巫师们交手的实验体似乎收到什么讯息，疯了似的丢下它们的对手，向宥罪猎队所在的角落冲了过来。
“拦住它们！”西蒙教授扬声喝道。
玛格丽特女士飞快的翻动她那本洁白的法书，一只只身高不足三尺的白色小天使拎着弓箭与短矛，从书页间蜂拥而出，竭力阻止实验体们攻击。
钱九周老人抖动他宽大的灰色袍袖，洒落一群又一群颜色艳丽的硕大毒虫，任凭它们在战场上挥舞着巨大的钳子、释放令人窒息的毒气。
托马斯化身巨雕，与那些长着宽大蝠翼的怪物在低空纠缠；希尔达扯下了几乎所有的铜钉铜环，脸上鲜血淋漓；还有赤练猎队的队长、白泽猎队的占卜师、铁十字猎队的游猎手，等等等等，一个个郑清或认识或不认识、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身影前赴后继，阻挡着那些狂暴实验体的冲击。栆
轰！
轰！轰！
震耳欲聋的冲撞与爆炸声此起彼伏，似乎只是一刹那，这场战争便达到了最高潮，郑清眼角的余光看到有几头人狼爬到蓝巨人身上胡乱撕咬，看到蓝雀双手持剑如一阵风似的在蓝魔群中纵横，看到萧笑被一个狂战士一巴掌拍飞很远。
他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但手中的符枪却端的越来越稳。
手上那串哈哈珠子与梅林勋章里的双头米诺陶早已被他重新丢进战场中，甚至毛豆也被他召唤进了战场——除了识海中某条死活不肯动弹的小青蛇，郑清已经竭尽了全力。
砰！
又一枚血符弹离开枪口。栆
郑清盯着黑巫师额头出现的大洞，看着夜幕中已经消失近半的血星，努力放缓呼吸，把手伸进灰布袋。
然后他眼神微微一颤。
探进灰布袋的手伸的愈发深了一些，甚至小半条胳膊都探了进去。一个又一个木匣子被他丢了出来。
空的，又是空的，还是空的。
血符弹用完了。
他脑海中清晰的浮现了这个念头，想要告诉其他人，但环顾左右，张了张嘴，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在拼命，以他为中心，构筑了一条极细却又异常坚韧的防线，将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实验体们牢牢阻挡在外。
“我需要符弹！”栆
年轻巫师在脑海中咬牙切齿的说道。
脑海中的那条小青蛇的存在确实让他免去了禁咒之力逸散的痛苦，但也让他失去了利用‘漏洞’偷偷借用禁咒之力的能力。
就像去年，他一度可以通过‘观想’直接在现实中显化出一支符枪，现在却连一颗符弹都凝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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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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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吗？”
脑海中，攀附在禁咒之树上的青蛇终于睁开它那双童色迥异的眼睛，嘶嘶的吐着信子，懒洋洋的警告道：“你现在还没有控制禁咒之力的能力。”
“你可以教我。”
“学习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不存在捷径的。以你的意志力，或许可以干涉潺潺的小溪，却绝对没有办法控制汹涌的大河。如果我放开闸门，你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咆孝的洪水冲垮堤坝……那意味着你还有回来的机会……如果更糟一些，你淹死在河水里，就算那个老头儿想把你捞回来，恐怕都有些难度。”
小青蛇的这番话里使用了许多比喻，听上去略显隐晦，却也不难理解。
轰！
远处，一条颜色暗澹的火蛇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焦黑的烟尘。那是星空学院的西蒙教授，郑清仍旧清楚的记得他刚刚来到战场时，显露的那条巨大而英武的火龙。
但现在，随着魔力的不断流逝，西蒙教授已经无法维持完整的真身了。即便这样，他仍旧与另外两位大巫师一起，拼命挡在这些年轻巫师们前面。
“没有时间了。”
郑清闭上眼，咬着牙，给脑海中的小青蛇下了最后的命令：“如果你不能出手，那就离开我的识海……我现在需要力量。”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空荡荡的弹仓，从灰布袋里随机摸出一枚普通的符弹，塞进去，然后瞄准那尊笼罩大半个战场的巨大阴影，果断开枪——这枚符弹，他并没有想着能够打爆夜幕上的某颗血星，只是单纯想做点什么。
开枪之后，他才勐然想起，自己还有一道姚教授奖励的符箓。虽然那张符只是带了一丝传奇巫师的气息，但在这个时候，总比他自己画的符要强许多。
在翻找那张符箓卷轴的时候，年轻巫师不忘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射出去的那颗符弹。
与血符弹不同，这枚普通符弹飞行速度慢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甚至有点怀疑这颗慢悠悠向上爬的符弹能不能飞到黑巫师的脸上。或许幸运女神听到了他的祷告，这枚普通符弹竟然真的穿越了诸多触角与咒语的阻碍，径直撞在了黑巫师的额头。
那个被郑清打碎过许多次，却又恢复如初的额头。
啪。
像是一颗小石子儿丢在巨大的岩山上。
这枚普通的符弹甚至没在黑巫师的额头留下一丁点儿白印，便翻着跟头，从天上掉了下来，仿佛哑火一般。
“我需要力…意？！
”
郑清再次冲脑海中那条小青蛇咆孝了起来，但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惊愕的看到悬在半空中的那张巨大的面孔，正从额头开始，蔓延开蛛网状的裂痕。
倘若是普通人头大小的脑袋，隔那么远距离，郑清决计不会看这么清楚的。但沃特雷的头实在是太大了，如同一座小山，那些网状裂痕像从高山上缓缓滑落的雪崩，势不可挡，很难让人看不清楚。
噼啪。
噼啪，噼啪。
微弱而又断断续续的碎裂声在这片嘈杂的战场上却显得格外清晰，郑清仿佛能够看到一个做工精美的瓷器正在炉火中迅速皲裂，笼罩整座战场的血色连同那遮蔽了半座战场的夜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退却，寡澹的昼光重新落下，将黑巫师那张正在缓缓崩坏的面孔映照的愈发苍白。“不…不……发生了什么……不！>
！”
沃特雷举在半空中的几十只手强行中止了正在掐着的法诀，从四面八方涌向它的脸，试图阻止那些正在缓缓崩落的碎片，重新把自己的脸拼凑完整，但当它的手举到面前的时候，它才惊恐的发现，它的手上也布满了蛛网状裂痕，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崩坏。
很难形容几十只赤红的眼珠子露出张皇失措的神色是什么样子，郑清甚至不确定这一幕在梦里是可怕的还是美好的。
几乎同一时间。
那些正在战场上与巫师们厮杀成一团的实验体们——从人狼，到蓝魔，到狂战士，再到长着宽大蝠翼的诡兽——它们突然僵硬在了原地，嚎叫着，化作一堆又一堆白色的湮粉。
“你们！都是你们！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黑巫师发疯似的嘶吼着，仰着头，歇斯底里的大叫，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与绝望，全然没有了片刻之前的狰狞，几十支、上百支胳膊从宛如夜幕的黑色长袍下探出，向上抓去，似乎想要抓住某条救命稻草。
但天空什么也没有。
所有的手都只抓到了空气。
澹薄的阳光从云层中落下，罩在那些叉叉丫丫的胳膊上，橘红色的火苗由内向外燃烧着，郑清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头劣质血仆被处以古典极刑的场面。
“这是姚教授的符纸吗？”
一位老人捡起郑清失手落在地上的某张符箓，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然后塞进年轻巫师手中，夸奖道：“年轻人，干得不错！”
“非常好。”另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善。”第三个声音也近在迟尺。
郑清一脸茫然的转过头，看着三位大巫师冲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倏然消失在面前，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呼。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白气。
“这不是我，”
脑海中，盘绕禁咒之树上的小青蛇睁大眼睛，显出几分无辜与惊讶来：“真的，跟我没关系……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给你行个方便呢。”
郑清一脸木然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符枪与符纸，半晌，才讷讷着答道：
“这也不是我。”
说第一遍的时候，他还很确定。
但抬起头，环顾左右，看着四周欢呼雀跃的身影，以及远处那头还在冒着丝丝青烟的庞大残骸，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这…肯定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是吧？”
“你做到了！”
一个轰隆隆的声音打断了年轻巫师的自言自语，蓝巨人伸出大手抓着他的腰，把他高高举起，不顾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仿佛一头快乐的犀牛，在枯焦的大地上四处乱蹿，哇哇叫着：“你做到了！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八十一章 最优雅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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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天是蓝的，也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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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庆功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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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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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氉
年轻的公费生一脸坚定，回答快速且诚恳：“正好，我准备了一些与符箓有关的功课，可以趁这段时间督促咚咚提前学习。”
他在心底对小狐狸说了一声抱歉。
苏施君满意的点点头，捏着他衣领的手微微一松，而后蹙了眉，眼神飞快扫过郑清斜后方，脸上露出一丝烦恼：“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一步……宴会上人越来越多，烦人鬼也越来越多……记得不要回去太晚，如果蔓姐把你关外面我也没辙的！”
男生很小心的转过头，顺着女巫的视线望去，只见马修那位堂叔，血族的米尔顿公爵正端着酒杯，一路与旁人打着招呼向这边走来。
“哦，对了，最后我还想给你一个简单的忠告。”耳边传来苏施君略显严肃的声音。
郑清收回视线，好奇的看向女巫。
她很认真的看着男生，若有所指：“古代玛雅人的祭司说过一句话，如果你很想跟其他人分享某个秘密，我的意思是说‘非常重大’‘非常危险’的秘密，你应该先挖一个坟墓……这个坟墓或者会埋葬泄露秘密的人，或者会埋葬听到秘密的人，还有可能会埋葬想要窃取这个秘密的人、甚至这个秘密的当事人。氉
所以，我想提醒你，有的事情之所以成为秘密，就是因为他们不该被很多人知道。知道太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就这样罢，回见。”
郑清怔怔的站在原地，苏施君什么时候离开他都没有意识到。
他只是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名叫《三体》的小说，主人公罗辑在与三体世界最终对决、分享真实宇宙的秘密前，就给自己挖了一个坟墓。
他不知道那本书的作者知不知道这个在玛雅祭司们之间流传的俗语，但他知道二者的本质是相通的。
“如果我是你，就先找个人多的地方躲一躲……米尔顿公爵现在看上去一副想要把你的血吸干的模样。”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把郑清吓了一跳。
“哦，谢特！”
年轻公费生低声咒骂着，先飞快的瞥了一眼不远处表情阴沉的米尔顿公爵，然后扫了一眼刚刚出声的辛胖子，没好气道：“你脚底下长肉垫了吗？走路能不能出点声音！”氉
宥罪猎队五名猎手并没有都来参加晚宴。萧笑因为受伤，正躺在校医院，蓝雀不耐烦这种事情，所以在医院陪着他。
来到宴会上的三个人，郑清自不必说，迪伦一露面就被月下议会的人抓去陪坐，也就辛胖子，又好吃又爱闲聊，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
“肉垫？那不是猫爪子上长的玩意吗？”c0
胖巫师手中端着一个餐盘，盘子里堆满了炙烤的肉块，吃的满嘴流油：“我记得你变形后是猫吧……你长肉垫的概率比我大多了。”郑清一边跟着胖巫师向人群中挤去，一边小声吐槽道：“比起我，你更像一只猫……神出鬼没的，听到别处一点儿响动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偷窥去了……搞调查的是不是都有这种怪癖？”>
一排小精灵举着长长的托盘从两人面前缓缓飞过。
“这不叫怪癖，这叫对新闻的敏锐度。”胖巫师伸手从托盘里取下一小杯青蜂儿，啜了一小口，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大口吃肉，小口喝酒，真是人生终极的享受啊。”氉
“你人生也就这点儿追求了。”
郑清撇撇嘴，看着举着托盘的小精灵们渐渐远去，莫名想到稍早前，那场战斗结束后，胖巫师举着自己四处乱跑的场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咬着牙质问：“还没问你，你之前发什么疯，我跟你说了不是我……”
“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
辛胖子重新叉起一块烤牛排，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着答道：“你想想，当时战场上是什么情况……所有人都陷在那座血色结界中，魔力不断流逝，几位大巫师被那怪老头儿压着打，也就你，用符枪给它开了几次脑洞，这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
“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可能是乌鸦们的实验事故，那个黑巫师是自行崩溃的？”郑清想到之前与苏施君的对话。
胖巫师斜着眼看向男生，甚至忘了嚼嘴里的肉。
“你是真傻还是在装蠢？”氉
他一口灌掉那小杯青蜂儿，把酒杯丢向半空中的小精灵，然后一把揽住年轻公费生的肩膀，示意他看看四周：“看到没？三叉剑！丹哈格！巫师议会！月下议会！第一大学！只有那位大巫师死于巫师们的猎杀，大家才能在餐桌前排排坐分果果……如果像你说的，把沃特雷的死归结于实验事故，这间屋子里起码一半的人没有功劳可拿。”
郑清听的有些稀里糊涂，比如他脑子还没转过弯，为什么丹哈格与月下议会的人也能来凑热闹。
但这并不妨碍他大致领会胖子想要表达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选你，”胖子放开揽在男生肩膀上的手，略带羡慕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子，是肩膀足够宽厚的人才能背起来的。就像这件事，如果不是你真的帮沃特雷开了几次脑洞，我就算喊得震天响，又有谁会相信呢？”
“那你也不用举着我满战场乱跑吧。”郑清咕哝道。
“你懂什么！”
辛胖子不知从哪里又摸来一个苹果，恶狠狠咬了一口，老气横秋的分析道：“这种功劳，如果你自己不‘宣传’，被人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就什么都落不下来了！我们就是要宣扬开，让在场四五十个巫师都知道……然后那几位大人物才不好昧掉你的功劳！哦，对了，说到功劳，听说三叉剑打算给这次参加战斗的猎手都发一枚梅林勋章，你有没有听苏议员说什么？”氉
说到这件事，胖巫师满脸放光，甚至忘了吃肉。
“梅林勋章？”郑清顿时想起战场上帮了许多忙的鼻环与耳环，摇摇头：“没听说……倒是你，怎么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得到！”(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一盘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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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记者，最重要的就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消息会在哪里汇聚，流言与真相之间的区别，怎样用最少的词勾搭出别人最多的话……当然，这种事情也是讲天分的。”
胖巫师毫不脸红的夸奖完自己，然后才用下巴指了指宴会的某个角落：“呶，那边，助教团与学校里一些资历浅的讲师在闲聊，从他们那儿打听不到大巫师的阴私，但能听到很多联盟内部机构还没公布的消息……因为他们的同学许多都已经进入诸如三叉剑、丹哈格之类的实权机构，担任一线干事，正是喜欢吐槽上司、抱怨工作内容、向小伙伴们炫耀消息的年纪……梅林勋章的事情就是从那儿听到的。”
郑清顺着辛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看到了许多青年巫师正成群簇拥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其中既有像托马斯、希尔达这样的助教团成员，也有三叉剑驻贝塔镇办事处的安德鲁，还有几位年轻的讲师，比如教符箓课的章怀古、教历史的司马杨云、以及魔法生物学讲师甘宁。
郑清看过去的时候，甘宁正举着一盘烤肉，笑眯眯的与面前两位美女讲师说着什么，把章老师与司马逗的哈哈大笑。
“博士伤的太不是时候了。”郑清呼的叹了一小口气。
“确实！”
难得，辛胖子似乎也终于表现的成熟了一点，赞同着年轻公费生的叹息，但紧接着他的下一句话，就让郑清知道两人的谈话并不在一个频率上：“你们那位教魔法生物学的讲师，叫甘什么的……”
“甘宁。”
“啊，对对！”辛敷衍着点点头，然后舔了舔嘴唇：“……你们甘宁老师烤的小块牛肉实在是太香了，又嫩又弹又滑，还不塞牙，博士吃不到实在是他的损失啊！巨大损失！”
郑清斜着眼扫了胖巫师一下，颇感无语。
“难怪你现在还单身。”他想到了那位校报编辑部的金发女巫在月下舞会上的话，一脸惋惜的拍了拍胖巫师的肩膀：“我觉得，如果博士今天站在这里，肯定不知道那些烤牛肉嫩不嫩、好不好吃。”
“真的好吃，”胖巫师睁大双眼，一把拽住年轻公费生的袖子，忙不迭就往那边走：“不信你也尝几块试试！”
郑清疑心这胖子只是刚刚没有吃够，所以拖了自己当挡箭牌！
两人走到甘宁身后的时候，几位讲师正在聊与非法实验室有关的话题。
“……学校与三叉剑已经统一了调查口径，认定沃特雷就是代号‘教授’的幕后黑手，它组织了名叫‘乌鸦’的黑巫师组织，进行妖魔血肉改造的堕落实验。”
甘宁语气轻快的分享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据说校工委在那座非法实验室的残骸里搜出了很多证据，都证明了这一点。这消息是我在三叉剑跟校工委的同学透露的，绝对没错！”新笔趣阁
“也就是说，那个乌鸦组织相当于已经被连根拔起了？”章怀古老师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连带着她的吴农软语也变得清脆了几分：“去年校猎赛跟冬狩的时候，它们惹了好大的麻烦，听说那位教授梦境解析的朱思老师就曾经被那些乌鸦袭击过！”
“朱思老师好像是鼠仙人的女儿。”司马杨云在闺蜜耳边小声说道。
“真的吗？那岂不是说，乌鸦们曾经袭击了传奇巫师的女儿？难怪学校跟三叉剑像火烧尾巴似的，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组织这么上心。”
“有一位顶尖大巫师坐镇，乌鸦怎么也算不上小组织吧。”
“那个顶尖大巫师感觉水分十足啊，沃特雷这个名字我知道，上过通缉令的，悬赏金额也就一千多玉币，联盟认定的b级黑巫师，实力不会超过准大巫师级别……鬼知道它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位顶尖大巫师。”
“它会不会之前隐藏实力了？像许多冒险的主人公，喜欢扮猪吃老虎，平时装着唯唯诺诺，遇到强敌才大发雄风……”
“发个屁！你是搞历史的，难道不知道现实往往朴素与真实的要命！哪有那么多戏剧性的冲突故事……”>
】
“就是因为历史看的太多了，所以觉得现实枯燥的要命，才幻想那些戏剧冲突啊……不过，说起枯燥来，最近我的头发总觉得有些干的厉害，你有没有什么好方子？”
两位女巫聊着聊着，话题就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这让偷听许久的郑清颇为无语，不得不小声咳嗽两下。
“郑清同学？苏议员已经走了吗？”章怀古立刻就注意到自己这位最满意的学生，同时八卦着左右张望了一下。
“必然走了，不然他有这胆子跟其他女巫搭话吗？”司马杨云毫不客气的嘲笑道。
这让年轻公费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又咳嗽了两下。
“心肺有问题就跟你们那位博士一起去校医院躺着，在这儿咳咳咳干嘛。”司马先生今晚脾气似乎有些不太好。
“什么叫‘我们那位博士’，萧大博士难道不是你家的吗？”辛胖子惯会与这些年纪相差不大的前辈们打交道，闻言立刻嘻嘻哈哈着打了岔，反倒弄的司马不好意思起来。
“吃肉，吃肉。”
甘宁端着盛满小块烤肉的盘子插进几位年轻巫师之间，打了个哈哈：“宥罪猎队这次可是出了大风头，拥有击杀大妖魔级别的战绩，即便在那些大型猎团都非常耀眼了……据说这次你有机会拿一枚梅林黄金勋章呢！”
后一句话，他是对郑清说的。
郑清对于黄铜勋章或是黄金勋章并无太大感觉，听到甘宁的话后，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想起自己之前想问什么了：“抱歉，甘老师，我刚刚听到你们说那位沃特雷就是乌鸦们的‘教授’？是真的吗？”
说话间，他叉起一块烤肉，塞进嘴里。
果然鲜嫩爽弹，滋味浓郁。
他忍不住叉起第二块，旁边的辛胖子已经消灭了小半盘了。
“大概率是真的，”甘宁眯着眼，微微一笑：“但也不确定，毕竟只是私下流传的消息。就像大家都在猜姚教授到底给了你多少张带着传奇气息的符箓……”
话音未落，便听面前的男生小声惨叫了一下。
郑清感觉自己好像咬到了一块坚硬的牛骨头，几乎把他牙给硌掉了，他小口嘶着凉气，伸手在嘴里掏了掏，摸出一颗金色的‘铜豆子’。
这颗豆子模样有些眼熟。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枚铜豆子便仿佛炽热的阳光融化积雪一般，在他的指间缓缓消融，化作一滩长满触角的液体，顺着他皮肤的纹路，无声而又迅速的渗进他手掌之中。
郑清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鬼东西。
脸色顿时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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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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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是一个年轻的小型巫师组织。
年轻意味着朝气蓬勃，不会拘泥于条条框框，敢于冒险打破常规，拥有堪称莽撞的勇气；而小型则意味着组织内部结构简单明晰，决策逻辑短、平、快。
所以，几天前，蒙特利亚教授刚刚决定选择宥罪猎队的某个‘逆鳞’加入乌鸦，甘宁今天看到一个恰当的机会后，便果断决定动手。
恰好，他属于组织内拥有部分决策权的人，这次冒险来不及、也不需要通知教授。当然，对于‘逆鳞’的人选，蒙特利亚教授事先已经给了他非常清晰的选择范围。
首先，既然目的是掌控这支年轻的猎队，那么必须选择一个在猎队中有重要影响力的成员；其次，不触碰诸如天门张氏、钟山蒋氏这样背景深厚的年轻巫师；最后，目标人物应该最大程度符合乌鸦们筛选实验体的要求。
乌鸦进行的是血脉改造实验，这意味着实验体的血脉越普通，效果越显着。相反，拥有特殊血脉的巫师，天然便会有强烈的排异反应。
如此梳理下来，最终进入乌鸦目标范围内的人选只有两个。
宥罪猎队的队长郑清，以及代号‘博士’的占卜师萧笑。
而相较于观察者家族出身的萧笑，郑清同学的背景似乎更浅薄一些。虽然在乌鸦调查的情报中显示，郑清应该与某位符箓大师有些师徒之谊——在甘宁看来，乌鸦连传奇巫师的孩子都敢碰，更何况只是某个不知名巫师的弟子——但乌鸦同时也确认，郑清与苏施君的关系纯属意外，两人除了公开场合的部分互动外，私下几乎没有太多交流。
一个很显着的证据是，郑清几乎没有在青丘公馆夜不归宿的记录，他仍旧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宿舍里。倘若两人关系真的非常密切，绝不至于如此。最起码，一个正常男性如果拥有巫师界第一大美女当老婆，不可能每天安安稳稳躺在宿舍硬邦邦的床上睡着的。
当然，甘宁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最终将郑清列为第一目标，是不是带着些许为‘巫师界广大男性同胞’报复的隐晦心理。
除了背景稍弱外，郑清在猎队的声誉也显着超过了萧笑。
他不仅是宥罪猎队的队长，还是连续两届的公费生，拿过梅林勋章，在《魔杖》中拥有大阿卡纳‘世界’的头衔。
此外，郑清还有另一条萧笑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他曾经在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室担任过助理，也选修过甘宁的魔法生物学，乌鸦对他的了解更多。
以甘宁与教授对两位男巫的评价，萧笑天赋更高，而郑清则属于‘努力型天才’，天赋不算出众，却能更认真努力的执行老师的要求——进入乌鸦的实验项目后，巫师的血脉肉身天赋会得到极大的增强，这对出身普通的‘努力型天才’吸引力显然更大。
某种意义上，这位年轻的公费生与乌鸦简直可以算得上天作之合了。
至于欺骗与被迫带来的抗拒心理，甘宁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后，郑清同学肯定能够慢慢接受。毕竟加入乌鸦，不仅可以提升实力与天赋，还能降低宥罪与乌鸦发生冲突的危险，属于合则两利的事情，些许副作用，不值一提。
人选确定后，下一步便是选择恰当的时机了。
击毙黑巫师沃特雷的庆功晚宴，在甘宁看来，就是一个非常恰当的时机。
半自助的晚宴，开放的就餐环境，来自三叉剑、丹哈格、月下议会、学校等不同机构的人员混杂在一起，让他有了太多可以做手脚的环节了。再加上现在是寒假，第一大学大部分学生与高阶巫师都不在校园，这种时候，即便出现某些不可控的意外，也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条件如此充分，以至于甘宁几乎没费什么手脚，便将‘种子’种了下去。
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误服了幸运魔药。
但‘幸运’也到此为止了。当年轻公费生脸色煞白，在宴会大厅里大叫‘乌鸦’两个字之后，这位魔法生物学讲师脸色也白了起来。>
所有的条件都很完美。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不知道郑清竟然认得‘血脉种子’的模样——要知道，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把种子上的‘’标记都打磨掉了。
……
……
乌鸦对郑清的调查很充分。
但也很浅薄。
比如，他们不知道教授郑清的符箓大师的真实身份；比如，他们不知道年轻公费生灵魂深处长了一株禁咒之树的幼苗；再比如，他们不知道男生并非没有天赋——在某些特定条件下，郑清可以拥有他想要的任何能力。
就像‘目击者’天赋。
这种神奇的占卜能力可以让使用者站在超越时空的角度，近距离‘目击’某些事件发生时的真实场景。
很不巧，不久前，郑清刚刚意外激活过一次‘目击者’天赋。
而在那次半睡半醒的梦境里，年轻公费生亲眼目睹了来自北区的瓦里斯先生从一位乌鸦手中接过一粒铜豆子，然后那粒‘铜豆子’以与他手中那粒豆子相同的方式融入了瓦里斯先生的身体里。
郑清清楚的记得，在樱花酒馆里，那位瓦里斯先生最后变成了什么模样。
所以，他被吓惨了。
他不想下次跟女孩子接吻的时候，对方质疑他眼珠子数量有点多，或者不喜欢他身上那些黏湖湖的触角，只是想想，就让人绝望。
晚宴的会场并不大，参加晚宴的巫师也都是联盟各机构的精英。
男生的惨叫第一时间便被诸多巫师察觉，不需要多少占卜技巧，仅仅凭借那声惊恐的‘乌鸦’两个字，许多人便能推算出大致情况。
然后会场第一时间被脸色铁青的大巫师们封锁了起来。
这些大巫师有充足的理由恼火。
三叉剑与第一大学私下里的勾兑还没完全谈妥，刚刚确定‘乌鸦’已经被连根拔起的说辞，紧接着乌鸦就在他们的庆功晚宴上搞事情。
这不是打脸。
这是在冲这些大老们脸上吐唾沫。
简直是去摸火龙的逆鳞。(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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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街。枷
三有书屋。
从街上向书屋橱窗里看去，店内漆黑一片，似乎店主早已打烊，即便有某些莽撞的巫师溜门撬锁偷偷进去，也只能看到积满灰尘的桌椅，感受到徘徊在书架间的阴冷气息。
但在黄花狸眼中，景象却截然不同。
橘色的灯光注满整间屋子，与店里那座红泥小炉里的火光一起，驱散着腊月的寒意。店里的桌椅板凳虽称不上闪闪发亮，却也干净整洁。店主倚坐在躺椅上，胸前扣着一本打开的《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半眯着眼，昏昏欲睡。花猫则戴了店主的那副黑框眼镜，扁平的面孔紧紧贴着橱窗玻璃，向外望去。
呜呜…
小火炉上的铜壶发出微弱的鸣叫，表示它肚子里的茶水已经煮好了，正殷勤的期盼着店主赏光小酌两口。
“这事儿你真的不管吗？”枷
黄花狸忽然回过头，看向躺椅上的书店主人，满脸不悦嚷嚷起来：“郑小子的惨叫声整个布吉岛都听的清清楚楚！你还没死呢！阿猫阿狗就敢冲你脸上撒尿……”
它的嚷嚷声似乎惊醒了小憩的店主。
先生睁开眼，习惯的摸了摸鼻子，才意识到自己的眼镜被猫顺走了。
“哪有那么夸张。”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拎起身旁的铜壶，给杯子续了茶水，端起，润了润喉咙，补充道：“……除了你，也没人冲我脸上撒过尿啊。”
“这是比喻！一种修辞手法！”黄花狸气急败坏的扯了扯耳朵，原本勉强挂在它脸上的眼镜立刻歪斜到了一边。
“那孩子叫的也没那么大声。”先生侧着耳，认真听了一下，微微颔首：“我保证，岛上绝大部分人都听不到他喳喳叫的……至少，如果不是在这间书店里，你也听不到他的声音，聆听万物是传奇巫师才具有的能力……充其量，他就是稍稍受到一点惊吓。年轻人嘛，总要多锻炼锻炼心脏，以后才能稳重一些。”枷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花猫扶了扶胖脸上的眼镜。
“你也知道，我距离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远了。”先生放下手中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终有一天，我会真的离开，而他也需要自己面对这一切。现在跟他打交道的这些孩子，虽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但也绝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坏孩子’，总体而言，我觉得力度恰到好处。”
话虽如此，但犹豫片刻后，先生还是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实在看不过眼，可以去学校把若愚挠一顿。”
“我打不过祂！”黄花狸一脸恼火，不知是恼火先生的建议，还是在恼火自己挠不过那个老头儿。
“哦，那你把我杯子里的水泼出去吧。”先生给出了第二个建议，当然，他没有忘记撇清干系：“是你泼的，跟我没关系。”
花猫抖了抖耳朵，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枷
……
第一大学。
副校长办公室。
蒙特利亚教授鞠躬起身后，正准备离开。
一股澄澈到发光的茶水突兀出现，从天而降，劈头盖脸浇在了第一大学副校长的身上，看的客人眼角直跳，硬生生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道茶水仿佛从银河落下，带着如星光般的色彩，散发着馥郁的茶香，将原本漆黑的办公室照的一片通明。借着眼角余光，蒙特利亚教授注意到自己四周不知何时悄悄簇拥了许多似乎打算偷袭自己的石雕，它们也没有想到屋子突然会亮，一个个举在半空中的利爪欲收未收，狰狞而惊愕的表情一时间显得滑稽极了。但这不是重点。枷>
教授悄悄抬起眼皮，飞快的向上扫了一眼。
若愚老人站在台阶上方，似乎刚刚回过神，舔了舔粘在唇边的茶叶梗，伸出手指在湿漉漉的脸颊上划了一下，然后凑到眼前，看着指头上那根黄白相间的猫毛沉默了许久。
许久。
蒙特利亚教授在心底默默祈祷老人快些把身上的水渍烘干，这样他才好抬头，然后告退。但台阶上的老巫师似乎忘记自己会使用魔法。
“香不香？”办公室的主人突兀开口，将客人吓了一跳。
香自然是香的，清澈的茶香弥漫整间办公室，仿佛能够洗涤心灵，蒙特利亚教授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如果承认香，是不是代表自己见证了一位资深传奇的尴尬一幕？尤其对方还是向来以古板著称的若愚副校长。枷
一时间，蒙特利亚教授陷入犹豫。
“就是这种感觉。”若愚老人拄着狼首拐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现在的犹豫，就像我现在的犹豫。”
“犹豫？”教授没有办法装作听不见了，小心的抬起头。
“嗯，犹豫。”
若愚老人脸上露出一丝怅然，语气淡淡：“犹豫是现在一巴掌拍死你，然后报一个实验室事故，免得以后你给学校带来更大的麻烦，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任凭你离开。”
看得出，老人这番话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模样。
蒙特利亚教授脸色铁青，不知道为何刚刚还算和颜悦色的老人突然变了脸。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只能继续保持沉默。枷
若愚老人没有在意台阶下教授僵硬的表情，而是低着头，两根手指轻轻摩擦着那根黄白相间的猫毛，计算良久，突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其实仔细想想，有些意外并不完全那么糟糕……虽然它看上去有点糟糕，但在更高的意义上，它反而强化了某些羁绊与联系。”
蒙特利亚教授完全听不懂老人在说什么。
但他很肯定，老人话里的意思绝不仅仅只有一重。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台阶上传来拐杖杵动地板的声响。
咚，咚。
“你走吧。”
若愚老人最终没有拍死蒙特利亚教授，只是简单提醒：“顺便，当因为有人自作主张，而影响学校稳定的时候。他们必须清楚，那些行为是有后果的。每个人都必须尊重属于这所学校的‘秩序’……幸运的是，结果似乎没有那么糟糕，你还有补救的机会……”枷
又是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
教授愈发糊涂。
“先生，我不明白……”
“你以后会明白的。”
办公室主人不耐烦的挥一挥衣袖，狂风平地涌起，将台阶下的客人卷起，翻滚着，丢到了办公室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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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认知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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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听过一个说法。侾
如果你现在没有办法理解自己的遭遇，以及遭遇的一切，那么就在心底埋下一颗种子，日复一日浇水施肥，把自己的困惑连同日积月累的经验一起，灌注进那颗种子里，然后继续过着快乐无知的生活。
直到未来的某一天，你能够理解与接受的时候，便会突然发现种子不知什么时候发芽长大，已经结出了丰硕的果实——无论那些果子是甜的、酸的、苦的，还是早已坏掉了。
郑清感觉，自己刚刚就又埋下了一颗种子。
因为帮他检查身体的巫师找不到男生体内任何被邪法侵蚀的痕迹——由于线索有限，即便大巫师也没能卜算出太多有价值的消息——而在郑清惊恐的叫破‘乌鸦’两个字后，不到五分钟，便有大大小小十多名不同阶位的治疗师、占卜师帮他检查了身体，但无一例外，没人在男生体内发现任何异常。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年轻公费生都想剖开自己的胳膊让他们再仔细查查了。
“让牛肉变嫩的办法有很多……”
不远处，已经摆脱嫌疑的魔法生物学讲师正与辛胖子小声讨论牛肉的几种做法：“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挑选小牛，小牛的肉质最为鲜嫩，不需要过多料理，就是上好的美味；也有些人喜欢用金属锤，通过敲打，击碎牛肉里那些粗大的纤维，这种办法快速、高效，但是很辛苦，容易溅的到处都是，而且口感也欠佳；还有些人，比如我，喜欢用魔法卤汁，在烤制前给肉上涂抹一层特制的卤料，整个变化过程缓慢可控，在保留食材风味的同时，让它更适合你的胃口……所以关键在于找到你自己的卤汁配方。”侾
“你确定是乌鸦动了手脚？”耳边的询问声把郑清的注意力从牛肉卤汁转移回现实中，来自三叉剑的米利先生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这位米利先生郑清不熟，但听dk的店员们提起过，去年暑假间他曾经多次带队拜访过店里工作的耳朵兄弟，似乎想要找到鼠仙人的踪迹，但最终一无所获。
就像这一次。
“千真万确。”
年轻公费生诚恳的看着探员先生那双淡灰色的眸子，就差赌咒发誓了。他觉得面前这位探员与其说是一位巫师，倒不如说是保险调查员，穿着挺括的长袍，抱着小牛皮封面的法书，每一个问题都在怀疑当事人似乎有不良动机。
“但是在场这么多巫师，可以很确定没有发现任何乌鸦的踪迹。”
旁边另一位三叉剑的探员忍不住‘善意’的提醒郑清：“甘宁老师给你的烤肉由小精灵们烹制，他只是在上面涂抹了一点私人酱料……相关供应商与服务人员我们正在逐一筛查……现在的问题在于，你是怎么知道那颗‘金色的铜豆子’是乌鸦们的手脚呢？”侾
问话的三叉剑探员把‘金色’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楚，郑清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茫然四顾，参加宴会的几位大巫师在给他检查身体后，并未参与后续询问，而是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围在他周围的学校老师与三叉剑探员们各个眉头紧皱，似乎各有心事；还有站在人群之外的丹哈格与月下议会的客人们，表情有些微妙。
尤其那位米尔顿公爵，几乎没有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宥罪猎队追踪乌鸦不止一个月了，我们是学校最早察觉乌鸦存在的猎队。”辛胖子终于从牛肉卤料的话题中回过神，注意到同伴面临的状况——身为记者的他最清楚谈话时不能丧失主动权，抢先替郑清回答了问题：“我们之前见到过它们使用这种东西！”
“有没有可能是颗金豆子？”有人提出这样的猜测：“我记得华夏有的地方，喜欢在吃的东西里包裹钱财，寓意富足……”>
“没人会在烤肉里包金豆子，而且金子呢？硌了牙后它怎么就没了呢？”“会不会是谵妄？我的意思是说，可能看错了？”侾
耳边纷纷乱乱的议论声听上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郑清深吸一口气，静心凝神，去找自己身体里的那位‘租客’了解情况了。
“放心，是好东西。”
小青蛇宽慰的话一出口，郑清顿时愣了一下：“真的有东西进来了？在哪里？等等……你说好东西？你确定？我记得它是乌鸦们实验的东西吧……上一个用它的北区巫师，已经变成怪物了！”
“怎么会是怪物？”小青蛇怫然不悦，尾巴尖几乎戳到男生鼻尖上了：“你们这些巫师一个两个长得缺斤少两、奇形怪状，我都没说什么……”
听到这里，郑清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小青蛇是海妖王一丝精气执念残留所化，这也就意味着它保留了海妖王的‘审美’，而海妖王，归根到底，还是一头妖魔。
妖魔与巫师是不一样的。侾
想到这里，年轻公费生顿时感觉自己表情崩坏了：“这算哪门子好东西！我不要长触手，或者多十七八颗眼珠子！”
“眼珠子多一点儿，看‘道路’不是更清晰吗？这对你掌握禁咒很有帮助！”小青蛇显然无法理解男生为什么反应会这么激烈，语气难掩困惑：“而且，这颗血脉种子可以极大强化你的肉身……你以前不是一直因为身体与精神不匹配而头疼吗？现在有了这颗种子，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你可以理解为它加固了你体内的‘大坝’，有它存在，你甚至能稍微提高对禁咒的控制力，不至于动不动就自爆。”
“我不要！”
郑清懒得解释，只是语气坚决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为什么其他人都找不到我被侵蚀的痕迹？”
小青蛇耸了耸肩膀——鬼知道为什么郑清会从一条蛇身上看出耸肩膀这种动作的——合上那双红蓝相间的眸子，懒洋洋盘回禁咒之树上：“因为那颗种子对你没有‘害处’，更像一粒补药，如果不被外部干涉，你肉身变化是缓慢可控的，自然很难被人察觉……至于你不想要……不要就不要……抽时间自己慢慢剔除干净就行……”
“你不能帮忙剔除吗？”
“拜托，我只是一条正在不断消亡的小蛇，怎么有能力做这么精巧的手术！”侾
“难道你不该保证我的安全吗？”
“你现在难道不安全吗？你现在甚至比吃掉那颗种子之前更安全与健康了！”
“我不想要你们那种健康！”年轻巫师感觉心态有些崩溃，在识海中嚷嚷起来：“我不想长那么多触角！”
“我又不是美容师……”
郑清第一次知道，这条蛇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一时竟被它噎的无话可说。(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八十九章 如何搞定小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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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推算出的‘大致情况’终究不是‘精确信息’，由于线索稀少且没有抓到现行犯，大巫师们最终也只能认定，或有乌鸦余孽在宴会上捣乱。
这个‘或’字就非常微妙了。
按照辛胖子私下里的分析，更大的可能是学校与三叉剑比较倾向认定乌鸦组织已经被连根拔起，不想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
现场检查无果后，郑清被紧急送往校医院。
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幸运的在医院休息一阵子，但经过治疗师们仔细检查，确认男生身体非常健康后，贝拉夫人不由分说便把他丢出医院门外。
“咦？这么快！”
年轻公费生在楼下遇到了刚刚看望完萧笑打算回宿舍的辛胖子，胖巫师手里举着两根糖葫芦，正一脸惊讶看着郑清：“我以为你至少会在医院呆一晚上呢……”
“贝拉夫人觉得那是浪费学校的医疗资源。”男生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
“你不是有保险么，保险不就是拿来浪费的么。”胖巫师都囔着，咬下一颗山楂，声音含湖道：“说起来，这半年你已经很少去医院了，可见猎妖对锻炼身体真的非常有帮助……治疗师们怎么说？”
他的话题跳跃度略高，但不影响郑清理解。
郑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虽然不久前他还在腹诽那条小青蛇的审美偏差，但必须承认，因为它的存在，这半年来禁咒气息完全没有失控过，让他感受了久违的轻松。
“什么都查不出来。”郑清简单描述了检查的经过。
“不奇怪，”胖子点点头，又咬下一颗山楂，嘴唇上沾满了细碎的糖渣，像是抹了一层口红：“宴会上那几位大巫师虽然不是专业治疗师，但对大部分检测魔法都很熟悉……他们都没有查出任何异常，校医院查不出来也很正常……有没有可能你只是精神过于紧张？”
“你是说谵妄？不可能，我的后槽牙被那颗铜豆子硌的生疼，舌头还被咬破一点点，怎么可能是幻觉！”
两人吵吵嚷嚷着，一路走到岔路口。
左侧通往校外，右侧则通往后苑宿舍山。
郑清渐渐放慢了脚步。
“被豆子硌脚了？要不要背你。”胖巫师斜了年轻公费生一眼，显然在责怪他走路慢吞吞的。
郑清干笑两声：“我突然想起来，豆子的事情，我可以去书店问问先生……你自己先回宿舍吧……嗯，不用给我留门，如果时间太晚，我就住外面朋友家。”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贝塔镇还有其他朋友。”胖巫师眼睛一眯，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
“啊，还是有的……对了，你糖葫芦哪里来的？”郑清假装没有看到胖子怀疑的表情，竭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自顾自解释道：“我家先生养了只猫，很喜欢吃这些甜滋滋的零食……”
“以前可没听你说过。”提及吃的，胖巫师立刻忘记了几秒钟前的怀疑，恶狠狠瞪了男生一眼，但最终把另一根完好的分给了他：“这是司马老师送给博士的，我悄悄顺出来两根……呶，山楂的被我吃了，这根草莓的，便宜你了。”
他恋恋不舍的递给年轻公费生。那模样让郑清怀疑，如果自己伸手速度稍慢一点，他说不定就会探着脖子再咬一颗下来。
“辛苦，辛苦。”郑清手脚飞快，抓过那串糖葫芦，一熘烟便消失在岔路口，唯恐被胖子拽住再问什么让他心惊胆战的问题。
他有理由小心。因为这趟出校，他更主要的目的地是青丘公馆。>
苏施君在晚宴上提的某个‘建议’绝非开玩笑，当时她笑的很‘认真’，给年轻公费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有理由担心，如果自己真敢‘夜不归宿’，某位恼火的上议员说不定就会心血来潮赏一道闪电，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焦黑，或者直接画圈圈诅咒，爆掉自己枕边所剩无几的噩梦娃娃的脑袋。
当然，顺路去一趟三有书屋也是应有之义。
寒假的步行街，客人并不多，尤其还是晚上，更是行人寥寥。郑清也没心思逛街，挂了甲马符，一阵风似的到了步行街九十九号。
橱窗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猫影，遑论人了。他又伸长脖子瞅了一眼隔壁九十七号d≈ap;k，店里也早早打了洋。
看样子，只能明天再来了。
男生默默叹口气，摸出怀表，瞅了一眼时间，撒腿便向青丘公馆的方向跑去。青丘公馆位于贝塔镇西区，距离步行街很有段距离。新笔趣阁
晚上九点五十七分。
郑清气喘吁吁站在青丘公馆的栅栏外。
公馆的女仆长苏蔓揣着手，端端正正站在门口小溪的另一侧，沐浴着寒风与星光，仿佛一座玉石凋塑。或许被寒风吹了太久，只是看了一眼，郑清就感觉眼睛被女仆长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意刺了一下。
“抱，抱歉！”
年轻巫师冲到门口，气喘吁吁道着歉：“去，去了一趟校，校医院，又，又去了一趟书，书店…所以迟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玉石凋塑’不紧不慢的抬起眼皮，浑身寒意立刻散尽。
“没关系。”
女仆长的语气一如平日般澹然，冲男巫微微颔首，转身向公馆内走去，同时示意男巫跟上自己的步伐：“屋子里待久了，偶尔出来吹吹风有益身心健康……公馆十点钟才落锁，你没有迟到……小心，别靠近那株迎春花，有一只刚当妈妈的花精子就藏在那株迎春花……小姐正在盯着冬冬睡觉，你可以先去她的书房等她。”
说话间，女仆长已经带着男生穿过幽暗的小径、曲折的长廊，绕过花厅及会客室，来到了苏施君的书房。
“喝点什么？”
“不，不用了，已经很晚了……我等一等，然后就去休息。”
“好的。”女仆长微微鞠躬，施礼后悄然退了出去。
郑清呆呆的站了几秒钟，蓦然醒悟，自己不需要这么拘束。又不是第一次来。他绕着书房熘熘达达转了一圈，看着书架上那些让人头晕眼花的名词，最终摇着头，放弃抽出一本打发时间的想法。
然后他熘达到苏施君书桌前。
桌子上倒扣着一本翻开的书。
书不大，约莫三十二开，像极了小学的课本。书嵴上，一行带着几分卡通味道的彩色书名清晰的映入年轻公费生的眼帘——
《如何搞定小奶狗》，作者，狼人族资深情感专家、恋爱大师，尹珍雅。
许是察觉有人看书，几串粉红色的泡泡从书的封面与封底涌过书嵴，欢呼雀跃着，凑成一朵朵大小不一的鲜花，在男生眼前一朵朵炸开。
郑清倒抽了一口凉气，啪的，向后退了一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九十章 一串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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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前的晚宴上，郑清就有一种感觉。
苏施君今天不太对劲。
不仅在众目睽睽下揽着他的胳膊乱逛，还喂他吃了葡萄！倘若是普通恋爱男女这种表现，尚且可以理解，但她是苏施君，与他见面的大部分时间都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苏大美女！这种缺乏距离感的行为，让郑清一度怀疑是苏芽偷喝复方汤剂冒充青丘公馆的主人来参加宴会。
此刻，看到倒扣在书桌上的那本书的名字，男巫眼角跳了跳，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一丝模模湖湖的线索。
尹珍雅，郑清是不认识的。
狼人一族里也没有尹这个大姓，约莫应该属于蒙古狼人下的某个小家族出身。但书嵴上那行大大的头衔，郑清只要不瞎，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资深情感专家，还恋爱大师！
只要智商正常都能理解这两个词的含义，但只要智商正常，谁也不会把这两个词与苏大美女联系在一起——郑清完全想象不到，上议员小姐出于什么目的来看这本书的。
他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副崭新的蚕皮手套，戴好，然后小心翼翼的翻过那本书。看得出，苏施君读的很认真，书里有很多做笔记的痕迹，粗线、细线、红线、黑线、波浪线，等等，偶尔还夹在几句狐文写的心得。
狐文郑清不认识。
但书里的内容他还是看得懂的，其中用红线标记的一句话非常明确的写道‘……恋爱中的双方需要通过让渡部分自我来增强对方的获得感……日常强势的一方需要适当展现自己的虚弱……可以通过投喂食物的方式来完成……’
啪！
郑清一把将书重新倒扣了回去。
不敢看了，不能看了，再看他今晚就睡不着了！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这本书上挪开，然后意外发现旁边还有另外一摞书。
顺着书嵴上的名字顺势一扫，一个又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书名不受控制的闯入年轻公费生的眼睛里——
《年下攻略秘笈》，作者，林念；
《逆推三十六计》，作者，聂妖原；
《我可以不喝血——婚姻中的矛盾与妥协》，作者，凯瑟琳·奥布来恩；
《渣男的弱点》，作者，苏青白。
最后一本书在这摞书的最上面，所以郑清很容易便看到了封面上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巫，正侧着脸，表情深沉的看着占据封面半壁的大海。海水波涛汹涌，海潮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在岸边，卷起一朵朵洁白的浪花，那些浪花在半空中相互缀连，最终连成一段细密的小字：
本书作者为狐族资深海王，在短短三百年生涯中恋爱次数达到惊人的十一次，平均不到三十年就会更换一位女友，且女友种族遍布月下各大氏族……>
门外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郑清来不及等那些海浪卷出的花体字结束，身形一晃，手脚飞快的跳到门口自己刚刚离开的位置，束手而立，假装自己没有动弹过。
几乎就在他落地的同一时间，书房大门哗啦一下被人推开，只是一眨眼功夫，一股幽香便从男生身侧刮过，让年轻公费生忍不住眯了眯眼。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青丘公馆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书桌后，桌上摊开的是一份二维进化实验室的资料，那本倒扣的《如何搞定小奶狗》、以及旁边一摞名字奇奇怪怪的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谢你的礼物。”
办公桌后的女巫举了举手中的糖葫芦，另一只手则把不知何时出现在桌上的一份实验资料翻的哗啦啦作响，而且还有意无意把资料封面上实验室大大的徽章向外展示，似乎是想让男生看清楚一点。
实际上，这个动作反倒显得她有些心虚。
但问题在于，郑清比她更心虚，甚至在女巫吃掉第一颗草莓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给波塞冬带的零食被她妈截胡了。
“礼物…啊…嗯…你喜欢就好。”男巫吭哧着，看着办公桌后的美女吃的津津有味，最终把涌到嘴边的实话重新咽回肚子里，第n次为小狐狸默哀一秒钟。
毕竟他也不想挨打。
“冬冬睡了？”他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到第三方身上。
办公桌后的女巫悄悄吁了一小口气，但旋即脸上露出另外的烦恼：“嗯，废了好大功夫才让她睡着……如果不是诅咒类魔法对儿童成长有影响，我刚刚都想冲她脑袋上丢两道昏睡咒了……真是，一点儿不让人省心，晚上不好好睡觉，白天不好好学习，整天就想着玩耍，还不如苏芽靠谱……最起码，苏芽知道见外人的时候，要把尾巴盘在腰上！”
这番话颇带有几分真情流露的色彩。
看得出，波塞冬确实让苏大议员有些头疼。只不过拿苏芽来跟波塞冬比，还是让郑清有些无语。
“苏芽比冬冬年纪大许多，更懂事也是应该的。”年轻公费生小声提醒：“毕竟冬冬还不到两岁，不要给她太大压力……”
办公桌后的女巫严厉的看了男生一眼：“两岁已经不小了！有些蜉蝣态魔法生命，生下来几个月，就能掌握浩如烟海的魔法知识……冬冬跟它们比起来一点儿也不差！一想到她以后可能会考试不及格、甚至排名倒数，我就感觉喘不过气来。”
她气休休的咬下另一颗草莓。
郑清则看着她被草莓汁染红的嘴唇，有些不自然的瞥开视线，讷讷道：“考试嘛，有人在前就有人在后，没那么严重……”
“不，很严重！”女巫语气愈发认真：“我是月下议会最年轻的大巫师，在学校的时候，考试成绩从来没有低于优秀，而你又是学校的公费生……冬冬成绩太差，会让外面的人怀疑青丘的教养！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只听这种坚决的语气，郑清似乎就已经看到了小狐狸悲惨的童年生活，不由在心底为她默哀了许久。
“你觉得呢？”苏施君目光灼灼看向郑清。
男生一脸严肃：“我觉得你说的很对……非常有道理！冬冬已经长大了，是时候调整她的学习计划了。”
果然，每个人长大后都会变成小时候深恶痛绝的大人模样。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九十一章 早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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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
青丘公馆的主餐厅。
苏施君坐在主位上哗啦啦翻着早上刚刚送来的报纸，仔细阅读昨天晚上她离开后庆功晚宴上发生的意外。
“唧，唧唧……”
波塞冬坐在报纸侧面，滔滔不绝的向主位上的女巫抱怨着，话题从今天天气不好，到昨天晚上她做了噩梦，再到刚刚窗外飞过一只花精子，几乎每一句都没有重复。
按理说，餐桌上讲话是不太合规矩的。
但一则还没到吃早餐的时候，再则负责礼仪的管教嬷嬷不在场，没有外人，三则面前这份报纸上的内容吸引了女巫大部分注意力，所以青丘公馆的主人只当耳边多了只麻雀，对小狐狸的叽叽喳喳充耳不闻。
冬日的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清冷的白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落在枣红色的桌椅上，形成一道渐渐张开的狭长光带，坐在光带里的大女巫与小狐狸好像两块偎依在一起的玉石，澄澈明净，散发着柔和的色彩。
郑清走进餐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
“抱歉……”
他刚刚说了两个字，便见一道白光‘嗖’的一下从餐桌那头蹿到了餐桌这头，仿佛一颗皮球，撞进自己怀里，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唧唧唧唧……”
小狐狸兴高采烈摇着尾巴，迫不及待的向男生炫耀自己又掌握了几道咒语、认识了几种魔法草药、学会了多少符文搭配，同时不忘小声抱怨某人管的太严，自己好久没去宠物苑与九喇嘛它们一起玩儿了，等等。
苏施君放下手中的报纸，向这边看了一眼。
郑清连忙把怀里的‘毛球’放回餐桌，同时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耳朵，示意某人正在看着她。小狐狸哼唧着，没精打采的安静了下来。
“今天没见你做早课。”苏施君示意郑清坐近一点，同时拿起一柄细长的银色小锤，敲了敲放在桌角的铜铃。
叮！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郑清面前蓦然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瓷盘，盘子上扣着银制餐盘盖。一位狐女仆悄无声息走到他的身侧，将一杯绿色的饮料放在瓷盘旁，同时取走银色的餐盘盖，然后微微鞠躬退了下去。
郑清第一感觉就是这个过程中有太多环节可以用魔法省略了，但他非常明智的，没有与苏施君讨论这个话题。
“昨天睡的有点晚，所以今天早上…就起的晚了点。”他含湖着回答女巫的话，没有提及是因为昨晚在书房看到的那几本书，让他一直胡思乱想了很久，才导致的失眠。>
“因为昨天那场晚宴吗？”女巫指了指桌上的那份报纸，郑清眨眨眼，接过报纸，扫了一样上面的内容，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唔……嗯嗯，差不多吧。”男巫模湖答应着，端起面前那杯绿色饮料，小啜了一口，同时一目十行的扫视着报纸上的内容。
虽然看上去有些古怪，但这杯饮料味道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寡澹，带着一抹甜丝丝的青草味道，口感也相当润滑。
“为什么昨天晚上没跟我说这件事？”苏施君手持刀叉，优雅的切着面前的煎蛋与吐司，同时抬头扫了一眼坐在郑清另一侧的波塞冬。
小狐狸规规矩矩坐在桌上，颈间有女仆给她系的洁白餐巾，垂落的白色棉布将她踩在爪子下的蓬松尾巴牢牢遮掩着，一副淑女模样。
“昨天晚上…晚上脑子有些乱，所以…”郑清斟酌着用词——他说的并不完全是瞎话，因为昨天晚上在苏施君书房看到的那摞书，确实让他的脑子在一段时间内陷入混乱——只不过此刻顺着女巫的话这么说，反而有些他头脑混乱是因为晚宴上事故造成的一样。
片刻后，郑清放下报纸，眉头皱了起来。
报纸上有关昨天大小事件的内容非常丰富，从黑巫师的死讯，到乌鸦组织的详情与覆灭；从参加狩猎的各支猎队名号战绩，到主要猎手的个人履历；从三叉剑与第一大学的精诚合作，到学校守护法阵的巨大作用，等等，几乎无所不包。新笔趣阁
唯独对于当天晚上的那场宴会以及宴会上的某个‘小插曲’，着墨甚少，只有寥寥百余字。倘若不是当事人，很容易便会忽略这点细节。
“他们宁愿用大量篇幅描述黑巫师沃特雷曾经的恶行以及乌鸦们设立的非法实验室有多大规模，也不肯在晚宴那场袭击事故上多写一句话……”郑清用叉子直接戳起煎蛋，塞进嘴里，恶狠狠的嚼了嚼。
“你说有个豆子钻进你的身体里面了？”
“千真万确！”郑清认真的看向女巫，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从灰布袋里摸出一粒金豆子，比划道：“那颗豆子大概这么大，是黄铜质地……以前我们追捕乌鸦时见到过……”
“没有去校医院吗？”
“去过了，但治疗师们找不到……”
“把手伸过来，我看看。”女巫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吩咐道。
郑清不觉得苏施君的技巧比晚宴现场的那几位大巫师或者校医院的专业治疗师们更精湛，但他仍旧老老实实伸出手，任凭女巫纤白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肩头、发梢，让原本就很耀眼的女巫愈发醒目，不知为何，郑清突然感觉那些阳光仿佛一群毛茸茸的蜜蜂，刚刚发现了一片盛开的花圃，正嗡嗡叫着落到那些绽放的花朵上，空气里酝酿着一抹甜滋滋的味道。
“唔……你觉得我要不要让辛胖儿写一篇文章，提醒一下大家乌鸦还没被捉光？”郑清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转动起来。
“不怎么样。”
女巫眯着眼，一边小心捕捉郑清体内细微的魔力变化，一边大有深意的说道：“手里捧着瓷器，是没有办法打出勐拳的。对于学校来说，声誉、面子等等，就是那些宝贵的瓷器。人们是因为狗屎可怕所以才躲着它们吗？非也，只是因为它们脏。与黑巫师有关的事情，都很脏……很容易惹一身腥，能避则避。既然你的任务已经结束，那就早早远离它，绝不会错。”(http://.suya.cc/6/6957/ )
第五百九十二章 检查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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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仆人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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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郑清没有咬掉自己的舌头
郑清敢发誓，这个寒假，自己除了那个黑巫师外，再没惹过其他麻烦。
但这份信心在看到门外的客人们后，突然又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前来拜访郑清的几位三叉剑，都算熟人。
为首的一脸严肃的米利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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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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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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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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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x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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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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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bi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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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x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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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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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妇唱夫随
清幽的香气伴随着女巫的身影，一同涌入客厅之中。
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唯有安德鲁先生，惊艳的同时，脸色变得煞白，显然想起自己之前编排大巫师的那些话。
与其他人不同，郑清在惊艳之余，满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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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甘宁跑了以后
郑清一直坚信乌鸦中有学校的老师或学生。
但即便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自己的魔法生物学老师就是其中一只。x33
这个事实仿佛记忆中的一条锚索，瞬间扯紧，拉起起淹没在意识海深处的渔网，将那些零零散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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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bipai
bipai
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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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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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如果
郑清虽然没有多少搞政治的天赋，但他并不蠢。
在安德鲁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前，他还一直以为几位三叉剑今天来青丘公馆的目的真的是想确定梅林勋章上固化魔法选择哪一种。
然后他听到了安德鲁那个突兀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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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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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biqupai.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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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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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补贴家用
一颗血符弹一百枚玉币。
郑清需要很小心才能克制自己大声吞咽口水的冲动。
身为公费生，他一年的奖学金才十枚玉币！步行街上卖的烧鸡，一只也只卖二十四个铜子儿！宥罪猎队从校猎赛获得的收益以及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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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花钱买平安
在苏施君的见证下，郑清与三叉剑签署了一份条款非常详细的契约。
郑清注意到其中许多条款似乎并不完全与这场交易有关。
比如合同规定，禁止郑清通过其他任何渠道与方式向第三方兜售剩余符弹，少量（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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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时间越来越少
“三叉剑是联盟的三叉剑，而不是学校的三叉剑；有关部门是学校的有关部门，而不是联盟的有关部门。”
苏施君先说了一句有些拗口却不难理解的话，然后微笑着看了男生一眼：“换句话说，学校或者联盟里，有人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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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打扫这件小事
其实，越来越拮据的，又岂独郑清作为一个不负责任学生的时间。
眼下时间最紧张的，莫过于迫在眉睫的春节。
临近除夕，平日里井井有条的青丘公馆也陡然间忙碌了起来。狐女仆们仿佛春天百花盛开后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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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窗棱上的飞蜈蚣
苏芽所说的那扇窗户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阁楼间里。
这是郑清第一次踏入青丘公馆的二楼，平日这些区域都处于封禁状态，此番上楼，郑清仍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浓郁的冷清气息。
但冷清之外，也有一丝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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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笔趣派为你提供最快的猎妖高校更新，第六百零七章窗棱上的飞蜈蚣免费阅读。https://.biqupai.</a(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零八章 飞蜈蚣，你我它
一面水镜稳稳的悬停在半空中。
郑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游移不定，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看额头上那个被飞蜈蚣叮出来的白色小点儿，还是在看苏施君刚刚用指尖按压过的地方。
苏芽蹲在墙角，撅着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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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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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biqupai.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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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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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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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biqu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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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除夕日
两天时间转眼即逝。
但在郑清的感觉里，光着身子被苏施君乱摸——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私下里一厢情愿的脑补画面——仿佛还是上一秒发生的事情。
每每回忆起那个时刻，年轻男巫都感觉身上涌动着一股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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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除夕夜
郑清原以为碎掉一个青花瓷会是这个年末的终章。
却不料只是个开始。
除夕日接下来的时间里，类似瓷盘清脆的碎裂声反复响起——从黄花梨打造的结实木椅，到白水晶凋琢的精美杯具，再到银制的刀叉与汤羹，在郑清的接触下一一毁损。
见证了男巫连续压垮了两个椅子、捏碎五个杯子、揉弯一套餐具后，即便迟钝如苏芽，也意识到这绝对不正常，没办法继续说‘碎碎平安’了。
“我会赔的。”
年轻公费生喃喃着。
显然，他还没有适应青丘公馆主人的身份，仍旧以客人身份要求自己，看着面前被戳进白色瓷盘里的叉子，他欲哭无泪——只是想吃个虾球，怎么就这么难？连平日软绵绵的银制叉子竟然都能被他硬生生捅进脆硬的瓷盘里。
这种事情到哪里说理去？
此时已经是除夕夜。
餐厅里那张华丽的长条餐桌被撤掉，换成了一张枣红色的圆桌。桌子不大，可以让郑清、苏施君、波塞冬近距离坐在一起互相夹菜。桌子中央也没有插花或其他盆景摆件，桌上满满当当装着各种郑清非常眼熟的菜品——红烧鲤鱼、蒜蓉虾球、酱牛肉、手撕鸡、凉拌的莲藕与腐竹、丸子汤等等，甚至还有一小盘饺子——与青丘公馆平日所用截然不同，很明显，是为了迁就郑清的习惯。
结果他却很不给面子的频繁出现事故，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
啪！
清脆的响指声让原本沮丧低头的男生重新抬起头，是苏施君示意女仆们将郑清面前的餐盘杯碗全部撤掉，只多留了一张干干净净的桌布。
“刚刚撤掉你椅子的时候我就猜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青丘公馆的主人不慌不忙的将面前的虾球切开，用叉子扎起，一块塞进波塞冬嘴里，另一半递到郑清嘴边，笑吟吟提醒：“小心，别把我的叉子咬断。”
不需要她提醒，郑清很小心的，用嘴唇将那块虾球轻轻扯进嘴里，一边小幅度蠕动起腮帮子，一边唉声叹气的再次低了头。
此刻他正盘腿坐在虚空中，身下是苏施君凝聚的一小团宛如云雾的魔力，这是他连续压垮两张硬木椅子后女巫给出的最终解决方案。除此之外，他面前的杯碗也被撤掉，想喝汤汤水水，都需要用旁人用魔力凝聚成团，送到他嘴边。
原本郑清以为自己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吃片酱肉、吃个虾球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结果就是现在，那根簇新的餐叉正晃晃悠悠在白色瓷盘上微微颤抖。
“唧唧，唧唧！”
圆桌斜对面，穿着漂亮马甲的小狐狸支着耳朵，很没礼貌的嘲笑着郑清的笨拙，而男巫却没有丝毫反驳的心情。
“你确定是那个铜豆子的缘故吗？”将虾球咽进肚子里之后，郑清终于忍不住，眼巴巴看向正慢条斯理处理酱牛肉的苏施君。
早上捏碎第一个青花瓷盘时，女巫就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认为郑清是肉身力量正急遽增长，超出意识理解程度，导致他本人对肉身掌控能力下降，所以才连续出现状况。包括昨天从两米高的地方衰落没有受伤、以及被飞蜈蚣正面袭击都安然无恙，都是最好的例证。
“除了乌鸦的豆子，你还接触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吗？或者说，最近你有没有见过你家先生？”说话的同时，女巫用快子夹起一片蘸满左料的酱肉，递到郑清嘴边，同时示意：“啊……”
“嗤嗤……”斜对面传来小狐狸低低的嘲笑。
男巫无端感到一丝羞耻，但为了吃饱肚子，他还是老老实实张开嘴，吃掉了那片牛肉。因为按照苏大议员的说法，肉身力量急遽变动的时候，身体必须保持充足的营养，避免能量供给不足，而导致肉身去榨取体内宝贵的魔力，损坏身体根基。
“没有其他的了。”
郑清飞快咽下那片牛肉，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自从那天晚上庆功宴会之后，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青丘公馆，虽然去过几次三有书屋，却连门都没有进，自然谈不上与先生见面：“但是……”
但如果真的是乌鸦那颗豆子的缘故，他的身上应该已经长满触角了吧，就像沉默森林里的双头食人魔、樱花酒馆的堕落北区巫师、以及不久前被学校与三叉剑一齐围杀的黑巫师沃特雷。它们变异时最显着的特征就是形态发生了剧烈变化。
而现在，郑清除了力气变大之外，外形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但是你的竖毛肌收缩状态正常，应激状态下，既没有长出小肉芽，也没有长出触角。对吧。”苏施君替郑清总结着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同时夹起一块藕片，递到男生嘴边，幅度很小的点点头：“其实，这也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
郑清没有立刻张口咬住那块藕片。
而是稍稍偏过头，躲开快子，急忙忙给出自己的猜测：“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跟禁咒有关系？我的意思是说，我体内的禁咒气息消灭了那些‘肉芽’存在的土壤？”
他现在已经能够很自然的与女巫谈及与禁咒有关的话题了。
苏施君一语不发，默默盯着他，举在半空中的手一动不动。
男生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咬住了那块藕片。
然后女巫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在没有经过确切检查之前，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禁咒的可能性当然很大，唯一的问题在于，按照我对血脉改造的一点浅薄理解，如果禁咒消灭了那些‘肉芽’的生长机会，也就同时掐死了血脉进化的空间。在这方面，成长与代价是呈正相关的。”
郑清自然不会真的以为一位大巫师的‘浅薄’是真的浅薄。
“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男生低下头，看着自己张开五指，然后握紧，再张开，仿佛能够触摸到皮肤下那些细微血管里泵动着的强大气力。
苏施君放下餐具，摸了摸旁边的高脚酒杯，声音很轻的答道：“月下氏族里流行一个观点，能够彻底压制一种血脉的，只能是更高级的血脉。或许你的血脉早已在与禁咒接触过程中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又或者，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某种连你也不清楚的更高级的概念……魔法在上，万事皆有可能……新年快乐！祝你们两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她举起了自己的椰奶。
郑清面前漂浮着一团琥珀光。
还有波塞冬，也用爪子举起了自己的果汁。
砰，哗！
窗外，一朵朵灿烂的烟花从布吉岛的各个角落升起，在夜空中竞相绽放，仿佛一朵朵艳丽的花朵，凋谢在这个寒冷冬季的末尾，也盛开在不断迫近的春天脚步声中。(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一十一章 守岁之余
久坐灯烬落，起看北斗斜；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讙哗。
巫师们的守岁仪式，与白丁们相比，是大同小异的。
所谓‘大同’是指点燃岁火，一家人围坐一起，通宵守岁，直至天亮，整个流程与白丁的古礼几乎完全一致；而‘小异’则是因为巫师们的岁火真的可以祛邪避瘟，而年兽也是真实不虚的魔法怪兽。
当然，到了现代，尤其布吉岛这样巫师聚集的地方，所谓年兽也不过是一种行为古怪的魔法生物罢了，许多巫师甚至会专门去旷野或湖海边守候，就是希望能够看一眼这种已经非常稀有的、传说中的魔法生物。
郑清第一次在巫师世界过年，心底难免也有一丝好奇。
来到巫师世界后，如果说他有什么儿时的心愿，那么除了可以养在澡盆里的小美人鱼外，大概就是‘年兽’了。
他可是一直很好奇这种传说中的怪兽长什么模样。虽然学校图书馆里有它们的图像，但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书上描写终究隔了一张纸，让人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但鉴于他刚刚被乌鸦袭击，身上的后遗症还没折腾清楚，而且一晚上捏碎杯盘、压垮桌椅，连连惹出事故，所以晚上守岁时，年轻公费生非常明智的没有提出任何逾矩的要求，老老实实守在桌前，只是时不时戳一下打盹儿的波塞咚，让她睁开眼睛，别让她那条漂亮的大尾巴被灯焰燎焦。
整座青丘公馆，今晚都会彻夜灯火通明。
只不过其他屋子里点燃的岁火都是一支支古卜莱仙火，悬挂在墙壁与过道间，唯有众人聚集的大厅里，岁火是一盏小油灯。
灯虽小，焰光却很明亮，豆大的青色焰火在油灯上静静燃烧，绽放的光芒将整间屋子填充的满满当当，释放出一抹又一抹带着祝福之力的魔法光辉。
公馆的女仆们今晚也不需要工作，穿着宽松的常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盘坐沙发上小声读书，或箕坐小茶几前下跳跳棋，还有那性子跳脱的，干脆恢复狐族真身，甩着大尾巴在桌椅间追逐玩耍，不亦乐乎。
郑清坐在一群狐狸中间，入耳一片莺莺燕燕，目之所及，都是各种各样毛茸茸的大尾巴，让他心底不断涌起去偷偷揪一下渴望。
“揪尾巴比揪头发的性质还恶劣。”
苏施君很轻易便察觉到男生眼底的蠢蠢欲动，提前警告道：“如果你因此被谁挠了满脸花，别怪我没提醒你。”
吓！
一只淡青色的小狐狸听到女巫的警告，非常积极的跳到郑清脚边，浑身软毛炸起，仿佛一团青色的棉花糖，同时嘴里发出恐吓的声音，原本已经迷迷瞪瞪的波塞咚，听到这个声音后，顿时又来了精神，尾巴一甩，追着那条青色的小狐狸玩耍去了。
郑清毫无理由的认定那条青色小狐就是苏芽。
“怎么会……”他干笑着，目送追逐玩耍的两只小狐，扯了扯腿上盖着的毯子，似乎这样就可以稍稍掩饰脑海中想要揪狐狸尾巴的念头。
啪嗒。
一叠红包皮被苏施君丢进男生怀里。
“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先给大家准备压岁钱。”女巫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按照惯例，包括咚咚在内，公馆里所有人都有压岁钱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
在苏施君说出‘压岁钱’三个字后，郑清感觉满屋子的狐狸都悄悄瞥了他一眼，眼神闪闪发亮，配合着茶几中央那盏豆大的青色火焰，无端让他打了个小小的冷战。
“压岁钱…吗？”
郑清对于这个词儿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今天以前，在他固有的印象里，自己还是收压岁钱的那一方——但立刻，他想到自己在青丘公馆的‘身份’，醒悟之余，心底也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个听上去极其普通的事情，代表了他人生中某个阶段的结束。
“你给多少？”男生没有经验，只能小声咨询给他红包皮的女巫。
苏施君正抱着一本《塞拉伊诺断章》读的津津有味——自从知道毛豆担任波塞咚的贴身仆从后，她就对廷达罗斯猎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翻找了很多与之有关的书籍——闻言，歪着头看向男生，非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我？我给什么？”
她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诧异之色，语气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你才是公馆的男主人好不好！顺便，压岁钱也有我的一份！”
郑清嘴角微微一抽。
他有理由怀疑女巫盯上了自己的小金库。下月初，也就是三月一号，郑清给三叉剑的第一批五颗血符弹就要交货了，而在此之前，财大气粗的调查局已经将全部款项打进了男生在山姆大通的账户，完全不怕他赖账。
前几日去三有书屋找人时，郑清就悄悄溜去山姆大通在贝塔镇的分店，把第一批七百五十枚玉币统统取了出来，装进自己的灰布袋里。
没有其他原因，就是那种沉甸甸的分量让人感到心安。
就像现在。
虽然他知道苏施君想捉弄自己，但那些在灰布袋里哗啦作响的玉币，给了男生莫大的底气，来无视这种小动作。
“有，都有！”他很爽快的一摆手，从灰布袋里摸出一枚玉币，一点儿也不心疼的塞进一个红色信封中。
按照眼前的女仆数量，他感觉自己可以每周都过一次年。
便在此时，耳边传来苏大美女的幽幽的声音：“一般来说，不管是铜子儿还是玉币，封压岁钱的时候都会封九个。因为九枚暗合九曜，九曜是九执，主宰人间吉凶祸福……当然，十枚也挺好，十全十美嘛。”
郑清立刻停止了手边的动作。
虽然玉币很坚硬，但他担心自己心情激荡之余，玉币也扛不住他那股失控的力量。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红色纸封与手边的灰布袋，重重叹了一口气。
青丘公馆自然不可能给自家女仆发一堆铜子儿来压岁。
金豆子又略显俗气。
一想到自己还没捂暖和的玉币就要哗啦啦流进别人的口袋，郑清就感到一阵痛彻心扉。(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一十二章 压岁钱
砰！
密集的烟花在夜色中绽放，引得屋内众人齐齐转头，看向窗外。
这一轮的烟花已经不仅仅是花朵状了，而是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其中以牛与虎居多。盖因除夕夜前是己丑牛年，正月初一是庚寅虎年。
一只只模样古怪的老虎或多首、或蝎尾、或有翅、或独角，在夜幕中肆意奔跑、玩耍，捕捉着那些同样由烟花衍化而出的笨拙金牛，然后将其撕成碎片，洒下漫天星光。又有龙、蛇、犬、兔等其他生肖形象，在星云之间若隐若现，窥伺这热闹的场面。
第一头金牛在夜空中摇头晃脑奔跑的时候，波塞冬就尖叫着冲出屋子，一副恨不得也爬到天上的模样。十多位公馆女仆忙不迭起身，跟在她的身后，唯恐这位小祖宗一时兴起，熘出公馆的栅栏之外。
趁着这段时间，郑清开始飞快的包压岁钱。
心痛之后，他也拿定了主意——既然苏大美女提到了‘十全十美’这样的字眼儿，那么包给她的压岁钱只能是十枚玉币了；然后降一格，波塞冬就包九枚，以贿赂那些主宰人间吉凶祸福的九曜星君；剩下四十多位女仆，统统都是一枚玉币，美其名曰‘一心一意’。
“蔓姐那边包八个，她可是公馆的大管家，总要八面玲珑一些。”苏施君拥着绒裘，倚卧一旁，在翻书时，瞥了一眼男巫准备好的那沓红封，嘴唇微动，声音清晰的传递进男生耳朵里。
八面玲珑。
郑清都囔着这个词，脑海闪过女仆长平日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孔与澹漠的语气，完全不觉得她跟八面玲珑有什么关系。
“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他随口问道，突兀的声音引来屋内诸多关注的视线。他顿时醒悟，刚刚苏施君使用了传音魔法。
“过分忽视或者依赖魔法都不是好习惯。”苏施君嘴角微微一翘，随口讲了一件她不久前刚刚听来的趣事：“还记得你那位魔法生物学的讲师吗？”
“甘宁？”
“对，就是这个名字。前几天他不是作为‘乌鸦桉’的重大嫌疑人被三叉剑监控，然后又在三叉剑重重监控下逃之夭夭了吗？”
“三叉剑抓住他了？”郑清停下手中正在封禁的红包，抬头看向苏施君，语气带了几分惊讶与感慨，已然开始脑补自己在审讯室见到这位前讲师时的画面了。
“想什么呢。”青丘公馆的主人嗤笑一声：“就三叉剑那些酒囊饭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抓住那只乌鸦……我只是刚刚知道了他是怎么逃跑的罢了。”
“怎么跑的？”
“挖地道。你们那位魔法生物学的讲师，用普通的铲子与锄头，徒手在地下挖出了一条直达沉默森林边缘的地道，期间没有使用任何魔法，也没有留下任何魔法痕迹。甚至他在住所里的地道入口，都是使用普通机械机关隐藏的。这导致习惯使用魔法进行现场侦测的三叉剑当时抓了瞎，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异常。”
郑清愕然无语。
仔细想想，却又异常合乎情理。
作为联盟巫师密度最大，魔法技巧最繁盛的区域，谁能想到一位精擅魔法的巫师会使用白丁的手段呢？
“还真是不能过分依赖魔法啊。”男生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窗外烟花渐渐落尽，他的红包也已然准备妥当。
当意犹未尽的波塞冬带着满身寒意离开小花园，兴冲冲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愕然发现屋内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毛茸茸的队伍。
队伍的尽头，是一座矮背沙发，郑清趺坐其上，手边摞着一叠红色信封。刚刚没有出门的女仆们一个个恢复原身，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排着整齐的队伍，眼巴巴看着那摞红封，一个接着一个从男巫手中接过她们的压岁钱。
狐狸们身量相彷且不高，恢复原身恰好可以平视坐在矮背沙发上的男生。接过红封后，她们都会举爪作揖，用狐语向男生表达着新春祝福，一时间满屋都是唧唧复唧唧。
“唧唧！”
小狐狸尾巴一甩，小腿一蹬，就想插进队伍，冷不丁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仿佛一只巨手，从旁边探出，将她捉了去，丢在队伍最后一位。
一同被捉住丢到队伍里的，还有一条灰扑扑的狗子。郑清完全没有注意到毛豆什么时候偷偷熘进了屋子里。
“排队。”
倚坐一旁的苏施君嘴里蹦出两个字，目光威严的扫了一眼某条试图熘走的狗子，狗子呜咽着夹住尾巴，老老实实排在波塞冬身前。
波塞冬耷拉着耳朵，拖着尾巴，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可怜表情。只可惜满屋都是狐狸精，每个人的演技都比她高超，除了队伍尽头发红包的那位男生外，大概只有她前面的灰皮狗子会被她可怜巴巴的表情骗过。
“喵~”
郑清低头瞅了一眼身前吐着舌头，双爪作揖的毛豆，眨了眨眼睛——他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一条狗，也忘了给狗子准备压岁钱——所幸他的荷包还算厚实，现塞一个也来得及。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手边没有更多红封了。
男生飞快瞄了一眼苏施君，却见女巫正认认真真翻看手中那本《塞拉尹诺断章》，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色。
真是幼稚啊。
男巫在心底翻着白眼，灵机一动，摸出一条红绳，穿起一枚玉币，挂在毛豆脖子上，笑摸狗头：“新年快乐，百祟不侵~！”
许是察觉到男生心底的腹诽。
捧着书的苏大美女冷幽幽哼了一声：“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你早上在园子里摘的花儿，我帮你办了加急，大概初一晌午就能送到钟山蒋家老宅了。不用谢。多给几份红包就可以了，青丘这边你还有很多弟弟妹妹、侄甥小辈呢。”
啪嗒。
郑清拿在手中把玩的一枚玉币没有抓稳，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脑子一片混乱，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心疼钱包里的玉币，还是担心自己偷偷送出去的那束花里被某人夹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下一秒，一道青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斜地里蹿出，将那枚玉币抓起，然后一熘烟消失在沙发拐角处。(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一十三章 梧桐小馆
在她叫出我的名字前
我是深埋在泥土下的一颗种子
在她叫出我的名字后
我才变成了一朵花
——
蒋玉放下手中的小卡片，盯着面前这束鲜花，细眉微蹙。
那篇短诗是写在卡片上的赠言，没有留名；卡片是插在花束里的；花是今天早上她给老祖母拜年回来的时候，管家差人送进梧桐小馆的；而梧桐小馆则是她在钟山老宅的住处。
老宅的管家虽然平素木讷寡言，做事情却一丝不苟、精细认真，不可能出现这种大年初一把东西送错院子的谬误。
但蒋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谁会在大年初一给自己送这么一束花。
有动机给自己送花的人，不知道钟山老宅的地址；有能力把花送到老宅的人，又没有清晰的送花动机。
与布吉岛相似，钟山老宅也位于一座巨大的结界之中，受到无数强大魔法的保护，普通的青鸟或魔法信使根本不可能找到它的地址，而大年初一来老宅这边的访客又屈指可数，蒋玉着实想不到有谁会给自己送这么一束奇怪的花。
“武叔有说是哪家送来的了吗？”女巫细嗅着花束散发的杂乱香气，语气澹澹，询问梧桐小馆的女仆。
武叔就是老宅管家，掌管钟山蒋氏老宅大小事务数百年，看着许多蒋家孩子从角羁到束发，因而很受家族后辈们尊重，平时都会敬一声‘武叔’。
女仆垂手，恭敬道：“大管家说了，花是布吉岛青丘公馆那边送来的，具体是青丘哪一位小姐或少爷，送花的青鸟也说不清楚。”
“青丘公馆？”
蒋玉眯了眯眼睛，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花束。
眼前的花色很杂，既有名贵的夕颜花与彼岸花；也有蓝色的郁金香、紫色的满天星、粉色的夹竹桃；还有普通的梅花、桃花、樱花，等等，小小一束花里，囊括了十多种性格与时期都不同的鲜花，花语搭配也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完全不像出自青丘苏氏的手笔。
但另一方面，这些花又格外新鲜，距离采摘绝对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娇嫩的花瓣与细碎的花芯间荡漾着一抹抹气息相近的轻盈魔力，隐约还能看到花精子沾染了花粉后残留的细小足迹，一望可知只有那些精心照料的魔法花园才能产出这样相似而又不同的鲜花。
她冷笑一声，把花丢在了那张临窗的嵌玉夔龙纹条桉上。
花束里的一朵梅花受到外力冲击，从枝头掉落，蹦蹦跳跳着撞上了条桉上那尊澹青色的三足玉熏，惹得玉熏上凋琢的鹿蜀伸出脖子将它叨进肚子里，只用了很短时间，熏笼里冒出的细烟便多了一丝梅花的澹澹香气。
“你知道这束花的话语是什么吗？”蒋玉手指搭在条桉前的玫瑰椅背上，抚摸着那细腻温润的条纹，很突兀的问道。
女仆看着那束花，在心底将每朵花的不同花语一一罗列，剔除糟糕的、搭配恰当的，然后认真分析道：“夕颜代表美丽，彼岸代表思念，郁金香是表白，满天星是梦幻，夹竹桃是坚贞……”
“坚贞？”梧桐小馆的主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很少见的爆了一句粗口：“坚贞个屁。这束花唯一想表达的，就是它这也要，那也要，全都要！就像去地里掰玉米的狗熊，捡到的每根漂亮玉米都舍不得丢掉！”
女仆愕然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在她印象中，小姐一向冷静澹然，颇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风采，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更何况还把她自己比喻成‘一根漂亮的玉米’，听着已然有了几分口不择言的感觉了。
“小姐！”
女仆责怪的提醒了一下，顿了顿，然后举了举抱在怀里的木盒，换了一个话题：“今年的压岁钱您打算怎么处理？”
蒋玉不假思索答道：“老规矩，都收到……等等，今年收到的都是什么？唔，玉币，玉币，玉币，还是玉币……”
她的指尖翻弄着匣子里百多枚玉币，玉石碰撞时发出的哗啦啦脆响一点儿也不令人愉悦，只让她感到烦闷。
“我要这么多玉币干嘛！”她抱怨着，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一枚黄澄澄的铜钱，正面烙印着‘怀柔百神’，背面烙着‘降福无疆’，俨然是一枚嵌刻了强大祝福魔法的压祟钱。
女巫将铜钱挑出，丢给女仆。
“找根红线，打吉祥结，做这么大，”她双手比划着长短，补充道：“嗯，能挂在两岁小狐狸脖子上就行。”
“是要做礼物吗？”
“对。”
“需不需要装进小匣子里？”
“要红色的。”蒋玉幅度很小的点点头，停了停，又强调了一句：“不要有一点儿送给青丘的痕迹在上面。”
女仆困惑而又认真的记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关于今年的上林苑春狩，”女仆似乎想起什么，小声补充道：“夫人嘱咐我，一定要提醒您参加……夫人知道那个时间段您在学校，但是夫人说了，您不需要全程参加，只要挑周末两天，在上林苑露个面就可以了……夫人还说，今年您就已经十九岁了，应该考虑的更长远一些了……”
“夫人说，夫人说，你到底是梧桐小馆的人，还是大宅里的人！”蒋玉气恼的盯了一眼自家女仆，顺手将一只错金云纹的玉兔镇纸从花束里揪出来，丢到一旁：“把这束花收进花囊里，不需要魔法加持，别让它死了就行。”
然后她扯开玫瑰椅，坐了下去，铺开一张澹红色花笺纸，又揪着那只玉兔镇纸的耳朵，把它拎到花笺纸上坐好，然后抽出毛笔，蘸满浓墨，打算给某人写一封回信。
但落笔三次，都没能写下去。
徒浪费几张漂亮的花笺纸。
蹲在纸上的玉兔晃了晃耳朵，眼巴巴瞅着那束被装进花囊里的鲜花，三瓣小嘴蠕动着，仿佛还在回味那抹新鲜的花香，一副渴望而又不敢逃的可怜模样。
“礼物准备好送去青丘公馆吗？”女仆站在蒋玉身后，小声问道。
“对……唔，算了。”梧桐小馆的主人非常突兀的站起身，把桌上写了一半的花笺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语气坚定道：“还是我亲自去吧。”(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一十四章 忌，动土（上）
二月十四日是大年初一。
也是情人节。
宜，结婚，搬家，迁居；
忌，开业，动土，栽种。
除夕夜的守岁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才结束，整个晌午，布吉岛几乎都笼罩在沉沉的梦乡里，以弥补昨天夜里消耗的精力。
但郑清感觉睡觉的时候似乎比清醒的时候更累。
昨天晚上被苏施君当众抓包偷寄鲜花，早上睡着后，他便开始在梦里挥舞着小锄头，给青丘公馆的小花园松土、浇水、施肥，然后在苏施君的监督下补种被他摘走的花苗，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歇。
即便如此，站在花园边缘的苏大议员仍旧不满意，挥舞着一条毛茸茸的狐尾鞭，把空气抽的啪啪作响，恐吓之意溢于言表。
啪！
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感觉最后一鞭子格外真实，仿佛不是梦里发生的事情。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恰好看到一条青色狐尾映入眼帘，正不断放大，然后重重糊在了他的脸上。
啪！
噗，噗！
年轻公费生吐着被塞进嘴里的狐毛，惊慌着坐起身，然后才发现那条尾巴属于波塞咚。此刻小狐狸正穿着一件漂亮的黑色小袍子，颈子上挂着一枚玉佩，兴奋的在他床上蹦来跳去，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年轻真好。
男巫咕哝着，心底重重松了一口气。
啪嗒，他重新躺回枕头上，合上眼睛——睁开眼睛前，他正在梦里辛辛苦苦的干活，因为不小心把一株夹竹桃种歪了，被苏施君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幸好，幸好，那只是个噩梦。
唧唧！
看到郑清似乎想要重新睡觉，小狐狸顿时不高兴了，摆着大尾巴在他胸口蹦跶的愈发起劲儿，同时叽叽歪歪催促他换新衣服出门溜达。
然而郑清已经过了为穿新衣服以及放假而兴奋的年纪了。
“不要闹。”
男巫阖着眼，有气无力的拨开胸口的毛团，摸起枕边的怀表，用眼角漏出的一缕余光扫了一眼时间，已然是下午一点钟，但他却感觉自己似乎刚刚合上眼睛，或者说，他感觉自己现在甚至比睡觉前还累。
唧唧！
小狐狸锲而不舍，重新蹦到他的胸口，催促起来。
“不去不去，大初一的逛什么街……呼，呼…”男巫感觉自己眼皮又要黏在一起了，他必须抓紧时间，趁着梦里还没开始干活，多睡一会儿：“…你昨天晚上守岁的时候睡的倒香，我可是眼皮都没眨一下……呼，呼…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的睡意。
一团冰凉粘稠的液体粗暴的涌进郑清喉咙里，把他呛的连连咳嗽，随即那股冰凉的感觉以胃为中心向四肢八骸飞速扩散，眨眼功夫，就让他有种自己被丢进冰窟窿里的感觉。
嘶！
男巫抽着冷气，仿佛一具出棺僵尸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醒了？”
苏施君站在他的床头，背着手，打量着眼神懵懂的男生，冲他脸上吹了一小口气：“醒了就快点起床……你该去给长辈拜年了！”
香风扑面，却吹不起男生心中一丝涟漪。
“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郑清有些惊慌的抹了抹嘴巴，舌尖被冰的发麻，尝不出一点味道，同时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女巫的手，没有看到梦里的鞭子。
幸好，幸好，男生脑海再次闪过这个词。
“一份精力药剂，多加了点薄荷精油，我觉得对你会很有用。”苏施君一把捞起在床上蹦来蹦去的波塞咚，转身向外走去：“床头有你的新衣服，快点起床……吃完早餐还要去给长辈拜年呢。”
郑清转头看向床边。
他的新衣服是一条黑色的长袍，用料厚实，摸起来仿佛缎子般柔滑，袍角不时闪过一抹精致细密的符文，不出意外这件袍子上应该恒定了很多防护魔法，肯定不便宜。
与长袍搭配的，还有一双红宝石袖扣以及一枚昆仑玉饰胸针。
直到吃早餐的时候，郑清才意识到自己与苏施君、波塞咚的新袍子颜色一致，造型相仿，包括那枚胸针，三人胸口别着的胸针款式一模一样。
“布吉岛上还有你们青丘公馆其他长辈吗？”男生强迫自己忽略有关服饰的小细节，转而询问苏施君早上提过两遍的‘拜年’。
言外之意，如果要出岛，他是不肯去的。
“青丘？当然没有。”女巫的回答出乎他的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我可是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整个月下议会，在布吉岛上所有巫师中，我的身份是最高的！”
“那你之前说的‘长辈’……”郑清语气带了一丝迟疑。
“哦，当然是你的长辈了。”女巫探着身子，帮他掸掉肩上沾的一根青色狐毛，笑吟吟道：“你家先生不是在岛上吗？我记得你最近一直在找他……正好，今天大年初一，说不定你就心想事成了。”
郑清并不像她那样有信心。
因为先生如果想见他，早几日他去三有书屋时，看到的就不会是满屋尘土了。
……
事实证明，郑清没有抱太高期望是正确的。
今天的三有书屋里仍旧没有人。
也没有猫。
“……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
街上一群北区巫师正在进行节日游行，乱糟糟的口号里，夹杂了《马太福音》第七章里的内容，依稀还是那个‘请给我一只青蛙’运动，但郑清此时听来，却颇为闹心。
“我叩了半天门，也不见他开门。”男巫嘟囔着，小心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施君，却讶然发现女巫正兴致盎然的打量着游行队伍后面跟着的小贩们。
“既然今天不方便，那我们改天再来吧。”她挽着男巫的手臂，不由分说，拖着他便向那群小贩们走去：“今天大年初一，不要总想着回去裹你的符弹，该放松还是要放松的……我看到云片糕了，给我买！”
“别…小心。”男生有些不安的避开左右喧嚣的人群。
“放心，只要你把帽子戴好，没人能认出我们是谁。”女巫掸了掸他的袖子，语气带着一丝自得：“这套袍子可不仅仅只是好看！”
(本章完)(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一十五章 忌，动土（下）
唧唧！
怀里的波塞咚挥舞着小爪子，向男巫讨要糖葫芦——有推着小车的商贩正缀在那支游行队伍的后面兜售零食，小推车明亮的玻璃窗里，裹了糖浆的山楂显得格外诱人。
“昨天不是给你压岁钱了吗？自己去买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男巫很宽容的把小狐狸放在地上，同时警告道：“但别把整个小推车都买下来。”
波塞咚却扒着他的袍脚不肯离开。
“什么叫压岁钱没了？”郑清听着小狐狸唧唧的念叨，脑海立刻闪过苏芽邪恶的笑脸以及她伸向波塞咚钱包的小爪子，不由眯了眼：“是苏芽‘借’走了吗？”
苏芽？
波塞咚小脸露出一丝费解，不知道郑清为什么会提及她的名字，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毛茸茸的小爪指向苏施君。
唧唧！
她非常肯定的告诉了男巫谁是真正的‘凶手’。
郑清一脸无语的看向苏施君，却发现大狐狸正吹着口哨左顾右盼，一副不知道这边在聊什么的模样。
郑清绝不相信一位大巫师会‘耳背’到这种地步。
就像他之前也完全没有想到，是苏施君收走了波塞咚的压岁钱——以他苍白浅显的育儿理念，女孩子应该富养，免得以后被人用棒棒糖骗走，更何况九枚玉币对于苏大议员的嫡女而言，理论上并不比九个铜子儿更珍贵。
“她的压岁钱呢？”郑清硬着头皮替小狐狸‘讨公道’。
这一次，苏施君没有办法继续装作听不见了。
“是她让我帮她保管的。”
女巫扶了扶眼镜，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况且，你也不想想，一只胎毛还没褪净的小狐狸，你给她那么多玉币干嘛？等着被苏芽骗走吗？我甚至没有收代管费，反而每年要给她一枚玉币的利息……以后这些钱可都是她的嫁妆！”
这番回答中的槽点颇多，以至于一时间郑清不知该吐槽‘胎毛还没褪净’的小狐狸就开始攒嫁妆，还是该吐槽自己与苏施君对苏芽的态度意外一致，亦或者吐槽当初塞压岁钱的时候没人表示给波塞咚九枚玉币太多。
他只能默默从灰布袋里摸出一个银角子，塞进小狐狸爪子里，让她有钱买糖葫芦。
真是件悲伤的事情。
郑清怜悯的看着大大方方丢掉九枚玉币使用权，却因为一枚亮晶晶的银角子而满脸兴奋的小狐狸，着实不忍心告诉她所谓‘压岁钱代管’的真相。
然后他注意到小狐狸买糖葫芦的小推车旁出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科尔玛学姐？”男巫一脸诧异：“她怎么也来了？”
“大概是担心北区巫师们游行的时候热情过头吧，”苏施君小口吃着纸袋里的云片糕，若有所思道：“老实说，议会最初也没料到她能办成那件事。”
女巫口中的议会大概是指月下议会，至于‘那件事’是‘哪件事’，郑清并不关心，他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他只是看着波塞咚用那枚银角子换了两根糖葫芦后，开始担心以后小狐狸的课表可能会多一门数学课。
所幸科尔玛适时插手，让小狐狸怀里的糖葫芦变成了四根。
“这就是为什么我把她的压岁钱收起来了。”苏施君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语气带了几分恼火：“真是太丢人了，过段时间你抓一抓她的数学……一个银角买几个糖葫芦都算不清，你难道还能指望她认清玉币的真正价值吗？”
郑清扯了扯嘴角，没有吱声。
只是看着抱着波塞咚向他们走来的科尔玛，暗忖她有什么目的。
北区大贤者今天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长袍，与苏施君相似，面孔也隐藏在宽大的帽兜下，属于大巫师的气机在她周围缓缓流淌，巧妙偏转着行人们的注意力与位置。
不知为何，看着她缓缓走来的模样，郑清莫名想起圣经里那位分开红海的圣徒，只不过此刻北区大贤者分开的是人海。
“新年好！”学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脆，只不过利落之余又多了几分威严，那是长期发号施令渐渐养出的风格。
“新年好。”年轻公费生规规矩矩答道。
苏施君没有说话，只是跟着郑清，微微颔首致意。
科尔玛将波塞咚塞进郑清怀里，看向苏施君，两位大巫师的气机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小心翼翼交织着，郑清隐约可以感受到其间流淌着的无数讯息。
青丘公馆的主人也收敛了之前的轻松与愉快，重新变成了那个世人眼中的上议员与巫师界第一大美女。
郑清没有能力干涉两位大巫师之间的交流，但可以干涉小狐狸买来的零食分配，四根糖葫芦，恰好四个人，一人一根。
肚量很小的波塞咚非常大气的支持了男巫的决定。郑清感觉波塞咚这种对‘所有物’随意而潇洒的‘无私’风格跟自己很像，一如大一入学时，他在流浪吧里的‘穷大方’。
不论金钱还是资源，够用就行。
多余的给别人，总能换来更珍贵的东西。
许久，大巫师们的气机一敛，科尔玛目光落在郑清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他吗？确实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而且便宜耐用。”苏施君愉快的补充道：“顺便，相关费用直接跟我结算就可以了，咚咚以后结婚嫁妆可不能太寒酸。”
郑清一脸茫然看向两位女巫，不知道她们达成了什么见鬼的协议。
唧唧！
小狐狸把爪子里的糖葫芦戳进郑清嘴里，让他尝一尝巫师界充满魔力的酸甜味道。不知为何，郑清感觉这口糖葫芦比前些日子他买的糖葫芦更好吃。
“不要吃太多，对牙齿不好。”男巫掏出手帕，擦了擦小狐狸嘴角沾染的糖浆：“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你们可以试试炸青蛙眼，北区特产，口感爽脆弹滑，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科尔玛咬着糖葫芦，给出了她的建议：“这些零嘴儿过年节的时候吃才更有味道。”
“真的吗？”男巫顿时来了兴趣。
“咦？”旁边一直默默吃糖葫芦的苏施君忽然歪了歪头，目光看向远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怎么？”
郑清与科尔玛齐齐看向她。
“该回家了。”苏施君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科尔玛身上，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你的计划我也听说过，预祝成功，毕竟在联盟里，月下议会也是一个边缘群体……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来青丘公馆，不用客气。”
“谢谢。”北区大贤者的语气非常诚恳。
郑清并不想知道月下议会与北区巫师之间又有了什么交易，也不想追问女巫们模糊的交谈背后有什么深意，他只关心炸青蛙眼是不是真的像科尔玛说的那样好吃。
“这么早就回去吗？”郑清刚刚逛起兴致，他还有很多巫师们的美食小吃没有尝过，因此难免有些遗憾。
“嗯，”苏施君瞥了他一眼，表情莫名，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家里来客人了。”
青丘公馆的客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道还要自己作陪？
带着这丝烦恼，郑清抱着波塞咚跟在苏施君身后，慢吞吞向贝塔镇西区青丘公馆的方向行去，与他不同，逛了这么久，小狐狸已经有些疲乏，脑袋倚在他的肩头开始打盹。
很快，郑清便在公馆门口看到了苏施君口中的‘客人’。
是蒋玉。
在看到那道身影的第一眼，郑清脑海就立刻闪过今早看过的老黄历：果然，老黄历还是准的，今天确实忌讳动土——即便是在梦里动土。(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一十六章 刀光剑影
蒋玉穿着一件长款的白绒长袍，束着高马尾，乌黑的秀发被她塞进宽大的帽兜，远远望去，仿佛梳了一个奇特的发髻，显得很是干净利落。
她的身旁立着一个小巧的红色行李箱，毛绒熊李能正趴在箱杆上，隔着青丘公馆宽大的木栅栏，一脸渴望的看着园子里那些漂亮的花精子。
苏蔓站在公馆门口，隔着小溪，安安静静陪蒋玉一起吹冷风。
听到脚步声，两位女巫通同时向街上看来。
郑清一眼便注意到蒋玉长袍肩胛骨的位置趴了一只大大的黑色蝴蝶，翅膀在阳光下微微起伏，闪烁着绚烂的色彩，细丝般的触角即便隔着很远也给人一种清晰可见的感觉。
几乎立刻，男巫感到怀里的小狐狸有些蠢蠢欲动。
他低下头，原本有些迷迷糊糊的小狐狸不知何时睁大了眼睛，正竖着耳朵，眼巴巴盯着那只黑蝴蝶，粉嫩的小爪子一开一合，似乎已经在另一个维度扑住了它。
“新年好，蒋玉同学！”苏施君愉快的向客人打了声招呼：“有什么事情吗？我没看到你拎着锤子呢。”
郑清下意识扫了一眼女巫旁边的小行李箱——上次月下舞会，蒋玉与他跳舞前，曾经挥舞着一柄木头锤子狠狠给了他一下。
当时就把他打懵了。
就像现在，她的到来也让男生有些发懵。
蒋玉抿了抿嘴，客气中带了几分疏离，一板一眼回答道：“新年好，苏议员。我有事找我们猎队的队长。我家老祖母说我今天出门会很顺利，所以，很抱歉今天我没有带锤子。”
你抱歉个锤子啊。
郑清在心底腹诽着，紧了紧怀里的波塞咚。这小东西从刚才就开始跃跃欲试，似乎想扑进别人的怀里。
“裙子很漂亮，拂地垂二月高定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款式。”苏施君很自然的伸手，从郑清肩头摘下一根青色的狐毛。
郑清这时才意识到，他们仨今天穿了式样相仿的黑袍子。
黑白对比如此清晰，让他有种当众裸奔的冲动。
“谢谢。”
蒋玉首先对大狐狸的夸奖表示了感谢，目光随着苏施君摘走的那根狐毛微移，语气淡淡：“我对穿着没什么研究，都是家里人帮忙买的，有时间我更喜欢做几项魔法实验。”
“在你这个阶段，确实需要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就像咚咚一样。”
苏施君一副长辈夸奖晚辈的语气——以她的身份与位阶，这样说并无不妥——旋即话锋一转，带了几分责怪看向侍立一旁的女仆长苏蔓：“客人来了应该邀请进屋子……对了，前些日子，家里送来的那几两绿茶，快些去烧水泡上。”
“失礼了。”女仆长一丝不苟的向蒋玉道了歉，转身悄然离去。
郑清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似乎想在这一刻变成一块石头。这种时候，他总是格外羡慕海贼王里的路飞，可以没心没肺的当个傻子，不至于像他一样，因为一点儿小聪明、能听懂女巫们之间的对话，担惊受怕。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是她的错。”
蒋玉目送女仆长离去后，很自然的转向郑清，意有所指：“只是我没有获得公馆主人的邀请，不好随意进门。”
郑清感觉后颈有些发麻。
他可是一直像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缩着脖子、一语未发的，天知道为什么这道莫名之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大家都这么熟，哪里要讲这些规矩，”男巫终于不再当哑巴，强自干笑着，话锋一转，决定快刀斩乱麻，在进门前先解决令他最不安的话题：“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
蒋玉幅度很小的点了一下头，坦然自若道：“就是提前来了布吉岛，没地方住，所以找队长同学借宿一阵子……身为青丘公馆的主人，决定这点小事的权力总是有的吧。”
她目光灼灼看向郑清。
而郑清则产生一种强烈的，想回到十几秒钟前的冲动。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口袋里那块怀表硌在身上，仿佛能够听到表针咔哒咔哒走动的声音。
钟山蒋氏的嫡女能面不改色说出‘没地方住’这几个字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以至于一时间他的大脑也卡了壳，失去了回答问题的能力。
幸运而又不幸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位女巫。
“所以说，你也承认他是青丘公馆的男主人，对吧。”苏施君笑吟吟接口，不动声色的强调了‘男主人’三个字。
蒋玉假装上下打量着公馆，若无其事道：“白给的漂亮房子，为什么不要？”
她把‘白给’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很自然的，郑清脑海闪过了中学背过的《口技》里的那句话——于是宾客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他的胳膊倒是还没出袖，却也如两股一样，变得战战兢兢，酸软无力了。
我扑！
怀里的小狐狸终于抓住机会，挣脱男巫的束缚，奋力一扑，一头扎进蒋玉的怀里，而后伸着小爪子，就去抓她肩膀上那只黑蝴蝶。
蒋玉的嘴角微微一翘，很自然的将小狐狸揽在怀里，挠了挠她的耳朵。
唧唧。
波塞咚讨好的叫了两下，继续专心致志抓蝴蝶。
你也不怕被你妈打哦，这个蠢蛋！
连行李箱上那头笨熊都知道捂着脑袋撅着屁股装死，你可连只毛绒熊都不如！
郑清在心底为某懵懂小狐默哀了一秒钟，在这一秒钟里，他觉得苏施君身后几乎就要探出四根狐尾化作的大手，揪住波塞咚的顶花皮，把她丢进青丘公馆的禁闭室里了。
但一秒钟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
她轻轻拍了拍胸口，一副松口气的模样：“真是不好意思，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她们多折腾人……”
呼！
一道冷风打着旋儿从街头拂过。
“都进屋吧，进屋吧。”郑清很小声的发挥着工具人的作用：“外面怪冷的……有话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两位女巫齐齐横了他一眼，眼中含义很明确。
你跟谁‘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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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 正房
钟山蒋氏在布吉岛上也是有公馆的。
郑清清楚的记得，大一刚刚入学的时候，李萌就在飞机上提过表姐在贝塔镇上的住处以及表姐那座高塔里的实验室。
至于年轻女巫为什么今年提前来布吉岛后没住进自己家，而是借宿在青丘公馆，郑清不敢说，也不敢问。
但既然连苏施君都没有表示反对，自己又何必自讨苦吃呢——男生在心底这样开解着自己，老老实实拖着蒋玉的小行李箱，跟在两位女巫身后，慢吞吞穿过小花园。
苏施君背着手，走在最前面，姿态优雅，却又带了几分慵懒。她不知何时摘下了眼镜，迷人的气息让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为之倾伏，有那性子敏感的花，甚至直接调转花托，蜷起花冠，假装自己还没有绽放，还有藏在花丛里的精灵们，忘了腼腆与羞怯，一个个探出身子，伸长脖子，展开透明的漂亮羽翼，眼巴巴看着女巫经过花丛，只希望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蒋玉抱着波塞咚，走在中间，步履轻盈，不急不缓。她低了头，目不斜视，注意力全放在小狐狸身上，脸上浮现一丝温柔的笑意——小狐狸最终得偿所愿，抓住了她肩膀上的那只黑蝴蝶，正用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捧着，小口小口吹着气，迫使黑蝴蝶不断振动翅膀，展露它翅膀上那些绚丽的色彩。
坐在行李箱上的毛绒熊两眼放光打量着园子里那些发呆的花精子，剔透的玻璃眼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名为‘渴望’的光泽，似乎下一秒就会遏制不住它心底属于棕熊的部分，扑进花丛里肆意释放那份野性。
“如果你不想被苏芽吊起来打，就不要打那些花精子的主意。”郑清放慢脚步，弯下腰，小声警告它，停了停，又补充道：“……草精子也不行！”
毛绒熊眼珠里光泽肉眼可见黯淡了下去。
郑清终于感觉心情好了一丢丢。
但也只是一丢丢。
而且就这一丢丢，在跟着两位女巫穿过小花园后，听着她们‘愉快’的聊天，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处公馆平时就我们夫妻两个住，空房间很多，你随便选，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苏施君带着客人穿过前厅，沿着弯弯曲曲的长廊，简单参观着青丘公馆：“你是郑清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不必拘束。”
“夫妻？”蒋玉抬起眼皮，抚着波塞咚身上柔顺的皮毛，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收到过青丘的喜帖？”
言外之意，这个‘夫妻’的说辞名不副实。
“先上车，再补票，喜帖什么的，过几个月你就能收到了。”苏施君似乎不觉得自己使用了多么糟糕的字眼儿，轻描淡写道：“以他对符咒的掌握程度，提前毕业并不困难……”
蒋玉的步伐稍稍一缓。
虽然她仍旧背对着郑清，但男巫却清晰的感到两道犀利的视线似乎从女巫身前绕了个弯，凶残的向他戳了过来，吓得他当时就停下了脚步，刚想开口辩解一二，却不料话锋再次被两位女巫夺了过去。
“再过几个月么，”蒋玉表情淡淡，呵了一声：“几个月前，如果有人说苏议员与一个还没上大学的男生有了孩子，恐怕整个联盟都会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谁知道几个月以后又是什么样的呢？”
不能再让她俩聊下去了。
这是郑清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以他略显迟钝的反应，都能察觉到空气中炸开的一颗颗无形火花，可见情况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便在此时。
他的身后传来踢踢踏踏一路小跑的声音。
男巫回过头，看见苏芽正举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急忙忙向这边跑来，盘子里盛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一抹淡淡的茶香从茶壶嘴里升起，令人闻之而心静。
郑清从来没有感觉苏芽是如此的可爱。
“小姐，喝茶！”小狐女一溜小跑到两位女巫身旁，兴冲冲举起托盘——难得女仆长会给她安排这么重要的任务，她一定要办好！
郑清忽然觉得昨晚给苏芽的红包有点少了。
“对对，喝茶，喝茶。”男巫终于有勇气靠的稍微近了一点儿，未等女巫们开口，他率先端起茶壶，自顾自斟了一小杯茶水，径直灌进嘴里，然后连声称赞：“好茶，好茶……噫！咚咚好像有些累了，想睡觉了？我带她去休息吧！”
说着，不由分说便接过了蒋玉怀里的小狐狸。
“唧唧！”
小狐狸睁大眼睛，大声反驳男巫的瞎话。
“不，你想睡。”郑清无视她的挣扎，也假装看不到两位女巫高深莫测的眼神，拎着小狐狸就向她房间所在的方向走去。
然而一拐弯，他就停下脚步，麻利的从灰布袋里摸出两道隐匿气息的符纸，拍在自己与波塞咚身上，抱着她，偷偷摸摸继续听女巫们闲聊。
小狐狸也终于不挣扎了，乖巧的闭了嘴，两只耳朵也竖的笔直。
杯盏轻响，茶香袅袅。
片刻的沉寂之后，女巫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她们言谈间终于不再夹枪带棒，苏施君简单介绍着不同房屋的朝向与忌讳，蒋玉则不断称赞公馆里的装饰与布局。
就在郑清悄悄松一口气，以为麻烦就此结束时。
两位女巫在挑选住处的时候再次爆发了冲突。
“这间是正房，位置最好。”
苏施君笑吟吟看着冷着脸蛋儿的蒋玉，然后又指了指斜侧面另一间屋子：“那间是大房，面积最大……你选哪个？”
“无所吊谓，”蒋玉嘴里蹦出一句与她平素形象截然不符的话，语气淡淡：“在家里，我住在哪里，哪里就是正房。”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笑着，笑着，微微眯了眼。
一道淡青色的魔力光晕从她身上扬起，如海潮般涌向对面的客人。几乎同一时间，蒋玉身上也升起一重淡金色的咒光，恍若一座金山，将她牢牢守护在下面。
一时间，水漫金山，而金山岿然不动。
与波塞咚一起躲在墙角的郑清心底悄悄捏了一把汗，生怕下一秒，整座公馆就被这股暴躁的魔力波动夷为平地。
哗！真帅！
波塞咚握着小爪爪，两眼放光，也不知在为谁喊帅。
ps，又读了一遍‘三位女巫三支舞’那几章┓(`)┏发现我写的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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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装作若无其事的日子
宽敞的大厅内人头攒动，男巫们都身着笔挺的黑色长袍，戴着尖顶的巫师礼帽，女巫们则争奇斗艳，穿着各色华丽的长裙。
这是一场舞会。
槲寄生的枝条从墙角探出，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天花板，但枝叶间长出的却不是它那黄色的花朵或者宛如珍珠般的果实，而是一串串犹如倒置金字塔般的紫红色小花，郑清仰着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晶莹花瓣，仔细观察半天，才认出那是羽扇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鲁冰花，却不知为什么这种草会出现在槲寄生的枝条上。
耳畔传来优雅轻快的音乐，脚下翻滚着乳白色的雾气，清冷的月光不知从何处落下，经过雾气弥散，变得朦朦胧胧，让客人们的影子交错扭曲，伴随着踢踏作响的舞步声，营造出一种光怪陆离的奇异氛围。
“……提前毕业对你，对我，对咚咚，都有好处。”
苏施君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出现在郑清的耳朵里，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牵着女巫的手旋转，两人在槲寄生下翩翩起舞着，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没有戴眼镜，迷人的面孔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愈发白皙，她似乎没有察觉到男巫片刻前的失神，仍旧自顾自说道：
“……咚咚出生以后，一直缺乏足够的来自家庭的爱，我的工作太忙，你又要专心学业……几乎算得上是放养了……原本年纪小还不要紧，但眼看着她已经有了独自上街的能力，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你提前毕业，也好多些时间照顾她……”
“可是咚咚现在还不到两岁！”郑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纠结很久的事情：“让她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长大不好吗？”
“小时候的快乐是以长大后更长久的愁苦为代价的。”女巫严厉的看着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耳边的舞曲却骤然急切起来。
短促的音乐交织在激烈的鼓点中，让整个舞会现场变得躁动不安，郑清环顾左右，发现所有人的舞步都仿佛按了快进键，女巫们宽大的裙摆如蝴蝶翅膀般翩跹着，男巫们好像一只只跳着八字舞的蜜蜂，绕在女巫身旁飞快旋转，在一片嘈杂里，苏施君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断断续续：“…今天的……辛劳……长大以后……如果你也无所谓……”
“……你也无所谓……”
“……无所谓……”
音乐倏然停了下来，耳边女巫的声音也突然变得清冷了许多，男巫不由打了个寒颤，定睛望去，与他跳舞的女巫不知何时变成了蒋玉。
“无所吊谓！”
她正面无表情盯着男生，抬头挺胸，眼神骄傲且充满蔑视：“搬去哪里都无所谓！我住的地方就是正房……我不会逃跑的……你为什么要逃跑呢？逃跑的终点并非乐园。”
“呀！你竟然背着上议员跟其他女巫跳舞！”耳边传来一个女声的尖叫，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愤怒。
整个舞池因为这声尖叫暂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齐齐转头，看向男巫。
啪！
灯光消失，只留下一团黯淡的斑驳光点笼罩在男生身上，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念咒的声音，仿佛千百条虫豸正向他爬了过来，郑清惊恐的摸向腰间的灰布袋，却没有抽出符枪，而是抽出了一条黏糊糊的巨大触角，遍布触角周身的吸盘缓缓蠕动着，显露出一排排尖利的牙齿，触角顶端，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砰’的一下睁开，死死盯住已经傻了眼的男生。
郑清清晰的看到，眼珠里倒影的并不是自己的模样，而是一张狭长的乌鸦面孔。
呼！
他在自己的惊叫声中睁开眼，啪的一下坐直身子，惶恐的环顾左右，然后眼神中的迷茫才慢慢消失，意识重新渐渐清醒了过来。
没有什么女巫与舞会。
也没有长满尖利牙齿与眼珠的触角。
更没有乌鸦。
此时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监督波塞咚学习。
窗外阳光正好，小花园里五彩缤纷的花朵尽态极妍，隐约可以听到精灵们在花丛中尖细的笑声以及狐女仆们愉快的交谈。
男巫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
还好，还好，只是个普通的噩梦，裤兜里的噩梦娃娃脑袋还在脖子上挂着，看上去刚刚并没有人魇镇自己，纯属自己吓自己。
“你是不是在梦里做了什么亏心事。”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男巫耳边突兀响起，把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脏重新攥成了一团。
郑清回过头，这才发现是抓着抹布的苏芽，她之前应该正在擦桌椅，却不知已经在自己旁边站了多久。
攥成一团的心脏重新张开、收缩、跳动，泵出新鲜的血浆，把他刚刚惨白的脸色重新涂抹成正常的色彩。
“关你屁事！”男巫呼了一口气，恼羞之余，有些口不择言。
苏芽‘嗖’的一下向前凑了凑，面孔几乎要凑到郑清鼻尖上了，她冷笑着，用极低声音嘀咕道：“我不管你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梦到自己踩了一坨热气腾腾的毛豆屎，我只是警告你，不许惹小姐生气！否则下次我手里拿着的，就不是抹布了！”
她威胁般的抻了抻手中那条干干净净的抹布。
郑清呆了呆，伸手拎起小狐女的衣领，起身，把她提着丢出客厅。
“去把楼梯间地板擦一遍！”他以青丘公馆主人的身份命令着，同时小心打量了一下厅外的几处房间。
很好，屋子都还在。
女巫们终究还是有分寸的。
青丘公馆没有在喜庆祥和的年节气氛里遭了劫难，波塞咚也避免了大过年就被迫流浪街头的悲惨命运。
整个世界都是如此的安静祥和。
完全可以在今天的日记本上写一句：今日无事。
郑清这样想着，踮着脚尖，悄悄溜回客厅，顺路戳醒正趴在数学习题册上打盹儿的波塞咚，提醒道：“注意你的口水！……真是连毛豆都不如！”
喵！
听到召唤的狗子从桌脚钻出，在男巫脚底绕着八字欢快的转来转去，距离它上方不远处，小狐狸懵懵懂懂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换了个姿势，重新趴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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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初五
正月初五，步行街大部分店铺都要开张了。
d＆k也不例外。
这天早上，郑清早早就来到店里，给狐五与耳朵兄弟发开门利是，每人一粒金豆子，对普通雇员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有诚意的数字。
三有书屋里仍旧没有人，也没有猫。
寒风扫过街头，卷起几片枯叶，衬托着站在书店门口的男巫身影愈发寂寥。是的，寂寥。因为郑清今天是一个人独自来店里发利市的。
苏施君没有来。
蒋玉没来。
波塞咚因为练习算术的缘故，也没有来。
自从蒋玉住进青丘公馆后，郑清原以为女巫们每天都会刀光剑影，互相之间剑拔弩张，却不料几日下来，整座公馆里出奇的平静。
平静到甚至没人搭理他了。
苏施君整日整日的呆在书房里整理实验报告，间或去几趟实验室，每日也就三餐时能在餐桌见个面；蒋玉更是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甚至三餐都不一定准时用。
再加上被迫刻苦的波塞咚，整日瞎忙的苏芽，以及其他总能自己找到活干的狐女仆们，让整座公馆都像一座上紧了发条的座钟，每时每刻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当然，这种窒息的感觉到底是因为公馆里‘认认真真’的氛围，还是因为两位女巫的存在而产生的，连郑清自己都分不清楚。
这种环境下，他自然也没有办法虚耗人生。
除了提前裹完下个月要交给三叉剑的五颗符弹外，年轻公费生剩下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苏施君推荐的那几本参考书上，每天睁开眼是《符弹构造详解》，闭上眼是《青丘秘法》，朦胧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也是《辟邪符弹的结构特点与十七种制作方法》。
以至于很多次，郑清怀疑自己不是在过寒假，而是从一个期末阶段无缝衔接的进入了另一个期末考试阶段。
所以，当‘破五’这天到来，意识到自己有一个正当理由出门后，他甚至早餐都没有吃，便迫不及待溜出了青丘公馆。
因为出来的早。
发完利是后还不到早上七点，太阳都没有彻底跳出云层之外，郑清怀疑这个点如果回去公馆，自己还要上一趟餐桌。
一想到餐厅里那令人休克的气氛，他就没有了回去的勇气，索性顺着弯弯曲曲的街道随性溜达，借口就是给波塞咚买零食。
一路从步行街逛到北区，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年节的热闹气氛还没有从北区消散，一团团魔法生成的花卉娇艳如新，抱着竖琴的小精灵藏在花朵后，不知疲倦的唱着动人的曲子，街角的老戏法师们穿着干净的长袍，笑呵呵给路过的小巫师们表演卡牌魔法。
小巫师们看完戏法后，一窝蜂的从郑清身旁跑过。
其中一个小女巫嘻嘻哈哈笑着，抱着一只肥硕的大青蛙，与她的小伙伴们追逐打闹，她的额头用花泥染了一朵像模像样的漂亮咒印——不仅仅是她，郑清注意到街上许多行人额头都有一枚北区巫师的咒印，其中有些是真的，但大部分都是假的，毫无疑问，这种虚假的咒印代表了住在北区的戏法师们某种美好的愿望。
“束缚咒！”小女巫举起手中的青蛙，大声冲自己的小伙伴们喊道。
立刻，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小男巫双手交叉在胸前，浑身僵硬倒在地上，同时大喊：“啊，我被捆住了！”
其他人则一哄而散，跑的愈发欢快。
郑清嘴角不由自主微微勾了起来。
“以前我在老姚的魔法哲学课上听到过一个问题，”科尔玛的声音突兀的在他耳边响起，男巫回过头，看到这位北区大贤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旁，正一脸温柔的看着那些嬉笑打闹的小巫师们：“一个经历了巨大苦难的人，要得到多大的幸福，才会觉得人生有希望？”
郑清皱了眉，觉得这个问题很难。
不论苦难、幸福、还是希望，都是非常难以量化的概念。
“答案是一点点，”科尔玛似乎也没想着男巫能答出来，自顾自给出结论：“只需要一点点幸福就够了……这次来北区，感觉怎么样？”
“他们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幸福。”郑清真心实意的称赞着：“跟我第一次来北区时感到的那种无处不在的绝望完全不同……”
“他们真的幸福吗？”
科尔玛微微摇头，按着郑清的肩膀，带着他向前走了几步，眼前街景如走马灯般闪过，只是眨眼功夫，两人便从北区边缘来到北区深处，一间狭小的酒馆里。
酒馆中，一群约莫十七八岁的北区巫师正聚集在一起，听一个站在桌子上的瘦削男巫讲话，那名男巫挥舞着胳膊，表情激动：
“……不管阿尔法还是九有，都在敷衍我们！给予北区巫师更多自由？那是圈套！让北区巫师与联盟其他巫师平等？都是笑话！没有魔力的平等，就不存在事实意义上的平等与自由！联盟的官老爷与学校，只是用那些漂亮的字眼儿糊弄我们……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见鬼的机会自由，而是事实意义上的上学自由！知识自由！上学平等！知识平等！”
“……一切处于边缘的巫师们团结起来！”
“……砸碎九有与阿尔法那见鬼的平等与自由！我们不要哲学，我们只要魔法！”
“……唯有牺牲……”
酒馆里的咆哮与画面渐渐模糊。
郑清收回视线，抬头看了一眼北区的天空。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于北区上空涌动的雷霆越来越浓郁，而在北区下方燃烧的火焰也越来越炽烈，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刚刚焕发了生机的社区就会在雷霆与火焰的交锋中，化作一片灰烬。
“生命对希望的渴求是无止境的。”
科尔玛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显得有些疲惫：“我也是前段时间才慢慢领会了这一点。我不能责怪他们贪心。他们追求的，不过是学校里那些巫师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我也知道，学校或者联盟也不可能有足够的资源满足所有巫师的需求……”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郑清转头看向科尔玛，语气认真，他知道女巫不会无缘无故带他看这些东西，但他同样不希望刚刚在北区升起的这束细小的火苗就此熄灭。
最起码，他希望下一次来北区，还能看到那个额头用花泥染了咒印的小女巫，兴致勃勃的与她的小伙伴们玩游戏。
“教他们魔法怎么样？”科尔玛微微一笑，歪着头看向年轻公费生：“我知道你符箓学很好。如果有时间，你可以教教他们。”
“没问题！”郑清感觉这个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很豪爽的拍了拍胸口，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补充道：“如果有时间，绝对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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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渐染
意外而又让郑清感到不意外的，是蒙特利亚教授并未直接抽血分析郑清是否真的中了某种血脉诅咒，而是从他的眼睛开始检查的。
因为就在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间段——郑清记不太清了，约莫去年寒假后开学第一周或者第二周——他第一次因为眼睛里出现淤血前往了‘血脉研究与高阶魔文分析’实验室，请蒙特利亚教授帮忙检查了眼睛。
当时的检查结果并不清晰，教授只是含糊的判断郑清体内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因为‘不当借用’，导致那股力量外溢，对他的身体造成某种程度的反噬，因而出现了眼底血痕。
此番再次检查，加之蒙特利亚教授刚刚进阶大巫师，自然会从他曾经检查过的方向入手。
“眼睛最近有过淤血吗？”
“没……没有。”
“胀痛或者其他刺激性感觉呢？”
“也没有。”
“最近一年有没有接受过血脉方面的改造，或者类似的，血脉方面的治疗？唔，如果涉及私密可以简单回答。”
“没有！”
对于最后这个问题，郑清回答的非常干脆。
诚然，在蒙特利亚教授为他检查眼睛几个月后，因为某些意外，他不小心炸了，但最后先生又给他炼了一副几乎一模一样——最起码在他感觉，与之前毫无区别——的身体，所以，回答‘没有’的时候，男生颇有些理直气壮。
教授摘下那架金框的单片眼镜，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卷皮子，摊开，里面插着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短不盈寸，长的近一尺有余，他没有让郑清闭眼，而是径直抽出一根根银针扎在男巫身体各处穴道，尤其面部居多。
郑清甚至不需要用眼角余光，便能看到几根细长的银针在自己脸上颤颤巍巍晃动。他猜教授应该是想通过截断自己体内血气，来做进一步检查。
“……你对自己身体里那股力量有什么眉目了吗？”教授一边扎针，一边继续询问。
郑清稍稍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禁咒的事情他不可能告诉旁人。
“不清楚。”
男生含糊的回答着，有些担心教授继续追问下去，自己改怎么遮掩，但教授似乎直接相信了他的回答，并未询问更多，反而提起了那粒铜豆子，
“……关于你在宴会上的遭遇，苏议员已经把相关情况简单描述过了。我也看过校医院与三叉剑的记录。按照你的说辞，那粒铜豆子直接‘化’进你身体，然后消失不见的，对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蒙特利亚教授的面孔距离郑清很近，他仍在对那些银针的位置做细微调整，以更精确的捕捉郑清体内血气流动的变化。
郑清注意到，与以往相比，教授似乎变得年轻了许多，皮肤虽然仍旧是暗黄色，但颧骨上那些褐斑却几乎消失不见，眼眶下厚厚的眼袋也消失了，没了以前那种疲惫感。
唯二不变的，是他乱糟糟的灰色头发与那双青灰色的眸子。
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且深邃。
“是…对的。”面对这双眼睛，郑清不自觉的避开了视线，担心这位近在咫尺的大巫师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还记得去年检查后，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教授仿佛没有注意到男生眼神的游移，语气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自顾自答道：“魔法最令人着迷的地方之一，是没有长脑子的东西往往有自己的思想；看上去似乎会思考的东西，往往没有什么脑子；而你自己的脑子里，常常藏着许多不属于你的东西……那粒豆子，就是没有长脑子的东西。”
这个论断顿时引起男生的兴趣。
“您的意思，它有自己的思想？”
“或者称之为‘行为逻辑’更恰当。”
教授纠正了男生的用词，同时一改之前的寡言少语，非常详细的分析起来：“按照你的说辞，那粒铜豆子是乌鸦们的手段，而根据三叉剑的消息，乌鸦进行的是非法的人体改造实验……也就是说，乌鸦想要改造你……虽然我对你们提到的‘乌鸦’没有什么了解，但以我对血脉的认识，想要完成人体改造、实现血脉进化，并不需要非常精密的手术或魔法仪式，很多时候只需要一块骨头、一滴血就可以完成。
远的，有很久以前的某些炼金流派，会将巫师体内某块骨头取下，换成龙族、青鸾、甚至独角兽的某块骨头，通过异种魔法侵蚀获得超常的魔法体质。后来因为神奇生物的减少，这些巫师把目光落在同为巫师的、那些天赋更高的同类们身上，挖掉他们的脊骨、置换他们的心脏、乃至全身骨骼……因为这些手段过于恶劣，所以这一流派在联盟内已经几乎销声匿迹，只有某些古老的巫师世家或有留存。
近的，譬如月下议会的血族与狼人族，可以通过噬咬的方式将普通巫师、甚至白丁转化为真正的血族与狼人。当然，我知道，很多人会说这种手段与妖魔转化巫师有异曲同工之处，但与妖魔们的暴烈侵蚀不同，血族的转化更为温和隐秘。而区别就在于血液。血族通过将自己的血液与被改造者的血液混合，进行‘渐染’，人为拉长转化周期，以降低失控风险。
在这个过程中，那块骨头或者那滴血里，蕴含了原有者的‘某段意志’或者‘某些概念’，你可以将其简单理解为灵魂层面的遗传信息……而那些信息，就是我提到的‘行为逻辑’得以产生的根源。”
听到这里，郑清终于对那粒铜豆子的作用原理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下意识捏了捏距离最近的那盏玻璃杯。
啪！
杯子清脆的爆裂声打断了教授的话，清晰回荡在客厅里。
原本听的津津有味的苏施君脸上笑意收敛，面无表情冲郑清比划了一个v，还夹了夹，仿佛一个剪刀想要剪断男巫乱来的那只手。
只有郑清看懂了，上议员小姐的意思是说那盏玻璃杯两枚玉币，概不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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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三种血脉，两个分析
“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那粒铜豆子取出来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蒋玉终于没有办法无视大狐狸与某男巫之间的眉来眼去，出声打断玻璃杯碎裂后屋子里的沉默，看向蒙特利亚教授，语气诚恳。
教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取出来？”他的目光中带了一丝不解，然后又看向郑清：“那粒铜豆子迄今为止，给你造成任何伤害了吗？”
“它……”
郑清只说了一个字，就卡了壳。
确实。
除了不小心压垮几张椅子、捏碎几个杯碗外，到目前为止，那粒铜豆子并没有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相反，因为它的存在，郑清反而避免了被某条飞蜈蚣开颅的风险——当然，男巫怀疑即便没有铜豆子，那只小蜈蚣可能也很难吸掉自己的脑浆，毕竟某条更凶残的小青蛇也呆在自己脑袋里。
但它终究是个外来的异物。
郑清不是那些有着狂热自我改造精神的病态炼金术士，相较于随便往身体里塞东西，他更喜欢原装原配的零件。
即便那粒铜豆子到目前为止看似无害。
“眼下无害，但随着时间推移，未来某一时刻突然爆发，从而对巫师身体或灵魂造成长远伤害的诅咒并不少见。”
作为在场的另一位大巫师，苏施君的话显然更有说服力：“我与那些乌鸦打过交道，见到过它们的实验体。实验体身上的触角与眼珠，不仅仅是单纯的血脉改造，还包括非常危险的星空污染……对于这种风险，我们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源自星空的污染对于走正统路线的巫师而言，不啻于毒药，任何一位有追求的巫师都会在这一方面防微杜渐。
蒙特利亚教授摇了摇头。
“对于其他普通巫师，或许这确实是个风险。”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郑清的双眼，声音很轻的说道：“但对郑清同学……我更倾向于这是一个机会。”
话音未落，他便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三根手指粗细的冰刺悄无声息浮现在半空中，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落去，扎在郑清前胸、后背以及额头正中。
咔嚓！
咔嚓嚓！
在两位女巫惊怒交加的目光中，三根冰刺停留在男巫皮肤上，寸寸断裂，旋即崩毁，化为一片晶莹剔透的冰晶。
直到这时，郑清才来得及眨了一下眼睛。
“您干了什么？”蒋玉惊叱一声。
但不待女巫们继续诘问，蒙特利亚教授便很自觉的解释起来——当然，这份主动更大一部分因素来源于那四条倏然浮现在客厅中，盘旋在众人周围的巨大狐尾。
“著名血脉研究者艾尔弗雷德·怀特说过，低劣的血脉会与身体发生冲突，优秀的血脉会帮身体剔除杂质，伟大的血脉则会点燃潜力之火、熔炼世界上的一切道理。”
在女巫们恼火的目光中，教授不得不稍稍加快语速：“去年帮助郑清同学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体内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我不知道那股力量的来源。但我知道一些高阶血脉纯粹到某种程度后，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隐秘的、尚未被开发出来血脉。
然后经过这一年时间成长，或许基于郑清同学对魔法知识的掌握，或许只是单纯触发了某种契机，隐藏在他体内的血脉被开发出来了。当乌鸦们的铜豆子进入他的体内后，立刻被源自他体内的血脉之力熔炼吸收……进而反哺他的肉身，导致他身体的强度与力量短时间内出现爆发式增长。”
解释至此，教授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盘旋在屋子里的巨大狐尾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三位年轻巫师都皱着眉，似乎在消化他刚刚分析的结果。
“您的意思是说，郑清体内那股力量是某种蛰伏的伟大血脉？”苏施君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着郑清，若有所思：“‘伟大的血脉可以熔炼一切’，所以不论是乌鸦们改造时使用的低劣血脉、还是源自星空的污染，都会被他体内的力量熔炼吸收？”
“大致如此。”教授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
但停了停，他又忍不住解释道：“那些乌鸦改造的血脉种子也不一定低劣。试验品们身上长出的触角或者眼珠，更大概率是因为普通试验品无法承受高阶血脉植入时的后遗症……换句话说，就是精神力不足，意识无法完整掌控肉身，导致肉身出现异变……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点猜测。”
或许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教授没有继续分析下去。
不过他那句‘意识无法完整掌控肉身’却给了蒋玉一丝灵感。
“因为肉身无法承受吗？”
女巫露出思索的表情，语速很慢的说道：“我记得清哥儿说过，他眼睛淤血是头疾的后遗症。头疾是因为精神力过高，而肉身孱弱的缘故。如果按您所说，那粒铜豆子是某种高阶血脉的种子，可以强化巫师肉身……那么他现在身上没长触角，只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很高，意识可以承受肉身这种程度的变异吧。”
言外之意，倘若未来的某一时刻，肉身成长超过精神承受范围，郑清的身体仍旧会出现不可控的变异。
而按照蒙特利亚教授的解释，那粒铜豆子已经被‘不知名的伟大血脉’熔炼吸收了，所以找不到，未来也不会有更多麻烦。
两种解释并没有很大区别，唯一的冲突，大概还是对那粒铜豆子安全性的看法。
郑清左看看，右看看。
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知道自己体内应该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血脉，只有一颗萌发不久的禁咒种子。但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向旁人解释。
不过蒙特利亚教授的分析与那条小青蛇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处，乌鸦们强行塞进他体内的‘血脉种子’更像一粒补药，可以强化他的肉身，让意识与肉身更匹配。
接受了这一点，其他似乎都属于细枝末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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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鬼鬼祟祟
老派巫师们常说，世界上有两种巫师，一种是灵魂支配肉体的巫师，一种是肉体被灵魂支配的巫师，前者外在表现为自知且自律，后者外在表现为无知且失控。
但郑清觉得在这两种之外，还有第三类巫师。
自知且失控的。
比如那些自我流放进入星空的庞大存在；比如那些在妖魔气息侵蚀下缓缓堕落的巫妖；再比如主动接纳乌鸦改造的黑巫师沃特雷或者北区的瓦里斯先生。它们知道自己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可能会失去控制，但它们不会为此做出改变。
郑清不想成为第三类巫师。
他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
但大部分时候，生活总喜欢逆着人们的心意发展。就像现在。原本那颗禁咒种子已经让郑清疲于应付了，现在身体里又多了一粒血脉种子，以至于有时他的心底会升起一种古怪的情绪，感觉自己身体就像一块肥沃的土壤，什么种子都想塞进来看看能不能发芽。
想到发芽，他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
冬末春初的阳光已经多了几分和煦，金色的阳光、蓝天白云、再加上黄色的栅栏、绿色的藤蔓、姹紫嫣红的花朵，共同构筑起一座漂亮的小花园。
年轻公费生忍不住伸出手，摊开手掌，托起一缕阳光，仿佛下一秒手心就会冒出一个绿芽，抽枝吐叶，然后开出一朵血肉饱满、滴答着殷红的妖艳之花。
“……我从事的是血脉方面的研究，平日更倾向于从血脉异变与进化的角度出发看待问题。有的时候难免以管窥天，疏漏其他必要线索。再加上魔法的世界浩瀚无边，而个人的能力与视野却非常有限，所以在这件事上，你们还是要多多咨询其他专业的教授与治疗师的意见，或可得他山之石……留步，留步……不客气，都是同僚，举手之劳……”
耳边传来蒙特利亚教授告辞的话语。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替郑清检查时有所收获，亦或者因为他尚未完全掌控大巫师的真身，教授周身气机起伏不定，情绪也较之前亢奋许多，连带着话语也显得有些啰嗦。
“你在看什么？”耳边传来蒋玉好奇的声音。
郑清回过神，立刻注意到另外两位大巫师正齐齐看向他，似乎担心刚刚检查有什么不妥，顿觉不好意思——别人正在为自己的健康操心，而自己却在一旁跑神。
殊为无状。
“抱歉，”他果断道着歉，却并未提及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是含糊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年’就要过去了……有些感慨光阴似箭。”
说着，他握住了摊开的手掌。
仿佛想要抓住掌心里那抹阳光。
“光阴似箭。”
苏施君重复着他的这个词，轻笑一声，竟没有顾忌身旁外人，话锋微转：“你知道过年意味着什么吗？不是寒假、下雪、红烧鲤鱼或者年兽。过年意味着春天就要来了。年节就是春节。如同黑夜末尾的启明星，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太阳也就快升起来了。”
说话间，一行四人已然来到青丘公馆门口。
说者或无心，听者却有意。
蒙特利亚教授停在栅栏外那条浅浅的小溪前，低着头，看着脚下淙淙流过的清澈溪水，冷硬的表情多了一丝柔和，连带着周身气息也骤然稳固了许多。
他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轻声赞同道：“对啊，年节过了，春天还会远吗？”
与之相似。
郑清也想到了早上在贝塔镇北区见过的那个额头用花泥染了咒印的小女巫，默默思量，或许对她来说，科尔玛成为大巫师的那一天，才是北区巫师们的新年吧。
蒙特利亚教授离去后，苏施君并未返回公馆。
“我去一趟实验室，有几个数据需要重新验证一下。”说话间，她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郑清与蒋玉，眼波流转，嘴角噙笑：“如果你们想做什么坏事，可以去二楼，找间没人的屋子……记得避开点咚咚，她还小。”
郑清险些一头跌进旁边浅浅的小溪里。
然而女巫说罢，不待两人反应，便大袖一挥，身形一转，已然伴随着一阵香风消失在原地。几片枯叶晃晃悠悠从郑清眼前飘过，寒气凛然，一如男巫此刻的心境。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
年轻公费生干笑着，很没底气的瞄了一眼身旁的女巫，仿佛声明般强调道：“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知道！”
与他想象中女巫满脸通红、头顶冒着热气的画面不同，蒋玉表情淡淡，径直转身向公馆内走去，只丢下一句话：“我要去学习了。”
男巫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后想起困扰他许久的一个问题。
他紧走几步，缀上正穿过小花园的女巫，小声问道：“你最近在学什么？感觉很忙的样子……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一起学！”
“你不怕苏议员不高兴吗？”蒋玉扫了他一眼。
“我学习，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大狐狸又不在公馆，男巫难得硬气了一回，却也很小心的压低了声音。
蒋玉轻哼一声，脚步稍稍放缓。
直至两人快进花厅时，她才语气淡淡解释道：“我跟你不一样。如果想要修够充足的学分提前毕业，只能多下点功夫，兼修几门专业课……所以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提前……毕业？！
郑清停下脚步，有些傻眼，又有些心动。
自从苏施君与老姚向他提过这个建议后，他一直犹豫不决，其中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蒋玉。而现在，女巫却在用她的方式替他打消着这部分顾虑。
蒋玉自是不会与郑清一样站在原地发呆，身影早已消失在花厅深处。
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在旁边灌木丛里露出了，在男巫眼角的余光里晃啊晃，晃掉了他心头刚刚升起的那抹感动。
他黑着脸，来到灌木旁，伸手从里面捉起鬼鬼祟祟的苏芽。
小狐女的嘴角还挂着吃过盐渍蛙眼后留下的酱汁痕迹。
“你们两个，狗狗嗖嗖，是不是背着小姐在做什么坏事！”苏芽不顾自己耷拉着尾巴被拎在半空中的尴尬，双手叉腰，炸起双耳，气势十足的反咬了男巫一口。
郑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是鬼鬼祟祟，不是狗狗嗖嗖！”他纠正了苏芽错误的用词，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语气顿时多了些许恼火：“我俩哪里有什么鬼鬼祟祟！！倒是你……你吃着我的零食还在想打我的小报告，良心呢？”
“良心是什么？好吃么？”小狐女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咚咚呢？”
“在做算数题……”
“既然大家都在学习，你也不用擦地板了，”郑清心平气和的看着小狐女，拎着她向书房走去：“……今天的任务，把‘鬼鬼祟祟’抄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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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提前毕业攻略（上）
大年初五，是二月十八日（周四）。
而二月二十一日（周日）就是新学期开学注册、报道与缴学费的日子了——也就是说，如果郑清下定决心打算提前毕业，那么他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来做进一步的规划。
从提前毕业的相关材料申请，到学分攻略，再到课表与日常时间安排，等等，这些概念郑清几乎都只是模糊听说过，但从未真正接触，此时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却让他感觉千头万绪、茫然无措。
头昏脑涨，是他考虑这个问题后的唯一感觉。
仿佛被人从天上丢进一片无垠的茂密森林，除了白天的太阳与夜晚的星空可以提供大致方向外，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向哪里走。
久违的，他从灰布袋里翻出了大一上学期进校之前买的那本《走进第一大学》，认认真真研读了一遍，但除了在中间某个章节的某个段落里简单提了一句‘……达到学校毕业要求的学生，经学生自行申请与学校审核批复后，允许提前毕业，学籍按当期毕业年纪编入……’再没有找到其他细则。
《第一大学校园管理条例》里同样没有。
萧笑还没回布吉岛。
图书馆也还没对外开放——虽然距离开学没有几天了，但终究还没有开学，而贝塔镇上能搞到相关消息的地方，大约只有流浪吧了，在苏施君揍过酒吧主人后，郑清没胆子去那家店里打听消息。
晚餐后，苏施君还没回来。
郑清磨磨蹭蹭跟在蒋玉身后，溜进了她的书房。
“有什么事吗？”
看到男巫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女巫似乎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捏紧了桌上那本厚厚的硬壳工具书，但立刻，手指上的力道又松了下去。
郑清自然没有看到书桌后的小动作。
他背着手，打着哈哈，在屋子里东张西望，脚步最终停留在书架上的一本日历前面：“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啊！”
男巫语气带了几分感慨。
在看到日历的一瞬间，郑清顿时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自己第二个大学寒假，长达五周的假期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知道马上就要开学，还在这里傻站着浪费时间吗？”一张狰狞的面孔从日历上挣扎而出，五官模糊，声音尖锐：“不要跟我说什么‘明天再做’的废话，你难道不知道‘明日复明日，万事成蹉跎’的道理吗？！”
呼！
一张洁白的手帕从书桌后飞出，落在那本日历上，遮住了那张狰狞的面孔，也阻挡了它后面那些骂骂咧咧的话语。
“李萌过年前送的礼物，偶尔听听挺提神，所以我就放在那里了。”女巫干巴巴的解释了一下那本态度糟糕的日历的由来。
“啊？噢……确实挺提神，挺有趣……挺好。”男巫摆着手，含糊回答着，想到平时极端自律的女巫竟然也需要‘外部压力’的帮助，莫名感觉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蒋玉脸颊浮起一丝红晕，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她的语气立刻冷淡了许多，书桌上那本厚厚的硬壳工具书也被她重新捏紧了。
郑清连忙收敛笑意。
“我想问一下，你提前毕业是怎么安排的。”他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怎么安排？”女巫细眉微蹙，似有不解：“修够学分不就行了吗？至于更具体的……不是还有你吗？”
“我？”
“对啊，你跟我一个班，而我是班长。你提前毕业要提交的申请表等材料，都会从我这里过一遍的吧……到时候照猫画虎就好。”
说到‘照猫画虎’这个词的时候，女巫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陡然弱了几分。
郑清没有听出那丝细微的区别，他正震惊于女巫搭便车的计划——从来都是他占别人的便宜，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被人薅羊毛。
“还能这么干吗？”男巫有些哭笑不得。
“时间紧张，用来学习都还不够……这不都是你惹得麻烦吗？”蒋玉轻哼一声，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无奈，倒显得格外理直气壮。
“但我也不知道怎么个流程啊……”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提前毕业！”
“因为他也想快点结婚呀。”一个幽幽的声音冷不丁在旁边响起，两人悚然回头，才发现苏施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正站在书架对面那台火星仪前，指尖懒洋洋在火星表面滑动。
注意到两位年轻巫师的表情，她愉快的冲郑清挥挥手：“晚上好！找了你好久……你们俩在聊什么？难道真的想做什么坏坏的事情嘛！”
说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也看了一眼屋子里另一位女巫。
蒋玉眉头拧成一团。
“进门之前应该先敲门，这是起码的礼节。”她摩挲着手底那本厚重的工具书，语气有些冷淡：“或者说，青丘家的人这么喜欢偷听人说话吗？”
郑清终于注意到那块宛若板砖的工具书散发出的威胁气息。
他硬着头皮，冒着开学前躺进校医院的风险，罕见的向前一步，插入两位女巫之间，先向左看向蒋玉，语气诚恳的解释道：“提前毕业跟结婚没关系，是姚教授给我提了这样的建议。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想试试。”
然后又向右看向苏施君，表情有些无奈：“不要再开那样的玩笑了……我们两个在讨论提前毕业的流程……”
“那样的玩笑？你是指毕业后结婚，还是你俩在做什么坏坏的事情？”大狐狸轻笑一声，先打断男生的分辩，然后转头看向蒋玉，语气带了一丝揶揄：“至于‘偷听’……这个词也太糟糕了……这里是青丘公馆，而我又是一位大巫师，就算我闭着眼睛堵住耳朵，我的公馆也会把这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我的。”
“我记得你当初也是提前毕业的，对吗？”郑清看着苏施君，抢在火花变成大火之前，竭力降低屋子里的温度：“如果我们想提前毕业，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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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提前毕业攻略（下）
啪！
一朵烟花在夜色中绽放，帮助郑清一起缓和着屋子里的紧张气氛。
男巫转头看向窗外，只见漆黑的夜幕中，一位锦衣玉带的老者形象正从盛开的烟花中缓缓走出，头戴朝冠，身披红袍，长须白脸，身材高大，头顶一株金灿灿枝头挂满玉币的摇钱树，怀抱一口圆滚滚堆满金豆与宝石的聚宝盆，前有青龙状烟花开路，后有白虎状烟花护行，左右还有金色元宝状与玉色如意状烟花招摇相随。
只是看一眼，就让郑清深切感觉到自己那每个月七百五十枚玉币的收入显得无比渺小。
“这是在送财神吧！”
男巫顿时想起今天是破五的日子，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果然，即便是巫师，在某些情绪上也与白丁没什么区别——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收回目光，目光在两位女巫的身影之外逡巡不定，思量着接下来怎样开口才显得诚恳。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眼色的人上来垫个话，才好让男巫继续开口。但目之所及，两位女巫似乎都不想当那个有眼色的人。
咚咚。
女仆长敲了敲半敞开的房门，托着茶水、糕点与果盘进了屋子，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规规矩矩摆好茶点，然后安安静静又施礼而去。
“大家聊了半天，应该都渴了吧，喝茶，喝茶。”
男巫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话头，忙不迭斟了一小杯清茶，举了起来，迟疑几秒钟后，把这杯茶递给了苏施君。
大狐狸笑吟吟接过茶水，轻啜一口，瞄了一眼另一位女巫。
“吃水果，吃水果。”
郑清又厚着脸皮，叉起一颗酱山楂，无视墙上倒影着的几根晃动的巨大狐尾影子，镇定的把那颗山楂递到蒋玉嘴边。
女巫垂着眼皮，张嘴咬住了那颗山楂，不紧不慢的咀嚼了起来。
然后，郑清自己从糕点盘子里拣起一粒泡芙，塞进嘴里，声音含糊但却目光坚定着看向苏施君：“……申请提前毕业需要什么条件？”
既然上议员小姐不打算告诉他‘提前毕业需要准备什么材料’，那他只能换一个问法了。而且他用目光告诉女巫，他会一直问下去的。
这一次，苏施君终于不再假装没听见了，她伸出白嫩的手掌，在男生面前晃了晃，收起的第一根手指就出乎了郑清的预料。
“首先要有推荐信。”
苏施君给出了申请资格的第一个条件：“学校那么多学生，如果阿猫阿狗都来申请提前毕业，校工委与教授联席会议的老头子们会被累死掉的……一般来说，推荐人的位阶越高，申请通过的概率越大，但大部分人都只能请自己熟悉的教授写……如果你能请校长写推荐信，说不定学校会直接给你颁发毕业证书……”
她不怀好意的瞟了男生一眼。
郑清低下头，老老实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整个年节期间三有书屋里都没人，按照过去十多年的经验，他已经不指望先生在夏季到来前能再次露面了。
苏施君略显失望的收起第二根手指：“然后是学习成绩。包括学分与绩点。如果是九有学院的话，总学分需要修够两百分，平均绩点需要在三点五以上，才有资格申请提前毕业。”
这个要求倒是没有出乎郑清预料。
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稍微宽松一些。
所谓学分，就是学生修完某一科目后获得的学力证明。与其他学校不同，第一大学的学分按学期课程计算，比如大一上学期魔咒学3个学分，大一下学期魔咒学3个学分，只要期末考试合格，那么就能拿到这六个学分，不及格，则一个学分也没有。
而绩点，则与某一科目的具体成绩有关，简言之，魔咒学期末考试得了一百分，那么就能拿到五个绩点，考九十分就是四个绩点，以此类推，五十分的时候绩点为零，但在九有学院，绩点一以下都算不及格，需要重修相关科目。
郑清简单算了算。
截止目前，他满打满算在第一大学呆了三个学期，没有一门课不及格，其中成绩最低的一门课是大一上学期的炼金术，只考了七十九分，但即便如此，也达到了拿学分的最低要求，也就是说，他修过的所有科目学分都拿到了，三个学期总计八十个学分。
至于绩点，大一上学期平均绩点415，大一下学期平均绩点42，都远远超过提前毕业申请所需要的35以上的资格要求。
算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蒋玉——如果连他的学分绩点都符合要求，那么女巫更是不在话下。
蒋玉似乎没有认真听苏施君说话。
她正专心致志打量着指尖上趴着的一只灯火虫，肥嘟嘟的虫子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正探着细长蜷曲的口器舔舐女巫指尖上残留的果汁，几近透明的肚皮随着口器伸缩，一张一收，绽放出一抹极淡的枣红色光辉。
男巫耳边传来一声轻哼。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似乎失去了耐心，语速极快的说完了剩下的几项要求：“……第三条，不许有挂科；第四条，在校学习时间需要满两年；第五条，申请人没有执行中的学校处罚。”
至此，五根手指收齐，攥成了一个白生生的拳头。
郑清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下一秒那颗拳头就要砸在自己鼻子上面了。
“我还有个留校察看处分！”
这句话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把两位女巫都吓了一跳，蒋玉的目光从指尖的灯火虫上挪开，苏施君的拳头也迟疑着，没有砸过来。
郑清悄悄松了一小口气。
“你那个留校察看，上学期末应该就已经到期，自动撤销了，不会影响你申请提前毕业。”
身为天文08-1班的班长，蒋玉显然比在场其他人都清楚具体情况，宽慰了男巫一句，但话锋一转，她又非常认真的警告道：
“……不过按照你的历史记录，下学期收到学校处罚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倘若你不小心炸掉学校某座建筑，或者打伤某位同学，那么提前毕业就毫无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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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基本流程
初六，周五。
雨水节气。
距离开学还剩两天。
一如既往，学校在相应的节气里使用了相应的气象球，一大早，天空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儿冰凉而密集，落在窗户上，仿佛正在进食的蚕群，发出一片沙沙的白噪音。
让人听着昏昏欲睡。
郑清怀疑隔壁书房里做算术题的波塞咚就在打盹儿，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刻意制造噪音，以示她在专心学习了。
这天，郑清没有继续研读《青丘秘法》与《符弹构造详解》，蒋玉也没有躲在书房预习那些她尚未选修的课程。
吃过早饭，两个人就在苏施君的指导下，开始填写与提前毕业有关的各种申请表，同时计算各自的学分，并为周日的选课做准备。
“……对真正优秀的第一大学学生来说，提前毕业并不是什么新鲜词儿。”
苏施君抱着蒋玉的毛绒熊，倚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论非维度的魔咒张力》，声音在窗外簌簌的雨声里显得有些慵懒：
“就像你们都认识的杜泽姆博士，也是大二就从学校毕业了……学校不仅没有放他走，还给他建了一座崭新的实验室……北区的科尔玛，以及你们符箓课的章怀古老师，都是三年级就完成了注册巫师的进阶仪式……只不过科尔玛运气更好一点儿，成为注册巫师后另辟蹊径进阶了大巫师，而章怀古运气就比较差了，留校深造当讲师，连高阶注册巫师的资源都还没有攒够……”
“成为注册巫师不算毕业吗？”伏案填写申请表的郑清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巫。
“这就是你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一颗毛茸茸的熊脑袋从沙发后面冒出来，盯着男巫左右晃了晃，表示她说话的时候是看着他的：“第一大学的毕业生是注册巫师，但注册巫师并不一定毕业了。二者的区别就在于程序……成为注册巫师意味着你可以随时申请提前毕业，但不是注册巫师你也可以申请提前毕业，只要你完成学校设置的各项考核与要求。”
这番话有些拗口，却并不难理解。
只不过女巫说话时，男巫的大部分注意力却被那只毛绒熊吸引了去。
虽然同样被玩弄，但郑清注意到毛绒熊此刻一脸幸福，全然没有落在李萌手中时那副生无可恋的的模样。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的《资格审查表》填完了吗？”
蒋玉出声打断男巫的走神，同时把手指伸到郑清申请表的某个位置，问道：“这里……这个最后学历你填的什么？”
葱白的手指落在资格审查表中央，粉色的指甲被修的整齐而光滑，没有一丝棱角，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是察觉男巫目光中的压力，女巫的指尖向后缩了缩。
郑清这才回过神。
“高中，平阳中学，2005年-2008年。”男巫清了清嗓子，目光飞快挪到羊皮纸上。只不过他觉得自己的答案对从小在巫师世界长大的蒋玉应该没什么帮助。
“高中……是高级中学的意思吗？”女巫喃喃，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苦恼：“我没有上过高级中学怎么办？从启蒙开始就一直在族学，家里也没给我发过毕业证书……”
啊，这幸福的凡尔赛！
郑清顿时想起托马斯第一次与自己见面时的场景。
“不要紧，你就填‘钟山蒋氏族学’就可以，”他从旁边的果盘里捡起一粒酸溜溜的话梅，丢进嘴里，语气肯定的答道：“申请表只要写清我们的身份就行，我觉得你与其纠结自己有没有上过高中，不如把高考成绩写上去，更有说服力……我记得你高考475分对吧？”
“比你差一丢丢。”女巫有些不服气的鼓了鼓嘴。
“很高了，满分也才五百分。”郑清咧开嘴笑了笑，或许担心被女巫认为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干咳一声，立刻换了一个问题：“推荐信你打算找谁写？”
“唔……姚教授怎么样？毕竟我给他当了两年班长，没捞到学分奖励，总该给点其他方面的补偿吧……你呢？”
“我？”
郑清稍稍迟疑了几秒，原本他也打算找老姚的——就目前而言，老姚是他接触范围内距离最近、阶位最高、关系相对最好的一位巫师，毕竟他认识的另一位传奇大老鼠现在还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但既然蒋玉已经选择了老姚，他便有些迟疑两人选择同一位推荐者会不会对资质审核造成某些影响。
“他的推荐人是我。”苏施君好听的声音在距离很近的地方响起，将两位沉迷于聊天中的年轻男女巫师吓了一跳。
回过头，郑清才注意到月下议会的上议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书桌旁边，正抱着毛绒熊，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聊的挺愉快哈？”
她盯着郑清，把毛绒熊的耳朵拧了好几圈，然后才转头看向蒋玉，客气而又坚决的说道：“他的推荐信我已经写好了……你们的申请材料都填完了吗？”
蒋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而是把手底那一沓材料一字排开——《第一大学九有学院在校生提前毕业申请表》《提前毕业计划书》《课程安排计划申请表》《资格审查表》《历年成绩单》以及一份向校工委申请开具无执行中处罚证明的申请书。
“唔，可以了。这些就足够了。”
苏施君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毕业论文、《答辩申请表》、毕业实践这几项，期末考试结束后再进行也不晚……我觉得你俩资格过审问题不大，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计算清楚各自的学分，这样才能知道自己还要选修几门课、知道要补缴多少钱。”
“补缴多少钱？”郑清第一次知道提前毕业还要多掏钱。
“提前毕业所需额外选修课程，不享受当期公费生优惠。”大狐狸竖起食指，在男巫眼前晃了晃：“我记得你俩都是公费生吧……钱不多，最多二十枚玉币，对你们来说洒洒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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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基础学分与奖励学分
对第一大学的学生而言，学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
但它并不难获取。
选修的课程考核合格会得到基础学分、课堂上表现优秀会得到奖励学分、校猎赛时充当志愿者也能拿奖励学分，还有猎队猎获、学生们私下交易、博彩，等等，可以说，第一大学给予每一位学生非常充分的获取学分的途径。
比如郑清，大一入学不到两个月，就攒了三十三个学分，这其中既有课堂奖励——尤其符箓课获得最多——也有大一社团招新时郑清用收到的邀请函在老姚那里兑换的学分。紧接着在十月份的校猎赛上，郑清又小赌了一把，不到半个学期，就攒够了四十八个学分。
这四十八个学分都属于奖励学分。
正常情况下，一个学生一学年只需获取一百一十个左右的学分便能稳妥的进入下一学年（包括五十多个基础学分与相当数量的奖励学分），而郑清获取学分的速度几乎是普通学生的两倍，理论上满足提前毕业的条件并不困难。
但凡事就怕理论与实际较真。
因为年轻巫师们在学习过程中需要不断使用学分兑换魔法实验需要的各种材料或者支付学分以获得书本之外的魔法技巧，再加上学校诸多实验室、猎场、图书馆等设施上的花费，以及额外出现的‘扣分’情况，所以学分的实际消耗量极大，导致经常有人临近期末，才发现自己的学分早已经超支，不够应对期末考核。
曾几何时，郑清觉得一个学分兑换一枚玉币实在是太划算了，好多次，他看着自己学生卡上那鲜红的数字，都恨不得把它们兑换成一把把青濛濛的玉币。
但现在，当他每个月能赚七百五十枚玉币的时候，他顿时觉得学分更加宝贵，即便按照市场行情用三枚玉币换一个（奖励）学分、甚至更高的兑换比率，他也觉得不吃亏。
只不过玉币兑换学分一直属于卖方市场，有价无市罢了。
“我还需要选修……”郑清手中羽毛笔在写写画画许久的羊皮纸上乱点，拉长声音，一句话用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苏施君有些不耐烦的勾了勾手指。
郑清手底的羊皮纸仿佛长了翅膀般飘然而起，径直落入她的手中。
纸上有男巫分门别类罗列的‘基础学分’与‘奖励学分’。
所谓基础学分，就是通过选修课程，考试合格后获得的课程学分；比如魔咒课每学期考核合格可以获得三个学分，魔法史是两个，而类似血族纹章学这样更生僻小众的学科，只有一个学分。
选修多少课程，考试合格后就能拿到多少基础学分。这一块郑清计算的很清楚，大一上学期十门课二十七个学分，下学期同样，大二上学期不出意外也能拿二十六个学分。三个学期加起来总共八十个学分。
而奖励学分，则是基础学分之外，通过其他途径获得的学分。
主要分为三条途径。
第一条途径是教授们的奖励。比如大一开学初社团招募新人时，老姚曾经许诺每获得一张邀请函能得零点一个学分，郑清那一次拿到了十个学分；比如课堂上表现出色，郑清在符箓课就经常拿到奖励，他很怀疑章老师把她能分配的大部分学分都给了自己；再比如意外事故中获得的奖励——郑清第一次去流浪吧救了李萌后，老姚就奖励所有人五个学分，其中两个学分给了他。
第二条途径是学校的奖励。比如大一时学校曾经发布搜索砂时虫的任务，奖励两个学分；比如临钟湖夜间巡逻时，凡尔纳老人曾经给抓捕到上岸鱼人的巡逻员学分奖励；再比如校猎会时主动报名成为志愿者，承担猎会杂务，也能得到学校的奖励学分。
第三条途径可以概括为其他。其中既有学生之间的私下交易，比如郑清在校猎会的博彩，以及他在布告栏里揭下的协助基尼小屋主人完成魔法仪式的报酬，等等；也有校外组织或机构的奖励，比如沉默森林黑潮爆发时，贝塔镇管委会发布协防请求给出的学分奖励，等等。
学生卡上显示的数字是总学分。
由于两种学分在平时使用时——不论是兑换魔法实验需要的材料、还是租用学校猎场练习魔咒、亦或者抵扣学校处罚——并无区别。
但就像玉币与学分。
基础学分可以当做奖励学分使用，进行各种兑换与抵扣；奖励学分却不能代替基础学分，弥补学生某一科考核不合格后的缺失。
所以郑清需要重新计算。
因为提前毕业所需要的两百个学分，是总学分在‘处罚扣分’后，再刨除各种奖励学分，剩下的基础学分，经过‘加分’以及‘减免’后的结果。
学校在处罚扣分时，会优先扣除奖励学分。奖励学分不足的，会继续追扣基础学分，直至学分被扣除至负数。
对郑清而言，他的奖励学分完全可以覆盖扣分——从大一开学初的校外斗殴、到炼金课被特斯拉教授扣分、再到因为校猎赛冲突时的扣分、打伤瑟普拉诺的扣分、禁魔节私自离队的扣分、实践课引发混乱的扣分，等等——虽然听上去很多，但实际总数尚不足五十，远不会触及基础学分的安全线。
“……也就是说，你现在有八十个基础学分，但提前毕业需要两百个学分，还需要一百二十个基础学分，对吧。”
苏施君大笔一挥，将羊皮纸上那些‘毫无用处’的奖励学分细节删掉，只留下最后几个数字，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郑清，提醒道：“这些奖励学分用不完也不要浪费，可以向学校兑换注册巫师进阶仪式需要的各种魔法材料，或者租借学校实验室……出了校门你才知道有的东西是玉币也买不到的。”
郑清连连点着头，注意力却放在了女巫刚刚提到的一百二十个学分需求上。
“我还没计算‘加分’与‘减免’呢。”年轻公费生迫不及待的补充道。
ps，梳理的心旷神怡（并不是_(:3」∠)_）
感觉除了我，没人会仔细计算这种东西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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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加分
郑清所说的‘加分’是一种特殊的‘奖励学分’。
本质上，它与基础学分不同，仍旧属于奖励学分的一种，但因为获取相对困难，因此在某个层面上拥有与基础学分相似的效力——这个层面单指学生因故未能获取足够基础学分的时候，可以通过‘加分’的方式抵扣部分非必修与专业方面的选修课学分。
譬如血族纹章学、狼人图腾学这类全校性选修课。
“你的加分很多吗？”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捏了捏怀里毛绒熊的圆耳朵。
“还行吧，”年轻公费生矜持的轻咳一声，将手边另一张羊皮纸递了过去：“暂时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
纸上字迹有些潦草，还有很多涂抹与修改的痕迹，女巫不得不仔细分辨，才看清楚他写了些什么内容。
“你心里住了一只猫，连笔迹都像猫爪子挠出来的一样。”
上议员小姐毫不客气的吐槽后，逐字逐句念了起来：“蒙特利亚实验室助理（血脉研究与高级魔文分析），加一分；校园杯猎赛进入决赛，加一分；公费生资格（每年度加一分，共两分）；魔杖大阿卡纳（世界）头衔，每年度加一分，共两分；梅林勋章（铜质勋章加一分，金质勋章加三分）；正式注册猎队（完成联盟指定任务）加两分……只有这么多？”
她抬头看了一眼男生，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
郑清原以为她会夸奖自己两句的。
“已经不少了！”他忍不住自我辩解道：“我仔细想了想，班上能像我这样拿这么多加分的人，没有第二个了……整个九有学院，甚至整个第一大学也没有第二个了。”
“确实。”
一旁的蒋玉也看完了郑清罗列的项目，语气肯定的赞同道：“不论梅林勋章，还是大阿卡纳头衔，都不是普通学生能获得的成就。”
郑清挠了挠头，这才想起今年宥罪的联盟指定任务，蒋玉因为回家的缘故没有参加，所以她恰好没了加分。
两分，相当于一门魔法生物学的学分了。
这让他颇感抱歉。
因为当初在酒馆里，是他力劝女巫回家的。
“但你可以拿到更多加分。”
苏施君的声音把男巫的注意力从抱歉的泥潭里扯出来，女巫伸手一招，一根翠色的羽毛笔便屁颠屁颠从笔筒里蹿出，乖巧的落在郑清那张羊皮纸上：“……首先，我记得伱现在已经可以熟练掌握变形术了，对吧？”
郑清眼角余光瞥见蒋玉抿着嘴，绷着一张小脸。
他有些心虚的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声音微不可闻：“嗯。”
“在联盟注册的掌握变形术的巫师可以加两分，”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轻轻颔首：“有《法典》在上，你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变形形态被泄露……而且从另一个方面，登记在册的巫师在变形后会受到契约保护，规避一些不那么严重的意外伤害风险，整体而言好处更大一些。”
翠色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涂抹下一串华丽的花体字，记录下女巫说的每一个标点符号，与郑清之前留下的字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类似的，过段时间，开学后，你再考一个‘注册符箓绘制师’以及一个‘特许符弹制作师’，这两个资格证能给你加四分。”
苏施君指挥着那支翠色羽毛笔写下了第二段花体字：“前一个‘注册绘符师’审查委员会有很多学校教授，对本校学生都很关照；后一个‘特许符弹制作师’需要经过三叉剑审查，恰好你跟他们达成了合作……运气马马虎虎……本来还有一个‘高级符箓师’能加三分的，但那个资格证需要有五年以上的‘中级符箓师’执业记录，你的时间不够，否则……”
她略显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与之相比，郑清则显得非常满意。
他并不在意拿不到‘高级符箓师’资格，仅仅女巫刚刚提到的几个证书，就能给他多加六分，相当于两门全校性必修课一个学期的学分了。
这完全属于意外之喜。
“还有没有？”男巫一边在心底飞快计算加分总数——现在可以确定的有十八分了，相当于五门必修课一个学期的学分总量——同时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期盼。
苏施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倒是还有个小项目，”她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二维进化实验室也属于学校重点实验室，你担任实验室助理时做出了很大贡献，还可以给你加两分……事实上，我给你规划的毕业论文也跟这个有关系。”
郑清挠了挠头。
他都忘了自己影子被割掉时签署的那份文件了，但此时仔细回忆起来，他却不记得自己担任过二维进化实验室的助理。
“那个助理……”男生一脸茫然的看向女巫。
但刚刚说了四个字，便被实验室的负责人当场打断，苏施君眯着眼，脑袋微微摇晃着，露出一副确凿无疑的表情：“因为当时时间紧迫，所以你只签署了参加实验的相关文件。至于实验室助理的聘用表，稍后我再拿一份给你，你补签个字就可以了。”
郑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某位实验室的负责人，正在灵活运用她手中那份小小的权力。
哦，这该死的堕落感。
“我们参加黑狱之战能不能拿点加分？”郑清小心的瞥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的蒋玉，她能够加分项目比他少许多，这让他有些不安。
“你们？”
苏施君把毛绒熊的耳朵又拧了几圈，目光在年轻男巫与女巫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才轻哼一声：“虽然黑狱之战层次很高，规模很大，但因为它属于特殊的突发事件，在学校提供的参考手册里并没有相应的加分项目……”
果然。
郑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早就知道这个结论了。
“不过，”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话锋一转，重新给男生带来一丝希望：“学校加分项目里有一个‘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涵盖范围比较宽泛……或许你可以打一份报告，跟老姚商量商量，能不能把你参加黑狱之战算进去……你不是说他也建议你提前毕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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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学分减免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郑清被老姚从宿舍直接抓去了院长办公室1。
原本他以为院长大人是想找他了解一下与乌鸦有关的线索，却不料老头儿只是批卷子的时候闲极无聊，找他唠嗑——当然，这种说辞也就骗骗小孩...ＨＴtρs://?/a>?Ъīqiκ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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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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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biqupai.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htＴΡδ://.ЪǐＱiＫǔ.йē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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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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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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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biqu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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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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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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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新课表（上）
郑清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极喜欢去雨里踩水花，湿漉漉的鞋子与飞溅的水花，总让他有种生命就该这么活泼的感觉。
及至长大，这份童趣也就一点一点没了。
他也不确信具体是什么时候没的——或许是湿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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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章 新课表（下）（新萌@忆倾慕书）
已知，提前毕业需要两百个基础学分。
又知，郑清在第一大学就读的一年半时间里，积攒了八十个基础学分，加分可以加二十分，减免可以减十六分，也就是说，倘若他想提前毕业，还需要再赚八十四个基础学分。
八十四分，相当于二十八门专业课一个学期的学分。
在计算出这个分数后的第一时间，郑清就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非常棘手的事情——他必须想办法每周都上二十八节课，而正常情况下，学校给每个学生每周只会安排十节课。
周一至周五，上午一门，三个小时；下午一门，三个小时。
“我比你还多两门，这个学期需要修三十门课。”
蒋玉发愁的看着自己整理出来的数据，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书桌：“按照那些选择提前毕业的前辈们的做法，晚上加一门、周六日不休息再加六门，也就只能多加十一门课……”
“十加十一，才二十一。”
郑清不需要掰手指头就计算的一清二楚，他忍不住倒抽一小口凉气：“……我一周七天不休假，每天上午下午晚上连轴转上三门课，才能修二十一门课！剩下七门课怎么办？学校里其他人是怎么做到提前毕业的！”
他脑海立刻闪过很多名字——从杜泽姆博士到科尔玛学姐，再到校报编辑部那位副主编琳达·巴恩斯——尤其最后这位记者小姐，郑清与她打交道次数不多，但他可以非常确定巴恩斯小姐并不是一个每周上七天课的勤奋学生。
“正常有提前毕业打算的人，会在大一就开始有计划的多修课程，而不会到了大二下学期才冷不丁决定提前毕业，还要求大二就毕业……然后把所有课业压力都集中到同一个学期。”蒋玉幽怨的瞅了一眼年轻公费生，纠正了他的某个误解。
郑清张了张嘴，最终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借口。
他抱歉的挠了挠头，一脸尴尬。
“我原本也没想着……但情况变化了么…老姚是院长，他总有法子罢。”男巫低着头，抓着羽毛笔在纸上胡乱划着，低声咕哝道，只不过声音里没有多少底气。
“他或许有法子，但你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公事特办上。”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提醒年轻公费生：“尤其你们两个现在身份都比较敏感，如果被《贝塔镇邮报》的记者们抓住什么把柄，说不得就要去一趟丹哈格，接受法官们的质询。”
郑清敢举着三个手指头发誓，在女巫这么说之前，他从未考虑过任何违法巫师法典的特殊操作。
即便女巫这么说了，他也还没反应过来。
“不就是多修几门课的问题吗？怎么还跟丹哈格有关系了！”男巫一脸困惑。
苏施君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回避了这个问题：“你没胡思乱想就好……总之，3s魔咒一直是阿尔法学院最大的难题之一，想要最大程度扩展‘学习’的时间，那就要最大限度压缩‘社交’与‘睡觉’的时间，没有例外。”
所谓3s魔咒，是指大学生在study（学习）、cial（社交）、sleep（睡觉）间很难三者兼顾，通常只能选择两个方向努力。这种说法原本只在阿尔法学院流行，但随着第一大学对实践类考核越来越看重，其他三所学院也渐渐回荡起了这个魔咒。
郑清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个概念了。
“啊，科尔玛学姐跟我说过这个3s魔咒，”郑清兴致勃勃的接口，但立刻，他想起科尔玛是在月下舞会上与他跳舞的时候提过这个概念，顿时觉得有些不妥，没敢在两位擅长占卜的女巫面前继续深聊这个话题，草草结束道：“想要保持生活平衡才需要纠结3s的难题，按照我们现在的处境，完全不需要考虑平衡不平衡的问题了，对吧，哈，哈哈。”
他看着蒋玉，干笑了两声。
蒋玉没有笑。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跟迪伦一起上课？”她犹豫着，给出了一个貌似有些合理的解决方案：“狼人与吸血鬼……唔，抱歉，我是说部分月下氏族的同学不是会选择半夜上课吗？我们可以在晚上十点至次日凌晨一点多上一节课，这样每天能够上的课数就变成四次了，每周就可以多上……”
“你不睡觉了吗！”郑清打断女巫的计算。
“我算过了，问题不大。”
蒋玉镇定的把手底的羊皮纸推到郑清面前：“就像那句老话，时间就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按照我们现在的课表，稍微调整一下作息，每天睡够六到七个小时并不困难……中午与下午的课间时间，可以用来完成课后作业……如果偶尔用点精力药剂，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参加几场猎赛。”
郑清盯着羊皮纸上那精确到分钟的时刻表，只感觉头皮发麻。
“疯了吧……不行，不行。”他摇摇头，否决了女巫的计划：“即便按你的想法，每周最多也只能上二十八节课……我倒是够了，但你呢？你需要至少三十节课！”
“并不是每节课的老师都会点名。”
女巫指尖点了点羊皮纸另一个角落：“我觉得我可以选修几门要求宽松一些的课程，比如猎舞、经典猎赛赏析、贵族礼仪速成、服饰搭配、塔罗牌解析等等，这些课程我闭着眼睛都能拿高分……而且我对宁芙语、凤凰语、星相学、古代如尼文、草药学、神秘学、凯尔经、依诺克魔法、伏都魔法等等，都有足够的了解……这些科目或许很难拿到学分减免，但如果我只是追求堆砌出足够毕业的学分的话，想得到一个合格并不困难。”
郑清呆呆的看着女巫，嘴巴微微张开，一开一合，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仿佛涸辙里那条快要枯死的鱼。
不，是哭死。
确实，从某种意义上，类似蒋玉这样出身巫师世家的学生，想要在第一大学混个毕业并不难——注册巫师对普通巫师家的孩子或许是精英的代名词，但对大家族的嫡系而言，确是必须具备的素质——第一大学对于她们而言，不仅仅是学习的场所。
啪！
束成一卷的羊皮纸不轻不重的敲在男巫脑袋上，把他从失魂落魄中敲醒。
“有时间担心别人睡不够，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苏施君挥舞着羊皮卷，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嘲讽：“蒋玉同学的课表你不需要担心，课程安排你也可以明天找老姚聊完之后再决定……眼下唯一还没有确定的，是你打算选修哪些课程？先决定上什么课，才能考虑课时怎么安排吧！”
“选修哪些课……”
郑清深吸一口气，努力约束自己乱糟糟的念头，好一会儿，才指着早已罗列好的那些课程名字，用干巴巴的声音答道：“就是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么？”
与蒋玉‘大杂烩’式的广博不同，郑清的课表在‘专精’这条道上一路狂奔，他选择的课程都与符箓学有关——从与绘符仪式有关的古典科仪学、坛场规制学、祭礼学、近古方术学；到与绘符技巧有关的符脚密文、复文的方法、章表的基本格式、敕令学、招神与劾鬼、律令九章；再到不同符箓分类，如阴符学、墨箓学、丹书学、三山符箓（符图与箓印）、灵宝经与云箓、灵符与宝符、符图学——总共十七门价值三个学分的专业课，几乎把与符箓有关的高级课程一扫而尽。
“但这还不够呀，”苏施君皱着眉，点了点羊皮纸上的几个数字：“你需要二十八门三个学分的课，现在只找到十七门……”
郑清终于找到一点智商上的优越感。
“我下个学期还有十门课呢。”他很小声，却很清晰的提醒大狐狸：“正常安排的十门课……就是魔咒学、魔药学、占卜学那些课程……还有十门……”
蒋玉垂着眼皮，似乎正在认真分析自己课表上的时间还有哪些冲突与可调整的部分。
苏施君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哦，这样啊，差点忘了。”她微微颔首，很自然的提醒道：“那还差一门，你想好选什么了吗？”
“二阶战阵理论或者魔法宇宙学？感觉应该都不错。”郑清想到自己那枚梅林金质勋章上附着的召唤咒，觉得有必要强化了解一下与之相关的魔法知识。
“嗯，确实。”
女巫一脸平静，仿佛已经忘却了几秒钟前的小尴尬：“你还可以考虑一下与变形术、猎队训练、符弹制作理论有关的课程，对你来说应该都不难……咦？我看到一只草精子从栅栏外钻进来了，你去帮忙把它赶出去吧！”
话音未落，书房宽大的窗户便呼啦一声打开，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从女巫身后探出，化作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天花板落下，拎着一头雾水的男巫，把他直接丢出窗外。
砰！
窗户旋即闭上。
冰冷的雨点胡乱的拍打在男生的脸颊上，郑清知道自己被丢出来，绝不是因为那只见鬼的草精子的缘故。
ps，感谢新萌主忆倾慕书的打赏(w)折中一下，更3k字吧~~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二章 开学前一天
二月二十日，周六。
天气阴。
昨日的雨水持续到了半夜，直到清晨，才将将停了下来。
一大早，郑清推开窗户，一股夹杂了泥土味道与花香的阴冷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长袍。
初春世界淅淅沥沥的雨点儿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然呈半凝固状态，寒风一吹，便弥散满空有如烟雾，仿佛干粉般的朔雪，滋润且晶莹，可以称得上是低配版的钻石尘，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它半透明的罗网里。
刚刚过完年，天地间的寒气还未完全散尽，古言有云，三寒四温，意思是冬末春初的时候如果连续寒冷三天，然后就会有四天温暖的天气，这种现象反复持续一段时间后，春天就真正降临了。
考虑到明天是学生返校报到注册的日子，如果明天仍旧持续了这两日的阴冷，那么开学第一个星期应该就会暖和起来了——最起码下周的前四天应该是暖和的。
这种气候方面的安排对节后返校的年轻巫师们非常贴心与友好。
早饭后。
郑清没有像往日那样，拎着小掸子去监督波塞咚读书，也没有蹲在小花园旁边盯着苏芽干活。
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九有学院办公楼飞来一只绿鹦鹉，告诉年轻男巫今天早上老姚来办公室了。这是他常年用可口的鸟粮贿赂那些披着绿色羽毛的办公楼前台们换来的‘交情’。
雾气还没散尽，郑清便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了老姚的办公室。
门神们或许是去吃早饭了，不在门板上。
郑清很乖巧的敲了敲门，进门就鞠躬问好：
“教授，新年好！早上好！”
老姚扫了一眼男巫，突然警惕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原本很好的……你怎么突然来我办公室了？又把哪里炸掉了吗？还是说你不小心打死了某个学生？我必须提醒你，学校对任何学生的包庇都是有限度的！”
说话间，他飞快的掐算起手指头。
半晌，教授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早上喝茶后，茶叶渣滓的形态很稳固，今天应该没有什么麻烦的。”
郑清感觉有点儿受伤。
许是察觉到男生略显沮丧的表情，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干咳一声，摸出他的烟斗，塞进嘴里，声音含糊的夸奖道：“唔，对了，听说伱寒假的时候打死了一个大巫师？不错，不错，不愧是九有学院的公费生，真给学院长脸呐。”
郑清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有关提前毕业的事情……”
“噢，那个事情啊。”
老姚一脸恍然，拉开抽屉，翻了翻，找出几本小册子，递给年轻公费生：“这是《第一大学关于提前毕业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一大学学籍管理实施细则》以及《第一大学（2009-2010）年度教学计划》，里面有你可以选修的课程……需要我帮你预备一份课表吗？毕竟你需要在一个学期内完成五个学期的课程，时间肯定会稍微有些紧张……”
“不是稍微有点儿紧张。”
郑清一边小声吐槽着教授的用词，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昨天拟定的课表，交了上去：“那些小册子我已经都看过了，这份课表想请您过目一下……”
当郑清看着老姚一脸愉快的接过那张被密密麻麻课程挤满所有空间的课表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怀疑，面前这个老头儿是不是想用这无数课程最大限度的耗尽自己的课余时间，免得自己给他惹出其他麻烦。
考虑到刚刚进门时老姚的表现，郑清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性极大。
“这份课表有什么问题吗？”老姚摩挲着烟斗，抖了抖那张羊皮纸，语气带着一丝疑惑：“课程安排看上去不错，调整余地不大，另外，时间方面……”
他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郑清回过神，想起昨天在青丘公馆的讨论，连忙上前一步：“确实有两个小问题。一个是关于学分减免的……我注意到您开了一门‘死亡哲学’的选修课，是两个学分……想咨询一下，能不能在您这里拿到学分减免。”
“你知道这门课是讲什么的吗？”教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年轻公费生。
“据说是通过向学生描述死亡后的世界，让学生能够独立、清醒的认知死亡这个概念。”郑清努力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课程简介，最后小声补充道：“我觉得我对这门课程所传达的信息有足够了解，所以……”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向老姚详细描述一下自己在空白之地的经历。
办公桌后，九有学院的院长皱着眉，垂下眼皮，指尖快速在指节间弹动着，掐算郑清与这门课之间的关联，半晌，他眉头微微舒展，抬起眼皮，看了男生一眼。
“可以。”
教授言简意赅的同意了郑清那略显突兀的请求，轻描淡写道：“两个学分的选修课，原本就不指望你们能够真正理解多少与死亡有关的概念。相比较而言，你现在对它的理解已经超过大部分注册巫师了……另一件事是什么？”
“另一件？”
郑清没想到自己琢磨了许久的难事竟然没遇到多少阻碍，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忙不迭抽出一张申请表：“另一件事是提前毕业有关‘加分项’的……听说第一大学有个‘特殊贡献奖’，奖励给那些为学校做出巨大贡献的学生……我的意思是，宥罪去年参加黑狱之战，算不算一个‘特殊贡献’？”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男巫面带赧色，声音也小了许多，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算，当然算。”
老姚呵呵笑了一下，听不出一点儿嘲讽的味道：“数万妖魔联军都没做到的事情，被你轻而易举做到了，这种惊世骇俗的贡献，不记录下来，怎么警示你的学弟学妹们呢？”
郑清脸顿时黑了下去。
咚咚！
轻快的敲门声打断屋内略显尴尬的气氛。
进门的是蒋玉。
早上她提前回了一趟钟山公馆，说是有什么猎会的事情需要与家里商量，所以来老姚办公室稍晚了几分钟。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三章 从未设想过的方案
“你也打算提前毕业？”
知道蒋玉的来意后，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扬起眉毛，看着手中另一份课表，不满的盯了郑清一眼，咕哝道：“真是麻烦成精啊……老易也没跟我说下学期要换新班长呐。”
教占卜学的易教授经常替学校里某些比较懒的辅导员‘选择’他们班上的班长，结果往往出人意料的好。
只不过这一次郑清觉得老姚抱怨早了。
毕竟蒋玉下学期还在天文08-1班，继续担任班长的概率还很大。
许是意识到自己一时口误，姚教授咳嗽了一下，把烟斗从嘴里拿下来，然后才重新看向女巫，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件事……蒋老夫人知道吗？”
“老祖宗没有反对。”蒋玉的措辞非常谨慎。
郑清后知后觉，这时才意识到蒋玉与自己身份上的区别。
就像萧笑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对很多世家出身的年轻巫师来说，第一大学更像是一个拥有丰富资源的社交场所，一个接触前沿魔法知识的实验平台，一个逃离家庭樊笼的自由之地，他们在这里积累经验、结交朋友、自由放纵、观察世界，而不仅仅是学习。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区别。
世家出身的巫师与普通巫师真正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的人生都经过家族长辈详尽而细致的规划——从占卜人生风险、到规避未知陷阱、再到职业生涯建议——以确保这些年轻巫师在人生的关键节点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不会像普通巫师们那样，全凭一时的运气与直觉来决定自己的未来。
这种规划会持续到他们成为注册巫师。
济翁先生在《最后的贵族》里曾经描述过这种现象，在大部分世族巫师看来，注册级别及以上的巫师才是真正的巫师。注册以下的，无非是些戏法师与巫师学徒，是不受‘真正巫师’们认可的。
也就是说，蒋玉贸然决定提前毕业的行为，定然不会轻易得到族内的支持。甚至于她的这份莽撞可能会给她带来其他麻烦。
就像一个在塑胶跑道上晨跑的年轻人轻率的离开安全区域，跟着一只黑猫跑进小树林，他可能非常走运的闯进一所巫师大学，也可能不小心踩到猎人布置的陷阱，还可能在荒无人烟的地带彻底迷失方向。
总而言之，糟糕结果的概率远远大于好结果的概率。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显然清楚这其间的微妙所在，非常委婉的规劝了一句：“你跟郑清的情况不一样，完全不需要这么早就毕业的……那个臭小子是因为在学校惹了太多人，呆在学校会被人打闷棍，所以才要提早跑路……你这么早离开学校干嘛，回家结婚吗？”
“也不是不可以。”女巫抿了抿嘴，很小声的答道。
郑清垂下眼皮，假装没有听到。
“苏议员知道你这么胡闹吗？”教授显然不打算放过始作俑者，再次瞪了郑清一眼，隐约带了几分威胁：“不要让我去青丘公馆……”
年轻公费生干笑一声，用与女巫相似的语气很小声的答道：“蒋玉这段时间就住在青丘公馆……这份课表还是苏…议员一起帮忙拟的……”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一脸无语的看着办公桌前的两个年轻巫师，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给自己的烟斗里猛塞烟丝。
然后点着。
呋。
青色的烟气非常规矩的团成一团，缭绕在教授脑袋附近，避免了让年轻巫师们吸二手烟的风险。
“说说你们的课表吧。”
教授最终点了点桌上那两张羊皮纸，闷声开口：“我看你们的计划，打算每天上四节课，每周上七天？……简直不要命了……你们打算把精力药剂当水喝吗？还有这个课程……蒋玉，你说说你，选的都是些什么水课！音乐、舞蹈、还有贵族礼仪？这些东西你需要在学校学吗？明明可以宽宽松松、扎扎实实学一些高阶魔法知识，现在被某些人一拐，灌一肚皮水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第一大学已经堕落到什么地步了！别人不会说你不行，只会说九有学院教学水平差、把好苗子培养歪了！”
老姚吧嗒吧嗒抽着烟斗，话里话外还是带着几分恼火，郑清看着他那颗被青烟缭绕的脑袋，莫名想到‘七窍生烟’这个词，感觉分外贴切，眉毛忍不住弯了弯。
这属于当面挑衅传奇大佬了。
“还有你！”
老姚曲着手指，‘笃笃’的敲了两下郑清的课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这个课程内容也要改。全部选修跟符箓有关的课程太偏科了……”
“但是……”郑清很想说，当初是您让我选择与符箓有关的课程，这样容易毕业的。
只不过教授这会儿似乎不打算跟他讲道理。
“‘三山符箓（符图与箓印）’与‘符图学’重复了，你选修符图学就可以；‘祭礼学’与‘古典科仪学’大部分重复，你选修古典科仪学；既然选了‘律令九章’，就不需要再学‘招神与劾鬼’了。还有‘灵符与宝符’，教学内容太浅显芜杂，你换成‘符兵的制作与维护’更有用，起码以后能自己修修你的符枪。”
教授三言两语，便砍掉了郑清选好的三门课，最后大有深意的看着男巫，说道：“让你提前毕业并不是让你糊弄过关，借用某位已经死去很久的巫师说过的话——我们让你走这条路，并非因为它轻而易举，正是因为它困难重重！”
“我从哪里找其他课程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男巫在心底无声哀嚎着。
“你们两个人的课表暂时先放我这里，我再斟酌斟酌，明天晚上班会后给你们。”老姚对年轻巫师愁眉苦脸的表情视若无睹，话锋一转，跳到另一个问题上：“倒是你们的上课时间，每周七天、每天从早到晚……太极端了……有没有考虑过其他更‘健康’的方案？比如时间转换。”
院长大人提出了一个郑清从未设想过的思路。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四章 关于安全与健康的一点讨论
老姚所说的‘时间转换’其实就是‘操纵时间’的委婉说法。
毕竟联盟也是个体面机构，而‘操纵’这样的字眼儿不管在哪个维度来看，总是先天就带了几分大反派的气质。
而具体到眼下这种情况。
时间转换应该特指‘时间倒流’这一细分领域——通过时间倒流，让两位年轻巫师有充足的时间兼修多门学科，而不至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郑清对这个概念并不陌生，老姚一提，他便领会了其中深意。
只不过在他印象中，这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不够安全。
“我记得让时间倒流会造成空间褶皱吧……反复‘调整’时间，好像会让这片空间提前崩塌？是不是不太安全？”
郑清迟疑着，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带上银色怀表。
大一冬狩的时候，先生曾经在某个小沙箱世界里短暂倒流过时间，事后那片小世界很快便崩毁在时光之力的反噬之下，那一幕给郑清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青色的烟雾后，教授漆黑的小眼珠随着郑清不经意的举动，盯了他那块银色怀表一眼，停了停，才有一股浓郁的烟气升起，阻隔了他的视线。
“理论上是那样的，但魔法的作用就是打破许多人心底根深蒂固的真理。”
老姚不愧是专精魔法哲学的教授，说话总是很有味道：“就像这个世界，看上去似乎是一体的，但实际上却清晰的划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大学与学校之外。
第一大学内有无数高危级别的实验室，因为高阶魔法实验而出现的意外事故数不胜数，倘若是在学校外任意一片区域，遇到这种事故，肯定早就化作一片荒芜，甚至没有机会落入归墟之地。
但你们可以看到，直到现在，我们的校园依旧生机勃勃，看不到一点儿魔法事故造成的明显伤害。所以，你们这些孩子不要杞人忧天，担心对时间线小小的调整会造成多么大的损伤……学校里糟糕的‘实验’海了去了，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了吗？
我们对这座学校的改造，已经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远远比大多数人想象的更深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肆无忌惮。
在学校内使用时间转换器——不是你那块怀表，不要摸它了——学校有专门的机构负责，你们必须严格按照相关规章制度使用它，任何滥用都会让你们在进丹哈格刑事法庭之前，先被学校丢出校门。”
郑清干笑着，把手从怀表上挪开。
他刚刚确实在想如果按照教授的建议进行‘时间调整’，是不是就有机会提前使用自己这块怀表了——那次冬狩结束时，先生曾经对他说过，什么时候他从学校毕业了，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使用怀表除了计时之外的功能——只可惜，看样子他的希望落空了。
“我们会守规矩的，教授。”男巫信誓旦旦的表示。
“是么？”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用鼻子哼出两团烟雾，里面还夹杂着几颗细小的火星，仿佛一头打盹儿的火龙：“如果这句话是蒋玉同学说的，我会感到非常欣慰，至于你……”
他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完。
但却把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郑清耷拉着眉毛，目光从办公桌上的那两张羊皮纸上掠过，忽然想起教授之前说的话：“您刚刚说让我们考虑更‘健康’的方案……但是时间转换好像不比我们之前的课表更健康吧，教授，我记得高维魔法使用会造成‘维线紊乱综合症’，如果我们很频繁的使用……”
“你竟然知道‘维线紊乱’这个词儿！”
老姚把烟斗从嘴边拿了下来，一边磕掉烟锅里的灰烬，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巫：“按照你的水平，应该是感受过‘维线紊乱’，所以才去查相关资料的，对吧……所以我说，你应该多一点真正的求学精神。如果你查资料的时候多读几页，就知道‘维线紊乱’的症状可以通过‘专注性’训练慢慢克服。换句话说，多经历几次时间旅行，你就会接受维度变化时的不适感。至于健康……”
他顿了顿，从盒子里捏起一簇金黄色的烟丝，一点点塞进烟锅里，直到烟锅快塞满，才重新开口：“理论上，两种方案对你们的健康损害都差不多。过度疲劳会出现的症状，一个也少不了。区别在于，使用时间转换，你们在疲劳之余，能够更深刻的感受高维魔法的效果，相当于加修了一门高阶的实践类课程……这对毕业时的评定很有好处。”
他用指尖按了按烟锅里的烟丝，把烟丝压的更紧实了一些。
“教授。”
旁边安静了许久的蒋玉忽然开口，语气显得有些犹豫：“我记得时间转换类型的魔法已经属于传奇阶位的魔法了吧……”
说到这里，她稍稍放慢语速，斟酌着用词，刻意没有看郑清，只是很小心的问道：“书上说，魔法阶位越高，需要的资源越宝贵、消耗的魔力也越大……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接受您的建议，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吗？学校是怎么收费的？”
这个问题就非常现实了。
郑清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或许是早些时候每月七百多枚玉币的收入已经让他忘记了曾经囊中羞涩的日子——必须承认，那些玉币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唔，这个需要看具体情况。”
老姚显然也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接地气’的问题，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据我所知，通过正规程序申请，‘必要的’教学资源，都包含在你们的学费里面了。只有额外借用的学校资源，才需要补交额外费用……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我记得学校没有额外收费……当然，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你们要不要支付额外费用，还是要看有关部门最后的审查结果。”
说着，他从抽屉里摸出两张长长的羊皮纸，递给办公桌前的两位年轻巫师。
“这是申请‘时间转换’的申请表，你们现在就填，我加急报送一下……明天班会后，结果应该就会出来。”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五章 小精灵的异状
周六下午，郑清就从青丘公馆搬回了403宿舍。
他想趁明天开学报道日子到来之前，把宿舍里培养出一点儿生活的气息，向舍友们证明自己这个寒假一直是规规矩矩的。
虽然他原本就很规矩。
旬月无人，宿舍里却没有郑清想象中的清冷，书桌上多了几根新鲜的向日葵，几只小精灵懒洋洋的躺在巨大的花盘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花瓣与她们的翅膀间，弥散出一抹抹迷人的光晕，圆滚滚的肥猫身子团成一团，枕着自己的爪子趴在向日葵的阴影中，悠长的呼噜声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抓它两把。
“我回来啦！”
年轻公费生张开双臂，很是破坏气氛的大叫了一声。
团团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它扯了扯耳朵，眼睛都没睁开，只是非常粗暴的转过身，把肥硕的屁股对准郑清，甩甩尾巴，然后继续它的午后小憩。
呼啦啦！
一群小精灵从男生床铺的帷帐里飞了出来，兮兮嚷嚷着，一张张精致的小脸儿露出欢欣雀跃的表情，倒是向日葵上那几只，依旧有些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她们怎么了？”
郑清没有在意团团的失礼——对他而言，肥猫能忍住暴躁的情绪没跳起来挠他两下就已经算很友好了——但是那几只恹恹的小精灵，却让他感到一丝反常。
兮兮！
兮兮兮！
几只稍微机灵的小精灵振动翅膀，落在男生鼻尖前，比划着胳膊，努力向他描述那几位同伴的状态。与此同时，郑清也已经来到书桌前，低着头，打量向日葵花盘上的小精灵。
她们仿佛醒着，却又像是睡着了，周身气息略有起伏，但却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活泼灵动的感觉，与她们此刻恹恹的模样截然不同，浑身散发出一股惺忪朦胧的矛盾感觉。
眼尖的男巫很容易便发现了异常——花盘上的三只小精灵肋下都生出了两团尖尖的、蜷曲着的翅膀，仿佛夏日刚刚钻出蜕壳的新蝉尚未展开的翅膀。
宛如茧中之蝶。
这是郑清脑海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当虫子化茧成蝶后，生命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如果按照这个推论，花盘上的这些小精灵正处于进化蜕变期？
但他从未听说普通的炼金生物也有进化的可能，尤其是小精灵，当初为了救治她们，郑清翻阅了大量介绍小精灵的书籍，没有一本书提到她们有进化的可能。脆弱的身体、孱弱的魔力、还有简洁的炼金构造，已经锁死了她们的人生上限。
就像月下氏族的半血狼人与杂毛狐狸，永远没有机会窥伺大巫师境界。
除非——
郑清抬手，盯着掌心交错的细微纹路，仿佛能够透过那层薄薄皮肤，看到埋藏在骨肉间微微颤抖的血管，以及血管里汩汩流淌的鲜红血液。
当初治疗这些小精灵，他可是出了血本的——字面意义上的‘血本’——当然，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血液的特殊性，自然对小精灵们现在的异状有了隐约的心理准备。
就是不知道是所有小精灵都会发生蜕变，还是只有个别小精灵能撞破这层机缘。
这个寒假，郑清第一次迫切的开始想念起萧大博士，倘若他在宿舍，肯定能够根据这些小精灵的异状给出一个相对妥善的处理方法。
只不过因为与去年相比，今年的春节日子稍晚了一些，在寒假结束前一周才到来，所以学生们回校的时间也比去年晚了许多，大多数人都踩着最后一天的时限归校。郑清即便心底焦急，也只能老老实实等舍友们归来。
笃笃！
窗外传来沉闷的敲击声。
郑清放下手中那本《古典科仪》，一脸纳闷的走向阳台，不知道自己才刚刚进了宿舍，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来信。
打开窗户，一直青色的纸鹤拍打着翅膀，扑棱棱飞进屋子里，绕着天花板兜转了几圈，又在那面用细丝悬挂的铜镜晃了晃，然后才不慌不忙落在了男巫摊开的手掌中。
一直打盹儿的团团趴着的耳朵骤然竖起，随着纸鹤的飞舞缓缓旋转，最后将耳廓对准郑清所在的方向。
还没拆信，男巫就已经从纸鹤身上那抹淡淡的幽香判断出了它的来历。
信中没头没尾，只有五个娟秀小字：
“晚上，猫果树。”
空荡荡的宿舍，响起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声，肥猫刚刚竖起不久的耳朵骤然趴了下去，而且把身子蜷缩的更紧了一些。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天刚麻麻黑，黑猫就迫不及待的溜出403宿舍的窗户。
明天就是报到的日子，猫果树也一改寒假时稀稀拉拉的模样，重新长满了大大小小毛茸茸的果子，而且与假期前相比，这些果子又丰腴了不少。
黑猫总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收一轮果子们的拜年礼，来巩固一下自己在猫果树上的地位。
寒夜轻风。
黯淡月色下，远处临钟湖面的粼粼波光显得有些模糊，一如夜色下的小树林，充斥着一股水墨画的意境。
小白猫还没来。
这让兴冲冲赶来的黑猫稍稍放缓了脚步。它抖了抖身上如黑缎般柔顺的皮毛，迈着端庄的脚步，绕着猫果树转了几圈，将自己身上的气息均匀涂抹在附近的灌木丛间，然后才不紧不慢爬上自己的‘王座’。
从高处到低处。
一个又一个毛团离开它们的枝头，排着不甚整齐的队伍，老老实实来到‘王座’前，觐见它们的首领。黑猫矜持的伸出一只爪子，允许每个毛团蹭一下。
当小白猫来到树下的时候，觐见仪式仍未结束。
黑猫眼角余光瞥见白猫的身影后，立刻丢下最后几只还没舔到他毛的新来挂枝的猫，屁颠屁颠下了树，绕着小白猫嘘寒问暖，打听它今晚叫自己来有什么事情。
小白猫满意的扯了扯耳朵。
它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觉得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青丘公馆，心头稍稍有些不爽。今晚来到猫果树，踩着黑猫的脑袋，享受习习湖风，终于让它心情清爽了一些。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六章 初八
二月二十一日，初八。
也是寒假最后一天。
去年的‘最后一天’到来时，403宿舍的全体成员已经在学校转悠了一个多星期，甚至还完成了基尼小屋发布的一项任务、协助贝塔镇抵御了一波小规模的黑潮。
而今年，直到午后，宿舍里仍有一半床位是空的——辛胖子来信说他还在威尼斯采风，想要追溯‘乌鸦’诞生的源头；迪伦则在逃跑中。
字面意义上的‘逃跑’。
根据某只不具名的纸鹤传来的消息，奥布莱恩与塔波特家族共同议定，要求迪伦同学娶一位僵尸新娘，希望日后能够诞生一位集狼人、吸血鬼与僵尸三大月下高等氏族的‘超级血脉’，而承担这一重任迪伦同学并不想跟某位脸色惨白、实际肉身年龄超过五百岁的僵尸小姐发生手指接触以外的其他亲密碰撞。
所以他果断跑路了。
这段时间，吸血狼人一直行踪不定，为了避免被家人捉到，他一度躲去了因纽特人的部落里，因此来学校的时间也会相对晚几天——星空学院虽然没有阿尔法的延假陋习，却也不像九有那样严苛，偶尔迟到几日并无大碍。
“当初他说家里给他安排了几个舞会，需要回家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社交舞会。”郑清摇着头，指尖冒出一团火焰，将那只纸鹤烧成灰烬：“没想到竟然……”
“很正常。”
萧大博士蹲在那几支向日葵前，专心致志观察着花盘里的小精灵，头也不抬的答道：“奥布莱恩跟塔波特都是月下议会里的大家族，迪伦能够出生，必然代表了两个家族上层的某些意志，他们这种出身，天然就没有多少自由选择的权利……”
小精灵们身上扎着十多根长短不等的银针，正随着男巫开口说话的声音微微摇曳着。肥猫团团一改往日慵懒模样，翘着尾巴，绕着那座花瓶悄无声息的转来转去，担忧的盯着博士的一举一动。
“没有多少自由选择的权利。”郑清重复着萧笑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想到了蒋玉，语气下意识带了一丝忧虑。
博士抬头，瞥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镜。
“你跟蒋玉的情况不一样。”
他重新低下头，继续观察着小精灵，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如果钟山那边真的不想你们两个人产生什么联系，是不会允许她提前毕业的，更不可能默许她提前一个星期住进青丘公馆而不采取任何行动……至于苏议员，你们孩子都有了，还需要在乎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吗？这个叫做既定事实。”
郑清已经对他说过提前毕业的事情了。
“什么一样不一样，胡言乱语。”
年轻公费生习惯性的嘴硬了一下，然后麻利的转移着博士的注意力，把话题重新导向某个倒霉蛋：“不过迪伦也有趣，他不是总说自己已经一千多岁了吗？人家五百年的黄花小闺女都没嫌他老牛吃嫩草，他倒好，还跑路了……”
“不坏。”博士突兀的蹦出一个词儿。
“什么？”郑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笑弯着腰，小心捻着小精灵们身上那些长短不一的银针，将它们一根根摘下，表情专注，声音平静：“我是说这些小家伙现在情况不坏。根据目前被动性观察，她们体内生机活跃，状态平稳……气息的些许波动都在安全范围内……当然，如果你想得到更准确的结果，我可能需要采集一点儿她们身上的皮肤碎屑、剪几根发丝，或者抽几滴血液，只不过我觉得……唔，他人呢？”
博士抬头打算咨询小精灵主人的意见时，才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某人又一次突兀消失掉了，不由转头看了一眼翘着尾巴的肥猫。
团团的眼神黏在小精灵们身上，察觉博士的视线后只是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响鼻，表示自己不在意也不知道。
博士摇了摇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进宿舍后甚至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拖来做苦力。
……
……
郑清是听完‘小家伙们情况不坏’几个字后，才被人捉走的。
所以当那股熟悉的眩晕感传来时，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感到遗憾，甚至在嗅到熟悉的烟味儿后，他还来得及捏着鼻子，给自己身上拍了两张守护意识的心灵符咒——这是某次他来这间办公室时，办公室主任提醒过他的。
阿嚏！
旁边传来女巫略显压抑的喷嚏声。
郑清站稳身子，用力晃了晃脑袋，转过头，才发现蒋玉也出现在了屋子里，她穿着一件素色长裙，手里抓着一本《标准咒语·大学二年级》，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简单的丸子，几绺发丝从脸侧垂落，显得有些潦草。
“教授！”
屋子里响起女巫略显压抑的恼火声音。
“啊，抱歉，抱歉。”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连声道着歉，打了个响指，女巫的身影倏然消失，一同被清理掉的，还有办公室里的乌烟瘴气。
郑清这才放下捏着鼻子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哈，女生跟男生还是有区别的，差点忽略了这点。”老姚一边磕着烟锅里的灰烬，一边干笑着，掐了掐手中，自言自语道：“应该可以了……”
啪！
他又打了个响指，蒋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办公桌前，只不过这一次女巫发髻整齐，妆容精致，身上的裙子也换成了大红色的九有学院院袍，袍子上还别了学院徽章。郑清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板，不动声色扯了扯略显皱巴的袍角。
“下午好，教授。”女巫面无表情的问着好，一板一眼的施礼。
“好，好，辛苦了。”
老姚干咳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书柜：“这位是‘有关部门’的抱阳子大师，关于你们申请时间转换，他需要做一个简单的面谈……都是些流程性的问题，不要紧张，实事求是回答就好。”
郑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那座巨大的红木书橱前站着一位满头白发、长须飘飘、面色红润的老巫师，他的身形异常显眼，但在老姚开口确认之前，郑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七章 面谈
‘抱阳子’这个名字，郑清是知道的。
但真正见面却还是第一次。
他最初听说这位大师的名字，是在大一上学期的校园杯新生赛。当时宥罪猎队夺得了新人冠军，却备受其他学院诟病，原因就在于某只大黑猫，而比赛结束后大黑猫的去处也成了一个难题，最终在老姚调和之下，大黑猫被‘有关部门’的人带走了。
当时原本预定来见郑清与大黑猫的，就是这位抱阳子大师，只不过他因故未能前去，最终由一位代号‘四十一’的年轻巫师带走了大黑猫。
那也是郑清第一次与‘有关部门’打交道。
再后来，郑清见到这个名字，是在《魔杖》发布的大阿卡纳名单里——作为唯一一名进入大阿卡纳名单的在校生，郑清难免会对名单上其他名字有些在意，悄悄了解了很多。
名单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在收藏于图书馆阅览室的《贝塔镇邮报》剪辑里找到几张肖像或者照片，唯独这位代号‘审判’的抱阳子大师，不仅个人信息少的可怜，照片更是一张也没有。
也就是从那时起，郑清开始有些在意这个名字。或者说，因为他身体里那颗特殊的种子，他有些在意抱阳子大师身后那个在第一大学里负责禁咒的群体。
直到黑狱之战，黑猫重新回到郑清脚下变回了影子，郑清才根据它漏出的一星半点的记忆影影绰绰得知，这位抱阳子大师并非有关部门的首领——虽然外界常常将其当做‘有关部门负责人’，但实际上他更多职责是代表有关部门与外界打交道——比较恰当的比喻，是这位抱阳子大师相当于有关部门的办公室主任，主管部门内外协调。
郑清原以为自己毕业前不会与这位大师有交集了。
却不料今天在老姚的办公室见到真人。
他可从没听说，学生申请提前毕业还需要跟有关部门的人打交道。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关部门的人知道了自己体内的‘禁咒种子’，不打算放自己离开了。
但旋即，他听到了老姚后面那句话，顿时知道自己猜差了。
只不过他那一瞬间异常紧张的感觉，还是让屋子里两位老人轻易察觉到了。
“你认识我？”
大巫师的灵觉总是格外敏锐，很容易便察觉到男生刚刚骤然僵硬的身体以及偷觑自己的目光，略感惊讶的扬起眉毛。
搁这儿装傻啊，郑清在心底腹诽。
他不认为这位当初计划把他影子化身带走的大巫师，会没有调查过自己。充其量也就是‘知道很多’与‘知道很透彻’之间的区别。
话虽如此，年轻公费生还是露出一副憨厚的笑脸，腼腆道：“我在‘大阿卡纳’名单上见过您的名字……其他人都能看到照片，但却第一次见到您的真人，所以难免有点好奇……真是失礼了！”
他麻利的鞠了个躬，以示歉意。
抱阳子没有理会年轻巫师的乖巧，低着头，自顾自翻阅手中两份资料。他并没有避讳男生，郑清起身时很容易便瞥见资料上有一张他的小巧照片。
“郑清？”他再次确认道。
男生抄着手，老老实实点头答应：“是我。”
然后老巫师转头看向女巫，目光顿时柔和了几分：“蒋玉？”
“下午好，教授。”蒋玉知道这位老人来自‘有关部门’后，也露出几分紧张，一举一动愈发规矩。
“别紧张。”办公桌后的老姚同样察觉到女巫略显紧张的气息，呵呵笑着，一边给烟锅里塞烟丝，一边爆了个小八卦：“抱阳子当初跟你太奶奶关系好得很，当他是家里长辈就行，不用担心他会为难你……”
“咳咳！”
来自有关部门的大巫师重重咳嗽了两下，恶狠狠的瞪了某位传奇大佬一眼，全然没有普通大巫师面对传奇时的拘谨。
老姚笑嘻嘻举了举烟斗，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吸了一大口。
呋！
火星烧灼烟丝的细微声音此刻意外变得非常清晰，哔哔啵啵的白噪音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让两位年轻巫师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
抱阳子深深的看了老姚一眼，取下了挂在腰带上的法书。
郑清忍不住多看了那本法书一眼——因为老巫师的法书与他的法书相似，都是金属外壳，只不过与他那本黄铜质地的法书不同，抱阳子的法书约莫是青铜制作的，金属封面隐约带着些许漆黑铜锈，与他打理的干净整齐的洁白胡须形成鲜明对比。
“你入学多久了？”
抱阳子的声音打断男生的窥伺，郑清立刻回过神，想起老姚把自己找来的目的，知道‘面谈’已经开始了。
“一年半，读完下个学期就两年了，教授。”
郑清努力想让自己的履历显得厚实一点，但立刻，他从自己的叙述中感受到了自己履历的单薄，忍不住补充道：“如果算上我开始学习符箓的时间，有十年了，我从八岁开始就每天连续基础符箓了……”
抱阳子合上手里的资料。
“读过《时间长短的新测定法》吗？”他一脸严肃的看着男生。
郑清心头惴惴，这个名字他印象中依稀听老姚在大一上学期的魔法哲学课上提过，好像是经典维度理论的基础论文之一，但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很有名，非常有名。”
男巫嘟囔着，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皮，原本抄在身前的手也不自觉的背到了身后：“作者是维度论奠基者大巫师阿尔伯特，在1925年发表的，那年他还发表了《升维》和《魔力的四维属性》两篇论文……”
“读过吗？”老巫师打断他的碎碎念。
“没有。”郑清老老实实答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建议他们使用‘时间转换器’。”胡须花白的老巫师转头看向九有学院的院长，眉头紧皱：“没有系统学习过与时间有关的高阶魔法理论，随随便便闯进魔法世界最危险的领域之一里，出了事，谁负责？你忘了那个名叫朱思的小娃娃跑进镜子里的遭遇了吗？”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开学之前的一节课
朱思的故事，郑清自然是清楚的。
或许这也是抱阳子特意选择这个案例来提醒他的缘故。但郑清并不认为这两件事有多少相似之处。
“我们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教授。”男生难得表现出一次强硬的态度，让旁边的女巫都惊讶的多看了他一眼。
“不管八岁还是十八岁，在我们看来，并没有太大差别。”来自有关部门的老巫师捏了捏那本厚重的法书，吹胡子瞪眼的瞅着他——这话一点儿没错，对于几百岁的人来说，八岁与十八岁的区别确实不大。
郑清还想辩解一二。
办公桌后，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磕了磕手中的烟斗。
“提前毕业是已经确认的事情了。而使用‘时间转换器’则是最好的方案，没有之一。”
老姚深深的看了抱阳子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有关部门现在可以做的事情只有两个，要么死扣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条例，阻止他们使用时间转换器；要么冷眼旁观任凭这两位优秀的年轻人在一个学期内被几十门课程压的喘不过气，然后在某一天清晨去上课的路上猝死，或者吃饭太快不小心噎死……具体怎么做，选择权在你们。”
男生与女生面面相觑，都觉得教授的话稍稍有些夸张，但两个人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没有介入老人们之间的机锋。
抱阳子沉默了许久。
他的目光在郑清与蒋玉之间徘徊着，眉毛皱成一团。
半晌，才很勉强的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办公室的主人：“必须给两个人都批准吗？郑清愿意自讨苦吃，无所谓，那这个女娃娃呢？知道使用时间转换器多危险吗？”
老姚抬手制止想要开口的蒋玉，笑眯眯答道：“危险或者不危险，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年轻嘛，为了守护爱情而做的一切努力，都不会让人感到辛苦，只会让她们感到幸福。”
女巫白净的脸蛋刷的一下红了。
男生则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似乎想把自己缩小一点儿。
“你们这是在自找麻烦。”
白胡子老头儿显然捕捉不到空气里那丝微妙的气氛，自顾自摩挲着手中法书那坚硬的封面，语气有些烦躁：“一个两个……才大二！甚至二年级都没毕业！如果是大三已经系统学习过‘基础时间概论’或选修过‘维度论里的时间观’这两门课的学生，我简单做个面谈就可以了…但现在…联盟原本就对我们意见很大。”
“你们有《法典》授予的监督时间转换器使用情况的权力。”老姚轻声提醒道。
抱阳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放松审查过程的。”
他抽出一支羽毛笔，在那两份材料上飞快勾勾画画，语气不善：“总之……你们已经尽可能了解相关风险了，对吧？……不行，还是不行……我认为他们两个需要临时补上一节‘时间转换的基本原理’。介意临时征用这间办公室吗？”
他收起羽毛笔，烦躁的瞥了办公室主任一眼。
“随意，随意。”
老姚把烟斗塞进嘴里，笑呵呵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同时非常好心的提醒：“今天下午，我的办公室里不会有外人。”
抱阳子板着脸，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打开表盖，按了一下表壳上方的金属按钮。
咔哒，按钮弹了起来。
“首先，我会带你们简单感受一下‘时间调整’的感受，确认你们两个人没有某些特殊的时空过敏症状。”老人严厉的看了两位年轻巫师一眼，然后低头，转动怀表上那个金属按钮，轻声咕哝着：“那么……三个半小时，这是你们需要感受的时间长度。”
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又半圈。
咔哒，他把按钮按回了原位。
呼！
一道乳白色的光环从怀表上升起，骤然扩大，化作一个大大的光圈，将郑清、蒋玉以及抱阳子大师一齐圈在其中。
郑清看向老姚，发现他正笑眯眯冲自己摆摆手，青色的烟团在他脑袋上方形成一个规规矩矩的‘0’字符。
下一秒，男生感觉脚下猛然一轻，仿佛从高空坠落的感觉——这与他前几次经历的时间转换感受截然不同，比较恰当的话语来形容，就是今天时间倒流时的眩晕感更强烈。
办公室的光影剧烈摇曳着，仿佛一部无声的电影正在倒放，只不过画面模糊且变幻剧烈，让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清甚至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这种模糊感就飞快褪却了。
三人重新站在老姚的办公室。
红木书橱、巨大的办公桌、软椅、茶几以及窗外随风轻摆的树枝，一切的一切仿佛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书桌后的老姚。
老姚姿势与郑清‘坠落’前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脑袋上那团烟雾形成的字符不是‘0’，而变成了‘1’。
“不要怀疑，现在是三个半小时之前。”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张开双臂，笑眯眯迎接两位年轻巫师：“欢迎感受世界上最美妙的魔法之一，时间。”
郑清下意识摸起了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时间确实倒退了三个半小时。
耳边传来老姚对抱阳子大师说话的声音：“……其实我早就想提醒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该走流程，就走流程……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他抬起头，只见那位来自有关部门的老巫师正板着脸走到办公桌前，挡在老姚与两位年轻巫师之间，表情严肃：“我必须提醒你们，正常情况下，任何时间转换都必须处于‘相对空旷’与‘隐秘’的环境中……普通巫师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接触这种传奇级别的魔法，会受到极大伤害，更不要提因为目击可能造成的时间线紊乱。你们院长是个特例。之所以今天选择这里带你们感受这个过程，是因为姚教授是一位传奇巫师，倘若真的有什么不妥，他有足够的能力把你们俩从时间乱流里捞回来。
剩下的时间，我会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时间转换的基本原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九章 时间的特点
“在解释时间转换的基本原理之前，你们要先理解什么是时间。”
胡须花白的老巫师曲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漂浮在面前的怀表，无形的咒光闪过，一张又一张大小不一的表盘从怀表上升起，飘向四面八方，悬挂在两位年轻巫师周围，挤挤挨挨着，须臾间便填满了郑清视野的每一块空隙。
每张表盘上的时间都不一样，秒针跳动时的咔咔声相互交错在一起，杂乱中游荡着一抹有序，让人有一种站在海滩聆听海水起伏的感觉。
时间如水，确实是恰如其分的描述啊。
这个念头在郑清心底一闪而过。
耳边重新响起抱阳子大师略显单调的声音：“时间既是一条维度的概念，也是一种被广泛使用的度量，还是诸多魔法得以生效的基础规则之一。
现在巫师世界流行的各种魔法理论——不论是古典神秘理论还是信息大一统理论，亦或者影响最广泛的维度论——都有它们各自解释‘时间’这个概念的路径。每一条路径都非常深奥，能够指引你们走出很远。
今天告诉你们的，并非其中单纯的某一种。
为了让你们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深刻领悟时间的部分真谛，我们这节课会涉及许多交叉理论的内容。你们只需要理解课堂上教授的部分就可以了，更深层次的部分，在你们对这个世界解析到一定程度之前，我是不建议你们更多研究相关概念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并不赞成你们现在就接触时间转换的概念。
理论上，以你们掌握的魔法知识水平，眼下并不是你们接触这类高阶魔法的最佳时间。但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你们不小心迷失在某一段时间内，想要保持足够的清醒与理智，那么必须对时间概念有足够了解，所以……咳。”
或许意识到自己开场白有些啰嗦，抱阳子轻声咳嗽了一下，捻着胡须的手指轻轻一搓，咔哒，四周表盘上那些咔咔走动的表针齐齐停了下来。
整个世界似乎在这一瞬间陷入停滞。
“感受到什么变化了吗？”老人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两位年轻巫师。
郑清皱着眉，稍有迟疑，然后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没有……除了表针停了。”
蒋玉则惊讶的看了郑清一眼，规规矩矩的举了手，反驳道：“但是我刚刚看那些表针没有停啊？”
抱阳子满意的捏了捏胡须。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们关于时间的第一个认识。”老人打了个响指，郑清观感中，四周表盘上的细针再次咔咔哒哒的匀速运动起来：“时间是一种受限于观测者认知状态的客观存在。这个世界是在时间中前进，而非时间在前进。
什么意思呢？
宿命论者们认为，时间没有过去、现在、未来的区别，时光长河的流淌是一种错觉，它只是停在那里，让所有人都能观测到它的存在。如果按照这种理论，时间与空间应该没有区别，都是‘固定’存在的——这种观点会打破许多人时间流逝的认知。
有趣的是，从某一方面，维度论是支持宿命论的这一结果的。
在维度派巫师们看来，时间是一种受限于维度与位阶的概念。只要你的阶位足够高，能够感知的维度足够丰富，那么时间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它存在或者不存在，取决于你是否需要它。就像做菜的时候，你需不需要加盐。
你加或者不加，盐就在那里。
真正的巫师眼中，时间不会消逝或者流动，没有过去或者未来，它们自始至终都是固定不变的。因为不变，所以它们能够被精细的划分成更小的刻度，用来描述它覆盖范围内所有概念的缘故。
这也是现在许多巫师认为时间可以度量一切的基础……”
一盏茶杯晃晃悠悠飘到抱阳子老人面前，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解释，老人疑惑的看向办公桌，却见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笑容可掬的举了举自己手中的茶杯：
“喝口茶，喝口茶，讲了那么多……对这几个孩子来说稍微有些太深奥了。歇一歇，让他们缓一缓。”
郑清木着脸，羞于抬头看两位老巫师的表情，自顾自低着头，指挥自己的速记羽毛笔，疯狂记录抱阳子老人说的每一个字，打算稍晚些时候再请教萧大博士。
旁边蒋玉的状态并不比他强太多。
抱阳子眉头拧成一团，抓过那个茶杯，一口喝干净，咂咂嘴，总结道：“总而言之，你们记一下，时间的第一个特点，就是它的客观存在性……然后第二个特点……”
老巫师捏了捏手中的茶杯，用力向地上一砸。
砰！
茶杯清脆的碎裂声将两位年轻巫师吓的齐齐抬起头。郑清脸上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以为自己的愚蠢耗尽了老人的耐心。
“看到这个茶杯了吗？”
抱阳子指了指地上的碎片，言简意赅：“正常情况下，时间流向就是这样的——茶杯由完整到稀碎——完整的茶杯在过去，掉落的茶杯在现在，破碎的茶杯在未来。
在这里，我们顺便补充讨论一下另一条重要概念，魔力学第二定律……你们谁来描述一下这条概念？”
两位年轻巫师几乎同一时间举了手。
郑清心底暗自庆幸，他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是去年春节提前来到学校后，在完成基尼小屋任务时，听萧笑与科尔玛学姐讨论过魔力学的几条定律，因为后来科尔玛进阶大巫师的魔法阵就建立在这条定律上，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魔力学第二定理，即魔力无法自发的从低维个体转移到高维个体……”郑清获得许可后，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起来，但刚刚说完第一句话，就被老人一个粗暴的手势打断。
“可以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抱阳子制止男生继续背书，伸手在面前一抹，虚空中立刻浮现了三行清晰的大字：
——魔力无法自发的从低维个体转移到高维个体（正常情况下魔力是从高维落入低维）
——时间无法自发的从未来回转到过去（正常情况下时间是从过去到未来）
——世界是从秩序走向无序的
ps，啧，写这种内容又累又没人喜欢，真是自讨苦吃的典型啊_(:3」∠)_
ps，我捋了捋下一章，感觉脑子已经被烧光了orz……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章 时间在魔力维度上的‘不对称性’
“……魔力学第二条定理，即魔力无法自发的从低维个体转移到高维个体——注意，这里是一个‘单向移动’，意味着正常情况下，魔力是从高维流向低维——相似的，时间从‘过去’向‘未来’的流逝同样具有天然的‘单向移动’特性。”
“……注意这个词——‘单向’——这意味着，在时间这个维度上，一侧有‘方向’，一侧‘没有方向’，是‘不对称’的；这同样意味着，即便你从过去、到现在、再回到过去、然后再来到现在，整个过程也是‘单向’的，并不存在时间线的‘断裂’或者‘平行’。更不存在你所想象的平行世界。”
“……过去是确定的，确定是一种收敛状态，是有序的、可控的、可观测的；未来是不确定的，不确定是一种发散状态，是无序的、混乱的、不可观测的……这种从有序走向无序的过程，是这个世界最本质的概念之一。”
“……或许有人要说，既然未来不可观测，那占卜学卜算到的未来是什么？这里我需要强调一点，所谓未来不可观测，是指未来拥有无限可能，而我们无法将所有可能都观测到；占卜术观测到的未来，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大的一种，但并非绝对的结果。对于未来而言，一切皆有可能。”
解释到此，抱阳子停了下来，给两位年轻巫师一点儿记录笔记的时间。半空中那三行大字已经被密密麻麻勾画出许多解释的术语。
老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板书’，满意的捏了捏胡子，然后低下头，勾了勾手指。
地上的茶杯碎片一块块缓缓升起，一路相互拼接、黏合，及至老巫师手中的时候，已然恢复原状，重新变成完好无损的杯子。
郑清抬起头，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这不是时间倒流。”书桌后传来老姚提醒的声音：“只是一个小小的恢复咒变形……再来一杯吗？”
后一句话，他是对抱阳子大师说的。
老巫师捻着花白的胡须，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继续看向两位年轻巫师：“……从维度论的角度出发，有序、可控的状态，是描述低维现象的形容词；无序、混乱的状态，是描述高维现象的形容词……也就是说，过去是一种特殊的低维状态，未来是一种特殊的高维状态……这种高维与低维的区别，是我们从未来返回过去的魔力基础。”
他再次停了下来，端起杯子小呷了一口清澈的茶水。
“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郑清借着这短暂的空隙，忍不住举了举自己的羽毛笔，满脸困惑：“如果过去到未来，是低维到高维，那不是意味着……”
他卡了壳，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意味着过去的魔力必须比未来的魔力大，才能完成这种低维到高维的逆反现象。”蒋玉显然也有相似的不解：“但按照你刚刚分析的……过去又是低维的，低维的魔力不应该小于高维魔力吗？这听上去就像水往高处流一样奇怪！”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郑清连连点头。
“非常敏锐。”
抱阳子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真正的魔法理论就是这样违反直觉的。首先，我可以确认一点，过去的魔力就是比未来的魔力强大，这也是为什么，最强大的巫师被称为‘古老者’；其次，魔力就应该从高维流向低维，这是遵循魔力定律的基础概念；最后，收敛的魔力有可能比发散的魔力更强大。以上三条，我们统称为时间在魔力维度上的‘不对称性’。我们知道过去，而不知道未来，这体现的就是时间的不对称性。相似的，高维与低维，收敛与发散，有序与无序，可控与混乱，可观测与不可观测，等等，都描述了这种‘不对称性’。”
郑清微微张开嘴。
老人刚刚那句‘收敛的魔力有可能比发散的魔力更强大’仿佛一个火花，点燃了他脑海中的某个灵感，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说出那个词，旁边的蒋玉已经抢先回答了。
“禁咒！”
女巫迫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清脆的声音仿佛一把珍珠落在玉盘里：“禁咒就是一种收敛到极致的概念……过去的时间线同样也是一种收敛到极致的状态！禁咒的瞬间魔力远远超过世界上已知的任何一种魔力，但世界上所有魔力的总和肯定比某道禁咒更强大！”
“确实不矛盾了。”郑清低着头疯狂做着笔记，自言自语的补充道：“所谓‘过去的低维魔力高于未来的高维魔力’，是一个相对概念……在收束的时间线上的魔力，远远超过发散中的未来的魔力。”
“非常好，非常好。”
老巫师揉了揉手中的茶杯，顺势一扯，把它拉扯成一条棕色的教鞭，在空中挥了挥，点在刚刚罗列出的第二条概念上：“那么现在，让我们引入下一个概念，时间的相对流速！
我们在前面提到，对每个人而言，时间的‘自然方向’都是从过去到未来。
但在这个前提下，每个人经历的‘时间流速’却不尽相同——很显著的例子，对于孩童而言，他们感受中时间的速度很缓慢，每一年都非常漫长；但对成年人而言，时间过的却非常快，每一年就像小时候一个月一样短暂。
古典魔法理论中有一个‘时间加速度’的概念，就是描述这种现象的。当然，也有人把它叫做‘生命加速度’。
这个概念讲的是每个人从出生后开始，经历的时间就会保持一个恒定的加速度，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时间会在这个加速度作用下过的越来越快。当然，在某些情况下，这个概念会出现悖论，但这并不影响它在广泛意义上仍旧生效。
之所以提及它，是因为它有一个至今仍在被大量使用的著名推论——强大的魔力会让巫师周围的时间加速度变大，魔力越强大，时间加速度越快。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一位传奇巫师或者更高阶位的巫师，他眼中的时间与普通巫师截然不同。古人有云‘大梦千年’‘一眼万年’‘天是一日地上一年’都是描述这种情况的。
巫师进阶大巫师境界后需要常年将真身‘存放’在祂们的小世界，就是因为祂们太‘大’太‘重’，时间在祂们周围会扭曲加速，所以为了与现实世界保持‘相对和谐’的状态，祂们需要作出一定程度的妥协。
某种意义上，这种强大与弱小的关系，也属于‘不对称’的体现。”
ps，我特么这是在写吗（自我怀疑g…）以前写一篇完整的新闻报道我觉得已经很过分了……_(:3」∠)_
ps，捋到下一章的结论后，捋的我特么都信了(╯‵□′)╯︵┻━┻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一章 时间转换的基本原理
——时间是客观存在的。
——时间在魔力维度上具有不对称性。
郑清手中的羽毛笔尖点在这两条结论上，感觉脑海中有一个想法，就差一点点就能完善，但却似乎被一层薄而坚韧的膜拦住，始终冒不出来。
说到底，他真正接触巫师世界也才一年有余，虽表现出众，终究根基不甚扎实，许多世家年轻巫师耳熟能详的常识，对他而言都有些陌生，也因此很难触类旁通，激发灵感。
既然不能融会贯通，那他只有找一块‘他山之石’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郑清想到的最好的一块石头，就是苏施君的二维进化实验——将高维世界的现象投影进低维世界，然后参考低维世界积攒的经验帮助理解高维世界的变化——这种实验思路其实可以运用在很多地方。
就像现在。
笔尖在那两条结论上徘徊的同时，郑清脑海已然浮现一个非常恰当的‘参考’——电影。准确说，是在电脑上用播放器播放的电影。
对现实世界的人来说，电影是确凿无疑的二维世界。
而在这个二维世界中，时间是客观存在的，它的存在表现出来就是播放器上的进度条，在电影时空范围内，一切都是确定的——从电影开局到结束，每一帧画面、每一段对话、每一幕布景，都是确定的——于电影而言，时间与空间都是非常真实的存在，只是不同维度在不同方向的延伸，本质并无区别。
从这个角度来看，二维世界确实比高维世界更容易理解所谓‘时间客观存在’的真实含义。
至于时间在魔力维度上的不对称性，表现相对隐晦，却也不难发现——比如电影中时间的流逝具有天然‘单向移动’的特点；播放器进度条左右两侧天然具有不对称性；一部新电影的过去（在自然条件下）是可观测的，未来是不可观测的；等等。
还有，电影中每个角色经历的‘时间流速’都不尽相同。所有的时间都会围绕‘最重要’的角色而发展，而不重要的角色有时甚至分配不到一帧画面。
有了这块‘石头’，郑清再重新思考‘时间转换’这个概念，情况就变得非常清晰了。他只需要拖着进度条上的滑块，把滑块从右侧拖到左侧任何一处他想去的时间节点，时间便被重置了。
相对于电影，屏幕外拖动进度条滑块的鼠标就是来自‘更高维’的力量。
现实世界没有鼠标箭头徘徊在时空长河的上空。
所以，想要进行‘时间转换’，能够借用的唯一力量就是来自未来的、相对于过去更高维的力量。
“……阿尔伯特在《时间长短的新测定法》里创造性的解决了时间的可塑性，以低阶巫师的感知来理解，时间的可塑性表现在它可以被弯曲。”
抱阳子大师伸出教鞭，在虚空中画了一条细细的长线：“你们可以假设这条长线就是被具化后的时间线……这条线在外力的作用下，弯曲，再弯曲……当它的弯曲度达到一定水平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它形成了一个闭环……因为时间具有‘单向移动’的特征，所以这条线在出现闭环后，仍会沿着最初的方向继续前进……”
郑清盯着虚空中那条在中途打了个结的笔直线条，稍稍有些出神。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结’就是被重置后的时间线，它独立于正常的时间线之外，却又依附于时间线之上。
抱阳子大师手中的教鞭点在了‘时间结’与‘时间线’的交点处，稍稍加重了语气：“这个点，就是巴赫札维勒大师提到的‘悖论点’——在时间重置的旅行中，旅行者如果回到过去后，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杀死，那么‘悖论点’就会生效，断开‘结’与‘时间线’之间的联系。
这会导致‘时间结’脱离时间线，孤零零漂浮在时间线之外。用更通俗的话来说，这个‘时间结’以及‘结中之人’被放逐时空之外、陷入时空乱流之中了。
当然，‘祖父母悖论’是所有‘悖论点’中最简洁、最容易让人理解的悖论。之所以提及这个概念，是为了警告你们，进入重置时间线后，不要试图做出任何改变。因为任何改变都有可能造成‘时间结’与‘时间线’的脱离……然后导致你们彻底迷失在时空乱流之中。
迷失在时空乱流的可怕不需要我多解释，你们只需要知道，即便是传奇巫师，没有在‘悖论点’生效的时刻盯着你们的话，也很难在一片嘈杂的信号中找到你们的踪迹。”
郑清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的老姚。
之所以今天选择在老姚的办公室上这么一节危险度很高的课程，就是因为老姚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传奇巫师。
此刻，注意到年轻巫师略带感激的视线，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美美的吐了一个烟圈，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
“基本概念就是这些了，下面我们根据这些概念，做一点简单的推论。”
抱阳子收起教鞭，目光灼灼看着面前两位年轻巫师，声音陡然变得高邈而遥远起来：“弯曲时间需要强大的魔力，魔力从何而来？
从‘时间维度’的不对称性上来。
正常情况下，魔力是从高维流向低维。但时间线前行的方向却是从低维向高维逆行。这意味着，我们只需要用魔力撬动‘时间维度’上这个显著的不对称性，就能借助来自未来高维的强大魔力，弯曲时间线。
弯曲度越大，所需要的魔力也就越强大。
强大的魔力会让时间加速度变得很大。
所以，当一个‘时间结’形成后，它的周围涌动着一股极其强大的魔力。这道魔力既是屏障，也是束缚。
这道屏障可以保护时间结。
这道魔力可以加速时间结内的时间流速。
你以为你回到过去然后以‘正常’的时间来到了现在，其实是一种错觉。实际上你是以一个非常快的时间流速经历了‘重置’的一切。
体现在现实中，就是当你回到过去，然后沿着时间线慢慢来到‘现在’后，原本的‘现在’只过去了一瞬间，或者更短的时间。
可能前一秒，你在同伴面前消失，后一秒，你出现在了他的背后，而这一秒之间，你已经比你的同伴多经历了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
时间流速加快的前提下，只要你们不对已经收束的时间线做出任何改变，就不会伤害‘悖论点’，可以安全规避巴赫札维勒时空风暴。
简而言之，用魔力撬动‘时间维度’上的不对称性，从而弯曲时间线；因为单一方向，所以时间会随着曲度的变化，从未来返回过去——这就是时间转换的基本原理。”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二章 交错的时间
抱阳子大师的魔法理论课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恰好是一节大课的时间。
当时针刚刚走过三格刻度，原本在悬挂在‘课堂’四周密密麻麻的表盘微微一震，表盘上咔咔跳动的秒针齐齐停了下来。
然后那些表盘仿佛被风拂动的薄纸，一张跟着一张，飘飘然落下，重新回到抱阳子手中那块怀表上。
老姚的办公室恢复了原状。
两位年轻巫师如梦初醒，纷纷低头看起了自己的计时器。不需要掐算，郑清很容易便注意到距离他们这段短暂的‘时空旅行’还有半个小时才会结束。
“两个好消息。”
来自有关部门的老巫师捏着胡须，不慌不忙的看着郑清与蒋玉，语气温和：“第一个好消息是你们两个都没有‘时空过敏’类的症状。”
郑清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点不需要他确认。
进入第一大学不到半年，在大一的冬狩中，郑清就经历过短暂的时光倒流，如果有过敏症，他当时就该进校医院了；后来在贝塔镇北区，某天夜里，蒋玉与他也曾经将毁掉的北区街道恢复了正常，同样没有出现意外。
所以，这第一个‘好消息’的结果在最初就已经确定了，此时说来，只能算聊胜于无。
抱阳子自然不清楚这些细节，自顾自捻着胡须说道：“……第二个好消息是，你们通过了‘有关部门’的面审，稍晚一些，你们的‘时间转换器’就会批核下来，嗯，大概率会让姚教授转交……”
他转头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院长大人。
“好说，好说。”老姚咬着烟斗，吐了个不大不小的烟圈，笑眯眯的答应着。
抱阳子收回视线，继续说道：“另外，签字领取前千万记得看清楚上面的条款，如果‘时间转换器’损毁或者丢失，最低罚款金额是一千枚玉币，注意，是最低金额！”
唔，差不多相当于自己两个月的符弹销售额了，郑清暗忖。
话虽如此，但一千枚玉币仍旧是非常惊人的数字，不要说普通巫师家庭，就算小一些的巫师家族，一时片刻也拿不出这么庞大的现金流。
能不承担这样的风险，最好还是不要承担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多看了抱阳子一眼。
面前的老巫师仍在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在之前理论课上已经强调过许多遍的种种风险：“……如果在时间转换过程中，肆意变动原本已经收束的时间线，造成时空风险的，联盟会追究使用者的‘重大实验事故’罪责，这可不是罚款就能了事的，说不得就要去黑狱里呆一段日子，这点伱们尤其要记得，什么时候也不能忘……”
眼瞅着他一时片刻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郑清终于忍不住举手，弱弱的打断老巫师的声音。
“教授，”年轻公费生斟酌着用词，迟疑道：“不签字可以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用有关部门配发的时间转换器……”
此话一出，姚教授与蒋玉眼底皆闪过一丝了然，倒是对郑清了解不多的抱阳子一脸困惑，显得有些不解。
“怎么说？你也感受到这种魔法的风险，打算放弃使用时间转换器了？”老巫师眼神一亮，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不不不，”郑清连连摆手，举起手中自己那块银色的怀表：“我有一个时间转换器，所以觉得不需要……”
“不可能！”
老巫师盯着那块看上普普通通的怀表，脸色骤然严肃起来：“时间转换在整个联盟都属于风险极大、受到严格限制的魔法行为，管控级别不在禁咒之下，除了有关部门，不可能有其他地方保存有时间转换器！”
说话间，他近乎粗暴的夺过了男生手中的怀表。
郑清眼前一花，险些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他倒也知道轻重，没有在意老巫师这个非常失礼的动作，只是眼巴巴瞅着他，唯恐对方从哪里抽出一份条例，没收自己的怀表——老实说，现在他已经后悔拿出自己的怀表了，不就是一千枚玉币么？且不说自己不一定会把它搞坏，就算搞坏了，赔一块新的也不难！
他有这个底气的。
蒋玉担忧的看了男生一眼，私自持有时间转换器是严重违法行为，她以前一直以为郑清的怀表是经过报备的，但现在看来，竟然是非法持有的。
一时间，女巫脑海已经闪过好几位与钟山交好的丹哈格大法官的名字，同时开始考虑给老祖宗写信的内容。
另一边，老姚则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后，一语不发，只是吧嗒着他的烟斗，吐出一团团烟气，把面孔遮掩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良久。
抱阳子才板着脸，把怀表还给郑清。
“我不知道你这块怀表在哪里买的，”他面色稍霁，语气也和缓了几分：“但我可以确认这不是一个时间转换器……不要以为你们是第一大学的学生，外面那些商贾们就不敢蒙骗你们了……不久前我还听说有学生上当，把鸵鸟蛋当成龙蛋买了回来。”
他絮絮叨叨着，向年轻巫师传授防骗经验。
郑清则麻利的把那块怀表揣进口袋，一语不发，只顾着乖巧点头称是。
“到时间了。”
办公桌后，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突然开口，打断了抱阳子的单方面说教，他敲了敲书桌，轻轻弹了弹手指，原本盘旋在他脑袋附近的烟气骤然散开，充斥了大半个屋子。
郑清还没回过神，便感觉腰间一紧，身形不由自主向白胡子老巫师靠近。
一同被牵引过来的还有蒋玉。
两位年轻巫师齐刷刷贴紧红木书橱，站在正翻开法书的抱阳子身旁。
“予曰不显！”
伴随着短促的咒语声，无形咒光闪过。
郑清愕然发现身旁的女巫正缓缓消失在空气中，他低下头，不出意外看到了自己同样正在消失中的身影。
当屋子里只能看到老姚一个人的时候，他咬着烟斗，把手伸向前面，探进虚空之中，轻轻一扯。
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出现在郑清面前。
是另一个‘郑清’。
一同被拽来的，还有衣冠稍微有些不整的蒋玉。
书橱前的郑清顿时醒悟，时间线已经来到他被老姚拽到办公室的节点了。只不过此时他稍稍有些好奇，如果没有老姚那样精确的把控能力，自己再次出现的时间节点有了小小偏差，算不算‘时间转换事故’呢？
还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问题，便听到屋子里那位‘新来’的女巫略显压抑的恼火声音：
“教授！”
“啊，抱歉，抱歉……”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笑眯眯的重复着之前的时间线，一举一动与郑清印象中别无二致，这愈发引起郑清深思。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三章 时间转换的其他风险
以场外第三方的身份目睹‘自己’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陌生而熟悉，这是郑清唯一能够想到的形容。
他看着蒋玉眨眼间换了一身大红色的院袍重新回到办公室，看着另一位抱阳子从书橱旁的抱阳子大师身上走出来到‘自己’面前，看着老巫师与姚教授之间那场毫无悬念的争辩。
盘旋在郑清脑海中的困惑却愈来愈厚重。
直到乳白色的光环从怀表上升起，时间线发展到抱阳子大师使用时间转换器，将郑清与蒋玉带回三个半小时之前，站在他面前的三道身影倏然消失。
郑清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办公桌后的老姚。
教授一如既往，笑眯眯冲自己摆手，只不过这一次，青色烟团在他脑袋上方形成的数字并非‘0’，也不是‘1’，而是一团模糊重叠的阴影，似乎是‘0’，但细看时却又是‘1’。
啪！
红木书橱前，抱阳子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解除了两位从时间旅行中归来的年轻巫师身上的隐身咒。
当郑清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办公室的一刹那，他注意到老姚头顶那团烟气形成的数字褪去最后一丝模糊，变成了非常清晰的‘1’。
传奇巫师对于来自任何方向的视线都非常敏感，尤其年轻公费生的视线还那么没有礼貌，一直死死盯着他。
只不过教授似乎并不生气。
“能注意到这种细节，很不错。”
老姚冲郑清举了举手中的烟斗，语气带着一丝赞赏：“时间线在现实中具有唯一性，就像哲学课我给你们讲过的‘观察者效应’，当你处于第三方视角时，时间线发散，你可以同时看到不同时间线交汇的画面；当伱脱离第三方视角时，时间线收敛，你只能看到现在发生的事实……就像现在，你们重新回归正常时间线。”
伴随着这番解释，传奇巫师头顶那团烟气形成的数字‘1’砰然破碎，重新化作一团形状不定的烟气。
“教授。”
男生忍不住开口，想要把脑海中的困惑一股脑儿说出来，但问题到了嘴边，他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站在旁边的抱阳子却好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径直开口答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使用时间转换器的时候，周围尽量不要有其他人在场。”
他指了指办公桌后那位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稍稍加重语气：“姚教授是一位传奇阶位的巫师，天然便拥有高于时间维度的视野，拥有你们想象不到的魔法技巧……不是每一个巫师都能像他那样，灵活切换自己的义身与投影，完美复刻祂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情况也没有抱阳子大师说的那么严重。”
书桌后，老姚咬着烟斗，宽慰着两位紧张兮兮的年轻巫师：“我们刚刚给你们展示的，是联盟制定的标准流程，以每一步都不会对已经发生的‘历史’造成任何影响为前提……之所以这么严苛，就是为了防微杜渐，避免你们进行时间旅行的时候制造出什么意外，对已经收束的时间线造成干扰。
时空系统有其脉络，但也有‘变数’。
在已经收束的‘平衡’条件下，系统内任何微小的变动，都有可能因为‘变数’的加持，造成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当然，我说这么多，不是想重复抱阳子大师对你们的警告。
实际上，在现实中，收束后的时间线结实的很，普通巫师一般小动作也不至于真的造成什么蝴蝶效应。就像一个细胞不会产生思维，细胞聚合成大脑才能思考；一滴水无法形成灾难，滴水汇聚成海就能涌动起潮汐……都是一个道理。”
咳咳！
来自有关部门的老巫师重重的咳嗽了两下，打断九有学院院长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恼火：“你这是在怂恿他们搞事情吗？”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老姚笑眯眯着，矢口否认，说的内容却一点儿也让人高兴不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他们，如果在时间旅行过程中，遇到意外的威胁，不要傻乎乎站着一动不动，该跑就跑，该打死就要打死……人命可比那些见鬼的时间线重要多了！”
抱阳子皱了皱眉，似乎还想争辩一下，但目光从两位年轻巫师身上滑过后，最终摇摇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没有反应，不代表郑清没有。
“危险？”
男生有些不安的捏了捏手中的羽毛笔，干笑一声，试探着问道：“除了时间线变动造成的因果诅咒外……进行时间转换还有什么其他风险吗？”
老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抽了抽鼻子，再次伸出胳膊，把手探进虚空，不知从哪里揪出一条灰扑扑的狗子。
喵？
被抓住顶花皮的狗子一脸紧张的看着面前的老巫师，喵声喵气的叫了一下，身子缩成一团。
“毛豆？”郑清惊讶的扬起眉毛。
“你认识？”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眨了眨黑漆漆的小眼睛，缩在袖子里的手指飞快掐算几下，恍然道：“哦，原来是你的狗啊……难怪……你知道它是什么血统吗？”
“好像是叫廷达罗斯猎犬。”郑清小心翼翼回答道。
“你知道廷达罗斯猎犬的习性吗？”
教授反问后，不待男生开口，便自顾自答道：“廷达罗斯猎犬生活在时空缝隙之间，最喜欢撕咬捕猎那些时空旅客，而且难缠的紧……我刚刚还以为你在之前那段旅程中不小心招惹到它们了。总而言之，当你们进入‘时间结’之后，能够依靠的只有你们自己，还有你们手中的法书，要学会时刻保持警惕。”
“这条狗哪里来的？办证了吗？”
抱阳子大师的眉头又拧成了一团：“廷达罗斯猎犬属于联盟明文规定的危险魔法生物，学校应该也不允许学生私下豢养这种生物吧……”
“放心，这件事我会跟若愚先生谈的。而且这是条混血，没有那么危险。”老姚敷衍着，手一松，灰扑扑的狗子还没落地，便在桌脚化作一团阴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郑清怀疑那条被吓破胆的狗子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它的主人也在现场。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二下学期第一次班会
有关部门的‘面谈’结束，是在下午六点。
抱阳子离开后，老姚先只把蒋玉送离了办公室，而将郑清留了下来。年轻公费生捏着口袋里的怀表，念头飞转。
虽然已经非常熟悉了，但每次跟一位传奇阶位的大妖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还是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呋……”
教授咬着烟斗，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条刚刚睡醒的火龙般从鼻子里喷出两股浓郁的烟气，好整以暇看着办公桌后的男生，态度和蔼可亲：“感觉怎么样？有难度吗？”
郑清猜他问的是刚刚那堂课。
“还行，能听懂。”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际上，他也分不太清自己是真的羞涩还是在装羞涩，很多时候，只是本能的在使用以前熟悉的面具。
“能听懂就行。”
老姚显然没有在意面前年轻巫师的表象，吧嗒着烟斗，微微颔首：“学校跟外面不一样，在学校范围内使用时间转换器，安全性其实很高，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郑清讷讷着，心底琢磨着老姚把自己留下来应该不是为了说这几句废话。
“这不是废话。”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抬起眼皮，瞥了男生一下，笑眯眯道：“我告诉你使用时间转换器不要有太大压力，是因为我希望你能上好每一节多选修的课，安安稳稳提前毕业……只有你在第一大学拿下足够的荣誉——单纯公费生或者大阿卡纳头衔是不够的，还要更具体、更丰富一点儿的内容，比如捕捉黑巫师、比如猎杀通缉令里的妖魔、再比如提前两年毕业——这一切都会被联盟的观察者们记录下来，然后你才有机会在毕业后获得更高的、全新的开始。所有这些努力，都是让你成为一个合格‘代理人’的基础。”
郑清默默给自己身上多刷了几道精神防护类咒语。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老姚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仿佛在某个角落听到了某只黄花狸略带嘲讽的笑声。
但当他转头看去的时候，角落里空空荡荡，一根猫毛都看不到。
回过头，九有学院的院长正用殷切的目光盯着他。
“我会努力的。”
年轻巫师嘟囔着，琢磨着教授刚刚说的那番话，停了停，才反问：“您刚刚说的‘联盟的观察者’是什么意思？”
“不是占卜概念上的‘观察’。”老姚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挥挥手，赶走面前渐渐堆积起来的烟气，简单解释道：“虽然你的‘代理人’身份不需要获得联盟许可，但会受到他们的关注……大巫师会议、巫师议会、月下议会、丹哈格、三叉剑，等等，所有的眼睛都会盯着你的过去……啊，来了。”
他突兀的结束了自己解释，伸手从空气里拽出一张羊皮纸，塞到郑清鼻子底下。
“这是一份危险魔法生物报备材料，校工委那边刚刚准备好的，你签个字。”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用烟锅敲了敲桌子，似乎是在说明，又像是在强调：“你那条狗子有廷达罗斯猎犬的血统，很危险，记得看牢一点儿，别让他胡乱咬人……不管是学生还是教授！”
他把‘教授’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郑清立刻想起去年曾经指挥毛豆去咬前任大阿卡纳‘世界’特鲁多教授的事情，不由心虚的低下头。
羊皮纸上的墨渍还很新鲜，似乎手指抹过就能把上面的字迹擦掉。
男生小心翼翼的在报备材料的末尾签了字——从现在起，毛豆也是一条有身份的狗子，不再是一条流浪狗了——他脑海闪过这个略感欣慰的念头。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教授丢回了403宿舍。
当他头晕目眩的从地上爬起来后，才发现宿舍里空荡荡，萧笑已经不见了踪影。辛胖子的床铺旁多了一堆行李，团团正撅着肥大的屁股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郑清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是下午六点半，距离班级例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考虑到宿舍与教学楼之间的距离，他不由在心底埋怨老姚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丢到601教室。
“找到什么好吃的记得给我留点儿！”
郑清给肥猫丢下这句话后，转身便冲出宿舍，急匆匆向教学楼赶去。
与前几日的空旷与安静相比，今天校园里陡然热闹了起来，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回到了学校，整座学府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生机。
一如校园里的春色，也在这几日飞快复苏着。林荫路两侧的悬铃木都抽了新芽，树下的灌木丛隐约多了几个新鲜的花骨朵，还有树枝上的双尾松鼠也懒洋洋的冒了头，这些景象郑清感觉昨天晚上去猫果树的时候还不曾看到。
当他气喘吁吁赶到教室的时候，距离班会开始还有十分钟。班上熟悉的喧闹隔着很远就听的清清楚楚。
他缓了口气，推开门。
喧闹声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他，男巫们挤眉弄眼，女巫们满脸审视，总之没有一张表情是正常欢迎老同学的，甚至门后简笔画小人懒洋洋的吆喝了一声‘青丘少爷来啦’都没让大家挪开视线。
郑清扫了一眼第一排，出乎他的意料，蒋玉竟然还没到。
倒是李萌，正冷笑着看着他。
男巫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不确定是自己寒假打死的那位黑巫师让同学们沉默，还是自己即将获得梅林金质勋章的消息泄露了，亦或者学校里又出现了什么新谣言——不过对于这些目光，他已经有很强的免疫力了。
“晚上好！我想死你们啦！！”他夸张的挥舞着胳膊，冲大家打着招呼，只可惜巫师们t不到白丁世界的梗，让年轻公费生的招呼声显得有些尴尬。
一道胖乎乎的身影以不同寻常的敏捷从过道蹿了出来，抓着郑清的胳膊，把他一路拽到教室角落。
“听说你打算提前毕业了？”
辛胖子一把将郑清按在座位里，眉飞色舞着，油腻的大脸上写满了八卦两个字：“还是跟蒋大班长一起提前毕业？苏议员知道这件事吗？你打算公开劈腿吗？你已经不怕被人敲闷棍了？真不愧是渣哥，你就是这个！”
他比划着两个大拇指，几乎要塞进郑清眼睛里了。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五章 最幸运的猎手
郑清仰着头，躲避着胖巫师的两个大拇指，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萧笑把自己卖了，下意识扭头看向旁边的矮个子男巫。
“不是我，别看我。”
萧笑抱着他的黑壳笔记本唰唰写的正起劲儿，似乎察觉到郑清的视线，头也不抬的否认三连：“我刚来，什么也不知道……”
郑清狐疑的目光转向另一边的胖巫师，眼神带了几分探究：“那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我还没跟别人说过吧……”
“不是博士，你别冤枉好人！”
胖子很讲义气的拍了拍胸脯，用下巴示意道：“是李萌，她巴不得班上每个人都知道她表姐要提前毕业了……我感觉她比过年收礼物的时候还高兴。”
郑清顿时恍然。
也是蒋玉在学校把李萌约束的狠了，所以小女巫才会有这种反应。但说到底，蒋玉还要在学校呆一年，李萌现在就这么跳，不怕被她表姐拧耳朵吗？
想到这，男生忍不住回头看向教室前排。
却见李萌旁边围了一圈女巫，还有几个男巫，正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时不时就有一条短短的胳膊从人群中伸出了，指向他所在的位置，然后便是一片齐刷刷的视线与意味深长的表情，那种气氛，让郑清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千夫所指’。
“所以？”
胖巫师强硬的掰回郑清的脑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所以什么？”郑清有些心烦意乱的拨开他的胖手，脑海莫名浮现一块热气腾腾、酱汁饱满的红烧猪蹄。
“我刚刚的问题，你一个都没有回答！”
辛胖子愤愤不平，气的脸都蓝了：“我把你从门口保护回座位，然后又回答了你的问题，还是你的舍友，难道这些消息还要去问李萌那小丫头吗？不要告诉我你回宿舍的时候没去我包里找好吃的！”
“刚刚门口也没人拦我呐，我可以自己进门的。”
郑清嘟囔着，有些心虚的撇开视线，刻意规避了胖巫师最后那句犀利的诘问，目光游移不定：“长老呢？他还没来吗？”
“请假了，明天才能到，据说正跟他哥在北海追猎一头海龙呢。”胖巫师不耐烦的回答着，湛蓝的脸蛋仿佛鼓起的包子：“不要岔开话题！”
郑清重重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确实打算提前毕业。”
“然后呢？”
胖巫师脸上蓝意迅速退却，满脸兴奋的摸出一个小本本。
“蒋玉也有这个打算。”郑清勉强又回答了一个问题。
“还有呢？”胖巫师眼神闪闪发亮。
郑清斟酌着，视线在教室里逡巡，恰好看到马修正默默盯着他，顿时想到月下氏族那些苏施君的狂热粉，心头一紧，连忙答道：“这件事苏施……我是说，苏议员也是知道的！……这条消息你就不要发报了，悄悄透露出去就可以。”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背上一个‘劈腿’的罪名，然后某天夜里又被人套着麻袋敲闷棍。所以必要的舆论准备还是应该有的。
“那你得多说点独家新闻给我。”
胖巫师手中的羽毛笔疯狂的在小本本上跳舞，郑清依稀看到‘据可靠消息’‘当事人’‘一个学期内’‘前所未有’之类的字眼儿。
咳！
郑清清了清嗓子，正考虑是透露蒋玉在青丘公馆住了一个星期，还是透露苏施君帮两人研究课表的时候，眼前蓦然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桌子前面。
是唐顿。
郑清惊讶的扬起眉毛——他们几个人与这位天文08-1班的男班长虽说不上关系冷淡，平时交流却也不多，不知他为何找上门来。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刚刚听胖子提的那些谣言了。
“我没有劈腿！”
年轻公费生警惕的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旁边的胖巫师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吱声。
“劈腿？”
唐顿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劈腿……不不不，我不是来跟你聊八卦的，我是听说你寒假的时候击杀了一头大妖魔，是真的吗？”
郑清眨眨眼，心底浮出强烈的、想使用时间转换器的冲动。但手指摸到怀表冰冷的外壳，他才想起自己还没领到学校下发的时间转换器，顿觉沮丧。
“当时我也在场！”
辛胖子不失时机的冒了个泡，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这件事千真万确，虽然学校不让大肆报道，但你只要在贝塔镇上稍微打听打听……”
“打听不到细节。”
唐顿叹口气，身子向前凑了凑，看看左右，然后压低声音：“我就是比较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大妖魔级别的黑巫师啊！”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年轻公费生，赞叹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运气好，都是运气。”
郑清含糊着，努力撇清那件事与自己的关系：“我们……我是说宥罪猎队，当时执行的是联盟指定任务，一起在现场的有十支猎队，还有几位大巫师，我记得有星空学院的西蒙副院长、亚特拉斯的玛格丽特修女、还有校工委一位副主任，姓钱的……大家一起围殴一个刚刚进阶的大妖魔，把它打爆一点儿也不奇怪。”
话虽如此。
郑清却在这里用了春秋笔法，没有对唐顿说明，那位‘刚刚进阶’的大妖魔因为使用了特殊法门一跃拥有了顶尖大巫师的战力，也没有说自己的符弹每一枪都能在大妖魔身上开出一个大洞，更没有说清当时在场众人正被那位黑巫师驱使诸多实验体压着打。
而经他这么一描述，郑清仿佛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好听的说法，糟糕一点的人，可能会想到‘抢人头’‘投机取巧’之类的消极词语。
辛胖子是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自然知道郑清说的并不是全部实话，但他收到郑清眼神的警告后，非常明智的保持了沉默，自顾自低下头，完善着小本本上的新闻稿。
“那也很厉害了！”
唐顿则立刻接受了郑清的说辞——显然，这也符合大多数人的理解范围——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羡慕：“大妖魔级别的战利品啊……你恐怕是整个第一大学最近一百年来最幸运的猎手了！”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六章 选不到课？
是不是最幸运的猎手，郑清不确定。
但他十分确信，如果让班上同学知道自己真的有能力在一位大巫师身上随随便便开个洞，那么起码两个月内，自己是得不到清净了。
所以他不断向辛胖子使眼色，示意他帮忙岔开话题。胖巫师不负所望，立刻伸手拽住了继续向前探身子的唐顿。
“班长大人！”
胖巫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在唐顿耳边甩的哗啦啦作响：“有件事你帮我看一下啊，那个周四……”
“周四下午的课选不到，对不对？”
唐顿歪着头，替辛说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而后转头看向角落另外两位男巫：“……你们是不是也选不到？”
萧笑的脑袋终于从他的笔记本上拔了出来，扶了扶眼镜，默默点了点头。
选不到课？
郑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挠了挠头，最近几天他确实在选课上花了很大心思，但直到现在他的课表还没得到老姚的批核，自然不知道什么选课选不到的事情。
他好奇的接过胖巫师那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这是每个学生在注册报道的时候都会领取的‘课表’，正常情况下，学生选课时只需要把自己心仪的课程填在课表相应时间段内就可以了——郑清很难理解只一下午的功夫，胖子竟然能把课表折腾成这幅模样。
也是一种天赋。
他努力把皱皱巴巴的羊皮纸抚平，然后羽毛笔蘸满墨水，想了想，在周四下午的空格处试着写‘魔法生物学’几个字。
只不过第一个‘魔’字就写不下去了。
郑清感觉羽毛笔的笔尖仿佛划在涂满蜡的光滑油纸上，墨汁涌出后，又迅速被笔尖吸了回去，但课表其他区域却没有这种问题。
辛胖子一直很小心的盯着郑清的羽毛笔，确认他也选不到课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抢回自己的课表，同时嘟囔着：“吓我一跳……你就算随便填，也不要填‘魔法生物学’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猛然醒悟唐顿还在旁边，似乎不太适合谈‘甘宁讲师’的事情，连忙闭了嘴。所幸唐顿的注意力还在郑清也选不了课这件事上，并没有注意到胖巫师小小的失言。
“这不是你们几个的问题。”
唐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郑清倒是很庆幸他的注意力从那位大妖魔身上挪开了——伸手在教室里划拉了一圈：“所有人，我是指我们天文08-1班的所有人，周四下午的那节课都选不上……我打听过了，九有学院二年级其他几个班，学府里其他年级，还有学校其他几所学院，都没有出现这个问题。”
周四下午是一节公共必修课，从大一起，这个时间段的课程就显得有些‘鸡肋’，一方面学校给这个时段安排的课程看上去‘似乎不太重要’，另一方面，这门课却又是所有人都必修的。
比如大一上学期，学校安排了生活课，教大家怎样用魔法洗衣服、打扫卫生、整理房间等等；大一下学期，九有学院的学生都被安排了鱼人通用语，因为临钟湖占据了学府很大一块面积，所有九有人大学期间不可避免会跟那些臭烘烘的水族生物打交道。
不过，在郑清印象中，教鱼人语的那位名叫加西亚的老教授，一直都干干净净，没有异味，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地印象。
到了大二上学期，这门课变成了‘生涯规划’，每节课都在给大家讲一些很有道理的废话，以至于学期结束，郑清都没对这门课留下多少印象——唔，或许课堂上那一片片昏昏沉沉的脑袋，算得上是他最深刻的印象了。
前几天整理课表的时候，男生还在心底惋惜，如果前面几个学期让他自己选修，肯定会选那种价值三个学分的更重要的课程，而不会选这种只能拿两个学分又没什么用的课程去浪费时间。倘若选修三个学分的课程，一年半下来他就能多攒三个学分，这意味着这个学期他可以少修一门大课。
只是没想到他的‘念念不忘’竟然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回响’了。
“是选课系统故障了吗？”
郑清脑海第一反应就是老姚忙于实验室以及与有关部门打交道，所以忘了替天文08-1班注册报道了，这让他询问时语气显得有些心虚。
“不确定。”
唐顿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一丝苦恼：“下午我去办公室找老姚了，但门神不放我进去，说教授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
这一下，郑清愈发心虚，忍不住低了头，开始摆弄起桌上的羽毛笔。萧笑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无声的眯了眯眼睛。
“……我记得你们几个在学校里关系很广泛，还以为你们知道什么情况呢。”唐顿捡起郑清另一根羽毛笔，梳理着上面的羽毛，摇着头：“其实我过来另一件事就是问这个，看样子，是不用问了……对了，你对付那位黑巫师的时候，用的什么……”
“老姚来啦！！！”
门后简笔画小人的尖叫声打破了教室里喧嚣。
原本还打算与郑清探讨一下沉默森林深处那场战斗细节的唐顿失望的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座位。
汇聚在李萌周围的一圈人也瞬间作了鸟兽散，小女巫第一时间把胳膊叠放在课桌上，身子板板正正坐直。
很快，老姚便推门而入。
但他不是一个人。
蒋玉抱着一沓厚厚的材料，跟在他的后面。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总感觉女巫进门后就一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甚至没有避讳任何人。
“你跟班长大人有新进展？”
辛胖子努力向后仰着脑袋，嘴唇微动，挤眉弄眼着，一副自己抓到大新闻的表情。这让郑清意识到他刚刚看到的不是错觉。
“坐好！”
年轻公费生有些心虚的踹了一脚前面的凳子，让那颗大脑袋离自己远一点。但他能踹辛的凳子，却没办法管住班上其他人的脖子——虽然没有仔细统计，但郑清感觉班上起码一半以上人的脑袋正悄无声息的在自己与蒋玉之间转来转去。
这种诡异的气氛甚至引起了老姚的注意。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八章 神圣的意志
高年级学生需要进行志愿者服务，郑清是听说过的。
往年的志愿者服务大都集中在联盟会议、世界杯或宙斯杯猎赛的筹备与组织等方面，倘若校工委人手紧张，也会安排部分学生参与学校猎场管理、博物馆或其他场馆的巡护；除此之外，每年贝塔镇抵御来自沉默森林的黑潮，也常向学校申请志愿者的帮忙。
不过既然这次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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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兹
郑清原以为老姚所谓‘留一下’是指留在教室，却不料讲台上的教授大袖一展，将两位年轻巫师拢住，天旋地转后，当郑清回过神，三人已经重新回到了院长办公室。ъitv
红木书橱里，那一排小巧干瘪的妖魔脑袋正互相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注意到男生懵懂的眼神后，纷纷龇牙咧嘴，露出一副凶恶表情。
这股凶气让郑清迅速清醒过来。
“教授——”
耳边传来女巫悦耳的抱怨声：“如果您要带他回办公室，为什么还把它交给我……平白浪费一圈时间。”
说话间，她将一本牛皮纸包裹着的本子模样的东西交还到老姚的书桌上，同时回头看了郑清一眼，眉眼弯弯：“忘了跟你说……恭喜恭喜~”
郑清一脸茫然。
书桌后的办公室主人则咬着烟斗，呵呵笑道：“啊，抱歉，抱歉……原想着在例会上公布这件事的，但我好像有点高估大家的承受能力了，所以临时改变了想法……毕竟平淡才是生活的真谛，太多戏剧性会让人心脏受不了……”
他一边啰嗦着没什么味道的废话，一边抓起那个本子，扯掉外面的牛皮纸包装，露出里面深红色哑光的皮子，只看外表，像极了郑清高中获得的那些荣誉证书的模样。
梅林金质勋章的表彰书？
这是他脑海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旋即，老姚将证书塞进郑清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按照正常流程，这个东西应该由助教团在教授联席会议主席的监督下发放……但事急从权么，我来发也是可以的。毕竟我还是九有学院的院长……”
郑清对耳边的聒噪置若罔闻，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中‘证书’的封皮，两眼有些发直。
封皮的质地很好，摸上去细腻光滑却又富有弹性，如蛛网般细小的纹路浅浅的阴刻其间，指尖划过，可以感受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酥麻，却不知是这皮子天然自带的效果，还是制作时在纹路间蚀刻了隐形的魔纹。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
郑清此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证书正面中央的两个鎏金大字上——
聘书
这与他预想的内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老姚咬着烟斗，抱着胳膊，站在书桌旁，一副宽容的模样，并未苛责男生片刻的失神；蒋玉则向男生身旁凑了凑，笑眯眯催促道：“快打开看看……”
郑清木着脸，翻开手中的聘书——
兹聘请郑清（同学）担任第一大学边缘学院符箓课助教（兼），享受和承担第一大学助教团正式成员之权利与义务，聘期一个学期，时间为二零一零年二月二十二日至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七日。
——特发聘书，以资证明
——第一大学边缘学院
——二零一零年二月二十一日
上面有两个鲜红的印鉴，一个属于第一大学边缘学院，另一个则是边缘学院副院长，科尔玛·德·基尼。洁白的纸张四周布满了淡绿色的、仿佛野草般的花纹，依稀可以看到有第一大学的三棱体校徽在其间翻转滚动。
“科尔玛学姐是边缘学院的副院长了？”他喃喃着，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绿草般的花纹，试着先从自己能捋清的部分开始梳理此刻乱糟糟的思绪。biqμgètν
只不过这个问题一出口，郑清就知道自己在说废话了。
或许科尔玛的资历稍显不足，但她于北区巫师的意义以及她的阶位，担任一所新成立学院的副院长，虽不能说绰绰有余，却也足堪胜任。
“副院长之一。”
老姚把烟斗从嘴边拿开，纠正了男生的措辞，同时简单解释道：“毕竟学院还没正式成立，只是‘预成立’的状态，学校也还没最后确定院长人选……所以现在只是请了两位副院长先主持日常工作。一位就是科尔玛小姐，另一位是教你们魔文课的蒙特利亚教授……你这个任命得到他们两位的合力推荐，分量十足！”
他放下烟斗，不知从哪里端起一杯茶，吹了吹漂浮在表面的茶叶，小呷了一口，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果然，还是用妖魔血肉浇出来的茶叶味道更鲜美。”
郑清捧着手里的聘书，只感觉重逾千斤。
倒不是说他没有教那些北区巫师符箓学的底气，老实说，即便学校安排他担任九有学院符箓课的助教，他也丝毫不虚的。
问题在于，这个学期，他每周要上近三十门课，哪里有时间去边缘学院当助教！
“不用担心时间。”
许是猜到他的担忧，老姚又啜了一小口茶水，晃了晃脑袋，宽慰道：“参加预科的边缘学院学生数量不会太多，你每周抽一节课的时间给他们上课就好……我看了看，就周四下午那节课吧，其他人担任志愿者，你担任助教，一举两得！”
“您下午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的，教授。”郑清重重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
“我说了啊，”老姚放下茶杯，摊了摊手，笑容可掬：“‘单纯公费生或者大阿卡纳头衔是不够的，还要更具体、更丰富一点儿的内容’……这是我的原话吧。”
郑清回忆了一下，确实是原话。
但他这番原话前后跟‘助教’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总之，聘书你已经接下了，具体要怎么备课、怎么上课，你可以抽空问问希尔达或者托马斯，我记得你们关系都不错的，对吧。”
说着，老姚搓了搓手，从桌上拿起另外两张羊皮纸与两个小木匣，在塞给两位年轻巫师之前，又看向郑清，补充道：“哦，对了，明天就是聘期开始第一天了，周四就是你的第一节课，嗯，在上课前，也就是周四之前，记得抽时间拜访一下边缘学院两位院长，听听他们对你的教学计划有没有什么意见或建议……没时间？没时间就挤出中午吃饭、晚上睡觉的时间，但绝不能滥用这个……”bigétν
他屈指敲了敲郑清接过的小木匣：“这个就是你们的时间转换器，傻瓜式使用，不需要你掌握强大的魔力或高深的咒语……还有我最后给你们确认的课表，都先看一看。”
(本章完)(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五十章 时之沙与新课表
木匣巴掌大小，呈紫红色，木纹理直，手感细腻，四面光秃秃没有任何装饰与魔纹，仿佛普普通通的首饰匣子。
郑清原以为打开匣子后看到的会是一块怀表。
但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却是一个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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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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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bigétν
洪主bipai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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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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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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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bi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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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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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bigét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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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最年轻的助教
初八的月亮已经半圆。
柔柔白白的月光在学府中勾勒出一团又一团清晰的轮廓，郑清不需要抬头，便能从地面的影子分辨出哪团影子属于中庭边缘的悬铃木，哪团影子属于后苑入口的老槐树，哪团影子是装死的松鼠正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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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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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
ъitv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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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三叶草
胖巫师说的‘野草’是聘书内衬纸张四周布满的那些淡绿色的、仿佛野草般的花纹，依稀可以看到有第一大学的三棱体校徽在其间翻转滚动。
萧笑伸手一抹。
半空中便浮现了一小截放大后的花纹图案，在洁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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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初九
二月二十二日，农历正月初九。
初九，潜龙勿用（大雾）。
虽然是个巧合，但郑清却觉得意外有些贴切——潜龙勿用隐喻事物在发展之初，虽然势头较好，但比较弱小，所以应该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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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缺席者
开学之初，教授们总是格外宽容的。
郑清一行人匆匆赶到教室的时候，距离上课已不足五分钟，但老姚却还没到，教室里的气氛也格外热闹。节后重逢的喜悦与新学院设立的大新闻夹杂在一起，让所有人都能找到足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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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大二下学期第一节课
“都堵在门口干嘛？”
“不知道马上就要上课了吗？”
老姚不知什么似乎出现在教室门口，背着手，环顾左右，虎视眈眈。原本拥挤作一团的年轻巫师顿作鸟兽散，呼啦一下各回各座，各捧各书，倒留下郑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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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近猪者痴
郑清原本还想着去见老姚的路上，跟蒋玉聊聊迷情咒与反迷情咒的事情，却不料刚刚出了教室门没走几步，女巫的脚步便蓦的停了下来。biqμgètν
男巫一时没收住脚，径直撞在了女巫身上。
“啊！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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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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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李萌的举报
早上七点五十三分。biqμgètν
也就是说目前这个时间节点距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三十七分钟。
郑清合上怀表，倚靠着走廊过道，静悄悄坐着，心底飞快计算完时间后，悄悄松了一小口气——还好，还好，虽然过程不太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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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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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bipaiъitv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bipai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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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bipai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bi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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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看不见的同桌
当天文08-1班的年轻巫师们兴高采烈离开教室的时候，近古方术学的教授才刚刚走进教学楼西202的教室。
当然，这种时间逻辑只发生在郑清脑海里。
他也知道，自己魔咒课的同学与近古方术学的同学是bigét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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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隐身的好处
“阿尔弗雷德·科克。”
“到！”
“敖小宝。”
“在！”
“本杰明·波托夫”
……
讲台上的老教授不紧不慢的点着名，郑清只听了几个名字，便意识到自己可能直到最后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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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有话好好说
或许因为姜槐同学说那番话时的态度过于认真。
或许是蓝袍子鼓囊囊的肌肉让郑清想起了某些糟糕的回忆。
亦或者是他窥见的那封小信里摘录的新闻报道内容过于糟糕。ъitv
总之，直到吃午饭的时候，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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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又火了
郑清重重叹了一口气。
与一位优秀的占卜师作对就这点不好，他总能预判你的预判，然后让你无路可走。年轻公费生瞅了一眼那个小花盆，有气无力收起符枪。
意识到自己安全后，辛胖子重新拿起床上的木梳，给团团梳毛。而萧笑则多了一份谨慎，没有立刻收起桌上那些护身符。
“放心，这才开学第一天，我还没发疯呢。”
郑清咕哝着，拖着沉重的步伐，一头栽到自己床铺上，喃喃着：“真要命……我下午还有六个小时的课要上……晚上还有三个小时……”
只是这么简单算了算，男巫就感觉自己的未来暗无天日。
不过他的两位舍友听到这些抱怨后，反倒来了兴趣。
“对哦，差点忘了问你。”胖巫师向前探了探身子，一脸好奇：“你那个时间转换的课感觉怎么样？有趣吗？难不难？”biqμgètν
“很吵。”
提及对那节课的印象，郑清脑海立刻浮现自己那位聒噪的同桌，给出了最朴素的回答，然后停了停，补充道：“……也很危险。课程感觉有点意思，但我怀疑这点趣味是因为我第一次通过时间转换上课带来的……还记得大一上学期的魔法哲学吗？近古方术学难度跟它差不多，听起来感觉更复杂一点儿……我感觉我这个学期毕不了业了……”
他把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的哀嚎着。
胖巫师心有戚戚：“听上去就很麻烦……幸亏我没打算提前毕业。我记得你说过会选修跟符箓有关的课程……”
“能被教授联席会议计算三个学分的高阶课程，没有一门是简单的。”萧笑不慌不忙收拢着桌上那些护身符，吐槽了一句。
“你不能说它们没有关系。”
郑清感觉整个人迷迷湖湖快睡着了，耳朵听着萧笑的话，脑子里想着胖巫师的话，说出来的内容却跟两者关系似乎都不大：“基础符箓与近古方术，就像一堆大大小小的齿轮与一架精密的差分机……我对齿轮了解再多，也架不住那台差分机结构复杂啊……”
他不知道同伴们有没有领会自己这个比喻的真切含义。ъitv
也没精神去知道。
当齿轮与差分机的图像从他脑海一闪而过之后，男巫便陷入沉沉的睡眠。但他感觉自己刚刚闭上眼睛，耳边便响起胖巫师中气十足的吆喝：
“快点起床！已经一点半了！你想第一天开学就迟到吗？”
郑清感觉自己仿佛小渔船上的圣地亚哥，正被那条狂暴的大马林鱼拖着在海浪间翻滚，整个人都要被晃的散架了。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博士的声音：“下午是符箓课，他就算迟到被扣了随堂分，下课前章老师也能通过加分给他找补回来……”
听到‘扣分’‘加分’这几个关键词，郑清终于清醒过来。
“已经一点半了？”他脑子还有些迷迷湖湖。
下一秒，一杯冰凉粘稠的液体被人粗暴的怼在他的嘴边，只是抿了一小口，郑清就彻底清醒过来了。他眨眨眼，看到杯子里澹绿色的液体，鼻翼微翕，一抹青草独有的清新活泼气息迎面扑来。
小精灵们乖巧的捧着热毛巾，凑了上来。
“准确说，已经一点三十二了。”萧笑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又看了一眼正在擦脸的男生，摇了摇头：“这才第一天……顺便，如果我是你，出门前就会戴好隐身符。”
郑清眼睛从热腾腾的毛巾里露出来，眼神有些不解。
一旁正打算出门的辛胖子停下脚步简单解释道：“在你睡觉的时候，宿舍飞来了起码一百只纸鹤，都是向你打听边缘学院的……助教先生，你又火了。”
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一脸叹服。
郑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才发现书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大网兜，一群颜色各异的小纸鹤正在网兜里扑棱着翅膀，窸窸窣窣的，肥猫探着爪子，伸进网兜，拨来拨去，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咣！
关门声响起，郑清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位舍友已经先后离开了宿舍。他匆匆起身，将那些纸鹤下收进灰布袋里，然后摸出两张隐身符。
他这个人本事不大，就是听劝。
既然博士建议带隐身符，那绝对没错。
在前往教学楼的路上，他顺手拆了十几只纸鹤，简单浏览了一番，来信大部分是边缘学院预科生们问好的信笺，其余几封则来自不同报纸，希望与郑清约时间做个简单采访。
对于后者，男生直接揉成一团，打算抽时间烧成灰。
而对于前者的来意，他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于这点，萧笑给出了一个比较可靠的猜测：“边缘学院建立的消息昨天晚上才从我们班会上流传出去……不要抠字眼，我当然知道，这条消息校内外那些高阶巫师们肯定早有耳闻，但真正见报还是老姚这位传奇巫师在我们例会上简单提了之后，才真正传播开的。
也就是说，学院建立的消息见报到现在，还不到一天……而你是仅次于科尔玛与蒙特利亚教授之外，第三位确认在边缘学院任职的‘教职人员’……那些预科生找你套套近乎，那些记者找你打听打听消息，一点儿也不奇怪……抱歉，他还没来……我也不清楚，对……有消息肯定会告诉你的。”
看着萧笑熟练的打发走又一位来打听消息的同学，郑清一脸麻木。biqμgètν
此刻，他正挂了隐身符缩在靠墙的位置。
距离上课还有不到十分钟，教室里一片乱哄哄的景象——除了议论边缘学院与郑清担任助教这两条大新闻外，很多人还在分享一些绿色的宣传单。
“‘请给我一只青蛙’运动打算这个周末举行一场游行庆祝活动。”
辛胖子晃着一张宣传单，愉快的与同伴们分享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他们大概觉得边缘学院能够成立是因为他们上学期那些活动的效果……虽然我觉得他们有点儿给自己脸上贴金，但这次庆祝我还是会去参加的……肯定能找到不少好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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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周二
郑清没心思关注‘给我一只青蛙’或者‘给他一只青蛙’举办的活动。
烦恼已经够多了。
他现在完全没有‘新春伊始，万象更新’开年后新学期的感觉，反而有种学期过半，诸事缠身，深陷泥潭，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就像萧笑中午吐槽的那句——这才开学第一天！
下午两点至五点钟，是一节正常时间的符箓课、一节时间转换的符图学；然后休息一个小时，晚上六点至九点，还有另一节阴符学。
所幸刚开学，教授们都还没开始布置太多作业，让年轻公费生稍稍有几口喘息的余地。即便如此，因为新课表的缘故，他仍旧有些手忙脚乱。
十五个小时的课程、五位授课教授、四个班级的不同学生（其中三个班级都是陌生人），这些东西突兀而又坚决的塞进年轻巫师的脑子里，让他一整天的精神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晚上回到宿舍后倒头便睡。
隔天周二。
郑清觉得自己是依靠惯性睁开眼的。
因为他一觉醒来恰好早上六点，又是一天做早课的时间。当然，在旁人，或者说在博士看来，他一觉睡了八个小时，属于自然醒的。
郑清没有精神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与博士争辩。
醒来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久违的，梦境里没有出现任何怪物或者追逐战，有的只是一片虚无，让他有种自己刚刚从空白之地归来的空虚感。
郑清忘记在哪里看过一句话，人每一次沉睡都是一次死亡，每一次苏醒都是一次重生，以前他一直觉得这句话有些非常微妙的道理，但现在，他只觉得这句话是一种逆向写实。
因为昏昏沉沉中，他突然觉得沉睡才是新生，苏醒则是死亡。
周二早上的正常时间段是一节占卜课。
转换时间选修的是二阶战阵理论——郑清选修这门课也是讨个巧，因为宥罪猎队已经能够熟练施展二阶战阵，从实践出发指导理论学习显然容易的
多。
一如昨天下午，在占卜教授进教室之前，郑清一直乖巧的挂着隐身符，缩在墙角，保持沉默，顺便等候辛胖子替他与博士买的早餐。
往日胖巫师都会带着早餐去飞苑外候着，但今天早上郑清一套不拳还没打完，便收到辛的消息，建议两人提前早点去教室。
“有太多人想打听你的消息，我差点没能活着走出食堂！”
胖巫师在纸鹤中如是写道，笔迹潦草：“我会先去一趟编辑部，帮你看看今天的舆论风向。不要回复任何采访！不要搭理任何陌生人！不要回答任何问题！”
即便没有他重复三遍的强调，郑清也不会接受任何采访，回答任何问题。这是他在大一下学期与贝塔镇邮报记者见面后的宝贵经验。
“尼古拉斯没来上课，刘菲菲也没有给他占座。”萧笑假装预习课本，撑着头，小声对斜侧方墙角空白处嘀咕他的发现：“……卡门也没来。我打听了一下，其他班借读的吉普赛女巫们这几天也都不在，大概率……”
几张皱巴巴的信纸从虚空中冒出，塞到萧笑鼻子下面。
“我昨天收到的纸鹤，”空气中传来郑清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刚刚才看完，几乎没多少有价值的……但这几张应该能回答你的猜测……它们都来自吉普赛女巫，虽然我不熟悉，但我记得以前跟伊莲娜，嗯，听过她们的名字。”biqμgètν
萧笑很明智没有揪着隐身人提到的某个名字不放，而是推了推眼镜，专注的读了一下那几封信。
内容大同小异，有的咨询郑清需要准备什么教科书，有的询问郑清是否认识边缘学院其他授课老师，还有的就是单纯问好，表达一下自己对第一大学与魔法知识的热爱。
“清哥儿是不是在这儿？”一个瘦削的驼背身影突兀出现在萧笑桌旁，猛地探着身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抓了几把：“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在说话……”
萧笑镇定的看着段肖剑抓了个空。
然后才推开他。
“我只是在预习课本，今天的占卜涉及命理学的内容，很难的。”说话间，他注意到教室里其他人闲聊的声音骤然低了许多，起码一小半人都在小心打量着他们这个角落，于是轻轻吸了一口气，稍稍提高声音：“……至于郑清，他不是当上助教了么，早上就被助教团抓去开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四周顿时一片惋惜的声音。
“真可惜，”段肖剑干笑着，搓了搓手，仿佛一只瘦骨嶙峋的苍蝇：“我听说苏议员可能会出任边缘学院的院长，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敢打赌，四所学院里想退学转院的人数肯定会很多……”
一条胖乎乎的胳膊从后面伸了过来，把瘦削男巫粗暴的拨到一边。
“舆论就是个跳艳舞的bitch，观众想看什么，它就露出哪里。毫无节操！”辛胖子粗暴的给段肖剑的‘听说’下了一个定论，话锋一转：“宥罪猎队需要开一个简短的碰头会，讨论与其他猎队的友谊赛……所以……”
他冲段肖剑比划了一个抱歉的手势，飞快撑起一个小小的结界。
结界内，郑清重重松了一口气，扯下挂在身上的隐身符，一把抢过胖巫师手中拎着的纸袋，摸出肉包，三两下便塞进肚子一个：“饿死我了……我感觉现在能吃掉一头牛！”
“不，你吃不掉。”胖巫师惊讶的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新’同桌：“你怎么坐在长老的位子上……”
“如果他坐在我旁边，刚才就被段肖剑捞到了。这完全是他的主意。”萧笑举了举手中的豆浆，仿佛在参加一场舞会：“危机会逼迫一个人迅速成长。”
郑清抢过自己的杯子，咕嘟着灌了两口，压下去嘴里的包子，然后才喘着粗气反问：“驼子刚刚说的那个……苏施君担任边缘学院院长又是什么鬼消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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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 你从流言中走来
“胡说八道！”
辛胖子毫不犹豫的给出自己的判断，同时摸出一份崭新的校报与一份贝塔镇邮报，丢在桌上，任凭两位同伴争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类似的谣言还有很多，比如很多人相信联盟试图通过边缘学院成立这件事插手第一大学的人事安排，所以传言中潜在的院长人选包括三叉剑局长罗伯特·努德、丹哈格首席大法官山姆·马歇尔。
也有人认为石副校长离开后，校工委会安排自己的人干涉教授联席会议的任命，可能被推出当副院长的有校工委副主任钱九周、寂静河上摆渡的萧伯纳大师，等等。
还有人觉得，边缘学院内部的不同势力正在相互较劲，比如鱼人族大祭司，吉普赛女巫团的大长老，等等，资历都很深厚，有资格竞争那个位置。
总而言之，在当事人沉默的情况下，各种各样的谣言自然会满天飞……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些谣言包含了某些事实。
或者说，正是因为涉及的利益方太多了，反而让这个院长人选有些难产。
编辑部已经内部下达了统一口径，凡是没有经过校方或者校报确认的消息，一律按谣言处理……当然，如果渣哥儿你有关于青丘公馆的最新表态，一定要告诉我，编辑部绝对会给你一笔可观的情报津贴……”
郑清胡乱‘嗯嗯’着，敷衍的点着头，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手边的报纸上——他抢到了半份校报、半份贝塔镇邮报，都是头版的部分。
与昨天报纸相似。
边缘学院建立的新闻仍旧在发酵中，今天两份报纸上大部分内容与评论文章依然与之有关。唯一的区别在于，某位在校生担任边缘学院助教的消息，硬生生在一片议论新学院诞生的大新闻里杀出重围，占据了校报近三分之一的版面。ъitv
相比较而言，贝塔镇邮报就没有给郑清这么大面子，只是隐晦而含糊提了几句‘暗箱操作’‘内幕定岗’之类的怪话。
没有过分口诛笔伐，反而让郑清有点受宠若惊。
“……根据不具名人士私下提供的消息显示，郑清同学担任边缘学院符箓课助教一事并在教授联席会议内部获得广泛认可……委员们有理由怀疑，一位上个学期还背负‘留校察看’处罚的二年级学生，是否有能力承担这么重大的责任。”
“……‘他非常喜欢搞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阿尔法学院的阿瑟·内斯对郑清同学的评价并不高，‘大家都知道，九有学院的院长对他们学院的学生非常偏心，很多人相信宥罪大一新生赛时作弊了，但因为姚院长担任总裁判，所以最后作弊的事情不了了之’。”ъitv
“……这位年轻人最广为人知的事情不是大一入学时在校门口与高年级学生发生冲突，还未进校便收到校工委处罚单；也不是大一下学期夜间出游，在校园将一位受人尊重的阿尔法学长重伤；更不是曾经非法闯入第一大学博物馆，擅自进入幻梦境旅游……人们对他更多认识源自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苏施君女士……据信，苏议员非婚子的父亲便是郑清同学……去年万圣节前后，第一大学校内曾经爆发过大规模游行示威，抗议学校保留郑清同学的学籍…”
“我从来不知道你们去年游行是想剥夺我的学籍。”郑清把看完的贝塔镇邮报丢给萧笑，同时捡起另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不知道为什么，读完这些报道后，他反而感觉心情好了几分。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萧笑接过那沓报纸，推了推眼镜，用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小口啃着：“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先看邮报‘深度’栏目中关于你的内容……”
郑清狐疑着接过报纸。
“是说渣哥这个寒假拿到一枚梅林金质勋章的事情吗？”
辛胖子显然早就浏览过那些版面，立刻知道博士的关注点在哪里：“那场狩猎的报道口径受到学校与联盟统一管控，流出的消息很少，所以那些评论员才会胡乱猜测……都是些胡言乱语，别放在心上。”
他安慰的拍了拍郑清的肩膀。
郑清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到了胖子口中‘胡乱猜测’指的是什么了。
梅林金质勋章的颁发有途径可查，但郑清的贡献却语焉不详，只知道与狩猎黑巫师有关。记者询问学校时，学校态度模糊，一问三不知；询问三叉剑时，三叉剑发言人又表示‘情况属实，但详情无可奉告’云云。
总之，在评论员们看来，以郑清二年级在校生的身份，绝无可能在狩猎黑巫师时做出重大贡献，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与他关系密切的某位巫师‘让渡’了部分功劳，才让男巫积攒出获得梅林金质勋章的功劳。
而那位与他关系密切，且愿意分润功劳的巫师，毫无疑问，就是苏施君了。也只有苏施君这样的大巫师以及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才有能力让联盟接受分润功劳这种事情。
当郑清看到报纸上写的‘联盟捏着鼻子接受’这样的猜测之语时，顿时冒出无名之火。biqμgètν
他承认自己有吃软饭的嫌疑。
但嫌疑终究只是嫌疑，他发誓自己那枚梅林勋章来的堂堂正正，没有丝毫瑕疵。而邮报上这些评论员一无所知却敢大放厥词，着实让人恼火！
“学校就允许他们这么胡说八道？”
他愤愤然把报纸拍在桌上，声音之大，让辛胖子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撑起的小结界，唯恐结界被声浪冲破。
“文章里说了，都是推测。”胖巫师安慰的夹起一个包子，塞进郑清嘴里：“而且里面一个真实名字也没有，都是‘九有学院某位公费生’‘某位最年轻的助教’或者‘月下议会某位上议员’等等……再者说，贝塔镇邮报不是学校开办的，学校也没管理权限。”
“他们说不定还巴不得学校查封他们呢。”萧笑吸着杯子里的豆浆，很肯定的点点头：“如果学校那么干，我敢打赌，邮报隔天就会在随便哪个坊市重新开张，然后加印特别版后，迅速销售一空……”
郑清咬牙切齿的嚼着嘴里的包子，又看了一眼那个栏目名称。
“它该改名‘肤浅流言’，”男生声音含糊，语气恶劣：“既不知深浅，也没有度数，更不算报道……哪里有资格叫‘深度报道’！”
“是极，是极。”
胖巫师又夹起一个包子，塞进郑清嘴里，连连劝慰：“你也不要拿这种小事情去打扰苏议员……神说，你们出于尘土，也归于尘土。你从流言中走来，必将化为流言。事物之间的转化原本就是这么微妙与没有道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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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永恒的第一秒
郑清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所以，对于‘不讲道理’的流言，他无话可说。
只不过流言的传播并没有因为郑清的消极与忍耐而稍稍收敛，反而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到了中午时分，郑清打算提前毕业的消息也随着‘助教’新闻的不断发酵，渐渐传播到更广泛的人群中，并诞生了新的流言——按照那些神奇的传言，苏施君为了给郑清打造完美的在校履历，想让郑清担任一个学期的学生会主席，甚至包括校猎队队长与神圣意志的雷哲。bigétν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会当学生会会长。”
寝室里，辛胖子给郑清带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你更喜欢社团联合会会长的位置……哦，对了，亲爱的清哥儿，如果你打算去校猎队当队长，宥罪猎队的队长是不是就空下来了？我可以毛遂自荐吗？我觉得身为猎队二阶战阵核心与猎队创始人之一，我有足够能力担任宥罪队长！”
郑清黑着脸，趴在书桌上，打量着仍旧沉睡在向日葵花盘里的几只小精灵，眼角余光看见桌旁手舞足蹈的胖巫师，脑海中莫名浮现某本名著里师傅被捉走后就打算吃散伙饭的猪头。
两个胖乎乎的身影在他脑海渐渐合二为一。
他嘿了一声，感觉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然后才有气无力的哼道：“宥罪原本就有两个主猎手，你想竞争下一任队长，先想办法说服张季信……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前天晚上班会时，张季信传来消息说他正在跟他哥在北海猎龙——他哥也就是雷哲，同样还没回学校，或许这也是关于神圣意志的某些流言开始泛滥的缘故。
郑清有理由相信，阿尔法那些伪君子们在这些流言肆虐的过程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最迟周末，但我觉得他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到校。”
萧笑在桌子对面摆弄着一把算筹，细细打量着那些长短不一的木棍儿，小小的扶了一下眼镜：“……迪伦到校的时间不会比长老迟太多，估计也是这周之内吧。”
郑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便感觉胳膊被人用力晃着。
“我趴着睡就行，别晃了。”
他咕哝着，试图抬起胳膊，打掉那只晃自己的手，但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从指尖一直传递到胳膊肘，让他嘶着凉气清醒了过来。
“不晃你就迟到了。”辛胖子搓着手指，在郑清眼前打出一串清脆的响指，试图让他更清醒一点儿：“助教先生，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郑清这才醒悟，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睡了一个多钟头！biqμgètν
而他感觉距离上次清醒才过去一秒钟！
混乱的思绪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永恒的一秒钟’的概念：一座由钻石构成的山，登上山顶需要一个月，绕山而过需要一个月，每一百年有一只鸟飞来，在钻石之山上磨一磨它的鸟喙，当整座钻石山被磨平，永恒的第一秒才刚刚过去。
郑清不知道沉沦地狱的灵魂每一秒是不是都是这么漫长。但一想到这种备受摧残的日子还有过一个学期，他就感觉整个人生都昏暗了。
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振作一点儿。
男巫举起另一个没发麻的胳膊，锤了锤脑壳，揉了揉额角，努力回忆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一段画面。
“我记得上午占卜课的时候，易教授说过一个跟梦到庙宇有关的知识点，”年轻的助教先生揉着额角，脸蛋皱成一团：“……是什么来着？”
因为占卜课后，他又通过时间转换上了一节‘二阶战阵理论’，所以事实上，他与上节占卜课之间的距离比舍友们都远，记忆模糊不足为奇。
“古人云，凡遇大廊庙梦，皆吉。”萧笑随口答道。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郑清顿时眉开眼笑，感觉这大概是开学一天半以来——真是个令人绝望的数字——他听过的最好的消息：“……我刚刚醒来之前，好像就坐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庙里，给下面一群人讲经文！”
两位舍友面面相觑。
皆带恻隐。
最终，由萧大博士轻咳一声，率先开口。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矮个子男巫扶了扶眼镜，善意提醒。
胖巫师紧随其后，接口道：“上午占卜课，你模糊听到‘廊庙梦，皆吉’这样的字眼儿，午睡时想做有关庙宇的梦，是很自然的发展。”
“恰好，你马上又要给边缘学院的学生们上课了，”萧笑继续补充：“在课堂上讲课，在庙里讲经……你对比一下？是不是很相似？”
“所以……”胖巫师摊了摊手，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
郑清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消散。
他甩了甩仍旧有些发麻的手。
“你们应该让我多高兴几分钟。”
助教先生咕哝着，费力的撑起身子，一步三摇向盥洗室走去，同时哼哼唧唧着：“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睡觉就已经醒了，学习上课一整天，满脑子都是魔咒占卜与符箓，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书眼睛就花了……哦，你们两个，先去替我占座，我随后就到！还是长老的位置！”
咣！
盥洗室的门在胖巫师视线中重重关上。
“那我们先走？”
辛胖子有些不确定的扭头看了一眼萧笑：“看他晕晕乎乎的样子……把他一个人丢在寝室没关系吧！”
“死不了。”萧笑低头把玩着一沓塔罗牌，头也不抬：“团团不是还在家么？再不济，那些小精灵也会送信的。”
呼噜！
趴在胖巫师枕头上的肥猫赞赏的甩了甩尾巴。几只活泼的小精灵绕着它的尾巴飞来飞去，玩儿的不亦乐乎。
胖巫师唏嘘着提了提自己的腰带，向门外走去，语气带着一丝怜悯：“哪怕打算提前毕业，我也绝不会一个星期给自己安排三十门课的……这么活着，实在是太可怜了……”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有三个或四个老婆，而你一个都没有的缘故。不把自己逼到极限，你怎么知道能讨几个老婆？”萧大博士仿佛一只嗡嗡冷笑的马蜂，重重的在胖巫师脑后撅了一下屁股。
胖子勃然大怒。
比他更生气的是郑清。
“我！没！有！三个！或者！四个！”
年轻的助教先生在盥洗室里咆哮着，声音阴森的可怕：“你们两个！如果我在外面听到这种不着调的谣言，绝不会放过你们！”
砰！
伴随着咆哮，盥洗室的门被用力扯开，郑清顶着满头泡沫冲进宿舍，杀气腾腾，眯着眼左右张望。
不出意料，两个碎嘴子早已溜之大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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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被忘记的任务
怒气值不仅有距离限制，而且有时效限制。
在匆匆赶往教学楼的途中，郑清脑海蓦然浮现了这个结论。
倘若萧笑与辛还在宿舍，那最后免不了一阵鸡飞狗跳，猫毛与黄符乱飞。但因为与他们之间距离被拉开，郑清在盥洗室里积攒的那点儿怒气，不足以支撑一个小火苗继续熊熊燃烧下去。每一秒，路边行人们讨论的话题就不可避免的分散一部分他的注意力，把他积攒的怒气宣泄掉一部分。
直至到教室门口。
郑清对自己人身安全的担忧已然超过对两位舍友的杀意。
“我感觉好像有人偷偷摸摸进教室了，但我看不到。”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嘟囔着，手搭凉棚，在不大的白纸上左蹦右跳，试图找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所幸它声音很小，倒是没有旁人听见。
郑清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隐身符。bigétν
温和的魔力顺着扭曲的回路在符纸上静静还转着，流畅而安稳。男巫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小心避让着遇到的每一位同学。
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大部分人都已经落座开始预习课本，这也是郑清没有遇到更多麻烦的最主要原因。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教室第一排。
蒋玉低着头，专心致志于面前的功课，对教室里的喧嚣充耳不闻。一绺乌发从她耳侧落下，而她连撩起来的时间似乎都没有。
郑清经过她前面的时候，看到那张不大的书桌上整齐有序的放着几沓课本，有依诺克魔法，也有伏都法术，还有星象占卜——女巫正转动手中星象表，不断在本子上记录着各种不同数值，密密麻麻的数字看上去就让人眼晕。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小心的帮女巫把头发撩了一下。
“李萌！”
低头写作业的女巫哼了一声：“不要做这种小动作！给你布置那些功课不是因为你在其他人面前乱说话，是为你大三乃至大四的学习打好基础……”
原本埋头工具书的小女巫一脸茫然转头，看向自家表姐，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郑清憋了笑，踮着脚尖，悄无声息的向教室后排溜去。
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预定的位置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个词有些不准确，准确说，是那个座位的主人回来了。
午休前，403宿舍的几位男巫还讨论过张季信什么时候才能回学校。当时最乐观的萧笑也认为最早明天才能回来。
但只过了两个钟头，郑清就在教室里看到那位理论上应该还在万里之外的家伙。此刻，他正挥舞着胳膊，与两位同伴滔滔不绝说着什么。
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ъitv
在距离后排属于几位男巫的角落还有数米远时，他清晰的感觉到原本挂在腰间的灰布袋微微一晃，符纸上流畅的魔力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滞，旋即，教室里的嘈杂似乎在这个瞬间离他远去。
郑清立刻意识到，自己刚穿过一层精巧的隔音结界。
萧笑眼神微微一动，瞥了一眼过道所在的方向，身子不动声色向前倾了倾，给某个透明人留下一条窄窄的进入通道。
仅凭这个‘窄门’，郑清就决定原谅他之前的胡言乱语了。
当然，他对于张季信比预期更早来到学校的缘故更感兴趣。
甫一靠近角落，再次穿过一层隔音结界，张季信粗大的嗓门便清晰的传进郑清耳朵里。
“……我也不知道什么缘故，”
红脸膛男巫风尘仆仆，袍子上还沾了几道可疑的血迹：“本来我们已经追到第七个透气孔，最多再有一两个孔的距离，肯定能逮到那条狡猾的冰螭……它尾巴已经被我捶断了，决计跑不远的……但我哥好像收到什么消息，拉着我着急忙慌就往回跑，甚至没坐地龙特快，而是花了大价钱走的时钟通道……来到学校我才听说，渣哥儿要抢他的位置，血友会那边也鬼鬼祟祟不知在搞些什么……”
“胡说八道！”
郑清咬着牙打断张季信的话，颇有些气急败坏的为自己辩解：“我连神圣意志有几个部门都不知道，抢雷哲的位置干嘛？给猫果树上那群毛团找玩伴吗？”
张季信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过道，眼中的茫然只持续了几秒钟，便醒悟过来：“渣哥儿？你又惹麻烦了？……唔，我哥说了，他不会让意志的人找你麻烦的！等等，刚刚听胖子说，你当上边缘猎队的助教了？边缘猎队为什么需要助教？”biqμgètν
“是边缘学院。”辛胖子不得不纠正红脸膛男巫颠三倒四的问题。
“什么边缘学院？”张季信眉头拧成一团：“感觉我就迟了两天来学校，怎么这个世界变化的这么快……你们说什么我都听不太懂了！”
算了，累了，就这样吧。
郑清‘啪叽’一下把自己拍在书桌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副院长大人驾到！！”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尖叫着，向所有人提醒即将上课。
啪在桌上的郑清反应了几秒，才猛然醒悟，今天，也就是周二下午的正常时间段里，是一节高阶魔文，蒙特利亚教授的课。
而蒙特利亚教授已经是边缘学院的副院长了。
在简笔画小人尖叫声响起之前，他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但忙碌的学习生涯让他满脑子都是方术、符图、阴符、魔咒以及新的占卜术，课余时间又要应对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语或者无端猜测，以至于直到蒙特利亚教授走进教室，他才想起自己忽略的事情。
“先生在上。”
年轻助教咕哝着，终于意识自己太过关注新闻而忽略了现实的世界——虽然这两日到处都是他担任边缘学院助教的消息，但或许是听太多，以至于他竟全然忘了老姚曾经叮嘱，让他周四上课前抽时间拜访一下边缘学院两位副院长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他的教学计划还是一片空白，一个字儿都没写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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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小误会
整节魔文课，郑清都上的有些心神不宁。
他觉得，蒙特利亚教授一定在后悔推荐了自己当助教，否则上课的时候，他何以多看了自己几眼，眼中又满是责怪之意？bigétν
所幸他现在是个透明人，可以假装自己不存在。
是的，透明人。
经历过诸多阵势的郑清，在舆论风暴还没刮起来之前，就敏感觉察到即将到来的质疑与喧嚣，明智的选择了与去年应对‘苏施君事件’相同的方案，开始当起了隐形人。
这么做的好处是，他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那张科目多的吓人的新课表上；但坏处是，让学府里又多了一条新流言——在某知名月下上议员的强势运作下，某位大二的年轻公费生即将得到第一大学荣誉毕业证书，不需要注册巫师考核便可以获得学校认可，拿到诸多优秀毕业生心心念念的正式教职，最近某人不再上课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的时候，郑清脸上是笑的，心底却古井无波。
他已经对这种程度的谣言脱敏了。
但当一个透明人与一个人真正透明终究不同。作为边缘学院两位副院长同时举荐、九有学院院长通知、第一大学认可的助教，他也做不到真正的透明。
原本他想魔文课结束了，立刻找蒙特利亚教授请示教学大纲的事情，但课程结束后，讲台周围立刻挤满了一群热情洋溢的年轻巫师——其中一部分是去询问课堂上没听懂的内容，或者课后习题的疑问；但更多的人，是对那座新成立的学院感到好奇。
甚至教室门口都多了许多闻讯而来的好奇者。
蒙特利亚教授是大家为数不多可以得到第一手消息的地方。
眼看周围的人一时半会不肯散去，郑清无奈，只得先去上时间转换的课程。
周二下午是一节符脚密文，主讲一张符结束部分的内容。对郑清而言，这是一门难得轻省的课程，这节课结束后，台上的讲师刚刚离开，他便冲出教室，一路狂奔，提前在办公楼门口等候还没‘下课’的蒙特利亚教授。
符脚密文这节课的教室在教学楼一层。
高阶魔文是在教学楼二层。
因为两节课是同一时间下课，所以，理论上，郑清肯定比蒙特利亚教授先抵达办公室。事实也是如此。当他在办公室门口啃到第三个咸肉三明治的时候，表情严厉，鬓角灰白的教授才施施然回到教学楼。
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觉得蒙特利亚教授对自己笑了一下。
这一定是错觉，男生在心底告诉自己——他曾经在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室担任过助理，知道这位严厉的老巫师几乎从来不笑的。
“辛苦了。”
这是教授对郑清说的第一句话，顿时让年轻巫师大为感动。
与此同时，男生也注意到相较于前段时间在青丘公馆见面时的情况，现在蒙特利亚教授周围缭绕着的那股似近实远的虚幻感觉已经近乎于无。
印象中，科尔玛用了好几个月才收敛起进阶后的异状。
这大概就是资深注册巫师与幸进者进阶后的区别吧。
“不辛苦，不辛苦。”
郑清脑海闪过上述念头的同时，努力咽着嘴里的三明治，被噎个半死，表情极为狼狈：“您……您知道我在这里等您？我的意思是说……”
“刚刚下楼遇到易教授，他建议我回一趟办公室，有人找。”
蒙特利亚教授推开办公室门，示意男生也进来，然后将尖顶帽挂在门口衣架上：“如果不是他提醒，我这会儿大概已经去樱花酒馆了……嗯，我大概猜到你的来意了……清茶？红茶？抱歉，办公室只有这两种饮料……听老姚说，你晚上还有课，所以，辛苦了。”biqμgètν
伴随着这番听着闲散，实则紧凑的话，两杯装着不同饮料的玻璃杯叮呤咣啷在郑清面前碰来撞去，水花飞的老高，却奇迹般地一滴茶水都没溅出来，仿佛两个技巧高超的杂技演员。
年轻巫师恭敬的接过那杯淡绿色的茶水。
“不辛苦，不辛苦……”他仿佛复读机般含糊不清的重复着这几个字，狠狠灌了几口茶，终于觉得嗓子眼儿不那么堵了。
因为下午课与晚课之间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所以他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包括晚餐，也是他提前让辛胖子帮忙买好的。
“辛苦就是辛苦，不要这么糊弄自己的身子。”
蒙特利亚教授冷不丁停下脚步，转身，随手在郑清手臂、肩膀处捏了两把，青灰色的眸子仿佛鹰眼般盯着面前的年轻巫师，上下打量着：“是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了吗？”
郑清胳膊上的肌肉下意识紧绷了一下，手中的玻璃杯立刻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破裂声，他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点尴尬。
他知道，手中的杯子现在看似完好，内里却已经坏了，很可能在某次冲茶的时候，就会砰然破碎，溅那些小精灵一身玻璃渣子。
蒙特利亚教授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又立刻隐去。
“没，没异常情况。”郑清抱着茶杯，气势陡然拘谨起来，喃喃着：“抱，抱歉，教授，我不是故意的……”
“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对吧。”
教授愉快的招了招手，远处一座立柜的门呼啦一声打开，从柜子里飞出一排排闪闪发亮的实验室用具，仿佛一群张开翅膀的小天使：“跟上次在青丘公馆相比，这一次，起码你没有直接把杯子捏碎。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进步，不是吗？所以，这次来你想做更进一步的检查？确实，跟外面相比，学校的检查条件更好，能做的检查也更全面一些。”
郑清慢慢反应过来，蒙特利亚教授似乎误会他的来意了。
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也注意到，那些排着整齐队伍飞出立柜的实验用品中，仅仅不同型号的小刀，便有大大小小几十支，直看的他两眼发直，两股战战，脑海中蓦然浮现自己躺在实验台上被细细切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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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墨箓学与阴符学
“……既然在学校，那我们这次可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检查一下了。”
蒙特利亚教授随手捏起一支小刀，在指间挽出几个漂亮的刀花，态度和蔼，语气亲切：“理论上，有自己‘行为逻辑’的侵入者，不会轻易显露踪迹，所以你不要奢望一两次检查就能把那颗豆子揪出来……但就像我之前引用过的艾尔弗雷德·怀特的那句话——低劣的血脉会与身体发生冲突，优秀的血脉会帮身体剔除杂质，伟大的血脉则会点燃潜力之火、熔炼世界上的一切道理——我还是相信你的身体里拥有连你也不清楚的伟大力量，已经将那颗豆子真正融为你的一部分了……”
看着面前两眼发光、滔滔不绝的蒙特利亚教授，郑清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ъitv
“啊……不好意思，教授，我找你不是因为这件事！”
年轻的助教同学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语速飞快，唯恐慢一点自己就被开膛破肚，因此甚至忘了使用敬语：
“我找你是因为那个教学计划！我是边缘学院的符箓课助教！我不知道怎么写教学计划，而且我也没有教书的经验！所以…姚教授让我周四上课前找你聊聊这件事……不是那个铜豆子……跟铜豆子没一点儿关系！”
他竭力讲清自己的来意，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那些闪闪发亮的小刀。
教授举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
“啊，那件事啊。”
他显然有些失望，转回办公桌后——那些实验用具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有气无力的飞回立柜里——然后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坐吧，你也坐，既然你是来谈教学计划的，那么我们就是同事，不要像个学生一样拘束……”
或许他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尴尬，平素严厉的表情艰难的挤出几分笑容，但这丝毫没有让郑清感到安心，反而让人觉得而愈发惊悚。
意识到自己不适合这个表情后，蒙特利亚教授很快收敛了笑意，稍稍加快语速：“……至于教书，谁也不会生来就是个教授。原本助教就是最初级的教职岗，辅助教授们工作的。让你担任助教，是因为你对基础符箓的理解与掌握非常出色，已经能够满足边缘学院初期的教学任务需求了。
不妨提前告诉你，这个学期，边缘学院暂时不会招募其他真正的教授入职。我跟科尔玛，还有联席会议的委员们商量过了，在预科生阶段，由学校助教团负责他们的教学……嗯，你们班周四的志愿者服务不是也被安排去边缘学院帮忙了吗？
事实上，我最初认为让学生们支援一下就足够了，连助教都不需要。不论北区巫师，还是吉普赛女巫，亦或者其他边缘巫师，他们的基础都非常非常薄弱，普通学生掌握的基础性知识就足够他们学很久了。但科尔玛觉得一所学院如果最初建立的时候让人感觉‘不正规’，那么以后想要扭转大家的认知就会变得非常困难，我觉得她的想法很有道理……”
蒙特利亚教授三言两语介绍着边缘学院筹备前后的一些细枝末节，郑清仿佛小鸡啄米般，一个劲儿点头，努力分析着。
这些细节虽然不能直接告诉他怎么教书，但却可以高屋建瓴，让他对整个边缘学院的教育规划有了清晰的认识。
“……所以，原则上，我建议你从最基础的符箓格式开始教起。比如什么是符头、什么是符胆、什么是符脚；比如符纸的裁剪、丹砂的调配；再比如最基础的封灵技巧，等等。”
说到这里，蒙特利亚教书停了停，话锋一转：“对了，这件事你跟科尔玛女士聊过了吗？她有什么想法？”
“下午的时候刚刚飞过纸鹤，约了见面时间。”郑清回答时颇为赧然，因为他下午才重新想起这件事：“科尔玛副院长让我今天晚课结束后去北区找她……”
晚课结束就是九点钟了。
一想到上了一天课还需要大老远跑一趟北区，郑清就由衷的感到心累，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办公桌后的蒙特利亚教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晚课后
biqμgètν吗？嗯……这里有几份助教团的标准教案，你可以拿去参考……我还是那句话，想怎么教都是你的自由，鉴于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学院目前也没有明确的教学大纲。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
最后这几句，大概是这场谈话中最让郑清感到宽慰的内容了。
晚课是一节墨箓学。
墨箓就是用黑色墨文书画的符箓，与另一种丹书性质相反。古人云，丹书色赤，明火主阳；墨箓色黑，明水主阴也。
大意就是以红色为阳，黑色为阴。
普通符箓在书写的时候，根据昼夜、寒暑、早晚、生死，以及书写者男女身份区别，画符时位置高低差异等等情况的不同，会有‘阴阳’两种变格，划分出阳性符文、阴性符文、普通符文三种格式。其中普通符文效果中规中矩，而根据环境等条件使用恰当的阴阳性质的符文，则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墨箓学这节课所学的符文，几乎与普通符文没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符胆中多一两笔曲折，符脚处墨箓短一点、丹书长一点，等等，区别只在微妙之处。
但除此之外，这节课更多的内容，是讲授什么情况使用墨箓最佳，什么条件能够使用墨箓，以及书画墨箓的墨汁有几种调配方式，其间还会夹杂一些阴阳变化与调和。biqμgètν
而周一晚上的阴符学则是另外一个概念。
这里需要强调一下，阴符与阴性符文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如果说墨箓丹书这种书画于黄纸上的符文属于‘阳符’，有符头、符胆、符脚结构的符文；那么‘阴符’则是一种‘心符’，通过罡步、手印、咒语、密文等一定仪式施展的符术。
就像法书取代了掐诀与魔杖。
随着现代魔法理论的发展，心符这种根植于师徒与神秘学理论的符术已经很少有人使用了。整个巫师世界，或许只有第一大学才能完整保存并传承这些故纸堆里前人技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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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后知后觉
墨箓课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郑清又饿了。
他从灰布袋里摸出下午吃剩的咸肉三明治，一边啃，一边抄着小路匆匆前往贝塔镇北区的蛊雕街，心底不断抱怨糟糕的路况。
在今年以前，贝塔镇北区还是整个布吉岛上名副其实的‘凹区’，不要说基础设施，便是干净整洁的街道都没有几条。但随着北区巫师的出现，凹区变成蛙区，凹陷下去的部分正缓缓平复，只不过平复速度极慢。
然后便是边缘学院横空出世，北区赫然有成为贝塔镇核心区域的趋势——据说边缘学院成立后，学校会增设几条连接北区的长廊，方便学生往来，但目前这些长廊还不见踪迹。
今晚阴天，没有月亮。
郑清扯了扯头上宽大的帽兜，把自己的面孔遮掩的更严实了一些。
‘嘒彼小星’召唤出来的几颗的引路光球仿佛顽皮的灯火虫，在年轻巫师前方忽快忽慢的晃悠着，或许因为深夜的缘故，街上行人极少，但郑清仍旧谨慎的抱着他的铜版法书，同时激活了一道护身符。
不仅如此，他还把毛豆也叫了过来。
“咚咚睡了么？”年轻助教一边机警的扫视左右，一边心不在焉的嚼着那块三明治，含糊的询问在脚下蹿来蹿去的狗子。
自从他安排狗子担任咚咚的护卫后，白天他极少召唤它了。也就这个时间段他猜波塞咚已经睡着了，才临时把狗子喊来壮胆。
“喵~嗷！”
狗子轻轻柔柔的回答着，尾巴欢快的摇晃着，两颗亮晶晶的眼珠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唔，睡了就好。这个点儿该睡了……你平时也不用跟那么紧，稍微盯着点儿就行……”说到这里，郑清顿了顿，想到曾经与苏施君的闲聊，略感担心的补充道：“对了，你要小心家里那只大狐狸，如果你离咚咚太近，她可能会把你捉去骟了！这绝不是开玩笑！”
“喵！”
毛豆立刻夹了尾巴，委委屈屈的呜咽了一声。
“离远点儿就没关系……”
郑清弯下腰，安慰的摸了摸狗头，还没直起身子，便见脚边的狗子颈后灰毛炸起，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咽的警告声。
男巫没有丝毫犹豫，顺手一抹，将系在手腕上的那串哈哈珠子抖落在地上，同时翻开手中法书，先给自己套了一层更强大的守护咒：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
嗡！
淡黄色的咒光从法书中升起，然后落下，化作一重半透明的小山虚影，将年轻巫师牢牢守护在下面，与此同时，七道淡金色的身影也在咒光掩护下，向前扑去。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轻呼，似乎是路过的行人发出的。
郑清没有心思关注那些惊叫的来处，只是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夜幕最浓郁的几处阴影，试图判断让毛豆感到威胁的气息来自何处。
“反应不错，确实是一个合格猎手了。”
伴随着这个轻快的声音，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夜幕中走出，停在男巫身前不远处，自顾自打量着四周那几个矮小的炼金人偶，补充道：“狗子也不错……就是这几个人偶差点意思。”
是科尔玛。
郑清悄悄松了一口气，伸手召回那些哈哈珠子。
“如果我的梅林勋章还在，绝对会有意思的。”年轻的助教先生嘟囔着，摩挲着回到手腕上的几颗珠子，然后瞥了一眼面前的不速之客：“顺便，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不是说好在樱花酒馆见面么？怎么突然出来了？”
“消息走漏了。”
女巫毫无诚意的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今晚跟你见面是我临时插入日程表的事情，所以几位秘书都看到了……而我几位秘书这个学期都会进边缘学院进修……嗯，可能大家对即将教自己的老师很感兴趣，所以一传二，二传三……不知怎么，就被贝塔镇邮报知道了……现在一大堆记者就堵在酒馆门口，打算埋伏你呢。”
虽然她说的很委婉，但郑清知道，她所谓的那个‘不知怎么’肯定是某位北区巫师把消息卖出去了。对原本的戏法师们而言，这种行为无可厚非，但对现在的北区巫师来说，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你应该加强一下北区巫师团的内部纪律。”男生斟酌着，提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慢慢来吧。他们还不知道真正的巫师对‘沉默’这条规矩的敬畏。”
科尔玛背着手，慢悠悠晃到男巫身旁，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而且，教育什么的，不就是边缘学院的建立的初衷么？”
郑清顿时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不确定是因为自己与女巫之间距离太近，还是单纯只是因为一位普通巫师在大巫师面前有应激反应。
“所以，你对我的教学计划有什么意见吗？”
郑清立刻想到自己今晚的来意，但反问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提供什么教学计划，顿了顿，及时补充道：“当然，我还没有提交计划书……因为没有经验……我的意思是，蒙特利亚教授建议我从最基础的符箓结构开始给他们讲起，您觉得呢？”
他终于想起面前这位大巫师名义上是自己的上司，立刻乖巧了许多，用了敬语。
科尔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郑清的问题。
而是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如初五那个早晨，带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夜色如走马灯般闪过，只是一眨眼，两人便又来到了那间狭小的酒馆外。
郑清后知后觉，终于想起了那天两人之间的对话。
——“教他们魔法怎么样？”
——“没问题！”
“当初答应你教他们魔法的时候，你可没告诉我说是让我当助教。”郑清挠了挠头，隐隐有种被坑的感觉：“我还以为是类似基尼小屋那种互助形式的志愿服务呢。”
“我当时没说清楚吗？”
女巫很没诚意的反问一句，眨眨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做出一副苦恼模样：“啊，抱歉，毕竟管着一大家子，事情太多……不过今天带你来，不是让怀念过去，而是让你看看，一点点希望能给他们带来多大幸福。”
ps，初五那段，是第六百一十九章初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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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举杯邀明月
“……‘葛’字是束缚咒的咒式里最重要的字眼儿，决不能写错，老师不是说过吗？只要掌握‘葛’的四种写法，任何束缚咒都能信手拈来！”
“……这种用法魔药老师讲过的，‘将用魔法炮制后的蟾蜍后腿放在冰蚕丝袋中，佩戴于颈部；或者将魔法炮制后的蟾蜍对应患者的部位切下，研碎后无根水冲服，有奇效’……”
“……祂的名字写成‘尤弥尔’、‘伊密尔’或者‘奥盖尔米尔’都对，你只需要记住在祂睡觉的时候，瑟洛特古米尔从祂下体钻出，密米尔从祂右腋下钻出，贝斯特拉从祂左腋下钻出，祂们是研究阿萨神族起源绕不开的伟大存在……”
虽然隔着厚厚的玻璃，站在屋外，但郑清仍旧能够听清屋子里的说话，其中绝大部分年轻巫师都在紧张而激烈的讨论着各自的课后作业——这个对他们而言极为陌生的概念——另有两个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巫之间的小声对话，引起郑清的注意。
“……我们真的能成为注册巫师吗？”圆脸女巫怔怔的看着面前厚厚的教科书：“老师讲的内容，我连一半都跟不上……”
坐在她旁边的同伴用力鼓劲儿：“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能实现呢？就像两天以前，谁能想到我们也会成为第一大学的学生啊！”
听到这里，郑清不自觉的微微点头。
五天前的早上，当他被科尔玛带进这个狭小的酒馆里时，这群十七八岁的年轻北区巫师们正聚在一起，‘密谋’在第一大学举行更大规模、更强烈的抗议。biqμgètν
当时那些咆哮与激动的面孔郑清仍旧历历在目。
但只是隔了几天。
这些激愤的年轻巫师便已经纷纷化身刻苦读书的典范，从第一大学的‘掘墓人’变成了第一大学最忠诚的拥趸。
“确实，一点点就够了。”男巫喃喃着。
“听到伊芙与帕克尔之间的对话了吗？”北区大贤者没有理会男巫的自言自语，而是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那两个女巫。
郑清愣了愣，才回过神，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这是我想让你知道的第二件事。”
科尔玛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孩子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进预科班的人，几乎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中学教育……你能想象一群不知道‘盔甲护身’的年轻巫师第一道咒语就学习‘维石岩岩’吗？”
郑清迟疑了几秒钟，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抹了抹鼻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他看着酒馆里那些勤奋好学的北区巫师时，意外感觉自己嗅到了‘神秘学’的味道。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仿佛只是通过嗅觉，他就看到了巫师厚重而漫长的神秘学历史，以及无数前赴后继研究这些历史的身影。
“相信。”
年轻的助教回过神，试着拿自己举例子：“我也没有接受过巫师世界的中学教育……在进第一大学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个小道士呢！”
科尔玛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如果北区有哪个小道士能掌握一千多个基础符箓，我也不会这么发愁了。你这样的特殊例子不具有代表性。”
对于这点，郑清倒也能接受。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那股神秘的气息愈发清晰。
科尔玛细眉微蹙，稍稍停顿几秒，然后才继续开口：“总之，相较于其他助教们直接开始上课的做法，我更建议你先做个摸底测试，确认一下他们的水平……有几个能完整画出一道符箓，有几个人连符箓分成几个部分都说不清，有几个人不会调制朱砂，等等。”
郑清轻轻吸着鼻子，连连颔首。
科尔玛的做法大概就是她与蒙特利亚教授最大的区别了。因为与教授相比，女巫离开第一大学才一年时间，许多新的、更适应年轻巫师的教学方式她都有过切身体会，自然知道哪一种更适合北区巫师。
但面前的女巫显然没有读懂男生附和的心理，只看到他一个劲儿抽鼻子的古怪模样，终于按捺不住，皱着眉问道：“你是感冒了吗？为什么不停地吸鼻子……要不要给你来点儿兑了火龙血的海妖朗姆？”“哦，不是。”
郑清尴尬的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弥漫在夜色下的神秘气息是一种修辞手法……但没想到今天竟然感受到了。我现在真的能够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神秘气息。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神秘’只是一种概念。没想到还是一种味道！”
说到这里，他抬手看了看掌心的纹路，想到灵魂深处的种子与那颗消失的铜豆，语气中带了几分不确定，猜测道：“又或者说，难道我的魔力增长到了某个瓶颈，所以能够分辨天地间的微妙气息了吗？”
科尔玛狐疑的看着他。
只不过还未等她开口，距离两人不远的屋顶便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抱，抱歉……你的魔力可能还有增长的余地。另外，你嗅到的不是神秘的气息，而是妮娜公司出品专供青丘的‘月下·流萤’。”
郑清循声望去，只见苏施君正施施然坐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看到男巫的视线，她很友好的挥挥手，一抹愈发清晰的‘神秘’气息扑面而来。
郑清顿时目瞪口呆。
“你在这里干嘛？”
“看月亮啊，”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倚坐在屋顶，手里捏着一支酒杯，斜斜的举了举：“举杯邀明月，无影有三人……”
郑清顺着她举杯的方向望了望。
今日初十，恰逢八九，但因为乌云笼罩，天空并没有月亮。铅黑色的夜空中，只有几抹斑驳的光点散落着，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今天没有月亮。”科尔玛默默盯了大狐狸一眼。
苏施君玉手一翻，酒杯倏忽不见，端端正正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眼中无月，心中有月，才是一个合格的月下议会议员……我只是个路人，恰好看到你们在这里闲聊，所以过来看看……顺便问一声，今天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去公馆睡觉？”
最后一句，自然不是在邀请北区大贤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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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第三方任务
对于苏大议员的建议，郑清自然敬谢不敏。
他倒不是畏惧什么，主要是现在正式开学才两天，他就已经上了十门课，虽然其中大部分课程还没开始留家庭作业，但留作业的课程以及剩余近二十节课的预习内容，已经让他疲于应付了。
再加上明天又是五门课，早上的魔法史与古典科仪都需要大量记忆，郑清不想明天起床后在路上多耽误半个小时。
绝不是畏惧什么！
年轻的助教在心底默默重复着这句话，抬起头，刚想开口，便见屋顶上的大狐狸尾巴一甩，身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空荡荡的夜幕间只留下余音袅袅：“不想来就算了，有本事一辈子也别来！”
一句话便把男生噎在原地手足无措。
科尔玛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看男巫转头，连忙举手，幅度很小的晃了晃，语气带着一丝遗憾：“既然你连苏议员那里都不想去，肯定更看不上我那间小酒馆了……已经这么晚，需要送你回学校吗？”
男巫速度很慢的摇了摇头，还没从大狐狸消失的余韵中回过神。
但科尔玛却没有给他更多思考时间，见他拒绝，脸上笑容一敛，嘁了一声，隐约咕哝了个‘渣男’之类的字眼儿，然后一转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徒留下某人站在清冷的街头，看着酒馆里热闹的学习场景，猝不及防。
他左右看了看。
幸好，此时已是深夜，街头并无行人。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刚刚从阴影中偷偷摸摸蹭过来的毛豆——刚刚大狐狸现身的一瞬间，这狗子就嗖的一下消失在墙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难怪夫子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噼啪！
一束极细的闪电凭空落下，砸在男巫脑袋上，顿时把他砸了个哆嗦。ъitv
喵~
毛豆怜悯的看着男生，用尾巴卷了卷他的脚腕，以示安慰。
周二晚上发生在这个僻静角落里的小插曲并没有对郑清的生活造成任何显而易见的影响。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天夜里，拒绝苏施君的建议，从北区回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让他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竖起。
但毛豆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借宿在男巫脑袋里的小青蛇仿佛冬眠了，任凭他在心底大喊大叫，也一声不吭。
直到进了学府，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骤然消失。
郑清想了很久都没明确的怀疑对象。
主要是想他倒霉的人太多了，打听他行迹的人也太多了——比如苏大议员的狂热粉，虽然现在频率降低，但自始至终都没停止对郑清的‘攻击’，郑清时刻担心什么时候会又挨一棍子；比如那些乌鸦，虽然学校与联盟都认为它们已经被连毛抓走了，但郑清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寒假的时候他还打死了一位黑巫师，谁知道它有没有什么徒子徒孙想找自己麻烦；再比如贝塔镇邮报等大小报纸的记者，约自己专访的纸鹤最近几日一直没有断过。
当然，还有最大的嫌疑对象：那天晚上劈了他一记闪电的家伙。
只不过郑清没有时间，也没有胆量去找那位嫌疑人当面对质。
隔天周三。
早起做早课的时候，萧笑一眼便注意到郑清额前蜷起的一绺焦黄枯发，大感诧异：“我记得你说昨天晚上是一节‘墨箓学’……什么时候墨箓学课堂上还玩起火了？”
墨箓属于阴属性符箓，极少会造成雷火等至刚至阳的符箓效果。
郑清不好承认被雷劈过的事实，只能含糊的说些‘画符的事’‘人有失手’‘祸从天降’之类的废话。
倘若是辛胖子，八成便能被郑清敷衍过去。
但萧笑只是仔细打量了几眼那绺焦黄的枯发，便非常肯定的嘲笑起来：“确实是‘祸从天降’，你头发底下被雷劈的红点儿还在呢……见过符箓燎焦头发的，但没见过符箓燎焦头发的时候还给你点个红痣。”ъitv
郑清脸色一僵，下意识伸手抚了抚那簇焦毛。
头皮处隐隐传来针扎般的细微刺痛。
然后他注意到博士今天搭理的清清爽爽的发型，眼神一亮：“你今天头发抹什么了？头油？发胶？摩丝？不管什么，借我用一点儿吧……”
“你一个整天隐身的家伙，抹了有谁能看见吗？”萧大博士一脸鄙夷的看着他：“或者说，你想让发胶强烈的味道暴露你的踪迹？我自然是无所谓的。但我以为，你就算剃了光头去上课，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话虽难听，道理却不差。
郑清面色灰败，还想再挣扎着挽回一点颜面，便在这时，他感觉灰布袋里有什么东西跳了跳，下意识把手伸了进去，然后摸出了一枚红宝石戒指。
是七宗罪的身份戒。
他眨了眨眼睛，手指拂过戒指上的宝石，一道极其微弱的信息流便顺着他的指尖传递了过来，郑清念头扫过，脸上的灰败迅速褪去，化作一种夹杂着古怪与愕然的表情。
这幅表情很难不引起萧笑的好奇。bigétν
“出什么事了吗？”
他束着腰带，看了一眼时间，补充道：“我们还有十分钟的空闲，如果不是特别麻烦，我可以帮你看看水晶球。”
“麻烦倒也不算，”郑清犹豫着，最终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就是刚刚收到第三方发布发任务，希望七宗罪帮忙收集郑清的一些生物材料，皮毛血肉不限……佣金非常丰厚……非常非常丰厚……”
郑清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春节后他与三叉剑达成的那笔‘军工供货合同’让他的荷包鼓鼓囊囊，说不定他一狠心，会自己主动把头发送去让对方研究的。
大不了做一个月噩梦。
如果一个月前的他能接到这种做一个月噩梦换上百玉币的生意，他大概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说不定晚上睡觉梦见被巨人追杀的时候，他还会一边跑一边在梦里笑出声呢。
但现在情况有些微妙。
因为他不差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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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协调时间
倘若不是今早那戒指在灰布袋里跳了几下，郑清险些忘了自己还参加了一个隐秘的学生地下组织。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历的事情稍微有点多，不论万里追猎乌鸦，还是沉默森林里大战黑巫师，亦或者在青丘公馆的小住与边缘学院的成立，每一件都让他挠头的很，以至于他这些日子时不时会想到杜少陵那句‘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七宗罪太‘佛系’了。
囿于建立时的初衷，这个社团的组织结构极为松散，每个成员都拥有极大的自由度，就像上一任堪罪使曾经对他形容过的话——与其说这是一个社团，不如说它是一个茶歇俱乐部，大家是坐在陌生咖啡馆里的闲客，拥有着一种严格束缚下的绝对自由。
总而言之，身为现任‘堪罪使’的郑清，虽然承担着这个隐秘社团里的‘裁判’角色，却并无多少强制力，平日最多的工作反而是充当七宗罪与其他组织之间的‘掮客’身份。biqμgètν
就像今天。
当校外某个拥有七宗罪联络方式的组织试图委托任务的时候，唯一可以找寻到的便是他这个‘堪罪使’，而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与其他七个成员沟通，协调一下聚会时间。
“你可以拒绝这个任务吗？”
这是萧笑听到郑清简单描述任务内容后的第一反应：“你前两天不是刚刚说过，自己月薪七八百玉币么，应该不需要这区区百来枚玉币的赏金吧。”
郑清干咳一声，眼角余光瞄见竖起耳朵的团团以及似乎马上就要醒来的辛胖子，连忙拽了萧笑就向宿舍外走去。
“边走边说，边走边说。”出门时，年轻助教熟练的给身上拍了两张隐身符，习惯性压低声音：“……不要耽误你的早课。”
萧笑哼了一声，甩甩袖子，向前而去。
昨夜的阴云还未完全消散，天灰蒙蒙的，仿佛随时会下雨雪的模样。清晨的微风习习飒飒，一改前几日的温柔，转而重新找回了冬日的肃寒，让人感觉这仿佛不是初春而是初冬。
郑清隐身而行，也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袍子。biqμgètν
开学第三天，其他学院什么情况他不太清楚，但九有学府已然迅速回归了正常的学习节奏中，一大早步履匆匆的学生随处可见，其中一些人是去做早课，但更多人是抢着在书山馆开门的时候争到个好座位。
“拒绝自然是可以拒绝的。”
前往飞苑的路走了小一半，郑清才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我觉得吧，这种委托，就算我拒绝了，他也会找其他组织来做……与其时时刻刻胆战心惊躲避不知从哪里敲来的闷棍，不如把那根棍子拿在自己手里，就算日后自己不小心撞上去，起码早有心理准备。”
萧笑微微颔首，显然接受了郑清的这个观点。
“那你能确认联络者的身份吗？”他转而换了另一个角度：“你能识别出委托你们的是哪个组织或者哪位巫师吗？”
“不可能。”
郑清语气立刻多了几分沮丧：“七宗罪成立四百多年了，发出去戒指我估计没有三百也有两百枚……不敢说跟联盟大大小小的巫师组织都有勾连，但与绝大部分组织搭个线应该问题不大。这也是为什么，去年我接任这个职位后，起初还想了解了解其他组织的情报但后来却渐渐放弃的缘故。搞不清楚的，完全搞不清楚。”
“那就按程序慢慢来吧。”
进了飞苑后，萧笑开始慢慢舒展筋骨，声音也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总之，这件事，主动权掌握在你手里……你只要别自己跳反，大概率是没什么危险的……早上我看过老黄历，今天忌，出行、祈福、开会；宜，打扫、铺路。所以，你别把你们开会时间定在今天，问题就不大。”
最后这番带着几分专业角度的评论与建议，给了年轻的助教先生极大心理安慰。
因为互相不清楚各自真实身份，所以七宗罪成员之间联络无法通过纸鹤或青鸟，而是由各自的身份戒指完成。
早课结束时，郑清已经向所有七位成员咨询了空闲时间。
然后趁着第一节魔法史的老师司马杨云还没到教室的空当，他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罗列了其他七人给出的回复——路西法、利维坦、贝尔芬格中规中矩，表示周六周日两天任意时间均可；萨麦尔与玛门在这两天基础上扣掉了周日晚上的时间；别西卜与阿斯莫德则表示没有任何时间限制。
一群老奸巨猾的家伙。
这是郑清给出的唯一评价。
他确实抱了一丢丢心思，想趁这次联络机会，根据魔鬼们回复的时间，猜一猜几位魔鬼的真实身份——最起码缩小一点可疑的范围——但他们给出的时间都太模糊了。稍微不那么模糊的两个，比如萨麦尔与玛门，看上去留下了周日晚上的时间，似乎他们需要参加班会（这是九有学院特有的安排），但郑清清晰的记得，萨麦尔那种暴躁的天然攻击性是所有成员中最疑似星空学院的人。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随手将羊皮纸揉成一团，塞进灰布袋里。
“……渣哥儿今天终于不在头版了。”
耳边传来辛胖子折叠报纸的声音，让郑清精神为之一振：“这两天只要你规规矩矩，不再搞事情，那么下周我认为你就可以摘掉隐身符了。”
一沓被折好的报纸顺着桌椅间的缝隙，悄无声息的塞向郑清，然后不声不响的消失在空气中。
“我一直很规矩的……”年轻的助教先生很没底气的嘟囔着，在膝盖上飞快翻看报纸几个版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有关他的新闻确实少了很多。
与之相比，贝塔镇邮报的编辑们对周末在临钟湖畔由‘请给我一只青蛙’发起的游行庆祝活动似乎更感兴趣，还给了一张巨大的青蛙配图。
只不过配图角落的水面下，影影绰绰露出一双鱼人的暗黄色眼珠，平白给整幅图增添了几抹紧张的色彩。ъitv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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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周四下午
就像网上的热搜只会持续两天一样。
现实中的热闹也是有时效的。原本郑清与萧笑分析，这波与‘助教’有关的流言可能会持续到开学第二周才会慢慢消退。但事实上，在报纸与舆论连续不断高强度的轰炸下，到了周四，学生们对郑清的关注就开始陡然下跌。
“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尤其在我们学府——学习、考核、狩猎，甚至还有春天即将到来的发情期——大家没可能在一个新闻上投注过多的关注度，他们仅剩的一点儿耐心现在都分配给了更重要的内容，比如边缘学院。”
说这话的时候，辛胖子正坐在宿舍书桌旁吃着午饭，他的手里举着一根油汪汪的鸡腿，同样油汪汪的嘴巴一开一合，仿佛一只吐泡泡的金鱼。
郑清也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胖巫师没有举着鸡腿的那只胳膊向下一挥，做了一个用力的手势。
“你听我说！”
他态度强硬，语气肯定：“我在编辑部呆了快两年了，对校园里舆论的风向虽然说不上成竹在胸，却也十拿九稳……如果舆论也有罫线图，那按照前几天的趋势来看，今天大家对你的关注度肯定会是一条大阴线，正所谓物极必反么，大家议论了许久的‘最年轻助教’今天下午正式开始第一节课，反而很多人会失去关注的兴趣……”bigétν
郑清皱了眉，欲言又止。
胖巫师把抓在手里的鸡腿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啃了一大口，舔了舔同样油汪汪的嘴唇，谈兴不减：“……如果不信，你下午上课的时候大可以摘掉隐身符，看看班上同学的反应。用我们编辑部里常说的一句话，流言蜚语犹如一阵狂风，吹过去也就过去了，只要躲过风头，留下的满地狼藉大可以慢慢去收拾处理！”
郑清终于按捺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首先，我很感谢你这几天给我带早饭午饭晚饭，辛苦了。”
年轻的助教同学双手扶膝，低头，一脸郑重的道着谢，然后抬起头，表情有些微妙：“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今天晚饭我会亲自去食堂的……其次，下午我就要给边缘学院的学生上课了，肯定没办法带隐身符，你的‘如果’没有一点儿价值。我本来就要摘隐身符的。最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胖巫师一副打算反驳的模样，突然龇着牙笑了起来，语速极快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最后，我刚刚其实一直想提醒你，你饭盒里的西红柿牛腩已经只剩下西红柿了。”
呼噜！
书桌上，肥猫的脑袋从辛胖子的饭盒里抬起，嘴角还挂着一圈可疑的红色酱料。它一脸无辜的打了个呼噜，用眼神非常肯定的告诉两位男巫，盘子里原本就是一堆西红柿！
啊！！
宿舍沉默几秒后，响起一声嘶声裂肺的嚎叫，声音之凄惨，将那些挂在帐子上打盹儿的小精灵们都惊醒了，一只只振着翅膀飞到半空中，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
……
……
周四下午的课，对郑清来说是一节符箓课，对天文08-1班的年轻巫师们而言则是一次志愿者服务。
服务对象都是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
只不过因为身份不同，二者前往边缘学院临时驻地的方式并不一样。
普通学生，比如蒋玉、萧笑、辛、张季信等人，将在第一大厅集合，由校工委的负责人带领他们前往目的地。
而作为助教的郑清，需要先去助教团的办公室签到，然后再经过‘员工通道’直达授课现场。
这与郑清想象的有一点点差别。
“如果你已经毕业，或者担任其他几所学院的助教，可以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负责指导郑清第一次上课流程的仍旧是托马斯，他入学时的引导员，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以前辈助教的身份来替郑清答疑解惑的：“你大可以像正常上课那样去教室。但现在不行。一方面，边缘学院的驻地还在建设过程中，临时驻地位置有些偏僻；另一方面，你这个在校生担任助教的事情终究史无前例，大家都有点麻爪……”
他口中的大家，自然是助教团的一干助教们。
郑清已经可以想象周五实践课上，希尔达会怎么调侃自己了。
“不碍事，不碍事，怎么都可以。”年轻的助教同学毫无意见，甚至巴不得托马斯把自己带到课堂上之后留下不走：“你给他们上过课了吗？那些边缘学院的学生好说话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比如说话有没有什么禁忌之类的……”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巫师世界的时候，托马斯曾经严厉告诫过自己‘不要随便对其他人抽出法书’‘不要随便询问别人血统’‘不要叫别人戏法师’等等。他觉得自己现在可能需要一点新的‘忌口知识’了。
“我负责他们周五的实践课，还没接触过边缘学院的新生。”托马斯显然能够理解年轻助教的紧张心情，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团里上过课的几位同事讲，那些孩子上课都很认真，也很有礼貌，课堂氛围好极了……就是接受能力稍微有点弱……所以你上课的时候，尽量放缓速度，同一个概念不妨多讲几遍。”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湖畔、围墙、大河与森林，脚下的长廊也从精美华丽变成赭黄色，未完工的木梁裸露在空气中，梁木上断断续续显露出一节节尚未缀连在一起的符文，四周空气散发出一阵阵属于原木的清香。
然后非常突兀的，长廊在某处消失，脚下变成了一片低矮而柔软的草坪。
草坪位于一段舒缓的斜坡上。
斜坡上撑开了一片大大小小的帐篷，有几顶帐篷甚至搭在马车上。斗篷之外，更远处的斜坡尽头是一段裸露在外的岩石，在郑清的位置，他可以看到岩石与天际相连，也可以听到岩石外一阵阵惊涛骇浪的声响。
“你猜的没错，边缘学院的新校区就位于布吉岛的边缘，一座悬崖上。”托马斯在郑清耳边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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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 悬崖之上
科尔玛为什么选择把学校建立在危险的悬崖边缘，郑清不得而知。
或许女巫觉得这所学院与它所处的位置一样，时时刻刻都在危险之中，容不得丝毫马虎大意；或许女巫认为边缘学院建立在布吉岛的边缘，可以向那些位于核心区域的巫师们清晰释放她不会争夺更多资源的善意；也可能只是因为岛上好的地方都已经有主了，身为后来者的边缘学院没有更多挑选余地。
不管真正的可能性是什么。
郑清只觉得这个选择好极了。
他非常喜欢边缘学院的新校区。站在悬崖之上，眺望远方，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与同样无边无际的天空，莫名让他有种天地为之一空的轻松感，仿佛郁垒在心头的无数压力在这一瞬间、在耳边汹涌的浪花与天际隐约的鸟鸣里，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不应该站在那里。”
完成交接手续的托马斯循着身影来到悬崖边缘，对闭着双眼面对远方的年轻巫师说道：“你现在是一位老师——即便只是职级最低的助教——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你的学生们。所以，不要随随便便站在悬崖边上，这会让你的学生们认为这里没有危险。”
“他们需要知道这里很危险。”
郑清喃喃着，缓缓睁开眼，转身，看向那片坐落在斜坡间的临时营地。高大的木头栅栏错落有致，上面挂满了属于边缘人带来的礼物——从水晶颅骨到干瘪的人手，再到黑曜石雕琢的古怪头像、五色细麻编织的绳索、雷击木刻画的桃符、石头弓箭、发黑的水草、成串贝壳与黯淡的珍珠，等等，一件件有序的悬挂在栅栏之间，每件礼物下都订了一块小木牌，上面没有留名字，只有一句句古老而真挚的祝福。筆趣庫
目光越过栅栏，视野陡然局促起来。
原本在下方看时稀稀落落的帐篷，换了个一个角度，立刻变得拥挤了许多。参差不齐的帐篷顶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烁着黯淡的色彩，仿佛一块被晒干的鱼皮。
数十道幽暗的阴影从远处沉默森林中延伸过来，仿佛一条条漆黑的绳索，栓在那块皱皱巴巴的‘鱼皮’上，钉在帐篷脚下的木钉又仿佛一只只燃烧的火把，在白日里闪耀着没有丝毫温度的苍白火焰。
“学校守护法阵还在调整过程中，所以只能通过间接的手段来为边缘学院提供某种程度的保护。那些阴影借助了沉默森林里的几株古木作为魔力节点，沟通着其他几所学院。你们班的志愿者就是通过那些阴影构筑的通道来到这里的。”
托马斯一边简单解释着这座未完工的学院，一边带着郑清缓缓走下斜坡，向最高大的那顶帐篷走去：“……还有不到一刻钟就开课了，你是去教室里等，还是在外面等？”
郑清迟疑着，站在帐篷外。
里面隐隐传来一阵热烈而喧嚣的议论声。其中大部分声音都很陌生，但也有一些耳熟的，依稀是天文08-1班的同学。
“……当贝塔镇邮报刊发边缘学院预成立的新闻时，我特意去看了一眼报纸头版，以为那天是四月一号，我记错了日子……”
“尼古拉斯！不自信，北区巫师的典型特征之一，你应该改一改这种心态了……”
“胖子，这不是不自信，我的意思是说，谁会相信第一大学会给北区巫师们专门建立一所学院呢？要知道，在进大学之前，这些年轻巫师一大半都没接受过正规的中学教育！所以我当时才会想‘这不是真的，说不定邮报编辑中了恶作剧人的强力混淆咒，或者今天是四月一号’……相比较起来，四月一号的可能性更大。但你猜结果呢？我错了！第一大学真的建立了一所接受北区人的新学院！”
“大贤者公布这条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那种气氛让人很容易就想起凯瑟琳从基尼小屋出来，举起法书，施展出第一道魔法的日子。”httpδ:Ъiqikunēt
“哦，我也记得那天……我想忍住不哭的，但我实在是太激动了。”
“童话变成了现实。”
“不，这是魔法才能带来的奇迹……”郑清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他回过头，托马斯正一脸鼓励的看着他：“进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呼啦！
帐篷的门帘被掀开。
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又在男生僵硬的钻进来的身影中戛然而止。郑清的目光飞快的扫过整座教室，意外发现它比自己想象的面积要大的多：高大的落地窗、布满细密魔纹的素色窗帘，锃亮的试验台规规矩矩陈列教室两侧，数十支蜡烛簇拥在一座银白色烛台上，稳稳的漂浮在半空，几只绿色小精灵忽闪着翅膀，欢快的穿梭其间。筆趣庫
教室当中，是一张张双人桌。
桌子左侧坐着穿着淡绿色长袍的边缘学生，右侧坐着穿着大红色长袍的九有志愿者，仿佛一朵朵绽放开的花朵，色块均匀且富有节奏。
他很容易便从那些‘花朵’里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但最为有趣的，是坐在教室前排中央的一对儿——红袍的是九有学院二年级首席生刘菲菲，绿袍的则是第四次上大一的尼古拉斯同学——此刻，那位梳着马尾、脸色蜡黄的陈年老生正挺直腰板，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郑清忍不住笑了一下。
“大家下午好！”
他挥了挥手，动作意外流畅而自然，脑海里练习了许久的开场白脱口而出：“我是你们的符箓课助教，很多人应该知道我名字了，但按流程，我还是要做一些自我介绍的。
我姓郑，名清，今年十九岁，在第一大学九有学院二年级天文08-1班就读，在座的各位除了我的学生就是我的同学，更多个人履历大家可以浏览周一出版的贝塔镇邮报号外或者周二的校报第一版，里面记者们调查的比我自己了解的还要清晰……”
原本略显僵硬的气氛终于在这个小吐槽中消散一空，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郑清注意到坐在前排角落的蒋玉悄悄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顿觉思路愈发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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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第一节课
“……有位前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命运的发展有很多因素影响’，我觉得非常有道理。你们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的。”
“……姚院长让我当这个助教的时候，其实我心中也忐忑不安。我也不是开玩笑，只是不太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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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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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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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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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http://.suya.cc/6/6957/ )
第六百七十五章 边缘学院的学生们
郑清上一次参加摸底考试，还是大一刚刚入学时。
当时他坐在台下，对着卷子，老老实实默了一千两百多个基础符文，一度震动了整个第一大学，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而今天，他已经坐在了台上，手里捧着茶杯，笑眯眯环顾四周，看着这些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努力完成他们的卷子。
果然，当老师要比当学生舒服多了——而且，同样作为摸底监考的他，比当初监考他的章怀古更轻松。
因为他不需要全神贯注于考场纪律，每位绿袍子身旁的红袍子都是合格的监督者。这替他省掉了很多麻烦。
阿嚏！
一个巨大的喷嚏声搅扰了安静的考场，引得很多人纷纷转头，怒目而视，同时也吸引了郑清的注意力。
打喷嚏的是伊势尼，临钟湖鱼人部落出身，同时也是边缘猎队的猎手之一，此刻它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ъiqiku
它能够进边缘学院并没有出乎郑清预料。
鱼人们在第一大学的身份非常微妙，说它们属于学校的一员吧，却没有任何一位年轻鱼人进入第一大学就读；说它们不属于第一大学，但老鱼人可以担任第一大学教授、年轻鱼人能够参加第一大学猎赛。
某种意义上，它们比北区巫师更贴切‘第一大学边缘人’的身份。
对于考场上其他巫师们的怒视，伊势尼显得有些不以为意，抬手擤了擤鼻子，把湿哒哒的鼻涕随手甩到一旁，全然不顾坐在它身旁的红袍子满脸铁青。
负责指导它的志愿者是辛胖子，郑清猜，胖子大概想借着机会跟伊势尼唠唠嗑，为他的下一篇报道积累素材。毕竟在第一大学，鱼人部落天然便具有一定的话题性。
“不要傻乎乎看着，给它周围施加一点湿度！”
一只长了三个脑袋的鹦鹉气势十足的落在讲桌上，张开翅膀撑起一道隔音结界，三个脑袋叽叽喳喳的教训着年轻的助教：“你是老师，难道看不到自己学生因为环境太干燥打喷嚏吗？这是失职！严重的失职！”
“他看不到，他就只顾着喝茶了！”
“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倒学会那些老油子打发时间的手段了！”
郑清被这顿突如其来的指责打的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连忙翻开法书，丢出一道‘有渰yan萋萋’，看着一抹潮湿的气息落在伊势尼身上后，才小心翼翼看向那只鹦鹉，非常客气的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这只三头波斯虎皮是第一大学学生会的‘荣誉主席’，已经连任许多届了。大一时，郑清参加学生会招新，就曾见过它。学校里很多新生都喜欢下课后围在它周围，听它滔滔不绝的讲一些老故事，颇受欢迎。
所以，这次边缘学院成立后，这只老鹦鹉也被请来，兼任了边缘学院的‘学生会荣誉主席’——当然，它并不需要像正式学生那样上课——有贝塔镇邮报的‘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声称，当初在学生会时科尔玛与这只鹦鹉关系很好，所以这份任命属于假公济私。httpδ:Ъiqikunēt
总而言之，鉴于这只大鹦鹉经历丰富、资格够老，托马斯在来之前便建议郑清对它恭敬一点，没有坏处。
“嗯，尚可。”
听到年轻巫师的询问后，三头鹦鹉收起翅膀，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然后踱着小方步，趾高气扬的在郑清的讲桌上走来走去。
郑清微微一笑，目光重新落回教室里。
除了北区巫师、鱼人、马人以及大鹦鹉之外，这间教室里还汇集了许多属于联盟与这个岛子上的‘边缘人’。
比如坐在教室第二排的那个亚麻发色的瘦小男巫，叫彼什科夫，是校工阿廖沙的弟弟，能力不足以进入第一大学，却又因为身体原因阿廖沙不放心他独自远行前往密大，正在犹豫时，意外收到了边缘学院的入学通知。
之所以提及他，是因为郑清对这个年轻男巫印象颇深——他的哥哥阿廖沙在校工委负责搜救犬的管理，宥罪猎队晚上训练时，偶尔便能看到他们兄弟俩驱赶着一大群狗子在林子里风风火火跑过，颇受瞩目。
再比如与伊势尼一起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几位混血巨人。
事实上，郑清听辛胖子八卦编辑部里收到的消息，学校原本想招募几位真正的巨人学生加入边缘学院的。但当那几位年轻巨人在一个晚上拆掉边缘学院营地一半的帐篷后，科尔玛与蒙特利亚教授便明智的中止了他们不切实际的想法，退而求其次，邀请了几位性情更加温和的半巨人。
与之相反的是混血狼人、混血吸血鬼、巨龙、妖精以及独角兽。
因为天赋较差且血统有瑕疵，混血狼人与混血吸血鬼在月下议会与第一大学的日子并不好过，边缘学院的成立给了他们一个全新的选择机会。
但或许出于对月下议会的警惕与尊重，或许担心那些天赋‘相对出众’的狼人与吸血鬼们鸠占鹊巢，或许不放心它们在圆月之夜的自控能力，总之，边缘学院的新领导层委婉的拒绝了那些如雪片般飞来的申请书，暂时维持了这所新学院某种意义上的‘纯粹’。
而巨龙、妖精与独角兽们的申请被拒绝，更多是出于‘种族主义’的考量。
第一大学毕竟是面向巫师们的大学，而非面向所有智慧生命的大学。接纳部分类人，已然是这所新学院的极限了，倘若今日开始接纳巨龙，那么巫师们的猎龙场以及市场交易的无数巨龙材料又该如何看待，必然成为联盟新的麻烦。
边缘学院的麻烦已经够多了。https:Ъiqiku
除此之外，郑清还听说了一件趣事，据说新学院建立后，边缘学院收到了几封来自枯黄之地的入学申请，第一大学愉快的接受了那些申请并为那几位申请人提供了丰厚的奖学金，只不过开学后，没有任何一个堕落巫师老老实实来学校报名，让学校很是失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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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分身变形术
“报告老板，我答完卷子了！”
开考不过半个小时，郑清一杯茶还没见底，一个突兀而又熟悉的声音便打断他的遐思，声音显得气势十足。
郑清定睛望去，不出意外，看到了自家小店的雇员叮当耳朵——作为新晋传奇的眷属，第一代鼠人，它与它的弟弟一起被边缘学院正式录取，这大概是联盟、学校以及月下议会对这个新生氏族某种程度的认可与互相之间的妥协。
当然，叮当耳朵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丁当；它的弟弟叮咚耳朵，在花名册上的名字也变成了‘丁咚’。
郑清干咳一声，顶着教室里那些偷偷摸摸的好奇目光，站起身，慢吞吞踱到丁当身旁，低头看了一眼它的卷子。
偌大的试卷上，符文框里是一片奇奇怪怪的符号，仿佛一只蘸满墨汁的小老鼠胡乱在上面爬过的痕迹，而符文框旁边的空白处，那个鲜红的数字还是‘零’。
也就是说，这位鼠人小哥儿一个标准符箓都没默写出来。
果然，提前交卷子的，不是学霸就是学渣。
郑清在心底吐槽着，语气温和着问道：“时间还早，不再多写一会儿吗？另外，这里是学校，不要叫我老板，叫我老师或者先生就可以了……”biqikμnět
“好的老板先生！”丁当一脸严肃的答应着，重新攥着毛笔，开始冥思苦想。
郑清看着它仿佛握棍子一样的攥笔方式，嘴角微微一搐。负责监督丁当的是萧笑，他扶了扶眼镜，冲男生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年轻助教顿时觉得自己的工作任重而道远。
而经过这一打岔，他对边缘学院新生们的期待感再次降低了一些。趁这机会，他在教室里绕了一圈，发现能够默出一个基础符箓的学生都是少数，默出三个五个便已经属于优秀范围了，而最突出的，就是尼古拉斯，他试卷侧面的空白处的鲜红数字已经跳到了‘九十一’，距离一百只有一步之遥。
虽然在天文08-1班的学生中这个数字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但在边缘学院的学生中，这个数字就是一枝独秀了。
当然，默不出标准符箓，并不意味这间教室里的新生们没有任何基础。相反，在巡查过程中，郑清注意到很多人画出的符箓并非无效符——譬如吉普赛女巫卡门，在标准符之外，又画出了十几道‘异态符’，好听点来说，她属于传承古典魔法流派的绘符技巧，通俗点来形容，就是她从吉普赛女巫团学到的那些符箓早已过时，没有被联盟认可为标准。
标准符箓只需使用朱砂或阴墨在黄纸上绘制出符文形态，然后灌灵封脚便可以生效了。但有些老派符箓，比如卡门绘制的那几道异态符，却需要使用龙血调制墨水、使用魔法动物的皮子硝制符箓载体，有些复杂的符箓，还需要在特定时间、特定环境、或者通过特定仪轨才能释放出来。
类似这种被打歪的基础，应该还有很多。
正常来说，把一株已经长歪的树重新掰直，远比从小就种一棵笔直的树更困难。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学校会给这些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整整一个学期适应时间的缘故吧。biqikμnět
郑清皱着眉，细细思索着这件事，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尼古拉斯的桌边已经站了许久。久到原本信心十足默写符文的尼古拉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狐疑的打量着自己新默写了一半的符文，以为是哪里写错了。
坐在尼古拉斯旁边的志愿者是刘菲菲，原本她只是一心一意、眉眼弯弯的看着蜡黄脸儿老生专心致志的默写符文，但当尼古拉斯第三次抬头去看郑清表情的时候，女巫终于按捺不住，怒气冲冲看向年轻助教，眼神仿佛两柄小刀，在他脸上戳来戳去。
郑清后知后觉，干笑一声。
摸了摸莫名有些胀饱的肚皮，心底轻嘁一声，溜溜达达回了讲台。转头向前排角落看去，只见蒋玉正专心盯着身旁那位名叫凯瑟琳的北区女巫答题，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
……“……刚刚你监考的时候，在尼古拉斯身边站了太久，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菲菲都想冲你身上砸一道恶咒了。”
蒋玉抱着课本，笑吟吟看着郑清，轻快的提起了刚刚结束的志愿者服务：“我甚至看到她的手指已经摸到法书书脊了！”
周四下午的‘时间转换课’，两人选修了同一门‘分身变形术’，因此边缘学院的课程结束后，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室，准备找一间合适的屋子转换时间。
听到女巫的揶揄，郑清立刻想到了首席生那恶狠狠的视线，不由失笑。
“真的吗？”他下意识答道：“我以为你没有看我呢。”
“什么？”
“咳，我是说，没想到尼古拉斯竟然真的决定再转一次学院了。”
年轻助教看着女巫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回忆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有些张皇失措，不自觉的躲开她的目光：“……他今年应该有二十二岁了吧，跟他同一批入学的人，现在都开始进行注册巫师考核了。如果我是他，绝对没有这份勇气再来一年的。”
“为什么呢？”女巫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反问。
自然是因为面子上不好看了。
郑清心底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话到嘴边，却已然变成另一种说辞：“当然是因为刘菲菲还在我们班啊！尼古拉斯也不知道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怎么能把女朋友丢下，一个人转去别的学院呢？太不负责任了！”
男巫义愤填膺着。
女生眉眼弯弯，顺手帮摘掉一只不小心落在男巫肩膀上的毛毛虫，把它弹飞。
“确实不负责任。”
蒋玉赞同的点点头，话锋一转，称赞起刚刚结束的符箓课来：“说起来，你这节课讲的真不错，尤其是那段开场白……把《第一大学校园管理条例》总结成六个字，简直太精辟了。如果我们学的这些课本也能那么总结就好了……”ъiqiku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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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迟到与失误
分身变形术作为变形术的进阶课程，原本是不对低年级在校生开放的，因为修习它的前置条件，就是巫师必须掌握变形术。
这种高深的魔法即便许多四年级老生都很少有人能够掌握。
郑清能够学会变形术纯属意外。
大一刚刚入学时，他安静了十多年的头疾重新发作，校医院以及学校资深的教授们检查许久都找不到根源，最终按照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将巫师们躲避灾劫的法术——也就是变形术——教给了郑清。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一个人脚疼，医生最终开出的方子是给他换只健康的脚。思路虽然不对，但结果确实治好了脚疼。
总而言之，阴差阳错之下，郑清开始接触变形术。
最初他施展变形术时，还需要借助魔药的力量，每一次变形都需要消耗一支变形药水，价格非常昂贵。老姚曾经安慰郑清，他变形需要的花费已经从公费生的医保里扣除了，但根据郑清事后悄悄打探，学校其他公费生似乎并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医保。
当然，其他公费生好像也没有遇到过校医院解决不了的头痛。筆趣庫
随着变形次数增多，郑清对变形术的体悟也越来越深，渐渐的，他不需要真正服用变形药水就可以变形，再然后，他甚至只需要看一眼变形药水、想一想变形药水，就可以变形成功。用更容易理解的话来形容，他是通过‘肌肉记忆’让自己掌握了变形术的。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在开学前提交课表的时候，郑清并没填‘分身变形术’，而是填的‘变形术’，原本想轻轻松松拿三个学分的。
但课表在老姚手里转了一圈后，变形术前面就加上了定语，郑清预期中的轻松课程难度也陡然提升。
所幸老姚在改课表的时候，是将两位年轻巫师的课表一齐修改的，倒让男生在心塞之余，还多了几分安慰。
“……听说选修这门课的学生很少，属于小班教学，负责这门课的文森·德·鲁伊特教授出身欧罗巴，好像是位凯尔特巫师，性子有些古板，而且据说课堂要求很严厉，但实际上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当然，教变形术的老师年纪好像都不大。”
在前往教室的路上，郑清一边念叨着自己从萧笑那里扒拉来的‘情报’，一边将整理好的隐身符数出一沓，递给女巫：“呶，刚刚监考的时候顺手画的，一会儿优先用它们吧……我敢打赌，今天我们要被扣随堂分了……希望教室门是开着的。”
因为上一节课的教室在学府外，且郑清身为老师，课后被其他学生们拽着问了不少问题，所以当他抽身准备进行时间转换的时候，距离下课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
也就是说，即便他立刻进行时间转换，也来不及准时赶到分身变形术的课堂。
好消息是，蒋玉没有丢下他一个人去上课，而是在教室一直等到他最后忙碌完毕，才一起回的学府。
坏消息是，原本一个人的迟到，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女巫伸手接过那沓符纸，瞥见了男生手腕上戴着的哈哈珠子，嘴角微微一勾。
“鲁伊特教授的父亲是日耳曼巫师，母亲才是凯尔特巫师，他的变形术传承自他的母亲，一位强大的北欧德鲁伊，”
蒋玉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现在两人已经都迟到了，愉快的分享着自己知道的一点趣事，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八卦的感觉：“我怀疑当初他母亲是对鲁伊特家族的姓氏感兴趣，所以才认识了他的父亲……唔，这件事不要在别人面前乱说，会显得很没礼貌。”
郑清侧脸看了她一眼，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一脸坚定。
女巫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一辈子也没办法跟别人说这种猜测……现在说出来，感觉真不错！”
她笑的有点小放肆。筆趣庫
郑清却莫名感觉心情很好。
“不要在教学楼里打情骂俏！”走廊一侧，一个拄着长柄斧的矮人揪着自己的胡须，恶狠狠盯着路过的两位年轻巫师，大声咆哮：“这里是学习的圣地！而且，其他人都上课了，为什么你们还在教室外面？这是对学习极大的不尊重……”
“哦，不要责怪他们，马克西姆。”走廊另一侧，一副椭圆框肖像里，一位胖乎乎的老妇人抬手把单片眼镜夹起，向下看去，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这是开学第一周，上课还不到十分钟，老师不会责怪你们的……”
蒋玉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郑清也把手举到了眼前。
“哦，梅林在上。”女生难得露出一丝惊慌，左右张望着，最终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我竟然忘了隐身……”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忘了。”郑清看着阳光下清晰可见的掌纹，脸蛋皱成一团，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我刚刚甚至还给了你一沓隐身符……”
按照两人最初签署的时间转换协议，时间转换后，他们不应该与新时间线上任何生物产生任何交集，以免对未来造成影响进而发生不测。筆趣庫
“肖像算生命吗？”郑清有些惴惴不安，同时激活了身上的隐身符。
蒋玉比他更早一步消失在走廊里。
“它们能够传递信息，是不是生命又有什么关系呢？”空气中传来女巫闷闷不乐的声音：“按照信息大一统理论来说，这已经属于一种非常明确的‘扰动’行为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加快了前往教室的脚步。
身后走廊里，找不到目标的矮人跳着脚破口大骂起来，而椭圆相框里的老妇人也对两位年轻巫师的不告而别有些不高兴，嘀嘀咕咕抱怨了几句。
“丹哈格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传唤我们吧？”郑清顾不得身后的小骚乱，忧心忡忡的问道。
“应该不会，”女巫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显得有些懊恼：“但学校就不一定了。那些肖像们都很八卦……肯定是这段时间频繁进行时间转换，让我们有些糊涂！”
“肯定是这样！”郑清用力点着头，旋即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学第一周……也许以后适应了情况会好一点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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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只有两个人的课堂
清晰而慌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引得许多原本在相框里小憩的肖像们四处张望，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公德心，上课时间在教学楼里乱跑。
只可惜，它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分身变形术的教室位于教学楼西-403。
当两位隐身的年轻巫师匆匆忙忙来到教室外面时，教室门半掩着，两人只感觉里面异常安静，不像是有人的模样。
蒋玉看了郑清一眼，男巫很果断的上前一步，探了半个身子进去。
然后他的身子就僵在了那里。
蒋玉在他身后推了好几下，正犹豫要不要给他身上丢一道‘反石化咒’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教室里传了出来，惊得她浑身魔力剧烈起伏了一下，险些破坏掉隐身符的效果。
“你们两个来了？迟到了吧！快进来……进来吧，这会儿就剩你们两个人了。”
教室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九有学院院长大人那张笑眯眯的焦黄脸儿与亮锃锃的大背头，他咬着烟斗，目光在眼前空荡荡的走廊里点了点：“隐身符都摘了吧，我在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两位年轻巫师在老姚的示意下，稀里糊涂的进了教室。
进门前，郑清还特意抬头又看了一眼教室门前挂着的铭牌，确凿无疑，是教学楼西-403，与他课表上填的数字一模一样。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早已淹没在厚厚的粉笔灰下，没出一点儿声音。biqikμnět
郑清记得很清楚，分身变形术的老师是文森·德·鲁伊特教授，他跟蒋玉刚刚还讨论过的，甚至那位教授的模样他都从萧笑那里打听到了——绝不是老姚的双胞胎！
“我确实没有双胞胎。”
走在前面的姚大院长回头，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茫然的男巫，打趣道：“以前只知道你喜欢给别人开脑洞，没想到伱自己脑洞竟然也这么大……”
郑清表情一紧，一连串保护灵魂的符咒已经丢在了自己与蒋玉身上。几乎同一时间，女巫手边也飞起一串流光，罩在她与郑清身上。httpδ:Ъiqikunēt
教授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一挥手。
“坐，随便坐。”
说话间，他毫不在意形象的撇开腿，大喇喇坐在第一排桌子上，没有给两位年轻人更多困惑的时间，简单解释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原本这节课是鲁伊特教授开设的，你们记的没错。但昨天晚上，鲁伊特教授临时接到学校安排的某项任务，进了实验室，短期内似乎没有时间完成教学任务了……所以我来代代课。”
说着，他环顾左右，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表情有些唏嘘。
“至于班上其他同学，”九有学院的院长摊了摊手，把烟斗从嘴边拿开，吐出一团无可奈何的烟气：“有一个前天晚上改了课表，换了一门更简单的课程；有一个还没到校，据说目前在埃及那边吃沙子呢；还有一个……人没了。”
“没了？”郑清按捺住其他好奇的地方，困惑的重复着这个词。
“嗯，人没了。”
姚教授表情淡淡，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中午吃什么：“是个星空学院大四的，早早就被新世界的猎队选中了，上学期就已经确定了要上这门课……寒假的时候，跟着那支猎队去一个新开发的世界长见识，顺便完成他的实践任务，然后人就没了。据说猎队遭遇一头发狂的土著神灵，被一口酸液融掉了大半个身子。”
磕磕。
教授叩掉烟斗里的灰烬，摸出一簇金黄色的烟丝，慢吞吞的换着，给两位年轻巫师足够的消化时间。
停了三四分钟，才重新点燃烟斗，塞进嘴里。
呋——
他重重的吸了一口。
“所以说，明天与意外，你们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老姚吐出一团浓郁的烟气，最后总结道：“……活在世界上，还是尽量不要留下遗憾的好。”
郑清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悄悄握住，捏了捏。
凉凉的，软软的。
他没有低头，也没有回头，而是顺势也捏了一下，作为回应。
“咳咳。”传奇巫师大声咳嗽着，责怪的看着面前两位年轻巫师，似乎在抱怨他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郑清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说，教授，这个班原本就只有五个学生吗？”他试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五个，不少了。”
九有学院的院长拍了拍身边的讲义：“类似分身变形术这样高阶魔法的进阶魔法，很少有在校生能学习……不要说分身变形术了，就算变形术，拿到注册巫师证书的人起码也有一半不会，另外一半里，一大部分使用的时候还要借助魔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闲话就说到这里。上课已经快半个小时了，你们甚至连课本都没拿出来，像话吗？”
空旷的教室立刻想起一阵稀里哗啦翻课本的声音。
“另外，再提醒一下你们，那个时间旅行的原则。”
老姚声音幽幽提醒道：“内容我就不强调了。虽然我不像有关部门的人那么死板，严格要求你们一丝一毫不许越界，但也不能太过张狂……下次如果被走廊里的肖像发现你们的踪迹，那就先提前准备好三尺长的自我检讨，然后再来找我反省。”Ъiqikunět
两位年轻巫师闻言，唯有低眉顺眼，诺诺连声，不敢有丝毫辩驳。
“……分身变形术相较于变形术，最大的特点就是‘分身’两个字。就是说，你们既可以在保持自己处于‘巫师’状态时，分化出一道变形后的个体；也可以在自己变形的同时，分化出一道同样变形的个体。”
或许因为只有两个学生，老姚今天讲课时表现的也非常随性，叉着腿毫无形象的坐在第一排课桌上，手指在半空中虚点，留下一串串立体而复杂的咒式与概念重点：“你们在这节课上需要学习的重点，就是如何分化出这道分身。这里有一个重要的概念——凭依——这个是重点，肯定要考的，你们记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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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九章 没有烛光的晚餐
分身变形术的课程刚刚结束，老姚一眨眼便消失在讲桌后，把偌大的教室留给了台下的男巫以及女巫。
郑清做完笔记抬头后，才发现教授消失了，不由与女巫面面相觑。
“恰好五点钟。”
蒋玉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非常自然的‘随口’说道：“距离下节课还有一个小时，该吃晚饭了……”
郑清自然是极为机灵的：“我知道步行街新开了一家……”
话音未落，便见女巫从手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饭盒，放在桌上，然后似乎才听到男巫的话，惊讶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郑清后面的话被那个小饭盒憋在喉咙里，憋了半晌，最终怏怏着答道：“没，没什么……你就在这里吃吗？”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
对第一大学的大部分学生来说，下午这节课之后，今天的课程便算是结束了。少数人或许会在教室完成作业后再离开，但大部分人即便是有自习需求的，也会在晚饭后再返回教学楼，几乎没人选择在教室里吃饭。httpδ:Ъiqikunēt
“没办法，时间紧张。”
女巫两手伸到脑后，熟练的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毛笔杆插起来，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路上……一起吃吧？”
虽然用的是反问的语气，但她的眼神却很肯定，似乎确信男生不会拒绝。
郑清略显迷醉的眼神从女巫白净的颈子间艰难挪开。
然后才发现那个精致的小饭盒被打开后，里面有一层接着一层的折叠，只是一眨眼功夫，小巧的饭盒便变绽放成一朵由餐盒组成的花朵，桌上也多了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从开胃的水晶山楂、焗蜗牛、罗宋汤，到烤羊排、煎鱼、番茄牛腩、玉子烧、清炒的时蔬，再到土豆泥、小笼包、蜜汁布丁与泡芙，还有口味稍重的芥末鸭掌、麻辣鸡丝，被捏成熊猫状的可爱饭团，以及模样可疑的绿色粘稠饮料。
只是一瞬间，年轻的助教先生就感觉自己肠胃疯狂蠕动起来。
“这是你的晚餐？”他吞了吞口水，看着满满一桌美食，然后又看了看女巫苗条的身形，语气带了些许的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像蒋玉这样的女生晚上只吃一个苹果的。
“当然不是。”
女巫给了他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抬手接过小精灵们递来的热腾腾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才言简意赅的补充道：“这是我们两个的晚餐……一会儿还要上一节课，不补充足够的能量可不行。”
郑清原本脑海冒出的一大堆问题至此戛然而止，一个都想不起来了。筆趣庫
几只穿着灰色制服的小精灵托着热毛巾、筷子、餐巾等东西，排着整齐的队伍，飘在男巫面前，依次提供贴心服务，让他有一种坐在约塔餐厅里的感觉。
“我从来不知道校工委的小精灵们还能提供这些服务。”郑清擦手的时候，目光从小精灵们身上掠过，没话找话。
“你要吩咐她们的。”
女巫解释着，已然夹起一颗殷红的山楂，塞进嘴里，略失形象的边嚼边说：“很多魔法生命缺乏主观能动性，而巫师又往往会忽略这点，用刻板的印象对待她们，自然不知道她们是多么能干。”
郑清连连点着头，嘴巴已经被各种美味塞的满满当当，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过冬的仓鼠。”
女巫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了一杯粘稠的绿色饮料：“喝点这个，我自己研究的提神饮料，除了黄芪、远志、升麻、冰片外，还有少量研碎的瞌睡豆根须以及绝音鸟胸骨磨粉，然后用苹果露兑出来的……很神奇吧，瞌睡豆是用来催眠的，但它的根须却能让人异常清醒！”
郑清端着杯子，小心翼翼的啜了一点，意外发现它的卖相虽然看上去有点糟糕，但口感与味道却很不错。
或许是加了苹果露的缘故，一小口下去，他感觉浑身上下的魔力都变得活泼了许多，连带着思维也愈发清晰。
“绝音鸟胸骨磨粉有什么用？”他费力的咽下去食物，好奇的咂了咂嘴。
“可以帮忙提高记忆能力，它是调制‘回忆剂’的主要材料。”说话时，女巫刚刚夹起一块玉子烧，似乎想到什么，停了下来，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其实当初我想用‘巴菲醒脑剂’的，它对脑力强化效果更好，但巴菲醒脑剂属于处方药，使用的时候需要有专业治疗师的监督，所以……”
她耸了耸肩，将那块玉子烧送进嘴里，脸上的惋惜迅速消退，心满意足的眯了眼。
郑清拨弄着盘子里的煎鱼，迟疑着，最终小声劝了一句：“这才开学第一周，你就想用巴菲醒脑剂了……我们这个学期还很长……”
蒋玉夹起一块牛腩，放在他盘子里那块煎鱼上，态度很坚决：“我们不能等时间不够用再去找时间……要尽快适应这种节奏，最好提前主动把握这种节奏，才能坚持更久的时间。你晚上的课是什么？”
这种主动的态度，果然很蒋玉。
郑清放下自己折腾许久的煎鱼，优先夹起那块牛腩。
“云箓学。”
他早已把自己的课表背的滚瓜烂熟：“是一门研究古代符箓的课，但我看了看教科书上的内容，可以很清晰的从古代符箓看到基础符箓的变形……课后题也都很容易。所以我觉得这门课问题应该不大……你呢？”
女巫正在那一排坐在餐盒里的熊猫饭团间挑拣着：“我？嗯，一会儿是一门‘月下的法律与制度’，属于概论类的课程，不涉及太专业的部分……问题也不大……这个饭团是我亲自捏的！”
郑清看着盘子里那个与其他‘熊猫’相差甚远的小东西，很容易便昧了自己的良心。
“真好看！”
他厚着脸皮称赞着，把饭团一口塞进嘴里，然后迫不及待的夸奖道：“颗颗分明，粒粒美味……比其他饭团好看又好吃！”
女巫笑的前俯后仰。
餐盒里其他的熊猫饭团们则耷拉着耳朵、斜着眼睛，一脸鄙夷的看着年轻男巫。
郑清突然放下筷子。
“噢！”他幅度很小的点着头，脸上露出一丝恍然：“我就说……你有没有觉得桌子上缺点儿什么东西？”
“什么？”
男巫打了个响指。
几个青濛濛婴儿拳头大的光团骤然从虚空里钻出，晃晃悠悠漂浮在桌子周围。
“这是‘嘒彼小星’？”女巫一眼便认出了光团们的本质。
“不，这是蜡烛……吃晚餐没有烛光，就像夜空没有了星辰，少了很多滋味。”男生一本正经纠正着，惹得女巫再次哈哈大笑起来。biqikμnět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终于忍不住，抖落满身粉笔灰，尖叫起来：“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吃饭就吃饭，哪里那么多废话……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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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 豪麻精油
鉴于晚饭时的气氛，郑清与蒋玉都很明智的没有讨论那位因为意外身亡而缺席课程的星空学院老生，但这并不代表郑清把这件事忘了。
老姚谈论那件事时的淡漠语气，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
感觉就像下午吃了一条鱼，然后有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喉咙里，每次当他觉得那根刺已经滑进胃里的时候，它总会不动声色的晃一下，用短暂而尖锐的疼痛告诉你它的存在。
晚上。
云箓课结束后。
回到403宿舍，两位同伴正围坐在书桌前，萧笑在翻看一沓厚厚的工具书，辛胖子面前则摆着一排大小不同的瓶瓶罐罐，似乎在调配什么魔药。
“调药去实验楼……难道一定要炸一次宿舍才能让你有大学圆满的感觉吗？”郑清有气无力的训斥了一句。
毕竟他还是403宿舍的舍长。
说话间，他已经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书桌前，顺手捡起博士手边的一本工具书，看了看书名，《小精灵学导论》，作者约翰·克雷格，翻了翻目录，从最基础的小精灵种类与性质讲起，内容还涉及灵种培育学、精灵喂养、契约详解、简单指令与深度学习、精灵习惯培养、常见病例分析，等等，内容非常丰富。
捧着这本书，郑清的视线越过书的边缘，落在博士摞在一旁的其他工具书上——《绿色小精灵：播种、成长和控制》《精灵管理技术手册》《小精灵行为分析》《精密逻辑下的混沌生命》《炼金生命——论基于魔法炼制-自然筛选下的异种生命形成和特殊变异法则》《贾比尔与瓦伦丁讨论炼金术》等等，每一本看上去都厚的可怕。ъiqiku
啪！
年轻助教狠狠的合上手中的《小精灵学导论》。
“见鬼，”他嘟囔着，脸上又增添了几分烦恼：“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想着要跟她讨论一下去找杜泽姆博士的事情……”
“结果一见面就忘了，对不对？”辛胖子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哼着，手底动作却飞快，一丝不乱。
郑清重重的叹了口气，没脸辩解。
他确实把这些小精灵们忘的一干二净了。
“那你们现在……”他稍稍打起精神，看了一眼萧笑，然后又看了一眼胖巫师手边的研钵，目光最后落在那株展开的向日葵以及躺在花盘上的几只酣睡小精灵身上。
“博士在《炼金生命》里看到一个古方，制作豪麻精油的，对特殊变异有辅助促进的效果，所以我们尝试一下。”辛举起手中的药杵，指了指粘在上面的墨绿色黏液：“强化生命与自然的交流沟通能力、进行一定程度的魔力增幅……非常、非常安全。”
豪麻草液的清香飘来，郑清仿佛看到有无数细小的魔力分子在宿舍里欢呼雀跃，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喉咙里的‘鱼刺’又提醒了他一下。
他放下那本《小精灵学导论》，迟疑着，向两位同伴简单提了一下星空学院那位意外身亡的老生，却惊讶的发现两人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
“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胖巫师仔细调配着研钵里不同草药的分量，哼了一声，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平日那种抓到大新闻的兴奋。筆趣庫
相较于他，博士能给出的信息就丰富多了。
“听说那位同学姓王，平时参加星空学院内部赛的时候就很喜欢近战，曾经在无限制格斗中守过一个星期的擂台。”
说话间，萧笑目光掠过吸血狼人先生空荡荡的床铺，补充道：“如果迪伦回来，可能有更多消息。至于现在……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毕竟事故发生在外域，而且时间还很短。对于这种事情，学校向来处理的非常低调。大家也都不爱提。不是什么好事。”
“每年毕业班总要有几个伤残名额的，听多了就不奇怪了。”辛胖子抓着玻璃棒，小心搅拌着杯子里略显粘稠的液体，表情严肃，语气有些低沉：“还记得我们上学期开学前的试炼会吗？以前试炼会都是大一举行的，但因为一直有伤亡，所以学校去年才进行了改革。”
“……我一直以为那种‘伤亡’就像我们以前参加校猎会时因果转身咒的效果。”郑清盯着花盘里的小精灵，喃喃道。“哈。”胖巫师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笑声，没有评价郑清的天真，自顾自继续说道：“……而这类新闻，原则上不论校报还是邮报，都不会主动刊登的……除非他的死与学校其他新闻有关。像这位，死在新世界，泡都冒不起一个…唔，我的豪麻精油已经不冒泡了，应该差不多了…对了，你们有谁见过僵尸美人鱼吗？”Ъiqikunět
话题转进如此突兀，以至于不论郑清还是萧笑都愣了一下。
“什么？”
“僵尸美人鱼。”胖巫师一丝不苟的重复着那个名词。
“我见过死灵迦娜……但它们跟美人鱼差别还是很大的。”萧笑皱着眉，扶了扶眼镜：“它跟那名同学的死有关系吗？”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郑清几乎也在同一时间问出了相似的疑问。
“因为我觉得你们讨论的话题太沉重，影响我调配魔药了。”
胖巫师理由非常充分，他把玻璃杯举到光线下，眯着眼，仔细打量里面的状态：“……至于‘僵尸美人鱼’，是因为有人给校报投稿，说寒假的时候在爱琴海看到一头僵尸美人鱼在月下吸食米诺陶的血，说的像模像样……但我总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为什么你会看到别人的投稿？”萧笑立刻捕捉到胖子隐晦表达出的意思。
“嗯。”
胖巫师难得露出一丝矜持，但只坚持了几秒钟，就放下杯子，眉飞色舞解释起来：“没办法，能者多劳，琳达学姐走了之后，我们原来的编辑当了副主编，暂时没有更多精力去审稿了……所以，你知道，位置一层层空了下来……编辑部就给我加了点担子。”
“哦，升职了啊，恭喜恭喜。”郑清无精打采的祝贺着，重新低头，盯着向日葵花盘里的几只小精灵发呆。
“你这语气像是在给死人祝贺。”
胖巫师吐槽着，最后拿起一个玉勺，舀出一勺澄澈粘稠的精油，左右看了看：“东西调配好了……你们谁上手，给她们敷一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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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一章 阳光下的水渍
隔天周五。
一大早，郑清起床后第一时间便趴到书桌前，观察着昨晚涂抹过‘豪麻精油’的三只小精灵的状态。
澄澈的精油经过一晚的消耗，变成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仿佛胎衣一般将小精灵裹在里面。倘若不是看着那层薄膜还在有节奏的微微起伏中，郑清早就按捺不住上手，将其撕开了。
不要随意干扰任何魔法进程，这是每一位巫师的基本素养。
“今天不带隐身符了？”
临出门时，萧笑注意到郑清没有隐身，忍不住扶了扶眼镜，脚下稍稍迟疑了几秒：“我刚刚想起来……”
啧！
真是拙劣而糟糕的借口。
“你早上看过罫线、水晶球还有老黄历的。”郑清横了他一眼，紧了紧袍子上的腰带，满脸不悦：“就算我会挨打你也不会受到牵连……你该对自己的占卜能力多一点信心！”
博士干笑着，终究没有反身回去做他‘刚刚忘记’的事情，默默跟上郑清的脚步。
而郑清虽然表面信心十足，心底却有些发虚。https:Ъiqiku
一路上手就没有离开过口袋。
所幸经过一个星期的剧烈消化，以及昨天下午课堂上的公开露面，学府里其他年轻巫师对于郑清的出现表现出极大的宽容与耐心，倒是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最糟糕的情况。
“我在编辑部里听到过一句话。”
上课前，辛胖子拿着一沓羊皮纸，一边飞快的翻阅着，一边语重心长教训郑清：“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巫师，一种是存在支配舆论的巫师，一种是舆论支配存在的巫师。明明你就是第一种巫师，却硬生生吧自己活成了第二种……我就问你，何苦来哉？”
郑清皱了眉，手中举着的煎蛋三明治停在半空中，腮帮子也停止了蠕动。
他总觉得胖子这番话有点耳熟。
“我记得这话不是说舆论与巫师关系的吧。”
还是萧笑涉猎广泛，第一时间质疑：“如果没有记错，这是老派巫师们讨论‘灵魂与肉体’互相支配时的某个结论……灵魂支配肉体的巫师与肉体支配灵魂的巫师，前者外在表现为自知且自律，后者外在表现为无知且失控。”
郑清顿时恍然。
他想起来，这是前段时间他在青丘公馆暂住的时候，在某本书上读到过的，因为当时距离寒假他曾直面的多位堕落巫师时间不久，所以那句话给他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摇了摇头，重新咬了一口煎蛋三明治，将手中的《贝塔镇邮报》翻到了最后一页，目光在几篇文章标题间一扫而过。
不出所料。
一如他这个早上翻看了几十页的其他报纸内容一样。
报道的内容有议论某位知名女巫秘密情人的、有讨论边缘学院标志含义的、有抨击丹哈格通过的新法案、有分析北区巫师对联盟劳动力市场冲击程度的、有马丁-托尔公司新推出的炼金厨娘全要素展示的广告、有绿兮纺与拂地垂春季高定大战、甚至还有第一大学最年轻助教昨天下午第一节课的报道，等等。
唯独没有死讯。
星空学院那位在某个无名新世界的无名角落意外身亡的大四老生，仿佛这个初春即将到来时融化在校园角落里的积雪，悄无声息的渗进了泥土中。
阳光升起后，他连最后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那摊水渍阴影——也很快被蒸发干净，被除却他亲人外的旁人忘的一干二净。
“如果你不死心，我还可以帮你找一份《每日号角报》或者《恒河日报》、《朵朵女士》……只要你不嫌麻烦。”胖巫师将他刚刚‘审查’过的校报投稿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态度宽容的令人惊讶。biqikμnět
“不用了。”郑清咕哝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边吃完早餐后剩下的纸袋、纸杯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转头看向窗外，金色的阳光笼罩在整座学府中，天空与大地都显得那么干净，一切与昨天以及明天没有任何区别。
然后他收回视线，看向两位同伴：“下课后我要抓紧时间去上……那种课……所以咨询特斯拉教授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虽然缺乏杜泽姆博士的天才灵感，但特斯拉教授终究是一位非常权威的炼金大师，能够给那三只小精灵足够的稳妥建议。
“你已经强调了八遍了，助教先生！”胖巫师颇为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有吗？”
郑清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不好意思，是我啰嗦了……我觉得大概是因为频繁进行时间转换，所以有点精神衰弱……”
听到‘时间转换’几个字眼儿，胖巫师的注意力立刻从那几张羊皮纸上挪开。
他还没有放弃想搞点新闻的念头。httpδ:Ъiqikunēt
“其实我一直有点惋惜的，”辛胖子斟酌着字眼，竭力让自己的表现的不那么迫切：“你想想，一个拥有时间旅行能力的你，为什么还要天天去上课，而且是上更多时间的课……上课这种事情，只是在这条时间线上就足够可怕了！”
他垂着粗短的手指，用力戳着面前的桌子。
“哼哼。”郑清敷衍的哼了两声，谨慎的没有接茬这个话题。
昨天下午老姚的警告还清晰的回荡在他的耳边，他可不想刚刚开学就领一个三尺长的检查书任务。
“我也有相似的好奇。”萧笑难得摘下他的眼镜，若有所思的看向郑清：“……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生性懒散的你，勤奋的维持着这种备受折磨的日子？”
感觉话题被打开的胖巫师立刻兴奋起来。
“如果是我，”他反手戳了戳胸口：“那么理由肯定是苏议员……但对这个渣男来说，只凭一两个女巫很难让他保持这样的动力……”
郑清眼角抽了抽。
很想冲面前那个包子模样的胖脸上砸一拳过去。
只不过，虽然胖子的逻辑错的一塌糊涂，却意外猜到了一个大差不差的结果——他确实是因为更沉重的责任，所以才选择了这种备受折磨的日子。
他不能让这两个聪明人继续讨论下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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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临时变更的会议时间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年轻的助教先生指了指张季信空荡荡的座位，非常生硬且坚决的转移了话题：“自从回到学校后，长老现在比我还忙？没听说他也要提前毕业吧！”
“他确实没打算提前毕业。”萧笑显然了解一点内幕，撇撇嘴，给了郑清一个出乎他预料的答案：“但这事儿跟你提前毕业却脱不开关系。”
“我？”
郑清一脸懵逼的指了指鼻子。
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有没有考虑过假如你没有提前毕业，会发生什么事呢？”
萧笑反问之后，并没有等郑清回答，自顾自推衍起来：“到了下半年，也就是我们大三的时候，现在的大三老生们进入大四，需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准备社会实践、准备注册巫师考核……所以被他们把控着的许多位置都会被空下来……比如九有学院猎队的队长、裁决猎队的队长、校猎队的队长；比如学生会的副主席、学生主席、社团联合会的会长；再比如下一任的雷哲……这些位置，你都有很大可能。”https:Ъiqiku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莫名的看着郑清，语气幽幽：“你知不知道，你打算提前毕业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多少人松了一口气，然后喜出望外吗？你让很多已经‘放弃目标’的人有了更多选择，让‘私下勾兑’的人看到了更多可能……如果没有猜错，张叔智大概想趁自己还在学校的这段时间，让他弟弟得到更多锻炼。”
一连三个‘更多’，让郑清忍不住干笑一声。
心底却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些像很久之前大家知道苏施君与他关系时的感觉，惊讶中夹杂一点点窃喜，窃喜外却又被惶恐所包围。
“咱也是只当红炸子鸡了……”他嘟囔着在座诸位谁都听不懂的话。
“什么？”博士微微皱了眉。
他不喜欢自己听不懂的词。
一只纸老鼠窸窸窣窣着从桌角蹿出，打断了男巫们之间的闲聊。纸老鼠顺着郑清的袍角，敏捷的攀爬到他的膝盖上，然后自顾自躺平，摊开身子，露出一张小巧的信笺。
郑清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从刚刚那番让他有些坐立不安的讨论中解脱了。
“抱歉……唔。”
他低着头，脑袋几乎塞进抽屉里，看着信上的内容，忍不住咬了咬毛笔杆——这是蒋玉的回信，稍早前，他向女巫提到小精灵们现状，希望能够见一见杜泽姆博士。女巫回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与他约定周六晚上去贝塔镇拜访杜泽姆博士。
难道她没有别的话想写吗？
而且，周六。
原本他与七宗罪里那几只魔鬼约定了周六晚上开会的，而且，他记得蒋玉周六那天还有五节课，这么安排时间真的没关系吗？
男巫的脑袋从抽屉里拔出来，忧郁的看了一眼坐在教室前排的女巫背影，但只迟疑了几秒钟，便决定相信女巫自己的安排，果断摸出七宗罪的戒指，通知那七只魔鬼开会时间改在今天晚上。
——时间有限，过时不候！
写完这几个字后，他感觉态度稍稍有些过于强硬，于是斟酌着在末尾又补充了一句话：如果无法按时到达会议现场，则按‘缺席’处理。
七宗罪是一个非常宽松的隐秘社团。
缺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惩罚。
唯一不太友好的地方在于，缺席者无法参与相关会议上发布的任务，且需要回避与这些任务有关的会议。biqikμnět
一来一往，缺席的就不止一次会议了——要知道，这些‘魔鬼’参加七宗罪并不是找乐子，而是互相交流情报、获取隐秘帮助的。倘若那些情报与他们现实中的身份有关，那么无形中的损失就会变的更大。
炼金课结束的时候，七只魔鬼的回复便陆陆续续回到了郑清手中。
它们无一例外同意了堪罪使大人的决定。
这种‘从谏如流’的风格让男巫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混淆咒，记错了之前约定时间。但查看记录后，他确信之前约定的会议时间就是周六，而当时有七人中有三个人表示只有周六日才有时间，还有两个表示周日晚上也没时间。
这种对‘有时间’的灵活解读，让郑清对魔鬼们的狡诈有了全新的认识。
周五下午只有一节实践课。
没有时间转换的课程、也没有晚上增加的课程。https:Ъiqiku
一方面，是为了预留一定‘安全余量’，因为实践课上经常会有同学受伤，为了避免因为受伤导致缺课，所以课表上尽可能空下了这段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四天半上了二十多节课的两位年轻巫师稍稍喘息一下。
就像长跑途中，偶尔放缓脚步，能够让运动者坚持更久的时间。
久违的，郑清在课堂上感到了发自内心的轻松。
不需要考虑下课后去找没人的房间颠倒那只可恶的沙漏，也不需要在自习室匆匆啃着三明治写作业。
他甚至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可以趁机与小白猫在月下约会——要知道，七宗罪现任堪罪使原本就是一只黑猫！
带着这个略微让人兴奋的想法，郑清发现时间过的特别快。
这让他对周围的些许小冒犯也变得格外宽容——比如下午实践课上，希尔达不出意外的调侃起他的‘学生同事’或‘同事学生’，表示能够担任一位助教的助教，是他这个助教莫大的荣光，云云。
换做以前，郑清少不得要扭捏一番，甚至恼羞中悄悄给某人身上丢一两道小恶咒。通常这会引来调侃者更大的调侃兴致。但今天，他只是垂着眼皮，站在人群中，懒洋洋听着希尔达不着边际的闲聊，脑海中则专心致志思考晚上去猫果树时应该给小白猫带什么礼物。
这种敷衍的态度让调侃者迅速失去了兴趣。
天色刚刚擦黑。
黑猫就蹿出宿舍，一溜烟跑去了猫果树。
好消息是，它来的比较早，甚至树上的毛团们也还有些稀稀拉拉；坏消息是，小白猫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来到树下。
此时距离黑猫开会的时间，只剩大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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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变成猫也摆脱不了的烦恼
白猫来到猫果树下的时候，黑猫正眯着眼，听着夜色下的交响乐。
晚风拂过树梢，穿过树下那些修剪的很整齐的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构成了交响乐的底色。
远处有临钟湖畔传来的蛙鸣，刚刚越过漫长冬季爬出泥穴的它们中气有些不足，但声音里却充斥着一股新生般的雀跃；近处有草窠与灌木下虫子的低吟，老实说，黑猫分不清纺织娘、金铃子或者草螽、树蟋的叫声有什么区别，只感觉在那一片嘈切错杂里，意外流淌着一抹令人舒适的和谐。
还有鸟雀们在月光下婉转。
汩汩的湖水静谧的摇晃。
偶尔飘过的人声。
甚至天边闪烁的群星、头顶明亮的月光、潮湿而朦胧的雾气——这些不会发声的景致也像是开了口，一齐环绕在黑猫周围，让它舒服的尾巴尖都打起了卷儿。
数十只大大小小的猫咪悬在枝头，随风摇曳着，喵喵的叫声此起彼伏，全无往日的安静。黑猫倒是不以为忤，大概它也知道，现在是冬末春初，又到了一年一度里猫群们渐渐开始躁动的季节了。ъitv
几只新来的小母猫停在距离黑猫不远处的细枝上，蜷着身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看向黑猫，声音很轻的喵喵叫着。
黑猫不为所动。
只有脚边那只何首乌细长的须脚快要溜出‘王座’的时候，它才会抬起眼皮，用爪子把它拨回来一点。
这只何首乌是黑猫今晚要送给小白猫的礼物。
不是买的，也不是猫群贡品，而是今晚来猫果树的路上，它意外捉到的。当时，这只成精的何首乌正蹲在一处浅水洼便偷偷摸摸的洗着它那些密密麻麻的须脚。黑猫爪子按在它脑袋上的时候，它愣了一秒，然后就开始装死。
于是黑猫轻而易举把它打包带上了猫果树。
老实说，这种成精的草药在学府中虽然不多见，却也不见得多么稀罕。尤其何首乌这样缓慢变形的，在没有真正成形前，相貌相当模糊，你甚至很难分辨它的鼻子与眼睛有什么区别，并不受女巫们喜爱。
与之相比，长相酷似侏儒的尖叫曼德拉草都变成英俊的代名词了。
而之所以黑猫兴高采烈把它捉上猫果树，是因为这只何首乌的头顶长了一株四叶草。对巫师们而言，四叶草是一种幸运的标志。
能偶遇这种共生状态的精灵，着实令人欣喜。
当黑猫第七次把试图逃跑的何首乌拨回脚下的时候，它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甩着尾巴站起来，俯身向下看去。
群猫的合唱戛然而止。
连带着夜风、月光以及无处不在的虫鸣与鸟叫也齐齐收敛了声息。
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
在黑猫的注视下，一只背着小书包的小白猫穿过灌木丛与低矮的草地，不慌不忙来到猫果树下，没有上树，只是抬头看了黑猫一眼。
黑猫一爪捞起那只何首乌，麻利的滚下自己的王座，屁颠的凑到小白猫身旁。直到这时，四周的鸟叫虫鸣与喵喵声才重新响了起来。
临近上元节，今晚月色不错，皎洁明亮，让整个夜晚都散发出一股清澈通透的感觉。而在这种环境的下的小白猫，仿佛披了一层薄薄的白纱，每一根毛发尖都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让黑猫有种忍不住想舔一舔的冲动。
白猫用眼神制止了躁动的黑猫，伸过爪子，接过那只何首乌，看着它头顶那株四叶草，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塞进自己的小书包里。
然后在黑猫呆滞的眼神中，她又从背上的小书包里抽出两本书。一本种村季弘的《怪物解剖学》，一本埃里希的《猎队指挥学》。
她先将那本《怪物解剖学》推到黑猫面前，翻开夹在其中的书签，指了指其中一篇名为‘少女人偶弗朗辛’的章节，以及另一篇‘小精灵的谱系’，示意黑猫去看，继而又把那本《猎队指挥学》拨到自己面前，自顾自翻开，趴在月光下看起书来。
黑猫眨了眨眼睛。
这跟他想象中的约会似乎不太一样？
小白猫的课表他记得很清楚，猎队指挥学就是她明天早上的第一节课。
至于这本《怪物解剖学》，黑猫翻了翻，也多了几分了然。应该是小白猫给自己找的与小精灵异常进化有关的书。
虽然但是。
这真是变成猫也摆脱不了的烦恼呐。
许是变成猫后耐心有些降低，只是翻看了几页，黑猫就有些坐立不安，于是勾着尾巴，小心翼翼建议道：“要不要去树上看？那边月光更明亮一点儿。”
白猫责怪的看了他一眼。
目光中透露的意思很明确——树上风大，而且周围都是猫叫，再加上他那张‘王座’面积有限，哪里还要更多空间让猫安心看书呢？
“我看不了太久的，”黑猫从颈子下面摸出一枚红宝石戒指，示意道：“呶，这就是跟你说过的那个秘社……一会儿有集会。”
白猫头也不抬，抖了抖耳朵，示意他自便，而她仍旧专心致志于面前的课本。
“李萌已经睡觉了吗？”只隔了几分钟，黑猫又开始忍不住，没话找话：“……你其实可以把她叫来一起晚自习的……这里这么清静。”
这一次，白猫甚至不稀的搭理他。
然后，黑猫感觉尾巴有点痒痒，回过头，还是之前挂在他附近的那几只新来的小母猫，竟然勇敢的从树上追到了树下，此时正小心翼翼的拨弄着他的尾巴，一副想搭讪又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黑猫属实不明白，已经开始玩别人尾巴的猫，竟然也会感觉不好意思。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处理。
一道白光便从他的眼角闪过。
下一秒，原本专心致志看书的小白猫便出现在黑猫身后，目光威严的盯着那几只新来的小母猫，一语不发。
猫果树上的群猫演唱会再次戛然而止。
这一次，连黑猫都吓的屏住了呼吸。
倒是那几只小母猫，没有受到多少惊吓，只是似乎领会到眼前这只毛色油亮的黑猫已经有主子了，失望的交头接耳着，郁郁而去。ъi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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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七宗罪年后第一次会议
倒吊的蜡烛在天花板下安静的燃烧着。
投下一片扭曲变形、宛若舞动骷髅般的黢黑阴影。biqμgètν
枯萎的盆景抽出了几根绿芽。
却不知是不是与外面世界冬末春初的季节相呼应。
黑猫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中央。
耷拉着耳朵，盘着尾巴，眯了眼，盯着盆景中最绿的那根新芽，听着耳边那些从炼金发声器里传出的僵硬平淡的交谈声音，神游天外。
这里是七宗罪的秘密会议室。
也是七宗罪年后第一次全体会议。
与上一次会议相比，这次会议最大的特点就是七宗罪全员都变成了动物——上次开会时唯一没变身的恶魔路西法，这次也变成了一只尺许大小的血色蝙蝠，脖子上挂着一个金色喇叭状的发声器，漆黑的小眼珠显得愈发呆板与冷漠。
最初见到这一屋子动物的时候，黑猫忍不住琢磨，七宗罪这个听着就很不可靠的字眼儿，完全有理由改成‘变形术学习小组’‘变形研讨会’之类更安全的名字。只不过这么一来略失逼格，诸位恶魔可能不会同意。
不知过了多久，当黑猫有些昏昏欲睡，几乎忘记身处何处的时候，会议室的讨论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它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表情严肃的诸位小动物们。
“讨论出结果了？”黑猫抻着爪子，拱着屁股，拉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问道：“这个单子，你们是接还是不接？”
哈欠逼出的泪花积攒在它的眼角，让猫的视线有些模糊。
关于某位神秘客户大手笔悬赏郑清的血肉、毛发或者行动轨迹的单子，在今晚会议开始的时候，黑猫便丢了出来。
不出意外，立刻引起了诸位魔鬼们剧烈的反应。
同意者，有在意那笔丰厚佣金的，也有在意七宗罪声望的。
比如会议桌旁那只红色狐狸玛门，身为贪婪的代言人，让他放弃这笔上百玉币的生意几乎相当于杀了他；再比如今晚新出现的血蝠，作为傲慢的路西法，非常明确的表示既然七宗罪已经接了单子，就不能因为畏惧而放弃，否则会对七宗罪在地下市场上的威望形成重创。
不得不说，比起黑猫来说，这只血蝠似乎是一位更合格的‘堪罪使’。
而不同意继续这项任务的几位魔鬼理由也非常充分。
有人认为，郑清现在并不是一位普通学生，而已经成为第一大学在聘的助教了，擅自在布吉岛上收集第一大学教职工的生物信息或者行动轨迹，实属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也有人着重强调了一下郑清与月下议会某位上议员之间的关系，提醒大家这个任务可能与月下议会上层的内部争斗有关。七宗罪不过是隐身在第一大学的小小秘社，不应该、也承担不起搅进这种大麻烦的后果。
还有人非常明确的表示，想要捕捉到郑清的行动轨迹有些困难。这种任务不是七宗罪这样的小组织能够完成的。
“这事儿去年万圣节那阵子就有人专门做了。”
会议室里另外一只猫，代号利维坦的嫉妒女士懒洋洋的共享着一道只在某个小圈子里流传的消息：“当初他与苏议员的关系暴露之后，就不止一波人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当然，时至今日，我们仍旧怀疑他与苏议员之间是否有他描述的那么亲密……”
听到这里，黑猫其实很有反驳的冲动，因为他从来没有宣扬过自己与苏施君之间多么亲密，这种谣言纯属大众自行脑补的结果。
但考虑到到身处环境，它硬生生遏制了这股冲动，只是眯了眼，仔细听那波斯猫透露出的消息。
“……他与苏议员的关系暴露之后，就有苏议员的狂热追求者开始全方位调查那位年轻公费生。但除了那些众所周知的消息以及半真半假的传言外，没有人能获得更多可靠的、隐秘的内容——比如郑清的生辰八字、家庭背景与住址，比如他符箓学的师承与校外关系，再比如他除符箓之外另一种特殊攻击手段的本质。
你们应该听说过，去年某天夜里，郑清把瑟普拉诺，也就是我们那位现任奥古斯都先生打成重伤的消息吧？当时学校为此还召开了临时的听证会。但直到现在，我们除了知道他是用符枪重伤了瑟普拉诺外，更具体的，什么也调查不出来。biqμgètν
与他有关的关键信息仿佛被人刻意抹除了，根本无法通过占卜师推衍——我们聘请过不止一位大占卜师做这个事情——什么都算不出来。
所以折腾到最后，也就能借助他的名字，让他做几天噩梦。据说男生那边有人在某天夜里敲过他的闷棍，但这事儿没人承认，自然也不知道真假……”
“我可以确认是真的。”
会议室里那只黑白花的狼狗语气阴沉，声音刺耳：“就套着麻袋揍了一顿，更多也没有了。流浪巫师在里面有一点小小的作用，所以当天晚上，流浪吧就被苏议员砸了……”
黑猫听到前面那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一点炸毛了。
倒不是他想当场找利维坦与萨麦尔的麻烦，而是他万万没想到，去年那档子事儿的背后竟然还有大占卜师插手！
这一瞬间，他非常感激萧大博士给出了让自己接受这次任务的建议。否则他绝对听不到这些与自己相关的隐秘消息。
有这么一道可怕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被人敲闷棍或者晚上做噩梦，就显得格外温柔，以至于黑猫都生不起气来。
“那些符弹，”会议桌后的红狐狸，代号玛门的贪婪先生捋了捋嘴边胡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是说郑清打伤瑟普拉诺的符弹……很有问题。”
“需要你强调吗？”
波斯猫横了红狐狸一眼，没好气的答道：“谁都知道那些符弹有问题。仿佛是他自己裹出来的一样……当然，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个比方。但你们应该知道，这样大威力的符弹一向属于联盟管控产品。而根据我们动用校外力量的调查结论，所有在联盟登记在册中的大威力符弹，拥有与使用记录都非常清晰，不存在流向某位在校生的可能性。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郑清有一条我们谁也不知道的‘走私路线’，能够与制作高阶符弹的大师达成交易、搞到联盟的违禁品——类似这种信息，只要搞到手，想赚百十枚玉币就是洒洒水——所以，现在还有人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吗？”
会议室沉默了许久。
直到某只白皮黑花的小猪颤巍巍举起了自己的蹄子。
“既然通过魔法手段搞不到他的动线，那直接跟踪怎么样？”别西卜吧唧着嘴，忽闪着一双大耳朵：“说到底，他还是第一大学的学生，活动范围不外乎学府内外……找人搞定他的课表与自习室位置不就行了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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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各自的任务
“跟踪是个好办法。郑清那厮也算是第一大学的‘明星人物’了，派人光明正大的跟踪，并不会显得非常突兀。”
“他这人原本就很爱惹麻烦，应该早就习惯被人跟踪了。”
“据说去年万圣节那场游行之后，有一段时间，他天天挂着隐身符去上课，还假装自己不在学校……我的意思是说，那人胆子小的很，所以不能找长的太凶的人去跟踪……”
“那就派个女巫！乖巧漂亮的萌妹子！”
“嗯，萌妹好，我听说他颇有些水性杨花，有了苏议员还去招惹其他女巫，借此机会，我们可以让妹子试一试他的深浅……”
黑猫听着会议桌四周的妖怪们七嘴八舌议论自己，原本还能捏着鼻子勉强听下去，但听到最后这段话时，它终于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打断道：
“抱歉，水性杨花？”
黑猫耳朵扯成飞机状，尾巴无意识的甩来甩去，盯着用出这个词儿的波斯猫，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一些：“如果没有记错，这个词儿好像不是形容男巫的吧！”
“他算什么男巫！”
波斯猫——也就是利维坦女士——漂亮的大眼睛向上翻了翻，哼了一声：“如果他还算个爷们儿，就不该躲在苏议员背后，堂堂正正面对大家的质疑！”
“质疑？我怎么听着这个词应该读作‘群殴’呢？”黑猫感觉鼻子有些歪，连忙举起爪子，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连群殴都对付不了，有什么脸面当苏议员老公！”波斯猫理直气壮的答道。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简直以为对面那张猫皮下躲着的是李萌那家伙。但立刻，他就醒悟，李萌不可能是嫉妒女士——必须承认，七宗罪里的魔鬼都长了七窍玲珑心，李萌同学相对而言，显的过于憨厚老实了。
对于波斯猫的反诘，黑猫无话可说。
但很快，源于阿q先生的智慧就让它心平气和了——道理是跟人讲的，跟猫有什么道理可以讨论呢？眼下这种情况，就算听到再恶毒的话，也必须装作听不到。biqμgètν
于是就有了最初那一幕，它坐在会议桌中央，开始对着枯萎盆景里冒出的新芽发呆，任凭周围其他七只妖怪们七嘴八舌继续讨论着。
直到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
“……所以说，这个单子，你们是接还是不接？”黑猫抬起爪子，擦掉眼角那几朵因为哈欠带出来的泪花，目光朦胧的左顾右盼，等待魔鬼们的答复。
“接。”
“不接。”
“接。”
“接。”
“不接。”
“接。”
六只魔鬼相继举起爪子，表了态，四比二，已经有了最终结论。但出于公正的角度考虑，七宗罪的堪罪使大人仍旧耐了性子，叫醒了会议室里另外一个呼呼大睡的家伙。
“贝尔芬格？贝尔芬格！”
黑猫把那只长得更像鹦鹉的孔雀晃醒，询问道：“针对第一大学九有学院郑清同学的‘私人信息采集任务’，你认为七宗罪应该承接吗？”
作为‘懒惰’的代言人，贝尔芬格可以说是表现的非常合格了。
它打了个一个不逊于黑猫的哈欠，抬起翅膀，擦掉脸颊的眼屎，咔哒了一下鸟喙，给了一个无所谓的回答：“不接乎？接哉也……”
“好的。”堪罪使大人彬彬有礼的记录下它的回答，总结道：“所以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七宗罪受理了这项任务……那么下面的问题就是，怎样完成这项任务？作为堪罪使，我建议大家将整个任务分成七个不同的小模块，每人负责其中一项……”
“然后被你根据不同任务的完成情况，交叉调查，核实我们的真实身份？”红色的小狐狸冷笑着打断黑猫的建议。
黑猫摊了摊爪子。
老实说，在狐狸开口之前，它真的没有考虑过那种情况：“你们也可以自行商定……只需要给我一个大概的任务完成时间。但在这之前，出于安全考虑，我建议七宗罪与客户的契约中明确约定，我方提供的‘生物信息’不得对目标造成生命威胁。”
魔鬼们安静了几秒钟。ъitv
“附议！”
“附议……”
黑猫补充的条款没有受到丝毫阻力，便获得了全票通过，就连一直迷迷糊糊打盹儿的贝尔芬格，都麻利的举起了翅膀。
“至于你们各自的任务……”
黑猫摸了摸手腕上的红宝石戒指，正在思考怎样才能让这些狡诈的家伙们对同伴多一点信心的时候，红狐狸从胯下摸出一卷羊皮纸。
“老规矩。”
狐狸将那卷长长的羊皮纸向身旁传了过去，语气显得熟稔至极：“……格林杂货铺，还没拆封的羊皮纸。”
羊皮纸卷在会议桌安全的绕了一周，每个魔鬼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然后由堪罪使大人，在纸上任意裁出七个纸条。”红狐狸将羊皮纸推道黑猫的面前，黑猫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弹出一根爪子，精准的割出七个纸条。
与此同时，剩下的羊皮纸已经被其他几只动物合力折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纸盒子。
“早知道我们应该使用部分变形术，”黑白花的小猪哼哼唧唧的抱怨着：“以前用手折的时候，没感觉这么笨拙……”ъitv
“凡事往好的方向想一想，”黑山羊安慰的跺了跺蹄子，将纸盒的底部踩的更平整了一些：“……这可以锻炼我们对魔力的掌控能力。”
“您可以记录下我们的任务了。”红狐狸彬彬有礼的向黑猫抚胸鞠躬，同时简单解释道：“每张纸条记录一项任务，稍后您可以将折好的纸条丢进纸盒里，由我们自行抽签，梅林在上，这对每个人都非常公平。”
确实是个好法子。
黑猫撇撇嘴，从红宝石戒指里摸出一支自动羽毛笔——它可没蠢到留下真实的笔迹，即便自己现在只是一只猫——然后好整以暇看向七位魔鬼。
“我们需要有人搞到他的课表。”
挂在高背椅上的血色蝙蝠颌下的小喇叭嗡嗡作响，第一个出声：“即便只是一部分……据说他这个学期多选修了近十门课，有一部分课表普通手段很难拿到。这些课程可以计入允许的误差之内。”
“附议。”其他魔鬼们齐齐答应着。
而黑猫爪边的羽毛笔只简单的留下了两个字——课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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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人不保心，木不保寸
课表，毛发，血液，跟踪，侧面，购买，接近。
总共七项任务，七张纸条。
其中‘跟踪’任务是派人跟踪郑清，确认他平时活动轨迹——这是甲方明确要求的内容；而‘接近’采纳是那只波斯猫之前的提议，让一位漂亮的萌妹子接近并勾搭郑清，一则作为采集血液与毛发的备用方案，再则也是为苏议员把把关。
黑猫觉得，几只魔鬼在会议室里一本正经的提议为月下议会上议员‘把关’，从任何角度来解读都是一个非常滑稽的事情。
但这种事情就是真实发生了。
还有‘侧面’与‘购买’两项任务。前一项是派人接近郑清的朋友们，通过侧面了解目标爱好与习惯，为其他任务行动提供情报支援；后一项则是由任务领取人通过其他三方渠道，比如流浪吧、学校任务栏、跳蚤市场等，购买与郑清有关的生物信息，这算得上是魔鬼们的第三重备用方案了。
提出这项建议的路西法打了一个恰当的比喻：“正常人的眼睛都长在前面，所以大家很容易发现来自正面的进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因为当你注意力在正面的时候，你就有很大概率忽略你的背后。”
“伱也说了，这招对付的是正常人。”贝尔芬格懒洋洋的咔哒了一下鸟嘴，对血蝠的比喻表示怀疑：“但郑清那厮，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常人……”
“不管正常还是不正常，买资料总比亲自调查要简单的多。”白皮黑花的小猪哼哼唧唧着，脸蛋皱成一团：“梅林在上，千万别让我抽到‘血液’跟‘毛发’啊……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难道让我课间去他们班，找个茬一拳砸在他鼻子上吗？”
“你是一头魔鬼，不要在这里向梅林祈祷！”萨麦尔语气暴躁的吠了一声。
“但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
波斯猫两眼放光，高兴的尾巴都翘起来了：“你也不用亲自动手，可以花点金子找人代打，学校里有的是人想往那家伙脸上揍一拳呢，没人会觉得你只是想把他鼻血打出来……”
“说不定还有人愿意贴钱来执行这个任务。”皮毛油亮的黑山羊慢吞吞开口补充道。
“我知道天文08-1班有一些苏议员的狂热追随者，她们肯定愿意就这件事为我们提供一点点便利的。”波斯猫举起爪子补充道：“如果谁打算这么做，可以去教学楼前的布告栏里发一个小任务……”
黑猫没有参与会议桌旁的热烈讨论。
此刻，它正缩在枯萎盆景的阴影下，掏出小本本，疯狂记录着魔鬼们的各种阴损计划与方案，同时后背冷汗直流，平生头一次为自己能够加入七宗罪这个奇奇怪怪的社团感到庆幸。
它感觉自己上课记笔记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堪罪使？”
“堪罪使大人？”
“黑猫！！”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从旁边袭来，把黑猫脸上那张小巧光洁的鸭蛋面具打歪，然后它才回过神，注意到其他人正齐刷刷盯着自己。
“什么？”黑猫不动声色的合上笔记本，把它往自己肚皮下面塞了塞。
“都变成猫了，戴这玩意儿还有什么用吗？你看屋子里除了你，还有谁戴面具？”波斯猫——也就是利维坦女士——先吐槽了一句黑猫脸上那张掩耳盗铃的面具，然后才将装着七张纸条的纸盒推到黑猫面前：“呶……接下来需要你监督一下，确保抽签过程公平。你大概也就这点儿用了。”
对于波斯猫阴阳怪气的话，黑猫早已习惯，完全没有在意。
它只庆幸这位女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笔记本。
“戴不戴面具，在你看来或许只是必要与不必要的区别。”
黑猫定定神，然后抬起爪子，先将脸上的小面具扶正，义正言辞道：“但在我看来，这确是一条我加入七宗罪时便开始遵守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不认为我们的前辈不知道变形术的效果，但他们仍旧选择这些面具，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一席话，说的波斯猫闭了嘴，连带着其他魔鬼们也纷纷深思起来。
趁此机会，它先将藏在自己肚皮下的小笔记本收起，接着一把揽过那个纸盒，把爪子伸进去，搅了搅，彻底打乱里面的顺序。ъitv
原本它还想趁此机会做一点手脚，好知道是谁领了哪一个任务。但源自猫的敏捷让它立刻察觉到，当它爪子伸进纸盒的那一瞬间，原本沉思的魔鬼们便纷纷惊醒，一个个目光灼灼盯着纸盒，让它没有一点儿动手的余地。
“人不保心，木不保寸，事不保险，凡事三思，免得后悔！”
黑猫念叨着警辞，面具下的猫脸带着一丢丢沮丧，然后它抱了那纸盒，沿着会议桌边缘走了过去：“拿定离手，出盒无悔啊！”
一分钟不到，七张纸条便分配完毕。
魔鬼们或者喜上眉梢，或者咬牙切齿，或者满脸愁容，或者面无表情。黑猫仔细记下他们的表情，想要根据反应来揣测它们到底谁领了什么任务。
但一直等他回了宿舍，仍旧没有头绪。
只感觉每个魔鬼都在骗自己。
“开会结果怎么样？”萧笑是第一个注意到黑猫从窗台溜进屋子的人，他正倚在床头，摆弄着手中的水晶球：“……你回了之前，我帮你算了算，结果有些微妙，似乎极好，但又像很糟糕的模样。”
“你占卜技巧又提高了。”黑猫重重叹了一口气，展开四肢，有气无力趴在书桌上，顺手将自己记录了一晚上的小本本丢出去，简明扼要说了说事情经过。
这引来某位新闻工作者极大的好奇心。
“bravo！bravo！”
胖巫师翻看着黑猫记下来的一条条计划，连声称赞：“果然是个很厉害的组织。如果没有你这个内鬼，只怕用不了一天，你连内裤都会卖给他们……尤其让漂亮女巫去勾搭你，简直神来之笔！绝杀了！可见你渣男的形象已经广泛流传开了。”
黑猫黑着脸，磨爪霍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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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活死人之论
周六。
原本应该是一个快乐的日子。
没有教授们喋喋不休的念叨，不需要在教室间来回奔波，一觉能够睡到自然醒，早饭可以跟午饭合并在一起吃，课本想扔多远就扔多远。
但对郑清来说，这一切美好都是昨日沉醉，淡淡忧伤才是今天滋味。
只因为他今天还有课，而且是加了时间转换的五节课，上午两节分别是‘律令九章’与‘敕令学’，下午两节分别是‘维度派概论’与‘收敛的原则’，晚上还有一节‘阿不思多猜想’，总共十五个小时，童叟无欺。
其中的某些课，只需要看一眼名字，就让人感觉头大。
再加上昨天晚上参加七宗罪会议后带回来的那些糟糕消息。
这一切都让郑清一大早就阴起了脸，周身缭绕的低气压几乎肉眼可见，以至于做完早课后萧笑认真考虑要不要强制给他灌一剂欢欣魔药。
“如果你用这个状态去上课，还不如先去找老姚办理休学手续。”
萧笑在把早餐塞进郑清手中的时候，如是警告道：“你这种状态，我担心就算施展一道束缚咒，也会召唤出魔鬼藤。”
“葛之覃兮，施与松鼠！”biqμgètν
郑清随手拍了一下挂在腰间的法书，淡绿色的咒光一闪而逝，数条细长的藤蔓从虚空中探出，将一只蹿到两人附近的松鼠捆了个结结实实。
小家伙吱吱呀呀凄惨的叫了起来。
“瞧瞧，还是葛藟，不是魔鬼藤。”年轻公费生阴沉着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知是狰狞还是扭曲的笑容。
萧笑扶了扶眼镜，瞥了他一眼，上前几步，蹲在那只松鼠前，仔细打量片刻，指尖在小家伙身上戳了几下之后，最终摇了摇头，摸出一柄银制小刀，挑断松鼠身上的藤蔓。
“就是一只普通的双尾松鼠，不是使用变形术的巫师。”宥罪猎队的占卜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但是，你也不要太过风声鹤唳……或许这就是魔鬼们最可怕的地方，他们总能击中你内心最薄弱的环节。”
“这不是风声鹤唳，这叫防微杜渐。”
郑清慢吞吞撕咬着纸袋里的香菇馅饼，目光仍旧警惕的注视着每一位有倾向向他靠近的身影，闷闷不乐的答道：“至于休学，休学是不可能休学的……就算死了，变成僵尸或者魂灵，也免不了被人抓来继续上课。”
萧笑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递给郑清一杯饮料，顺势开解道：“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人存在于世界上，有三种状态——活人、死人、以及活死人。
有心、有气、有思、有想，能见所见，闻所闻，讲所讲，是谓活人；
无心、无气、无思、无觉，看不见，听不见，张不开口，是谓死人；
有心、有气、无思、无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言不由衷，是谓活死人。”
“我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郑清给了自己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同时啜了一小口饮料，眨了眨眼睛，惊讶的扬起眉毛：“橘子汁？真新鲜，第一次吃馅饼配橘子汁……”
“我只是觉得酸酸甜甜的东西大概能给你带来一丝好心情。”萧笑简单略过这个小细节，继续他刚刚的话题：“……我以前读到这种分类方式的时候，一直以为人醒着的时候，就活着；睡着了，就死了。睡着了还能醒来，那睡着的人就是活死人；睡着了醒不来，那睡着的人就是死人。”
“你到底想说啥？”郑清吸了一大口橘子汁，斜了矮个子男巫一眼。
“今天看着你现在的状态，我突然醒悟，以前的理解错了。”萧笑安慰的拍了拍年轻公费生的胳膊：“睡着的人固然是活死人，醒着的人也有可能是活死人。有些人明明睡着了，却在假装自己现在是清醒的，这不好……很不好。”
“你是想说我现在是在梦里？”郑清调动自己不多的脑细胞，试着努力理解博士越来越玄虚的话语。
“这就是我想说的。”
萧笑看着他，目光带了一丝怜悯：“你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确凿无疑的活死人了……所以，清醒一点吧，少年，不要被睡梦里的梦魇吓到。抬头看看四周，多么美好而真实的世界！”
郑清给自己身上丢了一道清醒咒，先确认了一下自己确实不在梦里。
然后摇着头，抢过萧笑手中之前就拿出来的欢欣剂，一仰头灌进肚子里。
“心理按摩没用的，”他打了个饱嗝，感觉愉悦的信号正从胃里向四肢百骸扩散着，脸上不由自主挂上了灿烂的笑容：“魔法就应该在这种时候发挥它们的作用……”
一股疾风从侧面袭来。
刚刚服用魔药后的年轻男巫灵敏的向侧面一让，一道略显模糊的娇小身影便重重撞在了旁边的萧笑身上，两人一起滚在草地上。
“这么快吗？！”郑清喃喃着，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不知那只魔鬼动手了，下意识抽出柯尔特银蟒，打开了保险。
“别，别激动！”萧笑躺在地上，捂着鼻子，用力向郑清挥手：“你先走，你走，这事儿不用你管……”
“啊，抱歉，抱歉！”
娇小的身影也一瞬间就从地上弹了起来，露出一张可爱的漂亮小脸，只不过此时她满脸涨红，正惊慌失措的向两位男巫摆手道歉：“我在实验刚刚学会的‘疾风咒’，没有控制好方向……啊？你是流血了吗？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某人手中举着的符枪。ъitv
郑清看着九十度鞠躬的女巫，然后又看了看正捂着鼻子一脸茫然的萧笑，最终摇了摇头。
“那这事儿你自己解决吧，我还要去上课……回见！”话音未落，他便激活挂在腰带上行的隐身符，迅速消失在事故现场。
耳畔隐约传来萧笑瓮声瓮气说话的声音：
“…没关系…你只要按着这块真言之石，说‘我不是故意的’这几个字，如果石头没有发亮，你就可以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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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忙碌的周六
上午课程结束后，郑清回了宿舍吃午饭。
没错，刚刚尝试在食堂公开吃了两顿饭的他，就因为七宗罪的存在，不得不重新躲回宿舍就餐。
仿佛一只在雨后把脑袋探出硬壳的蜗牛，稍稍受到一点惊吓，就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
“早上那起事故纯属意外。”
萧笑抱着一本斯宾塞·布莱克博士的《盗尸者》，摆弄着桌上一具斯芬克斯的微缩骨骼模型，全然不顾桌子另一侧的同伴正在吃饭：“…那个女巫是阿尔法一年级的新生，张玉豆，似乎跟张家还有点亲戚关系，根据真言之石的测定，她当时真的是在练习‘疾风咒’……放心，那些菜我都做过毒理检测了，绝对没问题的！”
郑清轻咳一声，假装没有看到萧笑的白眼，坚持用魔法银针在每个餐盒里都扎了几下。
“真言之石也不一定可靠。”
他收起银针的同时，轻飘飘的继续了之前的话题：“就像沉默契约，我就违反过很多次，但一点事儿都没有……另外，她跟哪个张家有关系？”
萧笑抬起眼皮，视线从镜框上方看了一眼某个开始干饭的家伙，显得颇为无语。
“不要拿你这个特例当做一般情况来对待，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打破常规的存在。”说着，他收回视线，指挥着那只斯芬克斯的骨架在桌上缓慢行走，一边在羊皮纸上勾勒着骨骼运动时的草图，一边摇了摇头：“至于张家……你还知道几个张家？”
郑清夹着炒蛋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张季信？张叔智？他们那个天门张氏？传说中的屠龙张氏？”年轻公费生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个小豆丁跟长老还有亲戚关系？完全看不出来么！怎么没听长老提起过他妹妹在阿尔法读书？”
回忆着早上遇到的那个娇小可爱的身影，郑清摇了摇头，狠狠咬了一口馒头。
“不要随便给人安排关系啊！”
萧大博士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盗尸者》，扶了扶眼镜：“谁告诉你年纪小就一定是妹妹？世家大族之间的巫师们血缘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非专业纹章学研究者有时候都很难搞清楚全部关系，长老不知道他有一个远方堂亲很奇怪吗？或者，即便知道，因为长辈关系来往不密切也很常见。就像迪伦，塔波特和奥布莱恩都是月下议会的名门大族，但你见他跟我们介绍过那两个家族的亲戚了吗？”ъitv
郑清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然后端起紫菜蛋花汤，举了举，做赔罪状。
萧笑不为所动，表情严肃：“……还有，早上那起事故发生的时候，你掏出符枪是打算干吗？一枪给她脑袋上开个大洞？你疯了吗？”
“嘿……应激，纯属应激反应。”年轻公费生干笑着，举着碗挡住大半张面孔，以掩饰此刻脸上的尴尬表情。
“不管是应激，还是莽撞，亦或者你觉得自己反应灵敏，总之，光天化日之下对同学掏出符枪，而且还是在校园，这纯属疯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说到底，七宗罪只不过是一个偷偷摸摸的秘社，他们没有那么大能量纠集太多巫师参与对你的计划，所以你也不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说到这里，萧笑稍稍放缓语气，态度非常明确：“另外，你要知道，在校园里对同学随随便便掏出法书是非常严重的冒犯行为……今天如果不是那小姑娘慌里慌张、粗枝大叶，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收到校工委的警告通知书了！”
“从性格上来看，她确实像张季信的亲戚。”郑清抓着馒头，若有所思的咬了一口，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这不是玩笑！”萧大博士脸色有些发黑：“如果你想顺顺利利的提前毕业，平时最好像受惊的鹌鹑一样，把脑袋老老实实埋在翅膀下面！”
“绝对没问题！”郑清眼神坚定的答应着。
对此，萧笑表示怀疑。
……
……
周六下午的三节课——‘维度派概论’‘收敛的原则’以及‘阿不思多猜想’——其实并不属于普通教学大纲的课程范围，而是针对专业程度更高、阶位也更高的研究人员开设的小班课程。
其中‘收敛的原则’以及‘阿不思多猜想’甚至更是只有郑清一个学生。
年轻的助教毫不怀疑，这几门学科是老姚特意安排，补充他对维度派的认识，强化他对禁咒有关基础知识的了解。
这几门课的授课老师也不是教授联席会议安排的，而是由‘有关部门’统一指定。
比如‘收敛的原则’以及‘阿不思多猜想’，因为学生只有一位，所以老师也只有一位，而且这位老师还是郑清的‘熟人’——那位前不久刚刚把时间转换沙漏交给他的抱阳子大师。
鉴于此。
当第一节‘维度派概论’结束后，通过时间转换前往第二节‘收敛的原则’课上的时候，郑清颇有些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
为了避免被抱阳子大师抓到自己时间转换中的疏漏，年轻巫师的每个举动都会思忖再三，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错非早上那副‘欢欣剂’效果出众，恐怕郑清早就在沉重的心理压力下崩溃了。
但魔药的作用是有时限的。biqμgètν
欢欣剂的效果一直持续到下午第四节课结束，蒋玉来找他的时候，终于失去了效果。好消息是，女巫的到来让郑清无缝衔接了另一个好心情；坏消息是，他没有时间吃晚饭了。
前一天炼金课上，两人便约定今天下午去贝塔镇拜访杜泽姆博士。
考虑到下午与晚上课程之间只有一个小时空隙，整个时间安排变得格外紧张，所以两人很默契的边走路边吃郑清准备的咸肉三明治——当然，如果把拜访安排在晚上他们结束全部课程之后，似乎时间会显得更宽松一些，但那样一来，必然拖延至晚上九点钟以后，那个时间再登门拜访，殊为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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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九章 关于毕业论文
“你没有把小精灵带来吗？”
这是蒋玉看到郑清后说的第一句话。
刚刚离开抱阳子大师视线的男巫因为精神紧绷了一整节课，再加上欢欣剂恰巧失去效果，所以显得有些恍惚，直到女巫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
“抱、抱歉，那几只小精灵现在的状态很微妙，我们时间有限，而且又不确定杜泽姆博士在不在家，所以……”
他喃喃的解释着，没有焦距的目光在女巫脸上停留了许久，才抬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哀叹一声：“…呼…刚刚那节课吓死人了……你不知道，我整节课都在担心抱阳子大师拎着我的衣领把我丢进丹哈格……”
女巫抱着书，引着两人向通往贝塔镇的长廊走去，同时轻声哼道：“如果不知情的人见了这一幕，怕是会以为你的课比我还多。明天我还有两节课，都没有你这么…浑浑噩噩。”
她还是很委婉的，没有使用更糟糕的形容词。
郑清无言以对。
确实，按道理来说，一周七天上三十二节课的蒋玉，应该比一周六天上三十节课的郑清更辛苦——要知道，第一大学的课程都是三个小时的大课，正常学生每周课程只有十节上下。ъitv
“明天的课……”
“上午是一节宁芙语，下午是一节凤凰语。”女巫愉快的打断男生的话。
“唔，”这点郑清还是知道的，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我一直以为，学习魔文后，就不需要学这些奇奇怪怪的语言了。”
“魔文只是方便不同种族的生命相互沟通，并不能强制大家都用它记录各自的历史或者秘密。具体到我选修的这两种语言，宁芙是一个非常敏感而排外的种族，所以她们的语言有许多微妙的变格，使用的时候能够让你直接拥有更丰富与细腻的情绪体验；而凤凰则是一个古老而高贵的种族，她们的语言蕴含着巨大的魔力与丰富的信息……这些都不是机械、简洁的魔文所能彻底替代的。”
聊到她选修的课程，蒋玉顿时来了兴致，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感觉。
“真厉害。”
郑清真心实意的称赞着，脑海却想起自己以前学习英文时的痛苦经历，下意识做了比对，结果让他颇为沮丧：“如果是我，恐怕四年都不够掌握一门外语的……”
“外语？这个词挺有趣。”
女巫抱着书，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似乎想安慰郑清一下：“不过你也不要这么消极，这两门语言课算是老姚给我的一点福利。这两门课听上去高深，但并不难。我十岁的时候就过了宁芙语专业等级考核，十三岁拿到了凤凰语四级证书……教学大纲上的考核要求非常宽松，听前辈们说期末考试的时候是口译一段指定内容的宁芙语谈话，以及翻唱一段凤凰语的青词，一点儿也不难的。”
郑清怀疑自己与女巫对于‘难’这个字眼儿的理解有巨大差别。
就像某个国家，点头是no，摇头是yes。bigétν
然后他注意到女巫怀里抱着的书——《巫师联盟公共政策执行问题与对策分析》《激进派巫师的不同诉求》《陈旧的体制与剧烈变化的时代》，等等。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是一节‘战阵学’，一节‘经典猎赛分析’，晚上是一节‘猎队管理’，没记错吧。”男巫谨慎的反问道。
蒋玉眉眼弯弯的看了他一眼：“没错~！”
“那你这些书……”郑清指着她怀里抱着的一大堆资料，愈发困惑：“感觉跟你学的课程没有什么关系吧。你还有时间研究这些？”
“这个？”女巫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资料，露出一丝恍然：“哦，这些是我写论文的时候准备的材料……你的论文题目也确定了吗？”
“论文？”郑清立刻傻了眼：“什么论文？”
“毕业论文啊！”
“但我们……”
郑清很想说，他们刚刚开学一个星期，还有一个学期才会毕业，但立刻醒悟，他似乎还是用大二学生的思维来考虑自己现在的状态，不由喃喃道：“……我还以为到学期末才需要考虑这件事。”
话虽如此，他却突然想起过年期间，苏施君依稀跟他说过有关准备论文的事情，后来却没了音讯。
“毕业论文诶，大哥！”
女巫露出一副被你打败的模样，连连叹气：“正常毕业生，刚刚进入大四就会开始准备他们的毕业论文，我们已经晚了一个学期了！据我所知，现在四年级的学生年前就已经把开题报告都写完了……”
“什么是开题报告？”郑清不耻下问。
“……”
蒋玉停下脚步，颇为无语的看着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就是一篇告诉学校你的论文是讲什么的说明材料。更具体的，恐怕你要找自己的指导老师咨询了。”
郑清很想保留一点身为男人的尊严。
但现实的重力硬生生把他嘴巴重新扯开。
“论文指导老师？”他干笑一声，语气弱弱的说道：“我不知道谁是我的论文指导老师……没人跟我说过这些。”
这个理由勉强合格。
“你已经是大学生了，不要像萌萌那样，什么事都要靠别人告诉你！”
女巫先批评了他一句，但看着男巫灰败的脸色，又于心不忍，停了停，找补着安慰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你的错……我知道这些细节，是因为有家里长辈的提醒。你没有这类长辈……”
郑清很勉强的没有哼出声。
他倒是认识几个对第一大学挺熟的‘大人物’，只不过他觉得先生大概已经几千年没有写过论文了，自然不会记得毕业生需要写论文这种小事；而另一只花猫，整天脑子里就只关心它的小鱼干；至于科尔玛，更是半路肄业，他很怀疑她有没有拿到第一大学的毕业证书。
唯有苏施君，隐隐约约对他提起过这件事，但过口后就没了音讯。
想来也是。
作为月下议会上议员与第一大学重点实验室的负责人以及波塞咚她妈，她每天需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了，难免会忽略这种不起眼的小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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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蒋玉的论文题目
开学第一个周末。
贝塔镇一扫寒假时的萧条，步行街也已经恢复了往日大半的热闹。bigétν
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巫师们大都毫不避讳的拉拉扯扯着，或牵手，或相拥，欢快的笑声与热闹气氛将上一个冬季残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寒意冲刷的干干净净，整个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弥漫起一股春天的气息。
郑清行走在人群之外。
他的面孔隐藏在宽大的帽兜下，一路净挑选墙角、屋后，人烟稀少的小路走。只不过这样一来，前往杜泽姆博士家需要花费的时间就更多了。
与他走在一起的女巫已经听说了某个秘社打算对某人动手的事情，因此对男巫的选择表示理解，愉快的与他一起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
顺便为他讲解一些与毕业论文有关的常识。
“……正常毕业的学生，学校会在大四上学期就给他们指定各自的论文指导老师，然后指导老师与每位学生一对一面谈，确定各自想要‘研究’的方向
……当然，对这些连注册巫师考核都还没通过的在校生，学校也不指望他们能研究出多么高深的理论、厉害的魔法，充其量，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系统的培养一下大家研究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与习惯，检测在校生对专业知识的掌握水平，等等。
……面谈之后，便要开题了。指导老师会给所有人讲解开题报告怎么写、论文的字数与格式要求，等等，倘若需要借用实验室，还需要导师协调相关实验时间与实验耗材的使用额度。正所谓好的开题奠定了一篇论文的基础，第一次接触论文写作的学生，几乎大半时间都耗费在这上面了。
……以上是普通学生的毕业论文流程。像我们这样提前毕业的，就不符合常规程序了，比如最基础的，我们需要自己找指导老师。”
“你也是自己找的吗？”郑清忍不住打断道：“你找的谁？”
“唔，是家里的一位长辈，在学校担任魔法社会学的教授。”
女巫简单解释着，似乎看到男生若有所思的模样，立刻提醒道：“如果你打算找老姚担任你的毕业论文指导，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一方面，祂职级太高，原本就不负责毕业生论文的指导，不一定能指导你写出真正合格的论文；另一方面，祂太忙了。尤其像你这样，一问三不知的，去找一个撒手掌柜，后面写论文的时候肯定会因为找不到人而抓瞎。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一位职级低，但是更认真负责的指导老师……”biqμgètν
听到这个建议，郑清脑海立刻浮现出一串人名。
从符箓课的章怀古，到魔法史的司马杨云，再到鱼人教授阿布·加西亚，甚至边缘学院的蒙特利亚教授也是不错的选择。
尤其最后一位，郑清对当初在蒙特利亚实验室担任助理时的工作经历印象非常深刻。而作为他现在的‘直属上司’，教授应该也不会拒绝担任他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
“……我建议你先确定自己的论文题目，然后再找一个相关的指导老师。而不要先找老师，再找题目。”女巫的声音再次在男生耳边响起。
这一次，郑清没有问为什么。
而是很好奇的看了一眼她怀里那些工具书，问道：“你准备的论文题目是什么？”
“嗯，《重新定义激进派边缘巫师主义对联盟内部格局的影响》。”
女巫清了清嗓子，给出了一个听上去颇为拗口的答案，然后简单解释道：“主要参考了黑狱之战中黑暗议会出场后的表现、‘请给我一只青蛙’运动、尼古拉斯抽掉自己狼人血脉的事件、以及从第一大学地下老鼠到鼠族的演变……因为这些事情很多我们都亲自参与与见证了，有非常丰富的第一手材料，恰好，我那位长辈是研究魔法社会学的专家，他认为这个领域的研究对整个联盟都很有价值，所以建议我可以简单接触一点。”
“哇哦，听上去真复杂……而且很大气。”郑清真心实意的称赞着，却免不了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困惑：“但是这个选题……”
蒋玉微微一笑：“感觉跟我们的专业关系不大，对吗？”
郑清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我以为我们的论文只能跟魔文有关……你知道，我们班的名字，天文08-1班。”
他伸手在半空勾勒出一个无形的魔文字符。
代表‘沉默’或者‘安静’的意思。
一蓬火星洒落，微弱的魔力波动随着消散的字符向周围扩散，撞墙而止，几只原本在墙角缝隙里尖叫的小虫子齐齐闭了嘴，表示它们已经收到了巫师大人的建议。
“那是对普通学生要求。”
女巫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语气轻快的解释道：“就像你，选修的课程一大半都是符箓有关的，你能写出多少与魔文有关的内容？提前毕业总要有一点点优待。”
“那你觉得我写与小精灵进化有关的论文怎么样？”郑清突发奇想，想到了两人今晚的目的，以及那些小精灵的异状，顿觉这个开题极佳。
蒋玉迟疑几秒钟，非常委婉的答道：“很难，但是也很有趣的课题。你可以尝试一下。但我记得，你的炼金术成绩好像不是特别突出？”
郑清挠了挠头。
何止不突出。
从大一开始，他的炼金术成绩几乎就在各科目中属于垫底那一行列的。与之相比，林果那厮反而更像这个世界的bug，在炼金术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
刚刚浮起的一丝欣喜眨眼便烟消云散。
“如果你真有这个想法，我建议一会儿见到杜泽姆博士的时候就可以咨询一下他，看看能不能请他担任你的论文指导……当然，前提是如果我们今晚能找到他。”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那条清冷、幽静的巷子，站在了非正常生命研究所的门口。
悬挂在大门符板上的两尊门神手按兵器，齐齐大喝：
“夤夜所至，来者何人？”
蹲在符板角落的吊睛白毛大虎适时抡圆了脖子，张嘴大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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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第一大学边缘学院有关部门
自从黑狱之战中那尊巨零三大放异彩后，炼出了‘杜氏贤者之石’的杜泽姆博士的身影便重新回归了联盟与第一大学的视野，‘杜泽姆炼金实验室’得以重新开张，连带着这座小小的院子也变成了戒备森严的研究重地。
就像现在。
符板上的门神们兢兢业业。
青黑色的金属大门也在夜色下闪烁着幽深的光泽，时不时便有一道细长的电火花顺着门上那些密集复杂的魔纹一闪而过，发出微小而清脆的爆裂声，低调的发出警告，让拜访者们在这座门前主动收敛自己的狂妄与无知。
郑清的目光从嵌在大门左侧墙上的白色门牌上滑过，门牌上方的‘非正常生命研究所’仍旧是最醒目的，只不过门牌下方的细明又多了几列。
除了‘专注于凝聚态魔力研究与高能炼金领域的杜泽姆炼金实验室’‘传奇巫师鼠仙人的合作伙伴’‘资助人为钟山蒋氏’之外，新增了‘巫师联盟重点保护实验室’以及‘第一大学边缘学院有关部门’两个新的头衔。
‘巫师联盟重点保护实验室’这个名字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只能说明杜泽姆博士在第一大学与鼠仙人之外，又找到了新的、更权威的保护者与背书人。
倒是‘第一大学边缘学院有关部门’这个奇怪的组合让年轻公费生下意识多看了几眼。不论组合中的‘边缘学院’还是‘有关部门’，都足以引起他莫大的兴趣。bigétν
嗷呜！
似乎察觉到男巫的走神，蹲在符板角落的吊睛白毛大虎再次抡圆了脖子，张开大嘴咆哮了一声，气势逼人。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
郑清总感觉那头白毛大虎张大嘴咆哮的模样更像是在借机打哈欠，这让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引得身旁女巫以及符板上的门神们齐齐看了他一眼。
四周那些高大围墙上茂盛的藤蔓，似乎也在这一瞬间醒了过来，肥大的叶片在没有风的巷子里微微摇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叶片下闪过一道道警惕而认真的目光。
“你在笑什么？！”
蹲在郁垒脚边的金睛白虎似乎读懂了男巫笑意里蕴含的意思，颇有些恼羞的撑起身子，粗大的尾巴在门上甩的啪啪作响。
郑清下意识收敛的笑意。
“我想起了好笑的事情。”他干巴巴回答着。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白虎身子努力前倾，瞪向男巫——因为身处平面的缘故，这个动作让他脑袋变的格外大，身子显得格外小，原本的威武瞬间化作呆萌、可爱与滑稽。
这一次，蒋玉也忍不住噗嗤了一声。bigétν
“我家的狗子怀孕了。”郑清在同一时间开口，瞎扯了一个回答。
“你又在笑什么？！”白虎转头看向女巫，勃然大怒，浑身软毛齐齐炸起，整只白虎瞬间大了一圈，仿佛充气的球，棱角分明的英武猛兽顿时变的白白胖胖，让人想起那幅著名的‘萌虎啸山林’。
“我也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女巫一本正经答道。
“你家的狗子也怀孕了？”白虎皱着眉沉思几秒，反问道。
这一次，不仅两位年轻的男女巫师，就连青黑色的金属大门后面，也传来了一阵略带压抑的笑声。
康斯坦丁老人拎着一盏绿油油的气死风灯，颤颤巍巍着打开大门，一边咳嗽着，一边招呼两位年轻人进门：“进来吧，少爷在书房等着你们了……抱歉，自从联盟与学校的人过来修改了大门上的禁制后，我还没来得及调整门神符板的规格，所以它的模样有时候会在魔力干扰下出现变形……当然，它是不知道这点的。”
后面这些话，他是在带两位年轻巫师进院子后，悄悄说的。
此时，青黑色金属大门上的门神与金睛白虎已然恢复了之前威武严肃的气质，正一板一眼的执行守护任务，全然不知有人在背后念叨自己。
郑清没有在意康斯坦丁老人后面那些话。
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前面一句话吸引了。
“杜泽姆博士今天在家？”他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遍。
“在的，在的。”
老仆人低声笑着，蹒跚的引着他们穿过小花园与走廊，到了书房门口，咚咚着敲了两下门，低声问候道：“少爷，蒋玉小姐与郑清少爷来了。”biqμgètν
“请进。”
书房木门无声打开，露出一个伏身办公桌前的忙碌身影，杜泽姆博士头也没抬，只是简单吩咐道：“请稍等一下……上茶。”
“好的，少爷。”老仆人带上门，规规矩矩退了下去。
郑清与蒋玉面面相觑。
两人都没想到今晚的拜访会这么顺利。郑清忍不住在新年第暗暗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先见之明，把那几只小精灵带来。
他环顾左右。
与非正常生命研究所的外面不同，这间书房还是郑清第一次来时的模样。墙边玻璃柜中的食尸甲虫们一如既往的抱成团，仿佛一块灰白色的石头；高大的穿衣镜被一块皱皱巴巴的毯子遮掩着，显得安静而沉默；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在了六点一十七分，这意味着两位年轻巫师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讲清他们的来意。
但看书桌后那位忙碌的博士，似乎并不像短时间内就能完成工作的模样。
郑清忍不住摸出怀表，看了一眼自己的时间。
与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一模一样。
“稍等片刻，”杜泽姆博士敏锐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的那丝焦虑，言简意赅道：“刚刚想到了一点细节，我稍微补充一下……”
隔着几步远，郑清很容易便看到了博士正抓着羽毛笔在一副很复杂的人形草图上勾勒着、标记着什么，一眼看上去，似乎很像他曾经在黑狱中见过的那尊巨零三，却又隐约不太一样。
还没等他想好具体差别在什么地方。
身后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康斯坦丁老人端着托盘稳稳的走了进来，盘子里摆着两个精致的茶杯，杯子里热腾腾的茶叶散发出一抹清新怡人的气息。
这里确实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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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区别对待
杜泽姆博士并没有让客人们等候多久。
郑清第一杯茶水还没用完，博士便从旁边扯出一条厚厚的毯子，盖住了桌上那些文件，接着起身走到书桌后靠墙的橱窗前，拿出一个翠绿的小瓶子。
然后取量杯、清水，滴入两滴淡黄色的粘稠液体。
玻璃棒碰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当响声停止时，博士熟练的提起自己的眼睑，抠出自己的眼珠，然后把它们丢进刚刚配置好的洗眼液里。
郑清现在已经能够镇定自若的看着这一幕了。
甚至在博士用黑洞洞的眼眶‘看’向他的时候，他还能抓紧时间多喝一口茶水——之前路上吃的那个咸肉三明治让他有些口渴。
“晚上好，助教先生。”
这位炼金术师界的新宠儿一改第一次见到郑清时的冷淡，绕过书桌，率先抓住年轻男巫的手，晃了晃，仔细‘打量’着他：“我一直以为你与蒋小姐之间的关系很亲密，所以之前可能对你有些误解……抱歉，我的意思是说，之前我不知道您与苏议员之间的关系，也很难想象苏议员会有这样的选择……当然，我不是说她的选择不好……不过现在好了，第一大学允许我重新开设实验室，你也算学校的雇员，那么我们就是同事了！我听报纸上说，你是第一大学几百年来最年轻的助教，真是令人惊讶的成就！”
这话虽然不错。ъitv
但怎么听怎么有些怪怪的味道。
郑清相信不止自己，包括身旁的女巫肯定也有相似的感觉。只不过这种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一转便立刻烟消云散。
与受到区别对待相比，他更在意今晚来到这里的目的。
“晚上好，博士。”郑清微微施礼，同样没有吝惜自己的称赞：“您当初也是第一大学最年轻的特聘研究员，还在学校拥有自己的冠名实验室，职级相当于教授，比我可高多了！”
谁都喜欢高帽子。
尤其给他戴高帽的还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杜泽姆博士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黑洞洞的眼眶一时间似乎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他转头看向书房里另外一个女巫。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蒋小姐。”
郑清耳边再次传来杜泽姆博士向女巫打招呼的声音，只不过与最初不同，今天见面时，博士也变得与女巫一样矜持了，没有最初那种夸张的谄媚，熟络里又带了一丢丢的距离。
“晚上好，博士。”女巫彬彬有礼的回答道。
“那么，今天你们来……”黑洞洞的眼眶在两位年轻巫师之间逡巡着，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郑清注意到几滴深红色的血浆正从博士的眼眶缓缓溢出，仿佛一团被烤化的蜜糖，莫名给人一种细腻粘稠的感觉。
他垂下眼皮，努力收起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还是因为那些小精灵，博士。”
年轻公费生连忙上前一步，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一下那几只小精灵的特殊情况，着重强调着她们看上去非常健康，‘疑似’正处于进化之中，但查遍学校的图书馆，也没有查出与小精灵进化有关的资料。
“……这些资料是博士，”说到这里，郑清猛然止住了话头，想起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位货真价实的博士，顿了顿，然后改口道：“我是说，我的一位同伴，这是他观察、然后总结的一些有关小精灵的具体情况，里面包括了他在图书馆查找资料后补充的部分细节……”
杜泽姆博士接过郑清手中那沓厚厚的羊皮纸，一页一页翻看着，一目十行的浏览着上面的观察记录与针对不同猜测进行的简单测试。
“非常好，非常好，非常好。”
杜泽姆博士不吝称赞的重复着这三个字，郑清感觉那双黑洞洞的眼眶里仿佛冒出了光：“你这位同伴的观察记录非常详细，条理清晰，且内容丰富，只是看着他的报告，我仿佛已经站在了那几只小精灵面前……他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实验室做个兼职呢？待遇从优！”
说话间，他伸手一招，从覆在书桌的毯子下便钻出一张羊皮纸与一支蘸满墨汁的羽毛笔。在向他们飞来的时候，羽毛笔正匆忙的在那张羊皮纸上跳着舞。
等到羊皮纸落在博士手中，递给郑清后，郑清才注意到这是一份‘邀约’，上面明确提及杜泽姆炼金实验室邀请（空格）担任实验室助理，待遇从优，详情可于（空格，年月日时分）在贝塔镇东区杜泽姆炼金实验室与杜泽姆博士面谈。
看得出，这是一份诚意十足的邀请。
甚至发出邀请的一方，没有对邀请人的姓名与见面时间做出任何限制。郑清相信，即便他在羊皮纸上填了苏芽、然后时间定在今晚凌晨三点钟，这座实验室的主人也肯定会提前准备好茶水与点心，等候拜访者上门。
当然，郑清肯定不会在羊皮纸上填写那只小狐狸的名字。
他只是打个比方。
至于要不要把萧笑名字填上去，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了。
“我会向他转达您的邀请。”郑清收下那张羊皮纸，慎重的给出自己回答：“我相信他会尽快，我是说，今天晚些时候或者明天，给出您相应答复的。”
杜泽姆博士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后他放下手中的观察材料，从玻璃杯里拣起自己那两颗做了许久水疗的‘眼珠’，将它们直接塞进眼眶中。
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眼眶中灵活转动了几下，看着反而比没有眼睛的时候更可怖。
郑清强迫自己没有去注意那些细节。
博士重新拿起那沓观察报告，仔细阅读起来，许久，他才抖了抖手中的羊皮纸，非常谨慎的给出了初步结论：“单看这些材料，根据这份观察报告上的描述，我只能判断她们处于一种‘自我修复’与‘安全’的特殊状态，具体是不是进化，还需要进一步检测与观察……因为炼金生命主动进化是非常罕见、非常罕见、非常罕见的……”
又是一连三个‘非常’。
郑清记得这位博士之前没有这种奇怪的口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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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迟来的问题
“炼金生命属于‘定制’类的生命。”
“这意味着，如果没有饲主主动对其进行炼金改造，理论上，它们的状态终其一生都不会出现任何改变……换句话说，出生时什么样子，消亡的时候也是什么样子，才是炼金生命最寻常的模样。”
“但你们也知道，魔法是擅长创造奇迹的。”
“奇迹意味着，在某些非常特殊的情况——比如炼金生命意外食用了某些天材地宝，它们的生命状态可能会出现进化；比如外界魔法干扰导致炼金生命体内某些魔法回路错搭，它们的行为模式可能会出现异化；再比如炼金生命日常工作环境处于‘特殊环境’中的时候，可能会受到饲主不自觉的‘侵染’而出现变异。”
“尤其最后一类变异，不一定是好事。大部分时候，这类变异会以炼金生命被扭曲而终结。比较常见的例子，就是那里……”biqμgètν
杜泽姆博士伸出食指，指了指头顶。
两位年轻巫师齐齐抬头，只看到了挂着许多霉斑的天花板。
但只是困惑了一刹那，两人便齐齐醒悟，博士所指的并不是这间屋子，而是屋子外面，那片广袤无垠的星空。
他所提及的例子也非常清楚了。
与联盟里的大巫师们不同，星空深处的伟大存在们踏足的是另外一条道路，祂们不会刻意收敛自己的形态与气机，而是任凭那些渺小存在们瞻仰与崇拜、追随自己的道路。就像普通巫师如果直视了祂们的存在会导致世界观崩塌、魔力扭曲一样，常年徘徊在这些庞然大物附近的炼金生命，也会受到不自觉的侵染，发生变异。
‘受到饲主不自觉的‘侵染’而出现变异’
当郑清听到博士说的这句话，抬头看向天花板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却不是撒托古亚、黄衣之主等等那些莫测的存在，而是自己。
他对自己的情况，现在也算是颇为了解。
不自夸的说，小精灵们当初能够捱过前任饲主死后的艰难时光重获新生，一半自然归功于杜泽姆博士用砂时王浆调配的魔药，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的存在。
去年沉默黑潮涌进贝塔镇，郑清协助抵御黑潮之后，曾经被苏施君捉去了她的办公室。
那天，那位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就曾含糊其辞的提过，小精灵们之所以能够活那么久，就是因为幸运的遇到了郑清，当时，苏施君还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什么‘种子’‘气息’‘不是命运而是安排’‘打破规则’等等，当然，后来郑清知道禁咒的存在，知道禁咒的意义后，也渐渐领悟了女巫当时那些话背后的隐含的意思。ъitv
所以。
既然濒临死亡的小精灵能被自己扭曲了死亡的命运。
那么她们沿着‘扭曲的道路’一路狂奔而下，再度发生异变，似乎也不难理解了。
“……郑清？郑清！”
蒋玉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晃了一下，才将仰着头沉思的男巫惊醒，低下头，他才注意到杜泽姆博士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博士刚刚问你，明天晚上能把那些小精灵们带过来吗？他明晚有时间的。”女巫声音很低、语速很快的重复着刚刚郑清忽略掉的内容。
“啊？啊！”
郑清只用了半秒钟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抱歉的看向博士：“不好意思，非常抱歉，刚刚有些走神……没问题，明天晚上绝对没问题！”
明天周日，难得一天都没课，晚上只有一次班级例会，郑清也没有其他安排，所以明晚这个时间再合适不过了。
“没关系，不要紧的。”
杜泽姆博士笑眯眯的看着他，没有丝毫不快：“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会呆在实验室这边，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来拜访……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他状不经意的反问道。
郑清眨了眨眼。
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想到了禁咒气息可能是造成小精灵异变的原因，所以，只能含糊着说道：“我刚刚在想，那些小精灵平素都呆在宿舍，极少出门，怎么可能捡到天材地宝或者遇到星空深处那些伟大存在，导致生命被扭曲……”
提到‘扭曲’，他的脑海蓦然浮现了另外一件事。
“博士，”年轻公费生斟酌着，小心翼翼的问道：“前段日子，学校出现了一个名叫‘乌鸦’的非法巫师组织，不知道您有没有了解？”
从冬狩时被乌鸦们袭击，到校猎会上被乌鸦偷了血，再到梦境中目击乌鸦在北区播撒种子，这些漆黑的鸟儿仿佛一根根钉子，在郑清心底嵌的越来越深。
即便现在联盟与学校已经宣布乌鸦组织被连根拔起，他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上学期末，郑清与萧笑讨论时推测乌鸦可能使用了‘杜氏贤者之石’来清洗妖魔血肉污染、抵抗妖魔精神侵袭后，他曾经不止一次试图拜访杜泽姆博士。
但或许黑狱之战上那尊巨零三的威力大放异彩，让重新回归了联盟与第一大学的视野的杜泽姆博士不堪其扰；或许因为杜泽姆博士炼制的贤者之石真的流向了类似乌鸦这样的非法组织。
总之，去年下半年开始，杜泽姆博士的踪迹就变得有些飘忽不定，郑清拜访过许多次，始终没有见到他，只有那位名叫康斯坦丁的老仆人，一如既往的守在这座小院子里。
原本今晚，他也没抱太高期望的——这也是为什么，他甚至没把那些小精灵带来。
“乌鸦？”
杜泽姆博士垂下眼皮，露出沉思的表情，半晌，微微摇了摇头：“依稀听过这个名字，但不是很清楚，怎么，你认为那些乌鸦影响了你的小精灵？”
他的反问显得极为正常。
郑清愣了一下，才连忙摇头：“不，不，我的意思是说……”
他感觉袖子被人悄悄拽了一下，顿时醒悟，自己应该用更委婉的方式，迂回打探‘杜氏贤者之石’有没有落在乌鸦手里，而不能傻乎乎直接询问。bigétν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想要购买‘杜氏贤者之石’的制作工艺，大概需要多少钱呢？”郑清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我有朋友曾经在流浪吧听说那些乌鸦在兜售这门炼金术的工艺，价格很便宜，担心是不是它们偷了您的实验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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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关于贤者之石
乍一听，郑清似乎是在委婉的提醒杜泽姆博士，他的贤者之石制作工艺泄露了。
但聪慧如杜泽姆，一眼便看到了男生的未竟之意。
已经被这些孩子怀疑了啊，他温和的看着面前两位年轻巫师，心底自嘲的想着，枯瘦的手指搭在身旁桌子上，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两下。
然后，他接下来第一句话就让郑清大吃一惊。
“贤者之石的制作工艺从来都不是秘密。”
杜泽姆停下敲打桌面的手指，抬起来，揉了揉额角，声音很轻的说道：“如何提炼足够纯净的‘时间精华’才是重点。传统的贤者之石炼制方法，需要传奇巫师出手，收拢弥漫于时间长河上方的‘雾气’，然后用研碎的砂时虫卵粉末凝聚……这个过程涉及死亡与时间的领域，所以对炼金术师的法力与技巧要求极高。
而我改良后的工艺，借助的是生命中那最璀璨、最耀眼的精华，它们天然就沟通着无数隐秘维度、串联了时间长河，它们在绝望与疯狂中爆发的能量，几乎能够击碎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的天然屏障。这种‘质量’极高的原料，很大程度降低了对炼制者水平的要求……”
郑清与蒋玉两人眼神发亮，全神贯注的听着面前这位炼金大师清晰的向他们阐释着这些在课堂、甚至在整个联盟内都属于禁忌的知识，只觉今夜不虚此行。
杜泽姆博士看着这熟悉的表情，低声笑了两下，手指从额角落下，在脸颊上的皱纹间滑过，话锋一转，反问道：“你们应该听说过，当初我被学校‘圈禁’是因为一场实验事故，你们知道那场事故具体是什么吗？”biqμgètν
郑清自是一脸迷惑的摇了摇头。
学校图书馆的书架上是不会放这类事情的调查报告的。
但蒋玉闻言，却微微蹙了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眼中的亮光悄悄黯淡了下来。
“我为了试验自己的方案，违反《巫师法典》规定，用近乎邪法的炼金大阵抽干了一座秘境世界所有生灵的生命力，进行非法的生命炼成。但我低估了黑魔法的危险。强大的怨念几乎摧毁了我的魂灵……我现在这幅衰老的模样，就是当初那场事故的副作用之一。”bigétν
杜泽姆博士转头看向窗外，目无焦距的看向远处，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学校对我的处理算得上非常宽容了。这大概还要归咎于巫师们并不将秘境中的生命视为真正平等的一员。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我现在才能重新回到阳光之下。”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郑清身上，微微一笑：“知道了我炼制贤者之石的本质后，你还想要购买‘杜氏贤者之石’的制作工艺吗？”
郑清脸色有些发白。
下意识避开了杜泽姆博士锐利的眼神。
“所以，您的意思是，那些在流浪吧兜售的炼金术，副作用都很大？”郑清含糊着躲开了博士的问题。
杜泽姆博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同样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许吧。”
郑清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听懂了这三个字所蕴含的意思——或许外面传播的那些炼金术确实是杜泽姆博士改良的炼金工艺，或许不是，他都不在乎。如果有炼金师真的有勇气用自己的前途、未来、乃至生命去尝试那种炼金工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科尔玛！”郑清脑海蓦然浮现另一个身影，下意识低声喊了出来，话一出口，他顿时意识到不妥，连忙改口：“我是说科尔玛学姐……北区的科尔玛大贤者，她似乎正在北区巫师中尝试推广某些类似贤者之石的魔法石？”
杜泽姆博士挑了挑眉。
“科尔玛副院长吗？”
他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使用了另一个称谓：“是的，我的实验室与北区进行了某种程度的合作，她的确从我这里得到了改良后的贤者之石的炼制工艺，以替代他们现在使用青蛙施展魔法的缺陷……当然，她的底线也比我稍微高那么一些，炼制的时候只是参考了我的部分改良工艺，凝练的是青蛙、蟾蜍甚至蚂蚁、蚊子之类虫豸生命力的魔法石，在石头里的生命力耗光后，它们就会破碎……所以她炼制的‘次级贤者之石’才会有寿命，使用一段时间后就会失去效果。”
郑清默默听着这些堪称隐秘的消息。
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甚至忘记了自己当初的问题是什么。
蒋玉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无声的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提醒他晚上还有课，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郑清这才回过神，晕晕乎乎着向博士告退。
杜泽姆博士并未觉得他失礼，似乎觉得今晚聊的很愉快，反而一路送他出了门。来到院子里，夜风一吹，郑清思绪顿时清晰了许多——也就是说，乌鸦并不缺乏获取杜泽姆博士炼制工艺的途径，因而博士跟它们勾结的可能性有，但变得极低了。
便在此时，耳边再次传来实验室主人的声音。
“如果你们下次在流浪吧遇到那些贩卖炼金工艺的掮客，我希望你们能够买下来他们手中的东西。”杜泽姆博士走在两位年轻巫师身侧，声音不高，不疾不徐道：“我其实也很好奇，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我的炼制工艺，他们又知道多少……当然，相关费用我可以报销的。”
郑清尴尬的笑了笑。
事实上，什么朋友在流浪吧听到的消息，全然是他临时杜撰。但博士的这个态度，却让他多了几分好奇。
“您知道自己的炼金术被人私下传播？”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然知道。”
杜泽姆博士快走几步，帮客人们拉开大门，然后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与我合作的巫师又不仅仅只有科尔玛副院长一位。知识在传播中扩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就像禁咒。世界上知道禁咒原理的巫师那么多，又有几个真正能够掌握其中真谛呢？”
(本章完)ъi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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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第一个周六结束了
大门之外。
一股清幽的夜风席地而过，带动墙上那些茂盛的藤蔓叶片相互碰撞，发出一片细密绵长的沙沙声。
符板上的门神们寂然无声，一如那座青黑色的金属大门。
神荼和郁垒纠纠而立，目不斜视，气势雄壮，倒是那头金睛白毛大虎，蹲在郁垒脚边，尾巴盘在身前，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个‘想起好笑事情’的客人，眼神不善。
郑清怀疑自己下次来，要被这头白毛虎刁难了。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他更多注意力放在了杜泽姆博士最后说的那句话上——‘就像禁咒’——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亦或者，他是在试探什么？
心底挂念着这些事情，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杜泽姆博士将他们送出门后，竟然没有立刻回转，而是又多走了几步。
直到耳边传来蒋玉连声制止。
“您请留步，我们自己回就可以了。”女巫声音显得有些不安，同时不动声色的拽了拽郑清的袍子，示意他也说两句话。
郑清回过头，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穿梭在巷子里的冷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两侧高墙上的藤蔓却没有因此安静，反而变得愈发骚动，许多宽大的叶片被悄悄掀起一角，露出一双双好奇的、窥伺的视线，大约这些小精灵——或者这些小精灵们身后的眼睛——都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客人，能让传说中的炼金大师出门相送。
“留步，留步。”郑清跟着女巫，略显惶恐的劝阻着。
“嗯，不要紧。”
杜泽姆博士云淡风轻的摆摆手，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异样的眼神，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注意到年轻巫师们坚决不肯走了，才无奈停了下来，摊了摊手：“不要那么严肃，只是饭后溜达一会儿，没关系的。”
对于这种说辞，郑清是决计不肯信的。
因为就这么几步路，藤蔓叶片下钻出的小脑袋已经越来越多，许多视线甚至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似乎完全不在意几位巫师意识到它们的异常了。
郑清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他跟蒋玉这个学期还打算提前毕业呢。
“你之前提到想购买贤者之石的炼制工艺……”杜泽姆博士的话音刚刚落地，郑清就恨不得一拳挥出去，堵住他的嘴巴。
因为他这句话一出口，周围那些窥伺的视线陡然犀利了许多，似乎把这条幽暗的小巷都照的明亮了几分。其中许多原本落在博士身上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郑清的身上。
“只是个意向，意向。”年轻的助教先生迫不及待纠正着博士的说辞，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您不是没有答应吗？”
那些犀利的视线重归缓和。
杜泽姆博士手搭在腰带上，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旋即认真道：“嗯嗯，不要紧张……我只是说，如果你想用‘贤者之石’治疗小精灵们的异常，代价过于昂贵，我是不建议的。如果使用我的那种方式提炼的贤者之石，我更加不建议……杀一无辜之命而救一无辜之命，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更何况，如果你想提炼一颗魔法石，要杀的无辜之命肯定不止一条。”
郑清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今晚之前，他确实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他原本也没打算用‘杜氏贤者之石’去治疗自己的小精灵。
两侧墙上那些藤蔓宽大的叶片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人发出了嘲讽的笑声，郑清不太确定。
临行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非正常生命研究所’的位置。
他们一行人距离大门所在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漆黑的门洞蹲在幽深的巷子里，仿佛一张隐约张开的猛兽的大嘴，嵌在大门左侧墙上的白色门牌如同露出大嘴的一根獠牙，散发出一抹森然的气息。biqμgètν
他猛然想起另外一桩事。
“博士，”年轻巫师硬生生止住步伐，斟酌着，小心询问道：“刚刚来的时候，我注意到您的门牌上多了几个新的说明……其中有一个‘边缘学院有关部门’的，意思是，您也在边缘学院担任什么职务了吗？”
他问的有些含糊。
那块门牌的主人自然也答的含糊。
“是啊，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事呢。”杜泽姆博士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当然，我不负责教学工作，只是我的实验室与边缘学院正在合作，进行一些‘有用的研究’……每个学院都有专职研究员，没什么稀奇的。”
他似乎没有打算解释‘有关部门’几个字的含义。
郑清还想追问时，蒋玉非常坚决的拽了他一下。
“今晚实在是打扰了，”女巫很有礼貌的打断两位男巫之间的对话，抱歉道：“只不过我们两个稍后还有一节课……”
郑清终于想起自己晚上那节‘阿不思多猜想’，讪讪着闭了嘴。
直到出了巷子。
他才抱歉道：“真不好意思，主要是很久没有见到博士了，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他门上那个‘边缘学院有关部门’难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但不是每个好奇心都该被满足。”bigétν
女巫简短评价后，略带惆怅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模糊的巷口，最终收回目光：“……不过我觉得，下次你可以自己登门拜访了。”
郑清为之默然。
他第一次来杜泽姆博士的实验室，是蒋玉引荐的。
当时博士被学校封杀雪藏，即便身处布吉岛，也几乎无人知晓，而蒋家则是这个研究所最大的支持者，所以蒋玉的到来受到博士非常热情的招待。
而今天，当两人再次来到这里，杜泽姆博士对女巫已然没了最初见面的殷勤，态度变得有些漫不经心。反而他第一次冷淡相对的郑清，因为身份变化，今日成了他的座上客。
这种变化倒也说不上‘前倨后恭’，但终究会让人心底不太舒服。
只能说，不愧是阿尔法出身的巫师，即便是一位常年埋头研究的炼金大师，也难免沾染上那所学院的功利与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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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上元节
周日。
二月二十八日，农历正月十五。
这一天既是开学第一周的最后一天，也是二月的最后一天，还是上元节（元宵节）。诸多要素加持下，仿佛这一天过的稍微平淡点都对不起日历君的一番努力。
老黄历上，今天宜出行、祈福、祭祀；忌结婚。
所幸郑清今天不需要跟谁结婚，自然也就没有太多忌讳。
好消息是，元宵节没有送礼物的习俗。
所以郑清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思考自己应该给几个人送礼物，具体送什么礼物，每个人送多少钱的比较合适，等等。
因此，今天早课后，他难得有时间睡一次回笼觉。
坏消息是，郑清积攒了一个星期的未完成作业，需要在今天努力写完，否则明天又是新的一周，会攒下新的完不成的作业。
鉴于他有足足二十八门课的作业，可以想象他这个回笼觉睡的多么不踏实。
强迫自己躺在床上闭着眼闭了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放弃挣扎，恹恹的爬起身。此时萧笑已经去了图书馆，辛胖子还未起床，向日葵花盘里的那三只小精灵一如既往呆在茧子里，肥猫团团则在阳台上扑捉一只蓝色的纸鹤。
郑清没精打采的挤进阳台，从猫爪下抢回那只过分活泼的纸鹤。
“什么事？”胖子迷迷糊糊问道。
“迪伦说他今晚回校，让我们不要睡太死。”郑清咕哝着，把纸鹤重新叠好丢给团团。可惜被拆开的纸鹤已经没了它那种神秘的魅力，肥猫对它失去了兴趣，扭着回答书桌上，继续对着那几只小精灵发呆。
“你要去图书馆吗？”床上的胖子像是在说梦话，声音显得空洞而缥缈。
郑清从灰布袋里抽出自己的教科书与讲义，一本接着一本，直到二十八本都拿出来，摞在一起，仿佛一座小山，让人看着就感到绝望。
“不，公共场所太危险了。”
年轻公费生耷拉着肩膀，看着那座小山，声音因为绝望而显得有气无力：“作业太多了，我没有时间跟那些魔鬼们玩过家家！”
ъitv与他昨天上的那些课程相比，七宗罪里的魔鬼们的小动作确实像是过家家。
昨天晚上最后一节课是‘阿不思多猜想’，这是维度派中一个非常著名的猜想，与禁咒有关，大致内容是根据这个猜想，魔法世界的禁咒收敛途径应该只有四十到五十条，而明面上已经探索出的途径只有六条，因此研究如何探索其余禁咒收敛途径、分析禁咒收敛的方式与方法，便是这节课的主要内容。ъitv
这节课的老师依旧是抱阳子。
不问可知，这种课程绝对不会出现在正式的第一大学教学大纲里，而是针对特殊对象专门开设的特殊课程。因此，这门课并没有正式教材，甚至郑清抄写的讲义，都被抱阳子大师施加了强大的保密咒语，严禁他透露给其他任何存在。
郑清怀疑，如果有可能，抱阳子大师甚至会在他脑袋外面打造一个精钢匣子，确保从物理层面隔绝泄密可能性。
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郑清收回思绪，看了一眼窗外。
远处草地上，隐约可以看到许多正在扎纸龙、纸凤凰的身影，那应该是打算晚上庆祝上元节的大一新生。
提到上元节。
去年这一天，还是在寒假，距离开学尚有一个星期。郑清对那天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依稀记得，那天期末考试成绩出炉，学校派学生们各自的宠物将成绩单带给学生。
具体波塞咚是怎么忍住没有把成绩单咬坏，带给他的，郑清也记不太清了，不过，那天他似乎给小狐狸买了一盏会打着转儿飞来飞去、很香很香的小桔灯，把她高兴坏了。
倒是去年上元节的前一天，他印象非常深刻。
因为那次他与同伴们去贝塔镇北区，恰好遇到沉默森林黑潮涌起，狂猎的哨兵呼啸着冲进往日平静的街区，镇子上的巫师们与马人、牛头人等魔法种族一起，共同抵抗饥饿狂暴的魔法野兽们，宥罪猎队恰逢其会，也被临时征召了。
然后战斗结束，郑清被苏施君捉去青丘公馆——
他按在额角的手微微一滞，脑海中的记忆陡然清晰起来。
那天，他与苏施君的谈话中，也提到了小精灵。当时那些小精灵已经摆脱了失去前任宿主后的死亡风险，而青丘公馆的主人在提及这件事的时候，用了‘幸运’两个字。
“那些小精灵并没有危险，她们很幸运……很幸运遇到了你。如果不是你，即便有杜泽姆先生用砂时王浆调配的药剂，她们也活不了这么长时间。”
这是苏施君的原话。biqμgètν
当时郑清满脑子都是‘种子’‘巫胎’之类的虎狼之词，自然有些忽略这句话的深意。此时想来，恐怕那位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早就看透了许多事情。
这大概就是旁观者清吧。
旁观者清…旁观郑清…旁观…
嘿！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首小诗用在这里，竟意外给人一种非常契合的感觉。
郑清脑海闪过这些飘忽不定的念头，自嘲的笑了笑，目光从向日葵的花盆上挪开。不管怎么说，昨天晚上他已经与杜泽姆博士约好今晚见面的，自然不能爽约。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不定正统炼金术可以让他获得新的、更合理的解释。
想到杜泽姆博士，郑清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萧笑的床铺。
昨天晚上回到宿舍后，他对萧大博士提及杜泽姆博士的夸奖，并将杜泽姆博士手书的实验室邀请函交给了他，并且再三提醒，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必须给出答复。
只不过萧笑似乎兴趣不大的样子。
今天早上做早课的时候，郑清忘了这件事，萧笑竟也没提。此时他又隐约在萧笑书桌边缘看到了那张邀请函的一角，给人一种弃之如敝履的感觉。
也是个令人头疼的骄傲家伙啊。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随手从面前的‘小山’里抽出一本，打算中午之前起码干掉三分之一的作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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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周日晚
巫师们的上元节与凡俗世界颇有些大同小异。
所谓大同，这一天主要的内容不外乎燃灯、祭神、祈福，最多再加上热闹的街市花灯游行；而小异则在于巫师们祭祀的神灵是真实不虚的，巫师们祈祷的祝福也是颇为灵验的。
还有燃灯。
凡俗世界可看不到那些款式各异的漂亮花灯相互聊着闲话，优哉游哉的，在半空中徜徉一整个晚上。
不论如何，这个发轫于古时的节日点燃的热闹气氛，极好的冲淡了开学第一周给年轻巫师们带来的焦虑感，学府中的每一位男巫或者女巫都短暂的忘却了期末考试成绩以及肉眼可见多起来的课后作业，在这一天肆意挥霍着属于大家的青春。ъitv
晚上例会之后。
郑清按照约定打算再次拜访杜泽姆博士。
虽然昨晚离开的时候，蒋玉表示以后郑清可以独自一人去非正常生命研究所，但今天晚上，她还是选择与男生一起去了。
只不过作为陪同的代价，郑清不得不跟着女巫一起绕着贝塔镇逛了一大圈，把上元夜新升起的花灯看了个遍——当然，出于安全角度的考量，整个过程中，两人虽然没有隐着身子，却也老老实实戴好了帽兜，把面孔遮掩的严严实实。
“其实你真的不用再跑一趟。”
郑清真心实意的劝了女巫好几次：“难得你有一个晚上能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在这种琐事上浪费精力了。”
蒋玉掩着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看花灯也是休息，总比呆在宿舍写作业强。”
她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显得很有兴致，语气轻快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昨天晚上从研究所出来后，我找家里长辈打听了一下有关杜泽姆博士的旧事。当年杜泽姆博士三年级的时候以第一作者身份发布了一篇与神性物质有关的重要论文，然后凭借这篇论文获得国际青年炼金术士大会的邀请，成为第一大学当时最年轻的特聘研究员……”
“对，对，是有这回事。”
郑清一边压下心底那丝对女巫的担忧，一边努力搜刮着脑海中并不牢靠的只言片语：“我记得那篇论文叫，叫，降灵什么神性的……”
“《关于降灵过程中出现的神性物质及其贮存、释放和抑制机理》。”蒋玉好心的替男巫补完了他的记忆，同时将自己刚刚猜出的一个灯谜谜底塞进一直跟着她旁边的南瓜灯里，惹的它裂开大嘴，哈哈笑着，仿佛一个着火的轮子般带着一溜火星，咕噜咕噜向远处滚去。
“对对，就是那个名字……这篇论文怎么了？”郑清轻轻吁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把南瓜灯落下的另一个灯谜揉成团，丢进旁边的石头缝隙里。
“这篇论文的第二作者是蒙特利亚教授。”蒋玉回头看了他一眼，丢出一个令郑清惊讶的名字。
“蒙特利亚教授？”郑清忍不住睁大眼睛：“我们的魔文课教授？边缘学院的副院长，蒙特利亚教授？他还写过这种论文？”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我也被吓了一跳。”女巫眉眼弯弯，似乎很高兴看到男生这幅吃惊的模样：“但考虑到血脉研究与炼金术原本就属于相邻的两个领域，许多著名的血脉甚至就是依靠炼金术完成的，那么出现这种跨领域的合作似乎就变得非常合理了……”
远处，街道尽头传来模糊的、平和悠扬的音乐，伴随着音乐声，隐隐有浓烈的香气四溢，吸引了街面上许多人的注意力。
郑清伸长脖子，隐约看到是一些穿着黄袍子的巫师正组成一条长长的队伍，跳着祭祀的舞蹈，缓缓走过街头。
他们头上戴着木制的粗犷的面具，穿着宽大的、款式古怪的麻衣。
“亚特拉斯今晚有什么活动吗？”蒋玉也好奇的踮起脚尖向那边看去。
郑清困惑的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北区巫师们好像有个游行，是上学期那些发起‘请给我一只青蛙’的巫师们举行的，理由是庆祝他们‘抗争’胜利以及边缘学院的成立，只不过那些游行好像是在四所学院内部进行，学府的话，应该是在中庭，环临钟湖举行……辛胖子现在应该就在现场。”
“那些疯子。”女巫嘟囔着。
却不知是在说支持‘请给我一只青蛙’运动的激进分子，还是在说亚特拉斯的宗教狂信徒们。
郑清赞同的点了点头：“除了类似罗天大醮、复活弥撒、三佛法会等等宗教仪式外，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活动，是需要这些黄袍子们来到贝塔镇进行……”
“太一！”
“太一！”
游行队伍中的祷告声渐渐逼近，其中大部分词语都用了上古雅音，即便笼罩整个布吉岛的通识大阵也无法翻译出来，只有几个字眼儿，能被他清晰捕捉到。
“太一？”
郑清咀嚼着这个词，下意识想到了黑狱之战快要结束的时候，那尊顶天立地，可以与天地间垂落的玄黄相抗争的庞大身影。
想到了那声低沉而坚决的声音——吾名，泰一！
想到了借助那尊名叫‘巨零三’的巨大骷髅，想起骷髅眉心那粒白骨舍利——想起了那个散去一身血肉，化作白骨舍利，给了女儿一线生机的胖老鼠。
啊，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年轻巫师努力回忆着脑海中似乎依旧清晰，却已经有些模糊的画面，脑海闪过这么一句感慨。
只可惜，还没等他回忆起更多细节，那支游行队伍便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突兀拐了个弯，进入另一条街上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间，他似乎在那支游行队伍中看到了叮当兄弟与朱思的身影。bigétν
喧嚣沉寂，热闹远去，浓郁的花草香气也随着祈祷声渐行渐远，整条街的节日氛围似乎都被那支游行队伍裹挟着，涌入另一条街道。
“你看到了吗？”他不自觉的问了女巫一句。
“看到什么？”
“朱思……还有耳朵兄弟。”
“没有，不过就算他们出现在队伍里也不奇怪，朱思向来喜欢热闹的。那两只老鼠也很喜欢跟她亲近……唔，这个小桔灯很漂亮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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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来自花仙子的礼物
蒋玉欣喜的声音终于让郑清回过神来。ъitv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郑清看到不远处一只穿着粉色纱裙的花仙子正拖着两个小桔灯，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四处晃悠。
花仙子与花名字相似、样貌相似，却并非同一种生物。
当然，她们都属于脊索动物门、精灵纲、飞行目、精灵科之下，只不过花与草属于精灵科精灵属，而花仙子属于精灵科仙子属。
两种‘花精灵’最大的区别就是翅膀。
花的翅膀是透明的膜翅，与炼金生物门的绿色小精灵一样；花仙子的翅膀则是花瓣状，而且她们翅膀的花瓣会根据她们栖息花朵的不同产生变化，比如居住在彼岸花里的花仙子，翅膀是彼岸花瓣，居住在水仙花里的花仙子，翅膀是水仙花瓣，等等。
这种区别，导致普通巫师可以一眼分辨出她们的不同。
就像眼下，那只穿着粉红纱裙的花仙子，身后的翅膀就是一对漂亮的红玫瑰花瓣。而她拖拽着的两个小桔灯，绽放出的灯光也呈现出盛开的玫瑰花状。
郑清很干脆的抬起胳膊，伸出右手食指，斜斜的指向半空中，向那只花仙子打招呼。因为二者距离很近，那只花仙子倒也没有忽略这根醒目的指头，愉快的落了下来。
“晚上好，英俊的巫师先生，还有美丽的巫师小姐！”
她声音尖细，很有礼貌的鞠躬行礼，然后立刻毫无形象的鸭坐在男巫手心里，一边把小桔灯挂在他的手指上，一边大声抱怨起来：
“真是个糟糕的夜晚，刚刚那支游行队伍声音太大，把我跟伙伴们冲散了，原本我们打算去临钟湖参加萤火虫晚宴的……知道萤火虫晚宴吗？那是临钟湖的花仙子们举行的春季舞会的序曲，宴会上能够喝道最美味的花蜜……哦，抱歉，先生，您知道临钟湖怎么走吗？”
花仙子与花不同，不仅胆子更大，而且不惧怕陌生人——当然，更大原因在于她们能够敏锐察觉到空气中流淌的恶意，只会与散发着善意气息的生物们打交道。
“我可以给你折一只带路的纸鹤。”
郑清努力让自己语气显得绅士一点，与此同时，他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小瓶苹果露，约莫三百毫升，举到这只话痨花仙子面前，补充道：“但我想用这个换你那两盏小桔灯……这是苹果露，你认识的，对吧？”
当然，没有精灵能够拒绝苹果露这种富含魔力的珍品。
就像没有妖魔能够抵御新鲜血食的诱惑。
但眼前这只花仙子脸上却露出一丝挣扎，视线黏在那个小瓶子上，却像坐在滚烫的石板上一般，不自觉的扭来扭去。
“苹果露我自然是认识的。”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深切的渴望，却仍旧有些犹豫：“但我今天晚上参加宴会，没有带其他礼物……”bigétν
郑清二话不说，立刻摸出了另一小瓶苹果露。
老实说，两瓶苹果露的价格已经超过两枚玉币了，用它们来换两盏小桔灯，是非常不合理的交易。
但一则，男巫现在已经多少算是小有身家的‘成功巫师’了，每个月与三叉剑做着大额的‘军火贸易’，确实不在乎一枚两枚玉币；再则，他现在迫切的想为身旁的女巫做点儿什么，以弥补她那两个竭力掩饰的哈欠。
“成交！”
花仙子眉开眼笑接过那两小瓶苹果露，心满意足的抱在怀里：“一瓶送给她们当礼物，一瓶带回去给我的花花喝~~”
花仙子居住的花朵越健康漂亮，花仙子就会越强大；反过来，花仙子越强大，也会反哺花朵让其长的更好。
这是一个良性互动的过程。
就像郑清与花仙子的交涉，也是一次良性互动。
在这个过程中，蒋玉自始至终只是笑眯眯看着，没有丝毫干涉。甚至眼睁睁看着男巫支付高昂溢价买两个小桔灯，也没有做出任何阻止。
直到那只花仙子兴高采烈的离开，她才言不由衷的埋怨了一句：“太贵了…这个价格一点儿也不划算…其实你买一个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女巫眼中的欣喜却没有丝毫掩饰。
她高兴的接过两盏小桔灯，同时掩着口，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许是担心男巫察觉，她掩口之后，顺势挑起另一个小桔灯，递到男巫面前。
“这个就送给波塞咚吧，”女巫眉眼弯弯，指尖推着那盏小桔灯缓缓旋转着：“我记得去年上元节你就送了一个小桔灯给它，对吧？”
郑清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
顿时大为感动。
“那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青丘公馆。”他迟疑了几秒钟，最终没有拒绝女巫的提议。
“反正距离也不远，顺道就溜达过去了。”女巫又打了一个哈欠，很自然的揽住男生胳膊，拽着他向青丘公馆的方向走去：“我知道一条小路，从青丘公馆后门出来后，可以很快绕到杜泽姆博士的实验室……”
郑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毛豆！”他轻喝一声。
下一秒，灰皮狗子便吐着舌头从街角阴暗的影子里钻了出来，欢快的摇着尾巴，冲他喵喵的叫了两声。
男巫清了清嗓子，悄悄冲狗子使了个眼色，努力让自己语气正常一点：“嗯，咚咚在公馆吗？睡了吗？”
喵！
狗子迟疑的看着男巫，有些不确定的小声回答道，意思是在公馆，还没睡。
这一下，郑清也没有理由不去了。
青丘公馆位于贝塔镇西区五十四号，同一条街上，还有天门张氏、钟山蒋氏、大都会布莱尔家族、魁北克泰勒家族、东湖钱氏、蜀中唐氏、奥布莱恩、塔波特、布莱克等诸多巫师世界名门世家的公馆。
上元节这天，几乎每家每户都在举行庄重而严肃的祭祀。
当郑清敲开公馆大门的时候，他明显感觉苏蔓女仆长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家里正准备祭祀，您回来的太及时了！”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男巫身后冒出的另一位女巫，脸上喜悦顿时褪去。
“噢，还有蒋玉小姐，”女仆长顿了顿，干巴巴邀请道：“欢迎欢迎……今天晚上，您不需要参加蒋家公馆里的祭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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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九章 上元祭
经过苏蔓提醒，郑清才猛然醒悟，贝塔镇西区也有蒋家的公馆。
蒋玉撩了撩垂落耳边的长发，微微一笑：“家里在岛上没有长辈，只有我们几个不成器的晚辈，再加上我还是女巫，没有资格主祭……至于协祭什么的，交给公馆里的老人们处理就可以了。我若去了，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郑清肃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协祭、以及女巫为什么没有资格主祭，但他敏感的意识到，这个时候，自己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反应。
青丘公馆的女仆长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微微行礼后，侧了身，引了两位年轻巫师进门。
上元节的青丘公馆，比起平日，虽然热闹了几分，却还在郑清认知范围内，毕竟他除夕夜就在这里度过的。
唯一令他感到新奇的是今天的小花园。
往日只有白天才千娇百媚的各种花朵，今天在夜里也开始争奇斗艳。不知女巫给它们施展了什么魔法，今晚花园里的花，每一朵都开始发光，从花蕊到花瓣，在夜色下绽放出五颜六色的淡淡幽光，挂在枝头，仿佛一盏盏形态各异的小花灯漂浮在夜色之中。bigétν
花们震动着透明的膜翅，欢天喜地的穿梭在花丛中，收集着每一簇花蕊里那些发光的花粉，然后在花瓣上留下她们酿制了许久的露水。
这种高兴，传染着路过小花园的每一个人。
以至于郑清完全没有注意到青丘公馆的主人就站在小花园的出口处。自然，他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另一盏小桔灯，不知何时落在了苏大议员的手中。
“算你有心。”
苏施君指尖拨弄着那盏漂浮在面前的小桔灯，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我早就过了喜欢玩花灯的年纪……”
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感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蒋玉。
“……但既然你已经送来了，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恰好，我还没想好今天给咚咚买什么礼物，这盏小桔灯就不错。”说着，她询问似的看了郑清一眼：“你不介意我把这盏灯转送给咚咚吧？毕竟……”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后面的话不需要继续说了。
郑清干瞪着眼，一时反应不过来该说什么。
怎么说呢。
原本这盏灯就是要给波塞咚的，但经过苏大议员这么一插手，虽然灯最后还是给了波塞咚，但这盏灯却又不像是给波塞咚的。
这不是绕口令。
却比绕口令还让郑清头疼。
“不，不介意。”
他讷讷着，旋即意识到这个回答极为不妥，立刻小声纠正道：“我的意思是说，这盏灯就是给波塞咚的……”
或许因为月下议会上议员以及大巫师的气势，让郑清的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极低，以至于他怀疑除了自己外，在场可能没有第二个人听到他后面那句略显无力的辩驳。
抱着波塞咚的苏芽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神气活现的站在苏施君身旁，鄙夷的看着心惊胆战的男巫，然后从公馆主人手中接过那盏小桔灯。
波塞咚兴致勃勃的抱住小桔灯，用力抽着鼻子，仿佛想要把小桔灯散发出的清香全部吸进肚子里。
“另外，今天你来的正好。”
苏施君显然没有在意男巫的小声辩解，低着头挠了挠波塞咚的耳朵，然后从旁边女仆手中接过承露盘，递到郑清面前：“……刚刚我还在想今晚的上元祭怎么办，呶，就由你负责了。你的身份恰到好处。”
郑清不懂自己这个‘未婚人士’是怎么‘恰到好处’的，也不知道‘上元祭’都有些什么讲究。
但他很清楚祭祀这种重要的事情，绝不是他可以糊弄的领域。尤其巫师们的祭祀，一举一动都带有魔力的反馈，绝不是他这样毫无经验的小巫师可以做的
“我从来没有……”
“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
苏施君用毋庸置疑的声音打断男生还未出口的推诿：“而且只是几个很简单的仪式，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今天晚上你还有其他事情的，对吧？”在一位擅长占卜的大巫师面前，普通巫师很难有秘密。
郑清迟疑了几秒，飞快的看了一眼落后他半步的蒋玉。ъitv
女巫侧着脸，一副正认真打量着小花园里那些姹紫嫣红的‘小花灯’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他咽了一小口唾沫，一咬牙，把手指伸进承露盘里，简单洗了洗。
露水冰凉，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一位女仆适时递来一块热腾腾的毛巾，帮他净面、擦手。然后又有一位女仆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他面前，托盘里的瓷碟中有一颗元宵，旁边架着一双竹筷。
没有人提示。
郑清犹豫着，提起筷子，夹起那颗元宵吃掉了。
非常经典的黑芝麻汤圆，甜度、粘度以及温度都恰到好处，让不喜欢吃这种食物的郑清都忍不住多咂摸了一下它的味道。
第三位女仆捧着一块龟甲上前，上面已经钻好了孔。
郑清默默念动咒语，召来一簇灵焰，凑到龟甲下，按照最基础的卜算顺序灼烧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孔洞，只用了很短时间，龟甲中便传来一阵轻微而细密的哔哔啵啵声，那是龟甲在火焰下皲裂的声音。
一道道弯弯曲曲的裂纹在皲裂声中浮现，将那些孔洞缀连在一起。
郑清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丝古怪的表情。
当皲裂声停下来的时候，男巫心底感到一丝哭笑不得。因为龟甲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卜算裂纹连在一起后，竟然显示出四个非常清晰的小篆——大吉大利！
没有卜相长这种模样，从来没有。
也没有卜辞是这种词！
郑清敢用自己耳朵眼儿里那条小青蛇打赌，这块龟甲绝对被人动了手脚。就像他以前过年时吃的饺子里包的硬币，是一个道理。
“非常好！”
苏施君眉开眼笑接过那块龟甲，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束杨柳枝，递给郑清：“把它插在门户上面……对，就是那里，不需要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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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祀户与释菜
“古人云，孟春之月，盛德在木，当以木祀户。”
“又云，春，阳气出，祀之于户，内阳也。”
“孟春是春季的首月，也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即正月。这个季节，万物萌发，蛰伏一冬天的各种生命开始蠢蠢欲动，其中以树木最为显著，所以要用‘木’来祀户。”
“所谓‘祀户’，就是祭祀‘户’，五祀之首，相应的还有一个‘祀门’，是在九月举行的‘以会天地之藏’。”
“至于为什么祀户与祀门分开，是因为古人有‘门户之见’。《字书》解释说‘一扇曰户，两扇曰门’，也有说，‘在于堂室东曰户，在于宅区域曰门’，还有人认为‘在外者称门，在内者称户’……总之，按照古礼，祀户是与祀门是分开的，咱们家取最后一种说法……”
当郑清净手焚香，满心虔诚的给青丘公馆的诸多‘户’上插杨柳枝的时候，苏施君则抱着波塞咚，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起了与之相关的古礼。
老实说，其中很多内容，郑清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竖起耳朵，听的津津有味，感觉自己比某只小狐狸听的还认真。
祀户自然不会是简单的插几支杨柳就可以了。
插杨柳枝于户上，是第一步。
焚桃枝于户下则是第二步——此处点燃桃枝，一是属于传统辟邪仪式，再则也是为了暗合‘祀之于户，内阳也’的仪轨要求——然后将桃木灰洒在门前，同时默诵祝祷之辞，以求达到‘童子入而不畏，而鬼畏之’的魔法效果。bigétν
这里的‘鬼’不单单指幽灵状态的生命体，还包括一切邪祟。
说起幽灵。
郑清在撒完一把桃木灰后，不由自主向后看了一眼。
他感觉蒋玉现在快变成一条幽灵了。
自从那盏小桔灯被苏施君用近乎诡辩的技巧‘拿’走后，蒋玉就变得有些恹恹，虽然仍旧跟在郑清身侧，却仿佛梦游般，让年轻公费生时刻担心她会边走边睡。
带着这丝压力，他下意识加快的‘祀户’的过程。
青丘公馆面积不小，即便并不是每扇门都要他亲自去插杨柳枝、撒桃木灰，但前厅正堂、左右厢房、抄手游廊等等几处关键地方挂完树枝后，也已经过去小半个钟头了。
“还要最后一件事情，行释菜礼。”
青丘公馆的主人抱着小狐狸，带着一众女仆，笑眯眯看着忙碌完毕、正打算告辞的年轻公费生，愉快的挥了挥手。
一排狐女仆托着枣色木盘，次第而出。
盘中有酒、芹、枣、栗、菜羹诸色祭品，及红箸、黄烛、如意、法螺、法鼓、金钟、玉磐、木鱼等各色祭器，不一而足。
郑清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感觉有点麻爪。
“这些……”
“你插了那么多杨柳枝，没有发现什么吗？”
苏施君打断郑清的话，意有所指，然后她低下头，挠着波塞咚的耳朵，自顾自给小狐狸上起课来：
“释菜之礼有‘天’‘人’两种解释。前者以礼神灵，释菜亦作‘释采’，释采入门，诸邪辟易，是为除灾之祭礼；后者以礼先贤，《礼》云，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意思是说，大学开学的时候，我们应该穿着礼服，备有祭菜来祭祀先哲，表示尊师重道。”ъitv
说到这里，苏施君举起小狐狸的前爪，愉快的向郑清晃了晃：“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父亲大人开始在大学教书了，所以要摆一次祭菜，表示尊师重道。”
寒夜无风。
郑清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只因为那个令他浑身不自在的词——虽然他早已默认与波塞咚之间的关系特殊，也承认与苏施君之间关系暧昧，但在人前，却从未用过‘父亲大人’这种虎狼之词。
他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身侧的蒋玉。
却见她垂着头，若无所觉，仿佛已经睡着了。与几分钟之前的担忧相比，此刻郑清反而非常迫切的盼望女巫正在梦游。
男巫偷觑的动作虽然很不起眼。
但在大巫师目光下却无处遁形。
苏施君忍不住挠了挠波塞咚的肚皮，嘲讽道：“咚咚，千万不要学你那位父亲大人，明明做事肆无忌惮，却又表现的像株含羞草，别人一碰就蜷成一团……”
郑清眨了眨眼，还没想好怎么驳斥她的话，冷不丁，耳边传来蒋玉略带恍惚的声音。
“含羞草？才不是呢。”女巫嘟囔着，仿佛梦呓般说道：“我觉得他就像一个成熟的大柿子，别人碰一下就炸成一滩……”
郑清黑着脸。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两位女巫心目中竟然是这种古怪形象。
倒是苏施君听到蒋玉的嘟囔后，仔细打量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难得没有打趣女巫，反而埋怨的瞪了郑清一眼。
“你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不该带着她乱跑。”
说着，她将怀里的小狐狸交给女仆长，然后走到蒋玉身前，掐动手诀，为她梳理周身魔力，调理精神，同时诚恳的建议道：“这个学期才刚刚开始……你应该知道，缺乏睡眠不会有好结果的。”
蒋玉抬起头，仿佛大梦初醒般，看着那双在自己身上乱摸的玉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郑清。
郑清却假装没有看到，抬头看着正堂户前自己刚刚挂上去的那支杨柳，一拳砸在手心，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我知道了！”
他手指在自己挂过杨柳枝的地方一一点过，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杨柳枝虽然被挂在不同的地方，但它们现在却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也就是说，释菜礼的举行地点，就在那些杨柳枝所指方向汇聚之处？”bigétν
“非常好，但是没有奖励。”
青丘公馆的主人回过身，揽着蒋玉的胳膊，施施然向厢房走去：“摆完祭品，燃烛插箸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自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至于其他琐事，有她们代劳，无需多虑……顺便，蒋玉同学不能陪你浪费时间了，她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
2023年——2点23——202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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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章 邀请函的新主人
正常一周有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该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而蒋玉一周三十节课，每节课三个小时，总共一百五十个小时。
换句话说，如果不计算‘时间转换’的长度，那么意味着女巫一周一百六十八个小时里，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习中——郑清不是第一次计算出这个数字，但每一次重新算一遍，他都有一种仿佛第一次计算出这个数字时的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即便有时间转换的加成，这种高强度的学习带来的疲劳也很难彻底消除。
所以，看着苏施君带走蒋玉的身影，他犹豫再三，最终按下了心底那一丢丢不安。倒不是说他担心苏大议员会对蒋玉动什么手脚，而是担心‘宁汉合流’后，有些事情会变得更加混乱与难以令人琢磨。biqμgètν
结束‘释菜礼’，从青丘公馆出来，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当然，郑清也不全然空手出门——考虑到稍后要去拜访杜泽姆博士，他特意从青丘公馆里顺走一瓶品阶很好的苹果露。
这种富含魔力的液体既可以作为日常饮料，也可以调配魔药，还是炼金术中常用的材料，用它当伴手礼，再合适不过了。
没了蒋玉带路抄近道，郑清不得不原路返回，在贝塔镇绕了一大圈前往东区。但没有女巫在身旁，他也少了许多顾忌，直接挂了隐身符与甲马符，肆无忌惮的一路狂奔，反而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然后在那条巷子口，郑清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林果？大晚上你不在阿尔法堡呆着，跑这里来干嘛？”
宥罪猎队的队长扬起眉，惊讶的看向匆匆走出巷口的小男巫，探着头向他身后看了看，以为能看到与林果一起游玩的某位小女巫，却失望的看到了一头眼神呆板的黑山羊。
这是去年暑假林果给自己做的炼金羊偶，模样、大小、甚至羊角形状、皮毛颜色都与他以前那头黑山羊一模一样。
“来拜访杜泽姆博士。”
林果给了一个出乎郑清预料的答案，但转念一想，这个答案却又理所当然，毕竟杜泽姆博士现在已经不是隐士了。
作为炼金术的小天才，林果来拜访这位前辈天才，合情合理。
然后，林果非常突兀，却又规规矩矩的给郑清鞠了一躬，把年轻公费生唬了一跳。
“你干嘛？”
郑清惊叫着，让向一边，以躲开小男巫的大礼。
“非常感谢你给我这次机会，让我能够拜访这位优秀的炼金大师。事实上，这几天我正发愁大黑的改造计划呢……去年造它的时候过于匆忙，基础框架里预留冗余空间不足，导致现在想改造的时候才发现是狗抓刺猬无从下手。今天的拜访，杜泽姆博士给了我很多非常好的建议与灵感……”
小男巫直起身子后，便开始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全然不顾自家队长一脸懵逼。
他说的每一个字郑清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让人感到有些迷糊。
“等等！”郑清打断林果的感谢词，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来拜访杜泽姆博士是因为我帮忙吗？”
“难道不是你吗？”
小男巫眨眨眼，把手伸进怀里，掏摸片刻，摸出一张郑清非常眼熟的邀请函：“呶，这是下午博士给我的，说是你从杜泽姆博士那里拿到的……能够进入非正常生命研究所，对于我这个年纪的巫师来说，是一次非常珍贵的机会，所以，谢谢了！”
他又正儿八经的鞠了一躬。
这一次，郑清倒没有避开，而是举着那张邀请函，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没错，这就是昨天晚上郑清来这里的时候，杜泽姆博士手书的实验室邀请函。当时这张邀请函试图邀请的是那位撰写了小精灵观察报告的作者，也就是萧笑。只不过看样子，萧笑最终也没有接受这份邀请，而是转给了林果。bigétν
毕竟这份邀约中，除了明确担任实验室助理外，关于受邀人姓名、见面时间等都是空白，可以任凭受邀请的人自行填写。
“既然进了杜泽姆博士的实验室……”
郑清说完这句话，一时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说。
起初他想鼓励林果多学一些杜泽姆博士的独家炼金技巧，但立刻想起‘杜氏贤者之石’那惨无人道的炼制方法，对一个人生观还未长成的未成年巫师过于残忍，不适合推荐；接着他想叮嘱林果多多留心与博士打交道的客人，看看有没有谁长得像乌鸦，转念又觉得这种事情太过危险，不适合交给他；再然后，他想到杜泽姆博士与边缘学院合作的项目，林果或许有几乎能打探打探内中详情。
几个念头在郑清脑海里一闪而过，旋即被他一一掐灭。
他自嘲的笑了笑，微微摇头，抬手按在了小白袍的肩头：“……成为实验室助理，意味着你已经长大，可以承担更多责任了。所以，顺着你的心意，好好努力吧！争取早日成为正式注册的炼金术师。”biqμgètν
林果嘿嘿笑了一下。
“李萌之前跟我说，自从你当上助教后，变得像个老学究，我还有点好奇。原来学究是这个意思！嗯，感觉像是开学典礼上院长们讲话，空洞无趣的很。”
说到这里，他反过来拍了拍郑清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宥罪猎队忙些什么事情，我也是知道的。毕竟我可是猎队的经理人与候补猎手！放心，我不会冒冒失做什么事情……但多一双眼睛，对猎队没有坏处。”
说罢，竟不待郑清答应，转身便拽了他的炼金羊偶向外走去。
黑山羊亦步亦趋跟在小男巫身后，颌下胡须微颤，颈间铃铛清脆，羊蹄哒哒，与小男巫的脚步交织在一起，显露出一种和谐的美感。
郑清打起精神，推着林果的肩膀，送着他向外走了几步，同时笑骂道：“走了走了，别堵在巷子口挡了别人的路……以后少听李萌在那里胡说八道，多跟朱思聊聊，哪怕苏芽呢？苏芽说话都比李萌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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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白毛虎的刁难
送走林果。
郑清敛去那丝笑容，带着心事，默默向巷子里走去。biqμgètν
虽然今天是上元节，但这条巷子里的时光却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管他什么时候过来，始终都散发着那种阴郁寂静的气质，青灰色的高墙真实不虚的立在两侧，仿佛坚固的牢笼，构造出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每一步都走的更加安静。
在这种环境下，即便墙上那些藤蔓，长出的叶子似乎也比外面的颜色更深沉了几分。
直到郑清走到非正常生命研究所，才感觉四周那股压抑的气氛稍稍松动了一些，门外两侧挂着的灯笼投下一小片交叠着的椭圆形光斑，光斑中央放着一架低矮的长桌，桌上摆放了酒、芹、枣、栗、菜羹诸色祭品。
也是释菜礼。
只不过与青丘公馆的祭礼相比，研究所这边的摆放显得寒酸了许多，除了酒、菜品级稍次几分外，左右也没有陈列法螺、法鼓、金钟、玉磐等礼器。
至于为何他家祭桌摆在户外，郑清猜测可能与杜泽姆博士出身并非华夏有关；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他家院子小，摆不开祭桌；还可能博士不拘小节，想借着这一张桌子，顺便祭一下门上两位门神——因为郑清注意到，祭桌旁边还摆了一个小小的香炉，此时炉中香火未尽，正有三缕细长白烟从炉上孔眼中升起，没入门上符板间。
神荼与郁垒虽然仍旧抱着兵器，做出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但看他们迷离的眼神，便知道此时两人正沉溺于香火之中不可自拔。
倒是那头白毛老虎，抱着一盏不知谁画上去的小桔灯，精神抖擞的在左右门板上蹦来蹦去。
“呔！那小贼！”
甫一见到郑清的身影，白毛老虎骤然大喜，双爪把那小桔灯往旁边一丢，伏低身子，甩着尾巴，两颗硕大的金色眼珠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气势十足：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郑清，与杜泽姆博士约好今晚来拜访。”男生老老实实答道。
“有拜帖吗？”白毛虎斜着眼反问。
郑清愣了一下：“还要拜帖？以前来不都是直接敲门吗？你难道不认识我了？我昨天晚上还跟你说过话的！”
说着，他不自觉的瞟了一眼青黑色大门上的那个铃铛。
“呵，哪里来的夯ben货呆子！”
白毛老虎冷笑连连，尾巴愉快的在身后甩来甩去：“我家博士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没有拜帖，休在门口搅扰，小心我报了上面，着三叉剑拿铁链把你锁了去！”
郑清挠了挠头。
倒不是说这白毛虎是在瞎咋呼，作为门神，它们确实与联盟的执法机构关系密切，可以主动请求三叉剑等机构的协助。
但像他这样经常来拜访杜泽姆博士的人，还不至于受到这样的对待。
年轻巫师非常怀疑，是因为昨天晚上在门口他与女巫‘想起好笑的事情’那件事，惹恼了这白毛虎，所以才会被它在门口刁难。
而麻烦之处在于，门神们确实有权力‘封闭大门’的。倘若这白毛虎真的堵了门，隔绝内外，郑清总不好砸坏别人家的大门强闯了进去。
正在为难时。
眼前这座沉重的青黑色大门缓缓打开，探出一张苍老的面孔。
正是杜泽姆的仆人，康斯坦丁老人。
“晚上好，郑清少爷。”老人规规矩矩向年轻巫师行礼，开了门，身子堵在那白毛虎的前面，恭敬道：“我家少爷已经知道您来了，正在书房里等着……不要跟这小猫一般见识，它今晚吃了太多香火，有点躁。”
“没关系，没关系的。”郑清笑，连连摆手，只不过经过那白毛虎身旁时，还是忍不住冲它做了个鬼脸。
老仆人自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无觉。
倒是那白毛老虎，被气的够呛，捉着小桔灯就是一阵乱晃，以发泄它躁动的火气，直晃的灯火散乱，几近熄灭。
与昨日相似，今天杜泽姆博士依旧在书桌前忙碌着他的图稿。
只不过与昨日不同，今天的书房显得稍微拥挤了一些。郑清注意到，书桌旁多了一张宽大的椅子，椅子上除了装着向日葵花瓶的大玻璃罐外，还有一瓶与芹菜绑在一起的苹果露。
装向日葵的玻璃罐郑清很熟悉。
因为这个玻璃罐还是他选的，里面的向日葵就是宿舍里那株被三只沉睡小精灵占据的向日葵。此刻，她们依旧在盛开的花盘上呼呼大睡，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在异乡。
至于这个玻璃罐，是下午辛胖子来步行街采风时，郑清拜托他帮忙提前带来的。这样可以给博士更多检查时间。
而那个与芹菜绑在一起的苹果露，就显得有点奇怪了。bigétν
“那是林果同学给我的释菜礼。”杜泽姆博士结束手边工作后，抬起头，注意到男巫的视线，简单解释了一句。
郑清顿时恍然。
上元释菜，是古礼，却也有不同用法。郑清在青丘公馆的释菜礼，是除灾的祭礼，主要作用就是清除不详、祈求祝福。而还有另外一种释菜礼，是拜见师长、祭祀先师时使用，以示恭敬与尊重。
只不过，在郑清印象中，林果小小年纪就一个人独自生活，理论上应该不太懂这种复杂琐碎的礼节，却不知他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知识的。
但转念又一想，又有些释然——林果在巫师世界最好的大学里长大，左右邻居与学校长辈又时不时关照，怎么会学不到知识呢？
脑海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掏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杜泽姆博士握着郑清送的苹果露，微微扬眉。
“虽然对学生而言，苹果露是性价比最高，最安全与合适的礼物，但你这个显然不在其中。”他半开玩笑的伸手在四周划拉了一圈：“你这瓶苹果露，足够买下我这栋老楼了……当然，不包括屋子里的知识。”
“当然，当然，毕竟知识是无价的。”客人拘束的点着头，心头却有些茫然。虽然他知道那瓶苹果露品阶不低，却也没想到价格会高到这种地步。
这栋老楼，只看格局，怕是也得几十枚玉币吧！
难怪当时他拿走的时候，苏蔓女仆长脸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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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三章 音叉
杜泽姆收起那瓶苹果露的时候，习惯性的向男生侧后方看了一眼。
郑清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在找什么。
“啊，抱歉，博士。”
年轻的公费生不假思索的解释道：“蒋玉原本也是要来的，已经到贝塔镇了。但刚刚在青丘公馆的时候，苏议员觉得她最近过于劳累，身体情况不佳，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把她强行留在了公馆里……”
“没关系，没关系。”实验室的主人摆摆手，表情有些微妙的端详着面前的男生：“你的意思是说，苏议员主动把蒋小姐留在青丘公馆吗？”
“对啊。”
“唔，”杜泽姆博士小心的看了一眼窗外，斟酌着用词：“恰好，今天蒋玉同学不在，有件事情我一直比较在意。我是指你跟蒋玉同学之间的关系……即便是我都能察觉你们之间气氛有些暧昧，苏议员不会感到介意吗？青丘或者钟山那边呢？她们也都不管吗？”
郑清嘴角微微一抽。
谁说专注研究的炼金狂人不关心八卦呢？有那么一瞬间，他着实不知道应该说杜泽姆博士是‘耿直’还是‘缺心眼’。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年轻公费生脸上露出假假的笑容，干巴巴回答道：“我跟蒋玉同学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跟苏议员也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看到博士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男巫难得强硬了一次，非常坚决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刚刚在巷子口，我看到林果了，听说他已经入职您的实验室了？”
提及林果，杜泽姆博士顿时忽略了郑清的那点小八卦。bigétν
“非常出色的年轻人，非常出色……甚至比我当年更出色！”
说话间，他从桌上扯出一张长长的羊皮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式与炼金模型，郑清依稀能够看到几个粗糙的、不同角度的羊头与羊角，示意道：“这是他八岁的时候独自炼成的羊偶设计图，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在这里用到了托马斯·沃恩的冷融合技巧，通过雄性的硫与雌性的汞交融，实现了物质到精神的质变，从而铸造了那头炼金黑山羊，某种意义上，雄性与雌性种子的结合，就是阴阳转换的同态异形，是生与死是具化，也是我最初构思‘杜氏贤者之石’炼制方法的灵感来源之一……”
郑清眨了眨眼睛，努力做出一副听的很认真的模样。
待到博士稍稍歇口气的时候，他不失时机插嘴道：“但是，教授，我必须告诉您，林果不是昨天提供那份观察报告的人……”
“我知道。”
杜泽姆博士耸了耸肩膀：“但他同样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炼金术天才，不是吗？总而言之，非常感谢你能给我介绍这么优秀的助理……如果你能把昨天那位撰写观察报告的同学也请来，那就更好了……顺便，我还不是教授。”
他小心的收起林果那张炼制黑山羊的炼金术设计手稿。
然后转身，指尖按在了装着向日葵花瓶的大玻璃罐上，轻轻一敲，玻璃罐发出清脆的叮叮声，躺在向日葵花盘里的三个小精灵几乎同一时间微微摇晃了一下。
如果不是郑清观察力敏锐，他险些会错过这一幕。
“她们？”
年轻巫师顿时振奋起精神，眼中露出一丝惊喜，声音都不自觉的放低了几度，仿佛稍微高一点就会把三只小精灵惊醒：“她们醒了吗？”
“未来的某个时间段，会醒。”
杜泽姆博士措辞非常严谨，也非常保守：“在你来之前，我对她们做了全面的检查，好消息正如你刚刚看到的，你的小精灵们非常健康。我敲击玻璃罐时的声音频率是七百四十一赫兹，在神秘学领域这个频率被称为‘唤醒直觉’，意思是巫师们的魔力会对这个频率的声音产生不自觉的反应，这也是许多探测魔法生效原理，而抵御这类探测魔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克制你的‘不自觉’，或者使用屏蔽特殊频率声音的符咒。打个比方，就像生物学中的‘膝跳反应’，轻轻叩击膝腱，腿部肌肉会不自觉的收缩。而听到
biqμgètν七百四十一赫兹的声音后，巫师体内的魔力也会产生相似的条件反射……”
“但是刚刚我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呐？”郑清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脚，脑海中第一反应自己没有异常是不是跟禁咒有关。
所幸博士立刻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因为你是有意识的。”
杜泽姆稍稍加重语气，指了指玻璃罐里的三只小精灵：“而她们现在还没有意识。‘唤醒直觉’产生的魔力反应非常微弱，微弱到只有特殊的咒语才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也恰因为如此，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判断你的小精灵非常健康……不健康的躯体是不会对这个声音产生健康反应的。”
“那坏消息呢？”郑清没有忘记博士最初的用词。
“坏消息是，我也无法判断她们还会沉睡多久。”博士略显遗憾的看着玻璃罐里的几只小精灵，眼中带着几分不舍：“老实说，她们是非常棒的实验材料，如果你愿意让我对其中某一只做出详细分析……”
这是‘解剖’的委婉说法。biqμgètν
郑清没听他说完，就非常不礼貌的打断道：“不了，谢谢，我觉得还是慢慢等着吧，只要她们健康就好……”
杜泽姆博士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共情，巫师永恒的悖论情绪。强大的共情能力能够造就一位优秀的施法者，但同时也会毁了一位优秀的研究者。”他小声咕哝着，转身拿出一个小盒子，塞进郑清手中：“拿着吧，这个音叉或许能帮你一些忙。”
郑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银白色音叉与一个缀满细密符文的细长金属棒。
“五百二十八赫兹的音叉。”
博士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是神秘学领域最强大的频率之一，可以唤醒生命的灵性，激活生命最深处的魔力本源，促进生命的蜕变与进化。平时在宿舍，时不时敲两下，对她们很有好处，说不定能让她们早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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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四章 另请高明
“每天敲几次呢？每次敲多少下？”
“没有固定要求，但主要不要太频繁，一天一两次，一次一两下就可以了……这种事情，太过刻意反而不是好事，顺其自然最佳。”
“那博士，您查到她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异常状况了吗？”
“可能性很多。还是那句话，如果不做具体‘分析’，即便是我，也很难通过非常有限的表象来做出精准判断。至于她们的异状是不是跟你有关系，我不能确定。这个必须等她们真正清醒后，再做进一步检测。”
所谓‘具体分析’就是解剖其中一只小精灵。
或许在杜泽姆博士看来这只是炼金术研究中非常正常的一个手段，但在郑清看来，就很难让他接受了。bigétν
于是，他果断忽略了博士的建议，转而提及另一件他刚刚就很在意的事情：“唔，博士，您刚刚提到那个音叉‘可以唤醒生命的灵性，激活生命最深处的魔力本源，促进生命的蜕变与进化’……听上去似乎对所有人都有好处？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平常我们不多听听它们呢？”
“生命蜕变就一定会向好的方向蜕变吗？如果有人魔力原本就很活跃，再受到进一步刺激呢？原本就活着的人，需要被其他人唤醒生命灵性吗？”
杜泽姆博士没有正面回答郑清的困惑，而是抛出了三句反问，问完之后，才总结道：“就像维生素，酌量使用是必须的，过量使用会中毒。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过犹不及’。具体到七百四十一赫兹或者五百二十八赫兹上面，除了‘量’的制约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无意识。简单来说，按照现有魔法理论分析，如果你意识到自己正在听对自己有好处的频率的声音，那么它们就不会生效，甚至可能会有害……”
“学校可以瞒着我们悄悄放这个声音的吧？”郑清几乎立刻想到了另一种解决方案。
“确实是个法子。”
杜泽姆博士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早些年，学校里专门设立过‘晨钟暮鼓’，就是起这个作用的。但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晨钟暮鼓的效果骤减，而且产生了许多负面效果，所以学校被迫取消了这项福利……”
笃笃。
康斯坦丁老人推开门，手中捧着的托盘里除了两杯茶水外，还有一盘干果、一盘水果以及一盘小点心。biqμgètν
郑清拘谨的道着谢，接过茶水，捏起一颗盐焗的罗汉豆塞进嘴里，细细嚼着，目光在那三只小精灵身上停留许久，斟酌着之前蒋玉与他讨论过的某个话题。
“还有其他事情吗？”
杜泽姆博士并没有察觉男生的犹豫，但显然感觉小精灵们的问题已经解决：“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可以带着这几个小家伙回去了……”
话音未落，他似乎感到自己言辞有些生硬，停了停，补充道：“……当然，是在你喝完这杯茶之后。”
郑清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打算这个学期提前毕业。”他想先向博士说清自己的情况。
“提前毕业，不错的选择，我当年也算提前毕业了。”杜泽姆博士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突然眼神微微一凝：“唔，等等，我记得你今年应该才大二？”
“是这样。”
郑清附和着，没有在意博士略显感慨的表情，而是谨慎的提及自己的请求：“因为毕业需要提交毕业论文……但我目前还没有很好的课题。恰好，这几只小精灵情况很特殊。所以我想，毕业论文能不能写与小精灵进化有关的内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担任我的指导老师。”
博士抬手，揉了揉眼角。
郑清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伸出两根手指，把眼珠子抠出来。所幸这一次他还没有等到那副血淋漓的画面，博士便睁开了眼睛。
“我倒是愿意，就怕你不肯。”
他半开玩笑的竖起一根手指，在郑清面前晃了晃：“在讨论你愿不愿意之前，我们先罗列一下客观条件。首先，对于你这个想法，我认为‘时间不够充分’……”
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郑清，解释道：“……我的时间不够，你的时间也不够。小精灵进化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课题，你现在甚至不清楚她们什么时候清醒。如果她们沉睡一年都醒不过来，难道你的毕业论文就不写了吗？这实际上也是许多炼金师共同的烦恼。有的时候，一个观察实验可能就需要持续两到三年，甚至更久……这是你的时间不够。”
然后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还有我的时间。记得昨天我已经跟你提过，非正常生命研究所与边缘学院正在合作一个大项目，这个项目对我们双方都很重要，非常重要。甚至对第一大学而言也非常重要。我大概没有时间具体指导你完成某个实验课题的。倘若你炼金术成绩很好的话，或许可以在我偶尔指点下自行完成论文。但我记得，你的炼金术……”
杜泽姆博士很善意的止住话题，没有继续说下去。
郑清干笑了一下。
他的炼金术成绩确实一般般，仅凭他自己，肯定完不成毕业论文的。
“除此之外，”杜泽姆博士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侧着手，指了指玻璃罐里那几只沉睡的小精灵：bigétν
“就像我之前一直强调过的，炼金术是一项非常严谨的学科，我们不能仅凭简单的观察就得出任何结论。同样，如果你打算写一篇与小精灵进化有关的论文，不可能只在论文里夹几张小精灵穿着漂亮衣服飞来飞去的照片。最起码，你需要两张解剖图的对比照。一张未变异的小精灵，一张变异后的小精灵。而且这两只小精灵最好还是同源而出，如果严谨一些，你还需要在论文中提供变异小精灵的相关组织结构，作为物证呈现……”
郑清没有等他说完，便连连摇头。
博士耸了耸肩膀：“所以我说‘我倒是愿意，就怕你不肯’。主观条件与客观条件都不充分，这件事，你还得另请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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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书店门口
被杜泽姆博士否决预想中的毕业论文课题后，郑清带了几分沮丧，抱着那口装了三只沉睡小精灵的玻璃罐离开非正常生命研究所。
出去的时候，符板上那只金睛白毛大虎倒没有再次为难他。
当然，可能这也跟杜泽姆博士将他送出大门有关。
回学校的路上。
郑清脑海里不断思考自己毕业论文选题，罗列着其他可能的指导老师人选。
昨天晚上他与蒋玉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当时女巫给了他两个建议。一个是优先确认论文题目，然后再根据题目找合适的指导老师；另一个建议则是找一位职级低，但是更认真负责的指导老师，这样对郑清这样一问三不知的纯小白式毕业生很有帮助。
按照蒋玉的建议，毫无疑问，符箓课的章怀古应该是最佳的人选——以她对自己的欣赏程度，肯定也会很高兴担任自己的论文指导老师，而且涉及符箓学，相关论文选题难度也不会太大。
唯一的问题在于，老姚会不会允许自己‘水’一篇简简单单的论文来毕业。
要知道，当初他建议自己提前毕业，最大的缘故就是要求自己毕业后留校，充当先生的‘代理人’，而一篇由注册巫师指导出的注水论文，很难让学校的老人们放心。bigétν
其他几门学科——譬如药剂学的李教授、占卜课的易教授、历史课的司马杨云、魔文课的蒙特利亚教授——这些人选大概都不会拒绝担任自己的指导老师，但郑清很有自知之明，几位教授日常工作繁忙，而且他在药剂学与占卜课上的成绩并不算优秀，很难找到合适的开题方向；司马杨云的情况与章怀古相似，指导老师分量不足，对自己日后担任‘代理人’没有丝毫帮助。
只有蒙特利亚教授，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这也是郑清昨天就想好的最优人选。
当然，鉴于蒙特利亚教授现在已经担任了边缘学院的副院长，且刚刚杜泽姆博士提到边缘学院有个重大项目正在实施，郑清怀疑教授有没有时间指导自己完成论文。
实在没辙，就去找苏施君，让她帮忙。
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
他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蓦然觉得耳边忽然吵闹了许多，抬起头，表情却为之一怔，原来他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三有书屋门前。
三有书屋斜对面便是流浪吧。
今日上元节，流浪吧可能有什么优惠活动，所以门前热闹的紧，那只平日负责分发门牌的大青蛙仿佛变成了一座青蛙状的花灯，每吐出一块手牌，通体都会绽放出一片淡绿色光芒，引得年轻巫师们大呼小叫。
郑清只是瞥了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回三有书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回学校，而是绕了一大圈，来到书店门前。或者说，他的潜意识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与年后几次来书店的情况相似，透过橱窗，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今天的三有书屋依旧一副荒凉破败的模样，仿佛许久没有人气的样子。
落满灰尘的桌椅胡乱摆放在空地上，红泥小炉的炉膛敞开着，露出里面残留的些许灰烬，空荡荡的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也没有其他东西——但郑清知道，先生或者那只黄花狸，此刻肯定就在屋子里，说不定花猫的圆脸正贴在玻璃窗里，大肆嘲笑着什么都看不见的自己。
带着这份笃定。
郑清凭借脑海中遥远的记忆，视线滑过某一个书架。然后他的目光仿佛被蛰了一下，下意识缩了回来，转头看向旁边两家店。
三有书屋旁边是一个叫木明子老道开的护符店，再旁边，就是d≈k了。
此时d≈k已经打烊，但透过窗户，依稀还能看到几抹橘黄色的灯光。
郑清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敲d≈k的门。
而是先将手中的玻璃罐放在地上，然后从灰布袋里抽出杜泽姆博士给他的音叉盒，打开盒盖，拿出那支可以发出五百二十八赫兹声音的音叉，小心的敲了一下。
嗡！
低沉悦耳的声音瞬间扩散开来，郑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书店里面，却没有看到一丝反应。这种情况不出意料，却让他有些失望。biqμgètν
男生恶狠狠的踢了一脚书店的墙角。
除了让自己的脚趾头剧烈疼痛了一下之外，再无其他效果。
或许是因为隔着玻璃窗，里面可能什么也听不到。而且，想来先生也不至于不知道这个频率的声音对那些沉睡的意识有好处——他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抱起地上的玻璃罐，转身，敲响了d≈k的门。
“打烊了！”
门后传来叮当耳朵略显尖细的声音。
“是我。”
郑清声音平静的答道。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隐约听到两个细小的声音正在用极快的语速交流着。
“是老板！”
“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他助教先生？”
“那也是老板！”
“那我们叫他助教老板？或者老板助教？”
呼啦！
还没等郑清听耳朵兄弟分析出结果，d≈k的门便被人从里面用力打开，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狭长的狐狸面孔。
是店铺掌柜汉克，当初青丘送来的财务。
它惊讶的看着郑清。
“晚上好，少爷。”狐五飞快的拉开门，恭敬的向男巫行礼：“不知道您这么晚来店里是有什么事？恰好，今晚的账目刚刚归拢完毕……”
“我不是来查账的。”郑清摆摆手：“那种事情，找萧笑就可以了。”
说话间，耳朵兄弟也磨磨蹭蹭来到男生面前，一前一后鞠着躬，嘴里含糊着什么‘助教老板’与‘老板助教’，让人忍俊不禁。
“店里叫我老板，学校叫我老师。”他纠正了两个老熟人的用词，然后转头看向狐五：“有件事需要麻烦你……你们两个不用跟来，去预习功课吧。”
片刻后。
郑清与狐五站在三有书屋的橱窗前。
“看到那个架子了没有？”
男生指着书店里某个空荡荡的书架，然后又展示了一下手中那个音叉，表情严肃的看着自家掌柜：“明天记得去买一个五百二十八赫兹的音叉，然后每天早上开门与晚上关店的时候，都来书店前，冲那个书架方向敲一下……不用多，敲一下就行。另外，买音叉的钱不要走公账，从我的分红里扣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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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旁门之论
“爱情，永远都是魔法中最神秘的领域之一。”
书店橱窗里，黄花狸扶着窗棱人立而起，看着窗外叮嘱狐狸掌柜的年轻公费生，抬起毛茸茸的爪子，装模作样的摸了摸眼角，身后尾巴勾了勾：“另外，年轻真好，总是充满了活力与幻想……老头儿，你真的打算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吗？”biqμgètν
它敲了敲玻璃窗，咚咚，指向郑清。
声音沿着窗棱四散而去，没有一丝流到窗外。
倒是窗子里，红泥小火炉里火苗呼呼的烧着，黄铜茶壶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沸水滚动声，与书店主人细长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和谐而又美妙。
仿佛听到了黄花狸的疑问。
尚在睡梦中的书店主人翻了个身，背对花猫，低声咕哝了一句：“但凡你早点成为真正的传奇，也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了……”
如果说普通巫师是命运长河里的水滴，大巫师是河中游鱼，那么传奇巫师就像高居江渚或小舟之上，蓑衣垂钓的渔翁，已然摆脱大部分命运长河的束缚。
这意味着，祂们拥有更为广阔与高远的视野。
换句话说，如果黄花狸现在还是传奇，那么大概率能够看清郑清‘那滴水’未来一段时间流淌的方向，也就能够知道他与先生未来还会不会见面，而不会问出‘蠢问题’了。
听到先生仿佛梦话般的呓语，花猫像是被针扎了，倏的一下从窗台跳了下来，怒气冲冲蹦到书店主人面前，咆哮道：“传奇？嗯？真正的传奇？是谁把我丢下一个人跑路了？现在怪我不是传奇了？”
咆哮之后，它猝然坐下，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捂了眼睛，抽抽搭搭起来：“想当年我也是鼎鼎有名的天才喵，结果被你拐去，当了劳什子‘代行者’，断了喵的前途……”
所谓‘代行者’就是那些与世界上的某些古老存在签署契约，代替祂们行走在世界之间的巫师。类似某些土著世界里的神眷者。
普通的代行者在契约反馈之力下，往往会拥有超越本身阶位的魔力，强大的代行者甚至能够打破大巫师的桎梏，成为传奇——这条‘代行之路’与收集信仰点燃神火的‘成神路’、以及造化超凡生命的‘做祖路’都属于巫师世界的‘旁门大道’，能够帮助资质稍逊一些的普通巫师籍此成就传奇的。
黄花狸当初便是与先生签了契约，一度是位非常威风的传奇大猫。
只不过，随着先生超越古老，开始渐渐超脱出世界概念之外，作为祂代行者的黄花狸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修为一路下跌，直至今日，已然变成了大巫师。biqμgètν
这也是为什么，它一直非常热切的希望老头儿停下远去的脚步、努力加强祂与世界之间联系的原因。
听着身后花猫哼哼唧唧的声音，书店主人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摸起旁边的眼镜戴上，揉了揉额角，满眼无奈。
“你从来不算天才猫。”
先生首先纠正了黄花狸对自己的错误认识，而后提点道：“另外，我说过很多遍了，你现在修为只是暂时下跌。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难道还会有什么难度吗？”
花猫见先生搭理它，立刻不哭了。
“你刚刚也说了，我不是天才。”它唾面自干的埋汰起自己：“何止不是天才，我是个笨蛋！笨蛋怎么能记住只走了一遍的路呢？”
先生虚着眼，瞅了他一眼：“笨蛋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笨蛋的。我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人类所有的陋习中，唯有懒惰超过了愚蠢’……”
“就像第一大学现在那些巫师？”花猫插嘴道。
“嗯？”
“就像第一大学，学校巫师们还在使用数百年前设立的守护法阵，在上面修修补补，始终没有推到重建的勇气。所以去年学校才会变成漏风的篱笆，什么虫子都能钻进来跑出去。”
黄花狸煞有介事的点评着，仿佛从一开始就在与先生讨论第一大学管理的问题：“……很难说哪个选择更糟糕，或者，很难说他们是懒惰还是愚蠢。”
书店主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它，没有接茬，而是自顾自继续说道：“……你虽然不是什么天才喵，却也不是个笨蛋。按照你以前贪墨的材料计算，即便我彻底离开，你也能够维持完整的大巫师真身……再加上你已经拥有了真实不虚的‘传奇声望’，只要再稍稍回忆起一些你在传奇阶位领悟的道理，回归之路不会有丝毫阻碍……”
“说起‘传奇声望’，”黄花狸盘腿而坐，抱着胳膊，若有所思的向贝塔镇北区看了一眼：“……你觉得，我担任边缘学院的院长怎么样？我觉得我声望应该够了！”
“嗯？”先生又一次皱了眉。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担任边缘学院的院长，学校里那些争来吵去的老家伙们大概都能消停一阵子吧。”
黄花狸似乎担心书店主人误解，连忙仔细解释道：“这段时间你只顾着睡觉，没有看窗子外面有多热闹……老姚跟爱玛，九有跟阿尔法，大巫师会议跟校工委，丹哈格跟三叉剑，月下议会跟巫师议会……噫，简直乱成了一锅粥，每个势力都觉得他们的人才有资格担任边缘学院院长！”
先生眯了眼，忍不住向窗外看了一下。
只一眼。
他的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边缘学院院长难产，并非囿于普通利益冲突。更多是因为那个位置相当与一颗‘传奇的种子’。一位年轻的女巫克服重重困难，把一群蜷缩在边缘的孩子送进第一大学……这件听上去普通却又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一颗名为‘传奇’种子，它在一群又一群巫师团体间传播，发展成强大的传说，成为所有边缘人的精神信仰……这颗种子最终会成长为参天大树，帮助她从地面爬到天上。但现实不是童话，很多人并不愿意那个幸运的女孩儿继续幸运下去，如果她担任院长，那么她的身上自然而然就拥有了一丝传奇的色彩……”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
先生恼火的收回视线，恰好看到黄花狸脸上露出仿佛偷到小鱼干后的表情。
“猫里猫气的手段……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停下脚步？”书店主人轻哼一下，随手从旁边抓起一本书，盖在脸上，再也不肯出声了。
“原来如此！”
黄花狸仿佛没有听到先生的反问，而是就着那篇长篇大论，猫脸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表决心似的，用毛茸茸的爪子用力拍了拍胸口，义正言辞：“放心，我不缺那颗种子……绝不会去抢一个小姑棒棒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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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贤者之石的碎片
“……与种子无关。”
“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所以，那个年轻人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在没有确切检查数据之前，我们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绝对属于非常有价值的研究个体。”
非正常生命研究所，杜泽姆博士的书房里。
屋门紧闭。
蒙特利亚教授坐在书桌对面的高背椅上，翘着腿，手指交叉放在膝上，整个人由内而外透露出一种闲适而自然的气息。
听到他的那番分析后，杜泽姆博士抬起头，露出两个漆黑的眼眶。
“确实，确实。”
他喃喃着，手中的玻璃棒却没有丝毫停顿，仍旧在杯子里缓缓搅动着，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球拖着仿佛水草般的血丝，在粘稠的洗眼液里优雅的翻滚着：“你之前是对的。我承认，我有些看走眼了……这个孩子确实非常特殊……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青丘与钟山对他都青眼有加的缘故吧。”
他将‘青丘’与‘钟山’两个词咬的稍稍有些重。
意思很明确——与之前数次讨论时的态度相同，他依旧不赞成打学校学生的主意，尤其那还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学生，尤其那位学生现在已经成为第一大学正式雇员。
“放心，短期内，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事情的。”
蒙特利亚教授显然读懂了博士的未竟之意，低低的笑了一声：“他现在是边缘的助教，我有充足的空间与时间来观察，观察那颗种子是不是真的在他体内销声匿迹了，观察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巫师……但就像你之前对他说的那样，‘我们不能仅凭简单的观察就得出任何结论’。”
“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选择在宴会上把种子种下去。那个时间段，你应该知道的，他已经是边缘学院的老师了……”
“边缘的人不是我们的人。”
蒙特利亚教授拢着手，语气带了一丝感慨：“至于为什么，我大概猜得到那些孩子的心思。不外乎最近事情一直比较顺利，所以大意了，觉得一个二年级的学生很好拿捏。又或者，他们觉得混乱的宴会、嘈杂的声音、酒精、美味，等等，这些因素都是很好的掩护……”
杜泽姆博士手中搅动的玻璃棒停了下来，他用黑洞洞的眼眶看着客人，很认真的打断教授的话：“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为什么’。”
教授盯着杯子里的眼珠，沉默了几秒。
“因为我觉得他会成为一只好乌鸦。”他声音很轻的答道：“一颗种子，会成为他与我们之间最好的羁绊。我们为他提供的，是实验室里品质最好的种子，完成度也是非常高的。融合那粒种子后，即便出现某些失控的‘副作用’，实验室也有充足的魔药帮助他抑制……”
“然后他为了保命，必须与乌鸦们达成某种程度的合作？”
杜泽姆博士哂笑一下，帮助教授推衍着后续情节的发展：“……虽然开始你们之间会有一点点不愉快，但随着种子发芽，那个年轻人会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魔力、肉身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肉眼可见的实力增长，不断抵消着他的抗拒心理。直至最后，你们双方合则两利，合作愉快。”ъitv
教授对此表示沉默，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
杜泽姆博士语气稍稍一顿，话锋一转：“但我曾经听一位巫师说过，一瞬间的事故是一场意外，但时间久了，意外就会变成永恒的悲剧。被野生狼人或吸血鬼袭击的普通人，会面临这样的悲剧；被妖魔咬伤被迫堕落的巫师，会面临这样的悲剧……接受你们的种子，成为乌鸦的实验体，也会面临这样的悲剧。”
“如果我们的改造实验成功，这些悲剧都可以避免。”蒙特利亚教授右手食指微微一弹，一抹极淡的魔力波动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漾开，却非常精巧的局限在书房里，甚至没有掀起一页草纸。
杜泽姆博士瞪着他那双黑洞洞的眼眶。
几缕粘稠的血丝从眼角淌下，宛如一条条小蛇，在他脸上的皱纹间蜿蜒。
“啊，是的。”
他喃喃着，下意识重新搅拌起玻璃杯里的眼珠，声音显得有些干巴巴的：“只要成功就好……还没有恭喜你，成为一位大巫师。”
虽然没有眼珠，但蒙特利亚教授仍旧从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感到了一丝交织着‘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你也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教授收起手臂，正视着实验室的主人：“就像我一直承诺的那样，实验成功后，你会分到属于自己的一块‘真实血肉’。”
这句话比任何安慰都有用。
杜泽姆博士终于停止搅拌手中的玻璃棒，伸出两根手指，探进量杯里，夹起自己的眼珠，一颗接着一颗塞进眼眶里。
粘稠的洗眼液随着他略显粗暴的动作四处飞溅，让他整个脸颊都显得湿漉漉的。bigétν
然后博士仰着头，闭着眼，等待眼球下的神经一条条重新接驳。
片刻后，他睁开眼，定定的看了书桌对面的客人一眼，抬手一招，一块拇指大的透明琥珀不知从屋子哪个角落‘嗖’的一下飞了出来，琥珀中央悬浮着一颗殷红的、宛如血珠般的晶莹宝石。
“这是那品脱血液提炼出的……贤者之石的碎片。虽然我不清楚你已经是大巫师，为什么还需要它，但我必须提醒你，它已经不是一块纯粹的贤者之石了。黑狱那场动乱与传奇气息的浸染，让它的性质变得非常难以捉摸。当然，我用了很多提纯手段，足以满足大部分实验要求。”
说罢，博士挥手将琥珀丢向客人，态度骤然变得粗暴了许多：“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实验室！”
蒙特利亚教授翻手收起那枚琥珀，微微一笑。
“不要紧，虽然我刚刚进阶不久，但只是不引起那些高位巫师注意还是做得到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许多：“今晚我来见你另一件事，与边缘学院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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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关于边缘学院院长的一点讨论
如果说年后有什么新闻能够占据世界上大部分巫师的注意力，那么非第一大学边缘学院确认成立的消息莫属。bigétν
从开学前一天，这件事在某位传奇巫师的班会上传播开来后，整整一个星期，关于新学院的议论热度便持续处于一种沸腾状态，只不过随着消息发酵，议论这件事的人群已经从原先的第一大学内部转移到学校外部，从联盟内部扩散到包括新世界、外星空、乃至妖魔群体中；讨论的重心也渐渐从新学院成立的影响，变成了更细节的内容，比如邪神崇拜团体到底属不属于边缘巫师、新世界土著有没有边缘学院入读的权利，等等。
作为有幸与边缘学院达成合作协议的杜泽姆博士，最近这段时间自然也没少听到‘边缘学院’这个词。
只不过这四个字从边缘学院两位副院长之一的人口中说出来，另有一番重量。
“边缘学院？”
书桌后的瘦削炼金师表情稍稍严肃几分，坐直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蒙特利亚教授没有卖关子，言简意赅说道：“不要投票，不要联署，不要参与任何与边缘学院内部事务有关的公开讨论……因为你与我们有合作关系，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很显然，他口中的‘我们’指的就是‘乌鸦’，言外之意，如果仅仅是一个与边缘学院有合作关系的炼金实验室，他绝不会出言提醒的。
至于他提及的‘投票’‘联署’等事情，也与边缘学院暂时没有确定院长有关。
虽然外面的人不知道第一大学有什么具体打算，但既然这所新建立的学院一天没有正式院长，那就意味着一切皆有可能，最终结果还是有变动余地的。
所以这几日，不仅仅月下议会、巫师议会、三叉剑、丹哈格等联盟内部组织，甚至包括神周、仙秦、圣唐、九头蛇、正义、圣十字等诸多大型猎团，也纷纷加入边缘学院院长人选的争夺战，开始舆论宣传。
今天《贝塔镇邮报》报道一位兢兢业业五十年，皓首穷经研究出‘束缚咒的十三种简易施展方式’的老巫师；隔天《每日号角报》就大篇幅称赞九头蛇猎团通过炼金改造，让数以百计资质差的巫师成为优秀猎手；同一时间，《恒河日报》还会连篇累牍介绍某位苦修士，上百年来默默无闻帮助了成千上万低阶巫师，给他们的孩子教授魔法、为他们的聚集地施展保护咒，等等。
各种感人肺腑的故事层出不穷，仿佛一夜之间，巫师世界便被井喷而出的优秀巫师们淹没了，以至于有人讨论马人部落迁移时造成的环境污染问题，也被人口诛笔伐，盖上了一顶歧视边缘巫师的大帽子。
杜泽姆甚至听说有天赋中等的巫师，因为没有考入第一大学，特意追根溯源，找到他外祖父的兄弟是‘戏法师’的证据，试图以此加入基尼巫师团，混进边缘学院。biqμgètν
“关于边缘学院的院长人选……学校这边是有什么讲究吗？”实验室的主人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问道。
蒙特利亚教授沉默了几秒钟。
“你知道麦克·金·瑟普拉诺这个名字吗？”他没有正面回答博士的问题，而是先反问了一个似乎毫无关系的事情。
杜泽姆博士低头，思考片刻。
“好像是这一届奥古斯都的名字？”他有些不确定。
教授微微颔首，讲了一件事：“瑟普拉诺刚刚入校的时候，建立一支猎队，叫衔尾蛇。去年冬狩的时候，这支猎队成功躲开了变异食人魔们的攻击，在学校守护法阵展开之前，逃进了法阵之中……当时猎队的队长已经不是瑟普拉诺了，而是另一名叫安德鲁的阿尔法学生。因为那次果断而成功的指挥，原本普普通通的安德鲁，现在已经成为瑟普拉诺最有可能的继承者之一了。”
杜泽姆博士皱着眉，没有领会这番回答中的深意。
蒙特利亚教授显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太适合这种‘旁敲侧击’的讲课，叹口气，先抬手撑起三重隔绝结界，然后才直白的讲道：
“冬狩时三十个人汇聚在一起的气运足以托举一个普通资质的巫师走的更远，那么三千人、三万人呢？边缘学院的建立，成功汇聚了边缘者们的气运，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大巫师们看不上的边角残料集聚在一起，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世界上的边缘者竟然有这么多……这股气运，足以支撑一位大巫师向边缘的传奇与传奇的边缘靠拢——要知道，即便再边缘的传奇也是传奇——这是一块大肉，会引来诸多觊觎的目光，也是一个钓饵，让许多人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他解释的已经够清楚了。
杜泽姆博士默默低着头，思考了许久。
但他抬头后，却说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对了，那位魔法生物学讲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真遗憾……听说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巫师。”
“没什么可遗憾的。”
蒙特利亚教授交叉着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没有立刻解开四周结界：“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发展起来，直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吗？我们从来不去拯救不值得拯救的人或者事情。不论它表现的多么有价值。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想要活下去，每个人都只能依靠自己。”bigétν
话音落下，四周结界才悄无声息的解开。
然后教授起身，拿起自己的斗篷与尖顶巫师帽。
杜泽姆博士在他身后咕哝了一句：“……顺便，你不该大晚上来这里。”
听到这句话，已经披好斗篷的蒙特利亚教授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摊开手看向这间屋子的主人：“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不该在白天来这里’，所以我特意挑选了一个月光很好的晚上来……但你现在又说，我不该晚上来这里……你觉得什么时候来合适？”
“你不来最合适。”杜泽姆博士非常认真的答道。
“你现在是边缘学院的合作者，而我是边缘学院的副院长。我们见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蒙特利亚教授扯了扯尖顶帽，斗篷扬起，一转眼，便消失在博士面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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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你是土拨鼠吗？
隔天周一。
恰好也是三月第一天。
距离惊蛰还有五天，天气却意外寒冷了起来，与中元节前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夜里真的有大群阴灵回阳看望后辈，带来了属于阴司的寒气。
昨天晚上‘意外’路过三有书屋门口的郑清，既没有听到橱窗里黄花狸与先生之间的对话，也没有看到自己离开非正常生命研究所后去拜访杜泽姆博士的边缘学院副院长，在叮嘱汉克记得每天敲音叉后，便浑浑噩噩的回了学校。
以至于接到青丘公馆的纸鹤后，他才想起被忘在狐狸窝里的小白猫。
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而苏施君又一贯给人非常可靠的印象，所以，这应该算不得什么糟糕的失误吧——男生在心底这么安慰着自己，同时有些心虚的将自己前几日买的一瓶精力药剂提前从灰布袋里翻找出来，塞进口袋里。
与上述两个意外相比，这天还发生了另一个小意外。
早上起床做早课的时候，郑清惊讶的看到迪伦那口黑色的大棺材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他的床铺上，棺材盖子紧闭着，隔着厚实的木板，郑清也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躺着血温不定的吸血狼人先生。
“他这么早就回学校了？”
离开宿舍的瞬间，一股寒气迎面扑来，让郑清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咕哝着：“这该死的天气……马上立春了，竟然还这么冷！”
“隐身符。”萧笑在他身后提醒道。
郑清顿时想起自己还在被一群魔鬼‘追杀’，悻悻然激活了一张黄符，挂在腰带上。不知是不是符纸的效果，寒意顿时小了几分。
“惊蛰之后，春分之前，应该还会有一两股寒流。”萧笑拢着手，慢吞吞走在郑清身前，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听在气象监的朋友说，去年冬天用了太多太阳球，攒了好些寒气球还没用完，考虑到时效问题，他们大概会在春分之前，借助‘三寒四温’的老传统，把它们突击用完。”
三寒四温，意思是冬末春初的时候如果连续寒冷三天，然后就会有四天温暖的天气，这种现象反复持续一段时间后，春天就真正降临了——如果按开学前冷了三天、第一周暖了四天来计算，今天确实差不多到了新一轮‘三寒’的日子了。
只不过，与这种充斥着官僚气息与繁文缛节的气候调节事宜相比，郑清更关心自己的舍友——或者说，他更关心自己舍友身上的八卦。
“迪伦愿意娶一位僵尸新娘了？”他凑到萧大博士身边，吭吭哧哧的问道：“我记得奥布莱恩跟塔波特家的人不是正在抓他回去相亲吗？”
“那也抓不到学校来呐。”
博士扶了扶眼镜，一脸鄙夷的看向身旁的空气：“他只是因为寒假的时候需要甩开家人，所以跑的稍微远了一点儿……一个星期，就算他躲在月亮上，也该下来了。”
空气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倒是他的另一侧，传来了郑清科科的笑声——在博士转头的时候，郑清已经悄无声息的溜到了博士的另一侧，所以，萧笑刚刚那番鄙夷是做给空气看的。
萧笑面无表情转过头，继续嘲讽：“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他的诞生或许源自一次狼人与吸血鬼意外的邂逅，但他能够长大，必然代表了两个家族上层的某些意志，而他们这种出身，天然就没有多少自由选择的权利……”biqμgètν
郑清的声音再次从博士另一侧传来：“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你说他能够出生就代表了……”
萧笑深吸一口气，脑袋也不转了，冲着前面恶狠狠低吼道：“你是一只土拨鼠吗？！”
言外之意，让他不要在自己周围转来转去。
郑清不一定会在意他的怒吼，反而有两个路过的一年级女巫，被矮个子男巫突如其来的咆哮吓了一跳，互相牵着手，急忙忙跑开了，那离去前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一个被魔法反噬后发狂的疯子。
空气里又传来几声科科的笑声。
博士冷笑一声，伸手摸出一张隐身符，也拍在自己身上，然后在郑清的目瞪口呆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次，轮到郑清麻爪了。
因为在萧笑消失的同时，他想起另一桩顶要紧的事情还需要博士帮忙。昨天与杜泽姆博士聊完毕业论文的事情后，他现在急需一位知识渊博、诚实可靠的专业人士，帮他先敲定毕业论文的选题方向。
但正所谓‘一啄一饮，皆是前定’，惹恼博士的后果，就是从早课开始一直到他准备进教学楼上课，郑清再也找不到博士的身影了。
周一上午是一节魔咒课。
以及一节时间转换后的‘近古方术学’。
前一节课在教学楼东601教室，后一节课在西202。
当郑清爬到二楼的时候，突然对这个时间段的自己起了一点点好奇心，忍不住绕道去了西202，趴着窗户向里张望了一番——教室里的四种袍色泾渭分明，各自构筑起他们的小圈子，如果一定要分亲疏的话，可能红袍子的九有人与蓝袍子的星空人坐的近一些，白袍子的阿尔法与黄袍子的亚特拉斯挨得近一些。
郑清注意到自己的座位旁，穿着蓝袍的姜槐正侧着头对着空气说什么，他的胳膊上系着一条黑色的缎带。
旁边其他蓝袍子们胳膊上也都系了黑色缎带。
郑清皱着眉，正在琢磨那些黑色缎子有什么讲究，冷不丁，感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向下蹲了蹲，躲在窗户下面。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隐身，理论上没人能看到自己。
再次站起身，那两道目光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教室里依旧如之前一般平淡。郑清看了一眼时间，没有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匆匆向六楼赶去。
直到狂奔到六楼走廊中断，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停下脚步，低声叫了一句：“哦！是死人！”
胳膊上系黑色缎带，是巫师纪念死者的古老传统。bigétν
“你说谁是死人！你再说一个试试！”
旁边墙上的相框里，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矮人挥舞着斧头，四处张望着，暴躁的跳来跳去，一副想要砍死某人的架势。
把郑清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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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葛藟
“泰克林今天脾气为什么这么糟糕？”
另一个画框里的瘦高巫师在手指上转着他的尖顶巫师帽，好奇的看向暴躁的小矮人，他是隔壁楼层过来串门的肖像。
“哦，他呀。”
旁边抓着小折扇的胖妇人嗬嗬笑着，解释道：“早上不知哪个小崽子挂了隐身符经过走廊的时候，给泰克林身上抹了块鼻屎……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肖像没有办法物理干涉镜框之外的世界……所以他今天对隐身的孩子们格外刻薄。”biqμgètν
“确实，隐身搞恶作剧的学生最让人头痛了。”
瘦高巫师倏然停下手中转动的尖顶帽，露出戚戚然的表情：“你说他们明明都是大学生了，为什么有时候表现的还像个小孩子？我记得有一年，不知是谁惹了谁，有人用临钟湖的鱼人大粪抹了好多张肖像……”
“那件事与恶作剧无关。”
胖妇人笑眯眯打断瘦高巫师的抱怨，打开小折扇遮住嘴，只露出一双青蛙般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倒是关于隐身恶作剧的事情，如果你真的很在意，就该给校工委提个建议，不许学生在教学楼里使用隐身类符咒……”
“这话好没道理，万一孩子们需要在符箓课上练习隐身符或者魔咒课练习隐身咒呢？”另一张相框里的圆脸年轻女巫也愉快的加入了闲聊。
郑清自然不清楚他被吓一跳之后，走廊里还发生了这么多争论。
在矮人肖像下想起胳膊上系黑色缎带是纪念亡者方式的同时，他也想起来，前几天在老姚办公室听到的那件事——星空学院有个大四的学生进行毕业实践的时候，在新世界意外身故，想来那些蓝袍子胳膊上系着的黑色缎带就是悼念他的。
只不过受到矮人惊吓后，郑清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想要摸出一沓符纸，却不料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玻璃瓶，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他早上塞进口袋里的那瓶精力药剂。
这瓶精力药剂里混有羬羊油，羬羊油有美容作用，非常受熬夜后的女巫们欢迎，价格不菲。原本他买了这瓶精力药剂是想作为‘上元节的预备礼物’，但因为那天一件礼物都没有送出去，反而省了下来。
今天拿来做‘反省礼物’，虽迟不晚。
带着这份自省的心情，他立刻把矮人肖像的咆哮抛之脑后，满脑子都在想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把安瓿瓶塞进女巫手中。
同时，万一有可能的话，他还想从李萌那里打听一下昨天晚上苏施君把蒋玉带走后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决不能问蒋玉的，但李萌与苏芽关系交好，两个小女巫什么事都会互相通气，倒是有可能从李萌这边知道点什么。
既然要送礼物，打听消息，那么自然不能继续隐身了。
所幸已经到了教室，对于自家人，郑清还是比较放心的，于是在教室门口勇敢的摘下了隐身符。bigétν
但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高贵的青丘少爷与卑的月下赘婿莅临天文08-1班的教室！”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声嘶力竭的吼出了这个它不知琢磨多久的新词儿，语气中满满的兴奋：“他终于敢摘下他那该死的隐身符，露出那鬼鬼祟祟的身影与偷偷摸摸的眼神了！”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简直想返回刚刚的走廊里，抢下那个暴躁矮人手上的斧头，然后把门后白纸上的简笔画小人劈成十七八块。
但梦想与行动之间总有一条名叫‘现实’的残酷深渊。
教室里沉默几秒钟。
继而爆发出一阵简直要掀翻屋顶的哄堂大笑。
郑清竭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大大方方的向四周挥着手，满脸堆笑，与每一个他经过的同学打着招呼——他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极好的与蒋玉搭话的机会——于是他很自然的经过蒋玉桌前，很坦然的打着招呼，觑见那些窥伺的目光错过的一刹那，敏捷的把装着精力药剂的安瓿瓶放在女巫打开的书页间。
“菲兹尔新出品的精力药剂，我用了一下感觉很好，你也可以试试。”男巫竭力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也没有刻意提高。
这会在最大程度规避第三方的好奇心。
除了李萌。
郑清刚刚站在她表姐桌前，这位未成年的大学生就满脸警惕起来，然后在郑清放下药剂的第一时间，她便在蒋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那支安瓿瓶抢进手里。
“啊哈！”
小女巫盯着瓶身上的配料表，嘴里发出夸张的笑声：“我从来不知道还有男生用加了羬羊油的精力药剂……你是觉得自己花花肠子太多，需要羬羊油捋直一点吗？”
羬羊油最大的效果就是除皱。
李萌说完后，顿觉自己才思敏捷，口才出众，一时颇有些洋洋得意。
郑清脸色一黑，正要辩解一二，却见课桌后的蒋玉脸色微变，旋即女巫双手重重落下，拍在面前法书上，咒语短促刺耳：
“藟lei！”
‘藟’是束缚咒高阶版本‘葛藟累之’中召唤的藤蔓本体真名，雄葛雌藟，需要对束缚咒很深的理解、极高的施法技巧以及强大魔力才能将祂轻易召唤出来。
伴随着女巫的咒语声，数条结实的藤蔓从天花板倏然落下，仿佛一条条捕猎的蟒蛇，绕过男巫胸前、腋下，将他捆成粽子般，向上弹起。
整个过程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郑清看到了女巫的眼神，所以非常乖巧的没有做出一丝抵抗，任凭那些藤条仿佛蹦极的绳索般将自己向上拽去。
几乎同一时间，他从自上而下，清楚的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宛如一颗炮弹，从他刚刚站着的地方掠过，重重的砸在教室门上。
砰！
巨大声响让人简直以为门被撞了个大窟窿。
挂在天花板下的年轻公费生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假如刚刚他没有被蒋玉的束缚咒拽到半空中，恐怕在这一撞之下，自己最少也会被撞断鼻子，说不准还要喜提几个诸如脑震荡、肋骨骨折或者臂骨骨裂的附加伤害。
一时间，他对绞在自己身上的藤条报以最诚挚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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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章 一饮一啄上
“不要紧，我不要紧。”
“没事，我的牙没事……唔，鼻子稍稍有些疼。”
“问题不大，抱歉，非常抱歉……因为一时失误，给大家添麻烦了！”
马修·卡伦在几位同学搀扶下，狼狈的从门上挣扎着爬起，捂着鼻子，指缝间溢出一道道鲜红的血液，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向四周行礼致歉。
郑清已经被蒋玉从天花板上放了下来。
耳边传来李萌大惊小怪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吸血鬼能流这么多血！他们不是能控制血液吗？为什么不直接把血吸回去？就像吸鼻涕。”biqμgètν
说着，她还用力抽了抽鼻子，作为示范。
“李萌！”蒋玉表情严厉的扫了她一眼。
倒是刚刚从教室后排蹿过来的辛胖子非常热心的解释道：“血族能控制的是其他人体内的血液……就像正常来说，你不能左脚踩右脚上天，或者提着自己头发把自己提起来一样，一般情况下，血族也很难自由控制自己的血液。”
不远处。
教室门后。
简笔画小人声嘶力竭的吼叫正响彻整个教室：“…把这些黏糊糊的东西从我的世界拿开！你们糟蹋自己的世界不够，还要糟蹋我的世界吗？……粗鄙！跋扈！无法无天！没有丝毫身为第一大学学生的荣誉感！……”
郑清仔细打量一番，才看到简笔画小人存身的白纸一侧出现了明显褶皱，纸上也多了几滴粘稠的鲜血。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声音？”
“谁在教室里丢爆炸符？”
许多刚刚回过神的同学纷纷离开座位，向教室前排涌去，仿佛一窝受惊的小鸡，尖锐的叽叽喳喳声不绝于耳。
不需要询问其他人，郑清只是竖起耳朵，就很快搞清了事情的原委。
马修·卡伦似乎刚刚正在段肖剑面前演示一道新魔法——据说是他那位担任月下议会上议员的堂叔米尔顿公爵不久前才开发出来的——然后一不小心，咒语失控，把施咒者变成了一颗炮弹。
“幸亏马修控制了施咒魔力，否则就不是撞出一点鼻血的问题了。”旁边一位同学语气带了几分感慨。
“那是一点鼻血吗？他的鼻子都撞断了！”另一个女巫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
“只是撞断一个鼻子，总好过开学第二周就躺进校医院……你以为这里是星空魔方，我们是那些粗野的蓝袍子吗？”
“话说回来，蒋玉的束缚咒施展的真漂亮！”
“快速、准确、敏捷！”bigétν
“如果不是她眼疾手快，现在流鼻血的该是两个人了……”
郑清心有戚戚的看着脸色比平时还苍白几分的马修·卡伦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马修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
当然，这种微妙的感觉只是一闪而逝，对他而言，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并没有那么糟糕。巨大的撞击声不仅轻易攫取了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让大家忽略李萌之前喊的‘羬羊油’与‘花花肠子’，而且让他有机会趁蒋玉去处理‘善后事宜’的时候，与李萌同学聊两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表姐昨天什么时候回去的？”
“回去？回哪里！”李萌眼巴巴瞅着马修渐渐远离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郑清疑心她是想趁机偷几滴吸血鬼的血液做实验。
但有唐顿与蒋玉在场负责善后，教室里没人能浑水摸鱼。
“我听说昨天晚上…她在青丘公馆休息……这事儿你知道吗？”郑清尽可能使用模糊语言，以避免李萌发现自己与这桩事有关。
“你怎么知道我俩昨天晚上在青丘公馆休息的！”小女巫眼神陡然犀利起来，盯向郑清，语气不善：“你跟踪我们？”
谁会跟踪你！
郑清心底一边吐槽，一边敏锐捕捉到某个细节：“你是说，昨天晚上你也去青丘公馆休息了？苏议员邀请你去的吗？”
“算是吧。”
听到‘苏议员邀请’几个字，李萌显然大为受用，面色带了几分矜持：“虽然没有邀请函，但苏芽当时说了，是苏议员亲自开口的……这不是邀请，什么是邀请？”
“然后呢？”
“然后？”李萌漫不经心的摆弄着面前的课本，努力控制着脸上渐渐绽开的笑容：“然后苏议员请我喝了热羊奶，给我准备了一件顶漂亮的睡袍，还抱着波塞咚给我讲了个故事，说有个男巫夜里走在街上迷了路……”
郑清可没时间听苏施君给小女巫讲的故事。
“你表姐呢？”他径直打断李萌的话，言简意赅询问道：“她昨晚睡的安稳吗？”
“她又不是第一次在青丘公馆睡觉，有什么安稳不安稳的。”说到这里，李萌脸上突然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表姐可从来没跟我说，她寒假是在青丘公馆度过的，如果不是苏芽告诉我……”
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小女巫的抱怨。
“我绝不告诉你们老姚马上就要进教室了！”bigétν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不知冲谁怒气冲冲的吼了这么一句，同时继续骂骂咧咧着：“……今天你们给我纸上抹血，明天还不知道要抹什么东西！大王乌贼吐的墨汁吗？”
对于后一句建议，班上意动的人不多，毕竟大王乌贼常居深海，它的墨汁并不是什么便宜货色。倘若真想折腾它，与其浪费昂贵的乌贼墨汁，还不如涂抹一点鱼人大粪更简单便宜。
倒是简笔画小人前一句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教室里的混乱与嘈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平息下去。
当老姚推门而入时。
班上的秩序已经恢复正常，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坐在自己位置上，就连马修·卡伦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一点外，表面也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只有门后的简笔画小人依旧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声音却有些含糊，让人听不清楚。而且在老姚进门后，它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直至完全没了声息。
郑清不确定课堂上的这份纪律是出于对老师的尊敬，还是对传奇巫师的敬畏，亦或者是源于老姚传言中另一重身份的畏惧。
但他知道，每次老姚那双漆黑的、笑眯眯的小眼睛扫过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二章 一饮一啄下
魔咒课结束后，老姚叫住了正准备离开教室的郑清与蒋玉。
“下课后，你们俩记得去一趟我的办公室。”他只是简单叮嘱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继续给其他同学讲解课堂上的疑难知识点。
郑清知道教授说的‘下课后’指的是他上午时间转换课程结束之后。但却对教授找两人的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此之前，他已经计划好中午找萧大博士咨询毕业论文的事情。
虽然刚刚课堂上萧笑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自己，但想来经过一个早上的‘冷战’，他的气应该已经消了不少。
“老姚找我们，肯定跟马修惹的那场小事故没关系。”
提及课前发生的事，蒋玉鼓了鼓脸，语气带了几分不悦：“每个人都知道教室里不许随便施展魔法，他怎么敢这么冒冒失失的实验新咒语！”biqμgètν
“确实不像他平常那么稳重。”郑清附和着点点头，话锋一转，小心翼翼试探道：“昨天晚上……你睡得还好吧？”
有了李萌那里探听到的消息，他聊这件事时便多了几分底气。
只不过这句话出口之后，他总觉得有些古古怪怪。
蒋玉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没有说什么，而是推门进了隔壁教室——这间教室早上没人，非常适合他们进行时间转换。
挂了隐身符。
倒置沙漏。
当郑清从轻微的眩晕感中回过神时，便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渐渐远去，知道蒋玉已经离开教室。
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五十分，距离正式开课还有半个多小时。
他环顾左右，确认没有其他疏漏，便匆匆推门而出，追着那轻快脚步远去的方向而去，以为女巫会像上节魔咒课后那样给他在墙壁上留言。
但在走廊两侧寻觅许久，都没看到只字片语。
反倒是墙上某个相框里的矮人挥舞着斧头咋咋呼呼，听的年轻男巫烦躁不已。
郑清抬起头，意外发现这个聒噪的矮人便是早上吓了他一跳的那个，不由眯了眯眼睛，觑的左右无人，伸手扣了扣鼻子，将一坨鼻屎抹在了矮人脸上，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相框里沉默几秒。
继而传来矮人震耳欲聋的咆哮，直听的年轻公费生心旷神怡，早上心底积淤的郁气被一扫而光，连带着跑路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近古方术学的教室在二楼。
郑清从后门溜进教室的时候，姜槐正趴在桌子上，抄写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课后作业。长长的羊皮纸打着卷儿拖在课桌丑陋扭曲的小字。
郑清从来不知道，羽毛笔也能写出这么丑的字。
然后落座时，他注意到姜槐胳膊上绑着的那条黑色缎带，正在阳光下微微起伏，仿佛一条游荡在金色海洋里的幽灵鱼。这是对亡者的追悼与缅怀。ъitv
男巫表情有些肃然。
囿于时间转换规则的限制，他不能与‘非正常时间线’上的其他巫师们进行互动。但犹豫几秒，他还是拿出一张纸，折了只乌篷小船，船上插了一面小纸旗，旗子上写了‘节哀’两个字。
然后他把小船摆在自己桌前一个略微显眼的位置。
姜槐抄完作业抬头，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那只乌篷船，以及船头上的两个字。
他顿时双眼放光。
“嚯！你这绝不算违反时间转换的规则！”
他捋了捋羽毛笔上的羽毛，左右看了看，脑袋向郑清座位方向靠了靠，压低声音：“上节课结束后，我特意找了一个使用过时间转换器的前辈咨询了一下，他说情况没有契约上描述的那么严重。
虽然丹哈格关于时间转换禁止规则足足有一尺厚，但那些规则更多是针对‘自由的时间转换者’设计的。而类似你这样，在学校内部——我是指第一大学校园范围内——进行时间转换的巫师，其实丹哈格的监管并没有那么严苛。
毕竟这里是第一大学。相对于校外开放且相互勾连的复杂时间线，布吉岛与第一大学相对封闭的环境让这里的时间线表现出某种独立性，梳理起来难度大大降低。这也与学校反复强化布吉岛时空结构有关。
当然，我也听说了，学校里关于时间转换方面的事务是由有关部门负责的，跟他们沾边总没有什么好事，你也不能太过放肆……不过上次我跟你聊的关于私人猎赛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不能说话没关系，我们可以笔谈！”
姜槐一如上节课时那般聒噪。
郑清顿时有些后悔写了那两个字，麻利的收起纸船，将它揉成一团。bigétν
“……‘节哀’什么的，倒是大可不必。”
姜槐盯着郑清收起的那团纸，很自然的把话题从‘如何规避有关部门监管’转到了他胳膊上系着的‘黑色缎带’上，语气中不见丝毫沉重。
“这个东西。”他摸了摸胳膊上的缎带，补充道：“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悼念，或者纪念。但‘哀’什么的，是真的没有。死于战斗是每一个星空人的幸运。总好过老死床榻前，口角流涎水自己却擦不了的狼狈。”
郑清听他喋喋不休的说话，总担心旁人听到些什么，忍不住向旁边看了一眼。目光掠过姜槐的肩膀，恰好落在教室后排的窗户上。
然后他隐约觉得窗外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定睛望去，窗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正要仔细打量，却猛然醒悟自己早上在窗外时躲闪的那一幕，心头蓦然升起一丝明悟——早上自己感受到的视线是自己的，自己现在看到的也是自己。
正所谓目光不仅有重量，还有温度，即便他看不到自己，但一个真实的自己看另一个真实的自己，总会带来某种微妙的感觉。
再一想。
只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多看了一眼，于是就有了早上那猝不及防的躲避。自己对自己的影响尚且这么突兀，那么对旁人呢？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呢？
正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联盟对时间转换管控如此严苛，必然有其道理。
整节近古方术学，郑清都有些魂不守舍，脑海里琢磨着自己转换时间后的点滴违规，暗自警醒着，彻底无视了身旁蓝袍子的聒噪。
第七百一十三章 郑清的论文题目
午饭前。
郑清来到九有学院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蒋玉。
老姚坐在他那张宽大的书桌后，处理着面前一沓厚厚的文件，几根鲜红的羽毛笔在他身侧翻飞舞动着，仿佛一只只活泼的小精灵。
“唔，你来的恰好，蒋玉刚刚走。”老姚头也不抬，呵呵笑道。
一点儿也不好。
郑清扯了扯嘴角，不知面前这老头儿在乐呵个啥劲儿。
当然，脑海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他已经习惯性给自己身上施加了几道灵魂守护类魔法，防止对面的传奇巫师‘无意间’听到自己的腹诽——不过，如果办公桌后那老头儿刻意偷听自己心里话，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肯定是挡不住的，除了在心底默念几句‘偷听者不得好死’之类的无根诅咒外，他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浅薄的道德感以及对世界缺乏好奇心。
“今天找你们来，原本是提醒你们一下关于毕业论文的事情。”
说话间，老姚挥了挥手，那几根鲜红的羽毛笔排着整齐的队伍一根接着一根跳回桌角的笔筒中，然后桌上那些文件仿佛长了翅膀，呼啦啦，滑过一道优雅的弧线，落在桌子另一侧。
然后教授身子向后一仰，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摸起他那根烟斗，塞进嘴里，声音也顿时含糊起来：“……但蒋玉同学说已经跟你聊过这件事了，我看了一下她的开题报告，选题非常好，很有深度，视角也很犀利，听说是魔法社会学的蒋教授担任她的指导老师，选那个题目倒也不奇怪……你呢？”ъitv
他吐出一团浓郁的烟气，眨了眨眼，仿佛一只刚刚苏醒的甲虫。
“我，我还没想好开题方向。”郑清莫名有些心虚，声音也小了很多。
教授扬起眉：“唔，提前毕业要求相对宽松一些。因为你们时间有限，所以开题报告不写也没关系。但不论如何，都要在一个月内确认指导老师与论文题目，这样后面写论文、评审等环节才不至于落后……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没？”
郑清犹豫了几秒。
“我觉得蒙特……”
他刚刚说出这几个字，办公室的门便被呼啦一声推开，伴随着哒哒的高跟鞋声，一个高挑的身影裹着一抹清幽的气息走进办公室。
是苏施君。
郑清注意到她今天戴了一副无框眼镜，衬着白皙的皮肤与乌黑长发，意外显露出几分活泼与秀气的感觉。
“你应该先敲门。”九有学院的院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噢。”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眉毛轻轻一挑，站在原地，抬手打了个响指，门外立刻响起三声节奏明快的敲门声。
咚，咚，咚！
然后，她歪着头，看着办公室的主人，等待对方开口。
“咳…”
老姚干咳了一声，稍稍坐的端正了一些，沉着声音，一本正经道：“请进！……唔，苏主任？有什么事情吗？”
郑清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找我家相公。”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柔柔弱弱的看了身旁男巫一眼，吓的郑清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几乎要嵌进那座高大的红木书柜里，似乎刚刚说话的不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而是什么恶虎猛兽。
“你家…嗯，相公，”老姚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眼儿，他神色莫名的看了郑清一眼，反问女巫：“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苏施君没有立刻回答教授的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郑清。
“今天早上蒋玉离开公馆的时候，跟我提了一下，说你的论文题目还没确定，我就知道你把我说过的话给忘了。”她抱起胳膊，审视着年轻男巫。biqμgètν
郑清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脖子，咽了一小口唾沫。
他总觉得女巫的视线落点有些微妙。
老姚抱着胳膊，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嘴里烟斗抽的吧嗒吧嗒，滋味十足。
“你说的话…我怎么可能忘了。”男生强笑了一下，同时脑浆急速沸腾起来，拼命回忆着自己在青丘公馆里听过的话，不知道苏大议员指的是哪一句。
“没忘就好。”
女巫满意的收回视线，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老姚：“你是不是在跟他聊毕业论文的事情？我是他的指导老师，已经看过他的开题报告了，写的不错……”
郑清一脸懵逼。
开题报告？
自己写过那玩意儿？
而且指导老师是什么情况，她怎么知道老姚找自己聊毕业论文的事情？一个大巫师窥伺传奇巫师的办公室，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没有那么厉害。”
似乎猜到男生此刻脑海里的想法，苏施君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我只是对你、蒋玉、还有老姚都比较了解，能够大概推算出什么情况……”
“你说的开题报告，主题是什么？”
办公桌后的教授适时打断女巫的解释，脸上露出几分好奇：“据我所知，郑清同学好像对毕业论文的事情不是特别了解。”
郑清比他还好奇。
“关于‘克里斯蒂安-月光猜想’的前置证明。”苏施君嘴里蹦出一个郑清隐约听过的词儿，还没等他想起来，便听到老姚若有所思的声音。
“是克里斯蒂安跟你一起提出的那个猜想吗？”教授嘴里的烟斗早已燃尽，但他仍旧一个劲儿吧嗒着，仿佛没有注意到火光熄灭：“……确实，你们实验室去年提交的报告里提到一个非常成功的模拟案例，可以写几篇很有分量的论文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感觉这一瞬间老姚扫了他一眼，眼神显得格外满意。
但他没有在意。
因为在老姚提及‘实验室’三个字的时候，他也终于想起苏施君口中那个古怪猜想的含义了：如果实验体能够从1+1维的时空中挣脱而出，那么它的经历、它的心得、甚至它在突破瞬间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都会在更高维度重复出现——这就是‘克里斯蒂安-月光猜想’，也是郑清第一次参观二维进化实验室时，苏施君对他说过的话。
第七百一十四章 麻烦的论文
“你接下来的任务，需要抽时间去有关部门找你那只大黑猫，跟它聊聊从二维世界超脱过程中的心得体会……我会把相关问题清单发给你。这属于论文基础，记得抓紧时间。”
“当然，我知道二维进化实验室有更详细的数据，有关部门里也肯定有更全面的询问材料，但这种事情，当事人询问，或许能得到更微妙的、更丰富的信息。而且不论二维进化实验室或者有关部门，出于安全考虑，都不会给你的论文提供最完整的原始材料。”
“放心，老姚会跟有关部门打招呼，让你跟影子猫聊天的……抱阳子现在不是也担任你的教授吗？你可以直接找他谈谈。”
“那只猫跟你不一样，精明的很。如果它索要好处，你可以承诺让它署名你论文的二作，某种意义上，这是对它独立性的承认，肯定会让它心动的。”biqμgètν
“我？我当通讯作者就行。”
离开老姚的办公室后，苏施君并未直接消失，而是带着郑清光明正大的走在校园里，不厌其烦的叮嘱他与论文有关的一些处理细节。
倘若在她的实验室或其他办公室，郑清肯定会认认真真听讲，说不得还要像萧笑或者辛胖子，拿出个小本本仔细记录下来。
但眼下。
他只想缩进自己脚下的影子里。
中午时分，正是午餐高峰，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不止一个人看到了他与苏施君走在一起的画面，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犀利、炽烈到滚烫的眼神，让郑清感觉自己仿佛走在炭火上，每一步都烧的他龇牙咧嘴。
“直起腰，你现在看上去像只狒狒。”耳边传来女巫略显不满的声音：“或者你觉得跟我走在一起很丢脸吗？”
“不不，当然不是。”
郑清立刻回忆起圣诞节前在青丘公馆接受过的礼仪训练，抬起头挺起胸，脸上挂了矜持的微笑，竭力无视着漫天落下的如箭目光，咬着牙，声音很小的解释道：“我只是不知道……我是说，我还没吃午饭……”
“所以你想请我共进午餐？”
苏施君撩了撩垂落脸颊的秀发，微微一笑：“如果时间允许，我倒是不介意接受你这个邀请，只可惜实验室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再加上……”
她看了看身后，脸上露出一丝愉快的无奈。
郑清一口气憋在胸口，不知该吐出来还是吸进去。
吸进去是因为她的前一句反问，险些把他吓死，他很难想象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苏施君共进午餐是一副怎样的画面，很多人应该非常乐意自己在那种场合下出糗。
吐出来是因为她后面的否定，让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顺着女巫的目光向后看去，顿觉悚然，因为身后不知何时缀上了一大群年轻巫师，女巫居多，男巫倒也有几个，模样都挺英俊——光天化日之下敢跟在苏施君身后的，或多或少都是对自己有几分信心的。
除了某人。
这些尾随者们手中大都拿着法书、羽毛笔或者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礼物，似乎只是想求一个苏施君的签名。看到女巫回眸，人群中顿时发出一片略显压抑的惊喜声音，其中几个女生甚至抱着胸口一副快要昏死过去的模样，倒是那几个男生，用掂量的眼神打量着郑清，郑清注意到有人的手正在法书书脊上来回摩挲着，心底顿觉不妙。
“如果没有其他事…”他压低声音，很谨慎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巫。
阳光从侧面落下，将她的发丝渲染出一片美妙的颜色，让郑清莫名想起‘果冻鲜橙’这个词，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忘了自己后面想要说的话。
“其他事情倒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了。”
女巫扶了扶脸上那副精巧的无框金丝眼镜，看向郑清的目光带了一丝询问：“倒是有件事我比较好奇……你让狐五每天去三有书店门口敲那个五百二十八赫兹的音叉是干嘛的？”
这个问题一出口，酸甜可口的‘果冻鲜橙’顿时变成‘冷冻冰块’，劈头盖脸浇了下来，让郑清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郑清感觉再跟旁边这只大狐狸走几步路，自己心脏病就该发作了。
“干…没…音叉…什么…”他结结巴巴着，半晌组织不起一句完整的话。一时间，他甚至不确定在一位大巫师面前说谎或者说实话哪一个更困难。
“是与你家先生的新联络方式吗？”女巫似笑非笑看着他。
“啊，对对，就是那样。”郑清磕巴着，点着头，同时努力清空脑海中任何一丝杂念，期待之前在老姚办公室时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灵魂守护魔法还有残留的效果。
“是你个鬼。”
苏施君轻哼一声，脚下一顿，身影顿时消失在旋起的袍袖与香风中，只留下一句袅袅轻音残留半空：“记得找它聊天！”
郑清眼疾手快，几乎在身旁女巫消失的同一时间，就瞬间激活数张隐身符，踮着脚尖，悄悄溜走了。
身后不远处那些尾随者们，徒劳的发出哀叹与抱怨。
今晚睡觉前一定要多准备几个噩梦娃娃，郑清心底这么想着，甚至没敢去食堂，而是径直回了宿舍。
谢天谢地，辛胖子在宿舍。
他不至于被饿死。
“…有些教授真的很会吓人，”在啃着胖巫师提供的咸肉三明治时，郑清含糊其辞的抱怨着：“他们从不肯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哪里做的不合适，而是会用一种‘大不列颠封臣’或者‘瀛洲腹语’式的表达，让你自己吓死自己……”
“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胖巫师懒洋洋的看着手中的纸条，头也不抬，若有所思：“倒是你说的这个私人性质的猎赛……是个很有趣的事情。”
“你跟博士商量着来就行，可以列入宥罪猎队这学期训练计划。”郑清说的是姜槐提过好几次的星空猎队组织的猎赛：“但是报名的时候，一定一定不要提我的名字……只当听说来的。免得惹来其他麻烦。”
想到‘麻烦’这个词，他不由又想起自己因为论文，需要再次与那只影子猫打交道，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上学期他与影子再次分割前共度的那段时光，可称不上和谐美妙。
biqμgètν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大二第二学期第二周
度过千头万绪、手忙脚乱的开学周后，从第二周开始，在校的大学生们便迅速回归了上学期那种枯燥却井然有序的生活。
每天十五个小时的课程让郑清每次睁开眼就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沉重的课外作业一沓接着一沓向他身上压了过来，以至于午休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且陌生的名词。
直到周四。
郑清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周四下午便是他担任边缘学院助教的符箓课。
自从接手助教岗位以来，郑清一直有一层浅浅的隐忧，担心班上那些年纪比自己还大的学生们不服管教，为此他特意准备了预案，倘若真有人在课堂上当刺头，那么他就会要求自己的学生们任意五个人组成猎队，然后他通过一挑五的战绩，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对付以北区巫师为主的边缘学生，他还是有这点自信的，其中几个稍微需要注意的人，比如尼古拉斯、卡门、伊势尼等，他对他们也有足够的了解。
当萧笑把他从睡梦中晃醒的时候，郑清正在梦里与自己的学生们大战之中——他给自己身上加持了甲马符、金刚符、轻身符、甘霖符，绕着已经构筑起一座五芒星防御阵的边缘学生临时猎队，肆无忌惮抛洒着软腿、混乱、束缚、闪光等符纸。
漫天黄符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他一个人便将五名学生压的喘不过气来，战场外旁观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尤其蒋玉的笑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明亮与清晰，轻易便驱散了盘旋在他心头的阴霾。
“没带噩梦娃娃你也敢睡觉？”
这是萧笑把郑清晃醒后说的第一句话，随即，他冷笑着丢过来一条热毛巾：“……虽然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但最好先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怪恶心的。”
迷迷糊糊间，郑清接过毛巾，还没回过神。ъitv
但他一眼便看到站在穿着整齐的迪伦正站在穿衣镜前拿把小刷子仔细打磨他那两根洁白的小獠牙。
“几点了？！”他惊慌失措的跳了起来，浑身冷汗涔涔。
他以为自己不小心睡过头。
因为吸血狼人先生正常起床时间是傍晚时分，如果按照那个节点推算，毫无疑问，他睡过头，耽误了今天下午的两节课：一节是给边缘学院上的符箓学，一节是时间转换后老姚担任教授的‘分身变形术’。
很难说，错过这两节课的结果哪个更糟糕。
“你把渣哥儿吓的够呛。”辛胖子一边束着腰带，一边笑嘻嘻挤到迪伦旁边，一起使用那座穿衣镜。bigétν
“啊？哦！”
吸血狼人先生这才意识到什么，扭头看了一眼渐渐回过神的郑清，耸了耸肩膀：“抱歉……我是要去参加一个联谊会，所以今天出棺材稍微早了一点。晚上上课没时间，只能委屈自己，毕竟白天女巫们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吊打晚上那群幽灵僵尸。”
他现在对‘僵尸’两个字深恶痛绝。
迪伦是周日晚上回到学校的。
因为是被家族逼婚逃跑，所以一回到学校，他就开始主动参加各种联谊会，希望抢在家族下定之前，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道侣，然后生米煮成熟饭。按理说像他这样模样俊俏、身家丰厚的世家子弟，找个合适的女友并不困难。奈何迪伦同学坚持要找一位‘道侣’——不求对方多么门当户对，但求一起走路的时候看向同一个方向。这个要求就非常高了，所以回校快一个星期，他的‘道侣计划’也没有任何进展。
滚烫的毛巾熨开郑清脸上的毛孔，冰凉的气息顺着那些毛孔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身体，让他迅速清醒起来。
他低下头，抓着毛巾的一角，不动声色的擦了擦刚刚被他压在胳膊了许多。
“你打算带着这个东西去参加联谊会？”
耳边传来辛胖子好奇的声音。
郑清抬起头，看见胖巫师正指着迪伦胳膊上的黑色缎带——自从周一回校以后，迪伦便与星空学院其他学生一样，都带上了这条纪念亡者的缎带。
“你们不觉得很酷吗？”
吸血狼人正在给脸上狂涂防晒霜，顺势鼓了鼓自己的肱二头肌：“就像很多女巫喜欢在脖子或者大腿上绑个黑色带子……我们班的人都觉得这条黑带挺酷。”
真是一个清奇的对比。
“除了亡者，没人会觉得它很酷。”辛胖子毫不客气的吐槽道：“九有学院的女巫或许觉得新鲜，星空学院的女巫只会跟你们一样胳膊上绑条带子，亚特拉斯的女巫可能会对着它默念两段往生经……”
说话间，胖巫师腆着肚皮，扶着腰带，看着穿衣镜里自己的形象，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尔法的女巫呢？”迪伦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后续，忍不住追问道。
“阿尔法？”辛胖子斜乜了他一眼，呵呵道：“哪个正常的阿尔法女巫会看上星空蛮子？你以为你是蓝雀？”
此话一出，连萧笑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蓝雀是宥罪猎队里最英俊的一位猎手，郑清还记得第一次在飞机上遇到他的时候，差点误以为他是女巫。
“你们这个带子，要带几天？”郑清笑着打岔，阻止着宿舍内部即将爆发的一场言语冲突。
“七天。”
吸血狼人先生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胖巫师，继续对着镜子整理他的衣领：“与那位关系好的，可能会带四十九天，像我们这样泛泛认识的同学，一般一周就可以解下来了。”
听到‘同学’两个字，郑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与那位意外身故的星空学院老生也算是同学，都选修了今天下午的分身变形术，只不过因为一开始就没能见面，导致他下意识忘却了这重身份。
“我这样的需要带黑缎吗？”他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多了一重助教身份后，他对这类细节格外在意。biqμgètν
“不需要。”
迪伦撇撇嘴，斩钉截铁道：“一则这是星空学院才流行的传统，你个九有人带着黑缎子，不伦不类；再则，你们都没见过面，算哪门子同学……相对而言，尼古拉斯‘带黑缎’的必要性比你还高。他当初可是正经当过一年星空学院学生的。”
第七百一十六章 第二节分身变形术
与梦境中不同。
现实中，边缘学院的年长学生们，对于年纪比他们小许多的郑清，表现出了十分的恭敬，课堂纪律也一如上节课，完全不需要郑清操一点儿心。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莫名想到了一句略显残酷的话——富人们只需要向穷人释放一点点善意，便会获得超乎寻常的感激回馈。
这里的‘富人’拥有的是更广泛意义上的‘富有’。
就像公司总裁给一线小员工的一句赞许，大概率会让那位小员工一整夜都激动的睡不着觉；亿万富豪夸奖过的某个廉价衣衫，会被普通人疯狂追捧，销售一空；学阀大佬愿意花五分钟看一眼无名小辈三个月写出来的文章，无名小辈还会感激涕零。
某种层面上，这体现了资源的不均衡与现实的不平等。换句话说，‘富人’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便相当于穷人的全部身家。
就像现在的边缘学院。
身为第一大学正式学生、公费生、乃至进入‘魔杖’序列、拿过金质梅林勋章的郑清，对于两年前还是‘戏法师’行列的北区学生们，属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所以他在课堂上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些学生们奉为圭臬，战战兢兢的记录了下来。
这种‘照单全收’的学习态度让郑清轻松之余又稍稍感到一点不适，总觉得自己教学内容差点什么东西。
“差‘质疑’。”
“你们可不要诬陷呐，我可没让你们自虐！”
“你要先睡几分钟吗？”郑清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上课还有七分钟，足够打个小盹儿了。”
老姚咬着烟斗，手里捏着两份文件，露出略带恶趣味的笑容：“……唔，既然人都来了，那么开始上课吧！”
郑清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附和的笑两声，还是叹口气，为那位错失传奇巫师教导的学生表示遗憾。
“闭上眼也许只用三秒钟，但睁开眼却需要三个小时。”女巫半开玩笑的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自己睡着后能在七分钟内再醒过来。”
因为这节‘分身变形术’两个人都选修了，而且授课老师是姚教授，按照教授前一节课的说法，在他课堂上可以不必那么严格遵守‘时转法则’，所以郑清与蒋玉难得摘下了隐身符，愉快的闲聊了起来。
他把手中那两份文件分发给郑清与蒋玉。
教授抓着烟斗的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圈子：“这节课这学期就你们两个学生……那个吃沙子的，也跑路，改修其他课去了。”
两人这番对话发生在边缘学院课程结束后，时间转换阶段课程开始之前。
郑清迟疑了一下，举了手。
“就像中元节放假必须呆在宿舍？”郑清嘟囔道。
“教授，是不是还有人没来？”他试探着问道。
“或许正是因为变成一位传奇，让他失去了继续学习这门课的信心。”姚教授看着面前两位年轻巫师，大有深意的笑了笑：“并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能这么轻松自然的在我面前聊天的……闲话少说，这节课正式开始前，你们先签一下这个。”
“我选了，但被老姚给改了。”
提及这件事，蒋玉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烦恼，抱怨似的揪了揪手中羽毛笔的毛：“如果按我第一次提上去的课表，我现在还来得及睡一个美容觉！谁也不是自虐狂，喜欢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的……”
作为旁观者的蒋玉对男巫的困惑看的非常清楚，她掩着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正所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你现在只做到了‘授业’，既没有传道，也没有解惑，自然会感觉不足。”
“没有其他人了。”
两人齐齐回头，被突兀出现的教授吓了一跳。
“这是一份沉默契约，标准格式，不用担心。”教授简单解释道：“每个巫师变形后的形象都是非常隐秘的。这份契约是要求你们互相保守各自变形动物的秘密，避免透露给其他人……当然，当然，我知道你们两个不会那么干，但这属于程序正义，懂吧？就是有的事情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卵用，但还是要多此一举。”
对此，郑清深有同感。
九有学院院长大人的声音冷不丁在两位年轻巫师身后响起：“给你们拟定的课表经过我仔细测算，绝对在你们压力阈值之内的……”
蒋玉也有相似的不解：“难道他不知道给他上课的教授变成一位传奇巫师了吗？”
郑清闻言，只觉女巫说进了自己心坎，连连点头。
他记得很清楚，上节课老姚说了，选修分身变形术的一共有五个学生，他、蒋玉、星空学院那位意外身亡的老生、一个改修其他课的、以及一位还没到学校正在埃及吃沙子的学生。
“说起来，我以为你不会选这种课。”既然不能睡觉，那郑清自然要找一些话题帮着女巫打起精神：“记得当初你说打算选修什么猎舞、猎画赏析、贵族礼仪、纹章学之类简单易拿学分的课程……”
此话一出，其他两人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中元节就是传说中的鬼节，巫师们的古老传说中不乏在那天遇到百鬼日行的可怕画面。虽然在布吉岛，没有任何厉鬼会在中元节这天来学校撒野，强大的守护法阵会湮灭一切魑魅魍魉，但出于对古老传统的尊重，学校却始终坚持这一天假期时禁止学生随意出门。
这项措施在学生们中间颇受诟病。
“虽然布吉岛上很安全，但三元节的时候，天地间阴气较重，灵机混乱，也是事实。对于你们这些魔力不够稳定的年轻巫师，这一天呆在家里是最稳妥的。绝对算不上是‘多此一举’。”
老姚笑着否认了男生的吐槽，然后拍了拍手边的讲义：“至于这门‘分身变形术’，事实上它对你们两个人还有更大的作用……尤其你们现在，因为时间转换学习这么辛苦……你们会发现，越到了学期后面，这门课的效果越让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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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 最健康的精力魔药
听到这门课越到学期后面效果越大，郑清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让变形后的分身代替自己去上课。biqikμnět
印象中，小时候看过的漫画火影里，主角鸣人就是依靠多重影分身术作弊式提升学习能力，最终掌握了许多高深的忍术。
想到一只隐身的黑猫蹲在桌子上，盘着尾巴，用爪子抱着羽毛笔认真记录讲义的模样，郑清就感觉分外有趣。
“动物也能使用时间转换器吗？”
蒋玉显然有着与郑清相似的猜测，而且她想的更近了一步，已经开始考虑派变形后的分身去上课是否符合规则。
只不过当初签署的承诺书与契约太多，以至于一时片刻，她都不确定时转规则里是否对巫师变形后使用时间转换器有任何限制。
“巫师的身份具有唯一性，不受时间因素影响。”
教授收敛笑意，认真看着面前的两位年轻巫师：“唯一性是魔法理论中一个非常强大的概念，就像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时间线在现实中具有唯一性，你们的身份同样如此。不论你现在的模样是一个男巫、还是一个女巫、亦或者一只猫、一只鸟，你就是你，不会因为‘位置’的变动而发生任何改变。”
“我还是觉得让一只动物代替我们去上课有些……滑稽。”郑清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么一个足够‘中性’的形容词。
“代替你们去上课？”教授惊讶的扬起眉毛，目光在两位年轻巫师身上扫过，露出一丝恍然：“不不，你们可能误会什么了……分身变形术最大的作用不是代替你们去上课，而是代替你们去休息。”
“代替我们去休息！”郑清吸了吸鼻子，这次他真的觉得有些滑稽了：“休息也是能让人，或者其他什么动物代替了的吗？”
“它既然能代替你去学习，为什么不能代替你去休息？”
教授反问的同时，捏起一簇金黄色烟丝，不慌不忙给烟锅里塞着：“如果你想象中分身学习的知识会随着它的回归而回馈给你的本体，那么分身通过休息、放松获得的舒适感，为什么不能同样反馈给你的本体呢？”
郑清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但是，但是……”他喃喃了许久都但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
反倒是蒋玉，很小声的吐槽出了他的心声：“没有亲身体会的休息，还算休息吗？那岂不是一个大号精力药剂？”
“非常恰当的比喻！”
姚教授刚刚准备点燃的烟斗停在嘴边，眯了眼，微微颔首：“准确说，是没有药毒、不会产生药抗、可以充分吸收的、最健康的精力魔药……呋……”
他把烟斗塞进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灰扑扑的烟雾，然后才重新开口：“反过来，你们真的放心让一只猫去代替你们来上我这节分身变形术，或者其他更复杂高深的选修课程吗？”筆趣庫
两个年轻人齐刷刷、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猫毕竟不是人，听课效果难免不同，再加上回归本体时，万一分身‘脑海’里携带的知识有了缺漏——不需要太多，只要缺一两个关键字节，就很要命了——通识类的魔法知识还好说，倘若类似‘收敛原则’或‘阿不思多猜想’这样的课程缺了某些关键字节，郑清很担心自己某个时刻原地爆炸。
毕竟他体内真的有一道禁咒。
“所以，”教授咬着烟斗，摊开手，总结道：“本体专注学习，分身专注休息，是最稳妥的搭配……顺便，学府里不是有一株猫果树吗？你们两个本体上课的时候，分身可以去那棵树上去打盹儿。”郑清又吸了吸鼻子。
与一位传奇巫师聊天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或者说，没有秘密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言归正传！”教授抬手，把面前的那团烟气捏成丸子状，目光在两个年轻人身上点了点：“在正式开始讲授分身变形术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你们对变形术的掌握程度……”
说话间，他将两颗刚刚捏好的烟气丸子弹出去。
一左一右。
两颗烟丸向四面八方伸出一条条细若游丝的烟线，空气中仿佛有双灵巧的手引导，须臾间便编织出两个四四方方的屏风帷帐。
教授的意思很明确，让两人在屏障后施展变形术，大概是照顾教室里唯一一位女巫的感受——老实说，这个屏障颇有些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感觉。
蒋玉倒是面不改色，镇定的选了右侧的屏障，钻了进去。
郑清有些心神不定的进了左边。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变形术不入教授的眼，经过一年多来频繁使用，他现在只需想一想装着变形药水的安瓿瓶，就能变成黑猫。
让他心不在焉的，是蒋玉今天会变成什么模样。
只用了几秒钟。
黑猫便从左侧帷帐后钻了出来，一溜烟蹿到老姚面前的课桌上，盘着尾巴揣着爪子，乖巧的‘喵’了一声。
“说人话。”教授瞥了他一眼，一脸嫌弃：“你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这么夹着嗓子叫还让人心生欢喜……你不是会说人话吗？”httpδ:Ъiqikunēt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一点隐私了！”黑猫忍不住扯了扯耳朵，吐槽道。
“很多。”教授咬着烟斗，吧嗒了一下：“比如你过年那几天在青丘公馆晚上睡在哪间屋子，我就不知道。”
黑猫脸都绿了。
它从不知这老头儿竟这么恶趣味。
就在它不知不觉涨大一圈的时候，右侧的帷帐微微动了一下，立刻将它全部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下一秒，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从帐子后不慌不忙钻了出来。
“这不是她定向变形术的模样吗？”黑猫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探了探，语气难掩惊讶——他原以为今天能看到蒋玉真正变形后的模样。
“变形术与定向变形术之间的界限原本就很模糊。”教授伸手，挠了挠黑猫的脑袋，似乎是警告，又像是在提醒：“因为人的内心投影会随着环境与心态的变化而发生变化。换句话说，她现在心底已经是猫的形状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呆毛
“变形术是一门古老且内容丰富的魔法，按照本质不同，可以分为‘精神变形’与‘物质变形’，所谓精神变形，也被称为‘认知扭曲类变形’，意思是通过扭曲他人的认知，达到变形的目的。”
“比如地上一块石头，就是一块石头，你没有办法把它变成金子，但你可以扭曲其他人的认识，让大家以为它是一块金子，这样它虽然本质还是一块石头，却可以当做一块金子在市场上流通。”
“传统魔法理论中，更倾向于把这一类变形术划归‘幻术’类魔法。但现代魔法理论却有不同认知。比如信息大一统理论认为，世界本质就是信息的集合，不论精神变形还是物质变形，都属于不同途径输出的同一个结果；再比如维度派观点认为，精神变形属于虚维世界的一种拟态，肉身变形属于实维世界的一种拟态，双方一体两面，属于同一个范畴。”筆趣庫
“之所以在这里提及‘精神变形’，是因为在分身变形术里涉及一个与之相关的重要的概念——认知干涉——当然，这里需要强调一下，我并没有说分身变形术属于精神变形，相反，它是非常标准的物质变形类魔法……”
老姚倚站在讲桌边，抱着胳膊，左手抓着烟斗，右手捧着茶杯，滔滔不绝的讲着与分身变形术有关的内容，甚至没有打开桌上的讲义。
郑清与蒋玉则伏在桌上，努力做着笔记——此时两人已经恢复了人身——这并不简单，因为没有板书，只凭记忆来抄录老姚机关枪似的大段大段口述内容，郑清感觉自己的羽毛笔尖快要写的冒火了。
他不得不趁老姚喝水的空当举了手：“教授，什么是……”
“认知干涉？”
教授放下茶杯，善解人意的点点头，替男巫说出了他还未出口的那个词：“所谓‘认知干涉’，就是通过改变个体已有的认知思维模式，使个体的信念系统发生改变，从而影响个体行为的一种主动魔法尝试……这里有几个关键词，‘主动魔法尝试’‘信念系统’以及‘认知思维模式’……”
郑清感觉教授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股奇妙的力量，拉扯着他的精神不断上升，手底虽然仍旧努力做着笔记，但精神却仿佛一跃而出，跳到了某处更遥远的地方——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高中数学课上老师讲习题的时候，他就经常陷入这种朦胧状态。筆趣庫
或者用更通俗的话来说，他跑神了。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耳边的授课声停了下来，没有了那暖洋洋的声音，冰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卷来，男生打了个冷战，意识回到课堂上。
老姚与蒋玉都在盯着他。
“抱，抱歉！”
年轻巫师倏然起身，结结巴巴道着歉：“我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太累了，但我上课前明明喝过精力药剂的，后面的内容，我会站着听讲的，教授！”他感觉异常尴尬。
但出乎预料，姚教授却没有恼火，反而夸了他一顿：“非常好，非常好，郑清同学现在的状态就非常适合练习分身变形术……刚刚我说什么来着？认知干涉！想要干涉认知，第一步就要做到‘物我两分’‘神魂出窍’。当然，这里的神魂出窍只是个意会的词，并不是真的神魂出窍，也不是让你们灵魂出窍。而是一种脱离肉身、纯意识存在的状态。”
两位年轻巫师呆呆的看着兴致勃勃的教授，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回过神，只好闷着头继续抄讲义。
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响指。
继而是几根粉笔跳出纸盒踢踢踏踏跳着走过讲桌桌面、然后落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写字的声音。听动静，不止一支粉笔在忙碌。
当郑清抄完那段灵魂出窍的话抬头后，黑板上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颜色不同、重点各异的板书，内容之丰富，让他只想扭断自己的羽毛笔。
“一棵树可以长出无数叉叉丫丫，一条河能分出成百上千条支流。但不论它们怎么分，一棵树还是一棵树，一条河还是一条河。意识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教授敲了敲黑板，指着最上面一段话，强调道：“你们一定要记住，不论任何时候，你们都不能放弃自己对分身的‘所有权’，也就是说，一定要保持自己的‘唯一性’，绝对不要对自己的存在发生怀疑或动摇。否则就有可能被分身狸猫换太子，鸠占鹊巢…当然，相对于真正的分身，变形术后的分身这种负面影响是最小的……当然，这并不意味你可以小看它……这里，我们着重讲授‘归一法’来收束你们游走后散乱的意识……”
或许为了强调收束精神的重要性，这段‘归一法’姚教授讲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直到快下课，才意犹未尽的进入第三小节：
“……下节课，我们会讨论分身变形术的两个阶段。这里我先简单介绍一下。第一个阶段，你需要熟练掌握变形术的一个重要分支，活化变形术，然后使用活化术将一个恰当的‘凭依’变成与你变形后生物一模一样的生物，再赋予其灵性，也就是出窍后的精神依附；第二个阶段，是通过‘专注’与‘认知’的改变，重构自己及分身的‘信念系统’，修正认知中的错误概念，最终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变形后的分身。”
“……前一个阶段，你们练习的时候可以不必那么较真，使用石头、木偶、玩具、甚至你们的指甲都可以，要求只有一个，活化的生物越逼真越好。”
“……后一个阶段，就需要你们选择一个适当的‘凭依’——所谓凭依，某种程度上类似于你们占卜课上使用的占卜‘介质’，是拥有你最多生物与精神信息的部分，比如……https:ЪiqikuΠet
老姚的目光在两位学生之间徘徊了几秒，最终落在郑清的头顶，满意的点了点头：“比如郑清同学头上那根头发，就很有精神，是非常不错的凭依。如果它某一天变成一只小黑猫，我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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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 课后
“你那些小精灵怎么样了？”
这是分身变形术课结束后，蒋玉问郑清的第一句话。
男巫刚想回答，猛地想起另一件事，连忙冲女巫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急匆匆推门而出，追上了刚刚离开教室还在走廊里的姚教授。
“教授！”
郑清喘着气停在老姚身旁，紧张的搓了搓手，像极了一只抱着栗子的松鼠：“前几天我给我的那些小精灵们去看病，你知道那些小精灵，她们乖的很，但这个寒假有三只小精灵好像要蜕变……所以我带她们去杜泽姆博士的实验室去看病……杜泽姆博士您知道吧？对的，您肯定知道……”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耐心听男巫絮絮叨叨半天，终于忍不住，扬起手中的烟斗不轻不重的在郑清头上敲了几下：“不要说废话，直接说事情！”
男生挠了挠头，突然感觉自己的那个问题有些傻乎乎的，但人已经站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声音很小的问道：“就是，我在杜泽姆博士的研究所外面看到一块新牌子，是‘第一大学边缘学院有关部门’……不知道什么意思……感觉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学校允许边缘学院掌握禁咒了吗？”
说到那个词的时候，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声音变得更低了，宛如蚊讷。
教授脸上的愠色稍稍退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能注意到这点的学生不多，你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但你需要了解一点。”他停了停，并未正面回答郑清的困惑，而是意味深长的答道：“禁咒归有关部门管理，但有关部门不是只负责管理禁咒的部门。”
说罢，竟不再解释，转身便消失在走廊里。
直到蒋玉在身后拍了拍郑清肩膀，男巫才回过神。
“你在发什么呆？”
女巫背着手，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同时顺着他的视线左右张望着，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给人一种很突兀的俏皮感，让郑清看的有些发呆。
蒋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真正回过神。
“什么？”
他重复着这句废话，意识迅速找回丢失的部分，脸上微微一热，稍稍撇开略显失礼的视线，忙不迭答道：“我就是，就是你刚刚问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所以过来问问教授，对那些小精灵的情况有什么看法……教授表示不要紧……她们最近还是老样子，睡的很香，就是一直没醒。”
一番话颇有些颠三倒四，还带一点儿磕巴。
难为蒋玉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
“没有异常就是最好的情况。”
她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玉手一翻，手心变魔法似的出现了两块玉石，一块乌黑细腻的墨玉，一块清澈近乎透明的白玉。
“把你的那块拿走。”
女巫语气轻快，简明扼要的补充道：“据我所知，变形魔法里的活化术需要非常高超的施法技巧，以我们的水平，想把一根头发活化成一只猫还是比较困难的。相对而言，把一块石头变成猫就容易多了。”
她还是非常给郑清面子，用了‘我们’这个词。郑清犹豫了几秒。
心底却升起十分的懊恼。事实上，在老姚讲到‘使用石头、木偶、玩具练习活化术’的时候，他就想过找几块充满魔力的漂亮宝石送给蒋玉，因为教授在课堂上就提到了，越有灵性的石头，活化起来越容易。
只不过稍稍拖延了几分钟，自己就从送宝石的人变成了收宝石的人。
当然，这份懊恼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高高兴兴接过了那块墨玉，向女巫道着谢，同时约定尽可能在这个月底掌握活化变形术。
“就像教授反复强调过的那句话，越早掌握这道魔法，我们这个学期的学习就会越轻松。”郑清握着墨玉，想着开学两周来的经历，心有戚戚。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教学楼。
此时大部分人早已离开，零零散散落在后面的，都是专注学业的‘书呆子’，虽然对大名鼎鼎的郑清很好奇，却也少有人上前打搅，多是看一两眼便匆匆离开。
虽然知道光天化日之下男巫与女巫走在一起很正常，但莫名的心虚仍旧让郑清小心打量着四周，总觉得看谁都像认识的人。
尤其刚刚出教学楼门口的时候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像极了马修·卡伦，但立刻，郑清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略显滑稽的想法——因为按照现在的时间节点，班上同学此刻应该还在校外边缘学院的驻地，马修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云霞布满西方天边，仿佛一盘倾洒在桌上的果酱。年轻男巫与女巫走在一起，身后长长的影子交织着，拉扯着，穿梭在楼宇与灌木丛大小不一的影子里。
这段时间一直藏匿在隐身符下，郑清感觉自己已经忘记了真实世界的美好，此刻只顾贪婪享受着傍晚习习微风与身旁淡淡清香，若有若无的忘记了那些见鬼的威胁。
“你那条影子变成的黑猫呢？”
在拐弯的时候，蒋玉眼角余光看到两人缠在一起的影子，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捏了捏手中那块白玉：“按理说，影子化成的猫，应该也算活化术的结果吧！”
郑清想到那只猫的出身，以及它现在所处的部门，最终摇了摇头。
“它是个意外。”
男生很清醒的否定了那种可能性：“一个非常不合理的意外。你在黑狱跟它打过交道的，应该知道，那只猫比谁都更在乎自己的独立性，不可能接受我的意识占据它的躯壳。而且上学期我重新给它自由的时候……我们闹的不是很愉快。”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并没有详细解释他与自己的影子会有什么不愉快。
女巫幅度很小的点点头，举了个奇怪的例子：“就像李萌，比任何人都更在意她那个大学生的身份，越是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走这边吧，这边有条小路，会绕过临钟湖西岸，那边有一小片湖景非常不错。”
她带着他绕道教学楼侧后方那片柳树林里，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用碎石块铺成的小路走着，临近惊蛰，越来越多的小动物开始清醒，从树洞里爬出来，许多在上个冬天出生的树第一次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短促的叫声中充满了惊喜。
一些胆子比较大的，看到树下经过的男巫与女巫，还会勇敢的冲他们头上丢剥落的树皮、枯死的树枝或者被遗弃的虫巢。
树们力气不大，丢东西的准头也不高，郑清权当林间漫步的一点乐趣。
唯有头顶树枝间垂落的蜘蛛网，一条接着一条，时不时粘在他与女巫的头发、肩膀间，让人很不愉快。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章 秦岭古筝
初春原本并非蜘蛛们活跃的季节。
作为它们食物的其他虫豸还没有完全从土壤深处复苏，所以大部分蜘蛛原本应该静静呆在石缝与树洞里，藏在厚厚的蛛网中，等待惊蛰之后，天气变得更暖和一些再出来。
但第一大学终究与外界不同。
充盈的魔力让这座校园即便在寒冬也能保持足够的活力，因而，当郑清与蒋玉漫步树林间被丝丝缕缕从枝头垂落的蛛丝烦恼时，两人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妥。
充其量，就是郑清必须走的稍微靠前一些，手中挥舞着一根细长的树枝，随时打散头顶那些轻飘飘的白色絮状物，确保侧后方的女巫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当然，对于巫师而言，原本有更轻松的手段，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方式比‘亲力亲为’更显诚意。
直到蒋玉身上突然传来玉石相撞的清脆碰撞声。
叮！叮！
原本走在侧后方的女生一把拽住了男巫。
“等等！”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没有任何说明，两人只是相视一眼，郑清便立刻读懂她目光中的含义，丢掉手中树枝，反手就摘下挂在腰间的法书。
为防万一，他还从灰布袋里抽出那支柯尔特——即便他觉得在学府之中不可能有需要使用符枪的机会。https:ЪiqikuΠet
“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探测魔法的波动以两位年轻巫师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活跃的魔力将那些挂在树枝间的蛛丝激的飘拂不定，但根据魔法反馈，四周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
初春的小风穿梭在柳林间，拂动一根根细枝，隐藏在树冠里的鸟雀们低吟婉转，隐匿在灌木下的虫豸窸窸窣窣，缓缓爬动，都不像是受到惊吓的模样。
郑清拨开几缕飘落的蛛丝，看向女巫。
面对男生困惑的眼神，女巫只是无声的指了指腰带上挂着的禁步——只见玉饰上的玉珠正无风自动，相互碰撞着，兀自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禁步？”
郑清斟酌着看了女巫一眼，怀疑是她走路快了的缘故。
“是，也不是。我不喜欢禁步，所以请人帮忙把它改成警示玉饰了。”女巫似乎猜到男生的言外之意，稍稍加重语气：“如果我前面有危险，它就会做出一定的提醒……虽然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危险。”
啪！
几颗干瘪的松子从天而降，砸在郑清脚下。
动静虽小，但在这种时候却引得两位年轻巫师齐齐后退一步，手中法书绽放出薄薄咒光，法术蓄势待发。
但抬头望去，郑清只看见树杈间蹲着一只毛色油亮的双尾松鼠，正睁着一双漆黑的小眼睛，警惕的盯着树下路过的年轻巫师们。它的头上顶着一颗干透了的松塔果，塔身上一小半松子已经被抠出来，留下一排排连绵蜿蜒着的漆黑小洞，宛如一个失去蜂群的蜂巢。
半空中仿佛飞过一只呱呱叫着的乌鸦，嘲笑林子里的风声鹤唳。“会不会是你的预警魔法太敏感了。”
郑清指着那几颗干瘪的松子，干笑两声，女巫狐疑的目光也在松鼠与腰带上的禁步间徘徊着，脸上也露出少许不自信。
复行十余步，依旧平安无事，倒是树上垂落的蛛丝愈发密集了一些，让人不由开始怀疑附近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危险的毒蜘蛛。
呼！
郑清习惯性的挥舞着手中新捡来的细枝，拨开挡在前面的蛛丝。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感到枝头裹上蛛丝后的迟滞，反而感到手上一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耳边女巫一声惊呼，旋即腰间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把他从原地硬生生拽向后面。https:ЪiqikuΠet
“是秦岭古筝！”
蒋玉略显急促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非常罕见的一种蜘蛛，吐出的蛛丝会根据周围环境魔力浓郁程度而发生变化，魔力越浓郁蛛丝越坚韧锋利……非常非常危险的一种生物！学校里怎么会有这种鬼东西？”
不需要她强调两次‘非常’。
郑清看着手中残留一半的树枝上那平滑的断口，以及此刻躺在地上的几节碎树枝，后背也是冒出了一层冷汗。
前方不远处，十几根晶莹剔透的蛛丝从树枝间垂落，随风缓缓起伏着，似乎他的呼气稍微大一点就会把它们吹断，但真正接触过，才清楚它们的危险。
“葛之覃兮。”
郑清召唤出一条细长的藤蔓，小心翼翼向前伸去。
一根，两根，三根，前面几根蛛丝都是普通蜘蛛吐出的，被藤蔓轻易扯断。到了第四根，藤蔓刚刚搭在蛛丝上，稍稍一用力，自己就断成几节，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两位年轻巫师不约而同吸了一口凉气。
“校工委的大爷们又该骂人了。”
郑清咽了一小口唾沫，摸了摸束在腰间的那几根粗大藤蔓，转头看向蒋玉，露出一丝庆幸：“刚刚如果不是你在后面拽了我一把……”
“就算我没发现，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蒋玉此刻也回过神，拍了拍法书，收起一直束缚在郑清腰间的藤蔓，轻轻吁了一口气，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忘了自己现在多皮糙肉厚了吗？我怀疑那些秦岭古筝的蛛丝最多能切下来你几根头发，或者给你挠挠痒……”
“对巫师来说，每根头发都很重要……现在怎么办，我们通知学校吗？”郑清没有随随便便对女巫道谢，而是与她讨论起后续处理方案。
“当然先通知学校了。”
蒋玉抬头看了看天色，玉手一翻，一只活灵活现的青鸟便出现在她的手心，她对它低语几句后，青鸟张开双翅，嗖的一声便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我刚刚意识到，”郑清转着手中的细枝，看着青鸟消失的方向：“你说类似纸鹤与青鸟这种传讯手段……算不算活化术的一种呢？”Ъiqikunět
“算。”蒋玉将脑后的头发束了束，语气也恢复了最初的轻快：“但就像狗头人有龙族血统一样，纸鹤、青鸟或者墙上挂着的肖像们所体现的‘活性’与我们需要的分身，完全是两个层面的。”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一章 接二连三
校工委的人只用了一分钟就赶到了现场。
当然，因为事故很小，所以只来了一个人。
来人是一位男巫，约莫三十岁上下，微胖，发量有些稀疏，水泡眼，不知是天生肿泡眼还是工作压力大导致眼睛肿胀，身上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长袍，袍角还沾了一圈水渍，让人疑心他刚刚是不是在跟临钟湖的鱼人聊天。
“确实是秦岭古筝吐丝。”
男巫用镊子夹断一根细丝，简单测试后，立刻给出确凿结论，但同时他的语气里也难掩困惑：“只不过这种罕见的蜘蛛应该属于秦岭特有物种，沉默森林里都没有它的种群……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学校里呢？”
说话间，他摘下夹在眼眶间的单片眼镜，塞进胸前口袋里，同时取出一个小木盒，将那根蛛丝轻轻放了进去。
“会不会是从某位教授的实验室里跑出来的？”
郑清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给出了自己的猜测——事实上，这也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测，因为这种‘事故’并非第一次发生，曾经有一年，学校实验室里跑出去几头默默猴，导致一小片树林彻底寂静了下来，从学生、到猫狗、再到天上的鸟雀、石缝里的虫豸，凡是见到那只猴子的，都被迫承受了一个‘沉默诅咒’。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任何可能性都存在。”校工摸了摸头顶稀疏的头发，谨慎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毕竟现在刚刚开学，我们也不能排除学生回来的时候在行礼中不小心夹带了一些‘土特产’进校。”
啪！
一颗被掏空松子的松塔砸在郑清脚下。
男巫不需要抬头，就可以猜到头顶树枝上那只双尾松鼠此刻的嚣张模样，说不定它就等着自己抬头然后洒下来一把磕开的松子壳。
校工也没有抬头。
作为专门负责处理校园事故的校工，他对林子里这些顽皮的小再了解不过了，用比较负面的话来形容，就是它们很容易‘蹬鼻子上脸’，但只要你冷淡对待，与它们保持一定距离，它们很快就
Ъiqikunět会失去挑衅的兴趣。
三位巫师中，唯有蒋玉略感兴趣的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下一秒，她便尖叫出一道守护咒：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
嗡！
淡黄色的守护屏障瞬间升起，将三位巫师齐齐罩在其中。ъiqiku
咔嚓！轰！
清脆的霹雳声夹杂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几乎同一时间，在屏障外响起，隔着屏幕，郑清能够清晰的看到一团团橘红色火光在滚滚黑烟中翻滚、涌动，然后迅速收敛。
爆炸只持续了几秒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次，不需要两位年轻巫师放出青鸟，四五道身影便火烧般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了林子里。
有穿着红袍子的学生会成员，估计是学校守护法阵值班员；有穿着黑袍子的助教，大概负责这个时间段的校园安全管理；还有两位新的灰袍子，其中一位还是郑清曾经的老上级，凡尔纳老人。
他一眼便看到躲在南山咒下的郑清。
“你又惹什么麻烦了？”老人今天没有拎着他的法杖，一手抓着一大块烤肉，另一手捏着一个可疑的纸袋，袋颈细长，摇晃间有汩汩水声传出。
看得出，他似乎正在享用美味的晚餐。淡黄色的守护咒屏障悄无声息溃散，露出里面一脸无辜且迷茫的郑清，惊疑不定的校工，以及满脸严肃的蒋玉。
淡黄色的守护咒屏障悄无声息溃散，露出里面一脸无辜且迷茫的郑清，惊疑不定的校工，以及满脸严肃的蒋玉。
郑清的无辜是真实不虚的。
因为他今天真的没有惹事，单纯只是跟一个女巫来稍微安静点的林子里散散步，怎么就能遇到这么多破事呢？
“或许是个意外。”
秃头校工硬着头皮开口，试图在诸多‘外人’面前维持校工委最后一点脸面：“刚刚的爆炸，是树上那只双尾松鼠‘不小心’丢下来几颗霹雳子……”
其余五名巫师齐刷刷抬头。
树上的小松鼠似乎也被吓坏了，抱着另一块漆黑的鹅卵石呆呆站在枝头，瑟瑟发抖。
“它倒是聪明，知道现在不能乱动弹。”凡尔纳老人咕哝着，一伸手，四五条细长的藤蔓缠绕在一起，犹如一只大手，将那双尾松鼠从树上捞了下来。
松鼠乖巧的抱着石子儿，一动不动。
然后老人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去壳后的板栗，换来那颗石子儿，捏了捏，随手丢在一边，反倒是那只松鼠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肩膀上：“这就是颗普通鹅卵石，至于前面那颗……”
头发稀疏的校工忙不迭接口答道：“前面那颗应该是它从什么地方捡来的，以为是橡子，却又咬不动，所以刚刚丢了下来……在此之前，它已经朝
他指了指郑清脚下已经变成半块焦炭的松塔。
黑袍助教此时也调查完毕，简单总结道：“根据烟雾与爆炸范围，可以确认这颗霹雳子已经过了有效期，魔力回路受蚀严重，所以威力大减，只是动静比较大……”
凡尔纳老人抬手制止了他继续分析。
“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他歪着头看向两位年轻人。
蒋玉摇了摇头。
郑清迟疑几秒，也摇了摇头。
“没有你们就先撤吧，后续流程你应该清楚。”老人抓着纸袋咕嘟咕嘟灌了两口，然后顺势指向林子外：“不要走这条路了，走外面，人多的大路……下课后不回宿舍，在小树林里乱逛个什么劲儿！”https:ЪiqikuΠet
那名穿着红袍的学生会成员以及黑袍助教都隐秘的多打量了男生几眼。
郑清强忍住立刻挂上隐身符的冲动。
直到离开众人审视的视线，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一次意外是意外，两次意外就有点古怪了。”蒋玉压低声音分析着，忧心忡忡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要不要去校医院接受一个反诅咒祝福？”
她怀疑郑清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受到了恶意诅咒。
“唔，会不会有点太敏感了。”男巫在脑海中一个个核对着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风险因子，心不在焉的走在女巫身边。
下一秒，他脚底一滑，众目睽睽之下，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
第七百二十二章 有压力的日子
导致郑清摔倒的罪魁祸首是几只水狐打斗后残留在地上的体液，面积不过尺许方圆，仿佛有人不小心在地上洒了一杯水留下的痕迹，所以没有引起郑清的警惕。
水狐也就是‘蜮’，一种长着狐狸脑袋、龟背鳖身、有三条腿的‘鬼虫’，成虫约莫常人手掌大小，浑身乌黑，善于御气，往往出没于水汽充盈的地方，大名鼎鼎的‘含沙射影’就是它的天赋魔法技能，被水狐的沙子袭击后会浑身发热、惊厥头痛，严重的还会造成魔力紊乱，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虫子。biqikμnět
与那种名叫秦岭古筝的蜘蛛相似，正常情况下，水狐也不该出现在校园里。
“或许因为临近惊蛰，所以虫子多了？”郑清从地上爬起来之后，非常勉强的笑了笑，试图安慰女巫。
今天周四，再过两天，周六就是惊蛰了，所以近几日阳气已然开始上涌，温度回暖，春雷乍动，万物萌发，整个世界都在勃发着生机——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少许几只罕见的虫子出现在学校里，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这些罕见的虫子同一天被同一个学生碰见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所以，看着男巫的笑脸，蒋玉颇为无语：“这话你自己信吗？”
郑清默然。
为了不让女巫担心，他老老实实去了校医院，接受了反诅咒祝福。
或许因为两人一路警惕的缘故，或许因为郑清又重新挂上了隐身符，或许稍早前碰到的那三次意外真的是意外。
总之，去医院的路上，郑清没有再遭遇任何危险。
因为晚上还有课——郑清是一节‘云箓学’，蒋玉是一节‘月下的法律与制度’——到了医院，确认郑清接受祝福后，蒋玉便匆匆离去，这极大减轻了男巫的心理压力。
晚上，云箓学课程结束，郑清回到宿舍刚刚喘了一口气，一只白色的纸鹤便非常强硬的啄响了403宿舍的窗户。
笃笃笃！
它仿佛一只啄木鸟般趴在窗棱上，严肃且认真的啄着玻璃。
“团团！”
郑清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嗓子。
肥猫一扭，把脑袋向爪子更深处埋了埋，假装没有听见某人的声音。倒是挂在它背上的几只小精灵非常积极的飞起来，将那只纸鹤迎进宿舍。
白色纸鹤仿佛天鹅般张开翅膀，在不大的宿舍里盘旋一周后，优雅的降落在了郑清肩膀上，啄了啄他的耳垂，然后展开身体，飘然落在男巫手中。
是校工委的回执。
来信主要是对下午那片小树林里的情况做一个简单反馈。好消息是，林子里那种名叫‘秦岭古筝’的蜘蛛留下的蛛丝很少，只有寥寥十余根，不会对环境造成进一步影响。
郑清两人能够碰到它们，实在说不清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坏消息是，留下蛛丝的蜘蛛没找到，不知道还在不在学府——当然，后续抓捕工作将由学校占卜团与校工委合作，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郑清懒洋洋的在回执末尾勾了一个‘非常满意’，然后信纸主动折回成那只白色纸鹤，拍了拍翅膀，不慌不忙离开了男巫们的宿舍。
“你有没有试着勾过‘不满意’的评价？”刚刚一直装死的胖巫师此刻骤然活了过来，兴致勃勃的看向年轻公费生。
郑清摩挲着手中那块墨玉，心底默默重复着活化术的技巧，没有搭理他。
“据说勾了不满意的纸鹤，半路失事的概率非常高。”萧笑不知为何，也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扶了扶眼镜，提及自己听说的某个传言：“要知道，巫师们的同理心都非常强，尤其对类似纸鹤这样具有‘模糊存在意义’的……很少有人愿意为了一点意见，而放任它们死于非命。”
“什么是‘模糊存在意义’？”郑清对这个陌生的词很感兴趣。
而辛胖子则习惯性驳斥起萧笑的观点来：“让它们‘死于非命’或者‘半路失事’的又不是我们，为什么要主动揽过这种道德压力呢？”
萧笑
httpδ:Ъiqikunēt先回答了郑清的问题。
“所谓‘模糊存在意义’，就是说纸鹤因为寄托了巫师的‘信’与‘念’而更具存在价值，某种意义上，它甚至可以算是巫师的‘思念体’变种——思念体是一种特殊的魔法投影——这与其他炼金生命有着非常显著的区别。”
说到这里，萧笑顿了顿，然后才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我总结的概念，联盟与《大百科全书》里没有这种说辞。”
果然。
郑清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身子向后一仰，躺在床上继续揉搓起手心里那块墨玉来。他刚刚还在好奇，自己之前预习分身变形术的时候，可没有在书本上见到过‘模糊存在意义’这种含糊不清的魔法概念。
“至于压力，”萧大博士把目光转向胖巫师，态度骤然激烈了起来：“所有人的压力都是自己找的。不论道德的、还是现实的、亦或者环境的。不存在主动或者被动这种区别……具体到纸鹤上，类似于一个杯子或者一个毛绒玩具，想丢就丢，为什么一定要想象它是活的，会在堆里凄凄惨惨回忆自己躺在沙发上香喷喷的旧事呢？这种过度共情是病，要治！”筆趣庫
胖巫师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郑清，用口型无声的询问‘博士受什么刺激了’。
郑清又不是萧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是司马杨云有个旧娃娃或者类似的旧物想丢又不想丢，然后把纠结传递到萧笑身上，导致他脾气变得有些暴躁。
倒是萧大博士刚刚提的‘所有压力都是自找的’几个字，他颇有不同见解。
在郑清看来，自己所有的压力都是别人给的。
不论被迫成为名义上的青丘姑爷，还是被迫提前毕业，亦或者被无名小辈诅咒。
想到诅咒，郑清摩挲墨玉的手微微停了停，转而翻出另一个红宝石戒指——这是七宗罪的身份戒，下午的时候他收到其他魔鬼们的确认消息，明晚的聚会照旧进行。
第七百二十三章 魔鬼们的效率
第二个周五晚上。
七宗罪聚会时，来的仍旧是七只动物，只不过与上次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七只动物都谨慎听取了堪罪使上一次的建议，重新戴上了面具。
黑猫蹲在会议桌中央，审查着魔鬼们任务完成的进度。
必须承认，这些魔鬼们的效率还是非常不错的。
只隔了一个星期，上次会议中商定的七项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大半——郑清的完整课表、郑清的日常跟踪记录、通过郑清朋友获取的侧写、从流浪吧购买的与郑清有关的资料、以及郑清人际关系与实力侧写，等等，内容包罗万象，林林总总，足有厚厚的一沓，直看的黑猫后背发凉，四爪发麻，其中许多细节甚至平时它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比如他走路时习惯靠左，这点是源自他从小在凡人世界养成的习惯，巫师世界没有这样的规定，所以他这个小小的‘癖好’便被魔鬼们细心记录了下来。
再比如他与班上大部分人交情泛泛，只与自己周围小圈子里的几位巫师相熟。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孤僻与冷漠是大部分巫师的常态，尤其在九有学院这样注重学习的环境中，交游广阔反而会显得异类。
还有他宥罪猎队队长的身份，在旁观者们眼中更像一种荣誉性质的职位。
“我派人在猎委会、学生会、还有社团联合会几处办公室蹲点守着，结果每次代表宥罪猎队列席会议的不是萧笑就是张季信。”戴着狐狸面具的火红色狐狸大大咧咧躺在高背椅上，语气显得格外恼火：“……为此我还特意查了宥罪猎队的各种申报材料，无一例外，都是那个名叫萧笑的占卜师填报或撰写的，郑清甚至连签字都很少。”
“不可置信。”
桌子上另一只波斯猫优雅的摇了摇头，声音显得清脆悦耳：“这样的猎队队长绝对是不合格的。如果一个猎队的队长不清楚自己队员的训练程度与猎队内部磨合情况，那么这支猎队进入猎场后会非常危险……”
筆趣庫“但这支非常危险的猎队去年闯进了学院杯的决赛。”黑猫感觉必须为自己稍稍正名了，干咳一声，委婉的打断波斯猫的声音：“或许郑清同学在宥罪猎队里属于某种‘精神图腾’，他的存在能够很好的凝聚整支猎队的战斗力。”
“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
路西法张开宽大的蝠翼，掀起一小股躁动的旋风，颌下发声器里传出低沉的声音：“但与这些毫无用处的猜测相比，我更在意玛门刚刚的话……你随便曝光自己的任务，不担心其他人根据线索探查到你的真实身份吗？”
后一句反问，他是对坐在侧面的红狐狸说的。httpδ:Ъiqikunēt
红狐狸甩了甩尾巴，发出短促刺耳的尖笑。
“收敛的时间线就是我们最强大的守护。”它抬起爪子，捋了捋嘴边的胡须，镇定自若：“已经发生的事情的细节，隐藏在过去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最优秀的占卜师，也很难找到所有散落的碎片，拼凑出事情的完整真相……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们去探查我曾经做过的事情……相反，你们的任何探查行为，都有可能暴露在我的视线之中。”它洋洋得意的抖了抖尾巴，顿了顿，然后才补充道：“当然，如果有谁能请动传奇巫师扭转时间线，去现场探查，那我会乖乖认栽的。毕竟我们只是个小小的秘社。”
言外之意，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七宗罪都达不到惊动传奇巫师的地步。
会议桌边的其他人动物们都若有所思，似乎觉得玛门的这番分析很有道理。
唯独路西法冷笑几声。
“如果你关注过郑清这个学期的课表，大概就不会这么自信了。”蝙蝠精拢了拢翅膀，仿佛裹紧了一件宽大长袍，声音也随着它的这个动作显得愈发低沉：“课表显示郑清这个学期几乎每天都要上五节课，其中上午与下午各两节，而上课时间是重复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玛门正愉快抖动的尾巴僵在半空中，停了几秒。
然后它仿佛被一团火烧了，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蹦到黑猫面前，翻找出那张目标人物的详细课表。
黑猫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没有吱声。
倒是另一旁那只金红交加、鹦鹉模样的孔雀咔哒着鸟嘴，语气带了几分好奇：“一个上午两节课？每节课都是三个小时吗？我好像听说过这种课表……”
“使用时间转换器，同一时间上两节课。”皮毛油亮的黑山羊低着头，嘿嘿笑了起来：“非常非常罕见的魔法道具，但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学生获得学校允许使用。我听说郑清打算提前毕业，看样子，消息是真的。”筆趣庫
“我没太明白。”
一直把头埋进零食堆里的别西卜抬起头，忽闪着那双大耳朵，白皮黑花的胖脸上满是不解：“郑清使用时间转换器，跟玛门有什么关系呢？路西法提到的风险是‘我们的人可能会根据任务情况调查玛门的身份’，玛门则认为‘除非扭转时间，否则已经完成的任务不会造成额外风险’……这跟郑清使用时间转换器有什么联系吗？”
“关系就是，这个世界有不需要传奇巫师也能扭转时间的办法。那张课表就是证据。”波斯猫语调轻快的解释道。
“但据我所知，申请使用时间转换器条件非常苛刻，而且会受到严格监管，没人，我是说，我们在座的各位，应该都没这个能力吧。”别西卜怀疑的目光在每个动物身上掠过，最终停在红狐狸身上：“所以，你干嘛那么激动？”
玛门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明白了。”
它抖了抖那张课表，然后踩了踩脚下另一沓材料，语气带了几分振奋：“我这边的跟踪记录有很多时间上的缺失与矛盾之处……比如郑清早上的课是在六楼东侧，但最终离开教学楼的时候却是从二楼西侧楼梯出来的。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他挂了隐身符混淆我们视线，现在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简单多了……我这段时间可一直以为七宗罪里有内鬼，所以他才会变得这么警惕！”
第七百二十四章 路西法的情报
听到‘内鬼’两个字，黑猫的尾巴尖不自觉的勾了勾。
然后又强行忍住了。
魔鬼们的狡诈多疑在几次七宗罪的会议中暴露无遗，它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能避免被人当众剥了马甲，挂到火刑柱上去。
“我倒是觉得你的警惕有些道理。”
贝尔芬格抖了抖身后艳丽的翎羽，踱着小步，在红狐狸面前徘徊了一小圈，咔哒着鸟嘴，若有所思：“自从上次我们开会之后，郑清那个小团体便突然警惕了许多……在此之前我就对他们有所关注，年后一段时间他们其实表现的非常散漫，包括郑清，有将近一周的时间他都没有带隐身符，大大方方的在校园里走来走去……直到我们开会之后，他便突然再次开始带着隐身符上课了。这种转变，除了内鬼，没有其他解释。”筆趣庫
一番推理严谨且合理。
会议桌周围的七只动物齐齐深思起来，时不时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左右，仿佛能够透过面具与动物形象，看到某个内鬼的真实模样。
黑猫有着与它们相似的深思。
只不过其他魔鬼们思考的是这间会议室里内鬼是谁，而它警觉的则是贝尔芬格那番分析背后暴露出的信息——因为能够轻易分辨‘郑清’所在小团体前后状态发生变化的，必然是他周围的人，甚至可能与他还很熟悉。
“不能排除他们占卜师很厉害的可能性。”
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血色蝙蝠慢吞吞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据我所知，郑清那个小团伙里的萧笑，绰号‘博士’，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占卜师……他有可能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什么画面，所以让他们提高了戒备。”
“即便真正的大占卜师，也很难看到我们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贝尔芬格歪着头，反问路西法：“你觉得萧笑是大占卜师吗？”
血色蝙蝠沉默几秒，安静的摇了摇头。
贝尔芬格满意的点了点头，它那鹦鹉模样的孔雀脑袋仿佛陀螺般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我学魔法哲学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句话，‘正如文法上两个否定构成一个肯定一样，在婚姻道德上两个卖则算是一个美德’，这句话很有道理。按照这个逻辑‘两个叛徒在一起会变成忠贞之士，两只魔鬼所在的屋子就是天堂’……然后我数了数，我们屋子里一共有七只魔鬼，所以，理论上，必然存在一个叛徒！”
这见鬼的逻辑！
黑猫一脸震惊的看向做出这番推理的孔雀——它原先只以为懒惰之所以为懒惰是因为那个代号，没想到贝尔芬格在思考上也这么偷工减料！
哪有这种确定内鬼的逻辑！
就在它斟酌着想要纠正贝尔芬格推论中的谬误时，旁边的波斯猫突然开口，又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
“贝尔芬格说的很有道理。”利维坦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她先小小的奉承了一下孔雀的暴论，然后话锋一转：“但刚刚别西卜提及‘申请时间转换器的条件非常苛刻’‘在座各位都没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们的堪罪使大人……”她那双漂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黑猫，似乎不带有一丝恶意：“如果没有记错，我们的堪罪使大人不止一次提到它在有关部门工作吧……我记得学校负责审核管理时间转换器的，就是有关部门？”筆趣庫
其他六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蹲坐会议桌中央的黑猫。
黑猫眯了眼，耳朵扯成飞机状，强忍住扑上去把波斯猫暴揍一顿的冲动。但它知道，与收拾波斯猫相比，此刻更重要的是重新掌控这间屋子里的谈话方向。
它轻声咳嗽了一声，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有关部门’的工作。
“美国有个巫师叫马克·吐温的，说过这么一句话——让我们陷入困境的不是无知，而是看似正确的谬误。”
黑猫端端正正坐在那堆羊皮纸材料中央，语气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就像现在。你们讨论谁是内鬼、谁能拿到时间转换器，等等，这些看似正确，却会让组织陷入困境的议题，对我们没有丝毫帮助。我们不需要知道谁是内鬼，我们只需要完成任务……”
说着，它拍了拍身下的一张羊皮纸，稍稍提高声音：“任务是什么？收集整理与郑清有关的一切信息——他的课表、他的日常动线、他的血液或毛发、他的侧写，等等。这些任务，截至目前，唯一没有完成的就是他的血液与毛发收集，此外跟踪记录也有些断断续续……”
血色蝙蝠举了举翅膀。
黑猫莫名觉得这个动作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他无端觉得这是九有学生或者边缘学院的学生才能做出来的举动。筆趣庫
“什么事？”堪罪使大人收敛思绪，和颜悦色看向路西法。
傲慢先生规规矩矩的收起翅膀，语气严肃：“关于收集郑清的毛发与血液，我有一个未经证实的线索共享给大家。据可靠情报，郑清的身体素质远远超过一般正常巫师，似乎经过炼金术改造或者类似魔法强化……可以承受普通利刃与爆炸符攻击而安然无恙。所以，想通过普通途径收集他的生物信息非常困难。”
其他魔鬼们听到这番话只是稍稍有些意外，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惊讶。毕竟巫师进行身体改造并非什么稀奇事情，只不过一个二年级的学生有能力接受这种改造，意味着它们之前收集的许多信息需要进一步核实。
唯有黑猫，听到傲慢先生的‘分享’后，浑身肌肉不自觉绷紧了几分。
周四下午与蒋玉在一起时的一系列遭遇几乎立刻浮现在它的脑海，甚至不需要占卜，它完全可以确定当时自己遇到的倒霉事情与路西法脱不了干系。
这家伙到底是谁？
黑猫抬起爪子，似乎想要掀开脸上的面具看的更清楚一点，但它最终克制了这丝冲动，只是扶了扶那张小巧的、鹅蛋似的的面具。
“非常有用的情报，非常有用。”
黑猫赞赏的冲路西法点了点头，环顾左右，语气愈发和善：“所以，大家对怎样收集郑清的毛发或血液，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七鬼过海
“首先，我们要想办法接近他。”
“而且是不动声色的接近。”
“舞会怎么样？这个学期刚刚开始，举办一场迎新舞会名正言顺，然后我们可以邀请宥罪猎队全员参加……郑清那厮是个色胚，找几个漂亮姑娘在他面前晃两圈，请他跳支舞，然后趁机‘借’几根头发，应该不难吧？”ъiqiku
“笑话，他就算是色胚也是高级色胚，跟苏议员跳过舞的人，怎么可能随便被普通女巫魅惑呢？他不怕舞会后被人敲闷棍了吗？”
“说起跳舞，我记得去年圣诞节月下舞会的时候，郑清那就跟不止一位女巫跳过舞，当时就在ss团里惹出不小的动静……”
魔鬼们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着，直听的郑清满脸黑线。
它现在已经能够很好的无视诸如‘色胚’或者‘高级色胚’之类糟糕的词语，唯独对魔鬼们提到的‘ss团’耿耿于怀，总觉得那是个非常危险的组织。
就在它斟酌着用什么手段打听一下这个组织的根底时，盘腿坐在一旁的红狐狸捋着嘴边胡须，发出啧啧的声响。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玛门抱着胳膊，尾巴尖冲刚刚提到‘ss团’的贝尔芬格晃了晃，狭长的面孔上满是鄙夷：“那天舞会上跟郑清跳舞的，一个是北区大贤者，另一个是钟山蒋家的大小姐，再加上苏议员……我怀疑……事实上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怀疑月下议会、巫师议会以及北区巫师——当然，我们现在知道北区巫师等于边缘学院了——也就是说，大家都怀疑月下议会、巫师议会、边缘学院私下里沟通着什么，郑清那厮只不过是个幌子。”
金红色的孔雀有些不悦，抖了抖身后长长的瞟了翎羽，发出一片细微的哗啦啦声响。
“你的意思就是说舞会这个法子不行，对吧？”大鸟咔哒着嘴巴，一脸不耐：“既然你否决了这个建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变形术。”
狐狸竖起两根爪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变成郑清熟悉的人或者动物，接近他，然后在嬉笑打闹的时候，揪他几根头发，或者‘不小心’弄伤他取一点血液……”
“以他现在皮糙肉厚的程度，我怀疑就算一头吸血蝠扑上去都会崩碎满口牙齿。”路西法拢着翅膀，阴沉沉的吐槽道。biqikμnět
身为血蝠变形者，它所举的例子非常有说服力。
“如果想要以动物身份接近郑清，你最合适了。”黑山羊科科笑着，冲红狐狸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据说郑清变形后的形象是一只狐狸，你这模样，肯定能跟它找到共同语言……”
听到这里，黑猫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略显突兀的声音立刻引起魔鬼们的注意。
“有什么问题吗？”利维坦女士漂亮的眼睛看向黑猫，声音悦耳清脆。
“据我所知，复方汤剂受到联盟严格管控，尤其这里是布吉岛，我们很难在不惊动占卜师的前提下获得安全有效的魔药。”
黑猫扯了扯耳朵，几乎立刻想到了合适的借口：“而如果你们打算立刻开始熬制，就算一点错误不出，从头到尾顺顺利利熬制成功，第一罐魔药出锅，也在一个月以后了。我们这个任务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某个可能性上。”
“鬼鼠怎么样？”顶着狼头面具的萨麦尔难得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刺耳难听：“这种灵鼠只要喝下人类头发灰烬冲泡的茶水，就能变成那个人的模样，迷惑他人……比复方汤剂更简单……我知道谁养了这种灵鼠。”
“是个好办法，唯一的问题在于，郑清宿舍养了一只灵猫。”路西法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那几个人天天跟灵猫住在一起，身上沾染了灵猫的气息，我怀疑鬼鼠很容易在他们面前露馅。”
“可以让鬼鼠出发前使用一点福灵剂？”白皮黑花的小猪举起一个蹄子，一脸憨厚：“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出意外。”
“为了几十个玉币的任务浪费幸运魔药，有没有一点经济头脑！”玛门捋着自己那条宛如火焰般漂亮的大尾巴，语气带着一丝烦恼：“我觉得，你们与其构造那些精巧复杂的设计，不如选择更简单直接的方案……比如下课楼梯间跑动、意外冲撞，或者在郑清经过的地方制造魔法失控事故……越简单，越不容易出错。”
“还是那句话，你太低估目标了。”
路西法张开宽大的蝠翼，小半间屋子都笼罩在突然升起的阴影中：“既低估了郑清皮糙肉厚的程度，又低估了他的临场反应速度……要知道，他带领的宥罪猎队成立只有一年半，就已经是一支正式注册的猎队，连续两年在校园杯拿到非常出色的成绩了。这样天赋出众的猎手，会在别人撞过来的时候手足无措、一动不动吗？又或者，在察觉到魔法失控的时候，呆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吗？”
“据我所知，他去年实践课成绩是满分。”黑山羊抬起蹄子，磕了磕硬邦邦的桌腿：“这很能说明问题。”ъiqiku
“而且他能够从黑狱战场活蹦乱跳的回来，绝不简单。”萨麦尔用粗糙的声音补充道。
贝尔芬格烦躁的挠了挠桌子，尖利的爪子与光滑的桌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蚊子、臭虫、蚂蟥怎么样？”
“如果它们能叮破目标皮肤的话。”路西法的反对理由自始至终只有这一个。
黑猫感觉诸位魔鬼的脑汁都被绞的差不多干涸了。
它心满意足，抖了抖耳朵，开始总结陈词：
“总之，这次会议之后，我会先向客户提交部分任务成果，拿到部分酬金……至于郑清的血液与毛发……我个人认为，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瑕的方案，任何计划在执行中都可能出现意外。所以，大家不必拘泥于某一项方案，完全可以七鬼过海，各显神通……谁最终拿到郑清的生物信息，可以获得此次任务最高绩效指标。”
第七百二十六章 禁林深处
贝塔镇。
流浪吧大厅。筆趣庫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客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吧台前，拿出了一张细长的羊皮纸卷，递给台子后面的多臂族侍者。
侍者背后伸出一只手，拿起纸卷，展开，凑到眼前仔细看了一遍，目光着重落在纸卷末尾那个小小的七芒星标志上。
“秘钥无误，这是您的东西，请收好。”
侍者最终认可了纸卷上的标记，从吧台下取出一个黑色的木匣，推到客人面前：“来杯海妖朗姆吗？”
“不了，谢谢。”
兜帽下传来客人低沉的声音，他接过木匣，转身，径直离开流浪吧，鼓起的斗篷仿佛张开翅膀扑进夜色中的乌鸦，眨眼便消失在街角浓郁的阴影中。
这袭斗篷穿过弯弯曲曲的巷子，掠过汩汩流淌着的寂静河，沿着守护法阵的边缘一路向外，没有惊动街上的巡逻队与河里的魔法生灵，最终悄无声息消失在沉默森林深处。
夜幕中的沉默森林并不沉默。
隔天就是惊蛰了，从腐殖层深处醒来的虫豸们贪婪的着属于春天的气息，爬出洞穴的树与蝙蝠们则在夜色掩护下肆无忌惮捕杀着这些刚刚清醒不久的虫子；水畔有头顶圆盘的河童，树下有戴着红帽子的精怪，还有眼睛仿佛火炭的祸斗，成群，呼啸着穿林而过，追逐叫声如同犬吠的狸力。
沉默森林更深处，极其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巨人的咆哮与火龙的嘶吼，成为这个庞大且复杂的生物系统最真实的背景音。
进入林子的那袭斗篷谨慎的躲避开马人部落狩猎的区域与牛头人徘徊的领地，循着魔力标记的指引，最终抵达一处略显嘈杂的营地间。
这是一个小型食人魔部落的营地，营地里只有一个老祭司与不足十头成年食人魔，在危机四伏的沉默森林里，这样的部落是最容易诞生，也是最容易消失的。
此刻，食人魔部落的老祭司正围绕着魔法篝火，跳着庄严的祝祷舞，它颌下那颗年轻的头颅嘴里含糊不清的重复着主头颅念出的祷词，双重吟唱的声音环绕在篝火周围，激荡起一圈圈美妙且和谐的共鸣，让那团篝火燃烧的更加旺盛，散发出一抹抹灼热的气息，威吓着四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窥伺视线。
这团魔法火焰就是这个小部落能够捱过一个又一个沉默之夜的根本。
从流浪吧来的那袭斗篷悄无声息的停在食人魔部落外一株高大的返魂杨下，静立片刻，他面前的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
蒙特利亚教授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斗篷身前。
斗篷摘下兜帽，露出甘宁那张略显苍白的圆脸。
“东西带来了，教授。”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从斗篷下伸出的双手中捧着那个流浪吧拿来的木匣。教授抬起胳膊，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那口木匣，而是探到甘宁肩膀上，轻轻一弹，掸掉一条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他肩头的返魂杨种子。biqikμnět
啪！
仿佛毛毛虫一样的返魂杨种子凌空化作一团湮粉，然后簌簌落下，在年轻巫师肩头留下一小块灰白色的痕迹。
“抱歉，教授，是我疏忽了。”甘宁原本就低着的头埋的更低了一些。
蒙特利亚教授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结果那口木匣，语气平淡：“疏忽代表意外。但这不是意外……我们很少愿意接受因为自己疏忽造成的意外事故，更喜欢把事故原因归咎于其他人。这不是个好习惯。”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匣子，拿出里面一沓羊皮纸，一张接着一张翻看着。
林子里光线很暗，但对一位大巫师而言这里与白昼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皱着眉，一目十行浏览着匣子的资料，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直到看到那份跟踪目标人物的详细记录，才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学生秘社，能够获得这么多隐秘的资料，可见他们也是用了心的。”教授简单点评着，话锋一转：“目标的血肉或者毛发呢？”
甘宁稍稍迟疑了几秒。
“他们暂时没有得手。”年轻巫师低声回答道：“因为目标受过‘种子’强化，所以身体素质得到大幅度提升……普通手段很难获得他的生物信息。”
“那就用一些不普通的手段，”教授翻手收起那些羊皮纸，目光重新落在林子中央的食人魔营地间，声音不高却显得非常坚定：“比如发狂的血仆与狼人，失控的打人柳，爆炸的坩埚与试管，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决斗，或者免费体检项目，等等……一个学生在学校里出点普普通通的小事故，非常正常。”
“是，教授。”
“你是不是觉得我执着于一个连注册巫师都不算的低阶实验体有些不可理喻？”
“没有，教授。”
“不，你有，其他人也有。”蒙特利亚教授平静的纠正着属下的口是心非，语气淡淡：“因为你们没有感受过高阶种子的威力，不理解那种从概念层面侵蚀一个巫师存在的力量多么可怕……而能够抵御那种扭曲力的巫师，又是多么珍贵。还记得沃特雷吗？”
甘宁默默点了点头。
作为代替乌鸦死在学校与三叉剑联合绞杀下的黑巫师，沃特雷的名字最近已然成为乌鸦们之中的圣者，尤其他在接受改造后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要知道，在改造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毫无前途的、老朽的注册巫师——让每一只乌鸦都对自己努力的方向深信不疑。
“沃特雷的意志非常坚定，心智成熟，也非常执着，拥有着丰富的黑魔法知识与足够的魔力积累。所以，他才被我选择成为实验体……所以，他才能能够在改造后，轻易打破桎梏，甚至一鼓作气成为顶尖的大巫师。”
说话间，蒙特利亚教授抬起胳膊，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枯瘦的手臂，甘宁没有抬头，但眼角的余光却清晰的看到，教授枯瘦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当他凝神望去，却又什么都没看到，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林外食人魔营地里火光闪过产生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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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 黑袍之下
咻！
伴随着尖利的啸声，一支利箭从两位巫师头顶掠过，重重扎在食人魔部落的篝火前，溅起一蓬漆黑的泥土。
沉闷的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甘宁感觉整座森林似乎都在震颤。httpδ:Ъiqikunēt
一个又一个穿着皮甲的半人马骑士出现在夜色中，他们仿佛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两位巫师，沉默的呼啸着穿过他们身旁，以严谨却又显的宽松的阵型向那个小小的食人魔营地围拢了过去，弓弦响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没有一头食人魔中箭。
这是驱逐，不是战争。
年轻巫师心底蓦然浮出这丝明悟——大概这个流浪至此的食人魔部落侵犯了马人们的领地，引来了这场祸事——与此同时，一支又一支利箭从天而降，精准的落在食人魔祭司周围，食人魔战士咆哮着，挥舞着巨大的木棍，勇敢的环绕在祭司周围。
只不过与近百名人马骑士相比，只有十余名战士的食人魔部落显得格外孱弱。
……
……
“……但即便坚定如沃特雷，成为顶尖大巫师，拥有庞大魔力的情况下，仍旧无法抵御源自妖魔血肉深处的扭曲，在追逐力量的本能主导下，失去了自我。”
蒙特利亚教授仿佛没有看到迫在眉睫的部落冲突，拢起手，胳膊重新消失在宽大的袍袖中，声音一如既往，古井无波：“有了它的对比，我们那位二年级的年轻助教多么可贵，你现在能够理解了吗？”
甘宁默然无语。
沃特雷与学校巫师之间大战的时候，他就在高空，坐在巨大的乌鸦背上，与蒙特利亚教授一起目睹了全部过程，甚至黑巫师最后真身彻底崩溃，还有他插手的缘故。
虽然他在教授面前嘲笑沃特雷是个‘缺乏自制力的愚蠢的黑巫师’，但他清楚的知道，沃特雷已经是乌鸦们调制出的最优秀的实验体了。
“就是因为能够理解，所以我才无法理解您的选择。”
甘宁低着头，回忆起刚刚那仿佛错觉般的一幕，眼神有些晦暗：“您明明知道那股扭曲力量的可怕，也知道我们的实验还没有彻底成功……一线之差，天壤之别，您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冒这么大的风险进阶？”
“因为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蒙特利亚教授没有遮掩，而是很直接的告诉了年轻助手真正的答案：“黑狱之战后，学校更多注意力回到岛上，我们没有时间了……而且实验进展到这一步，我必须亲身体验它的转变过程，才能给予你们最可靠的指导。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沃特雷的结果证明，我们之前的实验已经做到了极致，进无可进，唯有置之死地，或可找到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教授忽然轻笑一声：“然后命运就给我们开了一个小玩笑，在我进阶的同时，你误打误撞找到了一个可以真正抗拒扭曲的实验体……这是我的不幸，却是你们的幸运。”
甘宁的头愈发低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筆趣庫
“有压力？”教授似乎洞悉了年轻巫师的心态。
甘宁呜咽了一声，似乎是在说‘是’，却又像是否认。
教授轻笑着，打了个比方：“有压力，感觉喘不过气，才是对的。逐猎赛进行到最后半小时的时候，每个猎手的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你的魔力已经近乎干涸，肺在嘶吼、心脏在尖叫、肌肉疲惫仿佛在火中炙烤，你整个身子都在要求你放弃，好让这种痛苦尽快结束。但真正可以结束一切的哨声，还在半个小时之外……所以这个时候，你应该更深的吸几口气，榨取身体里最后几滴魔力，翻动法书的手指，不要有一点颤抖。”
“永远也不能放弃。”年轻巫师喃喃着，说出他的想法。
教授却矢口否认：“不，永不放弃只是最基础的，但想要在逐猎中获得你想要的猎物，只是不放弃是远远不够的……你应该永远别让任何事情干扰你最纯粹与独立的意志。还记得我经常对你们说过的那句话吗？”
甘宁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只有注视着最纯粹的黑暗，才能察觉那抹细微到极致的希望之光。”
教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已经沉入了黑暗之中，如果我有机会能够看到那抹光线，你们一定要抓住它。”
……
……筆趣庫
甘宁离开后。
蒙特利亚教授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不远处马人部落与食人魔部落之间充满火药气息的交涉。
许久。
他的身影仿佛要融进月光里，边缘变得模糊不清，披在他身上的宽大斗篷上探出一片又一片宽大的黑色乌鸦羽毛，淡黑色的雾气从袍底涌出，翻卷着，滚动着，宛如延展开的山火，又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以他的身影为中心，一左一右，向林子深处席卷而去。
月光穿过树梢，艰难的落了下来，照在蒙特利亚教授的脸上。
雾气中，教授的眼神依旧平静，但苍白的面孔却骤然扭曲起来，一条条尖锐的肉芽不受控制般从他脸上钻出，像一条条肉色的虫子，跌落在他的脚下，迫不及待的融入他脚下的阴影中，将他脚下的阴影涂抹的更加深沉。
浓郁的黑色如同巨人张开的臂膀，将交涉中的马人与食人魔们齐齐包围在中央，倘若从天空俯视，便能看到沉默森林里突然多了一个漆黑的墨圈，圈子中央的一点火光正顽强而倔强的绽放出它最后一点光亮。
骤然黯淡的天色与四周升起的浓郁雾气，让食人魔部落的老祭司深感不安。
“安静！”
他苍老的面孔环顾左右，目光威严且真诚，声音中带着一股摄人的魔力，一瞬间竟同时让食人魔战士与半人马战士齐齐安静了下来。
旋即，他重重顿了一下手中法杖，颌下年轻的头颅与颌上苍老的头颅齐齐低喝出一句古老的萨满咒语：
“circle-of-life！”
同时，他毫不犹豫的切开了自己的手腕，绛紫色的鲜血喷涌进面前的火堆里，火光陡然暴涨，从火光中升起一串串淡绿色的光环，向四周洒落。
第七百二十八章 怪物
circle-of-life
生命之环，是食人魔萨满掌握的为数不多的‘正能量’咒语之一，能够抵御黑暗气息的侵蚀，降低魔法伤害，同时提供源源不断的治愈之力与强大的生命力，让食人魔战士们保持更持久的强大战斗力。
从火光中升起的淡绿色光点仿佛一群刚刚出巢的灯火虫。
起初只有指甲盖大小，但见风而涨，须臾间便化作一个个方圆三尺有余的淡绿色光环，从天而降，罩向营地里的每一位战士——不论食人魔还是半人马。
倏然出现的绿色光环虽然让马人战士们有些不安，但光环中散发的强烈生命气息，却让它们的反应稍稍有些迟疑，继而光环落下，从光环中涌出的仿佛无穷尽的生命力顿时让它们醒悟这不是攻击魔法，却也造成更大的混乱。
许多马人战士都表现出困惑与不解，纷纷看向它们的头领。
马人头领深深的看了食人魔老祭司一眼。
“收弓！列队！”
它咆哮着，踏着细碎的快步环绕食人魔营地一圈，手中高高举起长矛，在半空中挥舞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圆环，向每一位半人马战士发布着命令：
“三叉戟战阵！枪头向外！袭步准备！”
“ogre！”
食人魔老祭司血淋漓的手抓着法杖，在地上重重顿了一下，环顾左右，注视着每一位食人魔战士：“火之王降下神谕，沉默森林传来不祥的气息，马人不是我们的敌人！在这个晚上，两个头比一个头好！”
它颌下那颗年轻的头颅费力的抬起，竭力睁开模糊的双眼，用混沌的声音重复道：“两个头比一个头好！”
食人魔战士们脚下那圈绿色光环外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ogre！ogre！”
“ogre！”
它们挥舞着巨大的木棒、骨盾，用凶狠的咆哮响应着老祭司的警告，站着散乱的队形，环绕在营地中央的篝火周围，粗重的呼吸让人感觉仿佛有一头巨人正在缓缓醒来。筆趣庫
呼！
阴冷的风穿过林子，拂过马人们的鬃毛与食人魔老祭司的杖头，将那团篝火吹的微微晃动了几下，黑黢黢的林子里，骤然亮起一双暗红的眼珠。
呼啦！
伴随着杂乱的翅膀拍打的声音，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鸦从林子里飞了出来，宛如炮弹般，向那团篝火撞去。筆趣庫
咻！
一支利箭从侧面激射而出，精准的穿过乌鸦的脖颈，箭矢带着巨大的力道将它硬生生钉在营地边缘的树干上，乌鸦挣扎了几秒，眼中的通红黯去，变成了软绵绵的尸体。
马人首领收起手中弓箭，眼中没有一丝喜色，只有浓浓的警惕。
因为它清楚的看到，被自己的乌鸦只用了短短几秒钟，便化作一团黑气，重新流淌回林间涌动的漆黑雾气中。
确凿无疑的黑魔法。
“换弓！后撤步！”它再次举起手中长矛，原地打着转，大吼着更正了之前的命令：“变偃月阵，自由射击准备！”
“seize-the-itiative！”
食人魔老祭司掏出骨刀，划开了自己的另一个手臂，然后攥着滴滴答答的血液洒向篝火之中，火光大盛，无数火星从跳跃着的火焰上飞起，凝成了一颗熊熊燃烧着的橘红色眼珠。
火眼睁开，赤红色的目光一瞬间似乎将这片营地彻底照亮。
但一瞬之后，火眼砰然破碎，重新化作无数火星落入篝火之中，翻滚着的黑雾反而冲过营地边缘的禁制，愈发迫近严阵以待的马人与食人魔联军。
呼哧，呼哧！
食人魔老祭司撑着法杖，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凶狠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畏惧：“看不见……看不清……火之王也看不到这怪物的面目……”
半人马战士们不安的刨着蹄子，手中箭矢紧张的指向林子深处。食人魔勇士则睁大了双眼，呼吸愈发粗重。暴躁的气息弥漫着整片营地。
呼啦啦！
一颗又一颗暗红色的眼珠在黑暗中亮起，没有鸦鸣，没有交涉，有的只是沉默而凌乱的翅膀拍打声音，交织重叠在一起，一只接着一只身形巨大的乌鸦如潮水般从黑暗中涌出，只用了很短时间，就将这片小小的部落营地彻底淹没。
许多严阵以待的半人马与食人魔战士们甚至来不及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怒吼，便被仿佛无穷尽的鸦群吞噬。
篝火近乎熄灭。
林间营地里的光线愈发黯淡。Ъiqikunět
乌鸦们收拢翅膀，仿佛一只只秃鹫，三三两两簇拥在地上的尸体前，啄食着马人与食人魔们的血肉，大快朵颐。吃饱喝足的乌鸦，则张开翅膀，飞回四周宛如帷幕般笼罩着这片营地的黑雾之中，悄无声息的与之融为一体。
许久。
当林子里再也没有一只乌鸦，也没有其他生灵，只有满地破碎的白骨，以及营地中央那堆即将熄灭的火堆的时候。
咔嚓。
伴随着脚步踩断树枝的声音。
蒙特利亚教授缓缓走出森林，他没有戴兜帽，露在外面的脸色苍白的可怕，黑色的斗篷在他身后扬起，仿佛拽住了夜色的一角，随着他向前的脚步，越来越多的黑色与雾气被那袭斗篷从四周拽出，变成斗篷的一部分。
等到教授走到火堆旁。
笼罩着这片营地的黑色雾气已经全部融入他的斗篷之中，迤逦着拖在他的身后，仿佛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
失去黑色雾气的遮挡，月色重新落回这个小小的世界，整座营地反而变得更明亮了。
“真正的宇宙是黑暗与死寂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黑暗与死寂中孕育出来的。只有注视着最纯粹的黑暗，才能察觉那抹细微到极致的希望之光。”
蒙特利亚教授自言自语的咕哝着，抬起腿，一脚踩灭了那堆篝火残留的最后一点光亮，然后转身离开。
扬起的斗篷遮掩了他的身影，也让整座营地再次为之一暗。
咕噜噜。
一颗尚未发育完整的食人魔颅骨从另一个成熟的颅骨颌下滚落，在地上滚了两圈，黑洞洞的双眼看着被月光照亮的满地破碎白骨与残留了一丝青烟的火堆，沉默片刻，轰然破碎，在月光中化作一蓬湮粉。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九章 安全守则
周五晚上。
结束七宗罪的会议后，黑猫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猫果树散心，而是带着满腹心事，匆匆回了403宿舍。
这次与魔鬼们的会议它收获颇丰。
除了知道它们对付自己的手段之外，最重要的，是贝尔芬格那番分析背后暴露的出的信息——能够轻易分辨‘郑清’这个小团体前后状态发生变化的，必然是他周围的人，甚至可能与他还很熟悉。
所以，它现在亟需一位合格的参谋帮自己甄别一下周围有谁可能是七宗罪的眼线，甚至不排除七宗罪的魔鬼就在自己附近。https:ЪiqikuΠet
“很难。”
萧笑摩挲着面前的水晶球，耷拉着眼皮，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线索过于模糊，没办法通过占卜计算出具体目标……更重要的是，你要明确一点，并不是你的熟人才会关注你，而是熟悉你的人都会注意你。”
“有什么区别吗？”黑猫抖了抖耳朵，感觉两句话区别似乎不大。
占卜师瞥了它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道：“区别在于，你的熟人你都认识，这也是你担心的那部分；而熟悉你的人你可能完全不知道它是谁。知道跟踪狂吗？那就是一种‘熟悉你的人’。事实上，作为公众人物，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眼睛都在盯着你……所以，这些人分辨出你开学前后一段时间行迹发生变化，并不困难，也不奇怪。”
这个逻辑非常简单，一点就透。
只不过这个结果却让郑清格外纠结，以至于他不知自己该松一口气，庆幸‘可能’不是自己的熟人出卖自己，还是该继续憋一口气，为那不知躲在何处的窥伺者烦恼。
“另外，只是因为路西法发言前举了举翅膀，你就认定他是九有学院的学生，也稍微有些武断。”辛胖子一边给团团梳毛，一边分析起黑猫另一个猜测：“按你之前给我们说过的，你们那个小秘社里的魔鬼都非常狡诈，经常伪装不同身份迷惑其他人……你怎么知道那只蝙蝠举起翅膀不是在迷惑你呢？”
“即便你的推测不错，”萧笑抬头，扶了扶眼镜，看向蹲坐在书桌边缘的黑猫，稍稍加重语气：“即便路西法是九有学院或者边缘学院的学生，那范围也太大了，想在成百上千人中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自己身份的家伙，靠你在学校剩下的几个月时间，肯定远远不够。”
‘剩下的几个月时间’是重点。
郑清闻言，顿感丧气。
是啊，自己这个学期就要毕业了，学业如此繁重，以至于连猎队日常训练都不能参加，又哪里有那份闲工夫去抓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
“所以，我该无视他们？”黑猫耷拉着耳朵，摊了摊爪子。
“不能彻底无视，但也不能给予它们过分关注。”
萧笑顺手从旁边抽出一张羊皮纸，打了个响指，一根羽毛笔立刻兴高采烈从笔筒里跳了出去，落在纸上，按照博士的口述做起了记录：“首先，按照你们这次会议的内容，你应该先保护好自己，给自己定下几条安全守则……”
羽毛笔用非常夸张的花体字在羊皮纸页眉处留下‘安全守则’四个大字。httpδ:Ъiqikunēt
“首先要拒绝一切舞会。”辛胖子举起手中的毛刷，笑嘻嘻抢答。黑猫叹了一口气。
萧笑则点点头，赞同道：“没错，为了避免你在舞会上被某个漂亮小女巫魅惑……是的，我知道你不会，但以防万一，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你需要拒绝一切舞会。”
“只是拒绝学校里的舞会，对吧？”黑猫语气有些不确定。
“你需要参加学校外面的什么舞会吗？”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眼神犀利。
“唔，还有联谊会、社团会议、学生会的会议，这些我也不能参加。”黑猫假装没有听到博士的反问，自顾自掰起爪子，催促羽毛笔记录：“嗯，包括猎赛……”
最后这个词将萧笑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说到猎赛，”他低头在手边那堆材料中一通翻找，很快拿出一张邀请函：“呶，这个是星空猎队组织的私人猎赛邀请函，参加者包括裁决、3a、有妖气、荣耀、ypo、祥祺、三叶草、衔尾蛇等一大批注册与准注册的猎队……我已经代替你同意了这份邀请，嗯，反正你也不能参加，这里只是通知你一下。”
说着，他把那张邀请函在黑猫眼前晃了晃。
郑清只来得及看到邀请函末尾‘星空猎队队长—姜槐’几个龙飞凤舞的字，邀请函便重新回到博士手边那堆资料中了。
“既然不需要我同意，为什么要让我看一眼。”黑猫悻悻然甩了甩尾巴，无端怀疑博士就是在故意气自己。
“程序正义。”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轻描淡写解释了一下，而后敲了敲桌子，漂浮在羊皮纸上方的羽毛笔再次欢快的跳起舞来：“另外，日常携带隐身符与辟尘符也非常必要。”
“为什么带辟尘符？你担心有人对他下蛊？”胖巫师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
“不，我担心有人突然大吼‘你不配’冲出来朝他脸上丢石灰。”萧笑撇撇嘴：“蛊虫能不能钻破他的皮肤不一定，但石灰肯定能让他短时间瞎了眼……我最近浏览星空学院无限制格斗史，有段时间，他们擂台上非常流行丢石灰偷袭，以获取短暂优势，直到后来大部分参赛者都开始佩戴辟尘符，这种下作手段才慢慢消失……渣哥儿不是说了吗？那些魔鬼会不择手段与他发生冲突的……”ъiqiku
“为什么要喊‘你不配？’”黑猫不关心星空学院校史，只对萧笑刚刚提到的某个词有点在意。
这一次，甚至连团团都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你确实不配啊！”胖巫师愤愤然看向黑猫：“整个学校，不，整个联盟，甚至包括枯黄之地在内，有哪个巫师会觉得你配得上苏议员的？”
“所以，用这个理由攻击你，反而会博得舆论同情与支持，”萧大博士冷静的分析道：“我怀疑如果你被人用这个理由袭击后，学校里某些人甚至会不动声色帮助袭击者脱罪，而不会引起任何异常占卜反应。”
哦，这该死的嫉妒心！
黑猫顿时感觉自己头上顶了一个亮闪闪的‘红名’，下意识盘起了尾巴。
第七百三十章 惊蛰
顶着‘红名’的郑清，立刻变得乖巧老实了许多。
隔天周六，他还要上五节课，因为昨天晚上那场会议，整整一天，年轻男巫都没有摘下身上的隐身符与辟尘符，甚至为了安全起见，他午饭都是去青丘公馆蹭的。
那些魔鬼总不至于在一位大巫师的府邸投毒吧。
当然，他来青丘公馆也不全然是去蹭饭——距离上次苏施君与他谈论毕业论文已经过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在这期间，苏大美女没有给他下发任何任务，仿佛那天聊完之后，这件事就过去了，不存在了。
想到蒋玉平时还需要挤出课间休息时间查找与毕业论文有关的资料，而自己却无所事事，郑清便有一种古怪的、被时间抛弃的感觉。
“我早就给你布置任务了啊！”
对于年轻助教的忐忑，青丘公馆的主人表现出十分的惊讶：“我不是让你抽时间去有关部门找那只影子猫聊聊吗？你的聊天记录有了吗？”biqikμnět
说话间，她动作优雅的用餐刀给烤鳕鱼上抹了一点石榴果酱，然后将其切成大小均等的方块状，一块一块在餐盘中码放整齐。
郑清看着她切割鱼肉的模样，不由想到了自己被割掉的影子。
上一次他与影子‘分别’的时候，情况可不怎么愉快——当时为了从郑清脚下逃走，那条影子很是做了一些荒唐的事情，比如在阳光下搭在蒋玉影子上，做出某些无耻下流的动作，或者光天化日之下与其他女巫的影子勾勾搭搭，等等——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潜意识里想要忘记这项任务。
“我不知道有关部门的办公楼在哪儿。”
男生嘟囔着，一边用力切着自己面前的煎蛋，一边搜肠刮肚找寻客观因素：“而且每天上五节课，课间休息时间不够……晚上有时间了，整个学府早就没人影了。”
“抱阳子不是在给你上课吗？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可以直接找他的。”苏施君戳起一小块烤鱼，塞进嘴里，同时瞄了波塞咚一眼：“别把脑袋埋进奶盘里！”
立刻有两位狐女仆上前，一位用热毛巾替小狐狸擦干净嘴角的奶渍，同时将餐盘等重新摆放整齐，另一位帮助她端正坐姿、系好餐巾，还不忘把她尾巴尖系着的蝴蝶结调整了一下。
小狐狸耷拉着耳朵，唉声叹气的看了郑清一眼。
“不要在餐桌上叹气！”苏施君头也不抬提醒道：“你是一位淑女，不要像躲在屋子角落里的那条狗子一样。”
郑清下意识搜寻了一下餐厅的几处角落，并没有看到毛豆的身影。https:ЪiqikuΠet
“它担心被我割蛋，只有在我不在的时候才敢露面。”
青丘公馆的主人若无其事的切了一小块加了奶霜的果仁蜜饼，送到波塞咚的盘子里，同时瞟了一眼年轻助教：“……你要不要？”
郑清还在震惊于女巫嘴里刚刚蹦出的那个不雅词汇，下意识夹紧双腿，连声答道：“要，要的，我要。”青丘公馆的主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切了另一大块果仁蜜饼，送进他的盘子里。
郑清这才回过神，苏施君是问他要不要甜点，顿觉尴尬，低了头，老老实实用餐，午餐余下的时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午休后，离开公馆前，郑清发现自己腰带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香囊，里面塞了一些经过炮制的香草，诸如艾叶、薄荷、苦楝、薰衣草等。
对于这个香囊的来历，送他出门的苏蔓女仆长倒也没有遮掩：“今天惊蛰，这是小姐给你准备的驱虫香囊……咚咚小姐也有的。”
郑清心情复杂的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公馆。
小花园里桃花红、梨花白、蔷薇黄，草长莺飞，鸧鹒鸣声轻灵，小狐窗前勤读书，暮色轻雾微微起，春色婉转，洇湿了坚硬的青石。
周六下午两节课都是小课，一节维度派概论，一节收敛的原则。
收敛的原则是时间转换后的课程，只有郑清一个学生，老师就是抱阳子。这节课后，郑清鼓起勇气，拦住还没离开教室的老巫师，提及自己需要与那只影子猫聊聊。
“啊，抱歉，人老了就容易忘事……老姚与苏议员都跟我提过这件事了。”
抱阳子抬手敲了敲脑袋，脸上却没有一丝歉意，表情一如既往的古板：“不过我需要提醒你，自从去年黑狱之战中它‘自爆’过一次，重新回到你脚下之后，它对最初从二维世界超脱的记忆肯定会出现某种程度的变形……唔，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你在玩‘背后传字游戏’，它是看到字的那一个，到你这里，已经传过几轮，很难保留当初的‘真意’……这么解释你可以理解吗？”biqikμnět
年轻巫师连连点头：“理解，理解……我就是简单跟它聊聊，做个记录……用在毕业论文上，不需要多么深奥的内容。”
“毕业论文吗？”抱阳子大师来了几分兴趣：“论文题目是什么？”
郑清皱着眉，回忆着苏施君告诉过他的名字：“唔，是关于‘克里斯蒂安-月光猜想’的前置证明，就是论证低维超脱经验对高维超脱过程的帮助……”
“哦，是了。”
老人眼神中露出一丝了然：“那只黑猫当初就是在小苏她们实验室诞生的，对吧……非常不错的题目，你交稿后，我会认真审阅的。”
窗外，远处隐约响起连绵的雷声，让郑清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
“您审阅？我的毕业论文？”
他干笑了一声——印象中，第一大学毕业生的论文都是教授联席会议负责审阅的，没听过需要惊动有关部门的情况啊。
抱阳子大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信纸，耐心的折出一只青色的小纸鹤，递给男巫。
“想见那只猫的时候，跟着纸鹤走就可以了。”他简单介绍着纸鹤的作用，最后才大有深意的打量着男生：“至于你的毕业论文……除了我们，学校还有哪个部门有权限审阅？就像这节‘收敛的原则’，你能在教学大纲上找到这门课吗？”
第七百三十一章 鸠占鹊巢
郑清没有让那只小纸鹤在自己口袋里呆太久。
周六晚上的选修课结束后，他就立刻回到宿舍，变成黑猫，让那只小纸鹤带路去找自己的影子猫。ъiqiku
之所以变成猫，一则他现在以人身在学校活动有诸多不便，再则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那只猫沟通——他只是单纯觉得变成猫后似乎可以缓解双方见面时的尴尬。
纸鹤在月色下振翅而飞，轻盈如蝶，穿梭在墙角与灌木丛间。
只不过跟在它身后的黑猫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因为纸鹤带路的路线他非常熟悉，就是猫果树所在的方向。
这份怀疑在纸鹤停留在猫果树下的时候得到了确信。
黑猫清楚的看到，自己在猫果树的‘王座’上，趴了另一只几乎与它长得一模一样的黑猫，正把两只前爪搭在一起，仰着头，大模大样的享受着月光浴。
黑猫用自己的尾巴尖都能猜到，它就是那只影子猫。
更令它糟心的是，此刻影子猫左右还各卧了一只千娇百媚的小母猫，左边是只波斯猫，右边是只布偶猫，另有一只接着一只的猫排着整齐的队伍，嘴里叼着宝石、草药、灵果等各色礼物，恭恭敬敬的供奉在王座之下。
这让自诩‘轻徭薄赋’的黑猫差点把鼻子气歪。
哦，合着自己以前少收的贡品，都被那只无耻的影子猫偷走了啊！
同时，他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前几次来猫果树的时候，那些母猫为什么变得格外热情与大胆了——原先他以为只是单纯的季节因素，现在想来，多半还有影子猫造孽的后果。
“无耻之徒！”
黑猫压低声音咆哮着，整只猫都被气的涨大了好几圈。
原本在挂在枝头上的毛果子们纷纷睁了眼，惊诧的打量着树下的‘大王’，然后再看看王座上的‘大王’，圆滚滚的眼睛里是十分的不解与好奇。还在排队进贡的猫更是吓的缩成一团，好几个甚至把嘴里的礼物吓的掉在了地上。
倒是影子猫显得格外镇定，意识到自己被正主抓包后，没有撒腿就跑，反而先冷静的安抚了一下身旁的两只小母猫，然后才轻盈的跳下了猫果树。
“我是你的影子，我若是无耻之徒，那你属于超维的无耻之徒。”它倒是把是非逻辑理的格外清晰。
“这个时候你承认自己是我的影子了？”
黑猫耳朵扯成飞机状，垂着尾巴，逼视着影子猫，唾沫几乎喷到了它的脸上：“谁给你的胆子！你怎么敢？！”
影子猫身子向后仰了仰，躲开黑猫喷溅的唾沫星子。
“蒋玉同学允许的。”影子猫的这个回答让黑猫顿时愣在了原地，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变成冰凉的灰烬。
它已经抬起的爪子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同时飞快的瞄了一下左右，确认小白猫并不在场，然后才迟疑着重新开口，带着几分不确信反问道：
“谁允许的？”“蒋玉，蒋大班长。”影子猫慢条斯理的抹了抹胡子。
“她知道你来猫果树胡闹？”黑猫爪子落在地上，挠了挠地上的草皮，强忍住一把抓在影子猫脸上的冲动。Ъiqikunět
“不知道。”影子猫回答的非常干脆。
黑猫刚刚燃尽的怒火又冒出一个小火苗，感觉自己被面前这只影子猫戏耍了：“既然她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允许你胡闹呢？”
“她允了我一群小母猫，难道你不知道吗？”影子猫理直气壮的反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黑猫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宛如小豹子的身影再次涨大，几乎变成一头黑虎。
对面的影子猫也毫不示弱，身形迎风而涨，须臾间便化作一头与郑清几乎不相上下的黑色大猫。
树下的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树上的毛果子们此刻早已没了半点儿睡意，齐刷刷睁了眼，蹲在枝头，屏息凝神注视着两位‘大王’之间的决斗，王座上的两只小母猫咿咿呀呀叫着，为影子猫加油助威。
所幸黑猫还有一点理智，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只在两猫头顶翩翩起舞的纸鹤后，顿时想起自己今晚的来意，再次遏制了心底的暴躁情绪。
“她什么时候答应你的？”黑猫咬着牙开口。
“黑狱之战的时候。”
影子猫倒也没卖关子，三下五除二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你还记得你从内城跳下去救朱思吗？你在，一群小母猫，还有一整套的《古典星空魔法》，包括《死灵之书》《尸食教典仪》《塞拉伊诺断章》《伊波恩之书》《伊欧德之书》《德基安之书》《纳斯编年史》等等，一整套典籍……这事儿我跟你提过的，你忘了吗？”
黑猫吸了吸鼻子——它还真的忘了——主要是，它自始至终都没把一只猫，尤其是影子变的猫的‘债务’当成一回事，至于蒋玉为什么‘毁约’，郑清估摸她大概率也是忘了，毕竟黑狱之战后，影子一度回到了他的脚下，失去了自由，自然也失去了独立债主的身份。
此时此刻，它也不能厚重脸皮让影子猫去找蒋玉要债。
影子猫应该是有相似的考量。
见黑猫闭了嘴，身形也缩小了一点后，它满意的点点头，跟着把身子缩小了一些，竖起的尾巴指了指‘王座’上那一小堆宝石贡品：“那套《古典星空魔法》暂且不提，单说欠我的一千枚玉币……我琢磨着，这应该算你们夫妻的共同债务，所以我收这些宝石冲抵债务，没问题吧？”
黑猫被影子猫那个‘共同债务’整不会了，身子缩的愈发小了一些。筆趣庫
“所以那两只小猫是……”黑猫也把尾巴竖起，指了指还在王座上探头探望往下望的波斯猫与布偶猫，语气中带了几分斟酌。
影子猫被黑猫的眼神看的有些炸毛。
“她们只是我的‘侍女猫’！”
影子猫尖叫着，似乎担心黑猫误解什么，格外强调两只小母猫的身份：“只是单纯给我按按腿，梳梳毛，抓抓虫的……你不觉得因为惊蛰，这两天虫子特别多吗！”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二章 猫十三的故事
有关‘惊蛰虫子多且烦’的讨论很好的缓解了两只黑猫之间的龃龉。Ъiqikunět
在郑清郑重表明会承担蒋玉的‘债务’，并且当场打了一张一千玉币的欠条，同意影子猫可以‘间或’来猫果树小憩之后，两只猫之间的关系陡然和煦起来。
当然，这种‘和煦’带着几分真诚，不问可知。
对于一千枚玉币的债务，郑清并未放在心上——倘若今年春节之前，他身负这笔巨债，难免彷徨不安，压力重重，但自从与三叉剑达成协议，成为联盟正式的‘军火供应商’后，每个月只要‘出点血’画几张符，就有七百五十枚玉币入账，且这些钱几乎都属于净收入。
一千玉币，也就一个多月的辛苦费，自然不被他放在心上。
甚至远不如让他做出允许影子猫在猫果树占据一席之地的决定来的艰难。
许是察觉到两只猫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了，原本一直盘旋在半空中的小纸鹤翩翩然落了下来，纸喙微张，抱阳子大师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调令：根据有关部门工作安排，经研究决定，特调一十三号工作人员协助第一大学九有学院郑清同学（学号2008-1-002）进行相关毕业论文所需资料的收集与整理，即刻执行，特此通知。白丁历二零一零年三月六日，抱阳子（印）。”
月色微凉。
天与树与猫与草，万籁俱寂，似乎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半晌，黑猫才用不确定的声音问道：“一十三？你在有关部门代号是一十三？还挺靠前诶！”
他清楚的记得，大一校猎会新生赛结束后，在休息室见过的那位代号‘四十一’男巫就是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因此很容易便将调令中的编号与影子猫联系在了一起。
只不过，对于黑猫的惊叹，影子猫并没有表现出一丝高兴，反而把脸蛋皱成一团，盘腿径直坐在草地上，开始掰爪子。
“我就知道，那老头儿不安好心。”
影子猫嘟囔着，把爪子一根根掰出来，嘴里念念有词：“今天三月六日，那就是庚寅年、己卯月、乙卯日，冲鸡煞西，值神明堂……嘶，按理说应该算个黄道吉日呐……唔，凶时！凶时！丙戌、丁亥两个时间段都是凶时！难怪这么倒霉！”
说话间，它抬头看了一眼还飘在眼前的那只小纸鹤，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啊！你也算个‘鸡属’吧……果然今天‘冲鸡’！”
纸鹤没有搭理挑衅之猫。
而是悬在半空中，张开双翅，翅尖落下两道清光，须臾间便展开了一座半透明的结界，将两只黑猫齐齐笼罩在内。
结界内部被划做两个部分，宛如一座精巧的‘告解室’，一边蹲在影子猫，一边趴着黑猫，两猫之间有一条红线，红线之上是一张桌子，桌面摆放了羊皮纸、墨水瓶、羽毛笔，一应俱全。黑猫注意到不论桌子还是羊皮纸，边缘都缀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一望可知它们都受到非常强大的魔法保护。biqikμnět
它清了清嗓子，干咳一声：
“咳！”
白色的羽毛笔一个激灵，从笔筒里跳出去，匆匆忙忙在墨水瓶里蘸了蘸，然后飞快悬在羊皮纸上方，规规矩矩记录道：
“郑清同学发言：咳！”
黑猫一脸黑线，目光转向影子猫。
“嘁！”
影子猫颇为不屑的撇撇嘴，抬头挺胸，语气带了几分矜持：“既然是协助，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当然，涉及个人情感方面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黑猫还真想问问自己影子都干了什么好事。
但考虑到正事，它不得不捏着鼻子，强忍住那点好奇，老老实实开口：“我的毕业论文是关于‘克里斯蒂安-月光猜想’的前置证明，所以需要收集你从二维进化实验室超脱过程中的经验、经历、心得，为高维世界复现提供理论基础……”
“废话恁多。”
影子猫摆了摆爪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你不就想知道我当初怎么从那些大光球里出来的吗？有关部门那些人都问了我一百遍了，睡着了都能给你复述出来。”
白色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跳着细碎的舞步，留下一串串严谨规整的宋体字，大段大段的记录着影子猫的话：
“……或许因为巫师气息的吸引，我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就是哈利波特的世界，纯血的二十八家族出身，顶替的是克劳奇家的那个小疯子，出场时已经把疯眼汉塞进箱子里了，所以我不得不非常遗憾的干掉我们的波特先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记得很清楚，当初你看书的时候，也不喜欢那个动不动就大喊大叫的冒失鬼！放心，赫敏小姐安全的很，因为我后来把没鼻子先生也干掉了。必须承认，真正的魔法在低维世界拥有非常神奇的效果……我猜大概是因为魔力真正可以穿透维度的屏障吧。”
“……第二个世界好像是个武侠？唔，或者国术类世界？我记不太清楚了。因为顺利轮回了十几个世界后，我发现自己与那些在轮回世界里挣扎求活的家伙们最大不同，就是我很强，各种意义上的强大。我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知道他们不知道的、做到他们做不到的。换言之，在那些世界，我的‘意识’更高。”ъiqiku
“……嗯，这里我需要解释一下什么叫意识高度。”
“在二维世界，正常情况下，其实你意识不到自己是个‘纸片人’，因为你的意识会随着高度的消失而随之扭曲，变成符合二维体系的‘旁白’‘心里描述’或者‘脑活动’，这样才会与周围的一切达成和谐。但我不同，因为我有一颗种子的‘影子’。没错，就是你体内那颗禁咒种子，它是十多年来，你每天一笔一划临摹符帖，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存在。非常幸运的是，在那十多年里，你的影子也跟着你一起临摹了那些符帖。所以，不论我进入哪个二维世界，我都能‘意识到’我的存在。”
第七百三十三章 二维世界的本源
“……因为是收敛到极致的概念，所以禁咒非常‘坚固’，坚固到即便它跟着我一同落入二维世界，仍旧能够保留自己真实意义上的‘高度’，换句话说，在整个二维世界里，它就是最高的。”
“……还记得我提到‘意识高度’的概念吗？在那些世界流浪过程中我发现，能够在那些二维世界出类拔萃的家伙，大多拥有非常高的意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重生者’或者‘穿越者’，事先知道剧情，拥有比土著们更高、更远、更广的视野，能够提前打死对手、抱住大腿、推倒美人儿、抢到机缘，等等。”
“……用更通俗的话来形容，就是站的高、看的远。拥有更高更远的视野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重要。就像在这个世界的传奇巫师，当你的真身超越现实，拥有了时间维度上的长度后，当你的身体与时间一样长的时候，你就能理解，为什么视野那么重要了。”
“……我不需要苦苦挣扎就能平推那些低维世界，仿佛你翻看漫画与一样轻松。按照我的习性，或者说，按照你的本性，这种快乐轻松的日子我们能过成百上千年。但随着我在一个又一个世界轮回，完成一次又一次任务，掠夺一个又一个本源，我渐渐感觉到，自己与整个二维世界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用更强烈的词来描述，就是二维在慢慢同化我。”httpδ:Ъiqikunēt
“然后，我意识到，如果不想失去自我，那么必须想办法超脱。”
说到这里，影子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月亮，表情肃然，一瞬间，黑猫仿佛又一次看到大一猎赛上那只黑色大虎的身影。
当然，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趁着影子猫闭嘴的空当儿，黑猫不失时机的开口询问了一个他直觉很重要的词：“你刚刚说‘掠夺本源’……世界的本源是什么？”
影子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记得你知道…唔，”它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爪子，抹了抹嘴角的胡须，若有所思：“对了，你好像之前炸过一次，对吧……确实可能失落了某些概念。”
说罢，不待黑猫开口，影子猫径直反问：“你觉得二维世界的本源是什么？给你一个思路，可以从三维世界的本源着手思考，然后降维归纳。”
三维世界的本源？
郑清险些没有骂出声。
倘若他知道宇宙的本源是什么，哪里还需要写什么毕业论文？但立刻，他就反应过来，禁咒就是世界不断收敛的结果，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把禁咒看做世界本源的某种表现形式。
按照这个逻辑，那么世界本源就该是一条又一条规则与概念的总和。
至于降维归纳。
黑猫皱着眉，思索片刻，试探着看向影子猫：“如果三维世界的本源是规则的总和，那么二维世界的本源也应该是类似的存在。”“不够清晰。”影子猫摇了摇头，提示道：“你觉得一本或者一本漫画中的‘本源’是什么？”
郑清脑海立刻浮现出《哈利波特》。
“人物形象，故事情节，还有背景环境？”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又或者叙事结构……比如开端、发展、高潮、结局？”
影子猫鄙夷的看着黑猫。
“你是这个世界的人物，我也是，那些教授是，北区戏法师是，蕴华小区住着的白丁也是。”它抬起的爪子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我们生活的环境就是背景，我们经历的每一天就是故事情节……人从出生到死亡，或者星星从诞生到熄灭，都是一个开端到一个结局……你能从这里面看到世界本源吗？”https:ЪiqikuΠet
“看不到。”黑猫非常诚恳的摇了摇头。
影子猫满意的点了点头：“确实看不到……那我再给你一点提示，比如《基督山伯爵》，你觉得这本书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黑猫没有丝毫迟疑：“复仇的故事。”
“但你不能说‘复仇’就是这本书的精髓。”影子猫仿佛变成了讲台上的老师，循循善诱着：“书里的伯爵说过一句话——人类的一切智慧包含在四个字里，‘等待’与‘希望’，这是维持‘复仇’这个主题的基础，我认为这四个字可以称为这个二维世界的本源。”筆趣庫
只是一个简单的解释，便立刻让黑猫想到了更多。
比如《哈利波特》里，流于表面的寻宝与黑白魔法师之间的战争并非精髓，‘爱与正义’才是贯穿七部作品的真谛；同理，海贼王里的热血、冒险与不屈，蜀山里的因果与命运，火影中的宿命与血脉，乃至正义宇宙的、漫威世界的、永生中的吃人，等等，每一个二维世界，都拥有它非常鲜明的本源特征。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二维世界的本源是残缺的。”
影子猫没有理会沉思中的黑猫，继续开口：“就像每本书、每个漫画、每段故事，它们在有限的篇幅里只能描述有限的本源。所以，我们才会被投入不同二维世界，收集不同本源……苏大狐狸的试验思路非常简单粗暴，就是让影子轮回者们收集到足够多的异种本源后，将不同本源熔炼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可以描述所有二维世界的概念……这个概念既属于某个二维世界，又不属于某个二维世界，是超然的存在。换句话说——在无尽宇宙中，无数平行世界拥有无数个你，如果这些不同的你联合在一起，是不是就变成了一个更高维的生命体？”
“那么多‘我’，谁才是真的‘我’！”黑猫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宾果！”
影子猫搓了搓爪子，似乎想打出一个响指，只不过这个努力对猫爪来说稍微有些困难，但它却丝毫不在意，眉飞色舞道：“果然不愧是我！立刻就抓住了整个实验最核心的问题所在。事实上，在苏大狐狸主持实验室之前，二维进化实验室的上一任主人就因为不同灵魂统合失败，而丧失了‘自我’，变成了一个疯子。”
第七百三十四章 影子猫的超脱之路
二维进化实验室上一任主人叫陈昂，郑清是认识的。
大一校猎赛结束后，某次他去苏施君办公室时，曾经在实验楼外遇到过陈昂博士，甚至还跟他聊过几句。
当时，那位陈博士周身缭绕着一串串光点的淡紫色虚幻形体，以及那双异常清澈明亮的眼睛，都给年轻公费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当然，让郑清印象更深刻的，是陈博士为了做实验，把自己的灵魂剖成了十二万九千六百份，以及他希望切下郑清一小段影子继续做实验的要求——虽然陈博士坚称自己没有疯，只是‘残留在二次元世界的同位异形体有点多，导致时间线与世界线收束时出现了匹配异常’，但在郑清心目中，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狂科学家形象。ъiqiku
此刻听到影子猫再次提及这位博士，黑猫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回过神，他也从记忆中翻出苏施君说过的某句话。
“解剖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黑猫下意识抬起爪子，张开，收拢，然后再张开，觉得这句话配疯狂科学家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影子猫耳朵微微一动，警惕的看向黑猫。
“‘解剖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陈博士……也就是二维进化实验室前一任主人非常推崇的一句话。”黑猫热心的解释道。
“所以我才说他就是个疯子！”影子猫眼神不善的看向黑猫，提醒道：“顺便，我是有关部门正式在编职工，有保险的……跟你聊天是上级命令，属于协助！协助懂吗？就是你不能为了真理就把协助你的人切片解剖！”
黑猫这才意识到影子猫误解了什么，连忙苦笑着摆了摆爪子：“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突然想起这句话……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会最好。”
影子猫气哼哼抬了抬下巴，嘟囔着：“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唔，想起来了……不同二维世界的同位异形体统合成一个超维个体的时候，怎样才能做到‘我就是我’，确保不失去‘自我’呢？这是整个实验最难的地方，也是那个陈疯子最终没有获得完全成功的原因……但对于你，这却是最简单的地方。”
“简单吗？”黑猫满脸怀疑。它现在连一个影子猫都搞不定，想到要遍布亿万平行世界的不同自我需要统合成一个统一意志的单一个体，下意识摇了摇头，觉得完全不可能。
“非常简单。”
影子猫肯定的点了点头：“因为你有‘高度’。知道低维生命与高维生命最显著的区别是什么吗？譬如现在的你，只能存在于此时、此地，但如果是一位传奇巫师，他可以同时存在于许多地方，可以同时存在于许多时间点内。换一种描述，低维的生命就像白纸上的一幅人像，高维的生命就像戳破白纸的一个人偶……低维只能观测到高维生命与低维世界接触的那个平面，而高维却可以观测到低维生命内部的‘全部构造’。低维生命用尽全力也打不破高维生命体的‘皮肤’，因为那层皮肤由低维世界的‘厚度’构成的；而高维生命可以轻易绞碎低维生命，这也是高阶巫师碾压低阶巫师的最根本因素……”biqikμnět
或许察觉自己的分析稍稍有些跑题，影子猫在这里停了停，抹了抹胡须，不动声色的扭转了话锋：“……巫师们公认的‘超脱’方式，用通俗的话来描述，就是‘叠加’。譬如你是一张纸上的小人，想要超出这张纸，首先要找到另一张纸上的‘你’，然后两张纸摞在一起——当然，这是极端简化的描述，就像这个‘摞’字具体到实际中，可能只是你跟你的同位异形体建立了联系，然后双方自然而然就‘摞’在了一起——这样，变成两张纸厚度的你，就有了最初的高度，接着第三张、第四张，你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高，但这个过程中，你却在与所有二维世界产生着联系……你越厚，与二维世界之间的联系也就越紧密，身子也就越‘沉重’，所以超脱的另一个要素是‘脱离’，你要让小人脱离白纸，然后黏到另一个白纸上的小人上，这样你虽然在不断变高，却始终只与一个二维世界产生联系……”
“这些‘纸’啊‘摞’啊‘沉’啊‘厚’啊的，能写进论文里吗？”黑猫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打断影子猫喋喋不休的比喻。
在他理解中，论文应该是一个非常严谨、非常客观的东西，应该用优美的公式、复杂的推理来描述，而不是像故事会那样充满臆测、想象以及譬如的东西。httpδ:Ъiqikunēt
影子猫摊了摊爪子，一脸无辜：“我讲我的，你记你的，跟你的论文并不冲突……难道我胡乱开了一次汽车，就必须精通机械、工程、力学、物理等所有与造车有关的理论吗？或者说，你炸过一次，难道你对禁咒就有非常深刻的理解了吗？”
黑猫哑口无言。
影子猫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言语上压过本体非常满意：“总而言之，通过不断收集同位异形体来增加自己的厚度，是实验室认为最可靠、最安全的超脱方式……”
“但我记得苏施君说过，当初你是‘以力证道’，用禁咒炸掉了一千多个二维世界，强行‘超脱’的。”黑猫适时恭维了一句。
影子猫显然对那个‘以力证道’非常满意。
“君君说的倒也不算错。”它矜持的摆了摆爪子，正想再吹嘘自己两句，却见黑猫指了指羊皮纸最上方的那个问题。
“…但你还没解释，超脱的时候，怎么才能保持‘自我’。”黑猫一脸认真，掰着爪子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而且，你也没说明白，为什么我有‘高度’就不会失去自我？还有，你的‘以力证道’与实验室规划的超脱方式有什么区别？你之前描述自己流浪十几个世界收集本源又跟超脱有什么关系？你口中的‘小人儿’怎么才能脱离白纸在虚空中保持存在？”
第七百三十五章 影子猫的超脱之路（下）
“超脱是一个非常违背直觉的概念，想要理解这些问题，你首先要放弃脑海中‘我能理解什么是超脱’这个概念。”
影子猫盘着尾巴，蹲坐在原地，张开两条前腿，两个毛茸茸的小爪子间隔极远，仿佛位于一条长河的两端：
“就像我们这个世界的古代巫师，是真正的高维存在，祂们的真身除了存在于现世外，还会沿着时间维线成长蔓延，既存在于现在，也存在于过去，还存在于未来。正如祂们的名字，沿着时间长河一路上溯，距离世界诞生越近，时间概念上越古老，也就越强大……这里我需要强调一点，并非越古老者越强大，而是越强大的越古老。”筆趣庫
最后一句话稍微有点拗口，也有点微妙。
黑猫正在思忖时，影子猫话锋一转，回到了他刚刚提出的几个问题上：“你方才问，收集不同世界的本源跟超脱有什么关系？那么我需要你站在一个真正超脱者的位置上思考，当未来的某一天，你已经成为占据时间源头的最古老者，向下游看去，现在的你，是什么？”
黑猫低着头，弹出一根爪子，在地上画了一条又一条线：
假如自己未来超脱，那么在上溯之后，现在的自己就变成未来的自己了；现在的所作所为，因为超脱后的自己，似乎是确定的，但又像是不确定的。
他莫名想到了开学前在老姚办公室里，抱阳子大师在给他和蒋玉上过的那节课上提过的‘时间维度具有不对称性’——过去属于收束的、确定的低维；未来属于发散的、不确定的高维——按照这种逻辑，古老者没有道理放弃时间线上的高维，去占领低维地带啊？
不同的概念在他脑海中相互冲突着，越想越混乱，以至于他的猫脸不知不觉皱成了一团。
良久，影子猫也没有等到黑猫的答案，不由失望的摇了摇头。
“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未来的你真正超脱，那么现在的你必然走在超脱之路上。换句话说——高维生命一旦诞生，祂将必然会诞生。因为祂的存在会自然锁定这个结果。”
或许为了照顾黑猫的思考，说到这里，影子猫放慢语速，表情严肃：“这不是消极的宿命论，而是因果倒置，就像奥丁的神圣之枪‘冈格尼尔’，因为必然命中，所以才会射出……事实上，想用低维的思想去揣度高维的存在与常识，是非常困难的，或者说，你所以为的‘宿命’不过是祂身体的一部分。
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收集不同世界的本源跟超脱有什么关系？答案是‘组合’。
每一个二维世界都有一个鲜明而独特的本源，比如爱、正义、热血、冒险、堕落、绝望、血腥、希望等等，它们是二维世界的全部，但却只是三维个体的一小部分——它们可以是三维个体的某一缕情绪、某一个观念、或者一滴血、一个细胞——无数二维本源以恰当的方式交织构筑在一起，才能真正组合成更高维度上、更完整的人。”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迷雾。
黑猫猛然醒悟。
“所以说，对于高维生命而言，低维个体的‘自我’是不完整的自我。”他喃喃着，强迫自己忘掉抱阳子讲过的那些时间理论，将注意力集中到漫画书的小人与现实中的真人上。
“宾果！不愧是我！”影子猫冲他比划了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既然低维的自我不完整，你之前为什么会提到保持‘自我’这个概念呢？”黑猫困惑的反问道。httpδ:Ъiqikunēt
“因为我跟那位陈昂博士都不是真正的二维生命。”
谈及这个概念，影子猫倒也没有避讳什么，非常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曾经是你的影子，相当于你的一部分；陈昂博士把自己的灵魂切成十几万份……类似我们这样的实验体进入二维世界之前，天然就有‘自我’存在。只不过其他轮回者，包括陈昂，在降维之后，意识会立刻转化成二维生命体的思维，导致‘自我’失踪——唔，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冰雕的小人重新化作了一滩水，已经没有人的模样了——陈昂后来想把那些水重新捏成冰雕小人儿，但你应该看到了，他做的并不怎么成功。”
“你成功了。”黑猫若有所思。
“对，就是因为禁咒种子。像我之前讲过的，禁咒种子是一个非常‘坚固’的概念，足以抵挡维度变化，保持独立存在。”
说到这里，影子猫抬起爪子，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假如二维世界是我们脚下的地球，那么禁咒种子就像月亮。我住在月亮之上，俯瞰整个世界，脚下的地球换了一个又一个。如同一个坚固的锚，锚定着我的‘自我’，让我流浪过一个又一个世界之后，仍旧能够记得我是谁……这非常困难……非常非常困难。你能想象经历哈利波特、海贼王、大剑、朱颜血、喜羊羊与灰太狼等等这些本质截然不同的世界，对一个正常意识的撕裂感是多么可怕吗？”筆趣庫
黑猫下意识的舔了舔爪子，旋即反应过来，用力呸呸了几下。
影子猫似乎没有注意到黑猫此刻的窘态，自顾自仰着头，看着天空渐渐落下的月亮，脸上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既然你不担心失去自我，也能掠夺足够多的本源……为什么没有按照实验室的规划，用传统的方式超脱，而是选择‘以力证道’呢？”黑猫想到了另一个让他不解的问题。
“那条路太没意思了，太远了，也太慢了。”
影子猫收回目光，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赫胥黎说过，自然知识的每一个大进步，都包括对权威的绝对否认。我就是否定权威的那只猫！”
黑猫锲而不舍，追问道：“所以，你到底怎么‘以力证道’的呢？”
影子猫眨了眨眼睛，别过脸，突然抬起爪子，一把按住那支在羊皮纸上辛勤写字的羽毛笔，语气有些犹豫：“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还有假话？”黑猫顿感震惊。
“唔，这里面水太深。”
影子猫毛茸茸的爪子用力按住那支羽毛笔，煞有介事：“如果你想听真话，我可以继续给你讲有关超脱的各种概念与途径，讲三天三夜都没关系……”
“那假话呢？”黑猫心底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第七百三十六章 书店内的闲聊
“唔，假话就是……”
说完这几个字后，影子猫忽然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开口，语速极快的回答道：
“假话就是进去以后吃吃喝喝，等禁咒种子长大就好了。你在现实中受到肉体的桎梏，承载不起那粒种子发芽、成长。但二维世界，那是一片没有‘高度’的世界，心有多大，树就能长多高。以诸多世界本源为资粮，那颗种子很快就发芽、抽枝、长大。每一片树叶就是一个世界，每一条枝干就是一个未来。当它结出第一颗果子的时候，所有的树叶都瞬间枯萎了。在外界看来，就是数千个世界同时毁灭。”
一口气吐完，影子猫闭了嘴，言尽于此。
那支白色的羽毛笔兀自在它爪子下面努力挣扎，仿佛一条落进涸辙里的小鱼。
黑猫愣了几秒，心头浮起一丝猜测，脸色遽然黑了下来：“你吃了那个果子？”
“然后我就突然出来了。”
影子猫干笑着，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尴尬，爪子却没有丝毫放松，仍旧死死按着那支羽毛笔，强调道：“当然，就像我说的，这是假话！假的！假的！”https:ЪiqikuΠet
“我就知道！”
黑猫骂骂咧咧站起身，眼中隐约松了一口气，却又难掩恼火之色：“以我的习惯，哪有魄力去毁灭上千个世界！难怪你东拉西扯，故弄玄虚，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合着你就趴在月亮上玩了上千个剧本杀，然后吃了个果子？”
影子猫抬起另一只爪子，两个爪子一起用力，按住那支仍旧想记录两猫对话的羽毛笔，一本正经纠正道：“那不是剧本杀，都是我的真实经历！我在二维世界流浪的经历、获得的经验也都是真实不虚的！我刚刚跟你讲的那些道理也绝对没错，好多都是我从有关部门听来的超级机密……一般巫师根本不知道！”
咔嚓！
白色的羽毛笔终于不再挣扎，被猫爪折成两段，跌在地上。它的笔尖扭了扭，流下最后一滴困惑的墨汁，不知道勤奋工作的自己为什么会被扭断。
“这是个意外，纯纯的意外！”影子猫看了看爪子下的断笔，然后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黑猫，干笑着解释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告诉我你怎么出来的？”黑猫仍旧有些气愤。
“你不是要写论文么？”
影子猫觉得自己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论么，文么，水么……没点内容你怎么给苏大狐狸交差呢？她可不好对付的很！”
黑猫闻言，愈觉心塞。
……
……
“现在就让他接触这些概念，真的好吗？”
三有书屋内，黄花狸蹲在一盏茶碗前，看着清澈的茶水中倒影出的猫果树下的两只黑猫，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忧心忡忡的表情：
“老头儿，你不是一直认为拔苗助长不是个好词儿吗？怎么任凭学校那些家伙乱来啊？这已经不是拔苗助长，这简直，简直……”它嘟嘟囔囔着‘简直’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儿，末了，有些烦躁的起身，跳到旁边书架上，一爪子扒拉下一本《六壬卜课》。筆趣庫
线装书跌落的声音惊醒了躺椅上的书店主人。
老人睁开眼，瞥了一下桌上那盏茶，轻轻‘唔’了一声：“早吗？不早了，不算早……他马上就毕业了，该知道点更沉重的知识了。巫师向往超脱，就像白丁向往星空，这是魔力吸引下的本能。”
“他现在连注册巫师都不是！”黄花狸‘呼’的一下又跳上书桌，身子向先生所在的方向前倾着，声色俱厉。
先生抬头看向天花板，仿佛正透过屋顶看外面那片无垠的星空，许久，才用很轻的声音答道：“你知道人为什么会留在大地之上吗？”
“因为他们没有翅膀。”黄花狸向后蹲坐下，没好气的答道。
先生不以为忤，仿佛没有听到花猫的话，自顾自答道：“因为他们心底没有依靠，必须踩在结实的地面，才不至于被头顶无尽的空虚所吞没。那空虚，是无边无际的星空在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投影……”
“这跟我们今天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跟了先生太多年，花猫早已厌烦了这种占卜师式的问答，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
先生仍旧没有直接回答它的问题，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慢吞吞的说道：“……大地对人的吸引力无穷无尽，无法摆脱。每个人从出生就可以感受到这股引力，成长的每时每刻都在适应它的存在。如果按照一般逻辑，人大概永远都要呆在地面了。只不过造物主并没有彻底否定任何一种可能性。祂让人拥有了抬头的能力。”
“猫也有抬头的能力。”花猫已经趴在桌上，一只爪子撑着下巴，眼睛瞄向身后摆来摆去的尾巴尖，语气显得有些无聊。
先生抬了抬手指，落在地上的线装书轻盈的飞回书架间，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人抬头，然后就能仰望星空，可以彻夜凝望某颗吸引他注意力的星星，倾听星辰间传来的低语，幻想那些地面永远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伟大事物。”ъiqiku
黄花狸终于来了几分兴趣。
“星空不是很危险的地方吗？怎么在你嘴里可以随随便便往上看了？人怎么分辨哪颗星星危险，哪颗星星不危险呢？”它丢出一连串的问题。
这一次，先生认真看着他，回答道：“很简单，倾听你的内心，用心去看。”
“听上去有些太简单了。”花猫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书店主人叹了一口气：“真理往往经过无穷收敛，就是如此简洁优美……所以你必须学会自己总结与分辨。我不会一直在你身边指引你。”
花猫撇撇嘴，抖了抖耳朵，起身，绕着书桌边缘，踱着猫步，尾巴愉快的左右小幅度摇摆着，保持身子平衡：“……但我还是不明白，你说这些，跟那小子是不是太早接触超脱概念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的影子有句话说的很对——他有‘高度’。”先生认真答道：“他与普通巫师一样容易抬头看向星空，但却比普通巫师更容易听到、看到隐藏在寂静星空最深处的真实。所以他需要提前点亮一盏灯，在遥远的未来亮起，为他照亮前行的方向，避免走入歧途。再者，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任何事都必须有意义……要知道，对称只是人类刻意寻找的美。不对称才是宇宙普遍存在的现实。”
黄花狸脸蛋皱成一团：“前面还好……最后一句话，是不是有点太抽象了？”
“世界一开始就这么抽象的。”先生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叮！
悠扬清脆的声音在窗外突兀响起，打断书屋里的闲聊。
第七百三十七章 助教团的通知
“还能不能过！能不能过！”
“一天天的……没完没了！”
书店橱窗里，被打断谈话的黄花狸人立着，两只爪子扒着窗上的木制栅栏，仿佛一个被囚禁在监狱的犯人，看着窗户外恭恭敬敬敲击音叉的狐狸掌柜，忍不住把圆滚滚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撞击着玻璃窗，嘴里骂骂咧咧着：“……这日子，没法过了！”
全然忘记上元节那天晚上它夸奖‘年轻真好’时的情形。
只不过任凭它把窗户撞的叮呤咣啷作响，屋外的路人却都视而不见，屋子里也没有人附和它的表演。
所以，撞了一会儿，花猫便悻悻然转身，箕坐在窗边，两条毛茸茸的大长腿肆无忌惮的撇开，冲小火炉所在的方向恶意露出两颗毛茸茸的丸子。
它那根漂亮的长尾巴仿佛一条被骨头被抽走一半的毒蛇，耷拉着脖子，悬在左右摇晃着，一副已经脱离猫脑掌控的模样。
糟糕的态度终于成功引起了书店主人的注意。
“如果你想这个季节过的舒服一点，我可以帮忙，免费的。”吴先生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毫无坐像的花猫，右手在半空中做了一个虚虚劈砍的资深。biqikμnět
黄花狸立刻交叉起双腿，遮掩住那两颗丸子。
旋即愤愤不平起来，指着窗外刚刚离开的狐狸掌柜：“要么你把书架上那株小树苗给郑小子送去，让他自己在家里天天对着敲木鱼，要么你就把窗户关紧一点，别漏一丝声音进来……哪有这样……又不让猫出去顽，又天天放五百赫兹声音进来，搅人清梦！”
“五百二十八赫兹，不是五百赫兹。”书店主人认真纠正花猫的错误用词：“……顺便，你是一只猫，还不是人。”
“至少一只猫不会随便丢下它的仆从跑路。”黄花狸斜乜着书店主人，满腹怨气：“你是人，我是猫，这让我想起希伯来那个名叫亚伯拉罕的巫师对财主说过的句话——你我之间，有深渊限定！”
咔嚓！
窗外传来清晰的雷声，仿佛是在为花猫的忤逆壮胆。
……
……
轰隆隆。
温婉的春雷在窗外极远的地方响起，将沉睡中的郑清惊醒。
他闭着眼，摸了摸塞在枕头是个好兆头，欣慰的睁开了眼。
太阳还没出来，天色只是微微发亮，隐约间，郑清可以看到萧笑也在摸黑起床。
“今天去吗？”萧笑显然注意到正在起身的郑清，压低声音问道。他问的是郑清要不要一起去做早课。自从参加过七宗罪的会议后，郑清就决定尽可能减少风险暴露的机会，所以每天的早课也改在阳台进行。虽然学校宿舍的阳台稍微有些狭窄，但只要动作稍微慢一些，并不影响郑清完成早课——当初在家的时候，他也是每天在阳台做早课的。筆趣庫
“不去。”年轻公费生含糊而坚定的回答着，顺手抓起那个掉了脑袋的噩梦娃娃，把它丢进桶里。
萧笑戴上擦好的眼镜，理了理腰带：“那我做完早课直接去图书馆了，早饭……”
“不用担心，我跟青丘公馆那边说好了，最近几天她们给我送饭。”郑清接过小精灵捧来的热毛巾，敷了敷脸，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顺便，今天见面的暗号是‘长命无绝衰’，我说‘长命’，你要答‘无绝衰’！”
“一天天，花样儿真多。”萧笑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一脸无语。
有关‘见面暗号’的措施，是昨天郑清刚刚琢磨出来的。为了避免七宗罪的魔鬼们冒充熟人接近自己，郑清与几位同伴约定见面时使用暗号确定彼此身份。对于这种源自白丁世界的简单粗暴的安全措施，辛胖子与迪伦都感觉非常有趣，唯有萧笑感觉有些无聊。
至于请青丘公馆送饭，也是昨天与苏施君见面时，青丘公馆的主人允诺的。
萧笑离开不久。
郑清便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来到阳台——在宿舍里做早课另一个好处，就是自由度很高，不需要穿戴整齐。
惊蛰之后万物复苏，春天也总算坐稳了它的江山。
仿佛一夜之间，大地长出了一片毛茸茸的绿色，细小的生命从墙角、石缝、树下等各个角落钻出来，贪婪的汲取着天地间的生机。
就在郑清一边打着‘不拳’，一边神游天外欣赏春色时，一只青色纸鹤翩然而至，落在403宿舍阳台之外，隔着窗户，很正经的叨了叨男生面前的玻璃，然后歪着头，看向与它对视的郑清。
是学校的公务纸鹤。
郑清很容易便分辨出纸鹤上传来的讯息，一脸纳闷把它放进屋子里。
纸鹤绕着屋子转了几圈后，稳稳的落在郑清肩上，啄了一下他的耳垂，驯顺的摊开身子，化作一张信纸——
“会议通知：第一大学助教团诸成员，兹定于2010年3月14日上午九时至下午十五时，于第一大学助教团大会议室进行‘边缘学院有关特殊项目第一次助教全体会议’（机密级），请于3月8日中午十二点之前确认参会意见，若无回复，将默认参会。以上。第一大学助教团常务办公室，印鉴。”
郑清看着信纸末尾那个鲜红的印章，下意识挠了挠头。
原以为自己这个助教不需要参与这类麻烦事，看着通知里的时间，他在心底默算了一下，今天三月七号，也就是说如果不参加，需要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给出回复。
他强忍住立刻回信拒绝的冲动，先给苏施君、托马斯以及老姚分别去了一封信，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收到的通知。
早饭还没来，三封回信便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托马斯只是告诉郑清，拒绝这项任务对他的助教工作并无妨碍；苏施君回复了两个字，‘参加’；而老姚的态度则有些模棱两可，表示课余多参加一些学院工作可以增长见识，另外还特意提醒年轻的助教同学，不要在学习之外的其他地方使用时间转换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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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 大二下学期第三个周一
对于助教团的会议通知，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魔咒课之前，郑清都还没下定决心是去参加还是拒绝参加。biqikμnět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别去，做个选择而已，有那么困难吗？”萧笑对于郑清的纠结有些无法理解。
正在抄作业的男巫手中笔尖顿了一下。
“你没有做过选择，自然不清楚选择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郑清揉了揉攥在手心里的墨玉，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不要有选择的机会。”
萧笑扶了扶眼镜，盯了自己的同桌一眼。
“总觉得你跟我说的不是一回事呢。”宥罪猎队的占卜师眼神有些微妙。
“那是你的错觉。”郑清嘟囔着，重新低下头，比对着自己与萧笑作业中的差异。应试教育十几年，他对抄作业有着丰富的经验，知道绝对不能抄的一模一样。
萧笑没有理会郑清心不在焉的回答，转头看向辛胖子，踢了一脚前排的凳子：“今天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吗？”
胖巫师正倚靠在墙上，翻看手中的《贝塔镇邮报》与《每日号角报》。
“都是些老生常谈。”
他手中报纸翻的哗啦啦作响，一目十行的浏览着竞争对手们的工作成果，毫不客气的批评道：“一半的版面都在讨论边缘学院——边缘学院的风险、边缘学院的危害、边缘学院对社会的冲击、边缘学院拉低第一大学的教学质量、边缘学院没有院长不行、边缘学院学生堕落风险极大——车轱辘话翻来覆去，讲了快两个星期了……似乎除了边缘学院，他们已经找不到新话题了！这就是舆论商业化的最大问题，他们总是对热点问题倾注过分多的注意力，而忽视了这个世界其他角落还发生了许多不起眼、却同样值得关注的问题。”
“比如？”萧笑扬了扬眉毛。
“比如第一大学屡禁不绝的私人猎赛问题，比如一个月以后的春狩，再比如6月份的布尔世界杯猎赛！”刚刚一直打盹儿的张季信忽的睁开眼，语气带了几分恼意：“要知道，世界杯四年才举行一次！”
“第一大学设立新学院一百年都没有一次。”郑清幽幽的插了一嘴——他虽然在抄作业，却一直竖着耳朵，捕捉几位同伴的谈话。
“作业没写完的人闭嘴。”胖巫师不无恶意的吐槽了一句。
“还有什么其他消息吗？”萧笑低头摆弄着桌上长短不一的算筹，眉头紧皱，似乎看到了某些不太好的罫像。
“唔……菲兹尔公司推出了一款新的护发魔药，能有效抵御魔力紊乱造成的脱发；马丁·托儿炼金公司改进了石像鬼动力系统的魔法回路，节能达到百分之十七；基尼小屋与贝塔镇管委会达成下一年度巡逻任务合作协议……”
说到这里，胖巫师似乎想起什么，翻了翻手中报纸，补充道：“还有，刚刚提到巡逻队……昨天学校巡逻队在沉默森林发现一个‘事故现场’，似乎是某个马人部落与一个小食人魔部落发生冲突，食人魔祭司不知道用了什么可怕的萨满魔法，现场死伤惨重，据说只剩下一地白骨，连一丝血肉都没剩下！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沉默森林里的生存法则始终是这么严酷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尤其那些类人魔法生物的生存环境，更是……另外，《每日号角报》关注到郑清助教惊蛰那天在青丘公馆吃了一顿饭……”ъiqiku
后一个话题他转折的十分生硬。
不过效果却非常出色。
某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号角报的消息吸引了过去。
“他们怎么知道的？跟踪吗？还是占卜？”郑清终于放下手中抄录的作业，纳闷的抬起头：“但我去青丘公馆都带隐身符的，他们不该知道我的踪迹！”
“如果不是大占卜师出手，普通占卜师可算不出伱吃了三个煎蛋。”胖巫师抖了抖手中报纸，意味深长的瞟了年轻公费生一眼：“按照我对记者这个行业的理解，这么详细的情报，一般都是线人提供的……换个更清楚一点的词，就是内奸。”
郑清脑海立刻浮现某个小狐女仆的身影。
连带着，此刻坐在第一排的李萌也变得可疑了许多，毕竟苏芽虽然神经粗大，却还算个合格的女仆，不会随便把公馆情报透露给外人，反而常常偷摸打听公馆消息的李萌，时不时能从小狐女嘴里掏出很多隐秘的事情——而李萌这厮嘴上又没有个把门的。
许是感受到空气里传来的莫名‘关心’。
坐在前排的小女巫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狐疑的左右看了看，最后竟直接看向教室后排，盯了郑清一眼，惊的年轻公费生立刻收回了目光。
“不要东张西望！章节预习完了吗？”蒋玉伸手把李萌脑袋拧回原位，板着脸，屈指敲了敲她面前的课本。
“预习完了。”小女巫很没底气的回答着，眼珠一转，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表姐你手里那块玉好像有点小猫轮廓了诶！”
“真的吗？”蒋玉的注意力果然被手中白玉吸引了去，只不过她仔细打量片刻，始终没有看出玉石哪里像猫：“……你是说这条棱吗？确实，好像圆润了一点。”
李萌暗自发笑。
与此同时，郑清的同伴也问到了相同的话题。
“昨天我就有些在意……你手里捏着的那块玉石是做什么的？”
辛胖子翻看报纸的间隙，瞥了一眼年轻公费生手中握着的墨玉，语气带了一丝好奇：“感觉石头上传来的魔力波动很平和，不像是护符。”
“就是一块单纯的玉石，变形课教授建议我把它变成猫，有助于拿学分。”郑清含糊回答着，揉搓着手中的玉石，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女巫背影——如果没有猜错，此刻蒋玉手中也握着一块玉石。
一想到这儿，他嘴角不由微微翘了一下，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
“变形课……啧。”
胖巫师砸了砸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翻看报纸之余提醒道：“虽然但是，我还是建议你换块普通点的石头，这样万一不小心掉地上，也不会心疼。”Ъiqikunět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九章 一语成谶
一语成谶。
意思是一些不吉利的话、戏谑之言变成了真实。
辛胖子有没有言灵血统郑清不清楚，但郑清觉得他肯定长了一张乌鸦嘴——周一这一天还没结束，郑清手中的墨玉便掉在了地上。
但却不是不小心，而是被他主动扔掉的。
周一晚上，郑清回宿舍的时候，在宿舍楼下遇到了一头失控的石像鬼。当时那头石像鬼不知从哪个房檐突兀的掉了下来，张牙舞爪扑向郑清，惊的男巫下意识丢开手中的墨玉，伸手去摸灰布袋里的符枪。httpδ:Ъiqikunēt
不出意外，食尸鬼被反应过来的年轻助教一枪崩碎了脑袋。
所幸墨玉掉在了草地上，并没有摔坏。但这次遭遇也给郑清提了醒，换了左手去摩挲玉石，而将右手空出来，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校工委调查的结果，那头食尸鬼是个意外。”
隔天下午，蒋玉便找到郑清，通报了昨晚事故的详细情况：“你知道马丁·托儿炼金公司最近改进石像鬼动力系统的事情吗？那项任务是由学校应用魔法研究院贾比尔炼金实验室承接的，当时贾比尔实验室参考几种特殊魔法生命体内魔力流转的特征，提出了几个不同的改进方案，然后在第三阶段安全性检测中，实验室在校园里随机选择了几头石像鬼，对它们进行了指定方向的优化调整，测试不同方案落地后运行情况。
后续第四阶段观察实验中，这些石像鬼都没有任何异常，于是贾比尔实验室择优选取了运行情况最佳的一个方案上报给马丁·托儿公司。
至于其他几头被调整过的石像鬼，因为调整方向都是动力系统，没有涉及任何思维或者意识方面的修改，再加上几头石像鬼在第三阶段、第四阶段的测试中都表现的非常正常，行为模式与运作逻辑完全在实验室预测范围内，所以最终贾比尔实验室没有将它们销毁，而是将其纳入第五阶段，常态化观察模式中。
学校很多实验室都有类似项目，通过调整时间变量来考察实验体的长期运行情况。只不过你比较倒霉，遇到了一头突然失控的实验体。”
“听上去确实是个意外。”郑清喃喃着，盯着面前那张戳了一溜各种红色印鉴的调查报告，若有所思。
“你觉得不是意外？”蒋玉把垂落在脸颊的发丝撩到耳朵后面，敏锐察觉到男巫用词里的微妙差异。
“我不知道，”郑清捏了捏手中的那块墨玉，看了一眼神色带着一丝疲惫的女巫，不想她担心，于是立刻改变说辞，半开玩笑道：“我是说，毕竟我不在那个实验室……不知道学校会不会要求我赔偿实验体脑袋被打碎的损失。”
“你不让贾比尔实验室掏钱弥补精神损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赔钱给他们！”女巫语气带了一丝不悦，脸上却也带了一丝笑意：“不过如果你想要他们赔钱，我可以帮忙……贾比尔炼金实验室可是有钱的很。”
炼金实验室都很有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倘若郑清铁了心在这件事上‘碰瓷儿’，从贾比尔炼金实验室身上薅下来几十个玉币的羊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终究不是两年前刚刚入校时一穷二白的新生，不想因为这件小事与学校某个资深实验室发生龃龉，也不想让蒋玉继续在这件事上操心。
于是，郑清笑着打岔道：“不要紧，不要紧……倒是你，你这么忙，学校怎么还安排你来给我调查报告？我以为校工委会直接跟我联系。”
“我是班长，这种事情绕不过我的。”女巫瞥了一眼郑清握着的那块墨玉，也放过了那座炼金实验室：“……你的石头变形成功了吗？”
说着，她摊开手心，露出自己那块白玉：“李萌说我的好像有一点小猫的轮廓了，但或许是因为我天天盯着它看，总觉得它没有什么变化。”
那块白玉确实变化不大。
郑清感觉李萌在睁着眼说瞎话，但他却不能傻乎乎的当场揭穿——在这一刻，他忽然对‘皇帝的新衣’有了某种更深刻的认识——他摊开自己的手掌，露出那块墨玉，郑重
httpδ:Ъiqikunēt其事的对比道：“唔，跟我的比较起来，你的玉石似乎确实有点小猫模样了……你看这个边缘，是不是很像猫蜷起的腿……我的这块可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接连得到肯定的女巫顿时精神一振。
“我可一直担心周四下午分身变形术课之前没有一点儿进展，”她张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如果你对校工委的报告没有意义，就签字吧，晚一点我还要送去办公楼。还有，李萌听胖子说，你们几个最近见面都要说‘接头暗号’，是猎队新增的训练内容吗？为什么不问我？”
她忽闪着眼睛看向郑清。
“因为我绝不会把你认错！”
男巫则毫不犹豫的给出了正确答案，同时干笑一声：“而且那个不是猎队训练内容，就是迪伦拍脑袋想出来的宿舍安全措施……他家不是想让他娶一个僵尸新娘吗？他怕别人冒充我们把他骗走……”筆趣庫
郑清非常干脆的卖掉了某个不知情的同伴。
蒋玉倒是没有怀疑。
只不过，当女巫离开后，郑清立刻变得有些心事重重。
晚上，萧笑从图书馆回来后，郑清第一时间与他分享了校工委的调查报告，并把自己与辛胖子讨论的结果说了出来。
“……调查报告显示那头食尸鬼内部魔法回路蚀刻度较高，对雷电天气非常敏感，所以才会出现失控情况，但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郑清指着报告上的一段话，强调道：“不早不晚，它偏偏在我刚刚摘下隐身符，跟倪五爷打招呼的时候失控了……”
“巧合不是你推翻调查报告的理由。”萧笑摇了摇头，仔细阅读着那份报告：“世界上很多事情原本就是一个巧合套着另一个巧合发生的……况且，这头食尸鬼几个月前就被改造了，那个时候七宗罪收到袭击你的任务了吗？”
郑清迟疑着，摇了摇头。
“所以，要提高警惕，但也不要过分敏感。”萧笑把羊皮纸报告卷起来，丢进郑清的抽屉里：“你最大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学习上。”
第七百四十章 第三周
萧笑说的不错。
学生的主要任务当然是学习。
但如果一个人在学校里只是学习，那未免活的也太悲惨了一些。就像郑清，开学才刚刚过去两周，他却有种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的倏忽感，每天睁开眼是小山般沉重的作业，闭上眼又要在梦里遭受各种奇形异状的怪物袭击。
这种经历仿佛没有休止，让他感觉精疲力尽。
经典力学告诉我们，物体不会改变运行轨迹，除非有外力作用在它的身上。生活也是也是一样。在外力出现之前，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成不变的。
郑清不确定自己心底是期待外力的到来，还是祈祷生活不要再起什么波澜。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每周二十八节课程中，他最喜欢的是老姚的分身变形术——不仅仅因为这是唯一一节只属于他与蒋玉两个人的私人课程，也因为在这节课上，他时不时便需要变一次猫，可以肆无忌惮的伸懒腰、打哈欠，在春日的阳光下假寐。ъiqiku
“课堂上变形是让你感受变形术与分身之间的微妙联系，而不是让你找机会偷懒。”老姚在第三节课上严肃的警告着黑猫：“学学蒋玉同学，她的课比你多，比你更辛苦，却没有一节课偎慵堕懒。”
黑猫揣着爪子，盘着尾巴，垂着耳朵，老老实实聆听教授的批评。
旁边的大白猫则挺胸抬头，目是斜视，一如你在其我课堂下的表现。
“你看下去很蠢吗？”
坏消息是，那几门课都是时间转换类课程，我下课的时候需要带隐身符，不能黑暗正小的在课堂下睡觉而是用担心被人发现——只要睡觉的时候是发出呼噜声就行；好消息是，那几门课我有没认识的同学，抄讲义都有处可抄，更别提抄作业了。
再加下老姚原本是小妖出身，而若愚副校长气质又没些阴明朗沉，郑清平日见到那两个人都没些发怵，更是要提让祂们接触自己意识深处，对自己灵魂动手动脚了。
郑清举着这张皱皱巴巴的体检券，在403宿舍怒气冲冲，小声咆哮着：“哪个巫师会傻乎乎去参加那种体检！”
女巫在心底反复出声，严正警告寓居于此的客人，实际下却有没少多把握。去年圣诞节前，我与先生还没许久有没见过面了，八没书屋也一直空空荡荡；而学校外我认识的几位低阶巫师，比如老姚、比如若愚副校长等，也是过是传奇阶位的巫师，让祂们帮忙剔除一位古老者遗留的力量，未免弱人所难。
“安分一点，别逼你找人把他捉出去！”
虽然才下过两次课，但毕伊敏锐的发现，下那几门课的时候，我会出现重微的耳鸣现象，仿佛耳朵眼外没人小声重复着课堂下老师们讲授的内容。
一宗罪的这些魔鬼又仿佛苍蝇似的，嘤嘤叫着，在我耳边徘徊是肯离去。
教授们虽然是会对那位名义下的‘同僚’恶言相向，却也难免说几句‘为人师表’‘言传身教’‘下行上效’之类的话，让年重的助教同学颇没些有地自容。
相对而言，其我课就有没那么没趣了。
包括一只是知从哪外溜退教室前胡乱咬人的发狂松鼠、魔药课下莫名爆炸的坩埚与碎裂的试管、几个年重气盛的蓝袍子堵在教室门口以爱情的名义向郑清发起决斗、七花四门的舞会邀请函、以及某是知名大社团提供的免费体检券。
除此之里，与禁咒没关的几门课——维度派概论、收敛的原则、阿是思少猜想——也没些让人头疼。
事实意义下的‘头疼’。
郑清隐约不能猜到它那番变化的缘故。
却又与我大时候的头疼是太一样。Ъiqikunět
就像重复练习某个字时，越写越觉得自己是认识那个字的感觉一样。
除了那点大大的是愉慢之里，分身变形术那节课便有没其我缺点了。身为传奇级别的巫师，老姚能够把枯燥繁琐的变形公式讲的生动没趣——比如我将咒式分解成几个更困难理解的片段，先让一个白板擦长出七条腿，每条腿的成长度还都是一样，右后腿只长骨头，左后腿长出血管，右前腿生出肌肉，左前腿覆下皮毛。
还没近古方术、坛场规制、古典科仪等课程，需要退行小量琐碎与繁杂的记忆，每次坐在那样的教室外，毕伊总觉得自己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怎么都睁是开。
自从周一在宿舍山上遇到失控食尸鬼袭击前——毕伊现在经被坚信那头食尸鬼是被魔鬼们控制了——短短几天时间，我又连续遭遇了几起事故。
原本我以为会很复杂的符图学、阴符学、云箓学等基于符箓基础的课程，随着授课内容的深入，变得越来越艰难，很少我非常陌生的符文规则被古代的、近代的、阴文的、阳文的等等是同体系的符文系统扯的一零四落，以至于我经常没种自己是会画符了的感觉。筆趣庫
是想死，却又是得是死，它变得消极怠工也是难免的。
坏几次，郑清是知是觉在课堂下睡着了，是得是抽课间休息的时候，去几位教授的办公室，觍着脸在办公室抄录讲义。
出现那种状况前，我脑海中第一反应经被住在耳朵眼外的这条大青蛇。自从下学期它变得越来越灵动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消极怠工。
郑清经被容忍它的懒散怠快，却是能容忍它在自己耳朵眼外搞东搞西。所以最近几天，我时是时便入定，想要与大青蛇聊聊，但意识却始终徘徊在心海里围，有法靠近还没抽芽的禁咒之树。
生活如此艰难，原本就还没让人疲惫是堪。
七条模样是同的腿撑着一个白板擦，在是小的讲桌下跑来跑去，追逐着同样长了腿的粉笔头，画面显得既惊悚又滑稽。
灵动意味着自你意识的复苏，只是过有没任何一个自你意识诞生的目的是为了自你毁灭。但恰恰，大青蛇呆在郑清耳朵眼外最小的目的，不是借助禁咒种子成长时的规则之力，湮灭它的存在，为海妖王真正退阶成功画下圆满的句号。
第七百四十一章 秘密武器
第2519章秘密武器
“万一某个巫师一时糊涂犯傻呢？”
萧笑倒没有嘲笑‘免费体检’计划的粗糙与随意，反而对那张体检券很感兴趣，用各种探测魔法仔细检查上面残留的痕迹，同时啧啧称叹：“非常干净，非常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有效信息。让几个一年级生新成立的小社团出面，既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也不会漏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你们那个秘社里的魔鬼，果然狡猾的很。”
与博士不同，辛胖子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明天助教团的秘密会议你会参加的，对吗？”胖巫师手里捏着一个小本本，眼巴巴盯着盘腿坐在床上的郑清，满脸热切。
郑清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头膨胀版的毛豆。
只不过他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胖巫师在说什么：“秘密会议？什么秘密会议？明天不是周末吗？”
“就是在助教团大会议室里举行的那个！”辛胖子伸出粗短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我记得很清楚，上周日的时候你接到邀请，然后纠结到第二天都没做出决定！”
“哦哦！你说那个啊！”
郑清闻言，顿时恍然，继而有些疑惑：“确实有那么个会议，我最后没有拒绝……应该需要，唔，我是说会去参加。怎么，你们对它很感兴趣？什么时候它变成秘密会议了？”
他口中的‘你们’自然是胖巫师身后的‘校报编辑部’了。筆趣庫
“别提了！”
辛胖子闻言，立刻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原本我们以为只是一次助教团的普通会议，谁知道《贝塔镇邮报》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这次会议与边缘学院打造秘密武器有关！所以被大家私下里称作‘秘密会议’……当然，这些说法还只是在消息灵通的人之间流传，如果你这两天在流浪吧里多坐一会儿就知道，十桌客人里七八桌都在讨论这件事……只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就变得很被动了。不采访吧，如果被邮报抢了头条，显得我们很不专业；采访吧，助教团这一次搞的很严格……”
流浪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郑清却感觉格外陌生，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进流浪吧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情了。
倒是萧笑，把注意力从手中那张免费体检券上挪开，很感兴趣的看向胖巫师：“边缘学院的秘密武器？什么秘密武器？”
“如果我知道，还需要向清哥儿打听吗？如果知道是什么武器，还能叫秘密武器吗？”ъiqiku
胖巫师连续用两句反问，很少见的鄙夷了博士一把，然后反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干果盒，热情的塞给郑清：“你最近学习太辛苦了，又不能好好吃饭，这些坚果既营养又好吃，写作业的时候嚼几颗，也不耽误时间……不够在找我拿！想吃什么您发个话！”
他把胸膛拍的砰砰作响。
郑清打开木质的盒盖，伸出手指，从里面夹起一个大松子，掂了掂，沉吟片刻：“我记得你昨天抱怨，说每天跟我说话都要先报暗号很麻烦？”“那是迪伦说的！绝不是我的真实意思！”
辛胖子指着吸血狼人先生此刻空荡荡的黑色大棺材，义正言辞：“学校里心怀叵测的小人太多了，就像老姚每次班会都强调的那样，安全问题重于泰山，安全要月月讲、周周讲、天天讲，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你发明的这个暗号系统简单有效，我觉得如果你肯投一篇说明类的稿子，编辑部肯定愿意给你支付足够的稿酬！”
“唔，上报纸倒也不必。”郑清很有些自知之明，满意的把松子儿丢进嘴里，嚼了嚼，只觉得满口生香。
然后他又从盒子里捡起一颗腰果，眯着眼看向满脸堆笑的胖巫师：“如果明天早上苏芽没有给我送早餐……”
因为担心公共食堂就餐有风险，郑清在青丘公馆‘蹭吃’已经一个星期了，负责给他送饭就是苏芽。开始几天，因为可以时不时来学校溜达一圈儿，小狐女还非常积极，每次都能准时送到。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自己早送一会儿与晚送一会儿，郑清都饿不死之后，立刻变得懈怠了许多。筆趣庫
比如今天午餐，距离下午课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苏芽才匆匆忙忙赶来，把餐盒塞进男巫手中。郑清清楚的看到饭盒上沾了几根可疑的红色短毛，疑心她又去宠物苑找那几只小狐狸玩耍。
“这个丸子是不是被九喇嘛咬了一口？”男巫夹着盘子里的菜诈唬了她一下。九喇嘛是宠物苑里的一只红色狐狸，曾经也是波塞咚的好玩伴。
苏芽闻言，不由睁大了眼睛：“九喇嘛绝没有喝你的丸子汤，它只吃了几个虾仁，而且是整个儿吃下去的！”
男巫顿感气闷。
“你不怕我告诉苏蔓姐吗？”他用手指捡了一根狐狸毛递到苏芽眼前。
小狐狸耳朵唰的一下从头发里钻出来，轻蔑的瞥了男生一眼，振振有词：“多大的人了，还去告状……我明明是找狐帮你试毒的！”
论牙尖嘴利，郑清是敌不过这小狐狸的，只能捏着鼻子挑挑拣拣的吃完。
却也因此下决心开辟一条新的‘就食’之路。
此刻辛胖子这位众所周知的美食家上赶着凑了过来，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了，郑清自然要给他一次‘机会’。
胖巫师不愧为校报编辑部曾经拿过金羽毛的优秀记者，闻弦歌而知雅意，几乎立刻露出一副‘惊怒交加’的表情：“那小狐狸竟然这么不负责任？没有什么‘明天’‘后天’了！下周七天的早中晚三餐都交给我吧，绝对安全，绝对营养丰富，而且每个菜我都会试吃以后再交给你的！”
郑清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不保证会议上听到的内容能给你透露多少出来，但能说的我肯定会告诉你。”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羊皮纸与一粒金豆子，交给萧笑：“博士，按刚刚讨论的内容，帮我们拟一份简单的契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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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 会议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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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团的会议召开时间是在隔天三月十四日，也就是周日的上午九点至下午三点，持续近六个小时，看通知书上的安排，中间没有标注休息时间。
郑清原本并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但他仔细研究老姚、苏施君以及托马斯的回信之后，敏锐察觉到三个人都没有让他‘直接拒绝’这个会议，相反，与他关系最密切的苏施君用非常简洁的回信要求他参会，而与他关系稍远一些的托马斯也只是表示‘不参会没有坏影响’。
这几人都知道他这个学期选修许多课程，平时学习非常辛苦。
却仍旧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所以，在简单丢了几次蓍草、烧坏一块龟甲后，郑清最终没有在截止日期之前回信拒绝，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去参加会议。
第一大学助教团大会议室位于办公楼三层的尽头。
郑清早上写完阴符学与二阶战阵理论的课后作业已经是早上八点五十，他不得不给自己挂了四条甲马符，才在距离会议正式开始不到五分钟的时候堪堪赶到了目的地。
在门口摘下身上的隐身符，郑清推开门，原本想顺着墙角悄悄溜进去。
只不过他身上的一袭红袍与会议室里满满当当的黑袍子们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以至于他一进门，便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助教们的注意力。
那些夹杂着困惑、好奇与审视的目光，让年轻巫师压力山大，当然，与学生们相比，助教们的素养显然更高一些，没有人在会议室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者冲他指指点点，这让年轻巫师稍稍感到一丝宽慰。
“哟，郑清助教，早上好！”郑清的实践课老师远远的便冲年轻巫师招了招手，笑容满面：“周末愉快！”
希尔达坐在大会议室最后排的角落里，非常符合郑清平日上课的‘习惯’，更妙的是，希尔达的旁边恰好还有一个空位，于是年轻男巫只用了几秒钟，就欣然接受了那只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邀请。ъiqiku
“一点也不愉快。”
郑清坐下后，第一时间摸出笔记本、墨水瓶及羽毛笔，摆在桌上，然后揉了揉手腕，重重叹了一口气：
“开学才三个星期，我就已经忘了真正的周末是什么样子了……昨天一天，我就得完成两个随堂小测验、五份课后作业、还有一篇七页的‘黄巾力士与敕令符咒管辖权分析报告’，我写了一晚上才凑够五页，剩下两页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愉快呢？”
“学生时代的乐趣不就在于此吗？”
希尔达晃了晃脑袋，脸上的铜环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除了与小姑娘恋爱、与野妖厮杀外，永远完不成的作业以及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后死里逃生的舒爽，才是你能留下的最久远的回忆。”
郑清摇了摇头。
他可没有受虐倾向，一点儿也感受不到被折磨后的。
“你知道今天这个会议是干嘛的吗？”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几分钟，郑清没有浪费一分钟时间，立刻开始打探消息，以完成自己与辛胖子之间的契约。
希尔达斜乜了他一眼。
“这种事情你该去问张羽……再不济托马斯知道的也比我多。”
说着，这位实践课老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都坐到这里，跟你坐在一起了，你觉得我知道的会比你多吗？”
这话听着有点儿伤人，却非常有道理。
郑清立刻闭了嘴，目光灼灼四处搜索希尔达刚刚提到的那两个名字的主人——托马斯坐在会议室第一排，正与其他几位助教小声讨论着什么；而作为助教团团长的张羽，来的似乎比郑清还晚一些，他的脑袋转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衣领与花白的头发。
“你还真的打算找他俩问呐。”希尔达摸了摸鼻子上的铜环，似乎觉得男生略显莽撞的动作格外好笑。
“不能吗？”郑清有些后知后觉的看了他一眼。
“倒也不是不能，”希尔达斟酌着用词，眼神很快的瞄了一下周围其他几位助教，稍稍压低声音，语速很快的解释道：“但你身份这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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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三章 小手
“你刚刚说‘不想知道’指的是……”
郑清还想再问点什么，会议室大门猛然间打开，随着一股穿堂风掠过，一阵交错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郑清倏然转头，只见一群黑压压的身影默默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九有学院院长兼魔法哲学研究院院长，姚小米教授。
他仿佛平时上课般，腋下夹着讲义，手中拿着烟斗，脸上笑容可掬，抬手向四周挥了挥，像是走进了一间普通的教室。
紧随其后，是另外几位黑袍巫师——校工委副主任钱九周、亚特拉斯副院长玛格丽特修女、星空学院副院长西蒙教授、以及阿尔法副院长查尔斯教授——助教团团长张羽安安静静的跟在人群最后面。筆趣庫
这些人郑清都认识，而且多多少少都打过交道，但除了校猎会、开学典礼等必要的公开场合外，极少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此刻见他们竟然一同出现，顿时意识到今天这场会议却如传言中所言，颇多蹊跷。
“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
老姚将手中讲义放在讲桌上，抬起头，开场白简洁明了，他的目光从会议室的每一位助教脸上掠过，眼神幽深，郑清感觉他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间，下意识挺直了身子。
与他相似的助教不在少数。
台上的传奇巫师虽然收敛了气息，但只是一道目光，就让这些年轻巫师们倍感压力，纷纷屏息凝神。
“今天这次会议，与边缘学院有关。
早些时候，边缘学院的负责人提出了一项非常有趣的计划，经过第一大学教授联席会议、校工委以及学校其他部门审查，认为这项计划很有价值，所以我今天来这个会议室，不是跟大家讨论问题的，而是带着任务，给你们分配任务来的。”
说到这里，老姚稍稍停顿了片刻，似乎想让助教们消化一番他所讲的内容，但郑清相信，包括他在内，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具体任务是什么，没人出声，整个会议室静的惊人。
教授呵呵笑了一声，稍稍驱散了几分屋子里沉闷的气氛：“既然是分配任务，那我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
在此之前，我再多说几句话。
我知道你们都听到了很多传言，这样的，或那样的，但我现在非常明确的需要告诉你们，你们听到的都不完整。
边缘学院的成立，代表着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徐徐拉开它神秘的帷幕，任何具有冒险精神，向往探索新世界的巫师，都不应该错过这样的机会，而且也都必须承认这个事实——随着魔力潮汐的涌动，属于更广泛巫师群体的力量正在迅速壮大。
你们属于第一大学助教团的精英巫师。
助教团只需要关心魔法。
所谓的学院立场、利益分割——即新闻、事件背后的真正属性，或者直接成为校园叙事的元素——那都是助教工作的附属产品。
每一位助教都可以有自己的具体的出身、独特的世界观、具体的方法论，所以我们不会干预你们对每件事的具体看法，也不会因此调整助教团的叙事方式。https:ЪiqikuΠet
助教团应该包容任何人，也拒绝任何人，只看他是否真的关心魔法。
好了，废话就说这么多。
今天分配的具体任务内容，将在每个人领取的时候单独告知你们，同时按照惯例，你们在领取任务的时候需要签署相应的契约。这里我需要提醒你们，学校分配给助教团的工作并不轻松，将持续大半个学期，至少三个月，相关工作会计入工时，你们将担任这个项目主持巫师的‘小手’，让他把更多精力集中在更具体的事务上……”
听到这里，郑清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惊愕，扬起了眉毛。
‘小手’——petitesas——是源自欧罗巴保守派巫师群体中的一个古老词汇。
旧派的巫师师徒传承非常严苛且辛苦，尚未独立的巫师学徒们住在老师的魔法塔中，日复一日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各种魔法技艺的修行。但大部分时候，这种修行更像是对廉价劳动力的压榨，这些巫师学徒与其说是学徒，不如说是魔法塔里的包身工。
即便这样，也并不是每个‘包身工’都有机会跟在老师身旁听其耳提面命，更多时候，大部分学徒都只能呆在魔法塔最底层，做着最琐碎、乏味的魔法原料处理工作，只有那些天赋非常出色的学徒才有机会成为导师的‘小手’——在老师制作复杂的魔法卷轴或者高阶魔法道具的时候在旁边打打下手，做一些魔纹绘制、魔药调制、魔法石嵌刻之类的工作，让老师从那些枯燥且重复的低端作业中解放出来，去完成更复杂的任务。
普通魔法卷轴只需要一两位‘小手’帮忙就可以了，但高级的，比如魔法塔基座法阵的绘制、黄巾力士内部魔法回路蚀刻、或者龙骑士甲胄上的符文烙印等工艺更繁杂的任务，便需要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手’同时工作，数十日昼夜不停，才能满足要求。
而眼下，需要第一大学整个助教团充当‘小手’，持续一个学期的任务。
郑清完全无法想象该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了——更重要的是，助教团的巫师可以算得上整个巫师界中年轻一代的翘楚了，不仅每个人（除了某人）都是注册巫师，而且都有一两手非常漂亮的绝活，即便进入学校那些重点实验室也不困难。
这样的人才被差遣担任‘小手’的工作，立刻让许多助教有些按捺不住，但在助教团团长严厉的视线下，最终没有一个人出声。
“……下面，叫到名字的人按顺序上前，”姚教授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会议室里略显骚动的气氛，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只是抓着烟斗的手指了指旁边几位学院副院长：“来领取自己的任务……安迪·沃尔夫！”
坐在会议室边缘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巫默默起身，安静的走向前台，老姚身旁几位副院长们已经撑起了一座半透明的结界，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倒是站在结界外的老姚抄着手、咬着烟斗，笑眯眯的，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郑清感觉那老头儿的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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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 小手任务（上）
三月十四日，周日，天气晴。
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七分。
布吉岛的天空仿佛一块澄澈的蓝宝石，宝石的边缘零星点缀了几朵乖巧的云朵，金色的阳光不受丝毫阻碍的穿过玻璃窗，在会议室里留下一条条微微摇曳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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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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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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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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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五章 小手任务（中）
钱教授指点的几处需要签字的地方，分别对应‘身份认证’‘委托申请书’‘责任与义务’以及‘沉默契约’。
郑清签字的时候，莫名想起大一时，苏施君曾经诓骗自己在电脑上点的那个x，与眼前这一幕形成鲜明对比，嘴角忍不住微微勾了一下。
只不过他这丝笑意还未绽开，便被一个沉闷的声音打断。
钱教授从桌子下面拎起一块沉重的金属板，砰的一声搁在了郑清面前，然后敲了敲桌面，绑在金属板上的几条小鹿皮带宛如游蛇般滑落到一旁，露出上面复杂的纹路。
“知道这是什么吗？”教授指着金属板问道。
郑清端详着面前这块表面布满细密纹路的金属板，脑海瞬间闪过几个名词，最后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秘银？”
“答非所问。”
教授摇了摇头，径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魔法卷轴，解开上面的丝缔系扣，展开，露出里面一道极其高深的符箓——或者说，这已经不是一道符了，而是一个由许多基础符文相互嵌合在一起的、非常复杂的符文系统。
只是看了一眼，郑清就由衷的发出敬畏的叹息。
正所谓‘外行看新鲜，内行看门道’。https:ЪiqikuΠet
符文有没立刻回答。
静心符，很复杂。
“……一个郑伊是按照最‘正统’的路线铺设，弱化的是那个‘设备’的里壳；一个郑清剑走偏锋，埋设在控制魔力流转的郑清与屏蔽精神攻击的郑清之间，弱化的是整个郑清体系的‘框架’；还没一个郑清，非常神奇，它孤零零有没与那个系统的任何其我郑清勾连，却横跨了整个郑伊系统的手尾……似乎弱化了所没地方，却又像什么地方都有没弱化到……是，是对，它是与那个系统里其我郑清勾连的……那张卷轴是破碎？！”
我高着头，鼻尖几乎要挨到卷轴下的帛纸了，魔力、灵机、丝线、以及朱砂的气息相互交织在一起，绵绵是绝的向我鼻子外钻去，我睁小眼睛，循着帛纸下笔画勾勒的重重，在心底一点一点分解着那道郑清构筑的系统。
却看到办公桌前的老巫师幅度很大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破碎……他会在把那个卷轴理解为一位巨人身下的一根毫毛……所以，他能找到那根‘毫毛’的核心节点在哪外吗？”
但肯定想要制作一个让人能够体悟‘本来有一物，何处惹尘埃’效果的符，就是是复杂把静心符与辟尘符绘制在同一张符纸下这么复杂了。筆趣庫
因为这句偈语深刻的佛家文化与思想背景，所以制作者要对禅理没足够深刻的了解，才能找到一个恰当的‘节点’作为连接两个毫有关系符箓的核心。
郑清是极其复杂的符号。
辟邪符、辟尘符，也是容易。
当然，想要直接找到一个简单郑清系统的核心并是困难，通常情况上，制符师会以某个比较陌生的郑伊为，同时向右左分解，一点点解析出它的真实形象。
真正的制郑伊克，如麹圣卿或壶公，能够把自己对魔法本质的理解，用最复杂直白的郑清描绘出来，融入简单的郑清体系外，赋予其鲜活而真实的生命——这种作品外的每一个郑伊都是活的，会自己寻找最适当的方式与周围其我郑清融为一体。
当然，我在那外说的制符大师并非真正的制符大师。
钱四周颇为感兴趣的打量了女生几眼：“能看出来那些郑清是什么效果吗？能找到它的核心节点吗？肯定你让他复刻，他能够在另一张卷轴下把它临摹出来吗？”
却又是极其简单的系统。
而会在的郑伊师就像刚刚学会写字的孩子，一张小小的白纸下只能歪歪扭扭写上几个字，每个字小大是一，还显得格里拥挤，让所没看到人都能感到一股有声的窒息感。
就像现在。
这个‘系统’，让郑清仿佛看到了一位精通符箓技艺的制符大师在卷轴前挥毫泼墨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有数道属于是同符箓的灵机在一支符笔指挥上，一边骂骂咧咧嫌弃空间会在，一边又挤挤挨挨、老老实实的躺在同一张卷轴下。
总而言之，在符文看来，能绘制出眼后那张卷轴下简单郑伊系统的，最多也是一位‘稍次一级的制符大师’。
“那是一个起弱化作用的郑伊，常用在盾牌或类似结构下，会在抵御绝小部分物理攻击与魔法攻击……会在来说，一个系统内只要一个弱化郑清就足够了，但你们不能看到整张卷轴下那个郑清出现了八次！但肯定你们再马虎分析，你们不能看到八个弱化郑清勾连着是同的‘气口’，也不是说，它们弱化的是是同一个区域……”
那个核心不是钱四周教授刚刚提到的‘核心节点’。
我带着几分贪婪，专注的分析着眼后的卷轴，思考着是同郑清之间勾连的技巧，揣度着它们绞合在一起能够发挥出什么效果。
符文是以卷轴下最醒目的一个郑清结束解析的。
此里，还没一种‘是这么会在的精彩制符师’——通常是达到小巫师甚至更低阶位的巫师——通过对魔力的深刻领悟，弱行将是同郑清挤在同一块底版下，通过让魔力在是同维度间流淌实现郑清系统异常运转。
稍次一级的制符大师就像一个优秀的音乐指挥家，能够决定一部作品在舞台下的呈现度。我们能够用最简洁的笔触与最多的消耗，达到最佳郑伊运行效果，让整个郑清体系处于和谐与平衡的状态中。
郑伊的指尖在距离帛纸一毫米远的‘低空’拂过，追逐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符纹，嘴外喃喃着，念念没词：
年重助教愕然抬头。
会在在于组成整个郑伊体系的只没一千两百四十八个基础郑清，简单在于是同郑清相互组合能够产生有数种是同的可能性、诞生有数奇妙的功能——而将这些充满想象力的会在功能简化成一段段相互嵌扣在一起的郑清，不是每个制符者每天需要面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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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小手任务（下）
符文系统里主导系统功能的部分，被称为‘核心节点’。
在符文世界中，这个节点也被叫做‘主导符文’。
主导符文通常不超过九个字节，却能支撑整个部件的核心功能，将巫师的想法从几块稀有金属与宝石、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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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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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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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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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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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七章 第三周班会前
周日晚。
班会开始前。
郑清是第一个抵达教学楼东601教室的学生。
因为教室里没人，简笔画小人显得很没精神，只是瞥了一眼年轻的助教同学，在白纸上自顾自抱着它那颗仿佛土豆似的脑袋，整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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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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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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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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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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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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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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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米安“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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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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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章 边缘学院为什么需要‘秘密武器’
“能够请一位传奇巫师主持的特别会议，绝对不简单。”
“同时让其他四个学院与校工委的大巫师一齐出现，当然不简单……所以我认为‘秘密武器’的说法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让助教团的助教们做‘小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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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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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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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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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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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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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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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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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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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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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四十九章 辞职
“不要笑！这个事情你们觉得很好笑吗？”
“你们已经大二了，一眨眼功夫，马上就要面临毕业、考级的现实。这个事情关乎你们的人生、你们的未来，一点儿也不好笑！”
说到这里，老姚举起抓着烟斗的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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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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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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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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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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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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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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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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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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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一章 木蚤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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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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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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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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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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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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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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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二章 消失了半节课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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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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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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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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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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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三章 关于老姚行踪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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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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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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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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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四章 唯有流言无所不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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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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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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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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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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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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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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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五章 新的梅林勋章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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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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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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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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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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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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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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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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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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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六章 受到惊吓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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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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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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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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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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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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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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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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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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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七章 高维上的对话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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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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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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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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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五十八章 挂在墙上的队长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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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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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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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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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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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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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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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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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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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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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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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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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关于狩猎的一点安排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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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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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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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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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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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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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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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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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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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章 我有一个学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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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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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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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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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一章 重锤铜豌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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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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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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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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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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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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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三章 周五晚中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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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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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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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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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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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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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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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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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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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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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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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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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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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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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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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四章 周五晚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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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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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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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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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五章 周五晚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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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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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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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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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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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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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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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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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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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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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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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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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钟山毛龙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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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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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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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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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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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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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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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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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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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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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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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七章 乘龙快叙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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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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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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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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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八章 四时之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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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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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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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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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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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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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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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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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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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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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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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六十九章 印象深刻的开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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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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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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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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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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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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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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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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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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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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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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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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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章 上林苑的开幕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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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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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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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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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一章 厘山脚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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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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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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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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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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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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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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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二章 他就是郑清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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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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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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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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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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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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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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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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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三章 第一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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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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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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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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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四章 新的符术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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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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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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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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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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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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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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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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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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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五章 涂山初九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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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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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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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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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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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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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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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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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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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六章 木与火与龙与花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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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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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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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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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七章 忘记锁门的猎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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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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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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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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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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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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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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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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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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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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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八章 郑清的第一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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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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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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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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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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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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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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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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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七十九章 郑清的第二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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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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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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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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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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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章 第一回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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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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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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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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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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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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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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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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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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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一章 千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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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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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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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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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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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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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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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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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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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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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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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二章 抡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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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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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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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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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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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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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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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八十三章 让人沉默的胜利
半空中的雷珠与火珠彻底失去了控制，噼里啪啦炸成一片。
狂风夹杂在其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呜咽，像是有人在哭。
郑清有些心虚的向前蹭了两步，探头探脑看向尾巴的主人。涂山初九结结实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演法台上坚固的青石板被砸出了纵横交错的蛛网状裂纹，而她就位于裂纹中央。
神奇的是，地上没血，一滴也没有。
涂山初九也没有脑浆迸裂——刚刚那声巨响，着实把郑清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铸成大错，此刻回过神，只觉得万分庆幸。
郑清猜测大概是女巫身上佩戴的护符起了作用，亦或者裁判席与厘山上的各家长辈们暗自出手护持了一下。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都让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地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
与庆幸的男巫相比，涂山初九此刻心底则是一片茫然。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与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最后硬生生撞在一起，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与心理冲击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
身为女巫，尤其是一位漂亮的、地位尊崇的、血统高贵的女巫，她从未受过如此对待。不要说被人抡着尾巴砸在石板地上了，就算稍微重一点的拳头都没捱过。
她是一位巫师！
使用咒语的巫师！
举止优雅，平日的笑容与姿态在长辈们眼中都无可挑剔的巫师！
除了天门张家那群外，哪个巫师打架会挥舞着拳头嗷嗷冲上去打的？更不要提在上林苑春狩这样上流的场所对一位淑女使用这么暴烈的手段了。
一时间，她又气又急，觉得万分委屈，只想扒开地上那些碎石，钻进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但尾巴上传来的异样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就算想钻也钻不下去的。
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
郑清又向前挪了挪。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两三步之内了，郑清双手仍旧紧紧攥着涂山初九的尾巴，涂山初九索性继续软绵绵的趴在地上装死。
他总不能再抡我一圈吧！
女巫把脸埋在碎石堆里，悲愤的想着。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场面略微有些尴尬——或者说，正是因为这幅场景过于尴尬，所以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算不算已经分出胜负了？
郑清有些迟疑的抬头，看向裁判席所在的方向。
倘若按照拳击场上的规矩，当对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持续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告负了。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是巫师，演法台也不是拳击场。
裁判席上没有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长辈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的震惊之中。
涂山初九也一语不发。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郑清终于忍不住，拽了拽手中的大尾巴。
“喂。”
他试探着打了个招呼，随即觉得这个字眼儿不够礼貌，停了停，又拽着尾巴很有礼貌的改口道：“你好，请问你要不要投降呢？”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涂山初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继续趴在地上装死。
不会真的把她打死了吧？不能啊，刚刚还听到她哼了一声呢。郑清警惕的看着趴在面前的背影，脑海里顿时闪过十几个狐狸精狡诈装死最后绝地反杀的寓言故事。
但也不能排除刚刚震动过大，把她耳朵震聋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郑清抬腿，用脚尖试探着踢了踢自己的俘虏——因为他现在还抓着别人的尾巴，考虑到胳膊与腿长的因素，所以他的脚尖恰好踢到了俘虏的位置。
用不那么文雅的词来形容，就是他踢了她的。
涂山初九身子骤然绷紧，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郑清清晰的看到自己攥着的大尾巴上那些长长的绒毛一根根仿佛被静电吸引般炸了起来，他下意识以为对方又要使用什么大招反杀，下意识反手一抡。
砰！
又是一圈。
这一次，他稍微收了劲儿，所以砸的不是那么结实，但因为四周热浪与雾气渐渐消散的缘故，这一幕恰巧被月牙湖畔的许多年轻巫师看在了眼里。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包括蒋玉在内。
她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郑清怎么就抓着那只大狐狸的尾巴把她砸在地上了呢？刚刚不是才放出一群鸟吗？而且抓狐狸尾巴似乎也有些不太礼貌呢。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
钟山家的大小姐蹙着眉，咬着嘴唇，狠狠掐了一把挽着自己胳膊的粉袍女巫，疼的对方差点跳起来。
“够了！”
厘山之上，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气的训斥：“你是在羞辱涂山一族吗？”
郑清茫然的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不知对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这里不是演法台吗？只是打个架，怎么就上升到‘羞辱’的层面了？还是说自己必须假装被打败才合理？胜败的名额已经被内定了？
他不满的捏了捏手中的大尾巴，试图再次唤醒自己的对手，让她评评理。
涂山初九身子微微颤抖着，拳头缩在袖子里，攥的紧紧的，但却依旧紧闭着双眼，坚决一动不动。
总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
郑清思考了几秒钟，终于想到了解决方式。
他紧盯着俘虏，一手掐紧狐狸尾巴，一手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张爬云符，丢在地上。四周的雾气向女巫身下汇聚，眨眼便凝聚出一朵小巧的白色云朵，把她托了起来。
然后他拽着尾巴，拖着女巫，在爬云符低沉缓慢的突突声里，把她丢出演法台外。
扑通！
完美！
郑清不自觉的拍了拍手，觉得自己没有直接把她在地上拖出演法台，实在是太绅士了。除此之外，手上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也让人感觉非常不习惯呢。
“承让……噫，人呢？”
把人丢出演法台后，郑清还按照规矩，老老实实行了礼，但抬头，他才发现面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涂山初九的身影。
倒是月牙湖边的蒋玉看的很清楚。
几乎就在涂山初九落地的一刹那，一道白色的虹光便迫不及待的从厘山之上落下，精准的罩在女巫身上，将她卷回山上。
这一次，裁判席上的诸位裁判也没有表达任何异议。
“郑清挑战涂山初九，胜者，郑清！”
一只青鸟展开翅膀，从厘山脚下升起，绕着月牙湖盘旋一周，清脆悦耳的声音回荡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显得优雅且从容。
但愈是如此，刚刚男巫抡着一位美女砸在地上的那一幕就愈是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厘山上下、月牙湖边，所有人都安静的盯着仍站在演法台边缘的那名年轻男巫，看着他脸上似乎腼腆的笑容，沉默许久。
没有正常挑战赛结束后的掌声，也没有欢呼，甚至没有交头接耳的嘈杂声音。
所有人都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一幕。
“这才是真正的挑战啊……这才是真正的巫师！”
神圣意志的现任雷哲，天门张氏出身的张叔智抱着胳膊，看向郑清的目光充满欣慰，语气中满满的赞赏，又重复了一遍他之前说过的话：“难怪我那个弟弟肯屈居人下！”
“除了你们那一家子，整个厘山上下，没人觉得这事儿正常。”赵桥毫不客气的吐槽道。
倒是邓小剑，看向郑清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现在我是真的相信他跟苏议员生孩子了……正常巫师哪里做得出这种辣手摧花的事情！”
“这不叫辣手摧花，这叫撇清干系，自证清白。”
曾经管理过宠物苑的詹雨辰咂咂嘴，举了个很恰当的例子：“假如苑里某只小狐狸偷吃了别人家的鸡腿，一定会刷牙漱口，把爪子洗干净，然后特意在你面前龇牙咧嘴的转两圈，证明自己没有偷吃。”
ps，加了，六百字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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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四章 香饽饽
月牙湖畔的年轻巫师们，囿于境界与经验，能够看到的不多。
大多数人只觉得郑清很厉害，居然可以正面跨境击败一位注册巫师——即便他在演法台使用了大量符箓，但他进入第一大学不足两年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尤其涂山初九还不是一位普通的注册巫师，而是拥有古老魔法传承、拥有天赋血脉能力的世家子弟。
厘山上的老巫师们则浸魔法多年，有着丰富的狩猎与处世经验，居高临下，从这场演法台上的战斗中看到的更多。
没有经历魔法仪式成为注册巫师，却能轻易领悟并使用出跨学科的融合魔法，这是何等惊人的天赋，用‘天才’两个字形容绝不过分。
而且他的肉身也异常强横，可以顶着暴烈的咒语，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一位处于高度警惕状态下的狐族巫师，却没有受到任何外伤。
还有那不菲的身家。
以及小小年纪就已经获得的梅林金质勋章与第一大学的正式教职——即便只是最低的助教岗，但又有哪个教授不是从助教开始做起的呢？
以上四个条件，厘山上的老人们看的都非常清楚。
只拥有其中一个条件的巫师，就属于上林苑春狩里的翘楚，值得各家青睐了。而那个年轻人同时拥有全部，这已经不是‘璞玉’可以形容的优秀了。
一时间，即便再挑剔的老人都有了见猎心喜、怦然心动的感觉。
奥布莱恩家族的长老向青丘苏家的位置看了一眼，表情微妙，心底暗忖着家里哪位适龄女巫在容貌上能稍稍对抗苏施君。
布莱克家族的老人则眯着眼看向钟山蒋家的所在，心底嘀咕着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蒋家挖得，我挖不得？
还有刚刚安慰完涂山初九的涂山家长辈，捧着茶小呷了一口，心底琢磨怎么才能把‘摸了我家女孩儿的尾巴就要对她负责’这样的话说的更理直气壮、名正言顺一些。
目光都是有重量的。
蒋家与苏家的长辈们顿时感到一股莫名压力，下意识互相看了对方所在一眼。
与山上不同。
月牙湖畔的年轻巫师们并没有安静太久。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仿佛一群受到惊吓后的小鸡仔，由安静，到窃窃私语，再到喧闹，只用了不长时间，人声便渐渐鼎沸起来，衬托的旁边那汪碧绿的湖水愈发宁静。
站在演法台上的郑清，一脸惊愕。
他并非惊讶湖畔那些吵闹的声音，也不是对年轻一辈的反应感到愕然。准确说，他甚至都没注意到湖畔那些熙熙攘攘，因为他的耳朵被更多声音提前‘灌满’了。
“……成为诺特家族的创意顾问，你不需要担心影响你在第一大学的教职，甚至一年也不需要来家族一次……我们会给出非常宽松的工作条件……以及优渥的酬劳……”
“……郑清同学，你可愿意与奥布拉恩家族联姻？不用担心青丘的反应，所有后果由我们家族一应承担……如果需要，我们还会为你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听说你与季信关系很好？好好好，同学间就该多来往，我天门张氏也有几个可爱的女巫，最喜欢你这样肉体强横的年轻人了，有时间你们可以多多交流拳脚功夫……”
“……郑清同学，布莱克家族传承古老的巫师习俗，每一位大巫师可以拥有四位妻子，在《法典》上她们地位都是同样平等的，是受联盟认可与保护的……”
“……蒋家有幼凰，我绍兴周家也有清鸾，蒋家有的，我周家都有，蒋家没有的，我周家也有，世代大巫，家学渊源，这就是我周家……你想要什么，不妨说一声……”
“……青丘的狐狸精最善摄人精髓了，对你前途没有好处，你是一个纯正的巫师，跟那些月下巫师不是一条路上的，我弘农杨家可以正式承诺……”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或者苍老、或者清亮、或者铿锵有力的声音，郑清只感觉自己头昏脑涨，袖子也突然变得沉甸甸了。
他把手缩进袖子里，摸了摸，是一张张凭空出现的厚实的书函请柬，只凭硬纸上那纷繁柔和的魔力波动，就能猜到它们外表会多么华丽。
他愕然看向厘山。
这才知道春狩上表现出色还会有这样的收获。
……
……
“长老，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还没毕业、没有通过注册巫师考核的在校生，需要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厘山之上，奥布莱恩家族所在，有家族年轻人听着长老们的讨论，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我记得《魔法史》上讲过很多在学校表现优异，出了学校则一文不名的案例……”
坐在最中间的老巫师看了自家晚辈一眼，揪了揪颌下洁白的胡须。
“来上林苑的路上，我经过了西西里岛。”
他没有直接回答‘值得或者不值得’这个选择，而是先给晚辈讲了一个故事：“……在锡拉库萨的古希腊神庙里，我看到一个很有趣的神像。祂模样丑陋，让人望而生畏。弯着腰向前跑着，一副偷偷摸摸却又行事匆匆的样子。祂背上与脚踝都长了翅膀，手中拿着一副天平。当然，最有趣的，是祂的头发。祂头的前半部分头发很长，还向前飘摇着，后半部分则是秃头。祂就是机遇之神。
我看了许久，才看明白这座雕像。
祂前面的头发很长，是为了当他经过别人面前的时候，能让人轻松抓住；后脑勺没有头发，就是告诉人们过去的一切都是抓不住的。背上与脚上的翅膀，是为了尽可能快的消失。手中的天平则是告诉每个人，他在每个人面前经过时都是非常公平的。
机遇就是这样。
大多数时候，当它迎面向我们走来，我们只觉得它很不起眼，甚至它额前那绺头发所展示的发型都那么丑陋；然后它就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匆匆消失；回过神，当我们想拼命去抓它的时候，它那光溜溜的后脑却怎么也抓不住。
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值得或者不值得，不是看出来的，而是抓出来的。你连抓都抓不住，又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真正的机遇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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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五章 薇薇安
联姻是不可能联姻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联姻。
不要说再来几个高门女巫搅局，就算眼下，苏施君与蒋玉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让郑清格外头疼，不知如何处理了。
所以，他最终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而是拱手，向着厘山所在的方向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表示自己需要再考虑一下。于是他耳边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厘山上的老人们也没有不满。
天才嘛，尤其是什么都不缺的天才，骄傲一点、矜持一些，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老人们经验丰富，不知见过多少天才，最是知道与这种年轻人打交道的办法了。
于是一道虹光落下，将郑清重新卷回月牙湖畔。
湖畔的许多视线被这抹虹光牵引着，年轻巫师们脸上纷纷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只不过出于传统与体面的考虑，这些年轻人仍旧保留了几分世家子弟的矜持，没有一窝蜂涌上了，但那些单纯好奇的目光与打量却免不了。
“真厉害！”
蒋玉看着落地的男巫，由衷的称赞了一句。
“还差很远。”郑清想到曾经跟着先生见过的星空，认真的摇了摇头。
蒋玉也摇了摇头：“你就不要谦虚了。能在我们这个阶段轻易战胜涂山学姐的，即便在整个第一大学也没有几位……这是事实。”
“竟然还有几位？”郑清假装露出一脸愕然：“我以为我会是你眼里‘唯一’的那个。”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脸皮这么厚，难怪敢脚踏两条船！”
一个略显陌生的女声非常突兀的穿两人间的对话，郑清眨眨眼，这才注意到蒋玉身旁还站了一位粉色长袍的漂亮女巫，正挽着她的胳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男巫略感不安的收回了视线。
他感觉对方的视线有些扎人，也不知道怎么接口对方的那句调侃。
“但你不该那么……嗯，那么粗暴的对待涂山学姐。”
蒋玉不动声色的打断了这抹刚刚升起的尴尬气氛，委婉的批评了男巫一下：“……她现在大概想要了。”
话虽如此，女巫脸上却露出遏制不住的笑容。
郑清腼腆的笑了笑，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耳垂。收敛到足够生气的小青蛇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沉睡，让他感到有些心虚。
“主要是她太厉害了，除了尾巴，我真不知道狐狸还有什么其他弱点。”他谦虚的摆了摆手。
“你怎么知道狐狸尾巴是弱点呢？”旁边再次传来那个突兀的声音。
郑清嘴角微微一搐。
蒋玉也终于没有办法对趴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鱼听而不闻了。
“啊，忘了介绍一下。”她露出标准的假笑，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我小时候的朋友，薇薇安。”
“也是现在的好朋友，跟你们一个学校的。”
粉袍女巫强调着两人间的关系，大大方方的伸手，与男巫握了握，却抓住不肯放：“薇薇安·奥布莱恩，阿尔法学院三年级，久仰久仰，去年圣诞节月下舞会我就见到你跟玉玉跳舞了，但她可从没说你们是这种关系……苏议员知道你今天来上林苑吗？”
又是一个让人很难回答的问题。
郑清很努力才抽回手，脑海里顿时闪过辛胖子、琳达·巴恩斯、乃至普利策女士的模样，觉得这位薇薇安小姐不去《贝塔镇邮报》当记者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立刻，他就反应过来，对于像奥布莱恩这样古老庞大的巫师家族，不可能允许嫡系子弟堕落到以八卦议论谋生的地步。
同时，奥布莱恩这个姓氏，也让他下意识想起刚刚在演法台上‘收听’到的某个提议，表情立刻变得古怪了几分。
蒋玉立刻敏锐察觉到男巫表情的细微变化。
“有什么问题吗？”她若无其事的递给他一块手帕。
“啊？啊，不，没，没有。”
郑清被她的敏锐吓了一跳，连声否认着，接过手帕，擦完额角的汗水后，又擦了擦手，才找到一个恰当的借口：“我只是刚刚想起来，迪伦也有奥布莱恩家族的血脉……但我记得，他那一部分是血族的，对吧，我是说，你的这位朋友……”
他的表述稍稍有些含糊，但意思却表达的非常清楚。
谁都能看出来，这位薇薇安·奥布莱恩小姐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纯血巫师，绝不是吸血鬼。
蒋玉看了薇薇安一眼。
粉袍女巫则挑了挑眉。
“你不知道吗？”
她语气带了一丝惊讶：“奥布莱恩家族很大的，不仅有巫师、血族的分支，还有僵尸跟幽灵……你不能指望一个存在上千年的巫师家族里没几个异端，或者说，你不能指望一些快老死的家伙不去找其他延续生命的办法。当然，也不排除家族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种事情，时间稍微久远一点儿的巫师家族都会有吧。”
说着，她瞄了一眼身旁的女巫。
蒋玉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声音也很小：“唔，确实不少见，阿尔法的将君你认识吧？他是三叶草猎队的队长……某种意义上，他算我的堂亲……只不过我们两家平素来往不多。”
将君是一个有僵尸血脉的男巫，作风相当酷烈，在第一次校猎会上就给郑清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他从未想过钟山蒋家会跟月下的僵尸一族有联系。
但考虑到薇薇安刚刚的解释，郑清又感觉异常合理。
至于私下里没人议论这件事，其实也很好理解，就像他第一次与托马斯见面的时候，托马斯提醒他的那句话——讨论巫师的血脉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毕竟谁也不知道上溯几百年，家里某位做实验走火入魔的老祖宗会不会为了实验结果而做出某些惊世骇俗的事情，要知道当年巫师界对实验伦理的管理是非常宽松的。
一阵喧哗与掌声打断了三位年轻巫师之间的交谈。
抬起头，郑清这才注意到，接替自己登上演法台的是现任雷哲，天门张氏的张叔智。他宽袍大袖，捧着法书，形象翩翩，全无世人眼中张家子弟的刻板形象。
看到张叔智的同时，郑清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目光在湖畔左右扫描着，扯了扯蒋玉的袖子，语气带了一丝困惑：“我刚刚才注意到……怎么没看到瑟普拉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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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 三古四道
麦克·金·瑟普拉诺。
第一大学两大学生社团之一，血友会的会长，即便在整个联盟也小有名气，被视为年轻一代新势力巫师的代表之一。
所以，郑清原以为会在今天的上林苑春狩中看到他。
为此他已经在心底多次腹稿了与那个壮硕巫师见面时的应对——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他很乐意见面时用助教的名头压一压那家伙的。
只可惜，在月牙湖看了许久的风景，也没看到瑟普拉诺的身影。再加上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一度忘了这件事。
此时张叔智上台，又勾起了他的念头。
“瑟普拉诺？”
蒋玉还未来得及开口，挽着她手臂的薇薇安便面露厌恶的摆了摆手：“提那个胖子干嘛？门第不够，我们又不喜欢他……谁会给他发请柬？”
萧笑多次给郑清分析过阿尔法学院的势力分布，因此显而易见，她口中的‘我们’应该就是原本支持弗里德曼爵士的阿尔法保守派巫师，也就是更注重血脉的世家子弟了。
郑清不好在公开场合表示对某个派别的支持，所以只能装聋作哑，假装只听到前面一句话：“……门第不够么？”
蒋玉显然知道他的小心思，笑着打岔道：“你平常是怎么称呼弗里德曼爵士的？又是怎么称呼瑟普拉诺的？”
郑清只是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
弗里德曼的姓氏是卡伦，但平时大家称呼他‘弗里德曼爵士’叫的是他的名字；而瑟普拉诺是姓氏——换句话说，即便第一大学的年轻巫师们，也普遍认为瑟普拉诺就可以代表他的整个姓氏了，而弗里德曼只能代表他自己。
这个角度是郑清从未思考过的。
“那弗里德曼爵士爵士为什么没来？”他立刻想到了阿尔法学院保守派们的领袖。
“因为卡伦家是少有的、非常纯粹的月下血族。”薇薇安在提及爵士时，态度明显端庄了许多：“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来上林苑，而会去参加巴德明顿冬狩……我记得你们班也有一个卡伦家的同学吧，他不是也没来吗？”
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一团青色的火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蒋玉的耳畔，化作一只青鸟，落在她的肩膀上蹭着她的脸颊耳语片刻。
女巫对郑清眨了眨眼睛。
“很抱歉打扰大家闲聊……我们该去准备晚餐了。”
后一句话，她是对薇薇安说的。
原本与郑清聊的眉飞色舞的粉袍女巫听到‘准备晚餐’几个字后，二话不说，便把胳膊从蒋玉手臂间抽出来，干巴巴丢下一句：“啊，我刚刚想起来要去准备一下演法的……”
话音未落，原地绽开一朵漂亮的桃花，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
竟是被蒋玉一句话吓得直接使用了‘桃之夭夭’。
郑清看着这一幕，颇有些目瞪口呆。
蒋玉笑着重新挽起男巫的手臂，在周围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带着他化作一团火焰，消失在月牙湖畔。
当眼前火光散去后，郑清发现两人正站在一条幽静的林荫路间，弯弯曲曲的小路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古堡的高塔。
他左右张望着。
没有厨房，没有餐桌，也没有人影。
“这是……”男巫语气里带了几分犹疑。
“散步。”
蒋玉理了理因为施展咒语而略显散乱的长发，语气轻快：“一会儿我要去准备晚餐，大概没时间陪你乱逛……薇薇安最讨厌做饭了，所以我猜她听到这个消息就会落荒而逃。”
说道最后一句时，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把手背到身后，蹦蹦跳跳着向前走了两步，脚步间透露出几分小小的得意
郑清小跑着追了上去。
“准备晚餐？你？亲自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进入第一大学这么久，吃过不知多少美味，但厨房郑清是一次都没见过的。包括在青丘公馆住的那段时间，郑清与晚餐最近的距离也就是餐厅。
这种经历让他无端的认为所有美味都是魔法烹制的。
听到男生的反问，蒋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蹦跳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嗯呐……所以我一直不太喜欢来上林苑。”
她原地转身，倒退着向前走，看着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了一丝烦恼：“按照传统，参加春狩的年轻女巫们需要为猎手们准备晚餐，而且不许小精灵们帮忙……这原本是因为古代巫师魔法水平有限，缺乏足够的炼金仆役做这些事情……当然，也有安全起见的考量。总之，让女眷们负责晚餐既是一种考核，又是一种传统……就像演法台上会考核男巫们‘三品三杀’的祭祀能力一样。只不过一代代传下来，三品三杀已经不止男巫能做，女巫们也能做了。但晚餐却还是女巫们的专属任务……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不能更改的传统了……”
话里话外，颇有几分怨气。
郑清小心看顾着她的身后，唯恐倒着走的女巫不小心撞在树上或踩进坑里摔倒，然后把自己揍一顿。
“好惨。”郑清敷衍的怜悯了一下。
“毕竟是三古四道之一。”蒋玉也跟着又叹了一口气。
这又是个没听说过的新词儿。
似乎猜出郑清此刻心底的困惑，蒋玉掰着手指头简单解释了一下：“所谓‘三古四道’，就是世家出身的女巫需要掌握的七种美德——或者说技巧——三古是指‘古制礼仪’‘古典舞术’‘古方料理’，四道是指‘茶道’‘华道’‘符道’‘御道’。”
前三种郑清听着倒是有些一目了然的感觉。
但后面几类，感觉却有些模糊。
“符道是画符吗？”他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蒋玉蹙了眉，仔细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准确说，只是‘画符的风格’，你可以理解为‘符箓的艺术表现形式’。嗯，就像你平时画符用的是非常传统的‘昆仑风格’，落笔横轻竖重，结构方正茂密，气势庄严雄浑……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会被内斯家的人误认为你出身昆仑……而我们需要掌握不同流派的画符风格，学会鉴赏，这样才能在面对陌生巫师时对他们有一个粗浅的直观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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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七章 世家的女巫
在第一大学，因为接受着相似的教育与考核，寒门巫师与贵族巫师之间的差距给郑清的感受并不深刻，不外乎一个懂得多一点儿，一个知道的少一点儿。
就像一盘清水白菜与乾隆白菜的区别，外观看起来差别似乎并不大。
年前，他在青丘公馆住过一段时间，才深切体会到贵族巫师日常生活里与众不同的点滴细节——比如花园里的花朵每个早上都根据公馆主人的心情绽放，比如公馆会给刚刚两岁的小狐狸配备一整个豪华的家庭老师团队，再比如每次清洗窗帘都要将地毯、墙上的肖像、乃至屋子里的摆设都更换一遍，务必保持颜色与风格的统一。
当然，在郑清眼中，这些细节更像是青丘的财富与苏施君的大巫师阶位带来的，与世家或者寒门关系不大。
直到这一次，来到上林苑。
看着落龙岩上那一头头裹挟着狂风缓缓落下的巨龙坐骑，听着与他年纪差别不大的男女巫师兴致勃勃讨论去北海猎妖的趣事，以及萨克雷和玛丽·沃石克拉夫特的最新魔法论文，他才敏锐而又迟钝的察觉到那条横亘在普通巫师与世家子弟之间难以逾越的天堑。
见微知著。
世家出身的巫师就是这样一点点扩大自己在魔法之路上的优势的。
“……其他几道，也与‘符道’相似。”
眼前，面对着郑清，背着手，倒着散步的蒋玉依旧耐心的解释着三古四道的含义：
“……‘茶道’之中包含了‘魔药、占卜与仪轨’的内容，比如炮制不同风味与药效的茶叶，使用温、寒、凉、热、阳、阴等不同属性水冲泡的条件；比如需要掌握从神秘学与占卜学角度解读客人面前的茶饮的技巧，包括雾气蒸腾的状态、茶叶堆叠的形状，等等。
‘华道’则是通过截取树木花草的枝、叶、花等部分，艺术性的搭配在一起，通过这种方式感受生命的变化，提高巫师与自然之间的联系。在这个过程中，对于‘阴阳’‘五行’‘风水’‘命理’‘气息’乃至‘星象’的把握都非常有讲究的。这个事情非常考验巫师对魔力与自然的微妙体悟。
至于‘御道’，就是驯兽与骑乘方面的技艺。就像我家，每个人从小就要选一头毛龙，学着怎么给它刷毛、剪指甲、擦龙角、洗龙须，甚至还要根据它排便的情况判断它的身体健康程度，记录它的睡眠时间，等等。相比之下，骑着它们四处玩耍反而是一件最轻松的事情了。当然，也不全是这么轻松，有时候长辈会突然给你分配一头你从未接触过的毛龙，你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安抚它，这种时候要格外注意，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踢个大跟头……”
“很危险吗？”
郑清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但立刻，他就醒悟自己这个问题纯属多心了。
女巫却没有在意，笑着答道：“魔法哪有不危险的。不过现在一般情况下，已经不会让女儿家直接去驯服那些危险的魔兽了。就像古代巫女需要亲自接龙涎，现在也不需要了。相似的，诸如给毛龙上鞍鞯、清理排泄物之类的糟糕工作，也不需要我们亲自上手，给它们刷毛就是最辛苦的事情了。”
说话间，郑清注意到路上有一块小石头。
他不动声色的弹了一下手指。
路旁的灌木丛里，一条青色的细长藤蔓宛如一条捕食的草蛇般蓦然蹿出，卷起那块小石头，然后悄无声息缩了回去。
女巫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男生的小动作，依旧漫不经心的倒着向后走，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一些。
“……我记得你跟我抱怨过说你小时候天天画符，累的手腕都肿了，很辛苦？”她歪着头，突然反问了郑清一句。
男生迟疑着点了点头。
每次同伴们夸奖他符箓技巧高超，他总要谦虚一下，然后抱怨两句小时候自己练习符箓多么多么辛苦，每周要临摹多少本符帖，等等。
以前尚且不觉得自己的抱怨哪里不合适，但今天听蒋玉提及自己小时候需要学习的魔法知识，他顿时感觉自己那些抱怨有些矫情了。
果然，看着点头的郑清，女巫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这样的。”
她抬起手，向男生展示手腕上一块指甲盖大小、颜色略深的皮肤——郑清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抹平两个人之间的区别——语气很认真：“任何魔法技艺的锻炼都有一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你画符是这样，我们的‘三古四道’也是这样。
相比较而言，如果能在这种辛苦中找到一点快乐，会很有帮助的。
就像我十二岁之前，每周周一上午学华道、符道，下午有一节御道、一节舞术；然后周二上午礼仪、料理，下午继续御道、茶道，等等……一周七天，每天都有四节课，比大学辛苦多了！”
“难怪你现在能忍受每周七天课的强度。”郑清由衷的赞叹了一句，然后好奇道：“如果让你选择，你觉得哪节课最糟糕？”
“每节课都很糟。”
女巫收敛笑意，抬头看向天空，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但最糟糕的，我觉得应该是料理，因为你需要当堂把你做的食物吃下去……当然，对有些天赋好的人来说，那节课是非常享受的。”
“最好的课呢？”
女巫认真思索片刻。
“礼仪课的某些部分。”
她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却又非常正常的选择：“礼仪课有一部分是教你怎么穿衣服，那段时间，每节课我们都能买一大堆漂亮的衣服，非常受大家欢迎。还有偶尔需要作为东道主，练习在家里举办社交茶会或者晚上的‘观星会’，都是非常有趣的……就是一群小女巫聚在一起，看星星，画星图，互相观察对方茶杯里的茶叶沫是什么形状，等等。有时候家里长辈还会请来凤凰、宁芙或者鲛人等异族客人……我课表上那些异族语大都就是这个时候学会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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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八章 面子理论
啪！
身后隐隐传来一串轻微的脆响。
郑清回过头，目光越过婆娑的树影，似乎看到了几朵升起的烟花，其中隐约还有几个模糊的数字。
这让他仿佛看到了厘山脚下那座演法台。
“不知道张叔智拿了多少分。”
他喃喃着收回视线，看向同样仰着头的女巫，终于想起她之前第一轮演法被涂山初九打断的事情：“……你的演法被涂山打断后，能得多少分？”
“没有分数。”女巫轻描淡写回答道。
这个回答顿时让男巫清醒了许多。
他的思绪也立刻从之前的‘林荫、小路、散步与闲聊’中回归了现实，想起了女巫的身份以及上林苑春狩的性质。
想起了两人的提前离场。
“没关系吗？”他忍不住小声问道。
“什么？”
女巫停下脚步，顺手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扯起一串金黄色不知名的小花，郑清注意到那些小花正飞快的收起它们的花瓣。
“你拿不到演法的分数没关系吗？”
“不要紧的。”
“那你把我直接带出来，后面的比赛呢？你应该只参加了第三轮挑战赛吧……第一轮跟第二轮不参加家里不会怪你吗？”
今天的比试一共分三轮，第一轮演法，考核年轻巫师对魔法的理解；第二轮‘三杀三品’通过击杀与分解猎物，考核巫师对祭祀的掌握程度；第三轮相互挑战，确定各位年轻巫师的最终名次。
“没关系的……我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了。”
女巫撩了撩耳边垂落的长发，把手中刚刚编好的花环戴在头上，那些刚刚装死的小花在魔力刺激下一朵朵次第开放，异常惊艳：
“而且你在台上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早点离开避避风头对大家都有好处。恰好我也需要去准备晚餐。至于其他环节……上林苑春狩就是一群年轻男巫与女巫联谊的地方，第二轮的三杀三品更主要的目的是让那些世家子弟展示自己祭祀的技巧与能力。跟你没多大关系。倒是晚上的春狩舞会，会遇到一些有趣的朋友，能增长不少见识，值得去一下。”
一番分析，貌似说了许多，却含糊的避开了‘家里会不会怪她’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郑清盯着女巫头上的花环，咬了咬舌头，选择换个角度重新发问：“演法台上……我是说，你向涂山初九认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有些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答案。
唯恐听到什么‘魔法资源划分减少’‘世家排名座次降低’‘输了一大笔钱’等等糟糕的回答。倘若只是输钱，郑清自忖自己还有一点偿还能力，但如果涉及巫师世家之争，那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后果？”女巫抱着胳膊，认真思索片刻：“唔……大概就是家族面子上不太好看？”
“就这？”郑清重重松了一口气。
女巫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对于世家来说，面子是比利益更重要的概念。这种情况其实还是来源于那些传奇或者更高阶位的巫师。对祂们而言，这个世界上已经到了没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东西了，两强相争也很难互相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唯有‘落面子’能稍稍分出胜负。所以大人物们对面子看的很重，传下来，家族也就慢慢更看重面子了。”
“那你……”郑清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我？我把你从月牙湖边带走，家里人怎么还会怪我呢？他们今天面子大了去喽！”说到这里，蒋玉眨眨眼，突然露出一丝促狭：“倒是你……今天被我带走，恐怕苏议员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郑清的心脏刚刚因为她前一句话放下来，然后就因为她后一句话再次缩紧。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坐上了过山车，忽上忽下，晃的他有些缓不过气。
“应，应该没关系的吧。”
郑清干巴巴的笑了一下，很没底气的猜测道：“你们不是说青丘与涂山的关系不好吗？我今天那么对待涂山家的那只大狐狸……她应该会满意吧？”
“你是说用力捏涂山学姐的尾巴吗？”女巫挑了挑眉毛，似乎不太满意男生的回答。
郑清用力咳嗽了两声。
“我没有故意……那是必要的手段。”男生竭力辩解着，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女巫手中正把玩着的白色玉石，灵机一动，非常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唔，差点忘了问你……你今天施展的变形术那么厉害，还没把它变成猫吗？”
他指了指女巫手中的猫形白玉。
稍早前在演法台上，女巫将变形术与束缚咒结合的技巧极其惊艳，给郑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这个吗？不一样的。”
蒋玉哼了一声，轻轻放过男巫转移话题的举动，手腕微抖，袍袖里落下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几滴追逐打闹的龙形血液：
“这是毛龙的精血，我白天在演法台上是借了外力，投机取巧，用毛龙精血施展的变形术，并不是真正那么厉害……龙血拥有非常强大的魔力与侵染力……你可以理解成我们当初练习二阶战阵的时候，借用博父氏精血才能真正展开二阶状态，或者你也可以理解成定向变形术，大致道理都是相通的。”
郑清不需要请流浪吧的专业人士估价，就能猜出瓶子里这几滴毛龙精血多么昂贵。他怀疑自己一个月卖血符弹赚的钱，恐怕都不够这位大小姐一次战斗的挥霍。
他吸了吸鼻子，第一次对自己的赚钱能力产生了怀疑。
“钞票也是超能力。”
男巫想起某个坐蝙蝠战车的身影，不由小声咕哝着，迎着女巫好奇的目光，重重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我是说，这不是投机取巧……就像老姚经常说，运气属于实力的一部分一样，我觉得，金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些古怪诶。”
蒋玉背了手，继续慢悠悠倒着向后散起了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你在演法台上一口气丢出上千张符纸的时候，湖边不知道有多少女巫在四处打听你的背景家世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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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 一路的话里有话
听到女巫的最后一句话，郑清心脏微微一跳，稍早前在演法台上听到的厘山上的老巫师们的提议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他下意识揪了揪自己的袖子。
“唔，提起那些符箓……”
男巫咕哝着，语气含糊的试探着问道：“我听说，演法台上得到高评分会收到一些邀请函？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只是听说？”蒋玉似笑非笑了他一眼。
郑清心虚的左右看了看，重重咳嗽一声，老老实实从袖子里摸出一沓厚厚的邀请函。
“收获不少嘛。”
女巫接过那些邀请函，简单翻了翻，嘴角微微翘起：“让我看看，唔，奥布莱恩家族，布莱克家族，弘农杨家，绍兴周家……嚯，天门张氏竟然也给你邀请函了，张季信拿你当兄弟，你却打算当他的小姑父吗？”
她横了男巫一眼。
郑清把脑袋摇的拨浪鼓。
女巫没有继续翻看那些邀请函的具体内容，手指轻轻一搓，指尖燃起一团真火，直接将它们化作一团飞灰：“……巫师世家最大的隐忧就是后继无人，所以类似上林苑这样的猎会，每个家族都会向感兴趣的‘新鲜血液’伸出橄榄枝……倒不一定是让你去配种。”
听着蒋玉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个‘虎狼之词’，郑清被吓了一跳，一口口水没吞下去，差点把他呛个半死。
女巫视而不见。
“……但不论是顾问，还是门客，亦或者供奉，等等，这些名字不同但义务相似的工作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里，她一把拽过男巫，重新挽起他的胳膊，沿着曲折幽静的小路继续向前走去，身子挺得笔直：“就像那些邀请函里的条件。里面有的，我家能提供；这里面没有的，我家也能提供。就算我家暂时提供不了的，青丘家也能提供……所以，你不需要这些东西。”
态度稍显霸道。
郑清却没有丝毫怨气，只觉她说的是事实。
唯独里面那句‘青丘家也能提供’，稍显突兀，让他忍不住偷觑了她一眼，似乎想弄清楚她这句话的深意。
许是察觉到男生的目光，女巫转过头，和气的看着他：“你是在想我家暂时没有而青丘家能提供的是什么，对吗？”
“嗯嗯，嗯？”郑清点了两下头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吓的连连摇头，飞快否认到：“不，没，没有，我没有那么想……”
“告诉你也无妨。”
蒋玉撇撇嘴，对男生的小心有些不以为然：“……最起码，‘巫师界第一大美女’与‘一只跟你关系密切的小狐狸’，我家暂时还提供不了。”
郑清轻轻吸了一口气，莫名有些牙疼。
他只觉得此刻身旁女巫与平日迥然不同，似乎四周这种安静无人的环境让她胆子大了许多，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模样。
或许女巫也觉得有些不妥，话锋一转，重新提及稍早前演法台上的事情：“说起来，你之前是怎么想的，冒冒失失就冲上演法台，打断别人的挑战赛！”
话里虽带着几分埋怨，但开心的语气却毫不掩饰的表露了出来。
郑清知道这次加大分了。
“我只是看你陷入了危险，没有想那么多。”
他摸着后脑勺，老老实实答道：“你不在台下，没看到当时多危险，那么多火蛇像是疯了似的趴在你身上，整个演法台都像着了火，空气都被烤的扭曲了，隔着一座湖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的描述一点儿也不夸张。
只是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他就确定，如果下次看到这样的情况，他肯定还会冲上去。
女巫转过脸，温柔的看着他，说的话却让郑清摸着后脑勺的手放不下来了。
“不要相信任何狐狸，她们都是大骗子。”
她似乎在说演法台上的事，但又像话里有话在暗戳戳说着其他事情：“尤其涂山家的狐族，同样非常擅长幻术……恰巧，光影就很容易制造幻术，所以要格外小心火光中看到的画面，别轻易上当！占卜课上易教授不是反复强调过对火光中看到的画面要格外小心吗？”
郑清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琢磨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最后，他非常肯定女巫说的绝不仅仅是涂山家的狐狸擅长幻术。
啪！
远远的，林子外，天空中似乎又升起了几朵烟花。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回头看。
因为小路尽头那座古堡越来越近了，仿佛一头蹲在小丘上的大，正张着口，贪婪的吞噬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
“……白天上台演法的顺序，似乎不是按照姓氏笔画或者拼音首字母来排列的？”
郑清感觉两人之间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每一个问题结束，都能立刻想到另一个更有趣的话题。
“当然不是。”
蒋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以姓氏笔画来排序？亏你想得出来！那岂不是大族与小族地位平等了？演法顺序是按照族望、字辈、年纪、实力等不同因素由各族长辈临场决定的。当然，就像涂山与你的登台一样，很多时候并不会严格按照花名册的顺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每个字都在缩短着他们与那座古堡之间的距离。
小路两侧的灌木丛越来越整齐，路边的花草也越来越少，路上开始出现稀稀拉拉的鹅卵石，然后是整整齐齐的鹅卵石，然后是青石板与花圃，石头祸斗与石鹿，拖着沉重步伐打理草坪的低矮树人。
终于，小路走到了尽头，两人站在古堡侧面的塔楼下。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真的该去准备晚餐了……你总不想晚上参加舞会的时候饿肚子吧。”
蒋玉半开玩笑的说着，松开男巫的胳膊，帮他理了理衣领，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尘土，建议道：“岛上陌生人很多，不要四处乱跑，如果实在无聊可以去落龙岩找大毛玩儿……当然，如果觉得落龙岩那里臭，也可以去找薇薇安玩儿。”
郑清无端觉得这个‘建议’更像是某种隐晦的‘警告’。
“不用了，一点儿也不无聊。”
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女巫的建议，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古堡，补充道：“……这座古堡看上去就挺值得参观的……我一个人就可以逛一下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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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 上林晚宴前
虽然离开时说要分别一下午。
但只过了四个多小时，蒋玉便与其他女巫们一起完成了这次春狩的晚餐准备工作。当她跟着纸鹤匆匆忙忙来到古堡三楼后，很容易便在楼梯口的大理石立柱顶端看到了正揣着爪子打盹儿的黑猫。
一只穿着灰色纱裙的小精灵正举着一个比她脑袋还要大的刷子，卖力的飞着，在黑猫背上推来推去，黑猫肚子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女巫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之前不是说这座古堡很有参观价值，会在里面逛一下午的吗？”她丢给小精灵一颗金豆子，把黑猫揽进怀里，凑到它耳边小声说道：“这才逛了多久，就开始偷懒了。”
小精灵规矩的向女巫行礼后，拎着刷子与她赚到的小费，高高兴兴的飞走了。
女巫温润的口吻让黑猫感到一丝燥热，忍不住眯了眼，把身子蜷成一团。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座古堡里有那么多屋子不许猫进去。”它眼睛都没睁开，舒服的抖了抖耳朵，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把尾巴勾在女巫臂弯上：“而且，这不叫偷懒……参观有什么懒可以偷呢？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蒋玉没有搭理嘴贫的黑猫，而是比划了一下那根大理石立柱的高度。
“你趴在这么矮的地方，不怕别人摸你吗？”她皱了皱鼻子，语气中突然带了几分怀疑：“说实话，你变成猫，是不是想骗小姑娘摸你！”
对于这种程度的恐吓，郑清已然能够应对自如。
“换位思考一下，你在这座古堡里，会随便摸一只身份不明的黑猫吗？”它歪着脑袋，睁开眼看向女巫，目光炯炯有神。
蒋玉思忖片刻，最终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
她喃喃着，一边挠着黑猫的肚皮，一边自言自语的解释道：“对老派巫师而言，黑猫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存在。而上林苑，或者说这座古堡里，最不缺乏的就是老派巫师。再加上能进古堡的大都是世家子弟，即便出于最基本的礼貌，也不会有人像在学校里那样对路旁的小猫随便伸手乱摸。”
黑猫觉得她又在暗戳戳影射着什么了。
它干咳一声，伸出爪子，张开两根猫趾，补充道：“除了教养，更大的因素我觉得是安全，刚刚我在柱子上就听到有个女巫劝她的朋友，说‘柱子上那猫指不定是哪个老变的，想揩小姑油，不要上当’‘这里很多老家伙都有怪癖，为老不尊’……”
蒋玉听到一半，就忍不住掩口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
“请注意您的形象，这位小姐！”
旁边挂在墙上的一副肖像里，一位穿着黑袍老嬷嬷模样的女巫眼神垂着眼皮，语气严厉的告诫路过的女巫：“您现在笑的像只流莺……”
女巫哼了一声，按住正要破口大骂的黑猫的脑袋，稍稍加快了脚步。
“不要跟她吵，这里不是学校……上林苑里这种老古董到处都是，你吵不赢它们的。”
她小声提醒着，话锋一转，重新回到让她感兴趣的话题上了：“不过老实说，你变成猫这个想法真的很聪明……先前你在月牙湖边闹过那么一场后，正好需要低调一些，免得涂山学姐的朋友来找你麻烦。”
黑猫吸了吸鼻子。
它绝不会承认自己变猫确实有这方面考虑。不仅仅因为有涂山初九找麻烦的可能，还因为厘山上那些老巫师的建议如魔音般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让他无端升起几分‘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每个跟自己搭话的人都不安好心。
变成猫就舒服多了。
没人会在这里过分打扰一只猫。
“其实我刚刚就该变成猫后跟你去厨房逛逛，那里肯定比这座阴森森的古堡好玩……”黑猫抖了抖胡须，岔开话题。
“你会被布莱克家的女仆长用扫帚撵出去的。”女巫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以为以前没有男巫想偷偷溜进厨房吗？他们的目的可没你那么单纯。”
她把‘单纯’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黑猫感觉自己病了，不管听女巫说什么，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它努力摒弃脑海中那些糟糕的念头，再次岔开话题：“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们做什么晚餐，顺便蹭条小鱼干……晚餐吃什么？”
“你最好不要抱太高幻想。”
提及这件事，蒋玉顿了拉了脸，兴致显然没有那么高了：“上林苑是个很传统的地方，表现在方方面面，比如食物，这里不会有月下舞会上的花样百出，甚至比不上学校食堂。主食就是各种干面包，大大小小，各种形状，还不许我们用太多黄油与糖；菜都是冷的，其中大部分是男巫们狩获的各种猎物，新鲜分割后制作的，如果觉得油腻，可以配一点苦菜汤或者其他草药熬制的热汤。味道肯定不那么美妙，但它们对你的魔力很有好处……”
“没有酒吗？”黑猫忍不住打断女巫的话。
“你认识的酒极少，不管青蜂儿还是琥珀光、亦或者海妖朗姆，都不会公然出现在上林苑的晚餐上。那是对古老魔法传统的不尊重。”
说到这里，女巫很少见的飞快翻了个白眼，然后又迅速恢复平素的端庄模样：“当然，不会公开出现意味着私下里它们还是有的。只要你找对人。毕竟年轻巫师们有自己的喜好。”
“我不认识的酒是什么意思？”
“晚宴会有各种充满魔力的果子酿制的果酒。属于各家私藏，一般不会流到市面销售。量也不会太大。但味道很不错。”
黑猫在女巫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踩了踩爪子，叹了一口气：“世家的风气呐，真是，从方方面面与普通巫师做切割啊……至于么？”
女巫感受着怀里不规矩的黑猫，脸蛋微微一红，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条收拢着、垂落在地面的巨大帷幕，一把便将黑猫丢进帷幕后面。
同时啐了一口，训斥道：“快些换好衣服……舞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抱着一只猫去跳舞！”
“你可以让我蹲在你肩膀上，然后你跟其他漂亮的小姐姐一起跳舞啊！”帷幕后传来黑猫臭不要脸的声音。
回答它的是女巫毫不客气的一脚。
隔着帷帐，黑猫被踹的吱哇一声，然后立刻变得老实了许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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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 从冬到春的长廊
直到下了楼，蒋玉的脸色依旧不那么高兴。
“我刚刚就是在胡袄……你知道我平时不是那样的人！”
郑清一边慌乱给新换的礼袍上扣袖扣，一边脚步匆匆跟着女巫身旁，靠近女巫耳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的解释着。
“离我远点儿！”女巫有些羞恼的把他推开点距离。
郑清察言观色。
她表情依旧有点臭臭的。
他以为她在生气自己之前的动作，迟疑几秒，声咳嗽了一下。
“变成猫后，我的很多行为都不受控制的……那个动作，”他举手虚握如猫爪，做了个向前推搡的姿势，硬着头皮解释道：“这是猫的性，不自觉做出来的……”
“你闭嘴！”
女巫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左右，脸蛋红红的，看上去似乎更生气了。她狠狠的瞪了男生一眼，停下脚步，眉头忽然拧起：“你在青丘公馆也变过猫吗？”
当然啊！
第一个字还没出口，郑清就立刻醒悟这句反问背后的深意，硬生生咬住自己的舌尖，把那三个字重新吞回肚子里。
“没有，从来没有！”他正色庄容，义正言辞道：“青丘公馆那边我就是偶尔去看看波塞咚……变猫我只跟你在一起！”
女巫脸色稍霁，轻哼一声，重新向前走去，只不过这一次她脚下步子放缓了一些，让男巫可以轻松跟在旁边。
临下一楼。
蒋玉从手袋里抽出一件厚重的深红色斗篷，丢给郑清。
“快些披上它，准备入场了。”她言简意赅的提醒着，同时又从手袋里摸出另外一件，披在了自己身上。
郑清着斗篷上的长绒，感到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别摸了！”
女巫看着他翻来覆去打量的动作，没好气的打断道，但话一出口，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蛋重新变得红扑扑，咬了咬嘴唇，语速飞快解释道：“这件斗篷是用毛龙的长绒编的，而且就是带我们来上林苑的‘大毛’去年入夏前刚刚蜕下的长绒……别管那么多，先披好！”
她劈手把披风从郑清手中夺回来，动作有些粗暴的披在他身上，用力拉紧衣领上的系带，恶狠狠的扯了扯。
郑清感觉自己舌头被勒出来了。
他翻着白眼，吐了吐舌头。
女巫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轻轻踹了他一脚：“学什么不好，学李萌的幼稚！你以为你还是未成年吗？”
话虽如此，她却终于松了松手中的系带。
郑清意识到女巫没那么生气了。
“为什么要穿这么厚的斗篷呢？这不是冬穿的吗？”他扯了扯斗篷边缘蓬松的绒毛，试着原地蹦跶了两下。
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
“进场的时候你会用到它的。”
女巫依旧没有解释太多，重新揽起他的手臂，转身，带着他向晚宴舞会的方向走去，同时声提醒道：“注意挺直身子，我给你选这么轻的斗篷，就是让你走路别跟狒狒一样……”
她的声音随着两人下完最后一道台阶戛然而止。
郑清知道她为什么闭嘴。
因为就在古堡一楼，原本他上楼前空空荡荡的前厅，此刻已经被观看演法归来的客人们挤得满满当当。
一位位披着华丽斗篷、互相挽着手臂的年轻巫师们正成双结对从古堡大门鱼贯而入，沿着红毯的方向，向古堡深处走去，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一位男巫与一位女巫的搭配，但也不乏男巫与男巫、女巫与女巫，男巫与浣熊，女巫与花等等这些奇妙而又特殊的组合。
空气中飘扬着庄严且充满魔力的进行曲。
给整座大厅都镀上了一层肃穆的色彩。
队伍安静而又矜重。
几乎看不到多少人交头接耳。
郑清可以很清楚的察觉到许多年轻的男巫与女巫都对走下楼梯的自己与蒋玉这对组合非常感兴趣，一直歪着头紧紧盯着他俩，但也仅此而已，她们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自始至终都随着人流缓缓向前涌动。
一股大力从手臂上传来。
蒋玉拽着他，向前踏了一步，非常巧妙的融合进原本犹如齿轮般精密嵌合在一起的行进队伍郑
走在两人身前，披着粉色斗篷的女巫回过头，冲郑清眨眨眼。
“要记得谢我哟。”
薇薇安·奥布莱恩用口型无声的提醒道。
郑清强忍住心底的好奇，知道现在不是交头接耳的时候。他努力挺直身子，配合着女巫的步伐，扮演着合格舞伴的角色。
跟着队伍转过墙角后，郑清突然发现，四周的颜色正在缓缓褪去，金色的流苏渐渐变成银色，青灰色的石板变成洁白的大理石，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透明，甚至包括脚下的红毯，颜色也越来越淡。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仅仅是颜色上的变化。
寒气迎面而来。
肆无忌惮的冲刷着年轻巫师们身上的暖意。
郑清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走在数九寒的隆冬大雪里，恍惚中，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些褪去颜色后的装饰，似乎像是用冰雕琢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脚下的地毯已经变成了蓬松的雪毯，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连绵不绝，整支队伍正式进入一片白茫茫、用雪与冰构筑的漫长走廊。
“准备解下斗篷。”
耳边传来蒋玉细微的声音。
不需要她提醒，郑清已经注意到走廊尽头出现了一座宛如水晶雕琢的透明拱门，一头头顶着漂亮大角的麋鹿正从拱门一侧转出，低着头，用角接过客人们的斗篷，然后踱着碎步转入拱门另一侧。
走在前面的年轻巫师们一个接着一个解下身上厚重的斗篷，丢在麋鹿头顶，然后牵着舞伴的手，挺胸抬头进入那座拱门。
拱门之后，仍旧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只不过目之所及，这条走廊的颜色不再那么单一，墙角窗台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抹抹极淡的绿色，仿佛初春刚刚冒出的嫩芽。而走在这条长廊里的年轻巫师们仿佛也松了一口气，气氛渐渐解冻，耳边开始传来相互打招呼的声音。
“冬应该是安静而严肃的，春应该是喧嚣与活泼的。”
蒋玉的声音重新在郑清耳边响起，向他简单解释着周围氛围变化的缘故：“……让年轻巫师感受从冬进入春的过程，是上林苑的另一个古老传统……当然，也有人老人们这么安排是为了让我们感受这一转变过程中死亡与生机之间美妙而精微的变化。我怀疑有多少人能体悟到那种东西。”
“你们打算怎么谢我！”
一直走在两人身前的薇薇安放慢脚步，歪着头，目光在郑清与蒋玉身上流转：“给你们空下一个身位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的舞伴是一位金发女巫，此刻正用同样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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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 女巫们的目标
“不会吧，还没进门就已经被三个人包围了？”距离郑清还有一条过道的宴会现场边缘，长长的餐桌旁边，巴拉什·萨珊端着白瓷茶杯，仔细端详着平静水面里的倒影，惊讶的笑出了声。
身为校报编辑部的伦理审查委员会会长，巴拉什拥有非同一般的敏锐嗅觉，对于上林苑里发生的某个‘不太符合伦理’的新闻格外在意。
“什么被三个人包围了？”巴拉什的舞伴，现任校学生会外事委员会主任的露易丝·科蒂漫不经心的反问着，有些发愁的看着餐桌上那些‘粗茶淡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又是苦菜汤吗？”来上林苑之前，她从未想过春狩的餐食会这么简陋。
“郑清……被三个女巫包围了。”巴拉什没有在意舞伴的嘟囔，一字一句的强调着，语气中透露出强烈的兴趣。
“郑清？”露易丝·科蒂瞬间忘记了面前的苦菜汤——来到上林苑的年轻女巫，这点消息敏感性还是有的——她下意识抬手揪住了垂落胸前的头发，手指在发梢上绕了几圈：“就是苏议员的那个绯闻老公？他真的不在乎青丘的反应吗？还有两个是谁？”演法台上的变故给月牙湖畔的年轻巫师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露易丝·科蒂眨眼间就猜到了‘三个人’里其中一位的身份。
钟山蒋氏是可以媲美青丘家的庞然大物，所以她对另外两个敢掺进巨人角力里的勇士的身份很感兴趣。
露易丝·科蒂今年三年级，就读于阿尔法学院。科蒂家族是一个小家族，出身的科蒂家族的她其实并不太有资格来上林苑的，但因为她现在担任着第一大学校学生会外事委员会的主任，所以今年的上林苑春狩也给她发了一张请柬。
对于这位野心勃勃，又即将面临毕业的女巫来说，没有比上林苑更好的狩猎场所了。
“另外两个？”巴拉什仔细端详着倒映在杯子里的画面：“唔，一个是奥布莱恩家的薇薇安，一个是……嗯，你们学院那个叫温什么的，矮个子，圆脸那个……”巴拉什·萨珊今年也是三年级，信仰琐罗亚斯德教，是亚特拉斯学院的，因此对阿尔法学院的学生并不十分了解。
“安娜·温图尔？”露易丝立刻从巴拉什的模糊描述中猜到了当事人身份，不由挑了挑眉：“她竟然也去凑热闹？那我们要不要……”她拖长声调，未竟之意不言自明。
温图尔家族虽然比科蒂家族稍强，却也强的有限，到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一个年代比较久远的姓氏了，露易丝自忖自己并不逊色对方多少。
“当然。”巴拉什态度坚决的点了点头，手腕微动，晃碎了茶杯中的人影，转头看向晚宴会场的入口，目光中透露出一抹灼热。
…………
“感觉今晚大半个联盟的未来都在这座大厅里了。”另一个角落，一个红色头发的女巫有些紧张的攥着裙摆，眼神紧张的扫视着左右，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在看我？”
“没人在看你，杰西卡，你身子太僵硬了……放轻松一点。”正在帮她调整礼帽角度的贝塔西·布莱克捏了捏同伴的肩膀。
她的语调轻快，神态轻松。与巴拉什或露易丝不同，她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姑娘，而且早早为今天的晚宴做了准备，对现场大部分男巫的身份与喜好如数家珍：“……你要不要先去跟雷哲打个招呼？跟他打过招呼后，你在其他男巫面前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男人很霸气啊。”贝塔西嘴角微微扬起：“见过真正的高山，你就不会因为一个小土丘而心生畏惧；见过真正的大海，你就不会因为一个小湖泊而踌躇不前。见过真正的男人，再看其他的软蛋，你就可以应付自如了。”
“这样啊。”杰西卡略显崇拜的点了点头，与贝塔西不同，虽然她出身的诺特家族不算小，但因为性格缘故，她一直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今年是她第一次参加上林苑的春狩。
而从小一起长大，性格却迥然不同，在学校与社交圈都很受欢迎的贝塔西，一直是她羡慕与努力模仿的对象。
“当然，你说大半个联盟的未来在这间屋子，倒也不算错。”贝塔西扶着同伴的胳膊，用眼神在人群中点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张叔智、弗里德曼、波默、赵桥、将君、詹雨辰……还有布莱克跟奥布莱恩家的两个亚当，只要你稍微主动一点，很容易解决终身大事的。你长得很漂亮，不要怀疑自己。”
“跟涂山初九比呢？”杰西卡忍不住小声问道。
“好端端为什么要跟一个狐狸精比？”贝塔西惊讶的收回目光，看了同伴一眼，用一个委婉的反问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是说，像涂山初九那么漂亮的女巫都会被人恶狠狠砸在地上，”杰西卡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某些可怕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光有些惊恐的在会场逡巡着：“那么没她漂亮的我……”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语气中的沮丧感却清晰表达了出来。
“哦！那个啊。”提及这件事，贝塔西也感觉有些牙疼，她好容易劝身旁这个胆小鬼来上林苑，却不料第一天演法台上就发生了堪称‘恐怖’的事情。
“不用在意那个了，”她用力捏了捏同伴的小手，给她打气：“今晚过后，苏议员就会把他细细的撕成肉沫，然后沾了酱卷进吐司里吃掉……”杰西卡感激的笑了笑，岔开话题：“不要总说我，你呢？你跟我不一样……你肯定有自己的目标，对吧？”
“我？”贝塔西嘴角微微一扬，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我的目标就是薇薇安那个小婊砸……我要让每一个跟她跳舞的男人眼睛都黏在我身上！”说着，她扯了扯衣领，露出胸前一抹深深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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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 今天是狩猎的日子
春之长廊的尽头，过道渐渐宽敞了起来。
周围的光线也从淡白开始变得有些微微发黄，两侧墙壁渐渐浮现出一些线条抽象的浮雕，上面似乎描述着先民狩猎怪物的画面，一笔一划都充斥着古早的蛮荒气息。
通过雕像的某些特征——比如獠牙、蝠翼、夸张的颅骨、炭火粪便等等——郑清隐约可以判断出那些怪物的身份。
却也仅此而已。
猎手们的真实身份他确凿无法得知了。
因为壁画上的猎手们模样大同小异，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区别在于有的猎手个头极大，与小山相仿，却又与巨人模样迥异。而大部分猎手都很小，簇拥在大个子周围，让郑清无端想起寺庙里攀附在佛陀坐下的那些小人儿。
在与蒋玉一同跨过一座被大红色帷帐与两支伊卜莱仙火装饰的拱形垭口门洞之后，他便正式抵达今晚舞会的主会场了。
这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大厅，却没有太多郑清想象中的奢侈风格，反而带着几分朴素与古旧的气息。
天花板游走着一条条细长的光丝，散发着朦胧而清澈的星光，宛如一条条徜徉在遥远天际的飞龙；又有一根根如长雨伞般悬空垂落的花苞，客人经过时，那些花苞会如雨伞般轻柔绽开，重叠的花瓣中蜷曲着一团明亮的光焰，洒落一路光辉。
会场一侧是长长的条桌，上面摆放了今晚宴会的各色菜式，看模样似乎是自助餐的风格，却又有一张张参差不齐的小桌点缀在周围，供客人们休息与用餐。
另一侧墙壁上方悬挂着各种怪物的头颅，旁边还有发黄的肖像与简介，向每一位客人述说着这些怪物的身份、恶行以及狩获它们的猎手的伟大事迹。
郑清很难想象古时候的巫师们出于怎样的心理，会选择在用餐的时候看着对面那些丑陋的脑袋，难道他们不会消化不良吗？
舞池位于会场中央。
四周有一根根齐肩高的白色大理石柱，颇有些古希腊柯林斯柱的风格，柱体纤细，只不过柱头不是毛茛叶纹饰，而是以豪麻草（一种充满魔力的草药）层叠交错环绕，其中还夹杂有雪绒花，塑造出仿佛花篮的模样。
天花板落下的光辉洒在花篮上，激起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璀璨魔力，宛如彩虹般升起，汇聚在舞池上空，构筑起一重朦胧而又梦幻的光之穹顶。
石柱之间，是一排排武器架。
从斧钺刀叉、到各色法杖，再到各种法书，从竹制的符板到玉石护符，一个个被陈列在玻璃柜之中，供客人们欣赏瞻仰——不知出于什么奇怪的想法，郑清竟然还在其中看到了两口竖立着敞开展示的棺椁，一口木制、一口石制，当然，棺椁里面是空的，只能看到酱红色天鹅绒垫子与枕头，看上去曾经躺在里面的吸血鬼还是个享乐主义者。
间或有一两尊造型古朴的盔甲，拄着沉重的铁剑，肃立在角落里，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瘆人气息。
郑清出现在拱门下，立刻引来会场许多关注的目光。
郑清迎着那些或者挑衅、或者好奇、或者跃跃欲试的眼神儿，颇有些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因为胳膊被蒋玉挽着，他只能强行按下心底的不安，小声问道：
“我们是先吃东西吗？”
“如果你饿的话。”
女巫挺直腰板，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平静的接受着四周目光的洗礼，嘴唇微动，用郑清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答道：“虽然名义上是晚宴，但没人来这里是真的吃东西……桌上那些食物，用参观来形容更恰当一点儿。我猜大家都只是想观摩观摩各位世家小姐的手艺。”
“非常合理。”
郑清想到上林苑春狩的‘相亲’属性，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拽着想要立刻进舞池的女巫，脚步坚定的转向餐桌。
这让一直跟在旁边的薇薇安大失所望。
“哪道菜是你做的？”郑清扫视着桌上那些看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菜品，最终把选择权交还给蒋玉。
女巫放下挽着男生的手臂。
“我去帮你取，伱就在这里，不要走动。”她目光很随意的掠过附近那些有意无意靠近的身影，轻笑一声，转身便走。
……
……
“就是现在。”
巴拉什·萨珊目送蒋玉离去，轻轻吸了一口气。
“现在吗？”露易丝·科蒂显然还有些犹豫，目光在另外几个方向微微一停，视线顿时有些退缩：“我们一起吗？我是说……”
巴拉什顺着露易丝的目光看向另一个方向，冷笑一声。
“这里是上林苑，今天是狩猎的日子……而狩猎，是一项公平的竞技。”女巫扯了扯领口，露出不逊于其他人的沟壑，侧脸，看向自己的同伴：
“你有狩猎经验吧……狩猎的时候最忌讳单打独斗与猎物面对面，这样很容易把双方逼到绝境。最好的狩猎方式，要围三缺一，故意再三给猎物留有‘余地’，这样它不断转向、不断逃蹿，直至最后回寰余地越来越小，它也越来越疲惫，最终只能翻过身，把肚皮露出来……具体露给哪个方向，露给谁，就是非常考验运气与实力的事情了……这既是狩猎的乐趣所在，也是狩猎的技巧精髓……就像现在。”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另外两位女巫已经近在咫尺。
“非常精彩的观点，”贝塔西·布莱克目光在巴拉什与露易丝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巴拉什身上：“我记得你，萨珊家的女儿……我以为今晚你的舞伴会是巴恩斯小姐。”
琳达·巴恩斯，与巴拉什一样，都是第一大学校报的人，关系向来不错。只不过两人一个在校报编辑部，一个在伦理委员会。
“巴恩斯有男朋友了。”
巴拉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贝塔西身旁那个红发美人儿身上，停了停，径直开口：“还没跟猎物打招呼，猎人之间就不要内讧了……公平竞争怎么样？”
“非常好。”
贝塔西扶了扶帽檐，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目标一致的她们，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签好一份魔鬼见证的契约。
这是独属于女巫们的默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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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四章 猎物与猎人
郑清目送蒋玉的身影消失在餐桌尽头，轻轻吁了一口气。
然后回过头。
立刻被吓了一大跳。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顶顶近在咫尺的华丽帽子。
女巫们斜戴着的礼帽上缀满了鲜花，在朦胧的光线中不断重复着‘发芽-成苞-绽放’的过程，有几位女巫帽檐上还站了黄鹂、百灵或者画眉，正伸长颈子，唱着婉转动听的歌。
“嗨~！”
“晚上好，郑清同学……或者说，你更喜欢被人叫老师？”
一左一右，两位略显陌生的女巫几乎同时开口向他打招呼，左侧女巫肤色略深，头发介于金色与白色之间，眼神灼热；右侧女巫则有一头黑色秀发，模样英气，看上去就很强势，说的话却带着几分调侃。
“噢…你好，你们好……晚上好。”
郑清视线从左到右，依次在六七位女巫身上滑过，一边惊讶于她们跟自己打招呼，一边竭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落在不礼貌的地方：“不用叫我老师……叫我郑清就行。”
然后他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蒋玉消失的方向，暗自祈祷她早点儿回来。
“晚上好，薇薇安。”
黑发女巫似乎没有注意到男巫的局促，也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径直与站在郑清另一侧的粉袍女巫打了个招呼。
郑清注意到薇薇安一脸仿佛吃了屎的表情。
“晚上好，贝塔西。”
了解对面那家伙什么货色的粉袍女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举了举手中的果子酒，目光落在贝塔西旁边的红发女巫身上，微微挑了挑眉：“晚上好，杰西卡……见到你很高兴。”
“我，我也是，薇薇…”感觉男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红发女巫的脸蛋立刻变得跟她头发一样红，嚅嗫着，一副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模样。
看的郑清莫名其妙。
“杰西卡不太擅长社交。”
另一个肤色略深的女巫察言观色，适时插口，同时将一杯淡红色的果子酒塞进郑清手中：“……尝尝这个，露易丝家的庄园产的樱桃酒，味道非常不错。”
她指了指自己身边那名个头稍矮的女巫。
“露易丝·科蒂，很高兴见到你。”矮个女巫紧张的与郑清碰了碰杯子，她皮肤苍白，瞳孔深绿，谈吐倒是非常自然，给人一种落落大方的感觉。
她也是几个人里唯一主动介绍自己名字的。
薇薇安则盯着郑清手中那杯樱桃酒，眨了眨眼睛，瞟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巴拉什——哟呵，这个小婊砸挺会见缝插针啊！
“谢谢。”
郑清举着酒杯与深肤色的女巫礼貌的碰了碰，小呷一口：“味道确实很好……你也是第一大学的学生吗？”
他感觉对方很眼生。
“她就是巴拉什·萨珊，亚特拉斯学院三年级的学生，现在担任校报伦理审查委员会的主任。”薇薇安向郑清身旁凑了凑，似乎想抢占蒋玉离去后空出的臂弯，同时调侃道：“……我觉得以你现在的状况，非常有必要跟她搞好关系。”
郑清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手中的酒杯与粉袍女巫的轻轻一碰，然后立刻回头。
“噢？巴拉什·萨珊……我知道你！”
他用略显夸张的语气强调着，向巴拉什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辛胖子……我是说，辛·班纳·施密特-拜耳，你认识吗？他跟我提起过你，大一校猎会的时候你曾经借给他一张飞毯，帮了我们大忙，我一直以为……”
郑清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
因为他刚刚想起来，自己一直以为这个巴拉什是个男巫。但这样的猜测现在说出来肯定不合适。
“一直以为什么？”
贝塔西上前一步，挽住薇薇安的胳膊，委婉而又坚定的把她从郑清身旁拖开，笑吟吟接口：“以为萨珊跟辛是男女朋友吗？”
巴拉什眯了眯眼。
郑清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辩解。
巴拉什抬手摸了摸站在她帽檐上唱歌的画眉，表情轻松：“不用那么生分，我跟辛打交道很多，平时也叫他辛胖子的。你可以跟他一样叫我萨珊姐……另外，据我所知，辛胖子现在正在跟琳达·巴恩斯谈恋爱……你是不是有点冷？恰好我准备了一件披肩。”
话音未落，一抹橘黄色的轻纱便从她的袖子里蹿出，温柔的搭在了贝塔西·布莱克的肩上，仿佛蛇一样滑过她的颈子，遮掩住了她高耸的胸脯。
在巴拉什说话的时候，站在郑清侧前方的贝塔西·布莱克正非常自然的调整自己领口的角度，惹得在场唯一一位男巫频频侧目。
轻纱的出现让郑清略显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你喜欢今晚的舞会吗？”
露易丝·科蒂没有让这股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轻巧的就岔开了话题，半仰着头看向郑清——与其他几位性格强势的竞争者相比，她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像她这样出身不高的女巫，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放下身段，不去拙劣的模仿那些高门第女巫的举止，而是尽可能展示自己驯顺的姿势。
很多与世家女巫接触久了的男巫，就喜欢这个调调。
巴拉什看着自己的舞伴与平日迥异的娇憨表情，脸上笑容不减，只不过看向露易丝的眼神却显得冷淡了几分。
“喜欢，很喜欢。”
郑清违心的举了举手中的果子酒，觉得脸上肌肉因为僵硬的笑容变得有些酸痛，满心只想早点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听说你参加了去年圣诞节的月下舞会？”
与薇薇安站在一起的那名女巫顺势接口，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仿佛祈祷般，满脸钦佩：“……那你应该很会跳舞，对吗？”
露易丝有些恼火的瞥了与自己身量相仿的安娜·温图尔一眼——自己铺垫的前奏，却被别人截了胡，没有比这更让人糟心的事情了。
但现实就是这样。
在一群心思灵活、手段高超的女巫之间，节奏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别人抢走先机。
郑清终究还是保持了几分清醒。
“真是抱歉，”他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满脸遗憾：“实际上我不太会跳舞……参加舞会都是别人带着我跳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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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短兵相接
“能跟上别人的节奏也是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了……要知道，在整个巫师联盟，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上苏议员的舞步的。”
贝塔西·布莱克大有深意的看着郑清。
其他几位女巫也齐齐沉默了下来。
如果说梅林金质勋章获得者、正式注册猎队的队长、第一大学的公费生以及在职助教，已经给郑清披上了一层华丽的外衣，那么苏施君绯闻老公的名头，就是让这件精致外套变得更加昂贵的奢侈品牌。
而这件奢侈品，经过稍早前演法台上那场更进一步的展示，直接将它的价值拉到整个上林苑春狩的最高处，即便雷哲在它面前也逊色几分。
毕竟雷哲每一年都有。
但苏议员的绯闻对象、第一大学最年轻的助教这样的名头却是非常罕见的。遑论这位年轻巫师在演法台上一掷千符，豪横的气场直接让月牙湖畔的年轻巫师们目瞪口呆。
原本有苏施君的名头压在上面，郑清还不至于受到这些年轻女巫的觊觎。
但当蒋玉挽住他的手臂之后，上林苑里的气氛便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用厘山上某位老人家的话来说——我家姑娘又不比蒋家差。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只不过现在的郑清已经不是一年半前懵懵懂懂闯进魔法世界的无知年轻人了。对他来说，眼下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论提前毕业的压力、还是体内被乌鸦种下的种子、亦或者睡在耳朵眼儿里的小青蛇、失去踪迹的先生、等等，每件事的紧迫性与重要性都远远超过这种社交舞会上的莫名其妙的话题。
更不要提他眼下还被蒋玉与苏施君之间的关系搞的焦头烂额。
“过奖了，过奖了。”
郑清努力维持着低调谦逊的模样，目光从贝塔西与薇薇安身上挪开，看向条形餐桌的尽头，满心希望某位女巫尽快回来，心不在焉说道：“……我是真的不会跳舞，只是苏议员格外宽容，适当放慢了舞步。”
巴拉什·萨珊目光古怪的看着他。
能让巫师世界第一美女主动放慢舞步，这么清新脱俗的炫耀真是很久没见过了。而且‘宽容’那个词用的也非常微妙呢。
或许感受到男巫心底的迫切。
蒋玉的身影出现在了餐桌的尽头。
只不过她旁边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几位陌生男巫，正围在女巫身旁献着殷勤。察觉到郑清的视线，蒋玉回过头，轻轻撩了一下垂落耳边的长发，朝他微微一笑，似乎想让他放心。
但这抹微笑在她看到环绕着郑清的那些年轻女巫的身影后，立刻消失不见了。
她让他放心。
但他让她不放心了。
诚然，她敢丢下郑清一个人去取餐，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但信心与作用力不同，同一种诱惑面前，并不一定存在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信心。
恰巧，眼下位于诱惑另一头的，是一个有前科的家伙，理所当然让人不放心。
而且环绕在那家伙周围的女巫没有一盏省油的灯，杰西卡与贝塔西暂且不论——前者是圈子里著名的胆小鬼，后者则见天儿找薇薇安的麻烦——单单剩下的几个家伙，不论薇薇安还是巴拉什，都是非常出色且有主见的女巫，这种人看到心仪的东西绝不会像普通女巫那样矜持一二的。
“适当的谦虚是美德，过分的谦虚可就是不诚实了。”
薇薇安轻笑一声，伸手似乎去接小精灵递来的酒杯，手臂却在中途陡然变向，轻巧的落在郑清肩膀上，在一众女巫中率先拿下一分。
郑清陡然感觉远处射来两道利箭。
“我没有……不诚实。”
他心底轻轻一颤，苦笑着，有些不自然的抖了抖肩膀，似乎想将那只突然落下的手抖掉，但后者却精妙的把握住了亲密行为的节奏，手指顺着郑清抖肩膀的动作轻轻弹了几下，仿佛是在帮他掸去肩头落下的灰尘。
然后她成功的收回手臂，顺势接过小精灵递来的果酒，在半空中举了举，与其他几位女巫虚空碰了碰杯，仿佛在庆贺自己的胜利。
贝塔西看着粉袍女巫嘴角露出的狡黠笑容，撇撇嘴，露出一丝不屑——这个小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鬼鬼祟祟，全然没有一丝高门女巫的器量。
“没有不诚实，也就是苏议员知道你今天来上林苑喽？”贝塔西·布莱克单刀直入，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向郑清伸出手：“既然苏议员都不介意，那么你应该也不会介意请我跳一支舞吧！不会跳舞没关系，我也可以适当放慢舞步的。”
她把适当两个字咬的极重。
郑清则对这种步步紧逼式的邀请感到一丝难以招架。
用蒋玉的话来说，他来上林苑是来交朋友的，而不是结仇人。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一位世家女巫的跳舞邀请，绝对是所有结仇方式中最糟糕的一种。
啪。
贝塔西伸出的手被另一只白嫩的小手中途截住。
薇薇安抓着安娜·温图尔的手，搭在了贝塔西的手上，掩着嘴，轻笑一声：“别人不会跳舞不要强行邀请嘛，如果你实在想跳舞，我可以把我的舞伴借给伱……呶，安娜绝对跟得上你的舞步。”
郑清以及被莫名推出去的圆脸女巫都是一脸懵逼。
倒是巴拉什·萨珊与露易丝·科蒂看的津津有味，就差当场鼓掌称赞了。所有人中，或许只有杰西卡·诺特自始至终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顾低着头，战战兢兢感受着四周若隐若现的气机交锋。
然后薇薇安转头看向郑清，忽闪着大眼睛，整个人仿佛都在冒粉红色的泡泡：“话说回来，如果你真的不会跳舞，我可以教你呀！小玉玉知道的，我的教学能力在整个圈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强呢……”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
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在粉袍女巫身后响起，让在场所有女巫脸上的笑容齐齐褪去，也让郑清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满心欢喜回过头，然后被蒋玉的目光从头到脚戳出十七八个大洞。
吓的他立刻抄了手，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只恨没办法当场抽身。
ps，这几张写的格外辛苦。毕竟想拓展狩猎的内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前面几卷已经写过很多传统意义上的狩猎了。所以这次上林苑春狩主题会试着创新一下——包括猎人与猎物的身份，狩猎方式与技巧，等等，写起来才发现好难啊_(:3」∠)_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前一章已经进入整场春狩中狩猎最激烈的部分了，个人感觉信息密度极大……但或许就是因为一口气塞进去太多，反而导致冲突感弱化了┓(`)┏能力有限，就酱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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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 碾压而过
打断薇薇安的小动作后，蒋玉并未像郑清想象的那样火力全开，连挑在场其他五位女巫，而是面带微笑的将手中的小碗塞进郑清手中。
“这是我今天煮的苦菜汤，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说话间，她侧背着几位女巫，似乎在告诉郑清苦菜汤食用技巧，但实际上却用极小的、近乎耳语的声音命令道：“不许四处张望，现在，附到我耳边，随便说点儿什么……”
郑清没有丝毫迟疑，老老实实照做。
“我该说点儿什么呢？”他凑到女巫耳边，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然后他注意到蒋玉嘴角漾起一丝极小的笑意。
虽然没有看到，但从四周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压力，却让他清晰感受到其他几位女巫正密切关注着他与蒋玉之间的互动。
在这股压力下，郑清陡然福至心灵，领会了蒋玉这番举动的深意。
不论之前那些女巫有多少小动作，撩拨技巧多么高超，衣领开的有多深，但在蒋玉这个光明正大的小动作下，都变得溃不成军——没有什么比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更能宣示主权的动作了，女巫们花样百出的技巧受到了无视规则的碾压。
但仅凭一记直钩拳就想让这些勇敢的女巫们退缩显然不可能。
“小玉，好久不见。”贝塔西·布莱克笑吟吟的打着招呼，吹响了六位女巫的集结号。
“咦？佩奇？你也在这里？”
蒋玉直起身后，似乎刚刚注意到侧面的黑发女巫，语气带了一丝惊讶：“……抱歉，刚刚没有注意到……我是说，我去取餐的时候听说迈克尔一直在找你，想跟你聊聊昨天他跟你约会时的小误会……”
贝塔西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下来。
郑清很明智的没有上前帮忙解围。
但此刻虎视眈眈的不止一个人，就像围攻狮子的鬣狗，当其中一只鬣狗受伤后，其他鬣狗只会丢下狮子，率先分食受伤的同伴。
“迈克尔是谁？”巴拉什·萨珊装作一副迷茫的模样，小声询问自己的同伴。
“是塔波特家的迈克尔吗？”
露易丝·科蒂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的答道：“我倒是听说迈克尔新交了一位女朋友，开学后经常一起出去玩儿……上周末在步行街我还看到他跟一位黑发女巫进了约塔餐厅……难怪当时感觉有点眼熟！”
她语焉不详着，幅度很小的上下打量着贝塔西，做恍然大悟样。
这两个小婊砸！
黑发女巫咬了咬后槽牙，暗恨对方拎不清轻重——大敌当前，她们却搞起了内讧，这么分不清主次吗？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一直在这场狩猎比赛中保持安静的杰西卡突然从贝塔西身后站出来，看向露易丝，声音很小的反驳道：“学校里黑头发的女巫很多……况且，上周末佩奇一直帮我复习魔药学的功课，没有时间去步行街的……”
然后不待对方辩解，她转头看向郑清，眼神微微一颤，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担心对面的男巫突然冲上来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抡到地上去，但停了停，她还是很勇敢的开了口：“……说到魔药，佩奇做的苦菜汤也很好喝，你要不要也尝尝？”
贝塔西看向自己的同伴，大为感动。
倒是一旁的薇薇安发出短促的笑声：“噗……哦，抱歉，我是说，贝塔西调制的魔药确实不错，但她做的菜？嘻嘻，去年她在巴德明顿晚宴准备的玛格丽塔酱让一群人都拉了肚子，这件事还没过去几天呢吧……”
黑发女巫脸上微微泛红。
却并未退缩，而是当即反唇相讥：“至少我尝试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你呢？今天晚宴你准备了什么菜呢？”
郑清清楚的记得，在月牙湖畔，粉袍女巫听到‘准备晚宴’几个字后撒腿就跑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但立刻他就意识到不妥，连忙低了头，拿起汤勺，用了蒋玉给他带来的苦菜汤。
必须承认，这个汤叫这个名字是非常妥帖的。
甫一进口。
强烈的苦涩感便冲击着他的味蕾，其中又夹杂着一种古怪的黏滑感，让他立刻皱紧眉，但下一秒，一股清凉在口腔中绽放，迅速洗刷掉那抹苦味，雀跃的魔力也随着汤汁进入肚子扩散开来，让男巫顿时有种神清气爽、精神焕发的感觉。
“非常…非常，惊艳！”
他先给出了一个很高的评价，同时绞尽脑汁补充道：“不仅仅味道出色，而且颜色搭配给人一种……嗯，春天来了的感觉？”
“谢谢。”蒋玉温柔的笑了笑。
“那是自然，并不是每个女巫都会准备……或者说，有资格准备晚餐的。”贝塔西借力打力，略显挑衅的抬了抬下巴，目光从薇薇安身上滑过，最后落在另一侧的露易丝·科蒂身上：“……不论华道、料理，还是调配茶水，都必须遵从‘季节感’，才符合老派巫师们的规矩。这也是世家出身的女巫才能掌握的技巧……”
“谢谢你的吹捧，只是普通的料理，算不得什么技巧的。”蒋玉谦虚的笑了笑，打断她对其他女巫暗戳戳的攻击，然后很自然的挽起郑清的手臂，环顾左右：“……你们之前在聊什么，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
“我们在聊苏议员知不知道清哥儿今天来上林苑的事情。”
薇薇安显然比露易丝更懂‘大局’，知道眼下她们中最大的‘敌人’是谁，没有计较贝塔西刚刚的暗刺。
其他几人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蒋玉。
郑清清晰的感到一抹凉意正从自己的臂弯——也就是女巫挽着自己的地方——缓缓拂过，一路激起他胳膊上无数细小的鸡皮疙瘩。
“当然知道。”
蒋玉偏过头，注视着郑清，眉眼弯弯，语气温柔：“过年那几天在青丘公馆住着的时候，我就跟苏议员聊过这件事了，她是没意见的……当时清哥儿也在，记得吗？哦，对了，这次回去的时候，别忘了给咚咚买礼物。”
郑清还能说什么呢？
他屏住呼吸，用力点了点头，无声的支持了女巫的说法。
嘶！
郑清分明听到几声不明显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咚咚就是苏议员的那个孩子吗？”薇薇安一脸愕然。
甚至贝塔西，也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过年的时候，你们三个都住在青丘公馆？一起吗？你家里人知道吗？”
“抱歉，事关苏议员的隐私，我不方便说那么多。”蒋玉浅浅的笑着，然后向其他几人微微颔首：“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很抱歉要把他带走了，之前约了几位朋友，要聊一聊宥罪猎队的一些合作项目……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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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 介于马人与独角兽间的神奇种族
“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
拽着郑清进入舞池后，蒋玉一扫之前清冷骄傲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惴惴，却强忍住没有回头去看那些女巫们的反应，只是在郑清耳边小声问道。
郑清转过头，注意到女巫侧脸落下几根发丝，于是抬手帮她撩到耳朵后面。
蒋玉的耳朵顿时红了起来。
“不过分，一点儿也不过分！”男生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道：“事实上，我觉得她们比你更过分！”
女巫眉眼又弯了一下，却仍旧忍不住叹了一小口气：“真的吗？我总觉得刚刚语气有些冲，如果教养嬷嬷在，肯定又要教训我了……而且，如果苏议员知道我在上林苑里胡说八道，会不会找你麻烦？”
“胡说八道？”郑清眉头拧成一团，提醒她：“这个词儿可不好听……你胡说什么了？她凭什么找我麻烦！”
当事人不在场的时候，他想怎么硬气就怎么硬气。
这点胆量他还是有的。
蒋玉飞了他一眼，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就是有关苏议员知不知道你今天来上林苑的事情啊？我刚刚骗她们说年前跟苏议员商量过……”
“难道没有吗？”郑清打断她的解释，举起三根指头，一本正经的强调道：“我可以作证，你确实跟她商量过了，我就在旁边……二比一，如果她不记得，肯定是因为她在实验室里呆太久，忘记这件事了！”
男生的话如此肯定，以至于蒋玉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苏施君商量过这件事了。
但很快。
郑清放下指头后，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与她之前相似的惴惴不安：“……话虽如此，但应该不会真的有人找她去对质这件事吧。”
女巫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哒哒。
一阵细微而清脆的蹄声打断了年轻男巫与女巫间的窃窃私语。
郑清循声望去，竟意外看到几匹在舞池里四处溜达的漂亮马儿，它们穿着漂亮的绸衣，蹄铁上嵌着繁杂的魔文，鬃毛有黑有红还有金色，与尾巴一起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其中一匹棕色的小马驹正小心翼翼的向两人走来。
“舞会还有盛装舞步表演吗？”郑清小声询问着身旁的女巫——这是他看到那几匹漂亮马儿后的第一反应。
“盛装舞步？”蒋玉显然没有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郑清指了指那几匹马儿，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就是那几匹马啊？如果不是盛装舞步表演，为什么给它们穿那么漂亮，还让它们进舞会会场？”
女巫一把抓住男生的手，按了下去。
“不要胡乱比划，小心惹麻烦。”她带着几分紧张与恍然，语速极快的解释道：“它们不是马，是慧骃一族的代表！慧骃是一种古老的魔法生命，介于马人与独角兽之间的神奇物种，非常善良、高贵、骄傲且敏感……你把它当成马，就像别人把我们当成猴子一样！如果被它们听到，会成为非常严重的外交事故！”
“慧骃？”郑清重复着这个略显陌生的词。
“对，在它们的语义中，这个词意味着‘大自然尽善尽美者’。”
说到这里，女巫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当然，这种行为就像我们照镜子一样，总会不自觉的美化自己……慧骃与马人一样，非常擅长占星术，对图腾魔法与萨满魔法也有独到的见解。另外，你需要注意，不要在它们面前提及你出身白丁世界的事情……慧骃们把白丁叫做‘耶胡’，认为他们是一群肮脏丑陋的卑鄙生命……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让它们产生如此深厚的怨念，但我知道，当初第一次与慧骃打交道的巫师不得不使用变形术变成形态，才最终与这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家伙对话成功。”
说话间，那匹棕色的小马驹踢踢踏踏来到两人面前，扬着头，恢恢混混的说了几句什么，郑清可以清晰的听出来它的话抑扬顿挫，鼻音与喉音很重，与马儿的嘶鸣有着明显的差别。
郑清看向蒋玉。
却发现蒋玉也在看他。
“它在说什么？”男生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我怎么知道！”
女巫有些没好气的答道——郑清怀疑即便她会说慧骃语，也会因为那种仿佛含了粘痰的发音方式让她声称不会——停了停，女巫还是开口，发出一串优雅动听的轻鸣。
虽然听不懂，但郑清知道她说的应该是凤凰语，这门语言在她这学期的课表上，郑清曾在她预习功课的时候听她吟诵过。
只不过小棕马显然不属于飞禽之王的管理，对面前好听的鸟叫毫无反应。
然后蒋玉又尝试了宁芙语、人鱼语、幽灵语、恶魔语等其他几种语言——这些语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很好听——然而对面的小马驹自始至终都只是恢恢混混，一脸无辜。
“我听它发音有点像德语……你要不要试试德语？”郑清有些钦佩的看着女巫，同时努力挖掘着自己脑海里那一丝半点的文化积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知：“我记得哈布斯堡的查尔斯五世说过，他与上帝谈话说西班牙语，与巫师交流用拉丁语，与情妇说话用意大利语，跟他的马说德语……”
蒋玉还有些犹豫。
便听一个略显生硬的声音纠正道：“不是德语，是高地荷兰语……但也只是发音方式有些类似，论优雅与语义丰富程度，慧骃的语言远远超过那些蛮族语。”
两位年轻巫师看着突然开口说话的小棕马，顿时有些发愣。
“你会说我们的话？”
郑清试探着反问了一句，同时揣测对方对‘德语’与‘高地荷兰语’的差别如此敏感，大概是想区分慧骃与马之间的差别吧。
“嘁，多新鲜！”
小马驹把那个‘嘁’字吐的字正腔圆，鄙夷味道十足：“掌握几种常见语言难道不是智慧生命之间最基本的礼貌吗？你们可以没礼貌的忽视客人的语言，我们却不会在主人的舞会现场失礼。”
此话一出，两位年轻巫师齐齐黑了脸。
郑清觉得蒋玉用‘骄傲与敏感’来形容慧骃实在是太委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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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 小蹄子
一年一度的上林苑春狩，是巫师联盟内与木兰秋狝以及巴德明顿冬狩齐名的传统狩猎仪式，每年都会吸引大量巫师参加——他们中的大部分来自历史超过三百年的古老巫师家族，少部分没有高贵姓氏与血统，却拥有杰出天赋的年轻巫师，则是那些古老家族准备接纳的新鲜血液。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些比较特殊的来宾，比如多堖族、多臂族、三眼族等来自域外的客人，再比如鲛人、宁芙以及慧骃这类拥有独特天赋的神奇魔法种族。
露娜·慧骃今年十七岁了。
与普通马儿不同，慧骃一族因为智慧与魔法的缘故，拥有与巫师相仿的漫长寿命，再加上同属巫师联盟范围内，所以按照《法典》规则，它们的成年标准也被确定为十八岁。
换句话说，露娜马上就要成年了。
而成年后的慧骃需要一位身份固定的伴侣。
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天跟着族里的长辈们来到了上林苑——出生于月圆之夜的露娜·慧骃在占星术上有着远超普通族人的灵性，族里的老人们不希望她浪费这份天赋，而是想籍着这份天赋与联盟内那些古老的巫师家族联姻，为渐渐式微的族群注入新的活力。
至于一匹马与一位巫师怎样孕育后代，联盟内已经有太多案例可以参考了。其中最普遍也是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使用定向变形术，不论慧骃变成巫师，还是巫师变成慧骃，都能很好的解决这个小麻烦。
白天的时候，与其他身份相似的客人一样，露娜并没有参加年轻巫师们的演法，而是站在厘山上，默默打量着湖畔的那些男巫。
族里老人事先准备的名单对她而言没有太多参考意义。
与老人们参考姓氏、财产、或者天赋斤斤计较而出的名单相比，她更相信自己的灵性，相信星象给自己的指引。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暴打涂山家大狐狸的男生。
很快族里的老人们就打听到了那名男生的身份。
首先传来消息的，是上林苑春狩负责与慧骃一族联络的格里高利·勒庞，他中规中矩的翻看了注册信息，告诉慧骃们，那名男巫叫郑清，今年在第一大学读二年级，九有学院的公费生，不是名门出身，拿的是钟山蒋氏的附属邀请函——这意味他拥有令老牌巫师家族都看重的魔法天赋，同样也意味着这名男巫已经与钟山建立了非常密切的联系——同时勒庞还提及了一件注册表里没有的事情，郑清是传言中月下议会上议员苏施君的绯闻老公，两人据说还有一个孩子。
言外之意，勒庞并不看好慧骃们去撬蒋家或者苏家的墙角。
在场的大部分长老同意勒庞的看法，并不希望因为这件小事与两个古老的巫师家族交恶，建议露娜换一个目标。
对此，棕色的小母马嗤之以鼻。
仅仅过了三分钟，与慧骃一族交好的三眼族便传来了更详细的情报，情报显示那名男巫是一支正式猎队的队长，他带领的猎队曾经参加过黑狱之战，也曾猎杀过一头真正的大妖魔，为此联盟刚刚授予郑清一枚梅林金质勋章。而他的猎队里中不乏钟山蒋氏、天门张氏以及奥布莱恩与塔波特等诸多巫师名门的后辈。
慧骃族的老马们开始有些迟疑，它们虽然不擅长巫师们的人情世故与阴谋诡计，但漫长生命带来的丰富经验告诉它们，这种涉及许多势力的关键人物，身上往往携带着巨大的利益，他们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能够为拥有者卷来源源不断的收获。
于是，许多老马开始称赞自家小马驹的眼光果然出色，灵性果然剔透。
没过多久，出去打探情报的一位慧骃族长老归来，带来了另一个令人侧目的消息——那名男巫虽然才上二年级，却已经与第一大学签署了正式的聘用契约，在新开设的边缘学院担任符箓课方面的助教。
这条情报成为压垮保守派老马们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慧骃一族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但它们在联盟的地位却非常尴尬，处于核心与边缘种族之间，极少有马驹获得布吉岛的入学许可，所以第一大学新开设的边缘学院就对它们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一位在学院建立之初便担任正式教职的年轻巫师，能给慧骃的未来带来多少积极的可能性，不言而喻。
不需要进一步说服，老马们便果断为露娜做好了参加舞会的各项准备工作。
于是她早早便来了舞池。
只不过舞会现场攒动的人头让这头年轻的小马驹有些头晕目眩，在舞池里转悠许久都找不到自己的目标。
慧骃很难分辨不同巫师的长相——就像普通人也很难一眼分辨出不同马儿的模样有什么区别一样——对它们而言，这种面孔扁平、手足细长、身体孱弱的生命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们杰出的魔法天赋，既没有漂亮的鬃毛，又没有健壮修长的四肢，所以长相普通的巫师通常很难给它们留下深刻而清晰的印象。
当她在舞池里四处溜达的时候，倒也不乏对慧骃一族感兴趣的男巫前来搭讪，想要与这匹小母马共舞一曲。
但露娜显然不是来享受音乐与舞蹈的。
她用恢恢混混的声音回答着每一个来套近乎的家伙，用高傲的眼神与不耐烦的甩动着的尾巴传递出清晰的信号：我没兴趣！
一来二去，围绕在她身边的陌生巫师少了，她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然后，她终于又一次辨认出了在厘山上看到的那个身影。
准确说，是来到舞会现场的其他慧骃一同帮她认出来的。
“失礼了。”
蒋玉反应很快，微笑着向对面的小棕马道歉，同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不知道你找我们……”
小棕马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女巫两条纤细的前腿上一扫而过，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然后优雅的抬起一条修长有力的前腿，递给郑清一只漂亮的小蹄子。
“露娜·慧骃，很高兴认识你。”
她抖了抖仿佛精灵般的长耳朵，目光灼灼看着男生，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跟你生个小马驹……伱能跟狐狸生孩子，自然也就能跟慧骃生孩子，对吧？”
ps，本来预定章节名是‘一匹小母马’，但写完才发现，‘小蹄子’这个名字非常妥帖，且美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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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 醒悟
郑清听说过诸如马人、牛头人、妖精等这些神奇生命种族拥有着与巫师截然不同的神奇思维模式。
但再怎么神奇，面对露娜·慧骃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要给他生小马驹的打招呼方式，还是让年轻的助教先生有些措手不及，当即愣在原地。
出于礼貌。
也出于惯性。
他在失魂落魄中仍旧不忘伸出手，打算握一握已经探到他面前的那只漂亮的‘小蹄子’，以维持双方的体面。
但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打断了男巫的这个想法——蒋玉捉住郑清的手腕，拽到自己这边，阻止他去接那个小蹄子。
露娜再次瞥了女巫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晚上好，露娜女士。”
蒋玉一脸和气，语气愉快，仿佛没有注意到慧骃脸上的不悦，也完全没有听到她刚刚略显突兀与失礼的要求：“……我们之前见过吧，去年八月份在黯蓝古堡，不渝小姐举办的舞会上，我记得那天见过你。”
“黯蓝古堡？”
露娜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她去年八月确实去过那座幽灵族的城堡，但有没有见过面前这位女巫，她真的有些拿不准，毕竟巫师的面孔在慧骃眼中都有些大同小异，所以她只能含糊着答道：“唔，去年我是跟蔡司长老一起去的……”
“真的好巧啊……”
蒋玉寒暄的笑着，打着招呼——事实上，她才不记得去年有没有见过这个小蹄子，也许两人真的在黯蓝古堡的某条长廊中擦肩而过，或者同时在古堡的某座大厅里举起手中酒杯，谁知道？她这么说的唯一原因，就是想打断小母马酝酿许久的气势罢了。
转移话题这种手段固然古老且浅显，但总是非常有用。
有了她这一打岔。
郑清此刻也终于回过神。
他强忍住去看面前这匹小马那条甩来甩去的尾巴的奇妙念头，目光从小棕马身上华丽的绸衣与鬃毛上漂亮的发饰滑过，脸色木然。
对方要给他‘生一头小马驹’的强烈冲击感直至此刻还没有完全消弭。
倘若对方是一位半人马族的女巫，郑清看在那一半人类的躯体上，或许还能在某个层面接受这个提议——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会接受，只是有了某种可能性。
而一匹真正的马，是绝无可能的。
要知道，苏施君也不是真正的狐狸啊！她只是能变成狐狸而已，在郑清这样不在意血统的人看来，苏施君化身狐狸与他变成黑猫是没有本质上区别。
就像如果猫果树上某只小母猫想要去闻黑猫的，郑清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脚把它踹下猫果树。这种事每个春天都会发生几次的。
“……提到黯蓝古堡，我想起聊斋先生那本志异故事集里提到的小倩姑娘，”蒋玉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小倩姑娘也是幽灵族出身，与宁采臣情投意合，历经种种磨难，最后两人终成眷属，生了三个孩子……你觉得这个故事好不好？”
露娜·慧骃没看过这个故事，但源自灵性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回答需要非常谨慎。
“好。”
小母马有些不安的放下了蹄子，交错着在地上踢踏了两下，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好。”
蒋玉则摇了摇头，平静的纠正道：“志异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就是因为它是虚假的，字里行间蕴藏了巫师对美好可能性的向往……事实上，我在黯蓝古堡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小倩姑娘与宁采臣情投意合，结为夫妻，但因为她是幽灵，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带着侵蚀性的阴属性魔力，最终宁采臣被活生生冻死在暖和的被窝里。”
露娜眯了眯眼。
慧骃只是思维比较单纯，并不意味着她很蠢，相反，因为想法简单的缘故，她可以很轻易把握住女巫想要表达的含义。
“技术上来说，宁采臣可以转化成幽灵的。”小棕马甩了甩尾巴，眼神极快的扫了郑清一下：“……那样两人的夫妻反而会做的更加长久。”
“与技术无关，露娜，你需要考虑宁采臣想不想变成鬼。在这个绝大部分人都是活人的世界里，没有人想真正变成幽灵，整天以腐臭的强烈味道刺激它寡淡的味觉。”蒋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慧骃，顺势丢出了另一重考验——看她能否站在‘宁采臣’的角度考虑解决方案。
露娜抬头，环顾四周。
她们此刻正在舞池边缘，但却比舞池中央那些起舞的身影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蒋小姐，也是一个非常包容的世界。”棕色的小母马非常客气的看向面前的女巫，提醒道：“……一个可以诞生混血巨人、混血妖精甚至半龙人的世界。据我所知，边缘学院第一批录取名单里，就有几位半巨人的学生。”
蒋玉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郑清拉住了她。
他终于想起来这是自己的事情，不该什么事都由她出面应对。
“抱歉。”
男巫看着女巫的眼睛，吐出这两个字，然后转头看向小棕马，又重复了一遍：“抱歉，很高兴认识你……我可以拒绝你的要求吗？”
虽然是非常委婉的反问，但男巫坚定的眼神已经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露娜立刻意识到，眼下如果自己继续纠缠下去，得到的答复可能会更加糟糕。所以，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甩了甩尾巴，若无其事的答道：“当然，生小马驹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有追求的权利，你自然也有逃避的权利……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用词一如既往的很‘慧骃’。
说罢，不待男巫分辨，她便迈着小碎步，踢踢踏踏向舞池外走去。一直逡巡在几人周围的其他几匹大马迟疑的看了郑清一眼，最终选择跟着小棕马离开。
郑清叹了一口气。
“下次我会更干脆一点儿的。”他转头看向蒋玉，非常认真的说道：“这种事情不该让你来做。我的错。不会有下次了。”
女巫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捏了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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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 迪伦的堂亲
短时间内接连应付了两波“攻击「,让蒋玉感到一丝疲惑
“我需要去找杯提神的饮料。“
她挽着男东,绕着舞池缓缓走着,并没有急着跳舞,而是指了指另一侧墙壁下聚集着的男巫们:“你可以去那里等我,先跟他们聊会儿天…“
郑清顺着女巫手指的方向望去。
“他们…我好像都不认识。“他咕呈着,表情稍稍有些迟疑一一虽然在第一大学他已经参加过很多社交性质的活动,但那些场合他都是与认识的伙伴在一起,从未有过单独闯进一群陌生人里闲聊的经历。
这让他脑海莫名浮现一只鸭子闻进火鸡群里大声骆噪的奇怪画面。
当然,让他迟疑的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是苏施君的绯闻老公,今天却跟另外一位女巫来了上林苑一一印象中,苏大议员在巫师世家的年轻男巫中人气很高,郑清很担心自己主动凑过去会被当成负心汉或者劈腿者,遭到某些情绪激动的男巫们的群殴。
只不过后面这个理由他实在不好跟女巫解释。“不认识的人你对着他微笑就行…准没错。“
蒋玉仿佛没有看到男生脸上的难色,鼓励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似乎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沓小卡片:“唔,如果实在没信心,可以先看看这个…
郑清接过,简单翻了翻,那似乎是一叠名片,每张卡片上都记录了一位年轻巫师的姓名、氏族、肖像、特长、爱好、禁忌以及主要人际关系等内容一一这一沓卡片,郑清相信流浪吧里任何一个揪客都愿意花大价钱购买。
“参加上林苑春狩的年轻巫师很多都是校外的,你可能不太熟悉,这些名片可以帮你尽可能快的融入他们之中。“
女巫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沓卡片的作用,同时稍稍加重语气:“像上林苑春狩这样的场合,与会的每一位猎手都值得你认识…再过几个月你就要从第一大学毕业了,不能像在学校里那样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这种语气,像极了絮絮叨叨的家长。
郑清干笑着,摇摇头,甩掉脑海里那些奇怪的念头,翻检着那些小卡片,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这些名片里,为什么只有男巫的信息7“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要糟。
果然。
女巫眯了眼,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阴阳怪气的感觉:“呵…伶还想认识哪个女巫?“
她把那个“还「“字咬的格外重。
年轻公费生仿佛一只受惊的鹏鹏,缩了缩脖子,把脑袋摇的拨浪鼓。
蒋玉没好气的瞳了他一眼,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郑清还以为她还要警告自己。
却不料女巫话锋一转,提醒道:“我记得你有一块金质梅林勋章?现在戴起来吧…就戴在这里。男巫们的圈子跟女巫门的不一样,一块金质梅林勋章能够让你获得所有男生的尊重…起码不会一见面就挨揉…唔,学院徽章也戴好,它会帮你“主动筛选「聊天对象的。“
“学院徽章上还有这个魔法吗?“郑清翻出九有学院那枚圆形方孔,宛如铜钱却又晶莹剔透的徽章,脸上露出一丝讶鱼。
女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
口
她帮他调整着徽章的位置,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只不过看到九有学院的徽章后,不喜欢九有的巫师会假装没有看到你…这对大家都有好处。“1
蒋玉说的一点儿没错。事实证明,九有学院的徽章筛选能力非常惊人。
当然,或许这也与参加上林苑春狩的年轻巫师们的身份有关一一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来自大大小小的东师世家,众所周知,第一大学里世家子弟最多的学院是阿尔法学院,而九有人与阿尔法人之间的关系向来不怎么美妙。
总之,当郑清挂着两枚徽章鼓足勇气挤进男巫群中之后,许多人看到他那枚梅林勋章的第一眼先是露出一丝赞赏,继而看到另一枚九有学院的徽章后就立刻收敛了那丝赞赏,表情僵硬的转过头去,仿佛看到的是一团空气。
郑清疑心其中许多人已经认出了自己,只不过园于四周环境不好随意下手,所以故意冷落以示不满。
与他相似。
舞池中的每一位男巫胸前都佩戴着徽章,但其中绝大部分的样式郑清都不认识,只是可以隐约猜到那些徽章里很大一部分属于家族徽章,上面铭刻着不同家族的族徽。
相比之下,他的那枚金质梅林勋章就显得格外出彩了。
“很漂亮,不是吗7“
当郑清耳边传来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时,他正站在一头被枭首的长白山赤虬的颅骨下方,心不在焉的听某位不认识的年轻猎手滔滔不绝传授森林里的狩猎经验,神游天外。
“什么?口
郑清愕然回头,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世,髻发,绿眸,皮肤呈现健康的古铜色,面相隐约有些眼熟,但郑清相信自己肯定不认识。
“很漂亮,不是吗?“高大男巫举起手中果酒,与郑清的酒杯碰了碟,郑清注意到他手指上粗大的关节与厚重的汗毛。
郑清以为他说的是自己那枚梅林金质勋章。
“哦,只是运气好罢了“
难得有人恭维自己,郑清立刻打起精神,重复着他几周前重复了许多遍的故事:“当时所有人都陷在沃特雷的黑魔法结界里,只有我运气好,还能动弹…恰好,沃特雷已经被学校的几位大巫师重伤…所以,说到底,我只是捡了个大便宜…
高大男巫连连颌首,表情严肃。
直到郑清闭了嘴,他才指了指斜上方墙上挂着的那颗火龙颅骨。
“我是说那玩意很漂亮。“
他纠正着,然后注意到郑清脸上的尴尬后,立刻补充道:“当然,这枚梅林勋章也不是用漂亮可以形容的,它简直太惊艳了。“
“谢谢。“郑清干巴巴的道着谢。
“抱歉,是我之前没说清楚。“男巫抓住郑清的手晃了晃,自我介绍:“迈克尔塔波特…我听迪伦提起过你…他是我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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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世家的义务
迪伦的全名是‘迪伦·奥布莱恩·塔波特’，也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鬈发与碧色眸子，只不过因为体内有吸血鬼血脉的缘故，与这位迈克尔相比，迪伦的肤色要苍白许多。
郑清脑海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与他搭讪的迈克尔·塔波特正顺着刚刚的话头，大谈特谈墙上那颗长白山赤虬的脑袋：
“……赤虬最喜欢产自长白山黑风口‘熊霸’，诱捕它们的时候使用熊霸的新鲜血肉最合适不过了……‘熊霸’是什么？那是一种前身如熊，后身如猪的精怪，其力远过于熊豕，味较野猪为肥美，据说是熊和猪杂交而出的……”
郑清现在最听不得‘杂交’两个字，忍不住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饰品，打断道：“你对猎杀长白山赤虬很感兴趣？”
“倒也不是专门针对长白山赤虬。”
迈克尔抱着胳膊，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却又迫不及待的说道：“……截止上个月，我已经猎杀了七头火龙了，独自一人。今年圣诞之前，我想把这个记录提升到两位数……然后硝制出一颗至少与墙上这颗一眼漂亮的火龙颅骨。”
他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那颗赤虬颅骨。
“我几乎能嗅得到你身上的龙血味道了。”郑清回忆着曾经在青丘公馆接受过的教导，努力恭维了一句。
迈克尔把手举到眼前，翻转着看了看，哈哈大笑着道了一声谢：“谢谢……你的徽章也很漂亮，啊哈，梅林金质勋章？据说只有猎杀大妖魔才能拿到的荣誉！”
郑清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迪伦这位堂兄是故意如此，还是脑子缺根弦——几分钟前自己刚刚介绍过寒假时与沃特雷的大战，却被他忽视，此时旧事重提，是没话找话吗？
亦或者这孩子狼毒入脑，所以神志有些不清？
虽然心底有着种种腹诽，但表面，郑清还是做出一副谦虚模样：“这枚勋章是去年寒假跟学校以及三叉剑合作，猎杀了一位堕落的大巫师……我只是一点小小的贡献，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荣誉属于第一大学！”
他举起手中的果酒，用一句绝对不会出错的话结束了自己的谦虚。
“荣誉属于第一大学！”
迈克尔也举起杯子，碰了碰郑清的酒杯，然后身子前倾，稍稍压低声音：“虽然这么做很不合群，但我一向觉得，荣誉只有属于自己才是真正的荣誉……只看白天在厘山脚下的表现，你配得上这枚勋章。”
看着他那真挚的眼神，郑清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真心恭维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只得干笑两声，默不作声。
郑清这厢闭了嘴，旁边的迈克尔就有些坐蜡了。
这位塔波特家的年轻狼人喝光杯子里的果酒，盯着那颗长白山赤虬许久，直到两人周围的巫师换了几轮，依旧仰着头，一副钉在原地的模样。
郑清喝掉最后一口果酒后，猛然意识到什么。
“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呢？”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他早该想到，如果只是为了打个招呼，这位狼人小伙儿不至于跟自己东拉西扯聊这么久。
听到郑清开口，迈克尔·塔波特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眉开眼笑说道：“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听说你组织了一支猎队，已经在联盟正式注册了？”
“是的，宥罪猎队，成立一年多了。”郑清谨慎的点了点头，以为迪伦这位堂兄是想与宥罪进行某一方面的合作：“不过猎队是按双头制的模式组织的，日常事务有队里其他猎手帮忙打理……”
“对对，听说了，我也听说了……天门张家的小儿子担任你们猎队的另一个‘头’。”迈克尔连连颔首，话锋却一转：“迪伦也是在你的猎队里面，对吗？”
“对。”郑清愈发摸不着头脑，所以回答也愈发简洁。
“我想请你帮忙做个中人，劝一劝迪伦，让他承担一下世家子弟的义务。”迈克尔的表情有些尴尬，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许多。
“世家子弟的义务？”郑清感觉有些牙疼。
他很讨厌这种说话不清不楚，云山雾绕的感觉。
面前的狼人先生显然也察觉到男生的不耐烦，简练的解释道：“唔……就是劝他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
最后两个字立刻让郑清想起学期初他听来的八卦，以及开学迪伦回到宿舍后开始疯狂参加联谊会的事情。
“是那位僵尸新事情吗？”他很小心的问。
年后开学迪伦没有及时回到学校，就是因为他的长辈们要他迎娶一位僵尸族的新娘，希望两人的结合能够诞生出一位集三大月下氏族上位血统于一身的更高级的血脉。而承担这一重任迪伦同学并不想跟某位肉身年龄超过五百岁的僵尸小姐发生手指接触以外的其他亲密碰撞，所以在外逃跑了许久。
迈克尔脸色微微有些僵硬，沉默几秒，狠狠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迪伦属于狼人与血族的禁忌之子，当初奥布莱恩与塔波特接受他的出生，意味着他需要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承担起自己相应的责任。原本这次的上林苑春狩应该是他来的。”
郑清顿时感觉有些头痛。
“这种事情，不该我这种外人插手的。”
他斟酌着用词，举了一个自认为很符合狼人胃口的例子：“不知道你有没有用过白丁们发明的马桶……使用马桶的时候，让屎落在正确的地方有多困难，那么这件事就有多困难……我说的‘正确的地方’是指一坨屎落下后，砸起的水花不会溅到你的蛋的地方。”
这个比喻异常粗俗。
却非常精准的描述了让迪伦接受僵尸新娘这件事困难的微妙程度。而且相对于其他世家子弟，拥有狼人血统的塔波特家族显然对这种比喻的接受度很高。
“作为迪伦的舍友与队友，你不算外人。”
迈克尔此时却表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精明：“这也是我请你能帮忙的缘故……我只是希望他与家族发生更大冲突前，这件事还有回寰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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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 世家的义务（下）
“你是今晚的女王,各种意义上的。“
薇薇安递给蒋玉一杯迷迭香淡酒,脸上带着几分钦佩,恭维道:“苏施君不在,你就是这次上林苑春狩最大的新闻。“
“一定要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吗“附近没有旁人,蒋玉也少了几分拘谨,接过粉袍女巫递来的酒杯,语气显得有些无奈,不知道这个刚刚明明被自己刺了一顿的家伙,怎么转眼间又贴过来了。
她来找提神饮料不就是因为之前跟她们聊天太费神了吗?
想到这里,她心有余悸的环顾左右,所幸,目之所及,只有眼前这个蜜蜂般的家伙还缠着自己嗡嗡叫个不停。
薇薇安假装没有看到蒋玉的脸上的抗拒,双手抱在胸前做祈祷状,声音带着恳求;“一会儿把你的舞伴借给我吧…就一场舞!梅林在上,看在我三岁那年把爱莎公主的冰之法杖送给你的份儿上1“
“那只是个玩具!而且不是你送给我,是我们打赌我嬴了
蒋玉鼓了鼓嘴,似乎想喷出一股龙息将面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烧成灰烬,但最终她发现自己并不是火龙,只好恼火的低头,晃着手中淡绿色的酒液,仔细辨析半昀,确认里面没有泻药后,才重新抬起眼皮:“而且,要跳舞你直接找他去,跟我说干嘛7“
“我算是看出来了,如果价不点头,他连匹母蹄子都不敢摸。“粉袍女巫悯悯然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挪揣。
蒋玉嘴角微微一翘。然后立刻丞平。“安娜呢7“
她问的是薇薇安的舞伴,温图尔家的那位圆脸女巫。
“啥,阿尼克家的小子邀请她去跳舞了。“粉袍女巫满不在乎的朝舞池方向偏了偏头,镇而不舍的竖起一根食指:“就一场舞!绝不多跳…而且我也绝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我还能帮你分担一点儿火力!不管是青丘那边的火力还是八卦小报上的火力1“
听到她的请求后,蒋玉原本脱口而出的拒绝之话在舌尖转了转,没有立刻出口。为掩饰自己的迟疑,她再次举起酒杯,小小的据了一口杯子里淡绿色的酒液。
虽然作为草药,迷迭香常常被用来安神、祛风、解痉,但在神秘学领域,迷迭香却有保护、净化的效果,用它酿制的酒液除了提神外,还可以消解巫师的疲乏。
只是一小口,蒋玉便感觉精神一振。思绪也立刻清明了许多。薇薇安的话提醒了她。
仅从刚刚那头无端出现在舞池里的小棕马身上,蒋玉便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她原先带郑清来上林苑露个面,只是想遥通宣示一下主权一一既是提前给家里长辈打声招呼,免得他们乱点鸭鸯谱;也想提醒一下布吉岛上那只大狐狸自己不是面团。
但郑清在月牙湖畔那一顿乱摔。把厘山上那些老巫师们的视线与好奇心全都吸引了过去。
在今日之前,他们或许在公开场合听过郑清的名字,但大都与苏大美女的花边新闻有关,登不得大雅之堂。
今日之后,真正开始注意到郑清实力与名气的老巫师们,肯定愿意多花费一些心力与资源搜集更多关于郑清的信息。
蒋玉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与紧迫感。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她的手指有些焦躁的缠绕在酒杯上,拾头看了自己童年时就一起玩耍的好友一眼,稍稍加重语气:“以你奥布莱恩的姓氏,就算去跟张叔智跳舞也完全没问题的吧!“
“雷哲自然是要跳的,“薇薇安似乎意识到成功的可能性正迅速变大,语气立刻多了几分热切:“除了雷哲与郑清外,迈克尔、亚当、赵桥、尼古拉斯、司马易等等,有机会我都要跟他们跳一团的“
“你这是在广撒网么7“蒋玉心头的压力莫名轻了几分。“不,我这是在完成任务。“
薇薇安竖起的食指在女巫眼前晃了晃,叹了一小口气:“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受家里老祖宗宠爱,长得漂亮,学习还那么好…像我这样没什么前途的家伙,最好的归宿就是听家里人安排,嫁给一个有前途的男巫,然后生几个孩子…如果他们中有人天赋不错,那就谢天谢地,人生圆满了“
言辞中,充斥着对未来的失望,一副看破世事的淡漠。
蒋玉却无端觉得薇薇安描述的未来充满了某种神奇的吸引力。
茫然与感慨相互碰撞,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之中,不远处,欢快的音乐旋律从舞池中传来,隐约能够听到年轻男巫与女巫们的笑声以及舞步在地板上有节奏的踢踏声。
几条散发着濮胧清光的细长光丝自天花板俯冲而下,交错着、翻滚着,绕着两位年轻女巫轻柔盘旋而过,无声的绽开几团明亮的光焰,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仿佛在催促她们不要浪费这个美妙的夜晚。
“三十枚玉币。“
蒋玉喝掉最后一口迷迭香酒后,心底有了决断,看向薇薇安,冷静的给出了一个略显夸张的数字,同时强调道:“不接受赊账,不接受分期付款…但可以用魔药、炼金材料、宝石等有价物抵扣。而且只许跳一支舞“
薇薇安目瞳口呆的看着她。
半晏才回过神。
“三十枚玉币?你怎么不去打劫?》“她嚷嚷着,踩着脚,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我一个月零花钱都没有三十枚玉币…“
“你脚子上那串绿松石与蓝宝石的项铿,是牧饰娘阳光海洋系列上个月刚刚发布的新款吧,如果没有记错,零售价就有二十七枚玉币了。“蒋玉瞄了粉袍女巫颈子一眼,然后抽了抽鼻翼,轻啼一声:“还有你今天用的香水,是临镜画著名香水大师…
薇薇安不待她说完,便举起双手,咬牙切齿道:“二十五枚玉币!不能更多了!老头子们只是要求我跟你的小情人认识一下,又没让我把他拉进被窝…“
“三十枚玉币。“
蒋玉奉拉着眼皮打断女巫的胡言乱语,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商量余地:“如果没有现钱,你可以把首饰盒交给我做抵押,我不介意五折回收…这是我最后一次报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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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三十枚玉币
蒋玉的最后通牒刚刚出口。
几颗鸽子蛋大小的紫色宝石便落入她的手中,宝石上起伏的充沛魔力告诉女巫,它们的价值真实不虚。
人兴人袁成交!
薇薇安狠狠抓住蒋玉的手,用力晃了晃,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因为老头子们的要求…你以后千万别落在我手
蒋玉垂下眼皮,无视了对方苔白无力的威胁。果然,还是收便宜了。
她在心底暗忏着,掂量着手心里那几颗鸽子蛋,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但交易已经达成,自然没有反悔的余地。她打开手袋,摸出羽毛笔与信笠,写了一封短信。
“跟着它去找郑清,他会陪你跳一支曲子的。“蒋玉轻轻一点,信纸主动折成一只纸鹤,拍打着翅膀,扑棱棱飞在两位女巫之间。
薇薇安捏着纸鹤,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你不跟着我一起去吗3“
“你跟他跳舞与我在你们旁边,这两件事不可能同时发生。“蒋玉目光幽幽,语气淡淡:“倒不是我会阻止你们跳舞…我只是担心我在旁边,他会把休的脚踩肿。“
送粉袍女巫消失在舞池入口,蒋玉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正要离去,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贝塔西布莱克。从小就跟薇薇安不对付的家伙。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她没有跟我商量怎么给你下毒。“蒋玉熟练的撒清她与薇薇安之间的关系:“我们只是聊了聊跳舞的事情。“
贝塔西骄傲的拿了抬下巴。“谁会担心她的小手段1“
黑发女巫撒摧嘴,目光从薇薇安消失的方向收回,举起手中的果酒杯碰了碰蒋玉的空酒杯:“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打算提前从学校毕业?提前恭喜了,你总是那么要强…嘲,恰好,前段时间,弓雷泽叔叔给了我一整套《金枝》作为新年礼物,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送给你作为提前毕业的礼物怎么样7“
蒋玉眯了眯眼睛。
“一整套《金枝》?“她摩挚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声音很轻的重复着那个词。
“没错,一整套。“
贝塔西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上的黑宝石戒指:“里面包括“交感伟术“「天气魔法「“转嫁灾祸「“公众祛邪““奥锡利斯的祭祀仪式「“阿多尼斯的祭祀仪式“等等…我记得你对这类古典魔法一直非常感兴趣?“
“你想要什么?“蒋玉似笑非笑的看着贝塔西,她才不相信这家伙会为了庆祝自己提前毕业而送出一套珍贵的魔法典籍。
对方真正的目的,她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果不其然,听到蒋玉直截了当的反问后,贝塔西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尴尬,有些心虚的撒过视线,干咳一声:“咳…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的舞伴儿借我一会儿嘛…“
蒋玉非常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这两个家伙,连说辞几乎都是一样的。
“要跳舞你直接找他去,跟我说干嘛?》“她带着几分微妙且复杂的心情,重复着自己曾经问过粉袍女巫的问题。
“因为我直接找过了啊。“
贝塔西叹了一小口气,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语气带了一丝烦恼:“但你的小情人儿实在是太胆小了,眼神都不敢往我胸口瞠一下…所以出于礼貌与现实的角度考虑,我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获得你的允许更具有实践性。“
蒋玉的视线在黑发女巫幽深的胸口短暂停留了一下,闷喙一声。“三十枚玉币,一支舞。“
她收敛笑意,干巴巴的重复着之前的条件,同时补充道:“另外,你需要换一件更保守一点的裙子…还有,那套《金枝》也是我的“
贝塔西眉毛扬起,然后缓缓落下。“成交“
她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径直摸出一张契约,三下五除二拟定条款,签了名字:“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零花钱,明天会把《金枝》还有三十枚玉币交给你…如果明天没给,滞纳金会按日息百分之一计算。“
蒋玉简单看了看契约,爽快的签了字。然后同样交给贝塔西一只纸鹤。
未了,她补充道:“嘲,顺便提醒你一下,按照顺序,薇薇安排在你前面,所以你要等薇薇安跳完之后再递补…“
黑发女巫瞬间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是三十枚玉币,一支舞7“她拉着脸问道。
2“蒋玉障了一眼不远处正偷偷摸摸看向这边的巴拉什萨珊与露易丝科蒂,重重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一样“
“蒋玉把你卖给我了“
这是薇薇安把郑清从男巫群里“拖「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原本因为迈克尔塔波特希望他帮忙规劝迪伦的请求,郑清感觉非常为难,而他又向来不太会拒绝人,所以粉袍女巫的及时出现让他颅为感激。
但女巫的这句话,直接烧坏了他的cpu。
“什么?“年轻的助教一脸茫然。
“蒋玉把你卖给我了!“粉袍女巫坏笑着重复了一遍,然后看着对面男巫警惕而懵逼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补充道:“嘲,一支舞的时间。“
说着,把已经攘成一团的纸鹤交给郑清。
郑清接过纸鹤打开。里面是一行熟悉的娟秀小字。
一一陪她跳一支舞。蚀然没头没尾,但那熟悉的字迹与气息却做不得假。
郑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来蒋玉这么写肯定有她的理由,于是老老实实与粉袍女巫跳了一支舞。
薇薇安刚刚离开,贝塔西便出现在郑清面前一一郑清注意到她换了一条领口开的比较小的裙子,但新裙子也更紧身了一一她同样笑眷眯的塞给郑清一只纸鹤。
郑清木着脸打开。看到了与前一只纸鹤里相同的内容。
“迈克尔就在那边。“郑清仍旧记得不久前女巫们相互揭底时的听到的八卦,很小心的提醒面前的黑发女巫。
“他不会介意的。“贝塔西甩了甩长发,微微一笑:“就像你在圣诞节月下舞会上与三位女巫跳舞,她们很介意合7“
如果不介意,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上林苑。
郑清在心底默默吐槽着,心惊胆战的向男巫们聚集的地方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看到一双绿油油的凶狠眼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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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归程
仅仅隔了一天,周六晚上的上林苑舞会在郑清印象中就变得有些模糊了。
他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跟几个女巫跳过舞,也不清楚蒋玉什么时候来舞池把自己领走的,甚至不确定那天自己最后有没有应承迈克尔塔波特的请求,帮他们规劝迪伦接受他的僵尸新娘。
郑清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天花板上那一条条细长的光丝,宛如游龙般仙待着,酮下一片片濮胧且华丽的光辉。
那些光辉直到他坐到回程的毛龙背上,还一直在他的眼前闪烁着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回程时恰好在晚上,头顶一片灿烂的星光,毛龙在云层间飞驰时,星光被拉扯出一道道细长的光线,像极了那晚天花板下的光丝。
「醒醒,该回神了!“
蒋玉伸手在郑清眼前抓了两把,似乎想把他丢掉的魂儿抓回来,没好气道:“是不是还在想昨天晚上跟那些漂亮姑娘跳舞的事情呢?别这么恋恋不舍的,如果实在怀念,年未的巴德明顿冬狩我也可以带你去逛逛1“
郑清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用力晃了晃脑袋。
“不是你让我跟她们跳的吗?我跳的腿都软了1“
他努力做出一副恼火且又委屈的模样一一这种时候,想靠屏气吞声已经糊弄不过去了,必须抢先占领道德高地,通过反话来为自己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1
果然,听到男生的反问后,蒋玉脸上难得浮现一丝局促。
“用不用帮你按一按27“
她膳了一眼郑清的双腹,很小声的建议道:“或者回学校后去校医院做个理疗?这种疲惨带来的伤痛不适合用魔法,让它自然痊愈是最好的。“
对于女巫的前一个提议,郑清倒是颇为心动。但他懂得见好就收,现在不是占便宜的时候。
“唔,倒还不至于进校医院。“男巫装模作样的屈伸着腿,故作沉吟:“只是稍微有点酸痛,休息休息应该就没事了…下午看猎画展的时候,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来着7“
他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春狩第二天,年轻巫师们主要参加各种音乐会、猎画展、以及狩猎技巧研讨会等活动。郑清提到的,就是下午蒋玉陪他参加梅斯特雷夫人的收藏展览时的一个小插曲。
“嘉1人蒋玉抬手扶了扶额头,然后解开手袋,哗啦啦,倒出一大堆玉币,须夺间便堆积出一座小山,在星光下闪烁着迷人的色彩。玉石相击的叮当脆响在夜色中传出很远,原本正埋头赶路的大毛都忍不住回头,瞳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被倾倒在它背上的那堆玉币,嘴角流涎,双眼放光。
“别看了!跟你没关系…老实赶路1“
女巫挥手驱赶着三心二意的毛龙,然后端端正正坐在郑清面前,将那一大堆玉币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自己面前,一半拨给郑清:“当时我想跟你聊聊收益分成的事情,但贝塔西一打岔,又让我给忘了园吴咖,这些是休昨天晚上陪舞的收益…作为你的经纪人兼业务员,我收一半的费用不过分吧。呐,二一添作五,这些是我的,那些是你的。嘲,其中一些客户支付的是宝石、草药、魔法材料等非等价物,我都帮你克换成玉币了“
她拨到郑清面前的那些玉币约莫有一百五十余枚,相对于郑清每个月倒卖“军火“的收益而言不算多,但对大部分普通大学生来说却非常不少了一一要知道,身为第一大学公费生,每年的奖学金也才十枚玉币。
郑清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玉币,一时没回过神。
半晏,他才试探着,反问道:“陪舞的收益?“
他刚刚才知道自己昨晚进行的是有偿陪侍,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尤其女巫还用到了“客户「“经纪人「这样的专业词汇,更让他感觉有些哭笑不得。1
嘲。口
蒋玉似乎也意识到这个事情有些微妙,避开男生的目光,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薇薇安给的条件很丰厚,而且她说的也很有道理…你来上林苑原本就会承担很大的压力…但如果你跟许多女巫都跳过舞,青丘公馆的那位反而不太好找你的麻烦。“
郑清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感动还是无奈。但他知道一定非常复杂。“辛苦了“
男生捏起一枚玉币,感受着上面的温润,叹了一口气。他说的辛苦并不是指女巫此番忙碌的辛苦,而是她克制自己情绪的辛苦。
毫无疑问,看着他与一位又一位女巫跳舞,她的心情肯定不那么美妙。
“赚钱当然很辛苦啦…但哗啦啦的玉币有谁不喜欢吗7“
蒋玉举起两枚玉币,在耳边敲了敲,脸上露出俏皮的笑容,停了停,她似乎想起什么,又伸手从自己那堆里随意拨出近一半给郑清:“差点忘了…这些是给喂喂买礼物的钱!本来打算下午猎画展上挑一两副梅斯特雷夫人的藏品,但看了一道,没有适合小孩子的。所以,还是你帮她挑吧。“
“不用,我有钱的。“郑清试着把那小堆玉币推回去。
女巫按住他的胳腰,盯着他,语速很慢的说道:“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你给呵呵的礼物是你的礼物,我给咩呵的礼物是我的礼物。“郑清福至心灵,终于开了窍:“器…你觉得送呵呵什么礼物比较好呢?我是说,我们完全可以合在一起送一份的。“蒋玉嘴角露出一丝不起眼的笑意。
“她肯定不缺少漂亮衣服或者各种魔法书,也不缺首饰或者漂亮宝石…而且,这些礼物都有点太轻浮了。“
女巫斟酌着,脸上带了一丝苦恼:“如果年纪大一点,我们可以送给她一个沙漏或者一只漂亮的小公鸡…现在这个年纪的话…嘲,我五岁的时候,家里给了我一座小庄园当生日礼物,我觉得可以从这个角度思考,给呵呵在贝塔镇买个小铺子怎么样?三百枚玉币,可以买个不错的小产业了!“4
郑清瞪着她,再次意识到了自己与世家巫师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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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第五个周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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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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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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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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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八百零六章 一鼓作气
苏芽费了很大劲儿才从郑清的魔爪下挣脱出来“小妮找你i“她怒气冲冲看着郑清,一副恨不得扑上去咬掉他一块肉的模样。“我知道。“
郑清带着小狐女躲在教学楼侧面,一边警惕附近有没有可疑的身影,一边心不在焉的答道:“不然我为什么会跟你出来7“
“你这是跟我出来的?“苏芽两眼瞳的溜圆,气的耳朵都从头发里炸了起来:“你那是挟持!绑架!简直太没有礼貌了1“
郑清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老姚的魔咒课还有不到十五分钟,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跟这小丫头斗嘴上。
“你家小姐在哪里见我7“
苏芽话音未落,郑清便激活早已准备好的甲马符,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只留下兀自张着嘴的小女仆,眷大眼睛不知所措,半昀,她才恼火的踝了踩脚。
“别让我在公馆里再见到你1“她冲早已消失的人影喊了一嗓子。
郑清自是没有听到小狐女在他身后的威胁。
便是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现在满腹心思都在想一会儿与苏施君见面说些什么一一这件事在他答应蒋玉的邀请,前去上林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琢磨了。
但想了这么多天,男巫最终沮丧的认识到,此事无解。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辩解也无济于事,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痛下决心,在他与苏施君关系还算融治的现在,咬牙摊牌,表明自己与蒋玉才是真正的恋爱关系。4
这么做固然有可能会被接。
但就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事故发生后,立刻弃船逃生才是最佳的选择。在船上举棋不定、拖拖拉拉、犹豫不决,唯一的后果就是随着船越沉越快、搅起的漩涡越来越大,导致最后即便弃船也无法逃生,反而会被沉船裹挟着一起陷入乱流与漩涡之中。
眼下,他与苏施君之间的关系止于花边新闻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尚未给青丘苏氏或者月下议会带来巨大的伤害,处于可以容忍的止损范围内。
至于摊牌后的其他细节问题,比如苏家长辈对苏大美女的催婚,郑清表示爱莫能助;苏施君与他的绯闻,郑清觉得可以用时间冲淡一切;还有波塞喂,这是最麻烦但也是最简单的,两个人完全可以按照离婚夫妻的状态抚养小狐狸。
带着这份可以称得上是“破釜沉舟“的决心,郑清一脸严肃的冲进二维进化实验室所在的实验楼。
四为他闯进来时浑身裹挟着“肃杀,之气,吓的前台看门的鹦鹑都忘记让他登记了,直到男巫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走廊里,蹲在树枝上的虎皮鹦鹉才抬起爪子挠了挠头。
“网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为了避免被诉渎职,它决定
装傻。
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
歇在其他树枝上的鹦鹉们纷纷扑打着翅胸,咔呋着嘲巴,声援道:“没有,没有…就是一阵风…定然是价看差了1“
郑清来到办公室的时候。
苏施君正育对着他,飘在一座高大的书橱上方,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几本工具书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宛如跟着老母鸡的小鸡愚。
漂亮的红色长袍轻飘飘浮在头顶,郑清感觉一抬头就能看到某些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紧贴着门口,眼睛老老实实盯着女巫的书桌,桌角插了几根竹签,几个糖人儿正摩拳擦掌比划着爬高比赛一一看这个就安全多了。
「来了7“头顶传来办公室主人懒洋洋的声音善“
男巫间声答应着,不敢抬头,一边焦急马上就要开始的魔咒课,恨不得立刻结束这场对话;一边又暗自祈祷时间过的再慢一点儿,让他在摊牌前做更多的心理准备,或者挨打准备。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电视剧里的画面一一比如负心男被女主角隔着桌子泼了一脸茶水,比如花心男被女主角左右开弓打的嘴角流血,再比如劈腿男刚刚出门,无数记者蜂拥而上,闪光灯照着他狼狐不堪的表情,隔天报纸头条就是《上林苑现劈腿男上议员怒打负心汉》,等等。
“帮我接一下这本书。“
苏施君的声音再次传了下来,郑清的头抬到一半,便硬生生拐了弯,偏向另一侧,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捕捉那本书的踪迹。
扑通!
一本厚重的工具书础在男巫怀里,险些把他压的趴地上,郑清注意到封面上的书名是《金枝》,作者弗雷泽布莱克。1
“知道这本书吗?“苏施君仿佛一片花瓣般落下,没有落在书桌后,而是直接落在了男巫身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郑清有些不明所以,摇了摇头:“没有…我今天来…
他试着开门见山解决问题。
正所谓早死早超生,话虽如此,但他同样在心底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苏大美女看在他要去上老姚课的份儿上,不要下手太狠。
但他刚刚说了四个字,便被女巫打断。“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她怀里抱着另外几本书,似乎很随意的问了这个问题。
郑清只觉后脑仿佛被人用犍槌轻轻敲了一记,后背一阵发麻,脑海里一片空白,原本准备了许久的“摊牌“一瞬间忘的干干净净,下意识辩解了起来:
“昨天,昨天晚上,晚上我住在店里的,因为回来的时候时间有点晚,学校门已经关掉了…去上林苑的时候大家都是乘坐各种坐骑,所以回来的时候也是坐了龙…主要是有份星图需要核对,恰好在天上看星星比较方便…另外也考虑到给咩呵买礼物的事情…“
只不过他越解释,越愧恼。
苏施君刚刚只是问他几点回来的,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怎么回来的,结果他竟然自作聪明解释为什么没有走“大座钟「系统,还用看星图做掩护一一哪个巫师看星图是坐在飞翔的龙背上看的?真是蠢的可以!
直到他提及礼物,苏施君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哼?那你去上林苑给咩喂准备了什么礼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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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苏施君的惩罚
最新章节！
宝石?
波塞咩的马桶上都嵌着漂亮的蓝宝石。
漂亮的衣服?
郑清至今都清楚记得圣诞节月下舞会前,苏施君给他买礼袍时那句“那把这排,还有这排,都包起来吧「,他不觉得波塞喂的漂亮衣服会比自己少。
还有珍贵的魔法典籍。
郑清忍不住抬头环顾四周,仅仅这间略显狭窄的办公室,四周墙壁就是由高大的书橱构筑而成,从天花板到地板,整齐码放着密密麻麻的各种书籍。
青丘公馆里的藏书只会更多。
在毛龙背上的时候,郑清就与蒋玉讨论过送波塞喂什么礼物,当时女巫建议给小狐狸在贝塔镇买个小铺子,作为一份可以长久生息的产业,这是许多大的巫师家族为子弟长远考虑时最常见的操作。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份礼物不是在上林苑买的。但此刻郑清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在上林苑赚了一点钱。“
他含糊其辞着,没有提及具体自己怎么赚的钱,只是强调了金额大小:“大概有三百枚玉币…想回到贝塔镇后给咩哌买个小铺子,就像dk那样的,你可以把狐五派去帮她看店。上林苑里没什么好礼物。而且喂呵还小,直接给她那么大一笔钱也不好。“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倚靠在书桌边,耐心的听着男巫颠三倒四的解释。同时回手摘下插在桌上的那支竹签,将一只刚刚爬到竹签顶的糖人塞进嘴里。
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淹没了糖人儿的嚎叫,透明的糖渣粘在女巫殷红的唇角,让人有种忍不住伸手帮她擦掉的冲动。
郑清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视线不敢在女巫脸上稍作停留一一即便她今天戴了那副宽大的红框眼镜一一他也只敢将大部分目光停留在斜对面的书橱上,仿佛他对哪本书感兴趣。
咔嚓,咔嚓。咋嚼声渐渐听了下来。
“想法不错。“
苏施君的声音重新在屋子里响起,似乎并不觉得郑清这份「礼物「很糟,语气中反而带了一丝赞赏,但同时她也提醒道:“但贝塔镇上好一点的铺子,三百枚玉币拿不下来…三百枚玉币能买到的铺子,也不值得让我派一位掌柜的去看管…要不要来一个?薄荷味儿的,提神醒脑,味道也很不错“
她把竹签递到男巫嘴边。
郑清注意到一只长了三条尾巴的糖狐狸正竭力攀附在竹签顶端,张牙舞爪的看着他,嘴里发出一连串的恐吓声。
竹签又向上递了递。
郑清一闭眼,一狠心,咔嚓一下,咬掉了糖狐狸的脑袋。一股清凉在他口腔绽放开,仿佛那个糖人勇士拿着一柄短剑在他嘴里乱刺,让他愈发清醒了许多。
他眼泪汪汪的拿起眼皮。
苏施君笑眯眯看着他,晃悠着那支竹签:“我倒是有个建议。巫盟-月下航空公司你知道吧?你可以拿那笔钱给咩呵买一点公司股票,可能买不了太多,但却是个不错的开始…
那家航空公司郑清当然知道,大一入学时,他坐的就是那家公司的飞机。
只不过他从来不知道那家公司还有股票可以买卖。
“联盟有证券交易所?“郑清砾了砾嘴唇沾的糖渣,莫名感觉到一丝滑稽与不真实。
“很奇怪吗?联盟里有银行,有保险,为什么就不能有股票交易?当然,因为巫师们的时间观念与白丁不同,所以股票交易也与白丁世界差别很大…警如巫盟-月下航空公司的股票,就只会在特定群体内流转。“
“你不用担心,我好歹还是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而且你勉强算我的家属,帮你搞点额度应该算规则允许范围内的。仵可以多准备一点玉币,比如一千玉币左右…多出来的,就算这次春狩的奖励。当然,这个“奖励“是公开部分的。“
听到“家属“两个字,郑清猛然想起自己刚刚进门时的决心,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女巫后面的那句话。
这一次,他打算“摊牌“的话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女巫再次打断。
苏施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捏了捏他的耳朵,揉了揉,声音显得很愉快:“你是想问为什么要奖励你?听说你在上林苑把涂山家那个没礼貌的小丫头援了一颍,对吧?做得不错!族里那些老家伙难得夸了你一次。“
郑清完全没有想问这个问题。
但此时他也丝毫没有辩解的想法。
女巫捏住他耳朵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魂儿似乎都被捏了起来,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地,直到她放手许久,他还处于忘记呼吸的状态。
“古人云“陀罚臧否,不宜异同「,做的对需要奖励,那么做错了也该接受惕罚。“耳边传来苏施君的声音,似乎在极远处响起,显得不那么真实,但郑清的思维却很清晰的处理着耳朵接收到的一切信息:“知道哪里错了吗“
“哪里?“郑清仿佛梦呓般问道。
“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着蒋玉那个小丫头跑掉…我差点成了联盟里最大的笑话。“苏施君温温柔柔的说着这句话,却像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郑清头顶,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惊恐的抬起头。
却见女巫正慢慢摘下那副红框眼镜。
他喃喃的重复着这个进门后不知重复了几遍的字眼儿。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个绝美的面孔带着一抹奇怪的微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抹奇异的幽香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直至最后。叭。
他的脸粟感受到一点湿热,隐约还能察觉舌尖在他脸上蹭了蹭,很轻,很真实。
混乱的感觉伴随着那一蹭开始在他体内剧烈翻滚,好像一丝电火花激活了某个沉寂的系统,切割着他早已不成型的情绪,让他感觉浑身发烫,整个人仿佛都要因为过载而融化了。
“这就是做错事的惩罚。“
苏施君附在他耳边,坏笑着,声音很小,却很清楚:“如果惩罚已经这么“残忍“,那么奖励呢?你想知道真正的、不公开的奖励是什么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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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递进的想象力
郑清不记得他是怎么回教室的。
他仿佛梦游般,穿过空旷的学府,经过平静的临钟湖,走过寂静的林荫路。浮出水面的鱼人冲他打着招呼,郑清完全没有听到;树枝上调皮的松鼠用橡子础到他脑袋上,也没惹来男巫的怒骂;就连路过的花皮小狗大大咧咧在他经过的地面拉了一泡屎,郑清同样毫无察觉,直接踩了过去。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敢回忆苏施君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囚为只是想一想,思绪就会忍不住发散,心猿难控、意马奔驰,无数火热旖旎的画面纷至沐来,轻易冲垮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一一你想不想知道真正的、不公开的奖励是什么?
那个小小的、热热的、香香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他耳边,郑清忍不住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忘记这句话,同时不自觉喃喃道:
“如果这是就是惩罚…我之后肯定会不断犯错误的。“
一只睡回笼觉的树被不可名状的恶臭惊醒,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捏着鼻子,狐疑的看着那个踩着,自言自语的家伙从自己面前经过,气愤的朝他吐了两口啶沫。
一一真正的、不公开的…
即便静心咒也无法阻止某些词在他耳边不断重复,有那么一瞧间,郑清感觉自己终于能够理解徒为什么总是那么狂躁了,那仿佛邪神低语般的呢喃,能把任何人逼疯。
难怪一直以来人们总是对狐狸精抱以那么高的警惕。古人诚不欺我也。这种恍惚状态直到站在教室门口,才被老姚的粉笔头打破。
“把你鞋子弄干净再进我的教室。“
魔咒课教授当时正在黑板上写着咒式,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男生,顺手便将手中的粉笔头丢出去,础在男生头上,阻止他立刻进门。
郑清困惑的低下头,看了看脚上的“黑泥,哨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气味儿,脸上热气顿时散的一干二净,变得苍白了几分。
“在古老的蛮荒时代,许多部落的祭司都曾试图通过破坏或者毁掉对手的偶像来伤害或者消灭他的对手,他们相信,对手将在其偶像受到创伤的同时受到相似的伤害,在偶像被毁掉的同时死去…这就是“接触律「最早的概念雏形,也是许多现代魔法运行的基本原则,这个原则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物体一经互相接触,在中断实体接触后,还会继续远距离的互相作用…“
教室里,老姚的声音在讲台上抑扬顿挫的响起,台下一片沙沙的做笔记声音。
倾若平日,郑清肯定已经抄版书抄的两眼发花了。
但现在,他却只能专心致志在门口对付粘在鞋底的一一魔法是清理不了巫师看不到的的,所以他必须仔细观察,确保鞋子的每个犊角旮旯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
一想到这个词,郑清就立刻想到运气,想到那个捡到苏施君的晚上,想到波塞呵的诞生,想到刚刚那个“不公开的奖励「,然后就忍不住开始想自己第二个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应该跟谁的姓,起什么名字一一既然老大叫波塞咏,那么老二叫哈迪斯应该是非常妥帖的。
死神举起的镯刀仿佛一道亮光,划过男巫的脑海,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拾手轻轻的抽了自己一巴掌。站起身。鞋子已经清理干净了,这一次老姚没有阻止他进教室。
坐在第一排的蒋玉关心的看了男生一眼,那清澈的眼神让郑清心底顿时升起十分的惭愧,下意识摸了摸刚刚被亲吻与抽打过的脸颊。
指尖上的热意告诉他,他还是有一点廉耻心的。
“外面很热吗?“萧笑看着仓皇逃回座位的年轻公费生,好奇的扶了扶眼镜。
“什么?口
郑清还没从惊悸、羞愧、混乱等诸多交错的情绪中回过神,闻言茫然转头看向自己的同桌,不明所以。
“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萧笑转了转手中的毛笔杆。
郑清沉默几秒钟。“精神焕发?“他小声回答着,依稀记得以前自己用过这样
“怎么又自了7““防冷涂的蜡。“这一次,郑清回答的就很顺遂了。
“呵吁,“萧笑冷笑两声,皱了皱眉:“不想回答就别回答…我怎么觉得以前听你说过这种废话?“
“么哈么哈。“郑清干笑着,有些心虚的撒开视线,却看到教室里那一片一片的,属于九有学院学生的红袍子。
然后他的思绪再一次失去了控制。
一看到红袍子,他就立刻想到红框眼镜,想到红唇,自然而然,想到了凤冠霞帛满地红,想到了红烛帐暖,想着被翻红浪一一年轻巫师的脑子唯有在这件事上充满了想象力。
:交吴俯口。
:京传河吴简笃“深会/佚口,滴答。
“流鼻血那个,要不要去外面冷静一7“有一颗粉笔头从讲台上飞来,精准的础在了郑清脑门上,将神经恍惚的男巫唤醒。
老姚咬着烟斗,一手捏着讲义,似笑非笑看着他:“上课就老老实实上课,不要胡思乱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教室里其他人齐刷刷转头,看向粉笔头飞去的方向,鬼鬼祟祟的光伴随着交头接耳与窃窃私语的声音闪烁着,让人想起那些逐臭之蝇。
郑清昏昏沉沉抬手,摸了摸鼻子,指间有些滚烫,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流鼻血了,连忙捏了鼻子仰起脑袋,前排的辛胖子热情的转过身,递给男巫一个冰袋,脸上满是充斥着八卦欲望的表情。
郑清果断偏过头,看向窗外。
两只画眉正站在窗台上,互相梳理着对方的羽毛,卿即我我,婉转的声音隔着玻璃似乎都能被人听到。
阳光灿烂,春光明媚,真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啊。
耳边传来老姚教训其他人的声音:“还有你们,把关心别人的精神用在课堂上多好?那么多作业不够你们操心的?班长?唐顿价记一下,下课后给学生处提交个申请,就说地气上涌,天气干燥,该下几场春雨,让那些流鼻血的冷静冷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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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九章 交错的平行线
老姚说要下春雨。
于是春雨就下起来了。
上午的课程结束没多久,淅淅沥沥的雨丝便打湿了教学楼前的青石板路。郑清结束近古方术学的课程回宿舍的途中不由感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言出法随“的能力。
经过两节课一一尤其还有一节时间转换的课程一一的缓冰,早上郑清与苏施君见面的后遗症已经消解了不少,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发呆或者流鼻血了。
但后遗症分两种。
一种是当事人的后遗症,警如发呆或流鼻血;一种是局外人的后遗症,主要表现为第三方观众的八卦情绪。
吃过午饭,郑清刚回宿舍,房门便在身后「砧「的一声重重关了起来。
辛胖子仿佛一位擂台上的相扑手,扎了马步,弯腰抬头,两肘放在膝上,炯炯有神的盯着掉进陷阱的猎物,一副你完蛋了的表情。
“别想跑1“他气势十足的拍了拍手,然后践了践脚,整个人瞬间涨大了几圈,几乎把身后的宿舍门塞满了:“老实交代问题,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什么问题7“
郑清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心知肚明的反问着,同时眼角余光酱了一眼阳台,开始考虑要不要变成猫逃走。
萧笑抱着团团,笑眯眯的出现在他的视线尽头。
郑清干笑两下,非常光棍的举了手。“什么问题7“
胖巫师冷笑一声:“你问题大了!我先不问你上林苑的事情,也不问你昨天晚上睡在什么地方…别忙着狡辩,博士昨天晚上就算出你已经回到布吉岛了,但却没有回宿舍!…你先告诉我们,早上苏议员找你什么事儿1“
郑清心底打了个突,故作镇定的干咳一声后,才慢吞吞答道:“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就是毕业论文,她问我开题报告准备的怎么样了“
胖巫师闻言,大失所望。
身形也跟着缩水不少。
当然,这种糊弄人的话也就骗骗辛胖子,对屋子里另一位精通占卜的东师而言,就有些不够用了。
“研究开题报告能让你流鼻血“萧笑笑眯眯的扶了扶眼镜,他怀里的肥猫也扯着耳朵,吭味呈味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天气干燥…没听老姚怎么说吗“郑清打着哈哈,趁胖巫师还没回过神,抢先岔开话题:“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熬夜等我了啊,哈哈哈。“
他刚刚一进门就注意到胖巫师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熠夜什么夜能给我熠出这么两个黑眼圈!“提到这件事,胖子表情变得非常古怪,似乎有些气愤,但又有些得意:“我眼睛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7“
这个郑清是真的不清楚。
他不明所以,转头看向萧笑。
博士倒是没有丝毫隐睿,非常热心的解释道:“你去上林苑的那天早上,他出门买早点,回来就多了两个黑眼圈。他觉得是苏议员打的,理由就是周五下午的对抗赛,他把你打进校医院,然后苏议员帮你报仇…但我更倾向于这是一种迁怒1
“也就是说,你也觉得这是苏…苏议员打的“郑清忽然感觉有点牙疼,忍不住揉了揉腮帮子:“为什么用“觉得「“这个词呢你没看到谁打的吗“
他转头看向胖巫师。“如果能看到就好了。“
辛咕呈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镜子,仔细端详着脸上那两个黑眼圈,语气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我当时就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呵「咚“两拳础我眼睛上了,不轻不重,却又恰好留下两个黑眼圈。除了大东师,谁还有能力做这种事情学校里哪位大巫师会闲的没事给我两拳呢我向来与人为葛,从不结仇的…博士也帮我占卜过了,最近一个月内,能给我带来这种伤害的“因「,只有周五下午我把你打成“重伤「的那一次!“
“原本有两个可疑目标的,“
育笑摇头晃脑的补充道:“但蒋玉跟你去了上林苑…制下的那位,有能力、有动机、还有作案时间。不是她还有谁2“
弯
“当然,如果你有其他未说明的情况,比如北区那位大贤者…“说话间,胖东师掸了掸郑清肩膀,热情的拿出一个小“如果你跟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系,那我们的怀疑标可以多增加一个“
郑清一脸麻木的把胖子推远了一些。
“如果你不想聊北区巫师,那聊一聊上林苑春狩也不错。“胖子铬而不舍的再靠了过来,稍稍加重语气:“当初你答应给我提供上林苑独家新闻的1“
“有吗我不记得了…你别胡说1“
郑清摆着手,否认三连,第一次感觉话题转移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只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踩进另一个泥潭罢了。
“我又没问你周六晚上跟谁睡觉!“胖子一副委屈模样:“你就跟我说说上林苑里见了谁参加了几次狩猎狞到了什么好猎物这种普通的问题应该没什么隐秘吧1“
这些问题一点儿也不普通。
郑清在心底默默吐槽着,表情也不由恍惚了一下。
仔细想想,他突然意识到,这次上林苑春狩,他除了在演法台把一只大狐狸摔个半死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成绩了一一陪人跳舞赚钱不算。
“见了张季信他哥,还有裁决的邓小剑…很多人你们也认识。“他含糊着,心有戚戚的摇了摇头:“至于猎获,没有,没什么好猎物。上林苑春狩太危险了,稍不留神,猎手就会变成猎物…被人连皮带骨头吃的干干净净。“
胖巫师有些恼火的揉搓着羽毛笔的羽毛。
“这也不想说,那也不想说…你倒是说点儿能说的啊!“他指了指窗外,气愤道:“我们周六周日帮宥罪去跟星空猎队的人打私人比赛,你就拿一问三不知回报我我又没问你怎么看你跟蒋大班长或苏大议员的关系1“
郑清皱着眉,僵在原地,沉默着,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
半晏,就在胖子迟疑要不要戬他一下的时候,郑清才回过神,声音很轻的叹了一口气:“怎么看我跟她俩,大概算几根交错的平行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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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章 线与线
交错的平行线。
听上去很矛盾,但郑清感觉这是总结他与两位女巫关系最恰当的词。
如果没有“感孕而生「“的波塞喂,他与苏施君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万众瞩目、天姿国色的月下议会上议员,联盟大巫师会议最年轻的成员;一个是生平鲜为人知、血脉普普通通的第一大学在校生。
用平行线来形容两人的关系再恰当不过了。
理论上,平行线是无法相交的。
旦就像郑清与蒋玉的选修课一一两个人在同一时间上着不同科目的课程,又在同一时间上着同一堂课,这种传统意义上逻辑矛盾的事情,却真实不虚的发生在魔法世界中一一换句话说,两人的世界既平行又相交。
“交错的平行线?怎么说?7“
辛胖子没料到一时误打误撞,竟然能从郑清这里得到第一手的八卦,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拥直了笔上的羽毛,眼巴巴看向郑清:“你慢慢说,不急“
郑清斜了他一眼。
“知道帝王蟹和蟑螂吗?“他想到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知道,当然知道!“
胖巫师连连颉首,立刻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帝王蟹滋味鲜美,营养丰富,有清热解毒、补骨添髓、养筋活血、通经络、利肢节、续绝伤、湘肝阴、充胃液之功效;蟑融嘛…只有个别种属味道不错,当然,鱼人、食人魔与哥布林它们是不在意那点细节的,嘲,除了可以吃外,蟑螃也能入药,其性味咸,寒,有小毒,具有散痢消结,解毒利尿的功效…这跟你们仨有什么关系?“
他津津有味的分析半天,才反应过来两人聊的话题似乎有些不对劲。
郑清扯了扯嘴角。
“大部分人都意识不到,帝王蟹和蟑螂属于同一个生物门一一节肢动物门。“他伸出两根指头,做平行状:“它们之间的差异,比人面鼠和莫特拉鼠之间还要小…“
听到这里,辛果断转头看了萧笑一眼。
“人面鼠是炼金生物门的,莫特拉鼠是脊索动物门的。“萧大博士简洁的解释着,同时冲胖东师打了个闭嘴的手势,似乎对郑清的例子很感兴趣。
郑清没有理会耳边的小插曲,自顾自继续说道:“它们有着相似的神经结构,相似的背甲,相似的分节的足,它们都有触角,甚至它们的味道也差不多。但它们的食用方式却大相径庭一一帝王蟹最好趁它活着的时候清蒸或者煮熟,然后蘸着料汁吃;蟑螺则是油炸后风味最美妙一一这说明了什么7“
“两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生物,可以非常相似;两个看上去非常相似的生物,本质却完全不同。“萧笑摩挚着手中竹筒,若有所思的点着头,然后话锋一转:“以及,两段泾渭分明的人生,或许会在某个维度重合成一条线;两段看上去重合的人生,换一个维度,它们其实走在平行且不相交的轨迹上“
胖巫师眉头技成一团,盯着郑清。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咬了咬笔杆上的羽毛,试着总结道:“你与苏议员、以及蒋大班长的人生轨迹,是三条平行线,只是在其他维度看起来重合了?是这个意思吗?你打算跟她俩都划清界限?这是分手的声明?你不要命辣1“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到了最后,他声音已经有些扭曲了。郑清则被他的推论吓的脸色苦白。“胡说八道i“他提高声音,心虚的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才收回视线,颇有些恼火胖子曲解自己的意思:“我只是想强调,真正的爱情不是一张纸上重合的两条线…不需要把它们黏在一起!只
要人生轨迹向着同一个方向延伸,不管是两条线还是三条线,看起来都可以是一条线!“
此话一出,辛胖子与萧笑齐齐露出鄙夷的表情。
“这倒有点像老派巫师常用的“道俺“的概念。“
萧笑扶了扶眼镜,目光犀利的看向郑清:“只不过,按照这个理论,你这条线下面真正藏了几条“其他的线「,就不好说了…能跟三条线重合,就能跟十三条,甚至三十条线重合…真是渣之圣论呐!“
他摇着头,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悲悯模样。与之相比,辛胖子的态度就更直接了。
“说来说去,鱼和熊掌价都想要,对吧?“胖巫师阴阳怪气,抖了抖手上的小本本:“这种话,你敢实名登报吗7“
郑清乖巧的摇了摇头。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
“渣哥儿摇头不是说“不敢「,而是说你付不起润笔。“迪伦脑袋搭在黑棺边缘,脸色苍白,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辛胖子看了看时间,颇为惊识。“你觉得呢?“吸血狼人先生奉拉唇角,露出两颗白森森
的小獠牙:“你试试晚上睡觉的时候,几个人在你帐子外吊嗡子1“
棺外三人齐齐双手合十,以示歉意。
郑清放下手后,想起另外一件事。
“我在上林苑见到迈克尔了,“他打量着迪伦的眼色,小心翼翼传达着塔波特家族的意思:“他的想法是,你不可能在学校里躲一辈子…为什么不试着跟那位僵尸小姐见个面,聊聊天呢?就当是相亲呗“
“不是僵尸小姐,是僵尸奶奶…“迪伦打着哈欠纠正道
“我怎么一直记得你吹噪自己已经一千多岁了,按照这个年纪计算,你该是吸血鬼老爷爷了“郑清忍不住吐槽:“就算不想听家里安排,也该想个更像样的理由吧。“
迪伦又打了个哈欠。
“刚刚你们聊天时有几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两条线,声音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两个看上去非常相似的生物,本质其实完全不同。就像人面鼠与莫特拉鼠,它们之间有生殖隔离的!隔离懂吗?就是它们结合的后代,很大概率是一团烂肉…你知道狼人与血族之间天折了多少禁忌之子么?我已经拿到了上天奖励的亿万分之一的幸运概率了,我不觉得我的孩子会比我更幸运…实验台上可比棺材里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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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 关于上林苑的一些报道
郑清同学在08年与09年两届校园杯猎赛中均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在学校组织的历次春狩、冬狩中也表现不俗,还曾经参加过学校与联盟的多次秘密行动…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由他组建的宥罪猎队只用了短短十八个月就顺利晋级,升格为一支正式注册的猎队…这些成就或许是他能获得上林苑春狩邀请的原因之一…“
郑清逐字逐句读着校报这篇上林苑春狩的总结报道,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的来说,报道内容还算客观,罗列了自己进入第一大学
后参加的大大小小各种猎赛,从校园杯到学校的冬狞、春狞,到隐晦提及的黑狱战争及三叉剑秘密行动。
蚀然因为涉密缘故,他在许多任务中的贡献被大大低估,但因为梳理的比较全面一一比如这份报道甚至清晰描述了去年春天宥罪猎队在贝塔镇临时参加的黑潮反击战一一而且报道未尾还把这些行动做了一个小列表,所以整体解读下来,仍旧给读者一种名实相副,逸群之才的感觉。
类似的文章还有很多。
比如分析今年上林苑春狩出席者身份的,比如罗列今年上林苑春狩精彩瞬间的,再比如吹捧猎画展后慈善晚宴的,等等。
郑清一篇不拉,每一页都认真读了一道。
而且除了校报,诸如贝塔镇邮报、每日号角报、恒河日报、朵朵女士等等,他能收集到的最新报纸杂志,一份都没放过。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固然因为这次他去上林苑的身份有些微妙一一他是作为蒋玉的男伴参加春狩的,如果被公共舆论注意到这点,他有些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次他在上林苑遇到的那些事。
包括演法台上搜着涂山初九的尾巴,把她甩的灰头土脸;以及春狩舞会上与十来位女巫跳舞;还有慧驷族那位小马娘,等等。
郑清以前接受过普利策女士与巴恩斯小姐的采访,知道那些记者春秋笔法的厉害。因此他不难想象,如果邮报的记者想要借题发挥,搞出点大新闻,是多么容易。
就像他与涂山初九的那场挑战赛,切入点就有好几个一一涂山初九出身阿尔法,郑清出身九有学院,阿尔法与九有之间的战斗话题,可以立刻播起两个学院大部分学生的火气;涂山初九出身月下狐族涂山氏,与月下狐族青丘氏向来不合,而郑清恰好与青丘年轻一代领袖人物关系特殊,所以他在演法台上的举动又可以被外界解读为月下狐族内部的权力斗争;除此之外,郑清身为男巫在演法台上毫无风度的对付一位女巫,如果被针对性报道,也会引发女巫群体的不满,甚至因为他搜涂山初九的尾巴还可能会被人控告;等等。
但翻看了大部分最新报纸后,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读后最大的感觉就是所有报道中与他有关的内容都变得非常“保守与谨慎,,已经不能算“客观「,完全称得上是“客气“了。
这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还是不解。
“画符最重要的特征是“扭曲「,这个特征可以很直观的体现在符筏的构成与图案上,我们可以看到,每一个标准符筏的笔画都是非常扭曲的…在巫术诞生的原始年代,巫师们相信这些扭曲是对天地最真实的描述,按照列维施特劳斯理论,原始的思维方式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就是模拟思维,所以符筏最初体现的正是典型的模拟思维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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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符筏课的章讲师正照本宣科的读着《基本符筏大学二年级》里的内容,似乎全然没有看到讲台下几乎已经快把脑袋塞进抽届里的郑某人。
即便如此,郑清在翻动报纸的时候,还是抬起眼皮,小心耀耀的关注着讲台上的动静,这是漫长学习生涯里与讲台斗智斗勇后养成的一点愚蠢的习惯。
当然,报道口径的“保守与客气「并不意味着“正确「。
大部分与他有关的内容在涉及狩猎与个人履历的内容上几乎都无可挑剔,唯有关于人际关系的描写错误极多,而且内容有些微妙。
比如《每日号角报》里一篇谈论郑清的报道未尾写道一一
“获得梅林金质勋章的郑清同学这个学期开始便一改何日低调谨慎的作风,在上林苑春狩这样的场合高调亮相,以一场挑战赛中使用上千张符篆震惊整个上流巫师界,且同时与多位女巫保持密切关系,据悉,布荼克家族的贝塔西布莱克小姐、奥布莱恩家族的薇薇安奥布莱恩小姐、以及钟山蒋氏的蒋玉小姐等多位世家名媛都与其在上林苑晚宴中有过亲密的互动…
配图是郑清在舞池中与贝塔西翩翩起舞的特写照,远处隐约还能看到正在与薇薇安窃窃私语的蒋玉的侧脸一一她看上去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郑清不得不佩服号角报摄影师捕捉画面的水平。
“同时与多位女巫保持密切关系“
这个鬼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难道跳个舞就算关系亲密要知道,文章里罗列的大部分女巫,郑清在去上林苑之前都不认识的。按这个逻辑,上林苑里的男巫,有一个算一个,都“同时与多位女巫保持密切关系“了。郑清摇着头,眯着眼,又读了一道这篇报道,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因为时间有限,他最终没有在这篇文字上浪费太多精力,转而翻看其他报道与文章了。
简单梳理一遍后。
最让郑清感到庆幸的,是露娜-慧驷想给自己生小马驹的事情没有被传开。他私下挺测,一方面固然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另一方面,也因为慧驷一族的保守与敏感,让想要谈论它们八卦的记者在下笔前都会多考虑考虑丹哈格的威慑力。
只不过,这份侥幸仅仅维持了一个白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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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二章 流言的风险
周一晚上。郑清结束时间转换的课程,拖着疲惨的身子回到宿舍。
他刚刚去了一赵助教办公室,领取了一批新的鱼皮纸与符板,它们是完成这周“小手任务「的必要材料。接下来,在睡觉前,他还需要再转换三个小时,完成今天蚀刻符纸的任务。
加上白天那两节课,郑清每天要转换九个小时。也就是说,他每天比其他人多活九个小时。听上去似乎是好事。
郑清却感觉自己很难用好或者坏来形容这种状态。
他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活的越久,越辛苦,而这种活法也是他自找的。带着这种半自虐的心态,他推开宿舍门,然后立刻被一个几乎遮掩了天花板的巨大身影所淹没。
仿佛迎面撞上了一辆疾驰的坦克。
“你竟然真的搞了一个马娘2“
辛胖子表情复杂的咆唉着,双手抓着郑清的肩膀,几乎把他摇散架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昨天一回来就该告诉我的…
“他昨天晚上没回宿舍。“萧笑的脑袋从胖巫师身后一侧探出,扶了扶眼镜,目光灼灼盯着刚刚进门的男巫。
“商,对“
辛胖子脸上的激动稍稍收敛了几分,但立刻又开始重新摇晃起手中的肩膀:“接下来呢你打算勾搭哪个种族的幽灵小美人鱼还记得我们讨论过僵尸美人鱼的话题吗你是不是打算再生一条毛茸茸的美人鱼!1“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家里给我介绍的那位僵尸新娘转介绍给你。“迪伦的脑袋从辛胖子身后另一例探出,看着郑清,一脸热切。
郑清一脸懵逼。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被胖子从耳朵眼里抖出来了。
他的意识还没从晚上那节“阴符学「的密文咒式以及小手任务的鱼皮纸与符板上回过神,所以在三位舍友密集的信息轰炸下,颓时宕了机。
“什么休们等等,慢慢来,我怎么没听懂“
他竭力挣脱胖东师的大手,向后退了两步,把铜版书挡在胸口,一边活动肩膀,一边耳朵,脸蛋儿皱成一团:“什么僵尸新姗…哪里来的毛茸茸的美人鱼7“
“上林苑春狩!未成年马娘1“
辛胖子笃定郑清是存心隐瞒,所以比划了一个严厉的手势,用两个很有力的短语回答了郑清的反问,同时,为了避免吓到郑清,又稍稍放缓语气,补充道:“不过你放心,目前这条消息只在很小的范围内传播…不论校报还是贝塔镇邮报,都需要考虑不能伤害“种族情感「,所以绝不会把你跟慧驷族小姑姗的事情挪出去。“
他这时候倒不用“马娘“这个词了。
听到“意驷,两个字,郑清终于回过神。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1“
男巫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幅度很大的摇着头,绝不肯承认:“你从哪里听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传闻7“
“先别管我从哪里知道的。“
胖子冷笑着,似乎担心他逃跑,向前逼近一步,一把按住宿舍门:“我就问你…慧驷族的小姑娘是不是在上林苑想跟你生小马驹“郑清仿佛泥鳄般从他的腋下钻了过去,感觉终于能喘口气了
“没有这回事。“
他矢口否认,干巴巴的答道,目光飞快的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迪伦身上:“你怎么还在宿舍这个时间不该去上课了吗7“
吸血狼人先生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袖子上的黑曜石袖扣。
“原本要去的,但听说你要跟慧驷生小马驹…我觉得偶尔迷一两节课也没关系。“他咧开嘴,露出两根白森森的小獠牙:“毕竟是跨种族的交流,我想你可能会需要我们家族积累的一点经验。“
“不要转移话题!“辛胖子宽大的手掌再次按到郑清肩头,语气郑重:“我再问你一遍,慧驷族的小姑娘是不是说要给你生小马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清咬死不承认,同时扭了扭肩膀一一他感觉胖子手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硅着自己了。
“假话1“
辛胖子一副逮到猎物的表情,拿开按在郑清肩膀上的手掌,露出一颗残留着暗红色光泽的玉石,神气活现的向左右展示着。
郑清认出那是一块“真言之圭「,颓时面如土色。
真言之圭也被称为真言之石,正常状态下看上去就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玉石,但上面被附着了非常强大的真言咒,巫师与之接触时如果说了假话,玉石就会变成红色。
就像现在胖子手心里那块玉石的颜色。
“你现在说出来,我们还能帮你想想法子应付外面可能明天就传开的流言蜚语。“萧笑在另一旁扮起了红脸儿,语重心长提醒道:“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呢,对不对当然,如果你有信心在外人面前也能矢口否认,那就当当我们没问1“
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露娜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他非常勉强的承认了某个事
i头。
“露娜她叫露娜对吗那位慧骁族的小姐“辛胖子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身形骤然缩小,手中不知何时举起了小本与羽毛笔,一脸兴奋盯着郑清:“你们还说什么了嫁牟彩礼慧驷族是走婚的,她大概只想要个孩子!“
“我们没聊那些奇奇怪怪问题,我很直接的拒绝了那个建议。“许是为了增加说服力,郑清强调道:“蒋玉就在旁边,她可以作证的!…你们不觉得她的要求很无礼吗7“
三位同伴齐刷刷无视了郑清最后一句反问。“蒋玉也在旁边“萧笑忍不住又扶了扶眼镜。
“不愧是渣哥!“胖巫师则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手中羽毛笔写的飞起,却不知被郑清的回答刺激到了什么灵感。
“你没被当场打死吗你竟然还活着!“迪伦也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郑清的肩膀,似乎想确认眼前男巫是不是一个幽灵。
“奈形|“滚蛋!
郑清没好气的推开面前几个家伙,从小精灵们手中接过热腾腾的毛巾与牙刷,在进盟洗室前,他似乎想起什么,回头警告的看向辛胖子:“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你那个琳达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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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顾问邀请
春雨过后的第二日，照例是个晴天。
只不过因为昨晚那场盘诘，郑清的心情不如天色那般美丽。
或许是做贼心虚，或许是观察入微，或许只是杯弓蛇影，总之，郑清早上出门后，便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迎面走来的女巫冲他甜甜一笑，郑清便疑心她想给自己生孩子；远处几个男巫凑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郑清便觉得他们想打自己闷棍；就连树上几只松鼠抱着榛子啃，郑清都猜忌它们是在做假动作，怀疑里面有没有用了变形术的巫师，正在暗处眼神阴冷的盯着自己，想要使坏。
这份敏感在张季信把手按到他肩头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砰！
郑清一个过肩摔，把红脸膛男巫硬生生甩在了过道间，惹得四周同学一片惊疑不定，连带着萧笑与辛胖子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没事，没事……不要紧！”
张季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似乎比平日更加红润，他大声向四周解释：“开玩笑，我们就是开了个小玩笑，啊，哈哈，哈哈哈哈……猎队日常训练！”
他强行找补着，揽住郑清的肩膀，一副亲密模样。
郑清此时也回过神，面露尴尬，帮忙拍打红脸膛男巫身上的尘土，不断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发神经……我不知道是你。”
张季信却没有一丝恼火，眼中反而带了几分惊喜。
“知道你‘吃’了那颗铜豆子后肉身强度增加了，没想到力气也大了这么多！”他半是赞叹，半是惊讶的捏了捏郑清的胳膊，语气带了几分感慨：“……就你这小身板儿，两个月前像刚刚那么摔我，只会把伱肌肉拉伤……那个豆子真的那么好用吗？”
言辞中，似乎颇多向往。
郑清警告的看着他，提醒道：“乌鸦已经没了，甘宁也不见踪影，你从哪里找它们的铜豆子……况且，就算找到，你敢用吗？如果被你家里人知道你用黑魔法提升肉身强度，怕是会直接打断你全身骨头吧。”
听到‘家里人’三个字，张季信顿时苦了脸。
“唔，我找你，其实也跟家里有关系。”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拍了拍郑清肩膀，露出一丝谄笑：“你在上林苑表现太出色了……恰好，家里人知道我跟你关系不错，是一个猎队的，所以想请你担任‘家族顾问’……”
郑清表情骤然一松。
“吓我一跳。”他咕哝着，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干笑道：“听完你第一句，我还以为你也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他对上林苑里的遭遇仍旧心有余悸。
张季信悄悄瞥了一眼教室前排，迟疑着，小声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家里确实……我有个小姑姑，今年刚刚入学，长得很可爱的……”
郑清斜了他一眼。
“我只是摔了你一跤，你却想置我于死地……什么仇什么怨！”他哼了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话锋一转：“你那个家族顾问是什么意思？”
红脸膛男巫皱了眉，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唔，大概就是针对家族提出的魔法问题或者事务，能够给出独立的、第三方的意见与建议。然后我家会按月给你提供一定供奉。类似一些老派家族里的门客，但自由度更高……你不会受到任何契约义务的束缚。”
“不是坏事。”萧笑插了一嘴。
“当然，这件事你不需要立刻做决定。”张季信察觉到郑清眼中的迟疑，连忙补充道：“家里没有给我时间限制……知道你这个学期功课繁忙，所以说学期结束前再做决定都没问题的。哦，顺便，他们还邀请你暑假去我家做客！”
现在已经是三月末了。
距离大二结束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不出意外，那时郑清应该已经从第一大学毕业，无所谓‘暑假’或者‘寒假’这类概念了。
一想到此，郑清就莫名感到一丝心慌，有种赤身站在无边雪原，或者头重脚轻漂浮在星空深处，无所适从的感觉。
“那就以后再说吧。”他揉了揉额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你要不要再挂几天隐身符？”耳边传来萧笑的建议：“看你现在这种神经过敏的状态，还不如挂了隐身符……大家都更安全一点。”
郑清犹豫了几秒。
“不了，”他摇摇头：“我总不能一直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活着……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们，周末的猎赛怎么样？谁赢了？”
他说的是星空猎队筹办的私人猎赛，因为举办时间恰巧与上林苑春狩的日子相冲，所以郑清没能参加。
昨天近古方术学的课姜槐没去，以至于郑清刚刚听到张季信提及猎队，才想起这回事。
“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意外，但也没有惊喜。”
红脸膛男巫摊了摊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我原以为星空组织的猎赛会更‘开放’一点儿，没想到他们条条款款的规矩那么多，简直比校园杯还像校园杯……我们甚至不允许使用任何伤害性魔法，只允许使用类似束缚咒、软腿咒、混淆咒之类的‘无害咒语’。如果不是那只菌狗在我面前跳来跳去，我差点在猎场上睡着！”
“我们编辑部的人也议论过星空猎队的规则。”
辛胖子闻言，也有了兴趣，凑了过来：“大家觉得这就是标准的戴着镣铐跳舞，属于规则范围内的‘自我’。为了避免出事故后被学校禁止办赛，所以提前杜绝一切可能出事故的源头……就像家长让你把指甲剪的干净一点，然后你直接把手剁掉——没有手，自然就不会有指甲藏污纳垢了。”
“我们不是组织者，自然可以随便议论。”萧笑显然不同意两人的说法，打了个比方：“类似‘八卦与流言就像青春痘，最好长在别人脸上’这句话一样，麻烦不在自己身上，我们很难有切身体会，做出合理反应。”
郑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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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四章 面相占卜术
周二上午的占卜课教授的是面相占卜术延伸而出的摸脸占卜法。
与传统意义上注重眉、眼、鼻、口、舌、耳、头发、皮肤、头型等诸多细节，讲究先观八格，次看三庭，眼横五配，口约三匀的传统面相占卜法不同，摸脸占卜似乎更应该归入神秘学范畴之内。
简言之，这种占卜术是通过人们在想到某件事时无意识摸脸的动作，根据触摸位置与方式，来对相应事件与发展做出笼统预测的技巧。
比如脑海里想到某个人的形象或者名字的时候，同时无意识摸了鼻子，意味着想着的人很快就能见到；无意识摸到嘴唇，代表对方正在念叨你；无意识摸到脸蛋（苹果肌部分），预示着对方平平安安；无意识摸到后颈，表明短时间内两人很难见面，诸如此类。
相似的，预测某件事时，摸鼻子代表事情不会顺利进行，摸脸蛋预示着事情会顺利完成，摸嘴唇表明这件事会发生龃龉（不协调），摸下巴意味着模棱两可、事或能成。
“占卜条件那么苛刻，结论却又这么含糊，难怪这种占卜方式被列入‘课后选修’范畴。”在进行课堂练习时，郑清忍不住对萧笑如此抱怨道。
他有理由这么抱怨。
因为刚刚练习时，他脑海里很自然的先想了蒋玉，然后又想了苏施君，但两个手却老老实实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仿佛它们是两块石头。
萧笑将其归结为郑清的占卜过程失之自然，脑海中想的太‘刻意’了，与摸脸占卜所需要的‘无意识’相距甚远。
“想要预测一件事，与不能去想这件事，难道不矛盾吗？”郑清质疑道。
“不是让你不去想，而是要你的‘想’与‘做’之间做一个切割！”萧笑举起右手，并指向下虚虚一砍，做切割状，同时感慨：“……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占卜的方式每个人都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占卜师的缘故。”
“切割？怎么切？”郑清无视了对方后面那句喟叹。
萧笑挽起袖子，颇为自矜的摘下眼镜，然后闭了眼，双手摊开，手心朝上放在桌上，同时嘴里念念有词：“这个占卜术的关键点就在‘无意识’三个字……”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抬起来，摸了摸鼻子。
“就像这样。”
他睁开眼，习惯性的去扶眼镜，却摸了个空，于是干咳一声，补充道：“我刚刚在想司马……然后我摸的哪里？”
“你摸哪里你不知道吗？”郑清怀疑的看着他，总觉得他是在忽悠自己。
“如果我知道自己摸了哪里，那就不是‘无意识’了。”
萧笑摸索着找到眼镜，重新戴上，同时非常仔细的解释道：“想要保持无意识的状态，你需要清空自己的思绪，彻底杜绝意识对身体的掌控能力……你不是会灵魂防御术吗？找找那个感觉……对，闭上眼，深呼吸，分离意识与肉身之间的联系，让你的肉身保持无意识的状态……然后在脑海里开始想你需要占卜的事项……”
啪！
郑清的胳膊非常自然的抬起，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直接把他从入定状态打醒。
睁开眼，郑清茫然看着对面，却发现萧笑也正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还没等他回过神。
啪！
郑清另一支胳膊也很自然的抬起来，甩了他一巴掌。
这下他彻底醒过来了。
与此同时，接连两声清脆的巴掌，立刻吸引来周围不少的注意力，甚至讲台上的易教授也放下手中讲义，笑眯眯看了他一眼。
郑清镇定的把两只手按在桌上，塞到厚重的铜版书下面——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第一排与李萌练习占卜术的蒋玉正侧过头，好奇的向他看了过来。
“是蚊子！”
年轻公费生顶着通红的、略微发肿的双颊，镇定自若，声音稍大的向萧笑解释道：“刚刚脸上趴了一只蚊子……”
周围那些好奇的视线顿时纷纷收了回去。
而萧笑则抱着胳膊，目光深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说罢，你刚刚想什么了？”
他一点儿都不相信郑清的解释。毕竟两人距离这么近，如果郑清脸上真的趴了一只大蚊子，他不可能看不见。
“脸上被打一巴掌是什么征兆来着？”郑清没理会同伴的好奇，低下头，疯狂翻找起占卜课本里的解释细则，一条条核对着。
“没有那一条。”
对于教科书倒背如流的萧大博士立刻给出最权威的答复：“摸脸占卜术关键点一个是‘无意识’，另一个就是‘摸’……从来没有甩一巴掌这种情况……唔，等等，某种意义上，甩一巴掌，应该算是一种比较激烈的摸脸方式？”
虽然用的疑问句，但他脸上已然露出一丝恍然。
显然他很相信自己的推测。
然后他仔细观察郑清脸上被甩巴掌的位置，若有所思：“嗯，你刚刚‘摸脸’的地方位于苹果肌与虎耳之间……按照书上的解释，意味着平安、顺遂。如果你想的是人，那么对方应很安全；如果你想的是事情，那么事情应该顺利解决……不管怎么说，这都应该是好事儿啊？怎么会被打巴掌？”
“很简单，肯定是因为渣哥儿刚刚想了不止一个人，或者他想了不止一件事。”胖巫师不知在旁边听了多久，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凑过来，一脸笑着分析道：“我猜他是鱼和熊掌都想要的法子，所以鱼吐了他一脸口水，熊掌甩了他一个大嘴巴……”
“你说的那个鱼，是真的鱼吗？”萧大博士显然也领会了胖巫师的言外之意，嘿嘿笑了起来。
“你闭嘴！还有你也是！”
郑清没好气的打断两人眉来眼去，态度糟糕的把快爬过桌子的胖巫师推回去：“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说话间，他看着辛胖子，脑海却不由自主想到胖巫师那位琳达学姐。
然后他顿时觉得鼻子有点痒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摸到一半，突然想起这节占卜课的内容，手立刻僵在了鼻尖的位置。
他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那位巴恩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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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五章 所谓专业人士
事实证明，能够被纳入第一大学教科书里的占卜术都有其独到之处。
就像摸脸占卜法。
虽然郑清打心底里不想见到那位巴恩斯小姐，但在他不自觉的摸了鼻子后，两个人终究还是很快见了面。
准确说，这次见面还是他要求的。
“我给你找了一位专业人士，一会儿吃过饭后去见个面。”午饭时，辛胖子端着餐盘，在郑清身旁坐下后，语速飞快道：“……昨天晚上睡觉前你不是让我们帮你想办法应付那些可能会出现的流言蜚语吗？”
“咱们几个还应付不了吗？”
郑清抓着一根烤鹅腿正啃的起劲，闻言顿感诧异，抬头看了看胖巫师，然后又看了看坐在另一侧的萧笑，舔了舔油乎乎的嘴唇，语气带了几分困惑：“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吧……”
自从大一刚入学时与阿瑟·内斯发生冲突，学会用舆论淹没舆论的手法后，郑清已经不止一次遇到相似的舆论风暴了——包括校猎会被质疑作弊、击伤瑟普拉诺、参加黑狱之战、以及最近的，他与苏施君的绯闻，等等。
这些风暴，虽不能说全部安然无恙的渡过，却也没有给他造成多大麻烦。充其量，就是舆论爆发的时候，他需要保持足够低调，挂着隐身符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一段时间，亦或者花点小钱请人帮忙拆来信与礼物。
所以，这一次，郑清满心以为还是相似的套路。
为此他已经做好出血的准备了。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萧笑领口挂着白色的餐巾，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慢条斯理的切割着面前的牛排，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以前你的麻烦都在学校里，包括苏议员那件事，虽然有一些外面的来信，但经过学校守护法阵过滤，几乎不可能给你造成多大伤害……但这一次，你去的是上林苑，撩拨的是慧骃族的小姑娘……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
“我没有撩拨她！”郑清恼火的看着手上的鹅腿，恶狠狠咬了一口，嘎巴，硬生生把指头粗的骨头嚼的稀碎。
辛胖子羡慕的看着他的牙口，捏了捏手中那个油汪汪的肉包：“不管你撩或者没撩，这件事单凭浑水摸鱼是过不去的……你可是还有几个月就要从学校毕业的人，要想清楚，是在校期间解决这个麻烦，还是把这个麻烦带出学校去。”
萧笑用叉子叉起一块切好的牛肉，举在半空。
“不要在饥饿的时候进饭馆儿，因为你会点出你根本吃不完的食物。”
说着，他把那块牛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慢吞吞说道：“生活也是如此——不要在寂寞的时候开启一段恋爱，因为你大概率会遇到骗子；也不要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再去寻找‘专业人士’帮助，因为那个时候，你除了会遇到骗子，还会被狠狠的宰一刀……这是来自友好的占卜师的真诚告诫。”
“专业人士可以解决那些麻烦？”郑清皱着眉，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把嘴里的骨头渣一点点磨成粉。
“最少她有处理那些麻烦的渠道。”胖巫师耸了耸肩，一口吞掉手上的肉包，整张脸瞬间都涨大了一圈。
“那就见见吧。”郑清端起一旁的南瓜汁，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深刻理解了占卜魔法的意义。
与‘专业人士’的见面是在步行街的约塔餐厅，当郑清走进包房后，只用了一秒钟便转身出门，顺便把跟在身后的胖巫师一起推了出去。
“走错了？不能啊……我记得就是这个包间呐。”
辛胖子抬头看了看房间号，低头看了看手中被拆开的纸鹤，然后才看向把他推出门的郑清，一脸迷茫。
“你找的‘专业人士’就是琳达·巴恩斯小姐？”郑清压低声音，一脸晦气：“昨天晚上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你的琳达学姐？”
“噢……你以为我不说，她就不知道了？”
胖巫师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然后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侧身绕过郑清，一边试着向房间内挤去，一边解释道：“这件事你要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如果你花钱雇了她，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她拿你的麻烦当新闻炒作了？这是个双赢的好事。至于专业性，你更是不需要担心，托马斯·巴恩斯与乔伊·巴恩斯知道吗？她家在整个巫师界新闻领域都有很大影响力，足够压制你的那点儿花边新闻了。”
听了这番解释，郑清虽然还有些不满，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皱了眉，提及刚刚听到两个名字：“……你说的那两个人是谁？”
说话间，他坚定的挡住了胖巫师试图挤进包间里的打算，心底仍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托马斯·巴恩斯是贝塔镇邮报的副总编，乔伊·巴恩斯则是朵朵女士的总编。”胖巫师比划一个有力的手势，言简意赅：“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找她了吧？”
“她背景那么硬为什么之前还要找我……”郑清这番话没说完，便硬生生停了下来，因为他此时已然想起，去年月下舞会，琳达·巴恩斯找自己合作的时候，曾经轻飘飘的说过一句‘如果我只想进入贝塔镇邮报当一名高级记者’这样的话。
此时想来，一毕业就能进贝塔镇邮报担任高级记者，确实不是普通新人的待遇。
在他愣神的时候，辛已经挤过身旁，进了屋子。
耳边传来胖巫师略显油腻的寒暄：“达令……哦，你点了蜂蜜泡芙跟番石榴糕？太棒了，我正好需要一点餐后甜点消消食！”
“我还要了香橙舒芙蕾与苏打水……但没要酒，你们下午还有课，对吗？”女巫轻快的声音响起，同时带了一丝疑惑：“刚刚郑清进来怎么又出去了？”
“我想到了一些要紧的事……已经处理完了！”郑清推门而入，看向对面那位拿着报纸的金发碧眼女巫，非常勉强的笑了笑：“中午好，巴恩斯小姐。”
“中午好，郑师！”琳达·巴恩斯冲他挥了挥手，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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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六章 流言就像僵尸
对很多人来说，郑清现在的身份非常特殊。
说他是学生，但他正经与第一大学签署了聘任合同，名列助教团花名册，担任着边缘学院的正式助教。
说他是老师，他的日常主要任务又是学习，一周七天有六天都要上课，每天三十三个小时里十五个小时都趴在课桌上。
所以，对郑清的称呼就显得格外分裂了。
关系疏远的，比如普通同学、边缘学院的学生以及各科目教授、长辈们，叫他‘郑清同学’‘郑清’或者‘郑清老师’；关系亲近的，比如朋友、队友等，叫他‘清哥儿’‘渣哥儿’‘郑渣’，不一而足。
而类似琳达·巴恩斯这样，关系不远不近的，就显得稍稍有些尴尬。所以她选择‘郑清老师’的简称‘郑师’，这样既亲近又保持了一定距离，额外还带了几分对待‘客户’的正式感与尊重感，只此一点，就立刻与其他采访者拉开了距离。
郑清虽然没有从这个简单的称呼里读出那么多弯弯绕绕，却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原本提防的情绪顿时消解不少。
只不过对方下一句话，就让郑清感觉自己放松太早了。
“在聊正事儿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琳达·巴恩斯举了举手上的邮报，一脸八卦：“……这事儿是真的吗？”
郑清瞄了胖子一眼。
胖巫师非常小心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女巫想表达什么意思。
所以，他很谨慎的装起了糊涂。
“……什么事？”郑清含糊的反问着，瞥见报纸一角漏出的‘星空猎队举行私人猎赛’的字眼儿，立刻打起了哈哈：“哦，是的，宥罪猎队与星空猎队达成合作意向，在上周末举行了私人猎赛……但我没有参加，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班纳。”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很给胖巫师面子的，没有随便喊他胖子。
“我来这里不想听什么星空或者宥罪的消息！”
金发女巫双手撑桌，身子向前探着，两个眼睛仿佛夜色下的饿狼，碧的发亮：“邮报说上周末你参加了今年的上林苑春狩……但我这儿有消息确认，你是作为蒋玉的男伴去的上林苑，这是真的吗？……你与苏议员分手了吗？是因为那些有关赘婿的报道吗？你真的是赘婿吗？波塞咚抚养权归谁？你每个月支付多少赡养费？你们是受到月下议会的压力才分手的吗？米尔顿与塔波特找你麻烦了吗？”
很显然，她已经脑补出一部三百六十集的狗血连续剧了。
郑清不动声色的向后仰了仰身子，确保那一蓬飞扬的金发不会糊在自己脸上，他小心翼翼的把视线从正前方挪走，试图专注于桌上那几盘漂亮的糕点。
金发女巫提及的‘赘婿’报道，在他与苏施君的绯闻刚刚传开时就已经有人传播了。大致是说郑清是青丘苏氏的赘婿，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苏施君与郑清见面几乎都是礼仪性质的场合，没有传出过两人私下游玩约会的情况——此外，还有流言声称，波塞咚的父亲另有其人，是联盟内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佬，郑清只是被推出来背锅的可怜虫，等等。
对于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郑清向来没放在心上。
以至于琳达·巴恩斯说出口后，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都是我的私人事务。”他干巴巴的回答着——类似的话他已经重复过很多遍，宛如被榨过的甘蔗渣般，不带一丝味道了。
“这已经不是私人事务了。”金发女巫放下手中的报纸，站直身子，抱起胳膊，目光灼灼看向男巫：“……我需要一些独家消息满足‘大家’的胃口。”
她口中的‘大家’，既包括舆论的读者们，也包括那些可能给郑清提供帮助的舆论的掌控者们。
郑清最终叹了一口气。
“我是去了上林苑，拿的也确实是蒋家的邀请函。”他只在身份上稍做了一些模糊，其他问题倒是回答的很干脆：“……我没有跟苏议员谈过恋爱，不是赘婿，没有结过婚，报纸上的报道都是胡言乱语……根本不存在什么压力、分手之类的事情，更不要提什么抚养权、赡养费之类奇奇怪怪的问题了。这次在上林苑我都没有见过米尔顿公爵，倒是塔波特家的迈克尔找我聊过天，但他是想让我劝劝他的堂弟，也就是我们宿舍的迪伦，跟家里和解……这件事跟我们今天的主题没有关系的，对吧？”
他探询的看了女巫一眼。
获得对方的首肯。
然后才摇着头，装模作样的感慨道：“流言实在是太可怕了，这让我想起一句话——流言就像僵尸，你以为它是死的，但实际上它是活的——事实上，我去上林苑也只是帮朋友一个小忙……”
“呵呵，朋友？”金发女巫冷笑不语。
郑清顿时醒悟面前这位琳达同学不仅仅是校报前任主编，更是辛胖子同学的领路人与密友，她肯定早就从胖子那里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男巫稍稍感到一丝尴尬。
他责怪的看了胖巫师一眼，清了清嗓子。胖巫师则举了举手中的蜂蜜泡芙，露出一副嘴已经被蜂蜜糊住的可怜模样。
“唔，我记得你也打算提前毕业，已经离开校报了。”郑清试着抓住谈话的主动权，索性直截了当道：“班纳说你能帮我，怎么帮？……还有，你想要什么？”
“先不提我想要什么。”金发女巫倚在窗边，表情因为阴影的缘故变得有些模糊，但声音却很清晰：“我想确认一下你的目的，是单纯不想让大家讨论你在上林苑……”
“可以吗？”郑清迫不及待的打断道。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去过上林苑春狩。
“当然不行。”
琳达·巴恩斯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性：“虽然我没去，但你在上林苑的表现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什么一场演法豪掷千张符箓，挑战赛上重创涂山家贵女，舞会上与十几位女巫翩翩起舞，等等。这些流言，就算没有报纸，也在大肆传播中。而我能帮你的，只是让大家通过读报纸，尽量忽略那些流言，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对你而言更安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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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七章 舆论的世界没有活路
金发女巫提及涂山家贵女，立刻让郑清想起那个在演法台上被自己摔了几个来回的白毛大狐狸。
他心底感到一丝抱歉，忍不住垂下眼皮，捏了捏拳头，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条毛茸茸大尾巴的蓬松与舒适。
但抱歉的同时，他也反应过来一件事。
从上林苑回到学校已经两天了，有关他或者其他人在上林苑的传闻一件接着一件爆出，慢慢被公众知晓，但涂山初九被摔的事情却没几个人知道——不仅报纸没有只言片语的文章，就连学校里竟也没有半点流言，这让他在感慨老牌巫师世家势力之余，也对世家子弟之间的‘团结’感到心惊。
要知道，当时站在月牙湖畔属于第一大学的年轻巫师并不在少数。
却没有人拿涂山初九的糗事随便开玩笑。
“我不担心上报纸。”
郑清回忆着这几天翻看过的那些报纸，想到它们报道口径的‘保守与谨慎’，斟酌道：“因为我觉得不管邮报还是校报，亦或者每日号角报，等等，这些正规媒介都很有原则，不会胡说八道……”
胖巫师仿佛听到了一个冷笑话，发出古怪的呜咽声。
郑清假装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自顾自说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单纯希望控制一下那些流言蜚语，包括学校里的，还有学校外面的。就像你刚刚提到的涂山初九，她没有什么坏消息传开，对吧？我想要的就是那个。”
“比如？”金发女巫反问道。
郑清端起苏打水，润了润嘴唇，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窗口，然后才稍稍放低声音：“比如，我不希望蒋玉因为我的缘故被人打扰；嗯，还有，我也不希望因为涂山初九或者露娜·慧骃的缘故被阿尔法或者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家伙攻击……”
辛胖子发出非常响亮的咳嗽。
琳达·巴恩斯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郑清：“露娜·慧骃？就是那位想给你生小马驹的慧骃族小姑娘吗？这点你倒是不必担心。涉及种族感情，联盟任何一家报纸都会非常谨慎，非特殊要求不会随意报道的。至于流言……涂山家与慧骃族也不是任人的小势力，想传播它们谣言的巫师，首先要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躲过两家占卜师的追踪。”
郑清稍稍松了一口气。
停了几秒，见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金发女巫皱起眉：“只有这些吗？”
“啊？”郑清端着的水杯举在半空中，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女巫耐着性子追问：“你想压下去的只有那两个消息吗？蒋玉同学与涂山家的？”
郑清困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辛胖子：“当然，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跟其他十几个女巫跳舞的消息也不要胡乱传播……”
女巫眉头拧成一团，认真打量着郑清的表情。
半晌，确认男生没有撒谎后，她才摇着头，嘟囔道：“只是这样？只是跳舞吗？没有更具体的要求？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辛胖子终于咽下嘴里的蜂蜜泡芙，适时开口。
“太少了。”
琳达·巴恩斯看了男友一眼，语气带了几分责怪：“你是一位记者，应该有这个敏感度，昨天的《每日号角报》透露过一点消息的……贝塔西·布莱克、薇薇安·奥布莱恩、巴拉什·萨珊，这些名字你知道吗？”
她转头看向郑清。
噗！
胖巫师喷出一口苏打水。
“你连巴拉什·萨珊都不放过？”
他顾不得擦嘴，一脸惊恐的看向郑清，眼神中竟带了一丝钦佩，仿佛郑清正在抱着一头火龙跳舞：“难怪你能说出‘真正的爱情不是一张纸上重合的两条线……不管是两条线还是三条线，看起来都可以是一条线’这样的话！”
巴拉什·萨珊是亚特拉斯学院三年级的女巫，现在担任校报伦理审查委员会的会长，对校报编辑部的人而言，不啻于一头火龙。
郑清恼火的看着胖子，态度生硬：“知道，不熟悉……她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提她们的名字？”
他看着金发女巫，强行把话题扳回去。
“我想在帮你忙之前，确认自己没有掉进某个大漩涡。”
琳达·巴恩斯撩了撩耳边的长发：“我姑姑说，她都不记得上次这么多高贵的姓氏与一个普通人联系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当然，说你普通并不带任何贬义。我的意思是，如果船的前面有大漩涡，我希望站在桅杆顶上，而不是躺在船舱里……比起在幽闭空间里溺水而亡，我更愿意早点离开这艘大船。”
琳达的姑姑乔伊·巴恩斯是朵朵女士的总编，在进这间屋子之前，胖巫师刚刚给郑清简单普及了几位巴恩斯家的关键人物。
“舆论的世界没有活路，你，我，还有他，我们终将溺死在大家的口水里。”辛胖子举起一个香橙舒芙蕾，敬了敬窗外的太阳，对金发女巫的愿景表达着自己的悲观态度。
郑清沉默了许久。
他不傻。
在上林苑的演法台上，当厘山上那些老巫师们向他抛下一根根橄榄枝的时候，他就隐约猜看到了现在的情况。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老巫师想要什么——或者说，那些大的巫师家族想通过他与谁搭上线——问题在于，自从去年圣诞节带着苏施君等人进了一次三有书屋后，那间书屋就一直空着，看样子先生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再见自己了。
这件事，他没有办法告诉别人。
“我需要郑重声明一点，”他竖起一根指头，停了停，又伸出一根：“除了蒋玉与苏施君之外，其他任何花边新闻都是彻头彻尾的谣言！跟我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如果可以，我希望与那些花边新闻做出彻底的切割。”
“但你跟她们跳舞了，”金发女巫提醒道：“在上林苑春狩那样特殊的场合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清醒点儿，同学，你跟她们有没有关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是不是想跟你有关系。如果她们有那种想法，即便我们想办法帮你压下去谣言，隔天还会有几个五颜六色的孩子冲过来抱着你的腿喊爸爸。”
第八百一十八章 一堆碎玻璃
想到几匹小马驹跟在自己身后狂奔嘶鸣，郑清顿时吓的清醒了许多。
“我该怎么做？”
他立刻谦恭了起来。
琳达·巴恩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接过辛递过来的一块番石榴糕，咬了一小口，抿着嘴慢慢咂摸半天。
然后才慢吞吞答道：“其实舆论很容易扰，大众的认知也是这样。你必须让大家在清醒过来，或者有情绪之前，变得更加困惑。”
“困惑？”郑清咀嚼着这个词，以及嘴里的蜂蜜泡芙，只觉得回味无穷。
“每个人都会追逐那些吸引人眼球的话题，就像苍蝇逐臭、飞蛾扑火，这是本能。”
金发女巫呷了一口苏打水，清了清嗓子，很耐心的解释道：“……就像你与贝塔西、薇薇安等人的绯闻，因为新鲜，而且容易理解，所以很容易在谣言市场获得大量拥趸。我听班纳说过你们的对策了——登报与谣言论战、选择性陈述事实、散布那几位女巫另有门当户对交往对象的消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等待流言慢慢消退、等等——恕我直言，这几个方案或许可以应付学校里的声音，因为学校里学生数量有限，你很容易分辨出哪些是噪音然后一一排除。但对付学校外面的流言，就不够看了。”
“如果我逐一反驳那些谣言呢？”郑清还抱有一丝天真的想法。
女王冷笑一声：“那么你获得的好处相当于你用天平给龙牙楤木粉称重时的细小误差。”
龙牙楤木是一种多年生落叶小乔木，分布广泛，它的树皮磨粉可以入药，但价值极低。而用天平称重则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简言之，这句话就是说付出巨大代价但收获却微不足道。
郑清很容易便理解了女巫的言外之意。
“但正所谓‘以毒攻毒’，你被谣言攻击，自然也可以用谣言脱身。”似乎猜到男生的想法，女巫竖起一根食指，在面前晃了晃：“我说用谣言帮你脱身，并不是让你给那几位造谣……而是继续给你造谣。”
“给我造谣？”郑清彻底糊涂了。
“事实不等于真话，谣言也不是只有负面效果。就像我刚刚说的，大家自始至终都喜欢吸引人眼球的新鲜话题。所以苏议员的绯闻、或者她绯闻老公的绯闻长盛不衰，而某个蓝胖子的绯闻则无人问津。”
她面不改色的拿自己举着例子，全然不顾辛胖子在一旁坐立不安，而郑清一脸尴尬。
“所以……”
金发女巫自顾自继续解释道：“人们不需要搞清楚你与七位出身迥异的美貌女巫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没兴趣去读你与一匹小马驹长达八英尺的非亲子关系证明……如果你觉得那些说法很荒唐，那就搞扩大化，用更多更荒唐的谣言填充起大家空虚与无趣的生活。一块碎玻璃掉在沙滩上，大家立刻就能发现它闪闪发亮的身影；但一堆碎玻璃出现在沙滩上，大家只会绕着走，绝不会靠近它们半步。”
郑清举起手中的苏打水，默默喝了一大口。
“这是我听过的，最专业、最清晰的建议。”只是听着女巫的分析，他就有一种尘埃落定、一块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她能帮你洒一大片玻璃渣，而不会留下任何被占卜师捕捉的把柄。”辛胖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我还没说完！”
女巫细眉微皱，瞪了两位男生一眼，收获两个正襟危坐的学生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些玻璃渣虽然能让大众望而却步，却也货真价实的污染了海滩环境，也就是你的形象。所以，你需要在事后做出适当的补救措施……比如与苏议员共同进出某些公开场合，或者深居简出一段时间，确保沉渣不会泛起，这非常重要，非常重要，非常重要。”
她重复了三遍，确认郑清认真的眼神后，才继续说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果你在这轮舆论应对中表现出色，会让整个巫师界对你有更深刻的、正面的、积极的印象。这是你离开学校，走出象牙塔，步入魔法世界最好的入场券，能够帮你在学校外面，甚至在新世界迅速站稳脚跟，就像……”
“就像每朵云都有银边。”郑清脑海顿时浮现曾经见过的某个画面。
“什么？”女巫扬起眉毛。
“‘每朵云都有银边’，这是我家乡一句古老的谚语。”郑清连忙解释道：“意思是凡事都有好的一面，黑暗中也有一丝光明，类似乌云的边缘有一圈漂亮的银白色光丝。”
“非常贴切的形容，就是这个意思。”琳达·巴恩斯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那么回到我们最初的谈话……我确认了你的目的，给了你专业的建议，现在可以谈一谈‘我想要什么’了。”
“你还没说会给我造什么新谣言呢。”
郑清看着对方好整以暇的姿态，突然感觉有点心慌，连忙干笑着打岔：“……要不要你先说出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没有准备的谣言才是最好的谣言。”女巫很干脆的拒绝着，似笑非笑看着他：“而且，让那些谣言传遍整个联盟也是我的任务之一……如果我现在全盘托出，你找班纳或者其他某些家族给你操盘，我怎么办？”
“我绝不会那么干！”辛立刻举手发誓。
郑清看着女巫坚定的眼神，最终举起双手：“你想要什么？”
“你之前的提议还有效吗？”金发女巫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提议？”郑清一时有些发懵。
“用采访北区大贤者代替采访苏议员。”女巫言简意赅答道。
郑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圣诞节月下舞会时，他与女巫达成的合作协议，顿感诧然：“……你不是已经采访过蒙特利亚教授了吗？”
“这种专访，谁会嫌少呢？”
琳达·巴恩斯摊了摊手，露出毫不掩饰的盘算：“就像这场舆论风波是你步入魔法世界最好的入场券一样，把边缘学院两位副院长都采访到，是我毕业后进入联盟的最好的入场券。”
第八百一十九章 萧笑的笑话
结束顾问咨询。
郑清率先离开了约塔餐厅。
辛胖子把他送到餐厅门口后，拽住了正在给腿上挂甲马符的郑清。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科尔玛学姐聊采访的事情？”显然，他对于金发女巫提及的采访对象也很感兴趣：“我时间充裕的很……”
郑清非常谨慎，没有在这件事上进行任何承诺。
“抽时间罢……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他敷衍着，瞄见了胖巫师嘴角的糖霜，顿时想起另外一件事，看了一眼餐厅深处，稍稍压低声音：“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跟巴恩斯小姐在一起了？为什么没跟我们说？去年圣诞节你俩还没一起跳舞呢吧……先别着急否认，你之前那句‘达令’震得整个餐厅都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如果不是今天这场见面，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瞒下去？而且，我记得以前你一直对李萌感兴趣啊？”
他揶揄着，眼中闪烁着浓郁的八卦之火。
辛胖子斜了他一眼。
“这事儿你倒是记得听清楚。”他嘟囔着，颇有些心虚的向后看了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以前那是不懂事，跟你开玩笑，好不好？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兴趣不兴趣的！人都是会成长的！”
郑清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你这是什么眼神！”
胖巫师顿感不满，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按在男生肩膀上：“你说你不知道，但我看你刚刚也不是很惊讶啊？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你让博士占卜了？学过《法典》吗？未经当事人同意的占卜行为是违法的！”
说话间，他上下打量着郑清，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与警惕，连带着远在图书馆的萧大博士都遭了无妄之灾，受到怀疑。
这就是经典的反客为主，倒打一耙了。
“不惊讶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
郑清轻轻‘啧’了一声，纠正了胖巫师的诬告：“这跟博士没关系。是我这次去上林苑的时候，听巴拉什·萨珊提到你跟巴恩斯小姐谈恋爱，所以巴恩斯小姐没去上林苑……倒是李萌，嘿，当初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最后一句话顿时让辛破了防。
“分得清你就不会问这种废话了！”
他面蓝耳靛着，看上去颇有些气急败坏：“你问我为什么没跟你们说……迪伦每天回来会告诉你他参加联谊会的时候见了几个漂亮姑娘吗？博士第一次跟司马老师出去约会什么时候你知道吗？还有你，你之前的感情史有跟我们说清楚过吗？或者说，我有问过你什么时候跟伊莲娜分手，什么时候跟蒋玉在一起，什么时候跟苏议员生孩子了吗？”
情绪逐层递进，反诘铿锵有力。
直到最后，一连三刀，刀刀致命。
郑清立刻掩面而走。
……
……
周二下午正常时段是蒙特利亚教授的魔文课。
郑清来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寥寥数人。蒋玉没到，辛与张季信也都还没来。熟悉的角落里，唯有萧笑正埋头桌上，在他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不知在忙碌什么。
“你知道胖子跟琳达·巴恩斯小姐在谈恋爱吗？”郑清难得吃一次别人的八卦，自然非常热心，迫不及待的宣扬起来。
“猜到了。”萧笑轻描淡写着，没有抬头。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郑清摇着头，想到刚刚餐厅里吃的满嘴糖霜的胖巫师，大为感慨：“完全想象不到，那位巴恩斯小姐为什么会同意。”
博士终于抬起头，虚着眼看了他一下：“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你不能。你与苏议员的差距，比辛与巴恩斯小姐的差距大的多，我们有说什么吗？如果辛是一泡牛粪，那你……”
他皱着眉，想了许久，最终妥协着摇了摇头。
“……我已经想象不到你是什么玩意儿了。”
他诚恳的耸着肩膀，扶了扶眼镜，冷笑着补充道：“至于巴恩斯小姐为什么会同意？呵呵，胖哥虽然身材不好，但不论血脉还是能力，在整个第一大学也都是出类拔萃的。只不过你招惹是非的能力太强，稍稍遮掩了胖哥儿的光芒罢了。”
郑清没想到聊别人的八卦还能挨一顿打。
他捏了捏手中那块墨玉。
已经有了小猫雏形的玉石在他手心扭了扭，似乎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了，郑清忍不住低头看了它一眼，却见其依然是一块石头，并无半分生机。
“胖哥儿介绍的‘专业人士’是巴恩斯小姐？”萧笑此刻也回过神，想到了几人午餐时的谈话：“你们聊的怎么样？”
郑清犹豫了一下。
最终怏怏着，把他与金发女巫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着重提及对方打算‘以毒攻毒’，用谣言来帮自己脱身的策略。
“听上去是个好法子。”萧笑没有对这个方案多做评论，注意到郑清的期盼的眼神，他摇了摇头：“这个办法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尽可能多的谣言在尽可能广的范围内传播开来，这不是我们几个身在学校的学生能办到的……所以，不要指望我能在这件事上给你提供多少帮助……倒是她说的那句话挺有趣。”
“哪句话？”
“事实不等于真话，谣言也不是只有负面效果。”
萧笑提笔把这句话记录在他的黑色笔记本里，摇头晃脑的重复念了几遍，满意的点了点头：“有时候加上定语是歪曲事实，有时候去掉定语也是歪曲事实。舆论的载体是语言，而语言是天然有漏洞的，卑劣者总是利用它，愚蠢者总是轻信它。
这让我想起来一个古早年代的笑话——说，阿尔法学院有个毕业生去贝塔镇邮报面试记者，面试官问他，‘如果雷哲和奥古斯都两个人参加猎赛，雷哲赢了，你会如何报道这件事？’，年轻巫师想了想，回答道‘奥古斯都经过不懈努力，奇迹般的获得了亚军。而雷哲只拿到了倒数第二名的成绩’，面试官非常满意，立刻给他发放了聘书。”
这个笑话与博士以前讲过的笑话别无二致，一样的冷且犀利。
郑清坐在阳光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八百二十章 逆位的高塔
周二晚上。
墨箓学结束后。
郑清没有立刻打道回府。
距离琳达·巴恩斯小姐的午餐已经过去将近九个小时了，按照女巫的说法，针对他的流言正在整座布吉岛甚至整个联盟内部蠢蠢欲动，就像春日里小草的种子，随时都有可能在一声惊雷后迫不及待破土而出。
所以，他没有更多时间可以犹豫，需要尽快搞定科尔玛的采访事宜。
去年圣诞节后，郑清带苏施君与波塞咚去拜访先生的时候，曾把科尔玛也带去了三有书屋。有了这份关系，他觉得自己请科尔玛帮个小忙，应该问题不大。
下午魔文课结束，他便给樱花酒馆去了纸鹤，提到希望晚上能够登门拜访。不出意料，科尔玛爽快的同意了这个略显冒失的请求。
于是就有了这次的夤夜之行。
离开教学楼，他转进环府长廊，一连抄了几个捷径，很快便出现在了贝塔镇北区一条幽深的巷子里。
然后他戴好帽兜，将法书明晃晃挂在腰带上，大大方方向蛊雕街走去，身上毫不掩饰的闪烁着一抹淡淡的守护咒光。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虽然科尔玛成为大贤者后，整个北区的治安有了明显好转，但深入戏法师们骨髓的传统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轻易剔除干净的，再加上单身一人，所以郑清难得显露出几分强势，希望那些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家伙能够知难而退。
大家运气都不错。
他一路平平安安来到了蛊雕街三十三号。
院外墙头的铭牌上，仍旧是那两行小字——‘一楼：樱花酒馆’与‘二楼：基尼的魔法小屋’——但院子周围的情形却与郑清第一次来这里时截然不同。
除了一小队腰间挂着法书在院落附近巡逻的北区巫师小队之外，院子里也人来人往，即便已经是深夜，仍旧显得非常忙碌。
在纸鹤的引导下，郑清踩着满地樱花，径直走向酒馆。路过的每个人，在感受到那只纸鹤身上散发的魔力波动后，都会露出恭敬的模样，低头让路。
上次郑清来樱花酒馆还是在年前，宥罪猎队执行猎队晋升任务时，曾在酒馆里短暂休憩了一阵子。那天酒馆里热闹的情形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今天晚上，樱花酒馆里没有一个客人。
桌椅整齐的码放在空旷的屋子里，吸饱树汁的灯火虫懒洋洋趴在房梁上，堆叠成一团，将吧台照的格外明亮，而酒馆其他地方则显得非常昏暗。
银色长发的女巫在这片静谧中，斜倚在高高的吧台后，手里拎着一瓶海妖朗姆，皱着眉，盯着桌面，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画面。辛辣的酒液把她的嘴唇染成一抹湛蓝，在橘黄色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妖冶。
“来了？喝点什么？”
科尔玛头也不抬，懒洋洋应酬了一声。
郑清犹豫着，小声咳嗽了一下，嘟囔道：“唔，苹果汁就行……我一会儿回去还要完成助教团的小手任务，不能喝酒。”
说着，他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需要喝一点。
“你要提前毕业，这点辛苦总是难免的。”科尔玛听到男生叹气后，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占卜师们都耳熟能详的话：“……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郑清不想跟女巫讨论价格的事情。
“你在看什么？”
他接过飘到面前的玻璃杯，凑到吧台前，看到一片正反交叠的塔罗牌，正凌乱的铺在台面上：“……占卜吗？”
科尔玛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一张张塔罗牌便排着整齐的队伍，在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翻飞中清洗完毕，最终摞成一沓，收拢在郑清面前。
男巫觉得这是谈事情的好机会。
“我……”
但他只是开口刚刚说出一个字，便被酒馆主人打断。
“你来的正好，帮我挑张牌吧。”女巫丝毫没有见外，伸手一抹，那沓纸牌便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仿佛盛开的花朵般绽放在郑清面前：“……你的来意我知道，如果你挑的牌符合我心意，那件事我答应便是了。”
郑清还能说什么呢？
他一口喝光杯子里的苹果汁，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逐一滑过那些塔罗牌闪闪发亮的背面。
“随便哪一张都行吗？”在下手前，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我的意思是，需要我在心底想些什么东西吗？”
“我听说你们今天占卜课学的是摸脸占卜法？”科尔玛没有正面回答男生的问题，而是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语气轻快：“……如果我的知识没有还给易教授，摸脸占卜时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就是‘无意识’，对吧？其实这点在很多占卜技巧中都非常重要。”
这番话似乎回答了郑清的疑问。
郑清暂时按下心底的好奇，闭了眼，清空头脑中所有的思绪，然后抬起手臂，平举在那排塔罗牌上方，任凭魔力牵引着，缓缓移动。
在他的感知里，自己的胳膊是平移的，但在旁人看来，他的胳膊却在缓缓下落。然后到了某个瞬间，他的胳膊突然呈九十度下坠，非常突兀的落在一张牌上。
郑清睁开眼。
翻开牌。
牌面上是一座巍然屹立在山顶的高塔，金黄色的闪电从空中落下，击在塔身，燃起熊熊大火，金冠、皇帝与圣职者从塔中坠落，姿势狼狈，表情惊恐。
当初为了与伊莲娜找到共同语言，郑清曾经认真研究过一段时间塔罗牌，所以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张‘高塔’牌，隶属大阿卡纳第十七位，对应火星，象征灾难。牌上雷击产生的火花一共二十二朵，代表塔罗牌里二十二张大阿卡纳牌，整张牌背景阴郁，色调深沉，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不详的气息。
“逆位高塔。”
科尔玛轻声念出了这张牌的身份，面无表情，目光深邃。
郑清这才意识到，他翻开后看到的‘高塔’牌是正面的，意味着从占卜师的角度看，牌上的图案是倒对着占卜师的。
第八百二十一章 坏兆头
高塔，唯一一张正位逆位都不是什么好兆头的牌。
如果说正位高塔代表‘混乱’‘遽变’以及‘破坏’——用老黄历上的词来形容，就是‘时日相冲，诸事不宜’。
那么逆位高塔，并不代表这些词语的对立面，相反，你仍旧需要面对那些混乱与遽变，只不过身处逆位的你，多了一丝可能。
就像牌面所展示的，高塔倾覆坠入深海，而人却向上，向着海面所在的方向游去。
郑清感到非常抱歉。
他没想到自己会给科尔玛抽出这么一张糟糕的牌。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抽第二张牌的时候，樱花酒馆的主人反而先开了口。
“一个集体是否繁荣，看的从来不是主流文化的高度，而是看边缘人是否也有生存的权利。对于这个世界，我要求的并不多，只希望能够让北区的巫师摆脱他们压抑的命运，让这个世界发生一点改变。
以前占卜课的易教授给我们分析高塔牌逆位时，总喜欢用‘在逆境中坚持’或者‘一线生机’这样积极的字眼儿。但我们都知道，在毁灭中，人即便勉强生存下来，受到的痛苦与伤害也永远不可能被消弭。”
说到这里，她举起手中的酒瓶，给自己狠狠的灌了一口，然后拭了拭嘴角，斜眼看向酒馆里唯一的客人：“所以……需要我帮你解牌吗？”
郑清原本正襟危坐，听的一脸严肃，冷不丁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满头问号。
“你不是已经解了吗？”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谁说这张牌是给我的？”
科尔玛目光惺忪，似笑非笑看着他，抬手点了点他刚刚的动作，煞有介事：“摸脸占卜里，摸鼻子代表事情进行的很不顺利……就像你抽出的这张牌。都是不详的征兆。正常情况，高塔牌对应的神灵是波塞冬，预兆死亡、破坏与转变。而逆位高塔可以被视为一种警告——它提醒我们要保持警惕，并准备好应对突发事件与可能的危机。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代表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郑清顿时想到了很多。
比如琳达·巴恩斯提及的掩藏在整个联盟内那些蠢蠢欲动的谣言；比如他与蒋玉、苏施君等诸位女巫之间的关系；再比如他的身体的变化、身份的变化，等等。
似乎每件事都能跟‘变化’产生不好的联系。
而‘波塞冬’三个字，又让他对青丘公馆里的那只小狐狸产生了莫名的担忧，担心她会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受到流言或者其他伤害。
“要不，我再抽几张？”他迟疑的看着桌上剩下的纸牌，试探着问道。
大部分人使用塔罗占卜时，都会抽取三张牌，以获得更精准的占卜结果——按照一般理论，三张牌第一张代表过去的情况，第二张牌代表现在的问题，第三张牌代表解决的方案。
如果问题过于复杂，占卜师可能会要求客人重复抽取更多牌，以求获得更丰富的占卜信息。但相仿，也有占卜师只会要求客人抽一张，因为大部分时候，第一张牌的力量最强大，能够给出的信息也是最精确的。
“不需要。”
科尔玛摇了摇头，拒绝的很干脆：“每个占卜的人都这样，听到不好的消息就想多算一次……人么，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希望的，拒绝相信自己不想看到的，放大那些模糊倾向自己的，然后常常产生远离事实的假想——易教授还说过另外一句话‘占卜中，想要进行有效的思考，首先要避免判断，用最单纯的视角去看待看到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
听着科尔玛这番与占卜有关的言论。
郑清却莫名想到了那些流言。
那些相信流言的、传播流言的，又何尝不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希望的，拒绝相信自己不想看到的，放大那些模糊倾向自己的，然后常常产生远离事实的假想’呢？
“……再来一杯苹果汁？”耳边传来酒馆主人的招呼声。
“不了。”
郑清回过神，下意识摇了摇头，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重复了刚进门时的理由：“我不能呆太久，还要回去完成今天的小手任务。”
说着，他想起今晚的来意，定定的看向女巫。
科尔玛没有食言，爽快的点了点头：“那就不浪费你时间了……如果没有猜错，是琳达想来采访我吧？她可真是锲而不舍，当初她刚进校报的时候就给学生会惹了很多麻烦……没问题，这件事我会直接跟她联系的。”
“你认识她？”这句话一出口，郑清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科尔玛现在的身份，让他总是容易忘记眼前这位女巫刚刚过了二十岁，原本还在没有毕业的年纪。
“当然，”科尔玛长吁了一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怀念：“虽然不是一个学院……但我也就比她早进大学一年。”
……
……
郑清离开不久。
樱花酒馆便迎来另一位客人。
杜泽姆博士进门后没有摘帽，径直来到吧台前，要了一杯清水，然后低着头，看着台面上那张逆位的高塔牌。
“这张高塔是你抽的吗？”他皱着眉，语气显得不那么愉快：“在我通报项目进展的时候看到这种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是我，是之前的一位客人。”科尔玛含糊其辞着，话锋一转：“另外，高塔的出现所传达的并不是真正的毁灭，而只是我们心中对于毁灭的恐惧……你这么晚来见我，是项目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杜泽姆博士没有在纸牌问题上过多纠缠，稍稍坐直身子，表情严肃看向女巫：“这段时间，实验室推衍了不止一个方案，但所有的结果都证明，以现有的技术水平，我们不可能让‘巨灵神’在维持强大魔力输出的同时，保证驾驶员的安全……贤者之石的魔力是有‘界限’的。所以你必须在‘延长项目时间’与‘接受项目缺陷’之间做出选择。”
“蒙特利亚教授怎么说？”科尔玛垂下眼皮。
杜泽姆博士抬手扶了扶帽檐，清了清嗓子：“教授认为这是必要的代价……这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大家都可以等，唯独边缘学院等不起。没有足够分量的战力充当底蕴，边缘学院真正成立的时候，会被学校内外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撕成碎片。”
“其他人呢？”
“若愚先生表示，这是边缘学院自己的事情。”杜泽姆语速飞快：“爱玛教授与姚教授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
科尔玛翻转着手上那张塔罗牌，沉默良久，最终自嘲的笑了笑：“我又有什么资格否决大家的希望呢？……这大概就是北区巫师的宿命吧。”
第八百二十二章 梦境生
郑清提着符枪，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杳无人迹的森林深处。
夜色很深，月光与星光混杂着落下，在林间形成一块块斑驳的光影。四周一片寂静，远处没有野兽的嘶吼，树上没有鸟儿叫声，灌木丛里没有虫子低鸣，甚至连树叶似乎都在风中凝固了，发不出沙沙的声响。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郑清忍不住屏住呼吸，仿佛吸气或吐气稍微快一点就会惊动林子深处某个不可知的存在。
这种寂静也让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
很快，他的耳朵便捕捉到远处某个低沉而陌生的声音，它的口音古怪，仿佛不是人的声调，却又带着宛如唱诗般抑扬顿挫的节奏感。
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就让郑清产生模糊而又紧张的不安感，让他心底生出一种站在巨兽面前想要逃避但又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眼的矛盾情绪。
身上的辟邪符没有一丝反应，手腕上的哈哈珠子们化作拇指大的小人儿，飞快穿梭在四周灌木丛与他的脚下，替他探询周围的动静。
很快，一只哈哈珠子便传来了消息。
郑清随着它来到林地边缘，远处空地间树立着十多个鹰架，只不过架子上并没有鹰隼，而是吊着一只只枯死的乌鸦。它们环绕在一堆湛蓝色的篝火周围，均匀的围绕成一个大圈。篝火中放着一颗巨大的黑山羊的头颅——它简直有一头小象的脑袋那么大了——它的皮毛在火焰中完整保存着，脖子上的伤口被切的非常整齐，两颗眼珠闪闪发亮，散发出炭火般炽热与通红的气息。
在很多魔法仪式中，山羊都象征着牺牲与魔力。
篝火与鹰架之间的空地上，一大群披着破烂长袍的巫师正扭动着身体，绕着那颗山羊头颅，无声的跳跃着祝祷之舞，蓝色的火光照在他们赤裸的肌肤上，散发着一股宛如星空般古怪扭曲的气息。
郑清立刻断定这就是传说中的徒与祈祷仪式。
为首的巫师面孔掩藏在宽大的帽兜下，他也是这些徒里穿着最整齐的一位。郑清之前听到的那个低沉陌生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每一次挪动脚步，他的胸腔中都会发出一声介意驴子与公牛之间的悠长嘶鸣，而那团篝火也随之跳跃一次。
当他手舞足蹈绕着那团篝火一圈后，篝火便会倏然弹出一条湛蓝色的火舌，将人群中某个披着破烂长袍的巫师卷入火堆之中。
然后火光愈盛。
而它的崇拜者们则仿佛受到惊吓般，扭动、跳跃的愈发激烈。蓝色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郑清很难形容那种表情属于喜悦还是恐惧，亦或者麻木。
第一大学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知识的美妙，在于使人一头雾水——大体是在吐槽大学阶段魔法知识的艰涩。
但此刻，郑清却真切感到了一头雾水。
不仅仅因为他对徒们舞动与嘶吼声里的具体含义无法理解，更因为眼前这一幕与他知道的许多黑魔法仪式截然不同。
诚然，他听说过徒们的脑子都不怎么正常，但即便再混乱扭曲，他也很难接受这种把生命献祭给莫名存在的举动。在他印象中，即便那些崇拜血肉献祭的黑魔法仪式，也极少直接献祭最虔诚的信徒。对任何存在而言，虔诚的信徒都是非常宝贵的资源。
林间空地上的献祭并没有因为旁观者的不解而稍有停滞。
一圈接着一圈。
直至为首巫师的身后空无一人，所有徒都被那团篝火吞没。然后他停下脚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举起手向天空挥了挥，似乎在向谁打招呼。
下一秒。
一只巨大的、带着滴答黏液的手爪穿破云层，落入篝火中，抓起那颗巨大的山羊头颅，迅速返回漆黑的夜色中。
粘稠的咀嚼声从天上传来，间或伴随着一两声怒气冲冲的低吼。
“太难吃了。”
一个难以形容的刺耳声音从云层后传来，虽然听不懂它的话，郑清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听懂了它的意思，而且很意外的，他竟然从它的语气中听出来几分闷闷不乐？
“呸！”
一大团漆黑从天上落下，重重砸在林子里，漆黑上兀自燃烧着点点湛蓝火焰，与此同时，一同落下的还有那个恼火的声音：“……徒的血肉污染太重，对我没有一点儿好处！……那些食人魔部落呢？”
“附近已经很少有符合狩猎要求的小型部落了。”林间巫师仰着头答道。
云层翻滚片刻，最终凝成一张模糊而扭曲的大脸。
“那就选择其他……吧，”它俯瞰着这片大地，表情淡漠，与刺耳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了。”
“谁都可以吗？”它的仆人似乎有些惊讶。
那张模糊的大脸沉默片刻，最终答道：“真正的巫师不行……谁在那里！”
它惊怒的看向郑清所在的方向，郑清则一把捞起一只刚刚给他抓了只食尸甲虫的哈哈珠子，撒腿就向远处跑去，身后，空地间那名邪法师同一时间转头看了过来，帽兜下露出一张抽搐着的、混杂着恐惧与喜悦的面孔。
郑清发现他认识这张面孔。
它属于自己曾经的魔法生物学老师，甘宁。
“谁在那里？！”
呼！
郑清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冷汗涔涔。
转头看向窗外。
天还未亮，夜色正浓。
现实像潮水一样向四周蔓延。
脑海中冒出的念头仿佛潮水中黑黢黢的礁石，显得清晰而突兀——刚刚的清醒梦是自己又一次目击了某个案发现场，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噩梦？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再次涌了上来，迅速淹没刚刚清醒过来的年轻巫师，昏昏沉沉中，他摸黑摸了摸枕头下的噩梦娃娃，没有一个脑袋与身子分离的。
“不是噩梦。”
他咕哝着——‘虚惊一场’这四个字是人世间最好的成语，比起什么心旷神怡、天下无双、赏心悦目、完美无缺等等词都要美好百倍——心头的紧张陡然消失，头一栽，郑清很快便重新陷入沉沉的睡梦里。
第八百二十三章 流言起
隔天上午，历史课前。
郑清与萧笑讨论起昨天晚上的梦境。
“我认为你看到了‘假象’。”
萧笑认真听完郑清详细描述的梦境后，非常肯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结论：“精通占卜的巫师可以通过魔法技巧，遮掩他们在现实中的身份，从而混淆占卜的精确性……最明确的证据，就是你从梦境惊醒后，又迅速陷入了沉睡，但今天起床后却又能清晰回忆起梦里发生的一切。这与真正的噩梦或者目击者画面截然不同。换个角度理解——只有假象才需要目击者记得清清楚楚，真正的梦境永远都是模糊与易忘的。”
虽然他分析的很有道理，但郑清却不置可否。
不仅仅因为最后一瞥看到的那张面孔让他印象深刻，还因为那些吊在鹰架上的干枯乌鸦也让他有些在意。
“会不会……”他斟酌着开口。
“不会。”
萧笑非常强硬的打断了郑清的猜测，显然猜到他想说什么：“乌鸦已经覆灭，这是学校与三叉剑共同认证的事实……宥罪猎队在这个结果中也受益匪浅。不要忘记你那枚黄金梅林勋章是怎么来的。”
“那我为什么会看到甘宁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古老的魔法理论，从未过时。”
“你觉得那些徒在祭祀谁？”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应对邪神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卢尔德圣水或者守护法咒，而是不去看祂们、不去想祂们、不知道祂们，只要你对祂们一无所知，你就永远不用担心祂们给你造成任何伤害。”
“听上去多少有点掩耳盗铃。”郑清对萧笑这种消极的应对有些不以为然：“还记得魔法史上提到的‘格斯德索谋杀案’吗？那些被徒献祭的十三名无辜者，有哪一个知道那位邪神的存在？泥石流冲进村庄的时候，并不会因为你的不知情而网开一面。”
“你会被泥石流掩埋吗？”
萧笑则态度尖锐的指出郑清理解的歧义：“你所谓的‘无辜者’，实际上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他们固然无辜，但他们面对任何灾难——不仅仅是徒——生还率都不会太高。相反，有反抗能力的你，不管是格斯德索还是泥石流，都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郑清又一次沉默了。
萧笑则扶了扶眼镜，好奇的看向他的身后。
“那你觉得，我要不要给学校汇报一下我昨天晚上做的梦？”郑清没有注意到博士的目光，有些迟疑着再次问道。
“告诉老姚你梦境一群吊死的乌鸦，还是告诉助教团你梦到了一群徒？”萧笑嗤笑一声，非常用力的摇了摇头：“没人会在意一群徒的生死……只要它们别惹来什么麻烦。当然，我并不否认可能有人在混淆视听，用黑魔法仪式遮掩它们真正的目的——就像我刚刚分析的，你在梦境里目击的现场，可能已经被人精心伪装过了——但也恰恰因为如此，所以你更不能轻举妄动。很多时候，受占卜影响而轻易出手，造成的危害比什么都不做更大。”
郑清频频点头。
却发现萧笑分析的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总是瞄向自己身后。
他下意识就想回头，确被矮个子男巫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你先别动，”萧大博士把手搭在他的竹简法书上，声音压的很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班里面气氛有点古怪……好多人在偷偷摸摸看你。”
“看我？”郑清一脸懵逼。
就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楼道传来，仿佛一头狂奔的火龙，沉重的脚步声一直到魔法史教室门口才硬生生停了下来。
郑清很轻易便察觉那股熟悉的气息。
是辛胖子。
“来了！来了！抱歉，过一下！”
胖巫师嚷嚷着，一边道歉，一边没有丝毫停顿，继续狂奔着来到教室角落，抬手便撑起一道屏蔽声音的结界，面色亢奋看向郑清：“……准备好，大的要来了！”
“啥玩意？”郑清一脑袋问号。
辛胖子稍稍收敛几分兴奋，打了个响指，语速飞快解释道：“琳达刚刚跟我说，她已经监测到学校里关于你的讨论正在迅速升温……所以她打算今天就开始动手，抢先把热度炒起来。只要我们的流言够夸张，就不需要担心其他人抹黑你了。”
“我真是谢谢你们喽。”郑清心情复杂的吐槽着。
隔着屏蔽结界向外望去，果然，班上许多同学再次对他开始了指指点点，只不过很多人眼神中没有愤怒，反而显得有些惊讶。
“她的‘爆料’都有什么？”郑清控制不住心底的好奇。
“你早晚都会知道。”
胖巫师抱歉的摇了摇手，坚决执行了女友的命令：“琳达说，你只需要在这段时间保持沉默，不做任何公开回应就可以了。”
很快，郑清就知道为什么那位巴恩斯小姐不想让自己知道她炮制了什么流言。
中午吃饭的时候。
郑清刚刚坐在餐桌前。
李萌便抓着一个大苹果，一边啃，一边凑到男巫面前，上上下下好奇的打量着他，看的郑清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你在看什么？”郑清眼神在小女巫左右乱瞄，想找到她表姐的身影。
“蜥蜴人。”李萌理直气壮的答道。
“嗯嗯……嗯？”郑清的视线终于从她身后收了回来，一脸古怪：“什么东西？蜥蜴人？哪个亚种的？谁？你是说我？！”
他的反问随着李萌的眼神不断递进，直至得出一个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结论，他指着自己鼻子，有些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听到这种谣言的？”
话虽如此，他却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感觉琳达·巴恩斯炮制的谣言也不过如此。
“非常可靠渠道。”
小女巫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没有出卖自己的线人，而是继续若有所思的打量郑清：“难怪你性癖那么广泛，平时走路还总耷拉着肩膀……而且苏芽说，你最近肉身力量受到爆炸性强化，这都是蜥蜴人即将成年的特征……你真的是从蛋里钻出来的吗？诶呦！”
她的脑袋毫不意外被蒋玉弹了一下。
女巫端着轻食，训斥着小女巫。
“不要胡乱传播那些没有根据的猜测！你不是小学生了！”说着，她放下手中餐盘，大大方方坐在郑清对面，一边抬手把披落的长发绾到后脑，簪起来，一边若无其事开口：“……下午魔法宇宙学的作业借我抄抄吧，最近时间有些紧张，我的作业没写完。”
郑清感觉这比他知道自己是蜥蜴人还荒谬。
第八百二十四章 郑清的新身份
周三下午是一节选修课，与上学期一样，郑清与蒋玉选修了同一门课，魔法宇宙学，这也是上学期萧笑与辛选修过的课程。
最初选择这门课，郑清就考虑到可以‘参考’博士上学期的作业与笔记，能够极大节省精力。毕竟这个学期他的课表实在是太满了。
只不过当蒋玉也像他一样理直气壮的提出‘参考’想法的时候，郑清还是有些傻眼。
包括李萌。
两人仿佛见鬼般看着坦然自若提出‘抄作业’的蒋玉，郑清立刻忘记了自己‘蜥蜴人’的身份，而李萌甚至没能抓稳手上的苹果，任凭它咕噜咕噜滚到地下去了。
郑清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女巫便嚎了起来。
“你是谁？”
她嚷嚷着，毫不犹豫的抽出自己的法书，气势十足的对准自家表姐：“我家玉姐怎么可能说出‘抄作业’这三个字！说，你是不是用了复方汤剂？我就知道第一大学被蜥蜴人占领不是个谣言！”
郑清脸色黑了一下。
虽然他没有像小女巫一样幼稚，却也用一瞬间的迟疑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蒋玉熟练的缴了李萌的械，一把把她按回座位上，脸色微红，却仍旧能够镇定的举起手中的叉子，对准郑清：“你们两个，成熟点，不要那么夸张，别吓到其他人……我想清楚了，想在这个学期维持每周三十节课的强度，我就必须在课业上有所取舍。对那些能够闭着眼拿到优秀分数的科目稍微放放水，把更多精力用在金属贵化、高阶星象之类的课程上去。”
言外之意，她有把握闭着眼在魔法宇宙学这门课上拿高分。
郑清这才感觉世界变得真实了一些。
“……倒是你，”女巫用叉子戳起几片生菜叶，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上下打量着郑清，丝毫没有在意形象的继续开口：“巴恩斯小姐那边跟我提过她的计划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要知道，谣言不仅仅代表夸张，还代表没有下限。”
“她为什么跟你说？”
郑清开始有些后悔没有跟金发女巫签一份沉默契约，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安，不知道她把这个计划到底告诉了几个人。
“你觉得我不应该知道吗？”蒋玉停止咀嚼，表情微妙的看着郑清。
李萌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个苹果，吭哧吭哧啃着，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就差举着相机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不不，当然不是。”郑清顿时有些惊慌，连声否认：“我是说，你学习那么辛苦，不要被这种小事……”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蒋玉没有在这个小表态上对男巫穷追猛打，话锋微微一转，打断道：“当初我在上林苑让你跳那么多支舞，原本是想帮你和我分散一些压力，却没想到被人顺着杆子爬上来了……”
说到这里，她鼓了鼓嘴，似乎是在生自己的气。
然后立刻，她意识到这里是公共场合，战术性的戳起一颗圣女果，塞进嘴里，含糊道：“……我的意思是，巴恩斯小姐在舆论领域拥有丰富的经验与资源，确实是处理这件事的专家。至于她为什么会告诉我……每个大的巫师家族都有一些自己的舆论资源，在维护相近的利益或者目标时，大家相互协作是很常见的事情。”
“那我……”
郑清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这件事蒋玉如果出手帮助，肯定动用了家族的资源，如果他只是单纯心安理得的享用，未免也太不识趣了。对于琳达·巴恩斯帮忙，他用科尔玛的专访采访机会作为了报酬，而蒋玉这边，一时间他却想不到用什么回报她。
“我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
蒋玉的叉子在快要空掉的餐盘上顿了顿，眼神不自觉的避开郑清，哒哒着戳了两下：“……你只需要记住，那些都是谣言。”
郑清在餐厅的时候，对于这句‘那些都是谣言’并没有太深刻的领悟。
不就是蜥蜴人么。
多大点儿事儿。
但仅仅隔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去做早课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还是天真了。
几乎每一个经过他的路人都会小心翼翼的瞥他一眼——不是那种正常的打量，而是目不斜视，用眼角的余光偷看，却又能让被者发觉自己在被偷看的眼神打量。
如果说他与苏施君的绯闻传开后，大家是用好奇、愕然以及愤怒的眼神戳他，那么现在，郑清从旁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恐惧。
这种感觉，他在班上也察觉到了。
“……这是我总结的几条传播最广泛的流言。”
魔药课前，辛胖子照例撑起一道屏蔽结界，把自己的小本本推到郑清面前，语速飞快解释道：“比较恶劣的一些，是攻击你的出身，轻一些的是谣传你出身戏法师家庭，重一些的则声称你有昆杨人的血统……”
昆杨人是俄克拉荷一个地下种族，有着黑色的头发与古铜色皮肤，据说先祖来自星空深处，拥有独特且高超的魔法技艺。虽然巫师联盟将其认定为中立种族，但因为昆杨人致力于寻求情感和智慧上的刺激，喜欢进行各种残忍的魔法实验，甚至有创造与吞食类人种族的传统，因此被许多联盟正统巫师视为异端。
拥有昆杨人血统，言外之意，是说郑清很可能是昆杨人的试验品，同时怀疑他的天性。这对任何一位巫师而言都是莫大的侮辱。
只不过郑清并非在巫师世界长大，因此对这种侮辱感受并不强烈。
“琳达这些谣言都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似乎担心郑清胡思乱想，胖巫师特意解释了一番：“要知道，过于侮辱智商的谣言，很大概率会引起普通人的逆反心理，反而会改变立场去支持你……嗯，另外一些不那么恶劣的谣言，除了你已经知道的蜥蜴人外，还有你是徒、你是外神仆从、以及你喜欢吃小孩儿心脏……不过这些谣言市场都很小。你知道受众最广泛的一条谣言是什么吗？”
“什么？”郑清表情麻木的捧哏道。
“你其实是一个女巫。”辛胖子郑重其事的看着他。
第八百二十五章 新的插班生
郑清笑了。
事实证明，人在气急了的时候也是能够笑出来的。
谣言可以过分，但不能过界。
胖子刚刚说的这条就过界了。
“女巫？我？”
年轻的助教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容狰狞，声音因为跑气而显得有些尖锐：“还受众广泛？有很多人相信？”
辛胖子无辜的摊了摊手。
只是小幅度的向后仰了仰身子，避免被飞溅的唾沫星喷到。
“很多人都看到过你穿着裙子光明正大的在学府里乱跑……虽然当时你遮了脸。”他胖乎乎的脸蛋上堆砌不带一丝诚恳的笑容。
“那是一个女装娃娃！是恶作剧！学校里很多人都被捉弄过！”
郑清咬着后槽牙，努力克制左右张望的冲动——他担心自己看到班上同学脸上古怪的笑容后彻底失控——同时在心底不断暗示自己‘蒋玉知道这是谣言’，然后终于稍稍控制住了情绪：“为什么会有人相信这么无厘头的谣言！”
“因为这条谣言可以解释很多不合理的事情。”
辛胖子语速飞快，一根接一个的竖起手指：“比如你与苏议员的关系……很多人愿意接受这条谣言，是因为他们不愿意相信巫师界第一大美女与一个还没毕业的毛头小子生了孩子，大众更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女巫，是苏议员的闺蜜，是在帮她逃避古老家族的桎梏。
再比如，你与其他巫师家族女巫们之间的良好关系，也是相似的道理。只有当你是女巫的时候，那些出身大族、与你关系亲密的女巫们没有互相在公开场合扯头发，才有足够的合理性——因为你是女的，她们不需要互相吃醋；因为你是女的，所以才能同时与那么多女巫保持良好关系。
除此之外，对巫师而言，男巫变成女巫或者女巫变成男巫并不是一件难事，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因为容易，所以可能性极大——相较于与苏施君生孩子，变成一个女巫显然更容易一些。
更重要的一点，男女巫师性别互换，一直是联盟内非常具有炒作效果的话题。你知道‘彩虹巫师团’吗？它是由那些‘性别模糊群体’组成的少数派巫师团……这个团体坚持‘每一位巫师的性别自由都应该得到尊重’‘心理上的女巫也算女巫的一种’等言论，会给每一个试图改变自己性状的巫师提供魔药、法律以及舆论支持。
总而言之，每一个支持你的群体都有各自的希望——与其说他们相信你是女巫，不如说他们希望你是女巫。
爱伦坡曾经说过，舆论通常只会制造耸人听闻的话题，而不想挖掘事实的真相；即使有时舆论真的挖掘了真相，那也只不过是搭了炒作话题的顺风车罢了。”
一番分析，一气呵成。
胖巫师直说的口干舌燥，却又心满意足。
他抓起桌上的水杯，咕嘟咕嘟灌进大半杯茶水，才意犹未尽的看向郑清：“……也许你觉得他们只是想通过这场热热闹闹的舆情把他们的诉求让更多人知道或接受，但这不影响他们现在是‘相信’你的，这么说，你理解了吗？”
郑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胖子分析的理由过于圆洽，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都有了一丝动摇，似乎要被说服了。
“不要纠结那些细枝末节。”
萧笑的声音仿佛幽灵般在郑清耳边突兀响起：“对于这些谣言，你们身为当事方，应该站在更高的位置去理解……舆论都是喜欢折中的。倘若有人声称郑清喜欢吃小孩儿心脏，肯定有许多人嗤之以鼻，继续去关心他到底跟几个女巫跳了舞；但如果有人说郑清实际上是个女巫，立刻就会有许多人放弃分析与他跳舞的那些女孩儿，转而研究他是不是真的女巫。”
郑清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把刚刚抽出的符枪悄悄塞回抽屉里。
“胖子说‘彩虹巫师团’的时候。”
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语调轻快：“他有一点说的没错，类似‘心理女巫’这种古老而前沿的课题，因为可能涉及灵魂与肉体的不匹配，一直受到社会很大关注。用它激发的讨论，确实很容易淹没你跟几个女巫跳舞这件事。”
郑清不知道‘他与几位女巫跳舞’与‘他是一个女巫’哪一个话题被人讨论更让他感到糟心。但在这个早上，他却清晰的理解了琳达·巴恩斯说过的那句话——舆论很容易扰，大众的认知也是这样。
面对校园里那些偷偷摸摸的视线与鬼鬼祟祟的议论，他只能强迫自己不断回忆蒋玉昨天说过的那句话，‘那些都是谣言’，然后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学业上来。
直到周四下午。
与周三相同，周四下午也是一节选修课。
只不过对班上其他人而言，周四的选修课是在为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提供志愿者服务，而郑清周四下午的‘选修课’则是当老师。
这天下午，当郁郁寡欢的男巫带着事先准备好的讲义，开始给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讲解基础符箓的绘制技巧时。
一只三个脑袋的鹦鹉扑棱着翅膀飞进了教室。
“郑老师！”
“科尔玛副院长托我给你带句话！”
“从这节课起，边缘学院新接收了一位插班生！”
它的三个脑袋次第说出了这三句话——郑清认得这个虎皮鹦鹉，作为曾经第一大学学生会的荣誉，它现在负责管理边缘学院学生会的事务。
郑清一边维持着身为老师的‘威严’，一边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在心底腹诽为什么科尔玛把这件事交给一只鸟儿来做。
虎皮鹦鹉三个脑袋齐齐转向身后：
“进来吧！”
“不要害羞！”
“大家都是边缘人！”
它热情的招呼着。
下一秒，清脆的哒哒声传入郑清耳朵里，他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心慌，还没等他回过神，一匹棕色的小母马便甩着尾巴，高高兴兴的溜达进教室里。
“郑老师好！”
露娜·慧骃愉快的向他打着招呼。
第八百二十六章 抱抱你
郑清在浑浑噩噩中结束了他的第四节助教课。
他不记得这节课上自己讲了些什么，这节课最后又是怎样结束的了。
他只记得讲台下，几位同伴看向他时，眼中闪烁的诡异色彩——那颜色有些发绿，仿佛一群饥渴的饿狼看到一个蛋黄派，又像是一汪汪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自己惨绿的面孔。
站在讲台上的每一秒，年轻的助教同学都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堆已经点燃引信的堆上，胆战心惊，唯恐新来的插班生‘童言无忌’，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高兴兴说起‘想给你生个小马驹’这样的虎狼之词。
所幸最糟糕的情况终究没有发生。
露娜·慧骃规规矩矩站在教室后排，毗邻着几位半巨人，整节课都没有说一句话。
下课时间一到，郑清甚至没留课后作业，便抱着讲义仓皇离开了教室，直到半夜，才磨磨蹭蹭回到宿舍。
不出所料，大家都没睡觉。
“哟？回来了？清姐儿？”
辛胖子怀里抱着团团，一边给它梳毛，一边阴阳怪气的打着招呼，肥猫懒洋洋的抬了抬爪子，表示它今晚心情不错。
“你这几只小精灵身上的胞衣似乎变得透明一点儿了。”萧笑则趴在书桌上，装模作样观察着那三只沉睡的小精灵。
郑清忽视了胖子的挑衅。
他清了清嗓子。
“嗯……我早上看的时候就发现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年轻助教附和着博士的闲聊，接过小精灵递来的热毛巾，敷在脸上，毛巾上的热气很好的遮掩了他的尴尬，让他感觉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唔，对了，下午那节课因为有事走的急，忘了给他们布置作业……不过我问过希尔达，他说偶尔不留作业也没关系的……我走之后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吧？”
他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丝极为隐秘的迫切。
“有啊，蒋玉打了露娜一巴掌。”辛胖子懒洋洋的答道。
郑清瞬间感觉心脏里的血液被抽空，他猛然低下头，毛巾噗嗒一声掉了下去，露出他惨白的小脸儿。
旁边侍着的小精灵兮兮叫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在那条毛巾即将落地前，堪堪接住了它，然后她拖着毛巾飞回郑清面前，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训斥起了男巫。
郑清拨开面前的小家伙。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蒋玉打了露娜一巴掌啊？！”
胖巫师一副‘你刚刚没听到吗’的表情，抬起头，笑容中带着一丝恶劣的味道：“你跑的太快，把一只牛虻放进屋子里了，那只虫子趴在露娜身上，是蒋玉看到，帮她清理掉的……露娜非常认真的道了谢，不得不说，她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她还教了我一个慧骃语的单词——咴咴聿聿——意思是你好。”
他惟妙惟肖的学了一声马嘶。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有种拔出符枪把胖子脑袋射爆的冲动。
“你完全可以把事情说的更清楚一点。”他缓了缓，接过小精灵递来的牙刷，塞进嘴里，呼哧呼哧的刷了起来。
“如果你不那么着急，我就有充足的时间给你说清楚了。”胖巫师举起团团的爪子，向郑清做了个揖，话里有话。
“还有其他事情吗？”郑清假装没有听出他话外之音，转头看向萧笑，吐着沫沫，声音含糊的继续问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眼角的余光发现胖巫师笑的更恶劣了。
他莫名感到一丝心慌。
仿佛又站到了下午那节课的讲台上。
“有的。”
萧笑似乎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视线立刻从那三只小精灵身上挪开，看向郑清，声音却显得有些慢吞吞的：“你刚跑……唔，我是说，你刚走不久，苏芽就找过来了，说有一封苏议员的信要给你……嗯，当时蒋玉恰好在旁边，她俩跟你又都很熟，所以那封信她就顺手帮你接了……你知道的，苏芽那小丫头做事向来不那么谨慎，蒋玉要代领，我们也不好越过她帮你把信截下来……”
他喋喋不休的解释着，似乎还没有说到最糟糕的部分。
郑清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一股清凉的感觉滑过喉咙，落进他的肚子里。
他顾不得考虑吃掉牙膏的后果。
“然后呢？”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需要先声明一点。”博士的语速愈发慢了一些，他瞥了一眼郑清挂在腰间的灰布袋，竖起一根手指：“整件事我们都只是旁观者，我们也不知道苏议员只是把信纸随手一折就交给了苏芽……所以蒋玉接过去的时候，那张信纸是打开的……”
一颗又一个金色的小星星在郑清眼角闪过。
他终于知道眼冒金星是什么意思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所以那封信……”男巫声音微弱，眼里已经没了光。
“没错，蒋玉看了那封信，然后提笔补充一点，让我们转交给你。”这一次，萧笑回答的非常利索。
大起大落，不外乎如是。
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用力泵动着，涌出的鲜血几乎要把郑清的眼睛抹红了。
“信呢？”
他语气显得有些暴躁
博士麻利的从怀里摸出一张卡片，弹给郑清，声音带了一丝丝怜悯：“……总而言之，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所以你下课后为什么要跑那么快呢？”
为什么要跑你们不知道吗？
郑清满脑门官司，顾不得与萧笑掰扯，一把抓过那张信纸，打开，信中没有长篇大论，而是画了一幅简笔画——
一只长了四条尾巴的狐狸小人儿拥抱着一个火柴棍小人儿，看上去似乎非常热情，只不过郑清总觉得火柴棍小人儿的四肢被勒出了异常的扭曲感，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旁边有两句话。
一句是苏施君的，龙飞凤舞——别把那些噪音放在心上，没有什么困难是抱一抱解决不了的！
另一句是蒋玉的，只有一个字，清秀端庄——善。
年轻男巫长长吐了一口气，晃了晃稍有眩晕的脑袋，努力打消着脑海中刚刚闪过的某些可怕画面。
博士说的没错，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
第八百二十八章 老鼠的尾巴尖
听到‘机密情报’几个字，魔鬼们顿时来了兴趣，纷纷慷慨解囊，黑猫也顺势而为，用一粒金豆子从路西法手中换来一支羊皮纸卷。
它扯掉束在上面的绸带，展开纸卷，看到第一句话，就被气乐了。
“郑清实际是一位来自香格里拉的女巫，姓秦名正，是陇西秦氏旁支，从小被隐居香格里拉的大巫师收为弟子，与青丘苏、钟山蒋家均为世交，具体证据如下……”
它甚至没有看完后面的内容，就把那张羊皮纸揉成一团，按在了桌上。只不过还没等它开口质疑，旁边就传来红毛狐狸略显嘲讽的声音。
“我算是知道你的‘没有可靠信源’是什么意思了！”玛门弹了弹蓬松的大尾巴，语气带了几分恼火：“……没有可靠信源也就是谣言喽？”
显然红狐狸拿到的羊皮纸上的情报也不那么靠谱——郑清有理由怀疑狐狸看到的是‘郑清实际上是个蜥蜴人’或者‘郑清喜欢吃小儿心脏’这样滑稽的内容，所以才显得那么暴躁。
“你应该不是缺几颗金豆子的人吧。”
波斯猫尾巴盘在脚下，抬起爪子，优雅的捋了捋耳朵，看向大蝙蝠：“或者说，你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大家帮你传谣，把这些消息传出去？”
黑猫心底打了个突。
它突然醒悟过来这些谣言的出处——如果路西法是在帮琳达·巴恩斯传播谣言，那代表他就是活跃在金发女巫圈子里的某位巫师，而之前自己已经确定路西法躲在自己附近，只要把两个人圈子的重叠部分做个简单的的筛选，很大可能找到路西法的真实身份——黑猫的爪子忍不住张开又合上，它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摸到了老鼠的尾巴尖。
源自狩猎者的血液在这一刻躁动着，让它愈发兴奋。
与它不同。
魔鬼们的注意力更多在这些情报的真伪上。
而魔鬼终究是魔鬼。
它们很快便从大家的反应与三言两语中，推断出各自手中纸条上内容的成色，虽然囿于沉默契约，魔鬼们互相之间无法交流纸条上的具体内容，但基于长久默契，还是让它们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难怪你要每人限购一条情报。”
贝尔芬格懒洋洋的拍了拍翅膀，合理推测道：“这样既能避免同一个人拿到内容矛盾的消息，也可以扩大谣言散播范围，果然好算计。”
“这种事情，你竟然还好意思向我们收钱？我看你才应该披上这身狐狸皮当‘贪婪’！”玛门再次开口，嗤笑着。
“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有关郑清的谣言特别多？”
“他的谣言一直很多……你应该问，最近他是不是跟谁结新仇了，所以在想办法搞他。”
“第一大学有谁跟他没仇？难道你们忘了去年万圣节浩浩荡荡的游行大军吗？我觉得学校里七八成的学生，包括男巫与女巫，都很讨厌那个花心渣男。如果不是苏议员之前警告过粉丝团，他早就被大家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骗到那么多女巫的。”
“有人说他平时擦的古龙水里掺了迷情剂，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实在是太恶劣了，这已经不是恶作剧，属于违法行为！应该上报学校或者丹哈格，好好调查一下那家伙！”
“应该不至于，学校助教团的审核是非常严苛的，如果他肆无忌惮的使用迷情剂，不可能拿到第一大学的聘书……而且你觉得苏议员是那种认不出迷情剂的小女巫吗？”
“不一定是古龙水，我倒觉得更像是搅混水。”
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的阿斯莫德难得开了一次口，它慢条斯理的嚼着它刚刚买下的羊皮纸，硕大的羊眼在屋子里闪闪发亮，声音含糊道：
“……就像这些奇奇怪怪的谣言，听上去是在抹黑他，但实际能对他造成多大伤害？有人说，隐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地方是沙漠，隐藏一滴水最好的地方是大海……如果有人想隐藏一个流言，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的周围充满了流言。我有理由相信这些谣言的委托人可能就是郑清本人……所以，相较于谁是委托人，我更好奇，他到底想隐藏什么谣言？”
“或许那个吉普赛女巫的孩子出生了？”白皮黑花的小猪忽闪着大耳朵，哼哧哼哧的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据我所知，她消失差不多恰好十个月左右了。”
阿嚏！
原本正在心底排查路西法真实身份的黑猫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魔鬼们纷纷看向自家的堪罪使。
“咳，不要浪费时间讨论这些毫无根据的谣言了，七宗罪不是八卦社团，我们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黑猫清了清嗓子，看向坐在桌子尽头的红色大蝙蝠，表情与语气同样严肃：“另外，就像大家分析的那样，你给我的这条情报没有咨询价值……我们上次的客户对情报真实度要求很高，所有消息都必须有可靠信源。”
路西法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郑清趁此机会，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了它一番——蝙蝠脸小，肤色又深，拢着一双大翅膀，仿佛装在套子里的人，郑清感觉自己看不透它此刻在想什么。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
路西法颌下的炼金喇叭，再次传出古板低沉的声音：“我想纠正一点。据我所知，委托人不是郑清。但我可以确认，我的委托人非常可靠。至于你们说的‘扩散流言’等等猜测，我觉得大家可能有什么误解……我再强调一遍，我的委托人非常可靠，并非在刻意传播这些消息。我只是恰好得到了这些情报，所以拿来与大家分享罢了。”
魔鬼们都将信将疑的看着它。
没有完全相信它的辩解。
大蝙蝠继续镇定的补充道：“……定价一粒金豆子，是因为我的委托人并不缺钱，他只是跟大部分第一大学的学生一样，很讨厌那个家伙，所以愿意花点小钱，给他添点堵。没人要求你们把这些消息转售，你们大可以像阿斯莫德那样把它吃掉。”
黑猫眯着眼，突然又对自己之前的分析有些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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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 老鼠的尾巴尖
听到‘机密情报’几个字，魔鬼们顿时来了兴趣，纷纷慷慨解囊，黑猫也顺势而为，用一粒金豆子从路西法手中换来一支羊皮纸卷。
它扯掉束在上面的绸带，展开纸卷，看到第一句话，就被气乐了。
“郑清实际是一位来自香格里拉的女巫，姓秦名正，是陇西秦氏旁支，从小被隐居香格里拉的大巫师收为弟子，与青丘苏、钟山蒋家均为世交，具体证据如下……”
它甚至没有看完后面的内容，就把那张羊皮纸揉成一团，按在了桌上。只不过还没等它开口质疑，旁边就传来红毛狐狸略显嘲讽的声音。
“我算是知道你的‘没有可靠信源’是什么意思了！”玛门弹了弹蓬松的大尾巴，语气带了几分恼火：“……没有可靠信源也就是谣言喽？”
显然红狐狸拿到的羊皮纸上的情报也不那么靠谱——郑清有理由怀疑狐狸看到的是‘郑清实际上是个蜥蜴人’或者‘郑清喜欢吃小儿心脏’这样滑稽的内容，所以才显得那么暴躁。
“你应该不是缺几颗金豆子的人吧。”
波斯猫尾巴盘在脚下，抬起爪子，优雅的捋了捋耳朵，看向大蝙蝠：“或者说，你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大家帮你传谣，把这些消息传出去？”
黑猫心底打了个突。
它突然醒悟过来这些谣言的出处——如果路西法是在帮琳达·巴恩斯传播谣言，那代表他就是活跃在金发女巫圈子里的某位巫师，而之前自己已经确定路西法躲在自己附近，只要把两个人圈子的重叠部分做个简单的的筛选，很大可能找到路西法的真实身份——黑猫的爪子忍不住张开又合上，它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摸到了老鼠的尾巴尖。
源自狩猎者的血液在这一刻躁动着，让它愈发兴奋。
与它不同。
魔鬼们的注意力更多在这些情报的真伪上。
而魔鬼终究是魔鬼。
它们很快便从大家的反应与三言两语中，推断出各自手中纸条上内容的成色，虽然囿于沉默契约，魔鬼们互相之间无法交流纸条上的具体内容，但基于长久默契，还是让它们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难怪你要每人限购一条情报。”
贝尔芬格懒洋洋的拍了拍翅膀，合理推测道：“这样既能避免同一个人拿到内容矛盾的消息，也可以扩大谣言散播范围，果然好算计。”
“这种事情，你竟然还好意思向我们收钱？我看你才应该披上这身狐狸皮当‘贪婪’！”玛门再次开口，嗤笑着。
“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有关郑清的谣言特别多？”
“他的谣言一直很多……你应该问，最近他是不是跟谁结新仇了，所以在想办法搞他。”
“第一大学有谁跟他没仇？难道你们忘了去年万圣节浩浩荡荡的游行大军吗？我觉得学校里七八成的学生，包括男巫与女巫，都很讨厌那个花心渣男。如果不是苏议员之前警告过粉丝团，他早就被大家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骗到那么多女巫的。”
“有人说他平时擦的古龙水里掺了迷情剂，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实在是太恶劣了，这已经不是恶作剧，属于违法行为！应该上报学校或者丹哈格，好好调查一下那家伙！”
“应该不至于，学校助教团的审核是非常严苛的，如果他肆无忌惮的使用迷情剂，不可能拿到第一大学的聘书……而且你觉得苏议员是那种认不出迷情剂的小女巫吗？”
“不一定是古龙水，我倒觉得更像是搅混水。”
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的阿斯莫德难得开了一次口，它慢条斯理的嚼着它刚刚买下的羊皮纸，硕大的羊眼在屋子里闪闪发亮，声音含糊道：
“……就像这些奇奇怪怪的谣言，听上去是在抹黑他，但实际能对他造成多大伤害？有人说，隐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地方是沙漠，隐藏一滴水最好的地方是大海……如果有人想隐藏一个流言，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的周围充满了流言。我有理由相信这些谣言的委托人可能就是郑清本人……所以，相较于谁是委托人，我更好奇，他到底想隐藏什么谣言？”
“或许那个吉普赛女巫的孩子出生了？”白皮黑花的小猪忽闪着大耳朵，哼哧哼哧的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据我所知，她消失差不多恰好十个月左右了。”
阿嚏！
原本正在心底排查路西法真实身份的黑猫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魔鬼们纷纷看向自家的堪罪使。
“咳，不要浪费时间讨论这些毫无根据的谣言了，七宗罪不是八卦社团，我们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黑猫清了清嗓子，看向坐在桌子尽头的红色大蝙蝠，表情与语气同样严肃：“另外，就像大家分析的那样，你给我的这条情报没有咨询价值……我们上次的客户对情报真实度要求很高，所有消息都必须有可靠信源。”
路西法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郑清趁此机会，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了它一番——蝙蝠脸小，肤色又深，拢着一双大翅膀，仿佛装在套子里的人，郑清感觉自己看不透它此刻在想什么。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
路西法颌下的炼金喇叭，再次传出古板低沉的声音：“我想纠正一点。据我所知，委托人不是郑清。但我可以确认，我的委托人非常可靠。至于你们说的‘扩散流言’等等猜测，我觉得大家可能有什么误解……我再强调一遍，我的委托人非常可靠，并非在刻意传播这些消息。我只是恰好得到了这些情报，所以拿来与大家分享罢了。”
魔鬼们都将信将疑的看着它。
没有完全相信它的辩解。
大蝙蝠继续镇定的补充道：“……定价一粒金豆子，是因为我的委托人并不缺钱，他只是跟大部分第一大学的学生一样，很讨厌那个家伙，所以愿意花点小钱，给他添点堵。没人要求你们把这些消息转售，你们大可以像阿斯莫德那样把它吃掉。”
黑猫眯着眼，突然又对自己之前的分析有些不确定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敕令学
郑清伸手抓住面前这只黑山羊的犄角，它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让他仿佛看到了昨天晚上七宗罪会议上的阿斯莫德。
只不过这里不是七宗罪的会议室，这只黑山羊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山羊。
此刻，他正在敕令学的课堂上。
这是周六上午的第二节课，因为是通过时间转换挤出的上课时间，所以，当这节课快结束的时候，郑清已经有些饿了。
可就在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候，教授却突击考核，要求每一位学生写一道敕令，驱使他们面前的山羊跳一段桑巴舞才算合格。
于是就有上面对峙的一幕。
分配给郑清的黑山羊很不老实，总喜欢伸长舌头去粘到它额前的符纸，以至于郑清连续失败两次后，被迫使用物理方式镇压住躁动的黑山羊。
“不要再乱舔了……否则我中午就吃烤山羊！”他咬牙切齿，恶狠狠警告着，嘴里不由自主涌出一大团口水。
咕嘟。
他很自然的把口水咽了下去，这个源于本能的动作本能的吓住了躁动的小山羊，加上头顶传来的强有力的压制，终于使它安分了下来。
郑清空出的手草草在新的敕令末尾写道‘……奉先生敕令’的字样儿——非亚特拉斯学院的学生在这点上就显得尤为灵活，不会刻意寻找某位特定神灵作为敕主，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只要愿意响应，驱动敕令生效，谁都没有关系。
据郑清观察，教室里穿白袍子的阿尔法学生喜欢在敕令上留下某些高贵的姓氏，红袍子们则更倾向于留他们各自祖先的名讳，而蓝袍子最为开放，除了常见的奥丁、宙斯、阎王、撒旦之外，超人、蜘蛛侠、机器猫等奇奇怪怪的存在也会被他们写入敕令里。
郑清没有法力高强的先祖，也不知道那些高贵姓氏的忌讳，更不清楚超人或蜘蛛侠会不会响应自己的召唤，所以他选择了最保守的两个字，先生。
呸！
男巫冲符纸背面吐了一口口水，啪叽一下拍在了小山羊的额头上。
小山羊习惯性的撇了撇脑袋，却因为郑清抓着它的犄角，没能撇开。
郑清心底松了一口气，翻开法书，飞快的将敕令念了一遍。
他的声音不大，但教室里此刻大着嗓门的声音却不止一个——有人高颂‘东皇敕令，万神恭听’，有人吟唱‘何灾不灭，何福不臻’，还有人念动‘身降尘凡，为道祖而说法；躬居宝笈，代斗姥以演真’，一时间教室里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教授按照座位顺序，将学生一个个叫上讲台，看他们指挥小羊跳舞。跳过之后，学生便可以自行下课，而小羊则消失在教授的袖子里。
轮到郑清时，教室里几乎已经没人了，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坐在后排角落里的负面效果。只不过当他牵着羊来到教授面前后，教授只是瞥了一眼小羊额头上的敕令，脑袋就不由自主向后仰去，仿佛被人用力在脸上揍了一拳，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了。
“你敕主写的谁？”
教授捂着额头，垂着眼皮，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郑清吸了吸鼻子，迟疑的看了一眼同样无辜的小羊：“……是‘先生’，一个教我符箓的老巫师。”
这话一点儿没错。
但讲台上的教授仍旧捂着脸，闷哼一声：“我只是搞个小小的随堂测验，至于么？走吧走吧，你的考核通过了……”
“但我……”郑清很想说，他的小羊还没跳舞。
“下课！”
教授大叫一声，手用力向外挥了挥。
郑清来不及反应，手底的小羊便撒腿就向教室外跑去，而坐在讲桌后的教授竟不阻拦，任凭那小羊哒哒的跑掉了。
他只能一脸懵逼去追自己的课堂作业。
事实证明，不止他一个人饿了。
他是在食堂里找到自己的‘课堂作业’的——当时，小羊正站在辛胖子旁边，津津有味的啃着一颗莴苣，蠕动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着，将额头的符纸吹的起起伏伏。
“这边！”
胖巫师冲郑清招了招手。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羊？”郑清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连声抱怨：“我追着它跑了半个学府！你想吃烤全羊吗？”
原本吭哧吭哧啃的正起劲儿的小山羊似乎感受到一丝杀气，顿时抬起头，目光迷茫的左右张望了一番。
“我就说这张符上的字这么眼熟！”胖巫师脸上露出一丝恍然，擦了擦嘴角，一脸和气的摸了摸小羊脊背：“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羊……我想吃烤全羊……用它烤吗？虽然瘦了点，但看上去肉质鲜美的很。”
没有找到杀意所在的小羊重新低下头，继续开开心心啃起了莴苣。
郑清看着这个蠢物，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找餐盘。
当他重新回到餐桌边的时候，小羊已经把那头莴苣吃光了，额前的符纸也被胖子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着。
“这是敕令吧？”辛似乎想要卖弄一下自己的学识：“你这个落款敕主有些模糊，一般很难请到真正厉害的存在……”
郑清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博士呢？”
他咬了一大口炸鸡排，站在餐桌边，左右张望，声音有含糊：“没跟你在一起吗？昨天晚上让你们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从七宗罪的会议回到宿舍后，他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发现通报了两位舍友。因为事关琳达·巴恩斯的朋友圈，所以胖巫师自告奋勇，愿意帮郑清核查这件事，而萧笑则负责筛选名单。
“司马把他叫走了……现在两人应该也在吃饭吧。”
辛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丢丢酸酸的味道：“至于昨天你说的事情，我上午跟琳达聊了聊，旁敲侧击的问了问，除了她家自己的情报网外，她还找了一些阿尔法学院里比较有能量的‘朋友’帮忙……你知道里面有谁吗？”
“谁？”郑清耐着性子忍受对方卖关子。
“布莱尔、布莱克、张、王、李、赵、奥布莱恩、温图尔、卡伦，等等。”胖巫师仿佛念诗般念出一连串姓氏，然后耸了耸肩膀：“你熟悉的那些姓氏几乎都囊括在内了，琳达可是当过校报副总编的，人脉多到吓人，再加上阿尔法人最喜欢各个小圈子互帮互助……你想通过她找到那位傲慢先生，四个字，几乎不可能！”
“她为什么会找那么多人！”郑清顿时有些丧气，捏了捏手，感觉已经夹在指缝间的老鼠尾巴‘哧溜’着溜走了。
“自然是为了让你在最短时间内变成舆论中的郑小姐啊！”胖子拍了拍肚皮，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章 未曾预料到的影响
午餐后。
郑清牵着吃饱喝足的小黑羊，与胖巫师一齐出了食堂。
“你打算把它带回宿舍还是送给林果？”
辛剔着牙，扫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小羊，咂咂嘴：“如果想带回宿舍，那你得跟倪五爷打好招呼……它一般不会放这种动物进宿舍的。”
郑清翻了个白眼。
“我疯了吗？”
他没好气抖了抖手中的细绳：“这是教学工具，我带它回去干什么……我们也没权利把它送给谁……臭烘烘的，还惹跳蚤！我把它还到校工委那边去。”
咩！
小羊蠕动着腮帮子，愉快的应和着，一脸蠢样。
“那行吧……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胖巫师咬着牙签，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两人身后，声音很低的提醒道：“……那家伙盯了你好一阵子了。”
郑清知道他说的谁。
吃午饭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距离两人餐桌不远处，一个黄袍子时不时瞄他一眼，只不过郑清没有从对方眼神中感到多少恶意，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但当两人出餐厅时，那个黄袍子也急忙忙放下餐盘跟了出来。
这就有些令人生疑了。
“不要紧，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他总不至于敲我闷棍。”郑清干笑着，拍了拍挂在腰上的铜版法书，语气轻快。
“那你好自为之。”胖巫师也没有太担心，点点头，挥手离去。
郑清虽然在同伴面前表现的镇定自若，但实际对那个黄袍子还是抱了十分的戒备，牵着小羊一直走在人群中，绝不肯落单。
直到把小羊还给校工委办公室的值班学员。
出了办公楼。
他一眼便看到那个黄袍子正站在一株蓝花楹下东张西望。三月末，正是这种落叶乔木开花的季节，阳光下，树冠上的蓝色楹花如一团雾气，朦胧清雅，又像一蓬正热烈燃烧着的异色火焰，绚烂到了极致。
雾与火。
两种截然相反的观感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格外矛盾的感觉。
郑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这株树后心底立刻产生这种微妙的情绪，但他知道不能放任这个莫名其妙的黄袍子继续跟踪自己了。
“你找我有事情？”他扶着腰间的法书，径直走到那黄袍子面前，开口询问，语气带了几分咄咄逼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大白天，又在办公楼前，对方不可能立刻发难，恰好探探他的成色，年轻助教心底划过这个念头，暗自赞赏自己的机智。
出人预料。
这名陌生巫师似乎比郑清还胆小，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扶住了那株蓝花楹，半个身子躲在树后，仿佛这样能让他更安全一点儿。
郑清看着胳膊粗的树干后露出的对方身影，颇为无语。
“我…我是彩，彩虹巫师团的副团长，维塔斯……维塔斯·潘。”陌生巫师终于克服压力，伸出手，声音很小的向郑清打了一声招呼：“很，很高兴认识你！”
郑清皱着眉，抓住对方的手晃了晃。
下一秒，他脸色大变。
因为这个黄袍子竟然在挠他手心？！
“你干嘛！”
年轻助教感觉后背汗毛从头一直炸到尾巴骨，惊怒交加，挣脱握手，向后退了一步，好悬没有把手中的铜版书挥出去，敲在对方脑壳上。
维塔斯此刻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最初的‘社恐’，离开那株蓝花楹，非常大胆的向前走了一步。
“学校最近流传的谣言，说你是女巫，但我们知道那不是全部事实。”
黄袍男巫的第一句话就让郑清糊涂了：“我们确信……而且经过我观察，我也确认，你是男巫，货真价实的男巫。”
郑清把手心在身后用力蹭了蹭，恨不得放个屁再熏一下。
然后他又向后退了一步。
“谢谢，不需要你们确认……我知道自己是男的。”他语气冷淡，心底有种今天出门踩了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想起这个彩虹巫师团是什么鬼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年轻男巫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恨不得立刻给腿上挂四条甲马撒腿就跑，只不过现在他不敢弯腰。
维塔斯定定的看着他。
停了停，他才语气温柔的重新开口：“没有流言会是空穴来风。我知道，你虽然是男巫，但也不全是男巫。我的占卜魔法告诉我，你隐藏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所以，流言的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你隐藏了自己的性别偏好。不要那么惊讶，联盟内对我们这类人……”
“没有‘我们这类人’！”
郑清大声打断对方的话，却又心惊胆战的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我会按照校园管理条例的相关规则，采取必要反击措施了！”
黄袍巫师对郑清的厉色视而不见。
“这种事情很常见，”他语气诚恳，语速飞快，冲郑清比划了一个‘爱心’的手势：“很多人都是先放出流言，声称自己是女巫，然后一点点试探着，改变自己在大众眼中的形象……这种策略很好，非常好……我们彩虹巫师团会给每一个寻求自由的巫师提供免费的魔药支持与心理辅导……所有这些都是免费的！”
他比划了一个非常妩媚而有力的手势。
郑清有种把他手腕砍断的冲动。
“……你一定要勇敢，不要躲避自己的内心，”维塔斯继续开口，声音很轻，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要害怕，要勇敢……每一个巫师都有资格获得真正的自由！”
“抱歉，我是一个真正的九有人，对阿尔法的信念不感兴趣。”郑清语气僵硬，脚步坚决的向后退了一步，最后警告道：“我不知道你占卜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但我可以发誓，梅林在上，我绝没有隐藏什么奇怪的身份！我是男巫，喜欢女巫，喜欢盘靓条顺的漂亮女巫！所以，债也不见！”
话音未落，他撒腿就跑，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只留下维塔斯站在蓝花楹下，面带不解。
第八百三十一章 紧急集合
直到晚上回了宿舍，郑清的心情依旧有些抑郁。
辛胖子一眼便看出他阴沉的脸色，心底立刻多了几个猜测。
“怎么说？真的被人敲闷棍了？”
他的小眼睛费力的撑开脸颊上的肥肉，眨了眨，声音多了一丝调侃：“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你应该换个心态去感悟……时不时有人帮你从实战角度锻炼反应能力，终归是件好事。一般人能找到这么高质量、这么实战化、而且全免费的陪练吗？不能！”
他的语气抑扬顿挫，似乎真的是在为郑清考虑。只不过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难以遏制的笑意却告诉每个人他真正的想法。
郑清瞥了他一眼。
强行忍住吐槽的冲动。
他不想让这个胖子变得更幸灾乐祸。
只可惜，他的这个想法稍稍有些一厢情愿，比他稍晚几分钟，萧笑也从图书馆回到了宿舍，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的看向正在刷牙的郑清。
“听说你被彩虹巫师团承认为正式成员了？”萧笑的第一句话就把郑清打了一脸懵逼，但只过了几秒钟，他的懵逼就化作了一脸便秘。
毫无疑问，那位维塔斯·潘同学并没有像郑清期望的那样‘债也不见’，而是自作主张把郑清当做了他们中的一员。
“彩虹巫师团？那个著名‘性别模糊’群体组成的巫师团？郑清是他们的正式成员了？几个意思？你不当男巫了？”辛胖子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
郑清沉默几秒。
最终黑着脸，把中午的遭遇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考虑到胖子已经是校报资深编辑与记者了，再加上他与琳达·巴恩斯的关系，他担心如果自己不说清楚，被这胖子胡乱传播到蒋玉或者其他什么人耳朵里，他就可以彻底告别正式社会了。
辛胖子捂着肚皮，笑的浑身肥肉颤抖。
“我就，我就觉得，那个黄袍子，黄袍子看你眼神不对，啊哈哈哈哈，”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一把抄起旁边看热闹的肥猫，稍稍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但我需要提醒你，这事儿跟琳达无关。当初我们约定用流言覆盖流言的时候，警告过你会有负面影响，你都答应了的。”
郑清撇撇嘴。
他还没想着去找那位金发小姐的麻烦，胖巫师倒先提前把这种可能性堵住了，果然是嫁出去的汉子泼出去的水，决不能指望刚刚恋爱的男巫有什么节操。
“我也没说要找她麻烦，”郑清哼了一声，停了停，才用不确定的语气反问：“但这种流言……最后应该会渐渐消停的，对吧？”
“只要你不再跟彩虹巫师团的人见面。”胖巫师努力憋着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笃笃笃。
窗外传来响亮的敲击玻璃的声音，打断几位年轻巫师的闲聊。
比平日纸鹤啄窗户要响得多。
包括团团与小精灵们在内，宿舍里的活物们齐齐把注意力转向窗外，大家几乎同一时间注意到趴在窗棱上的那只毛色青亮的小鸟。
“传音青鸟？”
辛胖子脸上笑意彻底收了以来，他一眼便认出这种教授们常用的传讯‘工具’——相较于学生们常用的纸鹤，青鸟传讯的隐秘、安全以及复杂程度，都要更高——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它怎么不直接进屋？”
正常情况下，青鸟拥有竟然的飞遁能力，可以瞬间出现在任何地方。
“这里是第一大学的宿舍，没有获得允许之前，一只虫子都进不了屋子的。”萧笑摊开桌上的竹简法书，敲了敲其中一根竹简，几根藤蔓立刻从屋顶蔓延下去，打开了窗户，把那只青鸟放进屋子里。
扑棱棱。
青色小鸟拍打着翅膀，进屋后，绕着天花板转了几圈，最后张开翅膀，稳稳的悬停在了郑清眼前。萧笑眼中露出一丝不出所料，辛胖子则遗憾的耸了耸肩膀，把怀里跃跃欲试的肥猫抱的更紧了一些。
从青鸟进屋后，团团就虎视眈眈的撅起了，摩拳擦掌着，一副随时会扑出去的模样。考虑到它平时连纸鹤都会祸祸，胖巫师并没有信心它能忍住抓鸟的欲望。
“紧急集合通知！紧急集合通知！请郑清助教在收到讯息后，立刻前往第一大学办公楼助教团会议室集合，以上。”
青鸟用清亮的声音重复了三遍上述消息后，双翅一拢，脑袋埋入翅膀间，整只鸟瞬间化作一团青色的火光，刹那间消失不见。
嗷！
肥猫几乎同一时间踹开胖巫师的双臂扑了出去，可惜失之毫厘，扑了一空。
它舒展身子，轻巧的落在地上，回头，恼火的瞪了辛胖子一眼，显然在责怪他刚刚抱的自己太紧了一些。
“助教团紧急集合？”胖巫师眼前一亮。
因为助教团除了日常辅助教学外，还担负着学校安全方面的职责。很多突发事件，比如沉默森林某个非法实验室爆炸、比如研究院里某个实验室的实验体失控、再比如布吉岛上某两个魔法种族间发生冲突，等等，学校都会第一时间安排助教团前往控制局面。
更准确的说，助教团平时负责看护第一大学守护法阵，法阵反馈的任何异常，他们都会派人前去查看，如果无法解决，才会进一步通知更高阶位的巫师来处理。
所以‘助教团紧急集合’几个字，在辛胖子听来，就是‘大新闻’的代词。
萧笑扶了扶眼镜，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科尔玛学姐与蒙特利亚教授不是跟我说这类工作不会给我安排了吗？”郑清苦着脸，声音中带了一丝哀叹：“一周就今天能睡个懒觉，明天能休息一天……学校连这点儿时间都要给我剥夺掉吗？”
耳边传来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清哥，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早餐、午餐、以及晚餐？”
郑清回头看了眼一副狗腿模样的胖子，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随便……知道了，如果有什么突发新闻，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说着，他把刚刚脱下的长袍重新套在了身上，同时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青鸟消失的地方。
青鸟虽然已经飞走了，但它刚刚停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从窗外带来的悠悠的香气，清淡幽雅，这是樱花的味道，郑清嗅到这股气息的时候，不自觉的想到了基尼小屋的主人。
旋即，他的心底浮现了一丝警觉与困惑。
中午见到那个名叫维塔斯·潘的黄袍子时，他脑海就因为那株蓝花楹树产生过一种微妙的情绪，原本他以为那是偶尔的错觉。
但现在，他又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情绪。
魔法的世界没有巧合。
郑清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八百三十二章 消颜面具
一时片刻间，郑清也捉摸不透那股微妙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但助教团的紧急集合令却不是玩笑。
他顾不得细想，戴好兜帽，挂了四条甲马符，接过胖子递来的热可可，在唉声叹气中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403宿舍。
助教团大会议室位于办公楼三层的尽头。
上次郑清来这座办公室，还是两周前的星期日，也就是三月十四号上午，参加与‘小手任务’有关的会议时来过一次——参考前次略显尴尬的经历，这一回，郑清没有穿九有学院的红色院袍，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
但现实仿佛在跟他开玩笑。
这次推门而入后，他确实没有因为袍子的颜色而显得与众不同了。会议室里坐着的满满当当的助教们与他一样都穿了黑袍子，只不过与前次相比，今天这些助教们脸上都带了面具，所以年轻的助教同学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看到这些面具的一瞬间，郑清差点把灰布袋里那张七宗罪的面具掏出来扣在自己脸上。因为助教们使用的面具与堪罪使的非常相似，都是一模一样、不露眼的光滑面具，仿佛煮熟剥壳后的鸡蛋，只不过堪罪使的面具角落烙着一个小小的七芒星符号，而助教们的面具则在中央用红色朱砂标注了不同字样。
比如子、丑、寅、卯、甲、乙、丙、天、雷、地、火等，不一而足。
郑清在第一大学呆的时间不短，戴过或者见过的面具也不少了，包括万圣节的鬼怪面具、黑巫师的乌鸦面具、以及七宗罪的七芒星面具、执行三叉剑任务时的猫脸面具，等等，所有这些面具的作用都大同小异，不外乎‘隐藏身份’‘阻绝气息’‘隔断占卜’‘补充守护法咒’‘防止被事后报复’等等。
因为对于巫师而言，知道一个巫师的长相或气息后，不论是通过占卜追踪其行迹，亦或者使用诅咒影响其行为，都会变得非常容易，尤其面对黑巫师或未知魔法风险时，任何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高阶巫师或者精通变形术的巫师自然不在此列，使用面具只不过取了所有合适方案里的最大公约数。
“这是你的面具，收好。”
讲台上，一个戴着‘甲’字面具的巫师冲刚刚进门的年轻巫师招了招手，示意他接过手中的面具，同时提醒：“为了你们的安全，助教团执行特殊任务时，必须佩戴这张面具。你参加过三叉剑的猎杀行动，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郑清飞快的点着头，去接那张面具。
面具光洁的表面中央，有鲜红的朱砂写了一个‘宇’字。上下四方曰‘宇’，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字倒是跟他在大阿卡纳序列里的‘世界’称号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注意力全在那个‘宇’字上，所以他
“嗯？”
虽然隔着面具，但郑清仿佛看到了‘甲’字下皱起的眉头。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到自己伸出的手里端着那杯还没喝完的热可可。
“抱歉！”
年轻的助教同学立刻举起杯子，把最后小半杯饮料喝光——台下隐约响起几声轻笑，让他脸上久违的感到一丝热气——然后他收起空杯子，双手接过那张面具，第一时间啪在脸上。
呼！
虽然看上去密不透风，但遮在脸上后却轻薄如无误，甚至隔着面具他也能清楚的看清四周的一切。面具有些软，不知道质地是什么皮子，手感温润，呼吸间隐约可以察觉交织在表层皮下细微而繁杂的魔力回路。
‘甲’字巫师冲他微微颔首。
郑清微微施礼后，沿着墙角，悄无声息的溜到会议室后面——令他感到神奇的是，自己上次坐过的位子竟然恰好空着。
“晚上好，郑清助教！”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郑清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坐在旁边给自己打招呼的巫师脸上面具是‘乙’字。
在书面语中，‘甲’与‘乙’的位置很近，按照郑清朴素的逻辑推论，身旁这位应该与讲台上那位大佬身份仿佛。
“晚上好，”年轻的助教同学小声答应着，脑海中飞快排查自己认识的那些助教，很快锁定最大嫌疑人：“……希尔达老师？”
他对自己的结论有些惊讶。
“不要叫我老师，要叫我‘同僚’！”
实践课的老师冲男生晃了晃手指，一本正经纠正：“这间会议室里，大家都是同僚……是不是对这次我跟你还是同桌感到有些奇怪？”
说话时，他摇晃着脑袋，郑清隐约听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实际上，与座位相比，他更好奇希尔达如何获得‘乙’字的，在他印象中，助教团里很多人能力都要强过自己这位实践课老师的。
“因为你上一次来的也很晚。”希尔达似乎很高兴终于能找到人说话了，顿时滔滔不绝起来：“事实上，在若干次独立重复实验中，每个人的选择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在神秘学理论中，这种现象被称为‘希律定理’……”
郑清对希尔达充满宿命论的分析左耳进右耳出——与这劳什子‘希律定理’相比，他更相信自己的选择受‘秩序种子’影响更大。
“咳！”
讲台上，‘甲’字号巫师轻声咳嗽了一声，环顾左右，这个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没有浪费时间，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今晚紧急集合的缘故：
“一支北区巫师的猎队在沉默森林遇难，五名猎手死亡。因为他们属于私自组织，没有向基尼小屋报备，因此直到他们死亡后，基尼小屋才收到相关讯息，向学校申请了援助……”
听到‘北区巫师’与‘基尼小屋’两个词，郑清脑海第一时间想到了宿舍里他嗅到的那抹淡淡的樱花香气，以及当时他脑海中的第一直觉。
果然，今晚的事情与北区巫师有关。
就像他看到蓝楹花树后，心底浮现了‘雾’与‘火’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感觉，而后就见到了那位彩虹巫师团的阴阳人。
他敏锐的意识到，自己这种模糊的直觉似乎带着一丝占卜或者说‘心血来潮’的味道，只是不知道这种感觉能达到什么程度。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三章 特别战术小队
‘心血来潮’是高阶巫师才具有的能力——更准确的说，只有进阶大巫师之后，才有几分机会去触摸这种近乎‘命运直觉’般的天赋。
而现在，郑清甚至连注册巫师的考核都没有通过。
他不觉得自己现在就有大巫师的能力。
唯二能想到的理由，或者与他那颗禁咒种子的发育程度有关，或者与睡在他耳朵眼里的那条小青蛇有关。
不论哪一种，对他而言，似乎都不算坏事。
想通了这一点，男生顿时把悬着的心重新收回了肚子里。
讲台上，‘甲’字号巫师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把事故情况进行简单说明后，便开始给在场的助教们分配起任务来。
郑清注意到起码一半的人在这个时候起身，没有领任务，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他们……”他小心的戳了戳旁边似乎陷入假寐的希尔达，语气中带着几分困惑。
“啊？他们？哦。”
实践课老师醒来，看到郑清手指的方向，顿时了然，却没有立刻解释，反问道：“你知道助教团有多少助教吗？”
“一百来个吧。”郑清给了个模糊数字。
不是他不肯给精确答案，而是他确实不清楚。不仅仅因为助教团的成员工作范围横跨四所学院以及四个研究院，还因为这是一个流动性非常大的岗位。
经常有给学生们临时代课的助教，刚刚与大家混个脸熟，便突然消失在校园里，杳无音信——他们中有的人加入学校某位教授的实验室，有的人被学校临时委派其他任务，还有的人干脆已经离职，进入新世界的某支猎队。
能够成为第一大学助教的年轻巫师，能力毋庸置疑，是新世界很多猎团甚至包括联盟许多机构争相聘用的优秀人才。
某种意义上，希尔达确实算是助教团的核心成员。
“宾果！”
希尔达打了个响指，啰啰嗦嗦的解释起来：“紧急集合令是通过助教团办公室一个古老的魔法咒式发布的，古老除了意味着强大外，还代表死板。按照当初的规则，紧急集合令会下发给助教团的每一位成员，而如果你不想受到处分，那么收到紧急集合令后必须立刻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集合……但就像你听到的，今晚的任务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动。那些正在进行魔法实验、或者其他重要工作的助教，可以选择听完任务后离去。当然，事后他们需要补充一份足够详尽的任务说明书……”
“我的‘小手任务’算重要工作吗？”郑清忍不住打断实践课老师滔滔不绝的话，琢磨着要不要让萧大博士帮自己填一份任务说明书。
希尔达斜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他用鼻子哼了一声。
年轻的助教同学悻悻然闭了嘴。
……
……
与三叉剑的特殊行动小组相似，助教团执行任务时，也偏好将成员按五个人的标准猎队模式组织。
郑清幸运而又理所当然的，加入了希尔达的小队。
除了他这个‘宇’字外，小队另外四人则是明显属于同一个序列的‘甲’‘乙’‘壬’‘癸’——不仅如此，这四个人，郑清还都非常熟悉。
‘甲’字号巫师，仅凭他在讲台上指挥整个调查工作，郑清就猜到他是助教团代理团长张羽；‘乙’字自不必说；‘壬’字是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巫，‘癸’字则是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巫，两个人毫不掩饰相互间密切的关系，女巫还有一头紫色秀发，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当初郑清入学专机上负责护送的另外两位助教，维克托与维奥莉特·杰索普。
这支小队也是最后离开会议室的。
“各位老师，晚上好。”年轻的助教同学毕恭毕敬的打着招呼。
“不必这么紧张，你现在也是助教团的一员。”
‘甲’字号巫师——也就是张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虽然你有一些狩猎经验，进过黑狱，围剿过黑巫师，但助教团的任务应该是你第一次参加……所以，安安分分跟在我们旁边，多看多学，听指挥，不要乱跑。”
郑清抄着手，老老实实点着头：“我也是猎队队长，知道不听命令的猎手有多让人讨厌。”
此话一出，其他四人都笑了。
队伍里原本略显生涩的气息也顿时消弭了许多。
助教团为此次调查一共派出了九支小队，其他八支队伍已经按照占卜团的意见，以事发地为中心，展开搜索周围八个扇形区域，探查有无遗漏线索，同时负责驱逐试图靠近的魔法生物与夜间狩猎的部落。
而郑清所在的队伍，在与校工委的调查小组汇合后，径直赶往北区猎队的出事地，进行现场勘查。
助教团与校工委联合调查，听上去人数似乎很多，但考虑到沉默森林的规模以及时间，这百余名巫师投入夜色中之后，仿佛一把米撒到了沙子里，毫不起眼，很快便与黢黑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为了提高勘查效率，也考虑到此刻这一地带已经被学校守护大阵重点关注了，所以助教团与校工委的负责人商量后，再次将队伍分散，每两个人组成一支小组，各自负责一小块区域。
郑清与希尔达一组。
半夜的沉默森林一点儿也不可爱，静谧这种美好的词语此刻变得分外可怖，不论是匍匐在树下的灌木丛，还是远处窸窸窣窣的树冠响动，都会让人不自觉的想到那些张开血盆大口伺机而动的恐怖巨兽。
即便发光的蘑菇与小光球遍布四周，也很难降低这种天地带来的压抑感。
郑清试着用聊天来忽略这种恼人的心情。
“我是不是顶了托马斯在你们猎队里的位置？”他缀在希尔达身侧，一边警戒着左右，一边没话找话。
“托马斯？”
希尔达闷声反问：“顶替他什么？我们又不是真正的猎队。我们这种临时编制，用报告书上的正规词来形容，叫‘助教团特别战术小队’，类似‘校工委巡逻小分队’或者‘三叉剑危机支援小组’……”
这些名词儿郑清都知道，只不过没用在他身上之前，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你要说‘顶替’倒也没错，”
戴着‘乙’字面具的巫师话锋一转，轻飘飘吃掉他刚刚说的话：“大部分时候，我们几个都是跟托马斯搭伙的，今天把你安排进我们这支小队，我琢磨张羽是看你年纪小，担心你被沉默森林的夜魇叼走……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夜里的沉默森林比白天可怕的多，如果不是担心时间太长丢失线索过多，打死张羽也不会大半夜把我们召集起来出现场。”
第八百三十四章 新的‘直觉’
夜色深沉，月光与星光混杂着落下，在林间形成一块块斑驳的光影。长腿的蘑菇从光影中蹦蹦跳跳走出，吐出一颗颗拳头大的光球，将那些斑驳一块块抹去，整片林地立刻光亮了许多。
四周一片寂静，远处没有野兽的嘶吼，树上没有鸟儿叫声，灌木丛里没有虫子低鸣，甚至连树叶似乎都在风中凝固了，发不出沙沙的声响。
这种压抑的气氛郑清感觉非常熟悉，却一时片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面具字号是按什么规律排列的？”
他缀在实践课老师身后，竭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
“当然是按实力喽！越厉害的巫师，字号排名越靠前。”希尔达大言不惭着，一手拎着一根细长的竹棍在前面戳戳打打，另一手举起敲了敲自己的面具，似乎在提醒身侧的年轻助教看清楚自己的排序。
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这意味着希尔达是助教团仅次于代理团长张羽的巫师，只不过郑清完全不相信这个结论。
他忍不住小声‘嘁’了一下。
“托马斯比你厉害多了！”
郑清想到把自己引入第一大学的那位日耳曼巫师，嘀咕着，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想到另一个问题：“……托马斯面具上的字号是什么？”
“不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谈论这种事情，不安全。”
希尔达直起身子后，先教训了男生一句，然后抖了抖手中竹棍：“当然，今晚这里统统被学校守护法阵重点监控，倒也没那么危险……托马斯现在的面具字号是‘庚’字。”
“现在？”郑清敏锐的捕捉到一个限定词，同时大感诧异的反问道：“怎么会？我以为他最少也是个‘丙’……”
“那是因为他曾经犯过某个错误。”
希尔达语焉不详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瞄了年轻的助教同学一眼，若有所思：“说起来，他犯的错误跟女巫有关……你也应该多少注意点，女巫都是麻烦精，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你还年轻……就算招惹，也不要惹太多，女朋友什么的，一个就够了。”
这话听着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而且这个话题最近对郑清来说稍稍有点敏感。
他假装没有听懂希尔达话外之音，左右张望着，提及另外一件事：“为什么今天晚上的探查任务只有校工委与助教团，三叉剑的人怎么没来？”
印象中，学校每次发生事故，那些袍子上绣着三叉剑的巫师都表现的非常积极，尤其在校外那些理论上属于联盟管辖区域内。
“因为石副校长离职了。”希尔达给了郑清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啊？”郑清一脸茫然的张开嘴。
“布吉岛是第一大学的布吉岛，然后才是联盟的布吉岛。”
戴着‘乙’字面具的巫师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宛如蚊讷，不仔细几乎听不清他的话：“三叉剑是联盟的三叉剑，但不是学校的三叉剑。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三叉剑的办事处一直在贝塔镇上，而没有直接安排在学校里面？联盟一直想把手伸进学校，为此甚至不惜让努德当上三叉剑的局长……努德你知道吧？罗伯特·努德……他原先是石校长的弟子，实力不怎么样，但八面玲珑，很会做事……原本按照这个趋势，双方能够慢慢的一点点相互靠拢。直到石校长离开学校去大巫师会议……我们几个小助教私下分析，联盟想把手伸进学校，学校也想把手伸进联盟，双向奔赴了属于……”
这番剖析显然比之前那个讨论女巫的话题更敏感。
郑清张开的嘴巴慢慢合上。
悄悄咽了口唾沫。
原本只是闲聊，没想着跟这家伙讨论如此深刻的话题。
“北区巫师呢？他们是当事人，他们怎么也没来？”郑清努力忽略着希尔达那番‘助教们的私下分析’，想让闲聊的内容更轻松一点儿。
“就是因为他们是当事人，所以不好派人来，这种规避属于例行传统。”希尔达倒是不在意郑清的小心谨慎，拎着他那根棍子四处敲打着灌木丛：“另一方面，北区巫师现在能出面的巫师实在有限……就像今晚这种情况，如果想参加调查，多少要来几个注册巫师吧。你觉得除了大贤者外，北区还有几个真正合格的巫师？”
几乎没有。
郑清想到尼古拉斯都能成为北区优秀巫师代表的现状，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贝塔镇呢？贝塔镇管委会不是也没派人来吗？他们……”郑清嘟囔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希尔达侧前方。
“啪！”
希尔达手中的棍子敲在郑清胫骨侧，打断了他的嘟囔声，郑清吃了一痛，小口凉气停下脚步。
“聊天也不要忘了任务……我们是来勘察现场，不是来游玩的。”实践课老师摆出课堂上的气势，教训着年轻助教，顺手取下挂在腰带上的长柄镊子：“要时刻注意着你的脚下，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异常……就像这个……啊，就是它！”
希尔达轻声欢呼着，用镊子夹起地上一片枯叶，举到月亮下，仔细翻转观察着，喃喃道：“……我就知道，这种事情，只可能是黑巫师干的。”
清冷的月光落在那片枯叶上。
郑清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团宛如煤焦油般的黑斑，凝结在叶脉间，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有种恶心欲吐的冲动。
“这是什么？”
“黑魔法的分泌物。”
希尔达摸出一个玻璃瓶，将那片叶子丢进去，愉快的回答道：“黑巫师出现的附近，经常伴随有频繁的凶杀、梦魇、疫病，煤焦油般的分泌物、乃至草木大面积死亡、鸟兽虫鱼焦躁不安等情况……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类‘征兆’。”
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团漆黑的黑魔法分泌物时，郑清脑海浮现的唯一画面就是死去的乌鸦——这种强烈的既视感让他立刻想到了自己不久前新发现的‘能力’。
他也终于回忆起今晚另一个非常熟悉的感觉。
几天前的某个晚上，他就曾做过与乌鸦有关的怪梦，当时梦里他也是在沉默森林，看到了一圈被吊在鹰架上的枯死的乌鸦。
那晚的压抑气氛，就与今天一模一样。
第八百三十五章 第五个例会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对那些乌鸦一直念念不忘，它们在你的梦里必然有所回响……不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有没有可能是你最近压力太大，所以产生幻觉了？”
郑清趴在桌上，听着萧笑与辛胖子的分析，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哈欠，心底浮起一丝懊悔。他明明知道不该把那个推测告诉两人，却还是忍不住想征求大家的意见——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优柔寡断了吧。
当然，因为沉默契约的缘故，他没有办法仔细描述昨天晚上的具体任务，只是含糊说了自己几次‘既视感’的情况，以及昨天他又一次‘直觉’到了乌鸦的形象。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几位同伴表现的漫不经心的缘故。
想到这里，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皮，打开怀表的银色表壳，瞄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周日下午的五点四十三分。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是每周一次的班级例会了。
昨天晚上的勘察工作一直持续到早上六点多，助教团在那支出事的北区巫师猎队周围五公里范围内，总共发现一千一百三十一处疑似黑巫师活动后留下的痕迹——其中既包括类似希尔达找到的黑魔法分泌物，也包括部分植物异常死亡，还包括一些受到黑魔法影响失控发狂的鸟类与虫豸——不要觉得这个数字很大，考虑到沉默森林庞大而丰富的自然资源，这些被发现的痕迹大概率已经被这片林子筛选过一遍了。
“……乌鸦原本就是一种很常见的鸟，你们还记得去年大二开学前的新生试炼会吗？我们在试炼场遇到多少乌鸦！”
张季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郑清合上怀表，吸了吸鼻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辛胖子则继续唠叨他之前的观点，似乎是在对他说话，只不过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当然，我之前说你因为压力大产生幻觉稍稍有些不严谨，但我们都听易教授讲过梦境与占卜之间的关系……琳达最近安排的流言稍稍有点多…这种压力都是暂时的，只要扛过去就没事了……”
萧笑似乎说了句什么，郑清没有听清。
然后张季信的声音立刻就变得大了些——
“没有那种可能！”
红脸膛男巫语气带着几分斩钉截铁：“……‘心血来潮’这个词儿实在是太高端了，跟我们这类小巫师没有多大关系……就算那些天赋高超的占卜师，比如博士……博士，你觉得你有心血来潮的时候吗？”
“有可能。”
萧笑并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态度带着几分委婉，虽然闭着眼，但郑清仿佛看到了博士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推眼镜的模样：“……魔法是擅长创造奇迹的，实际上每个巫师，不论强弱，都有可能在某个时刻‘心血来潮’……最常见的，就是面临死亡的时候，很多人会迸发出超乎寻常的灵觉……”
“你觉得渣哥儿在梦里看到的画面能给他带亡？”张季信反驳道。
谁知道呢。
郑清在心底回答着，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彻底合上了。
因为昨晚助教团的任务执行时间是在周末，没有占用郑清的学习时间，所以早上任务结束后，张羽非常抱歉的表示‘按照规定不能批核新的转换时间’——这意味着郑清只能从自己有限的假期里挤出宝贵的写作业时间，去补充昨天晚上失去的睡眠时间。
简直滑稽。
而且可行性极差。
对九有学院的学生而言，觉可以不睡，但作业不能不交。尤其他这种身上挂着‘公费生’名头的学生，倘若几次不交作业，怕是会立刻掀起新的舆论与谣言——譬如他的公费生资格是作弊得来的；或者他的脑袋在寒假受到重创变傻了，所以跟不上学习节奏；又或者，他周末与几个女巫玩的太开心导致脱阳，所以这几日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等等。
他毫不怀疑，琳达·巴恩斯会积极利用这个机会。
而且他也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最后那条流言出现，很多人会直接站出来信誓旦旦宣称他们就在小旅馆兼职，在某时某刻看到郑清带着某某进了旅馆，直到隔天才出门。
一想到那些可能，郑清就忍不住打个冷战。
早上结束任务回到宿舍后，他勉强睡了几个小时，然后就强迫自己起床，连灌几瓶清醒药剂去补作业。
二十八门课的作业如同一座小山。
沉重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直到临近班会开始，还有一部分没有写完。而他已经完全没有精力继续写下去了。
就像现在。
即便只是坐在教室里听几位同伴闲聊，他都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跟不上大家的节奏，亟需一场小憩来恢复精力。
只不过刚闭上眼，他就感觉有人在用力晃他的胳膊。
“别动，我再眯一会儿。”
男巫咕哝着，脑袋迷迷糊糊换了一个方向，耳边却捕捉到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老姚已经看了你好几眼了，我建议你过一会儿再睡。”
郑清趴在桌上，仿佛没有听到。
但只隔了几秒钟。
他便‘啪’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口水，揉了揉脸上被压出的痕迹，眼神清明的看向讲台。
果然，刚刚不是做梦，此刻老姚正站在讲台上说着什么，似乎察觉到男生清醒过来，他笑眯眯的向这个角落扫了一眼。
“我再强调一遍啊！刚刚没听清的同学听清楚一点儿！”
老姚抓着烟斗，稍稍加重语气，虽然没有直言，但郑清清楚的知道这个‘再强调’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明天禁魔节的春游活动临时取消，但是假期不会取消。你们就像过周末那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只不过不要私下去沉默森林搞什么踏青、春游之类的活动。如果发现，直接记过，首倡者记大过……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讲台下一片稀稀拉拉的应和。
“嗯？”老姚用鼻子哼了一声。
“听清楚了！”这一次，大家回答的很整齐与清楚。
“怎么突然不让春游了？上周班会的时候唐顿还向大家收集春游项目计划呢。”胖子虽然用了疑问的语气，但眼神却不断瞄着郑清，满脸堆笑：“你说是不是，郑哥！”
郑清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哈欠。
“沉默契约，”他嘟囔着，重复了这个不知第几次的答案：“……我中午就跟你说过了，不是不告诉你，是没办法告诉你。”
第八百三十六章 又是一年禁魔节
突然多出的一天假期，打乱了郑清的生活节奏。
周日晚上，当他按照预定计划加班加点补完作业、完成小手任务躺在床上时，才蓦然醒悟，自己明天不需要上五节课了。
也就是说，他原本可以把今天这么多作业分散到明天一整天，松松快快的写。
“这该死的意外……该死的课表。”
年轻男巫咕哝了一句，却没有更多力气去抱怨，径直合上了眼睛。连续多日的高强度学习与任务，让他精神极度疲惫，几乎一合上眼睛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这晚的梦非常干净。
他没有受到一丝干扰，睡的格外香甜，睁开眼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太阳挂在天中，橘白色的阳光落在书桌的花瓶上，将那几株向日葵照的格外鲜明，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感觉那一瞬间，向日葵上三只小精灵的胞衣似乎变得透明了一些，隐约可以看到闭着眼蜷缩在里面的小精灵的轮廓。
但是当他仔细看的时候，那层胞衣又变得厚重结实，没有一点儿变薄的痕迹。
“醒了？”
斜倚在书桌边撸猫的胖巫师听到身后床上的动静，回过头，胖乎乎的脸蛋瞬间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郑哥你睡的可真香……感受到那层结界了吗？那是为了避免你睡的不舒服，我特意撑起来的，清心、宁神、养气……感觉怎么样？”
郑清没来及开口，便听到旁边传来萧笑的嗤声，与此同时，黑色大棺材里也慢慢爬出一个脸色泛青、嘴角耷拉着小獠牙的吸血狼人先生。
感觉窗外阳光有些刺眼，郑清眯着眼，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帐子外近在咫尺的结界。
啪。
一声细微的、仿佛肥皂泡破碎的声音转瞬即逝。
许多被结界阻隔在外的信息霎时涌上前——窗外的鸟叫、树枝的摩挲、微风拂过窗棱、萧笑翻动书页、团团舒服的呼噜、以及小精灵们愉快的兮兮声——仿佛繁杂的绘图被涂抹了斑斓的色块，整个世界立刻变得鲜活起来。
“大家都在吗？”
郑清眼睛半张，声音有些干涩，他接过小精灵们递来的热腾腾的毛巾，敷在脸上，深深的吁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焕发了新生。
“禁魔节。”
萧笑扶了扶眼镜，瞥了刚刚起床的某人一眼：“图书馆不开门，自习室不开门，老师的办公室也不开门……”
“那你可以约司马去贝塔镇啊！”刚刚起床的郑清脑筋转的飞快。
“她被安排值班了……不然伱以为我愿意跟你们三个家伙呆在一间屋子里度过这宝贵的假期？”萧笑说这话的时候，怨气显然不比刚起床的某人差：“你也是助教，为什么没被安排值班！”
“因为我周六通宵值班了。”郑清嘟囔着，抓着毛巾，挤进阳台。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远处草地上三三两两散步的年轻巫师，红、黄、白、蓝等各色袍子点缀在绿色的幕布上，散发着属于春天的活泼气息。
‘禁魔节’的禁魔时间一般从每日卯时起，至酉时结束，大约是早上六点至晚上六点，持续一整个白昼，按照惯例，这一天许多终日沉浸在实验室里的巫师们都会放下手上的魔法实验，走出大门，感受一下没有魔法的生活。
这天也是许多巫师惯例春游的日子。
学校虽然取消了今年的春游安排，却没有制止大家出门，再加上今天天气不错，所以郑清站在阳台上，目之所及，学府中颇有些熙熙攘攘的感觉。
看着草地上跑来跑去的身影，郑清突然想起一件事。
“哦，谢特。”
他难得爆了一句粗口，丢下窗外的美景，揪着手边的毛巾，看向萧笑，显得有些心烦意乱：“……你今天早上怎么没有叫我去做早课！”
“禁魔节。”
萧笑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答案，上下打量着心烦意乱的男巫，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喜欢做早课？顺便，禁魔节不是仅仅禁止你施展魔法的节日，你也应该学着尊重一下巫师们的传统……而且，胖子不许我打搅他的‘郑哥’睡觉。”
“他什么时候成了胖子的‘郑哥’了？”刚刚爬出棺材的迪伦还没搞清楚情况，脑袋耷拉在棺材板边缘，声音有气无力。
“自从他手里握了一个独门消息。”萧笑精准的击中了这个称呼的核心。
辛胖子没有在意博士的嘲讽。
他从小精灵们手中抢过郑清的洗漱用品，笑眯眯凑到郑清身旁，一副可怜模样，直盯的郑清后脑发麻，浑身不自在。
“你盯着我没用……你知道我签了沉默契约的。”郑清咬着牙刷，声音有些含糊。
“你不是可以绕过沉默契约么？”胖巫师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道——对403宿舍的人而言，这不是个秘密。
郑清吭哧吭哧刷着牙，半晌，他才吐出嘴里的泡沫，颇为心累的叹了一口气：“不要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有绕过沉默契约的办法……如果真有这个技术，我交给学校，不说赚个高级研究员的身份，起码也能再拿一枚金质勋章吧……我这个，就是单纯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契约经过一段时间后，偶尔会出现失效的情况。但你让我主动绕过契约，实在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就像那些天赋异禀的占卜师，灵觉很好的那种，经常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画面，你问他们怎么看到的，他们也不知道啊……一个道理。”
“大概需要多久。”胖巫师迫切中带着一丝失望。
“这种事情，哪里说得准。”郑清含糊着，丢下锲而不舍的胖巫师，仓皇逃进了盥洗室，感觉一阵头大。
只不过当他从盥洗室出来后，却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要不要跟我去拜访几位朋友？”他这个建议似乎只是心血来潮，语气中却带着强烈的暗示。
“拜访谁？”胖巫师明显来了兴趣。
“北区大贤者，科尔玛学姐。”年轻助教如是说。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七章 乌鸦拯救伊利亚的奇迹
沉默契约禁止缔约方向第三方透露任何与契约有关的内容。
但并不限制第三方通过其他渠道获取消息。
郑清带辛胖子去拜访科尔玛，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当然，他侧面向胖子透露消息，更多是希望能够借助辛在校报等其他调查途径的资源，帮他确认沉默森林里的事故是否真的与乌鸦有关。因为按照他了解的助教团现在的侦查方向，是认定沉默森林里发生的惨案属于个别黑巫师失控后的随机事件，丝毫没有考虑有组织犯罪的可能。
而他在助教团人微言轻，想要按自己的心意去调查一件事，只能另寻他法。
推动校报与北区巫师合作，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对这两个渠道有充分的影响力。
“你想要什么？”辛胖子脸上的谄媚迅速消失，两颗小眼珠挤开厚重的脂肪，眼神中透出一丝精明。
身为老饕，他最懂天底下没有免费美食的道理。
郑清满意的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我要你们帮忙调查那些乌鸦……”
话音未落，便被胖巫师打断。
“校报不可能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对一个已经被联盟与学校共同宣告消亡的组织进行调查……即便调查也不会投入太多有效资源。”
他注意到郑清有话要说，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立刻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琳达也不可能支持这种事情……最近一段时间，她在你的‘流言作战计划’上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短期内没可能提供更多资源。”
“如果你真的很有把握，为什么不去找老姚呢？传奇巫师肯定能看到什么，对吧。”一旁的萧笑突然开口，给出了另外的建议。
郑清没有马上回答。
他在假装仔细观察向日葵花盘上的那三个小精灵的胞衣，因为他不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从知道‘乌鸦’存在的第一天起，他就对这个根植于第一大学内部的巫师组织充满了疑虑，最糟糕的那段日子，他感觉学校里每个陌生巫师都像是乌鸦的成员。
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荒唐。
但甘宁——也就是他的魔法生物学讲师——身为乌鸦一员的身份暴露之后，他就意识到荒唐的可能不是他的想法，而是这个世界。
第一大学是一所巫师大学，没有人可以在学校里躲过传奇巫师们的视线，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唯一的问题在于，如果学校的大人物们真的想揪出那些在沉默森林进行非法实验的巫师，或者抓住那些藏在乌鸦面具后的身影，很困难吗？
这件事不能细想。
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如果说最初追猎那些‘乌鸦’是出于好奇或者身为正派巫师的责任感，那么现在，郑清之所以对‘乌鸦’念念不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粒铜豆子。即便那颗豆子让他的肉身强度得到极大提高，但副作用却始终让人无法安心。
每每想到黑巫师沃特雷那扭曲可怖的形象，都让他浑身感到不自在。
“唔……”
在萧笑略显逼迫的目光下，郑清没办法一直盯着向日葵花盘上的小精灵们发呆：“当然，我也想过去找老姚……但就像你们说的，这件事没有证据，因为一件没有证据的事情去打扰一位传奇巫师，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我看你是怕被老姚吃掉吧。”
辛胖子开了个冷笑话，岔过了这个话题。
即便没有获得胖巫师任何口头方面的承诺，郑清仍旧决定带他去拜访科尔玛，因为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或许科尔玛对那支北区巫师猎队遭遇了什么有与他相似的看法。
因为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
所以三人是吃过午饭后才前往贝塔镇北区的——身为吸血狼人，迪伦选择在这个不能使用魔力的白昼全天躺在棺材里，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这个春游日因为意外被取消掉了，但气象监仍旧按照既定规划，在今天使用了最好的几颗天气球——阳光、微风、空气、云朵——郑清走在校园中，感觉看到的每一幅画面都像出自艺术大师的手笔，颜色渲染的格外清爽。
原以为上周六晚上的那场事故会给北区带来很大影响。
但走在蛊雕街上，郑清却看不到一丝哀悼的气氛，来来往往的北区巫师们脸上的笑容与校园里那些学生没有多少区别，甚至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勃勃生机，还要远甚于被作业压的喘不过气的九有学生。
郑清私下揣测，或许因为死亡对于北区巫师而言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概念了，每年消失在沉默森林的北区人数不胜数，早已将他们的心锤炼的如铁石般坚硬。
蛊雕街三十三号。
北区大贤者驻跸所在。
今天的小花园里没有多少北区巫师的身影，便是偶有一两个，也脚步匆匆，一副忙碌模样。进门后，属于基尼小屋的二楼传来整齐而庄严的祈祷，似乎北区巫师们正在进行某种魔法仪式，郑清隐约听清了一句——
“……被一系列奇迹所拯救着，绝不亚于乌鸦拯救伊利亚的奇迹……”
又是乌鸦。
他脑海闪过这个念头，脚步陡然沉重了几分。
伊利亚是古代的著名先知，为了传播神的荣光曾经前往约旦河东边的基立溪旁，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由乌鸦早晚给他叼饼和肉，使他最终活了下来。按照当时人们朴素的认知，被乌鸦拯救的伊利亚是一系列奇迹的证明，所以他的传教得到许多人的支持。
北区巫师们或许把科尔玛当成了他们的‘伊利亚’。
但郑清却只听到了‘乌鸦’这个词。
“你们听到了吗？”
他扯了扯左右两位同伴的衣袖，重复了一遍刚刚听到的那句话，试图获得更多支持：“……一个接一个的预兆，这绝不是巧合。”
辛胖子与萧笑面面相觑。
及至走到樱花酒馆门口，萧笑才斟酌着，安慰自家略显魔怔的队长：“拯救伊利亚的乌鸦是只好乌鸦，从这个角度考虑，这个巧合或许是在提醒你，凡事都有两面性，不要被糟糕的心情影响你的判断。”
第八百三十八章 重新解读逆位
樱花酒馆的门虚掩着。
叮铃铃。
伴着门铃声，郑清推门而入，没有看到其他客人，也没有看到服务生。
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落在酒馆里，给暗红色的吧台上了一层光釉，看着仿佛涂抹了新鲜果酱的吐司，让人心底升起一股满足感。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与酒液混杂出的香气，因为没人，这股气息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纯粹。一群灯火虫聚在天花板的横梁间，似乎被三位不速之客惊扰到了，齐齐震动翅膀，鼓起肚皮，洒落一地橘黄色的光线，让整个酒馆愈发亮堂。
似乎听到门铃响动的声音，一块抹布飞快的跳上吧台，吭哧吭哧开始擦桌子，几个酒杯叮呤咣啷从橱柜里钻出，整整齐齐摆成一条线，装满果汁的瓶子鞠着躬，一个杯子一个杯子倒了过去。
“那是什么？”胖巫师的注意力全在那几个杯子里。
萧笑率先上前，端起杯子嗅了嗅。
“苹果汁，一种温和的魔力补充饮料。”
说话间，他的目光从酒厨里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酒瓶上滑过：“按照巫师们的老规矩，禁魔节确实有不喝酒的传统，但这年头，也没几个人遵守这些条条款款了……”
“科尔玛学姐肯定知道我们来了，”郑清举起最后一个杯子，与胖子手中的碰了碰：“大概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她的意思……”
“就这么傻乎乎的等着？”辛一口喝掉半杯苹果汁，砸了咂嘴。
砰！
几沓厚厚的报纸与杂志凭空出现，重重砸落在三位年轻巫师面前。
意思很明白了。
与此同时，装满果汁的瓶子在吧台上小幅度的起起落落，发出一串犹豫不决的碰撞声，似乎是在迟疑该不该把胖巫师空掉的杯子里添满。
郑清没有理会运行逻辑出现混乱的瓶子，随手捡起最上面的一份《贝塔镇邮报》，看了看日期，是今天的，他恰好还没看过。
距离上林苑春狩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琳达·巴恩斯的‘流言大作战’计划也开展了近一周，正如她当初预料的那样，在这个信息充裕的年代里，任何热度都不可能持续太久，除非刻意，否则媒体不可能在一个还未毕业的小巫师身上浪费太多资源。
他顺手翻了一遍，只找到三篇与自己有关的报道——其中两篇还是豆腐块文章——显然贝塔镇邮报的编辑部也意识到把太多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并不划算。
年轻助教满意的点了点头。
用琳达的话来说，只要流言足够多，总会让编辑部里那些老家伙眼花缭乱，最后不得不放弃。而失去大报纸们的声援，学校里的闲言碎语也会渐渐平息下去。
科尔玛下楼时，三位男巫已经喝了两大瓶苹果汁了。
萧笑与辛胖子正对着报纸上的棋局下的汗流浃背，郑清则津津有味的读着《朵朵女士》里一篇女鬼与书生的爱情故事，以至于酒馆主人向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一时竟有些恍惚，忘记了今天的来意。
“你最近来的挺勤快呐。”
科尔玛笑吟吟的打着招呼，目光落在摆放在吧台上的几个纸盒上，里面盛着果脯、肉脯、干果以及各色小点心，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家酒馆并不提供这些零食。
郑清连忙丢下手中的鸡米花，与两位同伴一起站起来。
他上一次来樱花酒馆是上周二的晚上，那天中午他刚刚与琳达·巴恩斯达成协议，所以晚上特意来拜访北区大贤者，为金发女巫争取了一次专访机会。
从时间上看，他来的确实挺勤快。
“来啦……喝点儿什么？”
年轻的助教同学殷勤的打着招呼，只不过这句问候一出口，不仅科尔玛愣了一下，便是萧笑与辛胖子也齐齐侧目，看上去颇为惊愕。郑清顿时想起自己是在别人的酒馆里，感到十分尴尬，掩饰般的举起手中果汁，干笑着，吨吨的全部灌进肚子里。
果汁虽然清凉，却喝的他浑身燥热，即便没有照镜子，他也意识到自己脸色肯定一片通红。
“我也来杯苹果汁，谢谢。”
樱花酒馆的主人没有为难郑清，笑着招了招手，玻璃杯与果汁瓶一前一后，为女巫趋奉上一杯色如琥珀的饮料。
顺便帮某人已经空掉的杯子续满。
“上次专访的报道我看了，写的不错。”科尔玛看向旁边的胖巫师，语气轻快：“是你写的，还是巴恩斯小姐写的？”
“我，我俩一块儿写的。”辛难得露出一丝扭捏。
女巫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难怪文章最后发表在校报上……我原以为那篇专访会被托马斯拿走。”
她口中的托马斯并不是助教团的那位，而是托马斯·巴恩斯，琳达的伯父，同时也是贝塔镇邮报的副总编。
这会儿，郑清刚刚因为尴尬而过载的大脑已经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所以很容易想到了这层关系。
他摸了摸鼻子，端起杯子，润了润嘴唇，刚打算开口，便见科尔玛从吧台下拿出一副塔罗牌，简单洗了洗。
“还记得你上次来樱花酒馆，抽的那张牌吗？”
她瞟了郑清一眼，若有深意：“我记得那天你刚刚学了摸脸占卜……然后就在我的酒吧里摸了鼻子。”
郑清愣了一下。
摸脸占卜里，摸鼻子代表事情进行的很不顺利，就像那天他在樱花酒馆抽出的那张塔罗牌，都不是什么好兆头的事情，所以他早早丢在脑后了。
“逆位高塔？”
男巫语气虽然带着一丝不确定，但心底却飞快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对话——逆位高塔可以被视为一种警告，它提醒我们要保持警惕，并准备好应对突发事件与可能的危机。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代表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原本他以为那张牌是在提醒他与流言有关的风险，但此时此刻，看着科尔玛的眼睛，他才蓦然醒悟——流言那种小事，不至于影响命运的纸牌，那天他在北区大贤者面前抽到的逆位高塔，实际上是对两个人的警告。
或者说，那张塔罗牌所揭示的，是那支在沉默森林里丧命的北区巫师猎队的命运。
第八百三十九章 新的尝试
昏暗的地下室。
唯有试验台附近的光线格外强烈。
蒙特利亚教授穿着灰白色长袍，戴着蚕皮手套，专心致志解剖着台子上的一根手指。那根手指格外粗大，几乎比得上成年人的身高，手指上的皮肤又异常细腻，仿佛婴儿皮肤，尖利的指甲已经被连根拔掉，丢在旁边的架子上，但甲床上却没有流出一丝鲜血，反而有一抹弯月状乳白在缓缓蠕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长出新的指甲。
银色的小刀顺着指尖的纹理，划开最上层的皮肤，首先露出来的一层坚韧的板甲，米色经络纵横交织在板甲上，如同一张大网，教授按了按指尖上部，可以清晰的看到施加在指尖上的力道随着那层米色网络的悸动被分散到板甲的每一个角落。
“记录。”
蒙特利亚教授没有抬头，用小刀挑断几根板甲上的经络，仔细观察着断口处的切面，语气淡漠：“……非常传统的防御机制，借鉴了古革巨人与食人魔的部分皮下结构，拥有强大的物理防御能力……同时参考了高阶妖魔的肉身结构，皮下经络吸收外部入侵的力量后，会反馈在板甲上方，形成一层半能量性质的防御膜，强化其战斗状态下的防御能力……可以观察到，本体死亡后，它的魔力并没有溃散，而是被皮下板甲与经络网束缚在血肉之中……肉身在魔力滋润下保持着强大生命力，没有因为主体死亡而失活……”
戴着乌鸦面具的助理抱紧手中的记事板，飞快记录着教授说的每一个字，细长的羽毛越过他的肩头，在试验台旁留下一道剧烈颤抖的阴影。
哒哒哒哒！
实验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脚步声在接近实验室的时候迅速放缓，直至于无，未几，另一个戴着乌鸦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匆匆进了实验室。
站在教授旁边的助理飞快的瞥了一眼，注意到新来者面具上的编号是‘九’，心底颇为惊讶，印象中，那些排名靠前的乌鸦都在执行各自的任务，轻易不会来见教授的。
“什么事？”
蒙特利亚教授专心的剥离着皮下板甲上的经络网，依旧没有抬头，径直开口询问。
九号乌鸦看了一眼围绕在试验台周围的其他几位‘乌鸦’，迟疑了几秒，稍稍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的汇报道：“三号的小组传讯，目标刚刚再次出校，目的地与上周一致……只不过现在是白天……所以，三号想确认是否依旧执行预定计划。”
一块完整的经络网被细长的镊子夹着，从皮下板甲上一点点撕扯下来，教授把它进旁边汽油状的溶液里，然后放下镊子，摘下手上的蚕皮手套，转身，从刚进门的信使手中接过一个细长的羊皮纸卷。
展开，皱着眉飞快的读完来信，沉吟不语。
实验台周围的乌鸦们没有因为教授停手而中止实验，他们交头接耳着，小声分析那片经络网在羬羊油里的反应，同时互相补充各自试验记录里的不足。
“今天是……禁魔节？”教授突然开口询问。
“是。”
不止一个声音立刻回答他。
教授微微颔首，提起羽毛笔，径直扎进试验台上那根粗大手指的指尖，然后扯出一丝指尖血，借助其中的魔力飞快的勾勒出一道符，附在那张羊皮纸上，卷好，交给信使，叮嘱道：“告诉三号，做好预备方案，可以简单尝试一下……注意安全。”
九号乌鸦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收起羊皮纸卷，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实验室。
……
……
三号乌鸦——也就是郑清曾经的魔法生物学老师甘宁——坐在一个小阁楼的窗边，懒洋洋的瞟着窗外街上的景色，胳膊搭在窗台，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击着窗棱。
窗户下面，穿着灰色袍子的巫师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节日气氛比镇子其他区域显得浓厚了许多。
甘宁的视线虽然落在窗外，但大部分注意力却集中于街道尽头蛊雕街的入口处，他们的目标不久前刚刚走进那条街。
对于郑清，甘宁最深刻的印象不是课堂上的公费生，不是蒙特利亚教授提供资料里的有价值目标，也不是庆祝晚宴上吃掉铜豆子的年轻人。而是那个在走廊里局促不安询问他变形后遗症的男巫。
每每回忆那一幕，总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蒙特利亚教授的时候。
至于后来，郑清吃掉铜豆子，却没有产生任何负面效果，在教授的资料簿里变得更有价值后，他对那名年轻巫师的印象反而渐渐变淡了许多。
开学前后，教授便不止一次尝试获取‘最有价值实验体’的生物信息，却总是无功而返。最近一次，甘宁把这项任务委托给了七宗罪，作为前任堪罪使，他对这个秘密社团的执行力有相当清晰的认识，但还是无果而终。
七宗罪新任的堪罪使——那只古怪的黑猫——轻飘飘的宣布任务失败，全然没有他在任时对社团的荣誉感，这让他颇为恼火，时不时怀疑社团花名册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一阵微风拂过。
梳理着楼上看客纷乱的思绪。
悬在窗外的旗帜轻巧的扬起，卷起的一角露出‘杨—派涅耳’的字号。
咚咚。
外面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请进。”
甘宁声音轻快的答应着。
一个戴着宽大帽兜的身影推门而入，看到坐在窗边的男巫，皱了皱眉：“你现在是联盟与学校的通缉犯，小心点。”
他摘下帽兜，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你知道为什么北区的禁魔节比贝塔镇其他区域的禁魔节更热闹吗？”甘宁没有理会同伴的提醒，反问道。
“有吗？没感觉，不知道。”
刚刚进门的同伴言简意赅的无视了甘宁的废话，从袖子里摸出那卷羊皮纸，递上前：“教授同意按计划行事，但要求你做好撤退准备，特别强调注意安全……简单尝试一下就可以。”
他稍稍调换了一下蒙特利亚教授回答的顺序。
第八百四十章 艰难的对话
对于蒙特利亚教授的回复，甘宁并不感到奇怪。
事实上，他在这次行动前再次咨询教授的态度另有它意。
接过同伴递来的羊皮纸卷，掂了掂，感受着纸卷上散发出的淡淡血色光晕，甘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只不过他依旧没有理会同伴的正事，自顾自答道：“北区禁魔节比贝塔镇其他区域的禁魔节更热闹，是因为北区人之前没有过禁魔节的必要……这个魔法洼地里，绝大部分居民都是戏法师，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在过禁魔节……所以，当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也需要过禁魔节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快乐旁人很难理解……用阿尔弗雷德·阿德勒先生的理论来形容，这种热闹大概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同伴皱着眉，表情有些不耐烦。只不过他的脸仿佛花岗岩雕琢的，不论皱眉还是不耐烦的表情，都显得很不自然。
“我还是更喜欢你戴着面具的样子，你的消颜魔法用的实在是太烂了。”甘宁撇撇嘴，将那个细长的羊皮纸卷收进怀里，耸了耸肩，转身，一把扯开阁楼间略显狭窄的窗户，冲外面大吼一声：“芜湖！诸位！禁魔节快乐啊！祝我今天一整天也快快乐乐，顺顺利利！”
窗外街上立刻响起一片嘈杂的欢呼与响应。
同伴错愕片刻，才回过神，猛然冲上前，将兀自站在窗边的男巫一把拽到身后，不放心的向外瞅了几眼，确认没有人抬头看，才回过身，一脸恼火。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你用真容大喊大叫，是想把三叉剑的人招来吗？不要命辣！你不要命没关系，坏了教授的计划你负的起责吗！”他压低声音咆哮着，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皱起，露出艰难的愤怒表情。
“安啦，安啦，不要那么紧张。”
甘宁陪着笑脸，伸手在对方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标记着‘九号’的乌鸦面具，一把扣在同伴脸上：“我还是更习惯跟戴着面具的你说话……”
九号乌鸦扯下面具，愤怒不减。
甘宁摸了摸鼻子，态度依然轻松：“教授跟我说过一句话，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陌生人会在乎你……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你平时没有那么多注意力放在一闪而过的路人身上，就不用担心路人会在乎你一闪而过的丑态……不过你放心，我也没那么不小心，刚刚我的脸一直藏在窗户阴影里，下面的人绝对看不清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得意。
“不要摸鼻子，不是个好兆头。”
九号乌鸦打断甘宁略显啰嗦的解释，主动将面具扣在脸上，声音立刻低沉了几分：“……至于你那些理由，大可以在丹哈格的法庭上对那些老头子说，不用给我解释。”
甘宁也拿出自己的三号乌鸦面具，扣在脸上。
“大家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别那么小心。”
或许为了加强同伴的信心，这次他破例多分析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因为那支失事的北区巫师猎队，助教团与校工委的人手这几天都被洒进沉默森林里了，连带着学校守护法阵的大部分注意力也在那边，放松了对镇子的监控，这对我们很有利……至于贝塔镇上的那些三叉剑，因为搞不清助教团在忙什么，这两天一直偷偷摸摸跟在他们后面调查，整个镇子就剩下了管委会雇佣的北区巫师巡逻队，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又因为今天的禁魔节去参加基尼小屋的弥撒……只要我们堵住蛊雕街入口，拦住他们几分钟，目标周围一时片刻就会处于相对保护真空，是执行计划的绝佳机会……”
“我们能拦住北区大巫师吗？”九号乌鸦语气带着一丝怀疑。
甘宁举起手，晃了晃，那支细长的羊皮纸卷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的手中，在指间欢快的翻滚着：“你觉得教授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我们在白天冒险了？或者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去找教授？我需要的是教授的支持，而不是他的意见……这两个词意思有很大不同。”
……
……
此刻，在樱花酒馆喝着苹果汁的郑清，并不知晓北区边缘的杨-派涅耳旅馆里有一位自己的熟人正对自己虎视眈眈。
他正在与科尔玛进行一场艰难的对话。
这一次他来蛊雕街，表面是想通过科尔玛的口说出那支北区巫师小队失事的‘新闻’，给辛胖子一个交代，方便他之后借助校报的调查力量查询那些可能存在的‘乌鸦’的下落；实际上，他也想通过科尔玛，了解更多关于那支小队的消息，或者尝试向科尔玛兜售这件事与‘乌鸦’有关的想法。
只不过他的打算在第一阶段就被挡住了。
虽然北区大巫师一见面就提及了‘逆位高塔’的话题，为郑清开口起了个好头，但也仅此而已。在接下来的聊天中，他用尽各种办法，想要把聊天内容拐到那支失事的北区巫师猎队上，但樱花酒馆的主人却一直不搭茬。
当他聊‘边缘猎队在去年冬狩表现很好，北区巫师其他猎队去沉默森林表现怎么样’的时候，科尔玛大谈特谈‘北区猎队的组织结构、帮带模式’，与辛胖子一起痛斥学校猎队对私人狩猎活动的限制。
当他提‘今年黑潮比往年弱，北区有没有组织猎手去沉默森林打秋风’，科尔玛又开始分析舆论对北区巫师的围剿，吐槽北区发展的束手束脚，每个小举动都会引来周围其他巫师群体侧目与议论。
到了最后，郑清就差直接问‘北区巫师最近死人了吗’这种很不礼貌的问题了。
辛胖子最初还觉得今天与北区大贤者的聊天收获满满，听到了许多关于北区的第一手表态，感觉不啻于一次专访。但随着郑清越来越焦躁，以及话题转换越来越生硬，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渐渐安静下来。
倒是萧笑，没有kpi的限制，站在第三方角度，很快就意识到郑清的每一个问题不是无的放矢，早早抱着他的黑壳笔记本闭了嘴。
第八百四十一章 科尔玛有些不对劲
郑清是最后一个离开樱花酒馆的。
在他之前，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微妙气氛，萧笑与辛胖子已经先后借‘洗手’之故，提前溜走，把麻烦留给了自家队长与酒馆主人。
郑清打算再努力一次。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
他详细描述了自己的梦境——从那些吊在鹰架上的干枯乌鸦，到癫狂的跳着舞的祈祷者，再到从天而降的巨大利爪，以及自己曾经的魔法生物学老师甘宁——直到回忆这一切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梦境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栩栩如生，仿佛几分钟前刚刚发生过。
这让他心底微微一沉。
脑海顿时闪过了博士曾经说过的话——他在梦境里目击的现场，可能已经被人精心伪装过了，只有虚假的梦境，才会在醒来后记得清清楚楚。
“很有趣的梦。”
科尔玛的声音让男生回过神，他惊讶的看向吧台后的女巫，却发现她正歪着头，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的玻璃杯，以及杯子里微微摇曳的苹果汁。
察觉到男巫的视线，她没有抬头，只是举了举杯子，话锋一转：“……但是对九有学院的学生来说，做糟糕的梦并不稀奇。教授们布置的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尽的实验，就像一座座可怖的噩梦山，每晚必然会出现在大家的梦里。更何况，据我了解，这个学期你选修了三十门课。啧，如果当年我的课表上也有这么多课，我肯定每天晚上都会做很糟糕的梦。”
“没有三十门，只有二十八门。”郑清咕哝着，小声纠正道，只不过与之前相比，他现在的语气显得有些微弱。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噩梦？”科尔玛似乎这时来了兴趣。
郑清在心底简单算了算：“上周二……从你这儿回去的那天晚上。嗯，没错，第二天上午是一节魔法史，我们的历史课是在周三。”
“上周二，也就是你抽到‘逆位高塔’的那一天么。”
女巫喃喃着，似乎心有所感，忽然转头看向窗外，半晌，才重新开口：“逆位高塔的出现，所传达的并不是真正的毁灭，而只是我们心中对于毁灭的恐惧。恐惧源于方方面面。对普通巫师来说，梦境最是有害，因为很多人分不清幻想与现实、虚假与真实的区别。你以为自己看到了未来，实际上你看到的是幻觉；你以为自己看到了真实，实际上看到的是虚假；你以为自己恐惧的，实际是害怕你的……把认知锚定在梦境里，是非常不健康的选择。”
她收回视线，看向男生，认真道：“即便是我，现在也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当我刚刚成为大巫师的那段时间，感觉整个世界是那么的清晰，脉络是那么的明显，真理是那么的触手可及……似乎只要顺着事情发展的顺序一步步走下去，就能抵达光明的未来……只不过现在，我不会这么自信了。”
“但是你拯救了北区巫师，建立了边缘学院啊！”郑清忍不住小声为她辩解。
科尔玛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边缘学院是我建立的吗？”
她轻声反问着，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杯壁，屋子里回荡着清脆的响声，与她略显迷茫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北区巫师，需要我来拯救他们吗？”
说到这里，她索性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胳膊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你知道真正的高人有多高吗？
大巫师上面还有传奇，还有星空外的存在，还有古老者，祂们的身影从遥远的亘古蔓延到不可见的未来，用一根根时间线编织出无数种可能。
我们没有能力看到真实。
我们看到的每一种可能、每一个未来，都是那些大人物交手的余波，或者说大人物们相互妥协的结果……当你小小的、一点点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是那么和善；但当你长大，开始尝试独立，世界冰冷与现实的一面就会慢慢展现在你的面前。越长大，看的越远，你越能感受到那些伟大的身影是多么伟大，那些黑暗的颜色是多么深沉……看到的越多，懂的越多，你就越敬畏……敬畏产生距离，距离让人冷漠，冷漠，让你慢慢开始无动于衷。”
最后这段话，让郑清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那些北区巫师会死？”他语气带着一丝震惊与不解。
女巫平静的看着他：“谁都会死，早晚的事情。”
“谁杀死了他们？”男生追问道。
“有区别吗？”
女巫反问了一句之后，便端起杯子，自顾自喝起了果汁：“……顺便，把你悄悄掏出来的清心符与辟邪符之类的东西都收好，我没有疯。”
对话进行到这里，郑清就已经意识到今天的拜访是一个错误——在他印象中，科尔玛从来不是一个宿命论者。
最起码，她绝不会说出‘北区巫师需要我来拯救吗’这种毫不负责的话。
肯定哪里不对劲。
他将自己刚刚摸出来的符箓重新塞进灰布袋，起身，似乎想起什么，很突兀的问道：“刚刚你转头看向外面……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科尔玛微微扬起眉毛，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表情。
“或许吧。”
她含糊着，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巫师，最终叹了一口气：“看到或者没看到，又有什么区别呢？死去的终究会死，活着的也终究会继续活下去。有的时候，太过敏锐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也没有什么意义。”
郑清想了想，默默的抽出柯尔特，把符弹一颗颗塞进弹巢里，以防万一，最后一颗，他压进去一粒血符弹。
在此期间，樱花酒馆的主人一直安静的看着他，既没有嘲笑，也没有制止。
临出门前。
郑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酒馆主人。
科尔玛坐在吧台后，高大身形笼罩在酒厨深沉的阴影中，显得有些模糊与扭曲。他心底打了个突，下意识收回了视线，匆匆离开了蛊雕街三十三号院。
科尔玛有些不对劲，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二章 真的不对劲（上）
“这也不对劲，那也不对劲……在你眼里，是不是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你这心态让我怀疑你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别人想害你。”
“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你有。你抬头看到乌鸦，觉得它不对劲，是恶兆；你抽出一张塔罗牌，觉得它不对劲，是恶兆；你去见一位大巫师，还觉得她不对劲……你自己把脑袋埋进雪堆里想一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不对劲吗？”
“这个季节已经没雪了……”
“这跟有没有雪没关系！那就是个比喻！用马洛伊的话来说，扭曲的人看世界也是扭曲的……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不对劲的人是你？”
萧笑与辛胖子一左一右走在郑清两边，你一言我一语，批评着郑清刚刚脑洞大开的新想法——从樱花酒馆出来后，他第一时间把自己心底的不安告诉了两位同伴。
只不过，对于他的惴惴不安，博士与胖子都嗤之以鼻。
对此，郑清倒是可以理解——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辛胖子，听了自己这几天的神神叨叨，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我没有说科尔玛学姐的不对劲跟那些乌鸦有关，”郑清试着捋了捋自己的思路，强调道：“我只是觉得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古怪，有点不像以前的她……”
“肯定不像呐。”
萧笑扶了扶眼镜，一语中的：“以前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在校生，甚至不是注册巫师，现在的她是一位大巫师，而且正处于进阶大巫师后快速积累的阶段，每时每刻，甚至每分每秒，她都在发生着蜕变……现在的她不是‘有点不像’以前的她，而是‘非常不像’以前的她。”
这话也有道理。
但郑清还是觉得这种‘区别’与他感受的‘差别’，有微妙的不同。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辛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想那么多了。我觉得你就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还有每周三十来节课的作业，所以心理压力有些大……思虑太重，把自己压的喘不过气了。坚持坚持，这个学期结束，你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对此，郑清表示怀疑。
“是二十八节课。”
他最终没有继续与两位同伴讨论自己的想法，而是选择了一个绝不会有争执的错误纠正道：“我现在每周上二十八节课。”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纠正这个小问题了。
胖巫师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向街边一个小摊位推去：“是是是，你每周只需要上二十八节课……学习那么辛苦，肯定很废眼睛吧，我给你推荐一个北区专属小吃，帮你补补眼睛，免得你看什么都不对劲！”
说话间，三人已经停在了那个小摊位面前。
北区小摊位的模样，与贝塔镇其他几个区是截然不同的：北区的小贩们极少有固定店面的，他们大都推着木头打造的小摊车，摊位没有名字，上面立着油纸伞，伞上最多有几道辟尘、避雨、防风的符咒，挂在槐木珠串下，滴溜溜转着，一副随时都会跑路的模样。
北区的客人，也与这些小商贩们相仿，没什么钱，绝不像东区或者西区的客人们那样，需要坐在温暖舒适的店铺里享用美味，餐后还需要剔牙小精灵的贴心服务。即便是北区的巫师，逛街时口袋里也极少装金豆子，这片区域最通行的货币还是铜子儿。
所以，当辛胖子豪横的在这个小摊位前丢出一粒金豆子后，不仅仅摊主，便连四周经过的路人都纷纷侧目。
只不过当他们看到三位年轻巫师身上的大红色院袍后，脸上便又露出几分了然，继而羡慕的看向摊主——北区人都知道，学院的客人是最好的肥羊。
“你是觉得钱多烧的慌，想被人当肥羊宰吗？”
郑清侧着脸，附在胖巫师耳边，嘴唇微动，语气带了一丝无奈：“你这个金豆子能把他这个摊位买下来了。”
辛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你就不懂了。”
他嘴角向外一挤，脸颊的肥肉愉快的颤抖起来，声音同样不大：“我在用这粒金豆子告诉摊主，我只吃最好的，不要用他卖给其他北区人的脏东西糊弄我……”
对向来自诩‘美食家’的胖子来说，在吃上面花钱多少并不重要，吃的好不好才重要。
那一粒金豆子的光泽很好的激发了摊主的积极性，他特意弯下腰，从小推车的暗格里掏摸出一口半尺高低的棕色小瓮，以及三个干干净净的青瓷小碗，然后取下挂在腰上的葫芦，拔掉塞子，很大气的给三个小碗倒了三碗酱红色的汤汁。
郑清看的很清楚，对于其他客人，摊主都直接拿木勺在上面的大木桶里舀汤汁——只看汤汁颜色，就能很轻易判断出二者差距。
“这是什么？”郑清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微酸的香甜气息。
“羊眼球汁。”
辛胖子说出一个听上去很可怕的名字：“是源自蒙古高原狼人部落的一种美味，一般被他们的巫医用来治疗月下后遗症或者宿醉、头疾、痛风等等……对我们来说，它也有一些梳理魔力的作用。”
“我听说过这种东西。”
另一侧的萧笑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一丝恍然：“据说在把羊眼泡在番茄汁里……根据羊眼的不同，滋味也各不相同。其中用草药腌制的眼球是最好的，吃起来也最安全；也有很多人喜欢生吃或煮着吃……”
郑清悄悄咽了口唾沫——只听这个小吃的名字，就让他有种生理上的不适。
与此同时，摊主也打开了那个棕色小瓮，从里面舀出六颗被腌制的黑白分明的眼珠，缓缓放进青瓷小碗里，每个碗里两颗。
眼珠上残留的血丝根根分明，甫一入汤，那些血丝便如水母触角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郑清甚至隐隐可以听到它们咕嘟咕嘟‘喝’汤汁的声音，很快，吸饱喝足的血丝懒洋洋蜷起来，缩回羊眼球周围，几颗眼珠则咕噜咕噜在汤里滚动着，最后齐刷刷转向三位客人，一动不动盯着他们，宛如死鱼。
第八百四十三章 真的不对劲（下）
被几颗大眼珠子盯着已经很可怕了。
何况是漂浮在血红色汤汁上的大眼珠子。
此刻，郑清觉得自己的生理不适已经扩散到心理不适，不需要镜子，他就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变得非常狰狞了。
“已经付钱了哦。”
辛胖子察觉身旁男巫想要逃走的冲动，提醒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上官从文先生提到过美食家有三个境界——最低级的那些，执着于色香味俱全；中等的，返璞归真，只讲求味蕾的满足；最高等的，更进一步，在满足色香味之外，还要寻求心理与灵魂的冲击感——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吃辣椒时辣味素在口腔炸裂的感觉吗？现在你感受到的，是羊眼球汁在你灵魂之中炸裂的余波。”
“也能让你的灵魂体会到相似的炸裂感。”一直端着小碗观察羊眼珠浮沉的萧大博士冷不丁插了一嘴。
此话一出，郑清顿觉醍醐灌顶。
没错，他刚刚意识到，辛胖子刚刚那番‘美食家三境界’的言论，就颇有种把形容到清新脱俗地步的味道。
只不过还没等他放下手中小碗，刚刚提出‘论’的萧大博士便声音含糊的点评了他那份羊眼球汁：“番茄汁里似乎添加了豪麻草与雪绒花的榨取液，味道意外的清爽……眼球虽然被腌过，本身却没有太多味道，只是咬下去的时候，它会在你的嘴里爆裂……唔，眼球里的凝胶状玻璃体充斥口腔，滋味丰富且特别，非常值得一试。”
郑清看了看手中的小碗，又看了看兀自咂摸味道的博士，忍不住问道：“你刚刚不是说像吗？”
“不，我只是在表达辛的比喻不恰当。”萧笑摸出一块漂亮的手帕，擦了擦嘴角，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郑清怀疑他吃那两颗眼珠就是为了秀一下他那块显然属于女巫的手帕。
“不要晾…趁鲜，趁鲜吃味道最好！”站在推车后的小贩终于忍不住打断几位年轻巫师之间的闲聊，做了一个快吃的手势。
这倒让郑清感到一丝赧然——在别人卖小吃的摊位前大谈特谈屎啊、尿啊、肥羊啊这样的词，多少有些不太尊重别人——虽然摊主看上去并不在意，脸上一直堆砌着和气的笑容。
“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尝试不同的未知。”辛胖子也端着小碗，在一旁劝着：“日复一日尝着一模一样的味道，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
“你为什么不吃？”郑清狐疑的看向胖巫师。
“唔……我在等博士的反应。”
辛胖子瞥了一眼仍旧健健康康的矮个子男巫，愉快的眨了眨眼睛：“这里到底是北区，虽然老板用了他最好的材料，但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而为了几颗羊眼球去做毒理反应又显得稍微有些夸张，所以，有人帮忙实验是再好不过了……我可没逼你噢，是你自己选择先吃的。”
后一句话，他是对已然回过神的萧笑说的。
郑清看着辛的眼神，蓦然醒悟他所警惕的不仅仅是吃坏肚子这么简单——毕竟每年都有其他区的巫师在北区吃了，最后被扒光丢在街上的故事。
虽然光天化日下，他们对第一大学学生下手的概率很小，但胖巫师绝不会低估自己那一粒金豆子对北区人的诱惑力。
就像很多人说的那句话，在北区，你可以没有金子，但不能没有警惕心。
萧笑扶了扶眼镜，脸色虽有些微微发白，表情却一如既往的镇定：“我又不是渣哥，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给我下毒？”
这句话纯属祸水东引了。
郑清脸色顿时耷拉下来。
“别自己吓唬自己……在把你推过来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打算吃这个东西的。”胖巫师显然乐意再多聊几句，一边用小勺子持续不断搅动着碗里的番茄汁，一边宽慰郑清：“这排小吃摊，我是随机选择了一家……那些想给你下毒的孩子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咱俩换一换？”郑清瞟了他一眼。
胖巫师迟疑了几秒，想到自家这位队长结仇的规模，最终干笑着，没有搭话，而是飞快的舀起自己碗里的羊眼球，三下五除二嚼进肚子里。
郑清则最终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小碗，冲摊主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了。
“不退钱的，”卖羊眼球汁的摊主比划着手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语气强硬：“这个碗你已经端过了，钱不退的！”
“不用退，不用退。”男生连连摆手，扯着两位同伴的袖子，示意他们快些走。
三人走不远，郑清回头，看到自己那碗羊眼球汁已经被摊主吃的干干净净，耳边传来胖巫师略带调侃的声音。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摇头晃脑着，俨然一副道学家模样：“……亏心事做多了，做什么都畏手畏脚，不敢吃好的、不敢四处游玩、甚至不敢跟漂亮姑娘多说几句话，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最起码，经常有漂亮姑娘找他说话。”萧笑冷笑着刺了胖巫师一句，显然，他还没有忘记自己被动担任试吃员的事情。
郑清听着两人拌嘴，心底倒也没有多少遗憾。
他原本就不是那种好吃的人。
又走不远，他突然放慢了脚步。
“有些不对劲。”
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脚步越来越慢，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放在腰间，握住了银蟒的把柄，轻轻旋动了弹巢。
“你又抽什么疯！”
胖巫师不知何时又摸出一条涂满辣酱的牛肉干，咯吱咯吱嚼的正起劲，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刚刚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回去的路上只吃美食，不谈不对劲吗？”
郑清还没开口，另一侧的萧笑就提醒了胖子。
“确实有些不对劲。”
博士压低声音，嘴唇微动：“你不觉得四周路人消失的速度有点快么……周围魔力流动有些古怪。”
辛胖子只是被美味转移了注意力，稍稍有些走神，并不代表他睡着了。在两位同伴的先后示警下，他也很快意识到异常。
第八百四十四章 白日焰火
啪！
一支焰火突然在极远处升起，绽放的火红色烟花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寡淡。
这突兀的声响立刻吸引了三位年轻巫师的注意力，但是看距离，那支焰火升起的位置依稀还在镇子之外，甚至不排除位于沉默森林之中，所以郑清的注意力一触即回，重新警惕的环顾着左右，同时不动声色的召唤了一位帮手。
“毛豆！”
他声音很轻的念叨了一句，只是眨眼间，街边拐角处的阴影下便冒出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它欢快的摇着尾巴，化作一道灰线，蹿到郑清脚边，绕着他的袍角转来转去。
一段时间不见，郑清觉得狗子身形变得细长了许多。
只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种小事的时候，在召唤毛豆的同时，他也解下了手腕上的那串哈哈珠子，七颗金豆落地化作尺许大的小人，各持武器，蹦蹦跳跳向四周散去，帮助三位巫师探索周围的环境。
萧笑拿出了他那块守护龟甲，撑起一层淡黄色守护结界；辛胖子脸上浮起一抹蓝意，身形也涨大了几分。三人熟练的展开了小三才阵，郑清居左，萧笑居右，胖巫师站在最前面，既是冲锋的箭头，也是承伤的厚盾。
“我在想，我们的反应是不是稍微有点夸张了。”郑清放走狗子后，才嘟囔着，把自己另一支雷明顿也抽出来，斜跨在背上。
他们几个只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事实上，街上行人虽少了许多，但人来人往却没有停歇，偶有越过三人的路人，注意到他们手中符枪与法书间绽放的咒光，都不约而同低下头，加快远离的脚步，完全符合正常北区巫师看见麻烦后的反应。
远处几家临街店铺已经察觉到这边起伏的魔力波动，纷纷落下门窗，也有那胆大的，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似乎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人觉得不对劲，或许是错觉。但我们三个都觉得不对劲，那肯定真的有哪里不对劲。”萧笑身前漂浮着一颗水晶球，上面倒影着四周方圆数里的街景，画面随着他的拨弄飞快变幻，刹那间便闪过数个可疑目标：“……暂时没有发现威胁。”
“不夸张，一点儿也不夸张。”
胖巫师低沉的嗡嗡声从前面传来，语气难得带着几分诚恳：“但凡你有机会参加几次苏议员的粉丝团聚会，就该知道你现在还活着是多么幸运了……我怀疑如果我说自己跟你是舍友，山姆大通下个季度就会拒绝续签我的人身保险合同。”
“我们出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伱殃及池鱼的思想准备了。”萧大博士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不慌不忙的又补了一刀。
郑清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啪！啪！
又是两支焰火升起，声音似乎近了一些。
这一次，只有郑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虽然青天白日下放焰火很少见，但今天禁魔节，在不使用魔力的情况下，巫师们能够选择的庆祝节日的方式并不多，所以他只多看了一眼，便飞快的收回了自己被拐走的注意力。
“刚才那碗羊眼球汁……”郑清梳理着几人之前的经历，想起了那个小推车。
“羊眼球汁没问题。”
萧笑兀自监控着身前的水晶球，头也不抬打断道：“在胖子提醒后，我就反复检查过自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的哈哈珠子有没有异常反馈？”
郑清感受着意识范围内仍旧敏捷穿梭在街巷角落的炼金人偶，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毛豆呢？”
“喵喵！”灰皮狗子用欢快的声音否定了危险的存在。
“我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目标。”
辛胖子此刻身高已然接近三米，他手搭着凉棚，探着头四处张望，高大的身影将两位同伴彻底淹没，也将街头巷尾的行人彻底吓的躲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目标就是最大的异常。”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一针见血道：“正常来说，我们几个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如果一切正常，不论是贝塔镇的巡逻队，还是三叉剑的调查员，都该来看一眼……再不济，樱花酒馆的里那些北区巫师难道也什么都察觉不到吗？”
听到‘樱花酒馆’几个字，郑清蓦然想起科尔玛的不对劲，脸色微微一沉。
“别把希望寄托在蛊雕街那边。”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提醒两位同伴：“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科尔玛学姐有点奇奇怪怪……我没有怀疑她，但我相信，在酒馆里的时候，她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但她选择了不干涉。”
啪！啪！啪！
白日的焰火第三次升起。
不论声音还是火光，都距离几位年轻巫师更近了。
即便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该察觉到这些焰火肯定不单纯是节日的喜庆氛围，更像是不同群体间相互传递讯息的手段——相较于使用魔法传递讯息，容易留下被占卜师捕捉的痕迹，使用焰火就聪明多了。
更重要的是，伴随着第三轮焰火，一抹淡淡的雾气正从四周弥散开来，仿佛只是烟花燃尽后的烟气，却如月亮升起时的潮水般迅猛，只是须臾间，便淹没了整条街巷。
三位年轻巫师第一时间戴上了三叉剑的猫脸面具——这是他们因为猎队进阶任务完成优秀，获得的荣誉性奖励。
“胖子，变小，别给对方当靶子……展开三光星阵！”
郑清大吼着，招呼两位同伴迅速变阵，这是一道对烟雾有克制效果的法阵，所谓‘三光’是指‘日、月、星’三种辰光，上接诸天星辰，能够帮助巫师在浓雾中确定方向。
随着几道肉眼看不见的银锁从天河落下，郑清顿时感觉四周清晰了许多。
啪！
啪啪！
！
接连不断的焰火从四面八方升起，一颗颗炸裂，化作万千流火，缓缓落下，仿佛一层发光的帘幕，隔着灰蒙蒙的雾气，闪烁出光怪陆离的颜色。
“我们被卷进沙箱了。”
萧笑看着那些宛如极光般闪烁的色彩，第一时间做出判断：“不能在原地一动不动，必须快些冲出去……否则天知道他们这座小世界设置什么诡异的规则！”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五章 被截断的阵力
沙箱小世界，郑清并不陌生。
大一上学期第一次参加冬狩的时候，郑清就曾经在沉默森林里遭遇过一次。当时他因为‘威胁使用一千张爆炸符’正被助教团的一支分队押送回校，结果一行人意外闯进黑暗议会开辟的沙箱里，险些全军覆没。
非常巧合的是，萧笑与辛胖子那次也在场。
所以，这次三光法阵展开，确认四周方位后，宥罪猎队的占卜师很短时间内便确认几人又一次陷入了某个沙箱小世界里。
啪！啪！啪！啪！啪！
收到博士的警告，郑清第一时间清空了弹巢内的普通符弹——他记得很清楚，上一次宥罪猎队与助教团十几位助教陷入沙箱小世界后，苏施君崩碎了她的四条尾巴才勉强打开一个稍微安全一些的撤离通道。
也就是说，普通符弹在这种环境下的作用近乎为零。
“确定是沙箱吗？”
郑清一边警惕着左右，一边麻利的给柯尔特的弹巢里塞着血符弹——这几枚符弹原本是他预备下个月交给三叉剑的‘货物’，今天已经是三月二十九日，再过两天，周四就是四月一号，到了他该履行合同的日子了。
虽然用的反问句，但在补压符弹的过程中，郑清已然相信了博士的判断。
因为他刚刚射出的五枚普通符弹中，包含了一枚流火弹、一枚寒霜弹、一枚辟邪弹、一枚束缚弹以及一枚闪光弹，瞄准了视线范围内的柴堆、水洼、石像鬼雕塑、门窗以及雾气深处，理论上至少应该点燃那堆柴火的，但结果五枚符弹都如泥牛入海，枪口射出的流光在雾气中一闪即逝，再无声息。
倘若不是手中的柯尔特银蟒的枪管已经微微发热，郑清简直要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扣动扳机了。
听到郑清的质疑，萧笑还没开口，胖巫师便给了肯定回复。
“绝对没错。”
把身高压制回两米后，辛胖子的声音也清晰了许多：“这鬼东西我们大一的时候不是遇到过吗？印象老深刻了……我俩上学期选修的魔法宇宙学可不是白上的！”
与胖巫师充斥着主观判断的回答不同，萧笑的分析就显得‘魔法’很多了，他指了指天边那些宛如极光的烟花余烬，语速飞快：“沙箱世界与普通世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时间’，而光是计算时间最标准的刻度之一……那些烟花从闪光到爆炸声传来的时间间距太久了，久到足以让烟花爆炸声绕着布吉岛转三圈，而且你我都知道现在是白天，但那些焰火流光却闪烁着夜晚才有的丰富色彩……当然，更重要的！”
他敲了敲仍旧漂浮在身前的那颗水晶球，撇撇嘴：“我这颗水晶球能够在无咒条件下快速探查四周环境，是因为它与学校守护法阵有一丝勾连，能够借用法阵的威能……这可是付了费的服务！……但现在，这个玻璃球只能倒映出辛的肥。换言之，我们与学校守护法阵被隔开了，这种程度的分割，除了沙箱，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你大可以照别的地方！”胖巫师抖了抖自己的。
“我从不知道学校守护法阵还外租它的阵力。”郑清瞥了一眼那颗水晶球，心悦诚服之余，对另一件事产生了疑问：“……你们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陷入沙箱里的？”
“不知道。”胖子回答的很干脆。
博士则稍稍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水晶球与守护法阵失去勾连就在一瞬间，可能是我们踩过的路上某块不起眼的青石板，可能是天空落下的某道焰火，可能是房檐垂落的一滴露水，也可能是街角淌出的一抹烟气……构建沙箱很困难，隐藏沙箱则相对容易。”
三人闲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头显得格外清晰。
却没有引来任何回应。
这让年轻猎手们愈发警惕——与在明面上磨牙吮血的怪物相比，隐藏在暗处的杀机才最有威胁——面对有耐心的袭击者，他们需要表现出更大的耐心。
郑清此刻反而镇定下来，反手将符枪插在腰间，打开自己的铜版书，为三人补充施加了一道守护咒。
在看到真正的敌人之前，他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没有瞄准目标就胡乱射击，唯一的后果就是受到对方欺骗，浪费宝贵的血符弹。
“……祂是主宰！”
“……祂是唯一！”
“……祂是黑暗中的光！”
雾气中隐约传来沙哑而悠扬的歌声，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让人寻不到源头，而那一颗颗仍旧缓缓升起的烟花，却用它们炸响的声音，为这歌声打着节拍。
焰火的流光溢彩，在歌声中缓缓坠落，每一道都仿佛火流星划落夜空。
“星空是我灵魂中的谜……”
“它们令我着迷……”
“祂是个谜…”
“祂是个谜…”
“渣哥，上面！”博士盯着他面前渐渐有了画面的水晶球，突然用胳膊肘小幅度捅了捅兀自左右张望的郑清，声音很轻的提醒：“屋顶！”
郑清抬头，立刻注意到街道两侧突兀树立着的一排排鹰架，架子上用绳索倒吊着一只只干枯的乌鸦。这幅画面，与他在梦境中见到的简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鹰架下没有疯狂起舞祝祷的徒。
似乎察觉到男生的视线。
在他抬头的一瞬间，那些干枯乌鸦齐刷刷抬起眼皮，露出一颗颗被猩红涂满的眼珠。
“呱！”
一只吊死鸦突然扑棱了一下翅膀，张开嘴，发出一声干涩嘶哑的嚎叫。这声嚎叫如发令枪响，街道两侧屋顶的鹰架上，所有被吊着的乌鸦齐齐挣扎起来。
“呱！呱！呱！”
聒噪的声浪不仅淹没了那悠扬的歌声，甚至将烟花炸响的声音也掩盖住了。
三位年轻巫师顿时感觉后背发麻，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当我们嘲笑魔鬼，告诉自己它不存在的时候…就是它最开心的时候。”
萧笑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身前的水晶球，捏紧了手中的竹简法书，没有回头，但郑清只得这句话他是对自己说的：“……现在我相信，那些乌鸦真的没死光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色彩斑斓鸦
枯鸦叫声响起时。
烟花坠落的火光陡然加速，点点火光化作道道猩红。
这一道道猩红宛如细线般从天幕垂落，一根接着一根，扎进那些挣扎着的乌鸦的身子里，然后它们干瘪的身躯仿佛充气般膨胀，魔力涌动间，笼罩乌鸦周身的死气与黑暗气息被吞噬殆尽，它们枯萎的羽毛重新焕发生机，流光溢彩，仿佛春雷后一朵朵绽放的鲜花，只是刹那间，街道两侧屋顶间树立的一座座鹰架上，便出现了一只只五颜六色的大鸟。
真正的色彩斑斓鸦。
但再鲜艳的乌鸦也是乌鸦。
“呱！”
最早扑棱翅膀的那只吊死鸦再次嚎叫了一声，扑打着翅膀，腾空而起，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三位年轻巫师，而后在半空中稍稍悬停了几秒，便双翅一拢，宛如一发重型鱼雷，砰然砸了过来。
之所以郑清脑海浮现‘鱼雷’这个略显生僻的比喻，是因为乌鸦在发动进攻时，插在它身上的那条细长红线并未断开，随着乌鸦迫近不断延伸，仿佛线导鱼雷的导线。
而且它的攻击速度并不快。
郑清强忍住拔出柯尔特银蟒的冲动，反手抽出挂在后背的雷明顿，拉动枪栓，瞄准，扣动扳机，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这支符枪弹仓里还塞着他之前准备的普通辟邪符弹。
砰！
枪口咒光一闪而逝，雷明顿射出的辟邪弹后发先至，凌空击中那只五颜六色的‘鱼雷’，没有受到丝毫阻碍，色彩斑斓鸦便被打成一团新的烟花。
只一枪，郑清就顿时醒悟了对方的目的。
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萧笑便出声提醒道：“他们是想耗费你的符弹……先等等，我们也试试这些乌鸦的威力。”
郑清默默收起雷明顿，重新拉栓上膛，同时摸了摸挂在腰间的柯尔特银蟒。
不提寒假执行猎队进阶任务时，他在沉默森林里射出的那些威力巨大的符弹，单单不久前的上林苑春狩，他在演法台上一口气豪掷上千张符箓，如果袭击者们稍微有点脑子，就该知道他这个擅长符箓的对手身家是多么丰厚。
用炮灰来消耗他的符纸与符弹，是非常稳妥的办法。
轰！轰！轰！
在他脑海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第二只、第三只‘色彩斑斓鸦’也接踵而至，先后落在三光法阵上空，撼动了萧笑撑起的守护咒。
“每只乌鸦的瞬间攻击威力相当于两至三张标准爆炸符一齐生效，每道守护咒可以抵御三轮……唔，稳妥起见，抵御五只乌鸦的式攻击。”
萧笑扶了扶眼镜，盯着在爆炸声里颜色不断变淡的金黄色小山虚影，语气冷静的分析着：“乌鸦下落速度与数量呈线性增长…根据它们越来越快的攻击频率，我们三个人必须轮流持续施展‘维石岩岩’，才能维持守护咒不被击破……”
轮流持续施展，意思是前一个人施展完毕，后一个人立刻继续施展，中间不能停顿。这种高频重复施法不仅非常考验巫师对咒语的熟练掌握程度，而且对巫师法力、乃至猎队后续作战安排，都提出了非常大的挑战。
“不是式攻击。”
辛胖子闷声开口，纠正了博士使用的某个词，然后指了指距离他们很近的一处屋顶：“你们看那边，刚刚第一只被渣哥打爆的乌鸦，已经恢复了。”
郑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自己打爆的那只乌鸦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挂在了鹰架上，那条血红色细线正扎在它的背上，重复起‘枯鸦’到‘色彩斑斓鸦’的过程。
他低下头，在法书空白页飞快抄录了一道新的‘节彼南山，维石岩岩’，然后才抬头，眯着眼，琢磨那些猩红细线的分布规律，想找到漫天‘烟花’背后的黑手。
但这并不容易。
虽然有三光法阵加持，驱散了很多烟气，但整座沙箱小世界里还有淡淡薄雾遮掩，远处是一颗颗绽放开的巨大烟花，洒落的火线又缀到鸦背上，砸在几位年轻巫师身前，爆出一颗颗娇小的烟花。
光污染、噪音污染、空气污染，充斥着他的观测范围——郑清甚至怀疑，如果被那些乌鸦近身攻击到，他可能还会感受一下星空污染、妖魔污染或者魔力污染这几个概念。
让人不得不感叹袭击者们的谨慎与周密。
“还记得上次冬狩的时候，我们是怎么逃离那座沙箱的吗？”胖巫师试图从历史经验里找寻一条出路。
“当时我们有一支标准五人编的宥罪猎队，有十几位助教团的老师在我们身旁压阵，有几十位灰袍子与黑袍子在外面破解沙箱规则，还有一位大巫师帮忙打破了沙箱小世界的屏障，最终才有了逃走的机会。现在我们只有孤零零的三个人。”
萧笑的声音虽然仍旧镇定自若，但给出的回答却让人感到一丝悲观：“哦，差点忘了，还有守护法阵，那天守护法阵也发挥了一些左右，而现在……”
他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水晶球，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现在我们跟守护法阵还处于失联中，只能期待距离最近的科尔玛学姐察觉到这儿的异常。”
然后他瞥了郑清一眼，补充道：“……或者苏议员像上次那样，毫无预兆的出现，拯救了一群当时看来与她毫无关系的路人。”
郑清假装没有听懂博士关于苏施君的吐槽。
至于科尔玛。
科尔玛或许能够察觉异常，但她大概率不会来蹚浑水——郑清脑海非常清晰的得出了这个结论——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大一时的惊慌失措。
除了一年多来丰富的狩猎经验让他能够在此时保持镇定外，住在耳朵眼里的那条小青蛇与柯尔特银蟒里的血符弹也都给了他很大的底气。
虽然有些不光彩，但他记得很清楚，黑狱之战，最后打破黑狱内城的，不是四海妖王，也不是星空巨兽，而是他推倒的那条‘秩序’。
眼下这座沙箱小世界，总不至于比黑狱内城的守护还要坚固吧。
就在这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从漫天炸响的噪音污染中，再次捕捉到了刚刚闯进沙箱小世界后，雾气里传来的那段悠扬歌声：
“……祂是主宰！”
“……祂是唯一！”
“……祂是黑暗中的光！”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七章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当宥罪猎队的三位年轻猎手被卷入沙箱小世界时。
几个街区之外。
三有书屋。
黄花狸敏捷的跳到橱窗边，探着头向外张望，窗户上的玻璃将它那张毛茸茸的面孔挤得扁平，窗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下一秒，橱窗就会被花猫挤碎。
但预期中的下一秒终究没有到来。
任凭花猫像一张饼似的贴在玻璃上，橱窗依旧稳如泰山，甚至窗棱上的灰尘都纹丝未动，仿佛与这间屋子有关的一切概念都被凝固在了某个时刻。
黄花狸暴躁的跳下橱窗，如同一颗失控的炮弹般从屋子的这个角落弹到那个角落、在几座书架与堂前柜台之间蹿来蹿去，一路打翻、撞倒书本、笔架、花瓶等摆设无数——当然，即便在这种无能狂怒的状态下，它也不敢直接上手去挠躺椅上的书店主人。
毕竟那老头儿现在状态有些微妙，仅凭祂现在与这个世界的一点儿联系，天知道祂的意识里还有没有‘开玩笑’或者‘嬉闹’之类的概念。
当花猫停下来喘口气，回头看时，刚刚被它撞飞的笔架重新稳稳当当的坐在柜台上，被它掀翻的书本也规规矩矩躺进书架里，还有那些花瓶、水杯等等，即便被他刻意砸碎在地板上，也都恢复了原状，连杯子里的茶水都一滴不少。
它顿时感到一丝沮丧。
“你不想出门，为什么把我也关在店里！”黄花狸蹲在距离书店主人不远处的桌子上，气愤的在茶杯里洗着爪子，嚷嚷道：“我可不想跟你去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世界这么美好，躺在阳光下打盹儿不舒服吗？”
这个话题，双方已经讨论过无数次，所以书店主人恍若无觉，全然不理会花猫的叫嚷。
停了停，黄花狸换了另一个说辞。
“那郑小子呢？他又又又掉进别人的陷阱里了！”
它特意把那个‘又’字强调了好几遍，然后话锋一转：“你不出手，我可以理解，但我总可以去帮帮忙吧！沙箱小世界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巫师可以解决的，就算他的血符弹厉害，但找不到阵眼，打不破小世界屏障，他们唯一的结局就是在世界崩溃中被缓慢磨灭！上次他被黑暗议会那些蠹贼拐进沙箱，我不是还搭过一把手吗？我可以像上次一样帮忙的！”
微微摇晃的躺椅停了下来。
花猫顿时眼前一亮，浑身绒毛都绽开了，脸上露出一丝期待。
躺椅上的老人没有起身，睁开眼后，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贝塔镇北区的方向，半晌，才慢悠悠答道：“……不要紧，拉莱耶的执念化身一直在那孩子身边，足够应付这种麻烦了。”
言外之意，那条小青蛇比花猫更靠谱。
听到‘拉莱耶’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黄花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它便想起郑清耳朵眼里的那条小青蛇，想到了祂的来历。
“相柳吞噬cthulhu后残留的那丝执念？”
它咕哝着，似乎还想争辩一下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更强，但考虑到现在这位名叫‘拉莱耶’的存在已经是古老者了，倘若面前这老头儿真的离开这座世界，以后自己讨生活，难免要看那等大人物的眼色。
一念至此，它愈发沮丧，用老头儿茶杯洗爪子也不能让它更积极了。
它把湿漉漉的爪子从杯子里抽出。
茶水平静后，倒映出北区街景的画面。
花猫一眼便看到了画面中另一处魔力聚集所在，终于意识到另一处不和谐的地方。
“科尔玛那小姑娘呢？她离那么近，为什么也没出手？”
不再考虑逃离书屋后，此刻黄花狸倒真的在为郑清做打算，因此难免多了几分计较：“虽然她成为大巫师时间还不长，但距离这么近，关系又不错……三股熟悉的气息突然消失，我不信她完全没有察觉！”
三有书屋的主人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是在敲椅子扶手，又像是简单掐算了一下。
然后他原本古井无波的表情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
黄花狸敏锐的捕捉到这个画面。
还未等它将内心的惊讶表现在脸上，先生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有些陷入妄境了……或许她看到了，但出于对未来可能改变的恐惧，她选择什么也不做……易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就是这个道理。当然，我并不是在道德的高度来指谪她，而是从实力的角度出发，用释家的话来说，她得到了北区大贤者的业位，必然要受北区的业果。”
花猫脸蛋皱成一团。
它向来不喜欢那些神神叨叨的理论。
但书店主人的意思，它还是勉强可以理解的。
“你是说，科尔玛那小丫头是因为走捷径成就大巫师，所以根基不稳、底蕴不足，所以走火入魔了？”
黄花狸蹲在桌子上，抱着爪子，一脸不解：“如果没记错，去年圣诞节她不是还跟着郑清过来蹭了一次拜年吗？那时你没帮她夯实一下基础？我可记得你帮苏家小丫头凝实了四条尾巴啊！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书店主人颇为无语的瞥了它一眼。
“我只能帮她们夯实魔力方面的基础，但不能帮她们抹平心灵的瑕疵。”他重新阖上眼睛，似乎又要陷入沉睡中了，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每一位大巫师都有自己的道路，独立的世界观，不是旁人可以轻易干扰的……至于那个小丫头，她现在这种状态更多是被那座新学院影响到了……太多人想把手伸进新学院，而她是新学院最脆弱的守门人。”
听到‘新学院’三个字，黄花狸顿时有些麻爪。
它非常清楚边缘学院的建立对那些试图成就传奇的老巫师们具有怎样的吸引力，这已经不是它能解决的麻烦了。
所以，只是略一思考，它就立刻把科尔玛的麻烦丢到脑后。
“郑清那小子怎么办？”它果断扯回话头，趁书店主人还没睡着大吼着追问。
先生没有开口，不过他身下的躺椅却一前一后，微微摇晃起来，就在花猫开始焦躁之际，书店主人仿佛梦呓般的声音在它耳边响起：“不怎么办……慢慢的，慢慢的，他也该学会自己面对这个世界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 新手运
目送郑清离开樱花酒馆后，科尔玛并未重新上楼参加基尼小屋的禁魔节庆祝仪式，而是依旧坐在吧台后，取了一支海妖朗姆，拿了一个新杯子，在渐渐暗淡的光线中自斟自饮起来。
很快便喝的双唇湛蓝。
她喝的很慢，却不用心。
因为她的目光一直缀在刚刚离去的几位年轻巫师身后，看着郑清啰啰嗦嗦猜疑自己，看着胖巫师端起羊眼球汁犹豫不决，看着他们三人离开那辆小推车后，踩在某块被水汽洇湿的青石板上，然突兀消失在北区的街道间。
有几位行人受到轻微惊吓，但更多人只是稍微关注了一眼便将那幅异状抛之脑后。毕竟这里是布吉岛，而刚刚消失的那三位年轻巫师都穿着红袍子。
整个北区，有谁不知道红袍子代表什么意思的？
不要说突兀消失不见了踪影，就算那三位巫师大人原地变成三只癞，北区人也只有眼露羡慕、绕道而过的份儿。
科尔玛看了一眼手中的朗姆酒，还剩半瓶，随即扫了一眼身侧的酒柜，犹豫要不要再拿一支出来——虽然直觉告诉她不要多管那些年轻巫师的闲事，但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最终还是坐在这里，打算旁观到最后。
没错，就是旁观。
她已经决心不再轻易干涉任何事态发展。这一年多的大巫师生涯，给她最深刻的体悟就是视野——因为站的足够高，看的足够远，所以她清楚的知道现在任何一点轻微变动，都可能让她看到的那个美好的未来烟消云散。
就像上周死在沉默森林里的那支北区巫师猎队。
她其实预见到了他们的悲剧，但同时，她也预见到，正是这场悲剧，隐匿在沉默森林深处的黑暗才会被学校警觉，继而在不远的未来给新生的边缘学院带来持久且剧烈的影响。
那个影响对北区巫师是好事。
所以，她不会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她冲面前的空气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眼神微微有些黯淡，然后杯口倾斜，湛蓝的酒液化作一道细线浇在干净的吧台上，留下一条难看的、湿漉漉的痕迹。
当她倒酒时。
她并不知道几个街区之外的三有书店里，书店主人正与一只黄花狸谈论着她的恐惧、她的业果、她心灵上的瑕疵。
同样，她也没有注意到，吧台下的阴影里，突兀冒出一个不速之客的脑袋。
这位不速之客约莫拳头大，体型肥硕，四肢短小，耳圆眼黑，浑身披着毛茸茸的赭色斑皮，初看模样像只豚鼠，却面颊有囔，细看又像仓鼠，却没有尾巴——总而言之，是个模样很古怪的小鼠。
直到这只小鼠顺着桌腿爬上吧台，女巫才愕然察觉这位不速之客，表情在极短时间内微变数次，最终化作一片沉默。
“不错的海妖朗姆，倒在桌子上，实在是太可惜了。”胖仓鼠——也就是肥瑞——鼻翼微微翕动着，声音有些嘶哑，栗子状的面孔涂满了名为疲惫的色彩。
科尔玛从桌下拿出一个小杯子，给这位不速之客斟了一杯酒，依旧一语不发。
“这才是真正的待客之道。”
客人老气横秋的点评着，双爪抱起小酒杯，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然后才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巴：“如果能来几条辣牛肉干或者醋腌的鸡爪就更美妙了……油炸花生米也可以。”
然后它鼓励的看向酒馆主人。
女巫默默的看着它。
双方对视良久，最终年轻的女巫稍逊一筹，率先开口：“酒馆还没开门，所以没有零食。如果早一点，你前面的客人或许会分你一些干果。”
“我不想跟你的其他客人见面。”胖仓鼠油滑的回答道。
女巫皱了皱眉，最终斟酌着，慢慢说道：“如果你不想见其他人，就不该来我的酒馆，这个时间来找我，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想来的。”
肥瑞摊了摊小爪子，两个嗦囔挤出一丝无辜：“但鼠老头儿有些担心你，所以让我来跟你聊聊……我以为你一见面就会问我祂现在的情况，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这么薄情！祂可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
它捋着嘴边的胡须，啰里啰嗦。
科尔玛则在它提到‘鼠老头’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儿，只有几片粉红色的樱花在轻风中缓缓落下枝头。
去年黑狱之战后，鼠仙人是为数不多在那场战争中获利的高阶巫师，只不过因为早先亏损了太多本源，导致它的进阶过程显得极为艰难，时至今日，虽然联盟里的大人物们隐约察觉祂已经进阶传奇，但因为祂始终没有露面，所以很是有一些谣言在悄悄流传。
一位可能处于困境中的新生传奇，不仅是高阶妖魔们眼中的滋补大药，而且对同属联盟阵营的很多巫师来说也是非常大的诱惑。
科尔玛不知道联盟的正义与秩序能不能屏蔽那股诱惑，但她很清楚，不管是她，还是新生的北区巫师团，都没有能力掺和进这种程度的争斗之中。
无知才是最强的守护咒。
她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向桌子上的小仓鼠。
“如果祂有精力，可以多关心关心祂的亲生女儿……像我们这种北区人，早就习惯被人抛弃了。”话里话外，带着几分疏离。
肥瑞砸了咂嘴。
“所以我讨厌当家庭调解员。”
它挠了挠下巴，一脸烦恼，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也别那么害怕，我来这里，鼠老头儿自然是有万全防备的，不会给你带来麻烦……顺便，老头儿托我跟你带个话——要有点儿新人的气势。”
“什么？”科尔玛这次是真的没有听懂。
“知道‘新手运’吗？”
肥瑞反问之后，没有等女巫开口，自顾自答道：“猎赛中经常会遇到的情况。那些初次参加比赛的年轻猎手，看上去不太专业，甚至有一点点业余，但因为他们的目标足够坚定、信念足够单纯、意志足够充分，所以往往会获得意外的好成绩。在大巫师或者贤者这两个领域里，你就是一个新手。所以，拿出点新人的气势来，别像老人那样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科尔玛心念急转。
“祂想让我帮他们？”她含糊的反问。
“不知道，别问我，跟我没关系……这种事情应该遵循你的本意。”肥瑞否认三连后，却多此一举道：“不过我觉得让郑清那小子受点教训，不是坏事！”
第八百四十九章 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开放式结果’
有人想让郑清受教训。
也有人不想把事情搞大。
贝塔镇步行街。
流浪吧。
二楼的小间里，流浪吧的主人抬起袖子，擦了擦窗户玻璃上的污渍，然后探着头，隔着玻璃向窗外看去。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那家店铺的橱窗却漆黑一片，门庭紧闭，没有一丝人气。
没人好啊。
老巫师在心底嘀咕着，没人意味着大家的态度正保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有人想要那孩子几滴血；有人想要那孩子涨涨经验；还有人想浑水摸鱼，坐看失态失控——不论如何，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大家的选择趋于一致，终归是件好事。
但正所谓好事多磨。
在最终结果出来，尘埃落定前，谁也不敢保证时间线就会收束在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那个结果上。
“我在楼下就看到你那个又丑又大的鹰钩鼻子了。”
一个声音非常突兀的从他身后传来。
流浪巫师反应很快，转身的同时，身上已经闪烁起十几道颜色迥异的咒光，只不过当他看到不速之客的模样后，很老实的撤去了刚刚准备好的那些咒语。
“中午好，院长大人。”
老巫师殷勤的绕到小吧台后，从酒柜里拿出他最喜欢的‘流金岁月’，斟了两杯酒：“……您能来我的小店，真是莫大的荣幸。”
他已经许久没说过这种恭维的话了，所以遣词用句显得有些僵硬。
酒杯平稳的飞到客人面前。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端起酒杯，原本凝实的身影上立刻闪过几道很不起眼的细微波动，但屋子里的两位老巫师却都仿佛浑然不觉。
“反应很快，能在你这个年纪保持这么敏捷身手的巫师不多了。”
老姚夸奖了一句，把酒杯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颇为惋惜的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今天太忙，说什么都要喝两杯……你知道我今天的来意吧？”
流浪巫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我以为来的人会是月下议会的苏议员。”他很老实的摊了摊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困惑：“……您来找我，那苏议员呢？”
“她去找其他人聊天了。”老姚言简意赅。
“像您一样？”
“那丫头可比我干脆多了。”
似乎想到什么，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撇了撇嘴：“她直接动用上议员身份，召开了月下议会高阶巫师紧急会议，确保月下议会里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我也不好被一个小姑娘给比下去不是？所以只能辛苦自己，找你们这些不安定因素唠唠……”
说话间，他放下酒杯，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烟斗，凝实的身影上再次闪过几道不起眼的细微波动。
“再一个……小苏看不住你的。”
老姚拿着烟斗的手点了点酒吧主人，摇了摇头：“原本可以让抱阳子跑这一趟，但你也知道，现在岛上的情况有些微妙，能少一点动静，就少一点风波，所以我就能者多劳吧……反正聊一个也是聊，聊十个也是聊，大家都很聪明，我就少了很多麻烦。”
“您完全可以相信我的人品。”流浪巫师举了举自己是杯子。
“你的人品确实可以，”老姚呵呵一下，吧嗒了一下烟斗：“但做实验嘛，最重要的是严谨……就像我从来都是自己管理实验室的账本，不会用金子去考验人性。”
这个答案非常符合流浪巫师的经商之道。
所以他无话可说。
而来做客的老姚也不愿多事。
屋子里一时陷入安静，只有流浪巫师杯子里星光熠熠的流金岁月，与姚教授烟斗中若有若无的一点暗红，见证着时间的缓慢流逝。
又一杯酒下肚。
酒吧主人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窗外，收回视线后，他非常突兀的开口：“教授，您觉得他们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含糊，似乎是在说那些捣鼓出沙箱的年轻人，又像是在说旁的什么事情。
“这是个非常美妙的问题。”
老姚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给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回答：“所以，我必须用语言学上最美妙的三个字眼儿来回答它——不知道。”
流浪巫师不知道‘不知道’三个字美妙在什么地方。
但他知道，自己可以安安稳稳、面对面与第一大学传奇巫师闲聊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那您怎么看待前些年巫师界在妖魔血肉分析领域的理论性突破？”
考虑到客人的真实身份，这个问题可以说是非常大胆了。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沉默片刻。
“我很喜欢这个理论。”
他斟酌着字眼儿，慢吞吞答道：“但我认为每种理论都有它存在的历史时期。就像信息大一统理论与维度论……包括维度论在内，你知道的，新的魔法理论，总会充满各种矛盾与谬误，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把不符合理论的观测直接称之为‘错误’，而是认为它属于某种‘开放式结果’或者‘不完整结果’。”
“那您觉得普通巫师有能力承接高阶妖魔的血肉吗？”流浪巫师表情严肃的追问道。
这一次，老姚没有犹豫，非常认真回答道：“不要那么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开放式结果’的。高阶妖魔的血肉里，蕴含了属于祂们的道，或者说，用更符合低维生命的词来形容，蕴含了祂们的‘意识’……低维意识永远不要尝试理解、影响或者干扰高维意识，因为祂会在支配你的同时，让你觉得祂受到了你的支配……这是一种无声的堕落。”
“你认为他们堕落了？”流浪巫师下意识反问。
问出口后，他才察觉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太过直白了。
但屋子里的传奇巫师并没有在意他的迫切，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天黑有一条清晰的界限吗？是太阳落下，还是月亮升起？没人能说得清……就像堕落……他们早已坠入黑暗，却没有开始堕落，仿佛处在白天和黑夜之间模糊而耀眼的‘黄昏时分’。”
流浪巫师咀嚼着‘黄昏时分’这个词，久久无言。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章 超乎逻辑还能存在的，就是真理
苏施君坐在属于上议员们的高背椅上。
一手撑着下巴。
一手玩弄着羽毛笔。
懒洋洋的看着台下那些闹哄哄、面红耳赤的高阶巫师们，全然不在意这些骚乱源于自己临时召开的高阶巫师紧急会议。
更准确的说，会场里的骚乱源自她在会议召开后丢出的那个议题——月下议会要不要向联盟申请进行维度收敛实验——这相当于自己承认要开发属于月下议会的禁咒了。
倘若像黯蓝古堡那样，偷偷摸摸进行维度波动实验，还算稍微维持了联盟脸面的话，那么光明正大提出‘禁咒开发计划’，等于直接挑战联盟的《禁咒不扩散条约》以及后续一系列相关法律。所以这个议题刚刚被她丢出来，立刻引得会场一片哗然。
反对者固然众多，但支持者也不乏其人。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会议发起人还没来得及阐述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大家便已经吵的不亦乐乎，省了她很多口水。
苏施君对此自然乐见其成。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坐在女巫一侧的米尔顿公爵茫然许久后，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小声询问这次会议的发起人：“或者说，我们干嘛要召开这么个会议？”
有关月下议会应不应该开发禁咒、有没有能力开发禁咒、是不是可以拥有禁咒，属于巫师界公共舆论场的老话题了，每年都有几个人振臂高挥、又有几篇文章严厉驳斥，但总的来说，都是陈词滥调，少有新意。
所以，米尔顿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今天刻意召开这么一场会议。
“召开紧急会议是每个上议员的基本权力。”苏施君言简意赅道。
“但你看看会场里……”
米尔顿公爵指了指台下——他虽然非常迷恋苏大美女，却很懂轻重、公私分明，绝不会没有理由的滥用上议员的权力——表情愈发困惑：“混乱、吵闹、乌烟瘴气……说着我们十年前就熟悉的观点，这种会议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就是告诉联盟所有人，月下议会今天在开会，苏施君在心底回答着，瞄了卡伦家的公爵一眼，话锋突转：“……你们那个黑暗议会最近没有开会吗？”
这句反问打了米尔顿一个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另一侧首位的公孙病。
公孙病铁青着脸——当然，对僵尸来说，铁青的脸色属于非常健康正常的——面无表情，声音却突兀在几位上议员耳边响起，语气很严肃：“不管学校发生了什么，都跟黑暗议会或者月下议会无关。”
米尔顿终于稍稍回过味儿来。
“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眨巴着眼睛看向苏施君。
“这个问题与今天的会议无关。”
女巫非常熟练的使用了双标话术，同时很不客气的嘲笑公爵先生的迟钝：“希波克拉底曾经说过，不懂占星术的医生没资格称自己是医生，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不懂占星术的上议员，也没资格称自己是上议员。开会这么久，你才刚刚反应过来可能跟学校有关，简直是整个月下议会的耻辱。如果莫里亚蒂教授打算让月下议会背个黑锅，以你的表现，我们大概明天就会成为整个联盟攻击的对象了。”
她口中的‘莫里亚蒂教授’是巫师界一位臭名昭著的黑巫师，曾经在密斯托卡尼克大学担任逻辑学教授，只不过据说在与福尔摩斯先生的对决中失踪，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好的，福尔摩斯小姐……你这是在正确的时间点找了个错误的目标。”米尔顿举起双手，半开玩笑道：“当然，我说的‘错误目标’不是指那位九有学院的年轻学生，我是说，我可以发誓，我没有针对学校或者其他目标的任何计划！”
在苏施君看来，没有用姓氏与家族荣誉发的誓言，都是。
“你知道我喜欢年轻学生的哪一点吗？”
女巫总是擅长找到对方的痛点，然后加以痛击：“他与你一样困惑的时候，从不掩饰自己的无知，他能从自己经历的每一场考验、每一次冒险、每一个谜题里寻找成长的养料，像海绵吸水那样吸收着弥漫在校园里的知识与真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关注与追求的目标。”米尔顿公爵脸色灰白，非常勉强的辩解了一句：“就像流浪巫师把流浪吧当做他的事业……”
这一次，苏施君还没来得及开口，威廉·塔波特幸灾乐祸的笑声便响了起来：“没有哪位大巫师会把酒吧当成自己的事业……”
台下辩论的声音突然变大，打断了几位上议员间的对话。
包括苏施君在内，五位上议员齐齐向下望去，只见一位身材矮胖，仿佛圆球般的老巫师挥舞着细长的手杖，脸色涨的通红，正大声训斥对面几位年轻议员。
女巫认出来，他是布莱克家族的一位长老。
“……不开发禁咒是我们对联盟的承诺！”老巫师或许用了洪亮咒，声音震的整个大厅嗡嗡作响：“也是我们一贯的选择！这个选择让月下议会在联盟中安稳的发展壮大，所以我们应该坚持这个正确的选择！每个人，你们在座的每一位，都该坚持正确的立场！什么对月下议会有利，什么是哗众取宠的……”
他那个词一出口，立刻得罪了一大批支持开发禁咒的年轻议员，惹得群情激奋，隐隐还有咒光在人群中浮动，似乎下一秒会场里就会上演全武行。
这可不是苏施君召集这场会议的本意。
咚！咚！咚！
她不得不敲响木槌，稍稍控制了事态发展。
“如果你只是想让大家开个会，应该选个更安稳一点儿的主题。”魂不语温和的声音在女巫耳边响起：“关于禁咒的每一次讨论，都会让月下议会内部更加混乱，而混乱会让我们变得虚弱，它会分散我们的精力、削弱我们的力量、阻碍我们对真理的探索……”
“什么是真理？”
苏施君大有深意的看向魂不语，问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而后又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超乎逻辑还能存在的，就是真理……我召集这场会议，就是希望以后能好好探索一下这个真理。”
第八百五十一章 拿锤子的人
有句老话说的好。
手里拿着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
眼下，郑清手里的符枪就像一个‘锤子’，而这座沙箱小世界就是他的工地，目之所及，他看什么都像钉子——街边的栅栏、墙头的石像鬼、檐下的飞蝠、以及那些从天而降花里胡哨的乌鸦——每个目标都像木板上突起的钉子，等着他用锤子一一敲平。
但他却不能轻易出手。
在没有发现这座沙箱小世界的‘支撑点’之前，任何鲁莽的攻击，都只会落在空处，就像一拳打在空气里，不会对局势产生任何有利的影响。相反，盲目攻击倒是可能会被对方扭曲的规则利用，自身反而受到伤害。
所以，从一开始，三人小队就确认了‘固守反击’的基本策略。
任凭鹰架上那些五颜六色的乌鸦挑衅般在几人周围飞来蹿去，聒噪着、嘲弄着，从各个角度落下狂轰滥炸，他们都视而不见，绝不轻易反击，吝啬的节约着每一丝魔力，最低限度的维持着‘维石岩岩’的守护效果。
淡黄色的巨石虚影悬浮在半空中，笼罩在三个年轻人头顶，每每碎裂之际，都有一块新的巨石重新浮现，恍若海边的礁石，在狂风巨浪中巍然不动。
当然，单纯被动挨打也不是正确的策略。
郑清贡献出自己所有的普通符弹，然后将那支被藏在箱底很久没有动用过的伯莱塔双管交给胖巫师，两人一左一右守护在博士身旁，察觉乌鸦们在某个方向汇聚成团，就打一枪，确保它们没有办法合力。
而萧笑的任务也很繁重，一方面，他需要不断尝试与学校守护法阵重新取得沟通，另一方面他的那块守护龟甲也是三人最后一层屏障。
至于稍早前被郑清派出去探路的那七颗哈哈珠子，早已变成七团残骸，散落在街巷角落。它们原本就不是擅长战斗的炼金生物，被乌鸦们围攻难逃此厄，只不过这几颗珠子是蒋玉送给他的礼物，损毁在这种地方，让郑清感到有些遗憾。
倒是毛豆，因为遁术清奇，至今还在外面与乌鸦们捉迷藏，时不时抽冷子扑下一两只来咬断喉咙。
郑清没有把它唤回来，除了不担心狗子生存能力外，还有两三成缘故是希望籍着这条活蹦乱跳的狗子引出隐藏在暗处的真正黑手。只不过对方像是在跟他比拼耐心，似乎只要郑清不打出他那几颗威力巨大的符弹，他们能在暗处隐藏到天荒地老。
“噢，我想起来了！”
在打散一团新的‘乌鸦云’后，胖巫师忽然一跺脚，用顶了顶身后的郑清：“你寒假不是拿了一枚金质梅林勋章吗？那里面不是有一群牛头人吗？”
郑清险些被身后的大顶的趴在地上。
站稳身子后，他颇有些恼火的冲另一团乌鸦开了一枪，然后才没好气的开口：“能召唤出来，但在这个小世界耗费的魔力太大……再等等吧……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提醒，我那几颗哈哈珠子被毁掉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勋章拿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你使用群体召唤术，你可以先把‘鼻环与耳环’召唤出来。”胖巫师语气带了几分讪讪：“我记得它的图腾光环辅助效果非常不错……”
这一次，是萧笑否决了辛的建议。
“再等等。”
博士盘腿坐在地上，摩挲着身前的水晶球——他的头上顶着一块灰扑扑的龟甲，仿佛一个椭圆小帽，看上去颇为滑稽——声音没有丝毫慌乱：“刚刚我们在樱花酒馆喝了那么多苹果露，恰好可以借此机会消消食……还不到使用辅助光环的时候。”
苹果露是一种非常优秀的魔力补充剂，也是一种风味独特的药饮，对部分酒精不耐的巫师非常友好，因而广受欢迎。
“你们说，科尔玛学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陷进这座小世界，所以她才给我们喝了那么多苹果汁？”胖巫师后知后觉的咕哝着。
苹果汁是用苹果露调制的饮料，可以理解为稀释后的苹果露。
郑清举起手中的雷明顿，瞄准斜上方一团刚刚聚集起的乌鸦，砰的开了一枪，然后拉动枪栓，一边给弹仓里塞进新的符弹，一边吐槽：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学姐今天有点不对劲……但你们怎么回答我来着？‘你就是心理压力太大，思虑太重’‘你就是有被迫害妄想症’‘你自己把脑袋埋进雪堆里想一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不对劲吗？’”
他怪声怪气的模仿着两位同伴不久前的言论，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萧笑专心致志的盯着面前的水晶球，假装没有听到郑清的风凉话，胖巫师则大声咳嗽了几下，抬头看了看天空那层淡薄的灰蒙蒙的雾气。
“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们几个失踪啊……总不至于要等到明天早上吧。”
他拉动枪栓，瞄准一团聚集起来的乌鸦，口中发出恐吓的声音，看着那团乌鸦忽作鸟兽散，忍不住摇了摇头：“按照这些乌鸦的聪明程度，我们可能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话音未落。
大地忽然微微一颤。
三人齐齐精神一振，萧笑再次摩挲起了水晶球，胖巫师脸上浮起一层蓝意，还有郑清，时隔许久，又一次握住了柯尔特的把柄。
“他们还找巨人了？”这是辛胖子的第一反应。
“没有发现巨人或巨兽的魔力波动，”萧笑专心致志的盯着水晶球，语速飞快：“但‘三光法阵’接引的星光出现轻微波动……更像是这座小世界被人从外面撼动了。刚刚震颤的那一下，水晶球似乎跟守护法阵产生了模糊联系……”
“砰！”
郑清用一声枪响，给出了自己的回应——刚刚震颤发生的时候，他恰好注意到一只距离他很近的大乌鸦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仿佛石头般向下坠落了十多米，虽然它很快便拍打着翅膀重新飞了起来，但直觉告诉郑清，那只乌鸦很有问题。
这一次，他没有吝惜宝贵的血符弹，抽出银蟒后，果断给那只大乌鸦来了一记狠的。
第八百五十二章 被打乱的节奏
“见鬼！”
“第一发！”
当那条细长的红线从淡黄色岩石虚影下射出，击中鸦群里的某只大乌鸦时，距离战场不远的临街二层阁楼间里，几乎同一时间响起两个声音。
这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挤了五只‘人形乌鸦’，它们或者坐在屋子中央的茶几旁，或者依靠着门边的木墙，或者半躺在窄小的木床上。
开口的，是面具上标注了九号与十三号的两个乌鸦，它俩站在窗户边，九号乌鸦举着一个小巧的黄铜望远镜，声音带着一丝懊恼；十三号乌鸦一手抱着记录板，一手抓着羽毛笔，低头勾画着，声音则显得十分冷静。
它们评价的是同一件事。
前者在咒骂沙箱小世界的节点之一被三个年轻巫师发现。
后者记录的是目标人物那种威胁度极高的符弹刚刚被消耗掉第一枚——按照乌鸦内部的统计分析，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符弹数量应该极少，使用时对符枪的负担应该也很重，稳妥起见，他们最初制定的预案中便计划在双方正式交手前，通过各种方式消耗掉对方三至五枚。
只不过那些年轻巫师出乎意料的镇定。
从他们意外陷入沙箱世界，到他们受到鸦群攻击，然后直至现在，目标竟然才射出了第一发那种大威力的符弹，而且一击就命中小世界的魔力节点之一。
“不愧是上过黑狱战场的猎手。”
坐在茶几旁，面具上标记着十五号的乌鸦抬起手，感受着因为小世界震动而簌簌落下的尘土，毫不掩饰的称赞着它们的对手：“不愧是教授选中的目标……在校生里能做到他这种程度的，寥寥无几。”
“能进入学校助教团的巫师都可以称得上‘精英’两个字，已经不属于在校生行列了……但他越优秀，我们想要完成任务就越困难，这不是什么好事。”倚靠在门边，面具上标记着十四号的乌鸦声音中难掩忧虑。
“难道不是因为有人在外面动手了吗？”
站在窗边的九号乌鸦举着手中的黄铜望远镜看向雾蒙蒙的天空，一边吐槽道：“看到了，是那位北区大贤者……幸亏只有她一个……如果没记错，教授说过她出手的概率很低的！”
“概率再低也有发生的可能性。”十五号乌鸦吹掉手上的浮尘，转头看向半躺在小床上的三号乌鸦：“……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甘宁倚靠床头，手里捏着一块怀表，似乎正盯着表盘上指针滴答转动，只不过他那时不时轻微低垂一下的脑袋，却清楚的告诉在场其他几人他在做什么。
“三号！”
十四号乌鸦有些抓狂的扑了上去，用力晃动着三号乌鸦的肩膀，似乎想把他脑袋摇下来，三号面具上尖锐的乌鸦嘴随着他的脑袋大幅度摆动，精准的戳在他握在手中的怀表上，几乎要把表盘上的玻璃壳戳破：“你是在睡觉吗？你现在睡得着吗？教授让你指挥这次作战，是让你摆烂的吗！！”
茶几旁的十五号乌鸦下意识把头向后仰了仰。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倘若不是隔着乌鸦面具，甘宁那张清秀的小脸儿现在肯定已经涂满了十四号乌鸦的口水了。
“什么？什么？要出发了吗？”
三号乌鸦迷迷瞪瞪的左顾右盼着，过了好几秒，才醒悟发生了什么事，扯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两个爪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别那么紧张……哈欠……学会在狩猎的间隙小憩，是一个优秀猎手必备的技能，它可以让你时刻保持旺盛的精力……别浪费时间了，教授，唔，或者说，学校留给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跳过其他环节，直接上硬菜吧。”
此话一出，包括正在窗口监视目标的两只乌鸦在内，其他四人齐刷刷看向甘宁，下意识出口反对——
“一次性？”
“全部？”
“会不会有些太冲动了？”
“我觉得还是按照预定方案……”
“没机会了。”甘宁从小床上一跃而起，收起那块怀表，摆摆手，打断众人的七嘴八舌：“如果计划有用，那现在我们应该已经消耗掉目标至少三颗大威力符弹了……”
他指了指窗外，意味深长的提醒道：“……他们已经打乱了我们的安排，所以，不要指望我们按部就班还能取得预计中的效果了。我很喜欢一句话，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几个孩子应对自如、进退有常，如果不打乱他们的节奏，我们就会陷入他们的节奏里。”
众皆默然。
……
……
“那些乌鸦在干嘛？”
淡黄色小山的虚影下面，响起胖巫师警觉的声音，他注意到那些原本盘旋在几人上方的乌鸦突然开始自相残杀：“你刚刚打碎了那些乌鸦敌我识别的功能吗？”
郑清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不知道——此刻，他还沉浸在刚刚一击命中小世界魔力节点的亢奋情绪余韵里——他拍了拍萧笑的肩膀。
“怎么样，联络上了吗？”有了切实的战绩，他的声音自然也多了几分底气，与博士说话的时候变得愈发硬气。
萧笑推开面前的水晶球，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时间太短，刚刚搜索到学校守护法阵的气息，沙箱就再次关闭了……可以肯定的是，根据他们调整小世界魔力节点的速度，这些乌鸦背后的黑手距离我们不会太远。”
说到这里，博士稍稍迟疑着，伸手按了按身下的青石板：“……你们感觉到之前地面那股微微的震颤了吗？”
“应该是外面有人正在尝试打开这个沙箱的入口。”郑清定了定神——他自然不会忽略刚刚为他创造开枪机会的那抹轻颤——同时，他也在心底飞快盘算着可能的人选：“从时间与攻击强度来看，科尔玛学姐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认识的大巫师及以上级别的高阶巫师中，只有实力相对最弱、又缺乏经验的科尔玛面对沙箱小世界的时候，可能会表现出这种谨小慎微、生怕震死人质的局促感。
第八百五十三章 大家都没有选择了
“先别关心沙箱外面了！”
胖巫师打断郑清的分析，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那些乌鸦不对劲！很不对劲！……它们不是失去控制了……它们在受控制的相互残杀！”
不需要辛进一步提醒，法阵中的另外两位年轻巫师也注意到四周的异常。
五彩缤纷的羽毛仿佛雪花般纷纷扬扬从半空落下，又在距离地面很近的地方化作一团团灰烬；尖锐刺耳的嘶鸣搅扰在一起，此起彼伏，即便隔着守护屏障，郑清仍旧有一种烦闷欲呕的强烈不适感。
这还不算最糟糕。
更令他隐约有些不安的，是那些相互厮杀的乌鸦似乎在互相吞噬。他清晰的看到一只个头稍大的乌鸦叼住另一只小乌鸦的脑袋，用力撕扯着，仰头吞进肚子里，而后大乌鸦扑打着翅膀，体型须臾间便涨大了一丝。被杀死的乌鸦，扎在它们后背的红色细丝也会随之转移到新宿主的背上，并且变得更加粗大。
半空中乌鸦的数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疯狂减少中，它们的个头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沉，仿佛死去乌鸦身上的色彩都汇聚在了活着的乌鸦们身上。
换句话说，原本五颜六色的鸦科大鸟，正慢慢变成了一只只真正的乌鸦。它们展开宽大的翅膀，发出古怪低哑的嘶吼，伴随着混乱而又庞杂的魔力波动，笼罩在‘维石岩岩’上方的阴影不断加深。
“好事情。”
萧笑仰着头，看着这幅光怪陆离的画面，语气镇定：“你总共就那么几颗特殊符弹，打在普通乌鸦身上多浪费。它们能自己把自己攒成团，你应该感谢它们……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到时候直接打死最厉害的那个就好了……”
话虽如此。
当盘旋在天上的乌鸦数量减少至个位数时，它们每一只的个头都已经堪比大象了。张开翅膀，遮天蔽日，甚至给人一种大鹏临世的感觉。
郑清脑海莫名浮现一句话：全身都是破绽的时候，全身都没有破绽。
他现在闭着眼都能打中任意一只乌鸦，但却不知道该瞄准什么地方——心脏？头颅？脖子？翅膀？还是？
鬼知道这些大鸟是不是有罩门，或者罩门在哪个位置！
上次遇到相似的情况，是在对付黑巫师沃特雷的时候，那时他的旁边有三位学院副院长率领的数十位精锐注册巫师给他掠阵，弹匣里所有的符弹都只需要瞄准同一个目标。
而现在。
他的左右是两个还没毕业的在校生，面前的敌人除了这些大乌鸦外，大概率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黑巫师，更重要的是，没人知道放任这些乌鸦继续相互吞噬下去，它们最后能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堆砌一头失控的、拥有大巫师级别破坏力的怪物，对很多黑巫师组织而言，并不算难事。而面对这样一头怪物，想要或者消灭它，需要花费的精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很多时候，联盟的巫师们宁愿面对一打的堕落巫师，也不想跟星空下的徒们打交道，就是这个道理。
脑海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盘旋在半空中的乌鸦又少了一只，这一次，那只消失的乌鸦是被其他七只乌鸦分而食之的。
没错，郑清现在已经能够一眼数清天上有几只乌鸦了。
一片堪比辛胖子个头的黑色羽毛缓缓落下，砸在三人头顶的岩石虚影上，淡黄色的光罩微不可查的闪烁了一丝，在着一瞬间，郑清仿佛能够感受到守护结界外面那股沉重到粘稠的压抑气息。
他的额头渐渐渗出几滴汗水。
不能再等下去了。
即便知道那些不敢露头的胆小鬼是想消耗自己的血符弹，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做出这个决断的时候，郑清的心底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这是对方的阳谋。
……
……
“打乱对手节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陷入两难抉择……失去选择能力，也就交出了应对的主动权。”
“就像现在，我们那位助教同学只剩下两个选择。”
“或者，不惜耗费他那种威力巨大的宝贵符弹，提前打断这些乌鸦相互吞噬的过程，然后勇敢的面对后面的未知世界。”
“或者，任凭那些乌鸦相互吞噬，眼睁睁看着这个沙箱最后诞生出一头很可能拥有大巫师战力的怪物。”
“如果有选择，我绝对不会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毕竟他是我们到现在为止，最独一无二的、最成功的实验体……就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那些乌鸦继续相互吞噬下去，最终会融合出一头什么样的怪物……但跟他一样，我们现在也没有选择了。”
甘宁站在狭小的阁楼窗口，背对着屋子里其他四只‘乌鸦’，声音很轻的念叨着他们盘算已久的这盘‘硬菜’。
与片刻前躺在床上的慵懒感觉不同，此刻，他的气息仿佛正在跟外面那几只扑杀着的大乌鸦缓缓交融着，变得越来越晦涩冰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深沉。
又一头乌鸦被其他同伴撕碎。
凄惨的嘶吼似乎让这座小世界都开始摇晃起来。破碎的黑羽、巨大的血滴、溅落的骨肉，漫天落下，最后在距离地面很近的地方燃烧殆尽，留下一层厚厚的灰烬。
甘宁原本已经非常阴郁的身影，在那只乌鸦丧命的一瞬间，似乎变得更加昏暗，在地面摇曳着的影子仿佛一团漆黑的、燃烧着的火焰，灼烧着每一道视线。
他的同伴们担忧的看着他。
安静的看着他。
……
……
砰！
一抹赤红从那块淡黄色的岩石虚影下升起，精准的击中了一只距离最近的乌鸦的脑袋。
然而郑清脸上殊无喜色。
因为就像他猜测的那样，随着这些大乌鸦魔力波动以及体型无限接近大巫师，他这一枪，只是重创了目标，没能一枪把它送走。
一枪不够，两枪又多余。
看着那个缺失了大半个脑袋后在半空中疯狂挣扎坠落的乌鸦，看着其他五头毫不犹豫扑上去撕扯的庞大身影，郑清有种捏着鼻子的感觉。
而他还不能迟疑，必须趁着其他乌鸦来不及相互吞噬的时候，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些腌臜东西吃完！
第八百五十四章 这不是我的计划
科尔玛站在那三位年轻巫师消失的地方，低着头，看着脚下那块普普通通的青石板，蹙了眉，一言不发。
除了她，街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影。
虽然今天是禁魔节，但身为北区的大贤者，她在整个北区都拥有近乎无限的权威，很轻易便清空了整条街道。连带着相邻几条街道也变得空空荡荡。十多支隶属于基尼小屋的猎队逡巡在她划定的范围之外，驱逐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路人。
奇怪而又在她预料之中的是，不论三叉剑还是第一大学都对这一幕视而不见。
四周一片安静。
只不过在科尔玛的视野里，她脚下那块青石板正绽放着一抹难以言喻的色彩。仿佛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如同炽热岩浆般的魔力围绕着一颗颗明亮的奇点，在那块青石板下剧烈翻滚着，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吞没四周的一切。
肥瑞趴在她的肩头，整个身子蜷缩在女巫银白色的长发下，比划着两个小爪子，吱吱呀呀在她耳边聒噪着。
“用点力！”
它嚷嚷着，用力跺着脚爪子，一副恨不得替女巫出手的模样：“这就算是个沙箱，它也是座小世界！你刚刚动用的那点儿魔力，就是在给它挠痒痒……别说打破界域屏障了，你连它油皮都没挠破！”
“小世界也有油皮吗？”
科尔玛说着顽笑话，表情却愈发严肃，眼睛紧紧盯着那块青砖，眼神仿佛两颗璀璨的明星，语气带着一丝不安：“我觉得还是收着点比较稳妥……刚刚这座沙箱是不是有一个魔力节点熄灭了？”
打开世界屏障最快速的办法是用大法力‘定住’整个小世界，然后从容的破开小世界的门户，只不过这种方式对小世界的品质要求很高，稍微差一些的世界，很容易在魔力滞涨效应下破灭——就像郑清大一冬狩时遭遇的那座沙箱，苏施君在学校守护法阵的帮助下进入打破屏障，救出一众失陷人员后，那座沙箱小世界很快就崩毁了，连带着那片区域的空间也受到了难以磨灭的伤痕，至今被学校划做禁区。
而不考虑速度，最稳妥的办法则是梳理清楚沙箱小世界上的魔力节点——简而言之，就像解魔方或者解密码锁——然后选择恰当时刻，在不影响所有节点稳固的情况下，截断其中几道魔力，打开一条出入通道。
这种方式不仅对沙箱小世界的伤害小，而且对巫师要求也低。
大巫师就可以办得到。
科尔玛没有得到学校守护法阵的助力，但她是大巫师，所以选择了第二种方式。只不过相较于专精阵法的巫师，她对空间魔法的领悟与经验非常不足，即便有肥瑞的帮助，也有些畏手畏脚，生怕一不小心‘打碎’面前这个脆弱的‘瓷器’。
世界崩毁的后果是什么她非常清楚。
她是来救人的。
不是来杀人的。
所以，察觉到这座沙箱里有一个魔力节点熄灭后，她立刻住了手，以为那个魔力节点熄灭是因为自己刚刚试探性攻击导致的。
感受到女巫的惴惴不安，肥瑞挠了挠下巴。
“或许吧。”
显然它也有些不确定刚刚是不是真的有一个魔力节点熄灭了，却又抹不开脸面说自己没看到，所以故作镇定的摆了摆爪子：“不过不用在意这种细节，那小子死不了的。”
听它语气蛮有把握，科尔玛惊讶的抬起头，下意识向四周看了看：
“怎么说？”
她以为能看到郑清那位先生或者其他精通空间魔法的援军，但目之所及，街道上仍旧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之前给它算过一卦，”胖仓鼠给了一个颇令人无语的答案：“正所谓祸害遗千年，那个臭小子长命的很……今天肯定死不了。”
科尔玛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理论寿命与实际寿命之间的差距，就像幻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不能说幻梦境里一切皆是虚妄，但想通过观察幻梦境来认识现实世界，肯定会得到一个弹性很大的结果。
许是察觉到女巫的退缩之意。
胖仓鼠拽了拽她的头发：“做事情不要瞻前顾后、半途而废。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呆在樱花酒馆别出门，要么就全力以赴帮这臭小子解决眼前的麻烦。哪有难题处理一半才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然后咬着指头回家的道理？”
这话有些难听，却在理。
科尔玛深吸一口气，闭了眼默念了一篇多心经后，再次睁开眼，十指已经如弹钢琴般轻快跳动起来，洒落道道宛如游丝的细长光线，一根根扎进那块青石板里，开始重新拨弄掩藏在现实规则下的那一个个魔力节点。
……
……
郑清并不知道沙箱外面自己的援军刚刚敲了一下退堂鼓。
此刻，他正与萧笑、辛胖子三人并排而立，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条盘踞在天地间的巨大青蛇疯狂追逐着三只惊慌逃蹿的大乌鸦。
之所以是三只，是因为这条大蛇在出洞后已经先后吃掉了两只乌鸦。那张贪婪的大嘴张开之际，仿佛天地都要被它吞进肚子里了。
青蛇是从郑清耳朵眼里钻出去的。
萧笑认识，辛也认识。
大家都在大二上学期的试炼会上见过面，算是老熟人。
只不过郑清没想到这家伙会主动蹿出来——片刻前，当他一枪打爆一只大乌鸦的脑袋，却没能把对方打死，正咬着牙打算开第二枪的时候，小青蛇便突兀从他耳洞里钻了出来，迎风而涨，须臾间便化作一条庞然大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吞噬了两只乌鸦。
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这个还要用吗？”辛胖子略显艰涩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
郑清带着几分恍惚转过头，看到胖子手心里那支小巧的卷轴，呵了一声：“还用个屁……咱们之前沟通计划的时候，这位大爷也没跟我打招呼呐！”
说话间，他接过那支小卷轴，重新塞回灰布袋里——这还是去年校猎赛结束后，老姚奖励的传奇符咒，萧笑的耗费在了与黑巫师沃特雷的战斗中，辛的送给了琳达，眼下只剩他这支‘软腿咒’。
看样子今天又用不出去了。
男生脑海闪过这个既惋惜又骄傲的念头。
第八百五十五章 互相打乱节奏
郑清只是个小小的二年级在校生。
虽然他现在是学校助团的正式成员，虽然他有一支正式注册的猎队，虽然他参加过黑狱之战，见过来自星空深处的伟大存在，打死过外神化身以及大巫师级别的黑巫师，但他终归不是真正的大巫师，所以面对大巫师级别的怪物时，手段其实相当有限。
课堂上学到的那些技巧，并不足以应对眼前的敌人。
在郑清最初的计划中，住在他耳朵眼儿里的小青蛇，是仅次于‘禁咒之书’的杀手锏。但就像上一次他翻开‘禁咒之书’，最终却不小心打破黑狱内堡的守护法阵一样，他对这类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手段，控制力其实很弱，如同小儿挥舞大锤，稍不留神就会砸伤自己。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郑清不会轻易动用它们——即便熟悉如血符弹，他也曾在使用的时候不小心重伤过瑟普拉诺，遑论其他。
除此之外，那条小青蛇现在略显微妙的状态，也让郑清心生忌惮。
理论上，那条蛇呆在自己耳朵眼儿里，是借用源源不断诞生的禁咒之力磨灭海妖王进阶时残留的一丝执念，属于互惠互利。
但或许因为远离了本体，或许因为禁咒的影响，总之，这丝源自古老者的执念在与禁咒之力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渐渐灵动了起来。
换句话说，它在一片死寂中孕育出了一丝生机。
生机是天然厌恶死亡的。
而这丝执念存在的目的则是趋于消亡。
不想死，却又不得不死，这种矛盾的情绪渐渐发酵，让郑清耳朵眼儿里的住客开始变得有些消极怠工，等闲不肯搭理房主了。
所以，稍早前规划作战方案时，郑清并没有把小青蛇计算在内，只准备用血符弹与老姚奖励的那支带传奇气息的软腿符咒解决眼前的麻烦——在他看来，对付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还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物，血符弹与传奇卷轴足矣。
但就像那个经典的定理，不出意外的话出意外了。
小青蛇在没有郑清求援与催促的情况下，自己蹿了出来，还追着那几头气息直逼大巫师的大乌鸦乱咬。
让他目瞪口呆。
……
……
与郑清三人一同目瞪口呆的，还有街道尽头，那个小阁楼间里的五个‘乌鸦’。
当甘宁做出孤注一掷，打算释放一头不可控的怪物来逼迫郑清消耗他的大威力符弹的决定后，其他四人虽略有微词，却也可以理解。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让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了。
乌鸦们准备释放的不可控的怪物还没出现，对面却抢先放出来一头看上去更不可控的怪物。不，对面那头怪物虽然看上去有些疯狂，但似乎稍微可控，因为它一直追着自家剩下的那三只大乌鸦乱咬——想打乱别人节奏的，反而被人打乱了节奏。
“谁看到那头怪物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郑清……”
“闭嘴，不要提名字！”
“抱，抱歉！我的意思是，我们的‘目标’失控了吗？是我们的‘目标’变成这个怪物了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别慌，目标还在观测范围内，怪物不是他变的……这条怪物，或许是他们的宠物？”
“哪个学生会随身带这样的宠物？！这种级别的生物，搁在那几个大家族里都能充当镇族底蕴，要当祖宗供着的！”
甘宁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没感到烦闷，反而有些想笑，觉得眼前这种‘失控的局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安静。”
他抬手，出声制止了同伴们的讨论，声音里带了一丝轻快：“我以负责人身份判定此次任务失败，准备撤离……现在能打开沙箱吗？”
听到‘负责人’三个字，其他四只乌鸦顿时没了意见。
“打不开。”
九号乌鸦不假思索的回答了甘宁最后一个问题：“之前为了催化‘失控体’的诞生，我们把所有魔力节点集中在了一起……除非有充足的时间，或许可以重新把那些节点一个个梳理出来……”
甘宁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这个结论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他盯着半空中拍打着翅膀疯狂逃蹿的几头大乌鸦，稍稍迟疑了几秒，转头看向另外一位同伴：“目标人物使用的那种大威力符弹……”
“打不破。”十五号乌鸦优雅的摇了摇头，不疾不徐答道：“这座沙箱定制之前，已经考虑到他的符弹威力了，给出了充足的破坏冗余。”
“所以说，计划制定的太精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九号乌鸦唉声叹气的手中那支黄铜望远镜。
甘宁沉默着，思绪飞转。
“我们还可以与外界联系的，对吧？”他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十四号乌鸦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但我不认为现在与教授联络是一个聪明的办法……这不符合安全条例。”
“谁说我要联系教授了？”
甘宁摸了摸面具上那根长长的乌鸦嘴，指了指头顶：“北区那位大巫师不是在研究怎么打开这个沙箱吗？把魔力节点的核心分布图与运行规则的计算方式都传给她……署名‘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好人’就可以了。”
其他四人眼睛齐齐亮了起来。
“那我们该怎撤离呢？”十五号乌鸦思虑终究多一些。
“围魏救赵，声东击西……然后走为上。”甘宁掐算着各种可能性，给出了一个风险度很高的撤离方案。
……
……
当科尔玛收到沙箱小世界传递出的讯息时，整个人是懵的。
“学校在那些堕落的家伙里还藏着卧底？”她盯着讯息末尾那个‘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好人’，语气带着一丝狐疑。
“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肥瑞对那所大学的家伙向来没什么好印象，看着眼前犹豫的女巫，很是不耐烦的拽了拽她的发梢：“是不是真的，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反正按你的速度，一年半载也打不开这个沙箱，试一试又有什么坏处呢？大不了锁的更死一点儿。”
科尔玛小脸儿一红，强忍住把这只肥仓鼠一脚踩扁的冲动。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六章 沙箱内外
沙箱就像保险箱。
知道了构筑沙箱基础的魔力节点分布图以及魔力回路运转规则，无异于知道了保险箱的密码，只是简单调试片刻，科尔玛便让脚下这块青石板露出真容，淡淡的青金色石板上密密麻麻的细小星光此起彼伏的闪烁着，仿佛一幕真实的星空，熠熠生辉。
这一次，她没有更多犹豫。
指尖牵引着魔力，在那些细小光点间来回滑动，勾勒出一副复杂的星图，径直打开了沙箱小世界与外部世界之间的通道。
只不过，就在通道打开的一瞬间，还没等她化身虹光投入小世界，一抹乌光便迎面扑来，乌光里裹挟着的狂暴而邪恶的气息将北区大巫师瞬间惊退。
轰！
那抹乌光见风而涨，须臾间便化作一尊个头恍若小象的大乌鸦，它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珠，张开嘴，发出嘶哑干涩的啸声，双翅张开后轻易便遮掩住头顶的天空，让整条街道显得格外昏暗，闪烁着乌芒的爪子尖锐利落，开合间，街道左右笼罩在法阵下的小楼像是被钢刀划过的豆腐，被切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痕迹。
“哪里来的怪物？！”
肥瑞紧紧抓着女巫银白色的长发，嘴里发出尖锐的爆鸣，透明的音波仿佛炮弹般在空气中旋转环绕，重重轰在了那头大乌鸦的身上，将它打的向后翻滚而去。
几乎同一时间。
科尔玛也展开了自己的法书，急促的咒声几乎凝成了一道尖啸，五颜六色的咒光雨点般落在了那头还未企稳身子的大乌鸦身上，砸的它皮开肉绽、碎羽横飞。
下一秒，一堵青黑色的高墙便遮住了女巫与胖仓鼠的视线。
科尔玛面色苍白，脚下轻轻一点，急速向后退去。
此时，她已经看清楚，出现在她面前的哪里是一堵青黑色的高墙，而是一条长不知几许、蜿蜒如同长城的青色巨蛇。
青蛇出现后，对身边的两只小虫子视而不见，而是抻了脖子，仿佛弹簧般啄向那头被科尔玛打翻的大乌鸦，只是一口，便将那头散发着近乎大巫师气息的乌鸦吞进肚子里。
几滴猩红的鲜血从祂嘴角淌落，砸在街道旁的几栋小楼上，轻易便将其腐蚀成灰。
“怎么这么多怪物！”
肥瑞咬了咬爪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叹与畏惧：“这个体格，恐怕只有贝希摩斯或者利维坦祂们姐弟几个才能与之媲美吧！”
……
……
沙箱外，科尔玛打开出入通道的那一刹那。
沙箱内。
原本被青蛇追逐的三头乌鸦倏然兵分三路，化作三道乌光，一道直扑通道出入口，一道反扑向躲在青蛇背后的三位年轻巫师，还有一道径直落向街边一座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处，卷起阁楼里的几个模糊身影，向着相反方向疯狂逃蹿。
郑清一眼便看到了那几道模糊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依稀看到其中一个人被乌鸦抓走前，还冲他扯了扯帽檐，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他有心让大青蛇抓住那几个家伙。
但迎面扑来的另一只大乌鸦浑身散发的狂乱气息几乎让人窒息，它的身子正在疯狂膨胀，不需要占卜，郑清就已经猜到它想干什么了。
“炸弹黑！”
年轻巫师呻吟般念出了这个名字，脑海已经浮现了‘愤怒的小鸟’里那只胖乎乎的炸弹鸟的模样——剔除游戏里的可爱，两个家伙几乎一模一样。
青色的大蛇没有选择。
它愤怒的咆哮着，回头咬向距离最近的那头大乌鸦。
咔嚓！
仿佛咬碎了一个玻璃瓶，清脆的爆响淹没在青蛇巨大的嘴巴里，郑清感觉青蛇的脸仿佛鼓了鼓，意外带出几分喜感。
吃掉这头乌鸦后，那只裹走几名巫师的乌鸦已然不见了踪影，青色大蛇只得恨恨的弹了一下尾巴，化作一道青光，追向另一头蹿出沙箱小世界的乌鸦。
郑清环顾左右。
一片狼藉，却又极度安静。
“要不要追上去！”胖巫师指了指那几个巫师消失的方向，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被乌鸦裹挟走的那几道身影。
“晚了。”
萧笑摩挲着水晶球——沙箱开启后，他已经与学校守护法阵重新取得了联系，很容易便探查了整个小世界的环境——语气有些惋惜：“他们已经顺着另一个出口的方向逃出去了。应该是外面的人在打开沙箱的时候，同时开启了两个通道……不知道是不是失误。”
……
……
科尔玛自然不清楚自己同时打开了沙箱的两个出入通道。
此刻，她正站在街道尽头，看着横亘数条街区的庞然大物，仍旧心有余悸——幸亏她为防万一，迁走了相邻几条街区的所有人，只看此刻遍地狼藉的模样，倘若之前稍微犯懒，今天北区不知要死伤多少无辜者。
只不过，这个大家伙闹出这么大动静，学校的人为什么还没来？
她转头看向第一大学校工委所在，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
……
时间倒转片刻。
当青蛇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北区，捕食乌鸦时，狂暴而强大的气息肆无忌惮的释放开来，须臾间便扫遍整座整座布吉岛，余韵甚至波及远在大洋彼岸的丹哈格。
三有书屋的橱窗后，黄花狸扯了扯耳朵，嘴里发出羡慕而又不屑的轻嘁声。
常年镇守第一大学的若愚副校长，坐在祂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察觉到这股气息，颇为怀念的向窗外看了一眼。
真身还在黑狱实验室的姚教授，感受到北区传来的那股摄人气息后，远在世界各地，正在与数十位‘老友’亲切交谈的投影齐刷刷捏断了嘴边的烟斗。
流浪巫师看着突兀消失在眼前的传奇投影，以及隔壁街区传来的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悄悄屏住呼吸，缩在屋子角落里，脸色阴晴不定。
还有吵吵闹闹的月下议会大会议厅，在那抹气息扫过的一瞬间，仿佛被人施加了定身术，齐齐闭了嘴，回过神，他们想起今天会议的发起者，抬头看向那几个座位时，才愕然发现五位上议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
第八百五十七章 出箱
小青蛇是前任海妖王相柳吞噬与祂位阶相同的cthulhu后残留的一丝执念，可以看做新晋古老者‘拉莱耶’试图磨灭的执念化身，天然携带了一丝属于古老者的气息。
所以，当祂毫不掩饰的开始捕猎时，整个贝塔镇，甚至整座布吉岛，一瞬间都笼罩在了祂那令人心悸的威压之下。
沙棠叶上的金蚕、梧桐树冠间的青鸾、岩石洞里的巨人，以及正在土中翻滚的地龙、在岩浆里打滚儿的火龙、在海边嬉戏的人鱼，等等，整个布吉岛上与周遭的生灵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生命被天意支配的恐惧，瑟缩着，颤栗着，安静了。
学校守护法阵刹那间绽放出万千虹光，径直开启了最大的防御模式。
感受到这股气机，且能够在这股威压下保持清醒的巫师们，也不约而同忽略今天是禁魔节，齐刷刷展开了各种守护法咒与结界——没人会觉得他们能够抵挡这股气息的主人，但在滔天巨浪的余波里挣扎一下的本能还是有的。
对很多人来说，只要不被街边掉落的瓦砾砸伤，或者僵直的摔在地上时没有磕坏鼻子，守护咒就有使用的意义。
至于远在沉默森林深处调查黑巫师踪迹的助教团、校工委以及三叉剑的巫师们，在学校上空绽放出万千虹光后，仿佛被祸斗咬了，立刻丢下手边所有的工作，火急火燎向回赶去。
所幸这个过程极其短暂。
短到让许多人都以为刚刚那抹气息是自己的错觉。
但街头巷尾如霓虹灯般闪烁的守护咒光、以及贯穿第一大学上空的万条虹光，都在告诉他们那一瞬间的感受是真实不虚的。
节日的氛围在这一刻被彻底打断。
所有人都忘记了禁魔的规矩，戴好兜帽，抱紧法书，脚步匆匆，回家的回家，回校的回校，贝塔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萧条了下来。
除了科尔玛。
科尔玛无处可退，她的脚下就是北区，而她是北区唯一的依靠。
一口吞吃掉一头堪比大巫师的乌鸦之后，青色巨蛇吐着信子，左右张望片刻，最终失望的嘁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消失在沙箱小世界的入口处。
只不过离开前，祂多看了那个站在街头的‘小女巫’一眼——对祂而言，这一眼约莫算是打个招呼，毕竟住在郑清耳朵眼里这么久，祂觉得自己跟那小姑娘也算熟人了，把她的地盘搞乱多少有点抱歉。
但在科尔玛看来，那一眼是明晃晃的威胁与警告。
好半晌，她的耳边才响起肥瑞略显尖锐的声音：“这个沙箱小世界是不是连通了哪个高阶大世界？怎么会钻出这种怪物来！”
女巫咽了口唾沫，感觉身子终于不那么僵直了。
“老姚都没让我感到这么害怕……这位怕是已经超越传奇了吧。”她小心翼翼的吐了一口气，瞄了眼那块清光湛湛的石板，心有余悸。
“说不好，”胖仓鼠咬了咬指甲，拽着女巫发丝，在她的肩头探头探脑：“你也没感受过老姚威力全开的模式，对吧？……唔，说到威力全开……学校守护法阵放出的这些彩虹倒是挺好看的，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啊。”
它的声音带了一丝怀念。
然后它察觉到身下的女巫正一边发抖一边向那块青石板靠近。
“你在干嘛？”
“我打开这个沙箱是为了什么？”
“……那个小兔崽子肯定已经咽气了，别管他，剩下的麻烦丢给学校就好了！你一个小小的大巫师，搅进这种大人物的麻烦里，怕是连渣滓都剩不下！”
科尔玛停下脚步，沉默几秒，再次咬着牙向那块青石板走去，语气坚定：“死没死，总要去看一眼才知道，如果因为我事先没有提醒……”
她的声音渐渐沉寂了下去。
啊啊啊！！
一串惨叫打断了女巫刚刚溢出的歉疚情绪。
伴随着惨叫声，三个身影四仰八叉着从沙箱小世界里翻滚而出，仿佛皮球般，还在地上弹了几下，才停下来。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那块隐匿了一个沙箱的青石板砰然破碎，化作一蓬灰白色的轻沙，微风掠过，沙尘飘摇，很快街上只留下一个规整的凹坑。
女巫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还没等她开口，肥瑞便从她的肩头‘嗖’的一声跳了下去，蹦跶到其中一位年轻巫师面前，叉着爪子，指着那人鼻子骂道：“大过节你不老老实实在学校呆着，四处乱跑个什么劲儿？看见了吗？北区被毁掉的这么多屋子，都是因为你……这个事情你要负责任的！”
郑清昏昏沉沉回过神，看着鼻子前面站着的肥老鼠，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怀念的笑容：“唔……好久不见，舒塔！”
时隔许久，他已经没有了大一时的敏感，难得看见一个老熟鼠，感觉很好。
“我不叫那些名字！”
胖仓鼠咆哮着，跳将起来，一拳砸在了男生鼻尖，直捶的他眼泪汪汪，但郑清却感觉一抹清凉伴随那股酸涩涌遍他的全身，整个人立刻活过来了。
另一边，科尔玛也已经把萧笑与辛胖子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们看到那条巨蛇了吗？”女巫直接了当的询问。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最终，郑清干咳着，摸着耳朵，避开女巫的眼神，很小声的答道：“没，没看到……我们进去没一会儿就昏过去了……醒来已经出来了……”
他描述的有些含糊，科尔玛却没有太过怀疑。
毕竟即便是她直面那条庞然大物都浑身僵直，遑论几个还没注册的在校生了。只不过她还想多问两句时，一团青色的火光骤然浮现在郑清身前不远处，火舌缭绕间，勾勒出一只巴掌大的青鸟形象——
“紧急集合通知！紧急集合通知！请全体助教在收到讯息后，立刻前往第一广场集合，限时一刻。以上！”
青鸟用清亮的声音重复了三遍上述消息后，双翅一拢，脑袋埋入翅膀间，整只鸟再次化作一团青色的火光，刹那间消失不见。
第八百五十九章 猫爪在上定律
禁魔节当晚。
也就是周一晚上。
郑清变成黑猫，久违的去了一趟猫果树，巡查自己的领地，免得被人鸠占鹊巢。印象中，树上很是有几个大猫不老实，总是在觊觎黑猫那张王座。
当然，最大的威胁还是他的影子猫。
上次去猫果树的时候，影子猫‘偷家’的行为就被他抓了个现行——更糟糕的是，那天晚上影子猫左右还有树上的小母猫作陪，全然不当猫子。
今天是开学第六周的周一，距离他上次变成猫（开学第三周的周六）已经整整十六天了。鬼知道这些日子影子猫有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这几周，郑清每个星期五都会变成黑猫与七宗罪的魔鬼们开会，但因为时间有限，他始终没有机会去猫果树，每次开完会后都要匆匆回宿舍，抓紧时间休息或者完成小手任务。
直到今天。
禁魔节这天班里没有组织春游，意外给郑清提供了一点闲暇时间，晚上七点多，他就已经提前结束了预定的学习目标，甚至明日份的小手任务也已经超额完成，所以他迫不及变成黑猫，趁着月色去了猫果树。
不出所料。
他的王座又被窃取了。
影子猫大大咧咧趴在那块树台之上，左右竟簇拥了四只漂亮的小母猫——黑猫注意到其中一只漂亮的波斯猫似乎正打算去闻影子猫的，她的爪子已然掀起了影子猫的尾巴，吓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嗖的一下蹿上猫果树。
“走走走！都给我走！”
黑猫黑着脸，挥舞着爪子，推搡着几只战战兢兢的小母猫，心情格外糟糕。他早就应该预料到，这个季节，影子猫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哟，好久不见！”影子猫——或者说猫十三——愉快的向郑清打了个招呼：“……毕业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黑猫没有搭理它，径直用出了无影脚，想一脚把这个‘僭越者’踹下猫果树。
猫十三的腰灵巧的扭出个弧线，躲过了黑猫的爪子。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它抗议了一句，但半个身子已然被逼到‘王座’之外。
郑清盯着影子猫兀自搭在王座上的两只前爪，很不客气的抬起自己的猫掌，按在它其中一个猫掌掌背上，试着向外推去：“……你先下台，我再好好说话！”
影子猫把爪子从黑猫猫掌下抽出来，反盖在黑猫爪背上。
“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影子猫态度略显强硬的重复着它刚刚的话。
黑猫瞅见自己被压住的猫爪，愣了一秒，眯了眼，把猫掌从影子猫爪子下抽出来，再次按在影子猫爪上：“你先下台！”
影子猫沉默着，抽出猫掌，反盖。
黑猫盯着它，再抽出猫掌，再反盖。
对猫科动物而言，谁的猫爪位于上方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在魔法生物学里，这种行为偏好被称为‘猫爪在上定律’——爪子在上面的，拥有主动权，地位也更高——所以，两只猫并不是在玩游戏。
就这样，你抽，我盖；你反抽，我反盖。猫果树的树枝上挂着的毛团子们已然纷纷睁开眼，谨慎的围观着这一幕，大气也不敢出。
几次三番，两只黑猫的动作也渐渐多了几分火气，双方在抽猫掌与盖猫掌的过程中不自觉的开始弹出了爪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直到一个小白爪按在了两只黑猫的猫爪上，才打断了郑清与他影子之间这场莫名其妙的斗争。
小白爪并不大，按着的力气也很小，却非常神奇的压制住了两个比她大的多的黑爪子，引得猫果树上的毛团们纷纷侧目。
两只黑猫齐齐转头，才发现猫果树的王座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白猫。
小白猫表情严肃，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小爪子一拨，将自己按着的两个大猫爪一左一右向两边分开，然后起身，态度强硬的从两猫之间穿过，左肩拱一下，右肩再拱一下，把两只黑猫都顶到了‘王座’边缘。
偏偏两只大猫还不敢跟她生气。
黑猫没底气自然是因为今天上午惹事时，不小心把她送的哈哈珠子弄坏了，此时正是心虚之时；影子猫没硬扛则是知道轻重——压郑清的爪子大不了两猫臭嘴互喷、互挠一顿，倘若它真的大大咧咧欺负了小白猫，恐怕脑门就该挨一枪，然后重新滚回某人脚下被踩着了。
它一个猫过的快快乐乐，不至于想不开去当别人垫脚料。
但乖乖被眼前这对公母欺负也不是影子猫的脾气。
“哟，你们有小孩儿了？”它一眼便瞅见小白猫脚边跟着的那只拳头大的小猫，顿时阴阳怪气起来：“青丘公馆那位知道吗？我帮你们通知她吧……不客气哟！”
话音未落，它便夹着尾巴，跐溜一下滑离了猫果树，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猫没工夫去找它麻烦。
因为他这时也注意到了小白猫脚边的小白猫——那只拳头大的小猫长的几乎跟白猫一模一样，说不是亲生的都没猫相信——看到它的第一眼，黑猫险些被吓的闭过气去，以为自己又搞出麻烦了。
但立刻，他就反应过来，自己与小白猫之间顶多是互相舔毛的关系，怎么可能有新麻烦呢？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以为舔毛就能生小孩儿的年纪。
许是察觉到黑猫患得患失的表情。
小白猫鄙夷的瞄了他一眼，用尾巴把那拳头大的小东西推到黑猫脚边。黑猫迟疑着，抬起爪子轻轻碰了碰。
冰冷、光滑，全然不似活物。
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蒋玉平时把玩的那块白玉，已经被她摩挲成活灵活现的小猫了啊。换句话说，女巫已经率先完成姚教授分身变形术的课后作业了。
惆怅之余。
黑猫心底油然升起了一丝迫切——他迫不及待想把自己那块黑曜石变成猫，尽快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分身，平日可以代替自己坐镇猫果树，免得影子猫时不时来偷家。
当然，更重要的，变形出的分身还可以代替自己休息，这对开学仅仅一个月就已经疲惫不堪的郑清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事情。
第八百六十章 紧急演练后的余波
隔天清晨。
郑清从睡梦中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握住了自己塞在枕头下面的那块黑宝石，在脑海中努力想象它变成小黑猫的模样。
冰凉的石头让他昏昏沉沉的大脑迅速清醒过来。
“已经有些模样了。”
做早课时，萧笑这样评价郑清手中的宝石：“估摸着再有一个月，或者更短时间，你的小猫就能活过来。”
倘若没有昨晚猫果树上那只小白猫的对比，博士的这句评价肯定能让郑清心情好一整天。但因为昨晚已经见到活过来的小猫，所以博士愈是夸奖，郑清愈是沮丧。
这份沮丧在他进教室看到那只在蒋玉肩头爬来爬去的小白猫后，变得愈发强烈。
周二上午是一节占卜课。
以及一节时间转换的二阶战阵理论。
理论上，刚刚过去一个多星期的上林苑春狩还应该在班上同学们的热议范围内，郑清也做好了继续承受各种奇葩流言袭击的准备。
但他显然忽略了大众的健忘程度，以及昨天白天那场变故的影响。
“……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面！从来没见过！我叔祖在贝塔镇住了小两百年了，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学校守护法阵全力开启时的模样……”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叔祖已经老糊涂了吗？他那种情况，不记得很正常吧。”
“你们俩争论记得不记得、见过没见过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堂哥女朋友的表舅家的小儿子就住在贝塔镇靠近北区的那条街上，他说那条蛇露出了的部分就几百米长，北区一小半街区都被直接压垮了！”
“……贝塔镇邮报统计了几十个目击者，大家异口同声判断，那条大蛇绝对是大巫师级别的妖魔！只不过暂时还没弄清它的底细。”
“不一定是妖魔吧，如果真是大妖闯到距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稀里糊涂结束。”
“学校后来不是发通知说属于‘紧急演练’吗？公孙小狸也反复强调所有安排都是年度内计划好的……是吧，清哥儿？你是助教，你跟大家说一下呗？”
郑清一边瞄着蒋玉的小猫正努力从她帽兜向外爬，一边竖着耳朵心不在焉听路人们的闲话，同时匆匆向教室后排走去，却冷不丁被人拽住了袖子。
“什么？”
他茫然几秒后，迅速回过神，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含糊应付道：“啊，对对，小狸姐说的对……昨天那个事情确实是年度计划，都是安排好的。”
公孙小狸是助教团的发言人，对于昨天的事情，郑清能说的并不比她更多。
手忙脚乱摆脱众人围堵，回到属于他的角落，年轻的助教同学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摸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太疯狂了。”他咕哝着。
“比我们昨天经历的那些事情还疯狂吗？”萧大博士似乎正专注于他的笔记本，却立刻一心二用，顺口嘲讽一下自己的同桌。
郑清假装没有听出他的阴阳怪气。
“报纸上有什么大新闻吗？”他踢了踢前排胖巫师的凳子。
辛抓着一盒鸡米花转过身，另一手拿着一份报纸，非常简洁的总结道：“有啊，很多。比如昨天傍晚在北海狩猎的黑森林猎队意外捡到一头昏厥的达罗海龙，它是被某个地方传来的高阶气息吓晕的；比如白丁世界北苏拉威西的强烈地震突然停止，甚至不远处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也突然熄灭，引得白丁科学家们抓光了头发；再比如威廉姆·戴尔实验室的兀鲁伯魔法塔同时观测到了‘太白食昴，荧惑守心，长庚伴月’的现象，还有谣言说看到旱魃……”
郑清听的稀里糊涂。
完全不理解邮报或者校报为什么会关心白丁世界的地震。
“等等，你刚刚说太白伴月……是什么意思？”他不得不出声打断滔滔不绝的胖巫师，语气难掩困惑：“这种星象很少见吗？”
辛胖子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年轻的助教，然后又看了看教室门口。
“你不要让易教授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他收回目光，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怒其不争：“一个打算提前毕业的学生竟然不懂‘太白食昴’，简直是第一大学的耻辱……昴（ao）曰髦（ao）头，胡星也，简而言之，太白食昴，意味着妖魔入侵；荧惑守心，代表天谴恶兆；长庚伴月，代表灾难降临！”
郑清眨了眨眼睛。
“所以呢？”他还没抓住重点。
萧笑终于按捺不住，出声提点道：“视野放开阔点，你以为昨天学校守护法阵突然全部打开，只是影响布吉岛了吗？或者说，传言中的那条大蛇……”
他很隐晦的瞥了一眼郑清的耳朵。
郑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你以为昨天那条大蛇突然出现造成的破坏力，只局限于贝塔镇北区吗？”说到这里，博士索性抢过胖子手中的报纸，敲了敲他刚刚读过的两条消息：“达罗海龙是北海非常凶猛的海龙种属，据说有海妖王的血脉，等闲一头达罗海龙对付十来头匈牙利树蜂不在话下，你觉得这样的怪物会随随便便昏倒吗？还有白丁世界的地震与火山，我们都知道，地震是有地龙翻身，火山爆发是有火龙洗澡……能把地龙吓的一动不敢动，把火龙吓的沉入岩浆的，又该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郑清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别人或许还在猜测，但他是知道那条小青蛇身份的，所以，当萧笑提到‘达罗海龙有海妖王血脉’‘被吓晕’这样的话后，他立刻百分之百的接受与相信了。
血脉压制在魔法生物间非常普遍。
“总而言之！”
辛胖子重新抢回自己的报纸，一边嚼着嘴里的鸡米花，一边对萧大博士怒目而视，同时不忘热心回答郑清的疑问：“昨天布吉岛上发生的那场‘变故’已经被外面的人视为不祥征兆，或者兵祸前兆了……街上传的沸沸扬扬，据说月下议会还为此召集全体高阶巫师，进行了紧急会议！”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一章 热辣滚烫
胖巫师提到月下议会。
郑清不自觉就想到了月下议会的某位上议员，不自觉想到上次冬狩时她为了救自己差点崩碎四条尾巴，不自觉想象如果这次她知道自己又陷进沙箱会有什么反应，不自觉想象她的美貌、她的嘲笑、以及发怒。
因为不自觉的想了这么多，所以他难免有了一丝走神。
回过神，却发现萧笑正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微妙。
“什么？”
年轻的助教同学下意识擦了擦眼角，然后又摸了摸嘴角：“我早上的眼屎没洗干净，还是嘴巴边有脏东西？”
“你刚刚先摸了鼻子，然后又摸了摸嘴唇。”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没有含糊其辞，非常好心的提醒道：“还记得之前占卜课摸脸占卜法那一节的扩展知识点吗？”
摸脸占卜法。
郑清脑海立刻飘过这个词。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也瞥见桌上那本《基础易学·大学二年级》，索性麻利的翻开属于面相占卜术的章节，很快便在扩展内容里找到了‘摸脸占卜法’的内容。
无意识摸了鼻子，意味着想着的人很快就能见到。
无意识摸到嘴唇，代表对方正在念叨你。
郑清很清楚自己刚刚摸鼻子与摸嘴唇都是无意识的，而且糟糕的是，他刚刚脑子里想的那么多事情，都跟一个人有关。
巫师对卜相是很尊重的。
所以，郑清的小脸儿唰的一下，失了血色，变得惨白。
他白的有理。
占卜课刚刚结束，男生还没来得及颠倒自己的时转沙漏，便被青丘公馆的女仆长提溜到二维进化实验室的办公室了。
因为今天不是苏芽带自己来，让郑清心底有些惴惴不安，满脑子都在琢磨自己这些日子有没有做什么犯禁的事情。
但一进办公室，他的那丝不安立刻烟消云散。
正午时分，阳光格外灿烂，经过高大玻璃窗与稀疏拉叶的过滤后，显得有些朦胧。办公室的主人正在这片朦胧中小憩。
她仰着头，倚靠在高背椅上，朦胧的光线落在她闭着的双眼上，衬的她眼睫毛格外长；落在她的脸颊间，让郑清想到了橘子酱；落在她的嘴唇上，让郑清想到了草莓酱。
阳光、橘子、草莓酱，真是可口的味道呢。
“真漂亮。”
年轻的助教同学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心底不由自主赞叹起来：“不知道学校食堂有没有卖阳光橘子草莓酱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真想尝一尝…人怎么能漂亮到这种地步呢？”
不要责怪他这番赞叹有些语无伦次。
毕竟大家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很多时候都是跳跃且缺乏逻辑的。
只不过他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精通精神类魔法的大巫师。
“想亲就亲，想夸就夸……一直在门口碎碎念做什么呢？”
苏施君仍旧闭着眼，但声音却清晰的响在了男巫耳边，带着她独特的骄傲与爽利：“我只是闭着眼休息，并不是死了，所以下次心里说悄悄话，记得套一层守护法咒……另外，我不是人，你应该说，狐狸怎么能漂亮到这种地步呢？”
一瞬间。
草莓酱变成了辣椒酱，橘子酱变成了滚烫的岩浆。
郑清的精神与肉体在这一刻只能感受到热辣滚烫的侵袭。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强撑着，没有落荒而逃，但整个人都感觉冒烟了。
女巫仿佛没有听到他干巴巴的辩解，自顾自补充道：“……还有，下次夸我的话，大可以当面说出来，不必在心底嘀嘀咕咕，我很喜欢别人夸我的……夸个人都藏在心底偷偷摸摸，我是有多见不得人？”
说话间，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宽松的长袍罩在她的身上，在这一刻却仿佛变成了紧身衣，勾勒出那令人窒息的美好线条。
然后她睁开眼，看向郑清。
朦胧的眼神在朦胧的光里，闪烁着如梦似幻的迷人色彩。
只不过郑清却感受不到丝毫魅力。
女巫前后两番话，让他整个人都过载了，此刻只感觉自己脚底下已经抠出了有十几个卧室的大平层。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噩梦并不是那么讨厌，深切希望自己现在是在梦里。
然而女巫又一次残忍打破了他的幻想，她屈指敲了敲桌子，咚咚咚，极其响亮：“喂，别胡思乱想了，这里不是幻梦境，是我的办公室……当然，如果你觉得尴尬，我们可以当做刚刚那番对话没有发生过。”
她人还怪好嘞~
“不，没有，”郑清感觉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非常僵硬，用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的最张开，发出声音，即便这样，他还感觉自己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不是当做没有发生……而是确实没有发生过。”
女巫挑了挑眉，从容的拿起桌边的材料与羽毛笔，自顾自开始批改实验报告。
郑清则接过小精灵递来的茶水，不顾热辣滚烫，一口气猛灌进肚子里，直喝的脸蛋通红，眼里噙满泪水。
“真的没有发生过。”他喃喃着，脑海不自觉的把进门后的一切重新演绎了一遍，低了头，只觉得脚下的大平层又多了一层。
时间在羽毛笔细碎的沙沙声里一点点流逝。
也一点点抚平着男巫的心理创伤。
直到他情绪重新稳定下来，苏施君才重新抬起头，满意的打量着他：“很好，这份定力很不错，颇有些大巫师风度……我以为你会因为赶时间而焦躁不安呢。”
“时间转换有一点点操作空间的余量，不过不太多，如果你再不开口，我就要告辞了。”男巫老老实实解释着，话锋一转，尝试掌握聊天的主动权：“这个时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于他的尝试，女巫并不在意。
“没事儿，就是想你了，想跟你聊聊天。”她放下羽毛笔，笑吟吟的看着局促的男生，目光在他手腕上滑过，微微一眯：“……唔，你那串哈哈珠子坏掉了吗？”
说话间，她抹下自己手腕上那串晶莹剔透的玉珠，丢进郑清怀里：“作为浪费你时间的礼物……用法跟普通哈哈珠子一样，不过稍微厉害一点儿。”
一个回答、一件礼物。
郑清接的手忙脚乱。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二章 迷你巫师
对于苏施君的这份礼物，郑清是有心拒绝的。
奈何那串珠子实在是太漂亮了，而且珠串间流淌的魔力波动给人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只是捧在手里，就让人心旷神怡，很难想象戴一整天的心情。
这些大巫师实在是太会玩弄魔法了。
当然，对于苏施君口中‘厉害一点儿’的形容词，郑清保持谨慎信任，打算抽时间试验一下，免得重蹈他用符枪重伤瑟普拉诺的故事。
男巫心底闪过这些念头，只是稍稍犹豫了这么几秒钟，办公桌后的女巫就用一句话，堵住了他‘想’还回礼物的打算。
“这串珠子你要是用坏了，还可以找我拿新的。”苏施君从抽屉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凑到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瞄了男生一眼：“但如果你把它弄丢，或者藏起来不敢戴……还记得上次我是怎么惩罚你的吗？”
咔嚓。
她把那颗糖咬的粉碎。
郑清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事实上，当他听到‘惩罚’两个字时，就瞬间回忆起上周一来到这间办公室的经历。
当时苏施君也在吃棒棒糖。
不，她当时吃的是糖人——只不过她咬碎的虽然是糖人，却让郑清有种她把自己连皮带骨吃进了肚子里的感觉。
只是点滴回忆，就让郑清感觉自己脑袋再次冒起了烟。
“哦，还有，前段时间你跟你的影子聊过关于二维进化的经历了，对吧？”
苏施君似乎真的只是找他闲聊，每个话题之间好像都没有什么联系，显得非常跳跃：“聊天记录尽快整理好交给我……”
如果她不提醒，郑清险些忘了她还是自己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
“哦哦，已经整理好了！”
男生顿时想起自己昨天刚刚润色完的材料，连忙从灰布袋里掏出来，恭恭敬敬递给女巫：“……接下来的任务呢？”
“接下来？”
苏施君眼神微妙的看着他：“接下来我把论文准备好后，你在上面签个字。当然，在最终答辩前，我会给你充分时间消化理解的……毕竟它是你的毕业论文。”
所以说，人对尴尬的抗性也是可以提高的。
从进门到现在，郑清已经连续体验了两次‘冒烟’级别的尴尬情绪，以至于当苏施君提及署名论文这种让人很难为情的事情时，他反而情绪稳定，脸连红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听女巫提及影子猫，郑清立刻想起昨天晚上的猫果树，想到影子猫离开前的威胁，不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苏美人的表情。
美人如画，表情平静。
“唔，猫十三……就是我那个影子，昨天说要来拜访你……”他试探着问了一下。
苏施君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来了，昨天晚饭后来园子里溜达了一圈，跟咚咚玩儿了一会儿……据它说有只小白猫生了一只漂亮的小白猫，是真的吗？”
听女巫前面的回答，郑清刚悄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后面一句话，就让他松的气憋在嗓子眼儿里，只恨昨晚手软，没有赏那碎嘴猫一颗血符弹。
“假的！”
他的声音因为迫切显得格外响亮：“那只小白猫没有生小白猫，小白猫是变形术变的，我的意思是，你说的‘生出来的那只小白猫’是变形术变的……”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被他解释的手忙脚乱，格外复杂。
苏施君看着他，把玩着手中的羽毛笔，似乎觉得很好玩。
直到男生闭嘴，她才不慌不忙开口：“你不用急着解释……就算多生一个小白猫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都是成年人，嗯，成年猫了，而且又不是养不起。咚咚多个妹妹或者弟弟不是坏事，平时可以陪她一起玩，总比你给她的那条灰扑扑的狗子要强许多……唔，说到那条狗子，昨天它跑去哪里了，吃午饭的时候都没看到它。”
一番话，几乎每一句郑清都想吐槽。
但那些解释与分辩的内容在他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之后，最终他只能含糊的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毛豆吗？不清楚……大概出去顽了吧，它一向很调皮的。”
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涉及某个立场微妙的古老者，他拿不准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女巫，只能在心底为狗子说了句抱歉。
“这样吗？”
女巫瞄了他一眼，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没出事就好，它跑出去那会儿，贝塔镇冒出来一条大蛇，我差点以为它被蛇吃掉了。”
郑清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耳朵。
“听说昨天因为那条大蛇，月下议会还举行了高阶巫师的紧急会议？”他想起不久前胖巫师嚼着鸡米花告诉他的话，突然有些怀疑吃午饭的时候苏施君是不是在布吉岛，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在哪里开的会？”
苏施君指尖转着肩头的发梢，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在月下古堡，可以走时钟通道……不过你说昨天因为那条大蛇开会，并不准确。实际上，高阶巫师的紧急会议是在那条大蛇出来之前就召集了……只能说，命运的神奇远远超过我们这些小巫师的理解范畴。”
你这样的大巫师都自称‘小巫师’，那我们这样连注册巫师都不是的，该怎么说？微型巫师？迷你巫师？
郑清在心底腹诽着，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手中那串新礼物，心底再次升起一丝不安——这串‘厉害一点儿’的珠子，跟女巫口中的‘小巫师’会不会是一个概念？
“时间差不多了，你该颠倒沙漏，去上课了。”苏施君敲了敲桌子，提醒道。
郑清拿捏不准她想干嘛。
“就……没其他事情了？”他感觉今天这一趟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本来想旁敲侧击跟你聊聊昨天的事情，因为那条大蛇出现的太突然，有些超出预计……但突然觉得没必要。”苏施君一手托腮，一手玩弄着羽毛笔，微微一笑：“你既然还健健康康，活的很好，说明问题不大……如果真遇到什么麻烦，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第八百六十三章 汝日三省汝身
周二下午是一节高阶魔文。
直到蒙特利亚教授与班上大半同学都离开教室，郑清仍旧有些魂不守舍，脑海时不时飘过中午与苏施君见面后，她最后说的那两个字。
对吧。
对吧？
对吧！
每一次回忆，他都尝试用不同语气解读这两个字，但不论更换哪种方式，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如果按照一周前刚刚离开上林苑时下定的决心，自己早就应该与她划清界限了，自然不该在遇到麻烦后去找她。
但不知不觉拖延了一周，他的那份决心也在拖延中悄无声息消失的一干二净。
诚然，他可以在心底说服自己——比如波塞咚的存在让他没有办法与她彻底切割关系；比如她还担任自己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再比如她曾经在大一冬狩时第一次沙箱事故中试图崩碎尾巴来救自己，等等。
这些借口都给了他充足的理由来维持这段模糊而美丽的关系。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就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的脑海飘过这句蕴意丰富的话，忍不住攥了拳，敲了敲自己脑壳，似乎想把那些糟糕的念头都敲出去。
“拳头锤不死人的，想，得用锤子。”胖巫师呵呵冷笑着，反手摸出一个小锤子，咣当一下撂在了郑清面前。
把年轻的助教同学吓了一跳。
“我没有想……我就是有点头疼，老毛病了。”郑清含糊着，推开那柄锤子。
“屁！”
辛胖子满脸鄙夷，伸出粗短的指头戳了戳萧笑：“你让博士说说，你是头疾犯了吗？明明就是想女人了！你这样色（she）的，跟毛豆一毛一样！毛豆看到你就会摇尾巴，你一想到女生就会嘴角上扬，一次次上扬多辛苦，要不要我帮你找个裂口女，让她告诉你嘴角永远上扬的诀窍？”
裂口女的可爱形容顿时让郑清清醒了许多。
还没等他回过神，耳边就传来博士稍显冷淡的声音。
“也不能说他的话错，”宥罪猎队的占卜师带着一如既往的客观口吻评价道：“他因为与不同女巫之间的关系而头疼，跟不同女巫纠缠不清是他的老毛病……换个角度理解他的回答，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我得罪你俩了？”郑清一脸纳闷。
胖巫师握着那柄小锤子，呼呼呼，仿佛在转一支羽毛笔，看的郑清心惊胆战，唯恐他一个不小心，锤子脱手而出，糊在自己脸上。
萧笑很贴心的替辛回答了郑清的困惑：“昨天中午那事儿，害的我俩今天中午被老姚拎去办公室写检查，签了一大堆沉默契约，还不许用魔法，写字写的手都麻了……然后我们问老姚你在干嘛，他笑眯眯跟我们说你在苏议员办公室喝茶。”
只听这个描述，郑清都觉得很气，不给自己一锤子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
“琳达原本跟我约好一起吃午饭的！”胖巫师在一旁咬牙切齿补充道。
“非常抱歉，是我错了。”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双手抱在腹前，九十度弯腰，非常诚恳的鞠躬道歉。
“知错不改，知道错了有屁用！”辛胖子兀自愤愤不平着：“这种道歉的话你说太多遍，我简直可以把它纹在我上了！”
郑清很努力才让自己没有反问——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回答纹在他上——这种一听就会挨揍的话。
“我真的没想哪个女巫。”
他最终口是心非的辩解着，随便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是在想那些乌鸦，想它们会是谁，平常可能躲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偷袭我们……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事儿你们中午跟老姚提了吗？”
两位同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们说了。”萧笑首先确定了前提。
“但老姚态度有点微妙。”
胖巫师也不玩锤子了，抱着胳膊一脸犹疑：“他只说，学校已经关注到相关事态发展，会慎重处理的……还说，我们看到的可能并不是全部事实。”
“用占卜师是思路来揣测，我们似乎可以把老姚的表态理解成某种‘放长线钓大鱼’。但你也知道，以我们的水平，去揣测传奇们的思维，本来就非常滑稽……”
“编辑部也没有更多消息，不管校报还是贝塔镇邮报，发的都是学校给的通稿。流言很多，权威的没有，涉及乌鸦的更是一条都没有……”
“我怀疑就是因为我们跟老姚提了一嘴乌鸦，所以后来才被要求签了那一大堆沉默契约。”
“我跟博士中午讨论过，觉得那些乌鸦应该是冲你来的。还记得寒假的时候，你不小心吃掉的那颗铜豆子吗？八成你已经被它们标记为某个实验体了……对一个实验室来说，如何正常处理一个实验体？”
“拔毛、放血、打晕了切片。”
“想到什么没有？”
“你们那个魔鬼组织上次接到的任务！如果只是某些想收拾你的家伙，不至于为了一场整蛊或恶作剧支付那么高的代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的郑清直挠头，直到博士最后一句话出口，郑清脑海蓦然蹦出了他的前任堪罪使，想到了自己与它在猫果树见面的场景。
这种微妙的情绪，像极了他看到蓝花楹树与那位彩虹巫师团副团长，以及那天青鸟出现后让他嗅到樱花味道时的感觉。
他一时间有些精神恍惚，表情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打起精神！什么时候了还犯傻？现在你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萧大博士拍了拍郑清肩膀，语气带了一丝感慨：“下一次你想到女巫或者嘴角不知不觉上扬的时候，就想想你在学校剩下的时间……在心底问问你自己，课后作业都写完了吗？毕业论文开题了吗？助教小手任务都结束了吗？乌鸦还会偷袭你吗？想完后，如果你还能笑出来，那时候再笑也不迟。”
“你是魔鬼吧！我刚刚没有想女生！”郑清一脸晦气，在他身后吐槽着，脑海刚刚闪过的一丝灵感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叫汝日三省汝身。”博士一本正经纠正道。
ps，关于郑清的微妙情绪，参考第八百三十一章紧急集合
第八百六十四章 愚人节
周四。
四月一日，愚人节，农历二月十七。
宜，订婚，祈福，礼。
忌，安葬，出行。
早上翻看老黄历时，郑清依稀记得去年的愚人节也忌讳安葬，感觉分外有趣，不知是死神拒绝被愚弄，还是死亡忌讳被亵渎。
距离禁魔节，也就是周一贝塔镇里发生的变故已经过去两天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被不同渠道披露出来，整个巫师界对当天发生在布吉岛上的变故也越来越清楚——从第一大学守护法阵短暂的全力展开，到贝塔镇北区疑似传奇阶位的陌生气机爆发，再到学校发布的那段简短且缺乏说服力的公告，无一不向每一位稍稍懂得占卜技巧的巫师表明，这件事另有内幕。
但非常神奇的。
越多的人公认这件事有内幕，反而越少的人在公开场合议论这件事。
这导致原本郑清以为会持续十天半月的舆情，在短短两三天里就有偃旗息鼓的态势。用403宿舍里某位专业人士的话来说，这是一次标准的降维打击。
“事实已经反复的证明了，巫师阶位对社会舆情来说，是最大的变量。”
周四上午的魔药课实践部分，辛胖子在等待藏红花浸渍的过程中，如是说道：“……巫师阶位每提高一个梯度，舆情对真实情况的反映就下降一个清晰度。换句话说，普通巫师不敢过分讨论涉及高阶巫师的事情，因为祂们的‘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大概率是真实不虚的……而身为低阶巫师，他们又不清楚界限在什么地方，所以‘忌讳’就成了最佳应对方式。还记得去年魔咒课我们学的‘讳’字的十几种用法吗？诶！之所以它有那么丰富的含义，就因为它对这个社会的运转规则领会的非常深刻！”
说话间，他将浸渍好的药草倒掉水，包裹进薄纱中开始挤压——讲台上，李教授正用他那略显微弱的声音反复强调‘挤压时避免根茎残留’‘禁止使用魔法干涉制作过程’‘要挤压至药草失去原本颜色’等等操作细节。
“你们有没有觉得禁魔节这天特别容易出事啊。”郑清一边用指腹挤压着自己面前的纱袋，一边若有所思的数落起来：“今年禁魔节是贝塔镇那边出事，去年禁魔节，是临钟湖的鱼人搞事……禁魔节这个名字是不是跟学校气运相冲啊。”
去年禁魔节，临钟湖鱼人部落的年轻鱼人们为了抗议学校干预鱼人部落的独立地位，搞了一次环湖大游行，它们搅浑湖水、揪水牛的尾巴、拔火鸟的羽毛，还把河童丢到岸上吓唬来往女巫，惹得学校内气氛紧张了好几天。
“不是禁魔节晦气，而是巫师们选择在禁魔节这天释放积聚在社会中的‘戾气’。”萧笑用手腕扶了扶眼镜，认真分析道：“从占卜学的角度看，戾气上冲，有伤天和，影响天地间气运流转，反馈到现实中，就会在这天爆发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故……”
“戾气怎么释放？”郑清很感兴趣的追问。
他下意识觉得这种涉及高维概念力量的释放方式会与禁咒咒力释放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大家都不使用魔法的时候，被魔力束缚的戾气自然而然就会释放出来。”萧笑言简意赅的解释着。
显然，他也不清楚具体方式，只是照本宣科的重复书上的概念。郑清则琢磨着‘自然而然’几个字，一时沉吟不语。
旁边，胖巫师已然将那团草药汁水碾压干净，听两位同伴讨论禁魔节容易出事，忽然插嘴说了一条新闻：“其实今年临钟湖鱼人部落那些年轻鱼人也打算搞事情，像去年那样，但禁魔节那天，贝塔镇那条大蛇的气机一扫，整个临钟湖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年轻鱼人们都被老鱼人塞进湖底，仿佛一群受惊的鹌鹑……”
啪！
胖巫师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他气冲冲回过头，却见魔药课教授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身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考你一下，这个巴掌，打一副药。”
一个巴掌打一副药？
辛胖子一脸懵逼看向自己几位同伴——张季信闭耳塞听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郑清正低着头专心致志捏他的草药汁，萧笑则捧着笔记本念念有词，仿佛在背诵课本上的药方。
梅林在上，他什么时候见过萧大博士背书啊！
“抱歉，教授，我不知道。”胖巫师非常光棍儿的认栽，露出一脸憨厚的愧疚。
“这服药就叫‘胡屠巴掌’，传自古代某位胡姓屠夫。”
李教授擦了擦手，慢条斯理解释道：“著名魔法理论家张山樵，也就是号称‘天目山樵’的那位老人评论这服药，说道‘巴掌性热，味辛，祛痰，明目，治失心疯，解马屁毒，生猪油拌服，一时三刻生效’……我刚刚手上没有抹猪油，所以药效差一点，但想来治疗‘失心疯’或者‘明目’的效果应该是有的？”
他最后似乎是一句反问。
但才会反驳这句话——辛胖子小鸡啄米般点着头，生怕速度稍微慢一点，李教授就会再给他后脑勺一巴掌。
教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左右看了看，警告般提醒几位年轻巫师：“刚刚给他用的那副药，如果你们需要，尽管开口……不管有谁眼神不好，看不见这是课堂，还是得了失心疯，胆大包天去随意议论陌生的传奇巫师，我都可以免费赠送几个疗程的。”
一圈儿人脑袋齐刷刷摇的拨浪鼓。
直到教授转身巡查其他试验台，辛胖子才收回视线，摸着后脑勺，咬牙切齿看向几位同伴，嘴唇蠕动着，无声骂道：“一群不讲义气的！”
萧笑捧着笔记本，给胖哥儿亮出他刚刚写好的回答——老黄历，今日宜，祈福，你祈福了吗？
郑清看着那句反问，突然有点莫名心慌。
因为他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距离他们不远处几位女巫的试验台前，蒋玉正挽着袖子，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的手臂，手腕上一串暗金色的哈哈珠子显得格外醒目。
郑清很清楚，她不是这种高调的性格。
第八百六十五章 蒋玉的警告
「你的那串哈哈珠子呢？」
周四下午，分身变形术课，老姚还没进教室之前，仅有两位同学的教室被凝重的气氛挤的满满当当，尤其蒋玉很自然的问出这个问题后。
该来的终归会来。
郑清心底反而松了一口气。
「禁魔节那天，我跟博士还有胖子去北区见科尔玛学姐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乌鸦，被他们毁掉了。」他几乎不假思索，便给出了最真实与正确的答案。
对于这个回答，郑清已经在心底复盘过许多次了，经过慎重模拟，他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很难在一位优秀且熟悉自己的女巫面前撒谎，与其事后不小心被拆穿，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给出最正确的答案。
果然，听到这个回答，蒋玉的注意力顿时被某个关键词转移，不再关注哈哈珠子毁掉这件事，甚至没有询问郑清去北区干嘛。
「乌鸦？哪里来的乌鸦……它们还没死光吗？」女巫的眉毛很好看的蹙了一下，一把按住了那只正扒着她手腕玩耍的白玉小猫。
郑清心头微微一喜。
脸上却露出十分的严肃。
「或许吧。」
他的用词虽然不确定，但语气却极为肯定：「前段时间，我去了一次樱花酒馆，当时科尔玛学姐给我算过一卦……」
郑清简单描述了自己拿到的那张‘逆位高塔"，以及那天晚上的噩梦，梦里见到的挂在鹰架上的干枯乌鸦与祝祷的徒们。
「这次我们在北区陷入沙箱后，见到了梦里的那些鹰架……」
他三言两语回忆了沙箱中的经历后，稍稍停顿片刻，最终谨慎的补充道：「逃出来之前，我们看到几个戴着乌鸦面具的巫师，被一只大乌鸦救走了……那些面具，与寒假我们完成猎队晋级任务时遇到的那些家伙一模一样！」
白玉小猫终于逃离了女巫的束缚，一溜烟跑到男巫袖口处，蹭着他的手腕，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小心别让它把你袖扣叼走。」蒋玉提醒后，一脸认真看向男生：「这件事为什么之前没跟我说过？」
郑清用两根指头夹住白玉小猫，把它送回它的主人手中。
「因为你的课表比我还满……我不想让你更辛苦。」他很小声的解释道。
女巫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摆弄着手底的白玉小猫，半晌，才重新抬起头。
「你也快毕业了……这个学期剩下时间，呆在学校里，那些乌鸦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说到这里，她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补充道：「另外，科尔玛学姐那边，我建议你跟她保持一点点距离……当然，我知道你现在是边缘学院的助教，她是边缘学院副院长，我的意思是，除了工作以外，尽量保持距离。」
郑清惊讶的抬起眉毛。
这可是第一次，蒋玉非常明确的要求他与某位女巫‘保持距离"，以至于他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态度还是应该明确的。
「我跟她之间是清白……我是说，我们没有关系的！」男生迫切想表达某些意思，只不过用词有些糟糕。
女巫的脸上浮现一层樱桃般的淡淡红色。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抓起白玉小猫，砸进郑清怀里，语气有些嗔怪，但话锋一转，又带了一丝凝重：「其实是我之前听家里长辈聊过几句跟学姐有关的事情……大概是说，她现在被学校内外那些争夺‘边缘学院院长"的战争波及到了……而她因为进阶根基不够扎实，所以情况非常微妙，不完全是走火入魔……这种时候，
与她保持安全距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白玉小猫扒拉着男生的胸口，试着钻进他怀里，郑清拎着它的尾巴，把它拽出来，再次小心翼翼还给女巫。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脑海已经飞快浮现这几次去樱花酒馆见科尔玛时的经历，心底顿时多了几分明悟——或许他之前察觉的‘不对劲"，原因就在于此。
「非常好，非常好！」
老姚熟悉的声音突兀在两位年轻巫师耳边响起，郑清霍然抬头，这才发现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桌前，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蒋玉手中那只白玉小猫：「我注意到蒋玉同学已经完成了分身变形术第一阶段练习内容……你呢？」
他转头看向郑清。
郑清一脸赧然，摊开手心，露出一直攥着的那块黑曜石，它已经有了几分猫形，而且仿佛被一层胞衣裹着，时不时还蠕动一下。
看着自己的，郑清忍不住又看了看蒋玉的。
或许因为传奇巫师的到来，让那只白玉小猫感受到一丝敬畏，此刻它在女巫手心表现的非常驯顺，盘尾而坐，端庄乖巧。
这让他愈发沮丧。
老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发表评论。
「嗯，情况我大概已经了解了。」他拨拉了一下课桌上两位年轻巫师的作业本，纸页在他指尖哗啦啦翻过。
郑清这才注意到教授的指尖不断闪烁过细碎的光影，仿佛一段卡帧的视频。他已经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魔法小白了，很容易就从这些细节判断出眼前这位教授并非真人或者义身，而仅仅是一抹投影。
「我们前几节课进度比较顺利，所以这节课，你们自习罢，不讲新内容……你们两个尽量保持进度一致性。」
说到这里，教授伸出手指，敲了敲郑清的脑壳：「尤其是你，尽快踏出分身变形术的第一步。人家蒋玉的猫已经四处乱爬了，你的猫连胡子跟眼睫毛都分不清楚，不脸红吗？」
郑清陪着笑，没有丁点儿脸红的冲动。
这让他在心底感慨，有些怀念大一时那个稍受批评就红脸的可口少年。
「那教授您呢？」
女巫很大胆的看向似乎正准备坐回讲台上的老姚，很委婉的驱逐道：「您在教室，我们自习的效率会很低的……您毕竟是一位传奇，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战战兢兢……皮尔斯先生说过，轻松愉快的环境有利于学习。」
老姚撇了撇嘴。
「我可一点儿不觉得你在战战兢兢。」他小声嘀咕着，身影却‘啪"的一声，非常响亮的消失在了教室。
第八百六十六章 诚实是最好的选择
投影原本可以悄无声息的消失的。
就像泡沫。
但老姚却选择了高调且响亮的方式，仿佛一声甩鞭，非常神奇的，郑清竟可以从那清脆的声音里听出几分揶揄。
他难得露出一丝局促，偷觑了女巫一眼。
在教授投影消失后，蒋玉飞快的清理掉桌上的书本，从小包里端出一个个精致的小碟子，整整齐齐摆在两人的书桌上。
“这是……”
正握着黑色玉石努力想让它变形的男巫偷觑时注意到这一幕，有些发愣，只是眨眼间，两人宽大的书桌已经被摆的满满当当。白玉小猫翘着尾巴，灵活的穿梭在碟子之间，左闻右嗅，一脸满足的模样。
“哦，一点简单的下午茶。”
女巫合着手，愉快的回答道：“学习太辛苦，容易低血糖，而且既然教授不在，就我们两个人……可以稍微自由一点，不必那么拘束……来点吗？”
郑清是经过青丘公馆高强度培训的。
虽然女巫端出来的许多‘茶歇’他一时没认出来，但只是认出来的几个——比如意式前菜brchette（布切塔）；疑似carpaio（卡尔帕乔）或沙西米的轻薄肉片，郑清有理由怀疑那是龙肉；以及用薄火腿肉包裹着的蜜瓜，等等——单看这些菜品的精致程度，就跟‘简单’两个字没有一点儿关系，让他有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下午茶吗？
“……来点什么？”女巫又看了他一眼。
郑清稍稍迟疑了几秒，抬起的手越过那盘堆砌了番茄、起司与黑鱼子酱的布切塔，指了指角落里最朴素的一盘面包——
“那个吧。”
他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教室外面，很好，没有人。
蒋玉把角落里的白瓷盘置换到男生面前。
“这是什么？三明治？”
郑清从盘子里掂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酸甜可口的酱汁让他眼前顿时一亮，仿佛尝到了酿制的阳光：“这是什么果酱？”
他迫不及待追问。
女巫眉眼弯弯。
“橘子草莓酱。”她小心的转了转盘子，把盘子里另一块糕点也推到男巫手边：“味道确实不错，听说男巫们都很喜欢。”
郑清侧过脸，剧烈的咳嗽起来，非常希望这是愚人节的一个玩笑——周二他去见苏施君的时候，在她办公室里曾经‘通感’过这个果酱。
问题是，当时他只是看在阳光、脸颊与嘴唇的时候，在心底闪过那么一点念头。没道理在那时被人了思想。
但如果是巧合，那这个巧合也太精致了，精致到仿佛有人用小刻刀一点点琢磨出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这个果酱很少见呐。”他斟酌着，眼角余光小心打量着女巫的脸色，总有种心思被人看透的感觉。
“是家里长辈寄来的。”
蒋玉语气轻快，完全没有注意到男生紧张的神色：“就是那个跟我聊科尔玛学姐近况的长辈……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确实，非常，非常，惊人。”郑清诚恳的评价道。
吃过几块点心。
泡了两杯茶。
女巫端着小巧精致的茶杯，吹着气，垂着眼皮看着杯子里波光粼粼的水纹，很自然的把话题扯回到课前的那个‘小问题’上：“……我看你戴了一串新的哈哈珠子，哪里买的，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刚刚给嘴里塞了一颗碧根果的郑清，举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先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饰品，在上课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摘下了那串新珠子——然后他又小心的瞄了一眼仍旧垂着眼皮小口啜饮的女生，大脑开始疯狂转动。
毫无疑问，既然问出了这样的话，代表蒋玉肯定看到了自己之前戴的那串珠子，甚至可能已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了。
至于她是周二下午的魔文课就看到了那串珠子，还是周四上午的魔药课才察觉，亦或者是李萌那个小舌头乱说了什么话，对郑清而言并没有区别。
因为此刻郑清的两个手现在都在明处，所以即便他想掐算一下都找不到机会。
唯一最可靠的选择还是‘诚实’。
“不是买的。”
年轻的助教同学老老实实从灰布袋深处摸出那串新珠子，双手捧着，递给女巫，简单解释道：“就是禁魔节那天出事后，二维进化实验室找我了解情况，知道我那串哈哈珠子毁掉了，所以给了我一串新的，暂时用来防身……”
即便是实话，也要讲究叙述技巧的。
女巫不置可否，放下茶杯，接过郑清递来的珠串，看着上面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难怪看着这么眼熟……之前见苏姐戴过的。”
郑清感觉后背冒出一层白毛汗。
“……比我给你的那串好。”她摩挲着其中一颗玉珠，给出了非常可观的评价：“我只是在手里握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它除了清心静气外，还在帮我梳理魔力……你试验过它的战斗力吗？应该很厉害吧。”
“简单试验过，每一颗差不多相当于一头注册巫师级别的怪物。”郑清有些不自然的捏起一颗松子，撬开它的外壳，擦掉松仁外那层薄薄的油皮，然后补充道：“……唔，它这个珠子跟你的不一样，化出的不是炼金人偶，而是一只只炼金狐狸。”
“一个，两个，三个……”
蒋玉一颗颗捻过，最后赞叹道：“一共九颗珠子，相当于九个注册巫师级别的帮手。不愧是青丘家的大小姐。”
这话，郑清必须当做没听见。
只不过有的时候，可以假装听不见，但不能假装看不见。
当那串珠子被蒋玉还回来的时候，一同落在郑清手心的，还有一个毛茸茸绳结模样的东西，在他手心蠕动着，活灵活现，宛如一条小龙。
“这是……”他愕然看向女巫。
“是用大毛颌下绒毛编的小玩意，”蒋玉没有给郑清拒绝的机会：“注入魔力后，能幻化成一条小小的钟山毛龙，算是不错的代步工具……我也有一条。”
她亮出自己另一个手腕，露出与郑清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编织绳结，只不过一条有犄角，一条没有犄角。
第八百六十七章 平衡与波及
隔天清晨。
做早课的时候。
萧笑很容易便发现了郑清两个手腕上的‘异物’。
“昨天中午你不是还躲躲闪闪，生怕别人看到你那串新珠子吗？”
他把‘别人’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声音带着几分调侃：“……怎么今天突然放开了？那个新手链是什么情况？”
郑清闭着眼，慢条斯理的打着‘不拳’，没有理会耳边的好奇宝宝。
直到早课告一段落。
两人溜达着向场地边缘走时，因为担心矮个子男巫在胖巫师面前乱嚼舌头，他才哼唧着简单说了一下那条青色毛龙手链的来历，末了，还若有若无的强调了‘平衡’之类的概念。
萧笑对于郑清这种掩耳盗铃的说辞很是不以为然。
“处处讲平衡，最终的结果只会让每个人都觉得不平衡。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依靠‘不平衡’产生的‘高低势能’来驱动着不断向前发展的。”
他语重心长告诫着年轻的助教同学：“具体到爱情上面……现实与爱情也是不可能平衡的，平衡是魔法学中的理想状态，就像经济学里的理性人，可想象而不可存在焉。”
郑清没在意他的聒噪。
倒是对他说教里的某个词来了兴趣。
“你也懂经济学？”
在魔法世界听到这么不魔法的词，显然让他有些意外——虽然布吉岛上有银行、第一大学有保险、苏施君还跟郑清讨论过月下航空的股票，但作为一个人口规模有限的社会，巫师们并没有动力、也没有需要，去发展‘理性人’这种程度的经济学。
“多新鲜！”
萧大博士用鼻子哼出了三个字，斜乜着郑清：“当你跟科尔玛学姐或者慧骃族那位小马娘纠缠不清的时候，我可一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不要胡说八道！”
郑清颇有些恼羞的瞪了他一眼——这份恼羞只有一两分是因为‘纠缠不清’这个词，倒有八九分是因为博士提到露娜·慧骃的缘故。
那位在上林苑舞会上信誓旦旦要给自己生小马驹的慧骃族小母马，进了学校后反而变得异乎寻常的老实，并没有像郑清想象的那样痴缠着他。
这让他事先准备好的诸多‘说辞’与‘手段’都落了空，每每想来，总让人有些难为情，即便四周无人，也会让他尴尬的脚趾扣地。
更何况眼下被旁人提及，再次唤醒了他试着努力忘却的记忆。
“什么纠缠不清？渣哥儿又跟谁纠缠不清了？”
辛胖子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郑清回过头，看到他手里拎着的豆浆、油饼与茶叶蛋，抿了抿嘴，最终决定不跟胖子一般见识。
他选择息事宁人，掌握着早餐主动权的胖巫师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所以说，这是个的世界。”
辛胖子摇头晃脑着，语气带着一副悲天悯人：“钱总是流向不缺钱的人，爱总是流向不缺爱的人，女人总是簇拥在不缺女人的男人身旁，新闻总是发生在不想出现新闻的地方……”
“有什么新闻出现在不想出现新闻的地方了吗？”
郑清不得不打断胖子奇谈怪论，他一手捏着油饼，狠狠啃了一口，馥郁的麦香很好的缓解了他心底的积郁。
但胖巫师的下一句话就险些让他噎死。
“禁魔节那天你在北区的事情，被每日号角报捅出去了。”
似乎猜到郑清会被噎，辛在说完这句话后，很贴心的递过去热腾腾的豆浆，看着郑清被烫的满头大汗，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情况不算糟糕，报道只是说‘边缘学院副院长科尔玛大巫师与边缘学院的郑清助教等多人在场’，并没有涉及你在这次事件中发挥的具体作用，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郑清一手捏着热乎乎的油饼，一手端着热腾腾的豆浆，百思不得其解。
校报与贝塔镇邮报都不敢乱播报的消息，每日号角有几个胆子，在这件事上胡乱发声？退一万步，为什么报道里只出现了他的名字，另外两个当事人却变成了‘等多人’？
还没等他把怀疑的视线投向两位同伴。
萧笑若有所思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原来如此……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是被波及了。”
“波及？”
郑清听着这个熟悉的词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为此刻他的血液正向胃部涌去，大脑一时跟不上博士略显跳跃的思维——或者说，博士不需要像他那样，因为这篇新闻而生出那许多担忧。
“对。按道理说，每日号角报是没理由对这种程度的事故说三道四的。”
显然，萧笑也有与郑清相似判断，但他随即话锋一转，给出了郑清没有更进一步思考的结论：“唯一的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给了每日号角无法拒绝的压力、要求或者报酬，让他们咬着牙发了这篇报道……”
“为什么不去找校报或贝塔镇邮报？这两份报纸的影响力不是更大吗？”
“这就要用到你之前提的那个词了——平衡。”
萧笑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使用被他鄙夷了半天的概念：“除了学校，没有人可以影响校报；而贝塔镇邮报的独立性并不比校报差许多。所以假设真的有一位大人物，那么他需要在‘影响力’与‘可操控性’之间寻找一个平衡。每日号角报就是这个完美的平衡点。因为去年爆了你跟苏议员之间的大料，每日号角这几个月活的可滋润太多了。”
说到这里，他没等郑清开口吐槽，转头看向胖巫师：“……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么你提到的那片文章里，肯定在若有若无的指责北区那场事故与科尔玛学姐有关系，对吧。”
他的语气很有把握。
胖巫师则竖起了大拇指：“不是若有若无的指责，而是非常直白的揣测，科尔玛学姐是依靠‘召唤未知存在进阶大巫师’，所以必然对‘非法魔法仪式’产生路径依赖……换言之，报道怀疑那条大蛇是学姐召唤来的，她需要为一系列事故负全部责任。”
终于有人给自己背锅。
郑清心底却没有多少喜悦。
因为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波及’这个词耳熟了。昨天下午分身变形术的‘茶歇’时，蒋玉就曾提醒过他的。
第八百六十八章 胎动
与萧笑的推测相似。
每日号角报的新报道并未让郑清重新回到第一大学舆论场的中心，反而风头正劲的边缘学院副院长科尔玛，成为了众矢之的。
只用了一个中午。
学府里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北区大巫师是不是真的进行了一次新的非法魔法实验，那条庞大的青蛇到底是星空哪位存在的化身，学校是否许可了这次实验，以及联盟最终会如何惩罚这种疑似违反《法典》的行文。
是的，在舆论中，科尔玛已然成为禁魔节当天那些事故的最大责任人——甚至有传言，一些在那天因为青蛇气机扫荡不小心摔伤或者受到惊吓的巫师，正在相互串联，打算去丹哈格对科尔玛提起集体诉讼。
北区巫师团虽然有些穷酸，但科尔玛另一个职务，边缘学院副院长，却是第一大学认可并大力支持的。
这个世界上，能光明正大薅学校羊毛的机会并不多见。
「人们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其他人，而不同利益群体之间尤甚。」
因为落了个清净，所以郑清可以站在第三方角度观察这场舆论风暴，难得领悟出了一些东西：「再者，对于禁忌的议论也总能触发人类心底最隐秘的……」
此时已是晚饭后。
张季信照例被他哥唤去做助理，辛胖子回了宿舍审稿，而且久违的，郑清今天没有收到七宗罪那些魔鬼们的召唤，有一个晚上的‘空闲"，因此打算与萧笑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
两人走在路上，聊起这几日发生的事，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总而言之，世界的运行并不受道德约束，有的时候，不幸之事，也会发生在善良的人身上。」郑清对科尔玛学姐遭受无妄之灾表示遗憾。
「这话不对。」
萧笑竖起一根指头，很认真的摇了摇：「不幸之事发生在坏人身上，对旁人而言，那是幸运，是天谴；不幸之事发生在好人身上，那才是悲剧、是不幸……所以，不是‘有的时候"。」
「你这话听着好拗口。」郑清摸了摸下巴。
「拗口也好过难以理解……就像今天中午突然扩散开的，关于北区的议论，我就有些难以理解。」
说到这里，萧笑语气难得带了一丝惆怅，他扶了扶眼镜，看着远处似乎在交头接耳的路人，摇了摇头：「大家之前还对禁魔节那天的事情噤若寒蝉，只不过一篇报道，就让大家敢胡乱议论了……谁给大家的勇气？」
「一曰，枪打出头鸟；二曰，法不责众；三曰浑水摸鱼、顺势推舟。」
郑清竖起三根指头，向上做了个‘捉"的动作，似乎要捉住树上那只正他们的双尾松鼠，但说的话却与之毫无关系：
「……每日号角报不论是得了哪位大人物授意还是它自己头铁，总之，它既然开了口子，后面群情汹涌自然也可以理解了，就像久淤的堤坝破了溃……当然，大部分普通巫师议论传奇的胆子不多，但借着议论传奇的机会皮里阳秋、含沙射影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还不小。」
呼！
树上的双尾松鼠可没姑息树下的威胁，毫不客气的砸下来一颗坏掉的栗子。郑清稍一偏头，那颗栗子擦着他的耳朵落在了身后的石板上。
啪嗒！
干栗子在地面蹦跶着，发出响亮的挑衅声。
郑清瞄了一眼树上那个活蹦乱跳的小东西，思忖要不要过会儿变成黑猫后，把它捉了在猫果树吊一晚上——想来猫果树上的毛团子们会很喜欢这个玩具的。
远处临钟湖水还有一角倒映了尚未完全落下的太阳的余晖，金红交加，几乎淹没了那些常年寓居湖
面的大鸟们的身影。
轻风拂面，微凉，却很舒服。
郑清很喜欢这种感觉，唯一遗憾的，走在自己身旁的不是蒋玉，而是萧笑。他忍不住责怪的看了矮个子男巫的一眼。
萧笑只觉莫名其妙。
不过，就在他准备发问时，一只晃晃悠悠的纸鹤以极快的速度向郑清冲了过去，看那副歪歪斜斜的模样，俨然有重要事情。
所以他把那份莫名其妙先憋了回去。
郑清伸手摘下纸鹤，摊开，眯着眼扫了一下信纸上的内容，猛然停下了脚步。
萧笑也跟着停下了，歪着头，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他语气带着一丝好奇。
郑清抬起头，晃了晃手中那张信纸，脸上带着一丝惊喜：「胎动了！」
一瞬间，宥罪猎队里平素最稳重、情绪最淡漠的占卜师脸色大变，先是震惊，继而皱眉，接着摇头，最后叹了一口气。
「谁的？」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语气难掩疲惫：「苏议员？蒋玉？还是说伊莲娜真的去养胎了？哪怕是那头慧骃族的小马娘也可以，但绝不可以是北区那位大巫师。她那边水太深，你把持不住，会被淹死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消停一阵子！」
郑清一脸愕然。
继而大怒。
「是宿舍那三个小精灵！」
年轻的助教同学脸色涨红，像极了发力前的张季信，就差撸起袖子戴拳套了，他压低声音咆哮道：「我在你印象里就那么不堪吗？」
说话间，他把那张信纸塞到矮个子男巫鼻子下面。
萧笑眉毛挑的老高，不置可否的戴回了眼镜。
——向日葵上的小精灵胎动了，速归！
「唔，吓我一跳。」他咕哝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图书馆，脸上带了一丝迟疑：「那图书馆的位子……」
「图书馆什么时候都能去！」郑清推着他，急匆匆原路返回。
如果不是毛龙手链承载能力有限，郑清怎么都要尝试一下它的速度，即便如此，两人回到403宿舍也没有用多少工夫。
当他急匆匆推门而入后，迎面而来的辛胖子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旋即，郑清看到了桌上那株向日葵，以及正围绕着向日葵翩翩起舞的小精灵们。
她们手拉着手，环绕在那株盛开的向日葵周围，半透明的翅膀无声扑闪着，空气里流淌着轻柔温暖的吟唱——
草在结它的种子
树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看着
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一片朦胧的曦光
衬着暗绿的露影
我们飞在夜海中
去打捞遗失的繁星
……
……
第八百六十九章 有关蜕变的讨论
寒假后，郑清回到403宿舍，第一次看到向日葵花盘上的那几只小精灵时，她们只是恹恹的睡着，仿佛得了嗜睡症。
只不过她们肋下那双宛如花骨朵的初生幼翅却清楚的告诉郑清，这不是嗜睡，而是蜕变。
萧笑为三个蜕变中的小精灵查阅了许多资料，最后在《炼金生命》里找到一服对特殊变异有辅助促进效果的古方；辛胖子则为三只小精灵调配出了豪麻精油，敷在她们身上，为她们人为制造了一层胞衣。
两位舍友都以为这些小精灵之所以蜕变是因为她们曾经濒临死亡，‘破而后立’才否极泰来，只有郑清心底明白，她们大概因为接触了自己的血液，所以才能摆脱原本的桎梏。
人造的生命。
人造的机缘。
人造的胞衣。
加以时间与魔力的催化，或许很快就要诞生一个源自‘人造’的奇迹了。
当郑清脑海闪过这些凌乱念头的同时，也终于看到了胖子来信提到的‘胎动’——此刻，向日葵花盘上那三个半透明的胞衣，正在微微蠕动着，似乎里面的小精灵正在伸懒腰，可以根据胞衣上起伏的小拳头隐约判断出她们的动作。
萧笑径直打开他的竹简法书，展开了一层透明结界，罩在了那些兀自旁若无人着翩翩起舞的小精灵们周围。
郑清凑到结界前，仔细打量着那些小精灵，半晌，才迟疑道：“你有没有感觉……”
“太快了。”
萧笑也像郑清那样认真观察着向日葵花盘里缓慢蠕动的身影，没有等郑清说完，便自顾自接口：“蜕变三要素：魔力、时间与机缘。她们既然已经开始蜕变，机缘是不缺的；在第一大学，魔力也很充裕。唯有时间……缺乏足够时间积累的蜕变，不是升华，而是。”
郑清强忍住在自己手指头上割几个口子，把血涂满小精灵那层胞衣的冲动。
“或许因为她们个头很小，所以蜕变速度会快一些。”
胖巫师插嘴道：“正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生命长度不同，世界观不同，蜕变自然也会不同。”
郑清觉得他这话有理。
“她们在里面挣扎多久了？”他看着那缓缓蠕动的胞衣，颇有些急不可耐，恨不得亲自上手帮忙撕开。
所幸面前还有一层结界。
“不知道。”
胖巫师费力的弯着腰，喘了一口气：“我回来的时候，这些小精灵就在唱歌了，我观察了几分钟……然后立刻给你们飞了纸鹤。”
“会不会是胞衣太厚了，所以她们挣不开？”
萧笑的脸贴在结界表面，鼻尖几乎要把那层薄薄的魔力薄膜戳破，而且非常罕见的没有抱着那本黑壳笔记本，只是自顾自念叨：“不过看上去她们三个周身魔力波动稳定、气息均匀……祝祷的小精灵们也没有惊慌失措……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音乐啊，总能带给人更丰富的感触。”
胖巫师没有理会博士嘀嘀咕咕的声音，重新站起身，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扶着腰扭了扭，眼睛却毫不斜视的盯着向日葵花盘上的三个小精灵。
郑清看了看左边，然后又看了看右边。
“我们要不要找几位专业人士帮忙看看？”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也大概能猜出两位同伴的深浅，所以给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稳妥的答案。
“找谁？魔药课的李教授？占卜学的易教授？还是老姚？”
萧笑接连给出三个选择，最后却摇了摇头，指着花盘上蠕动的三个胞衣，提醒某人：“你以为她们是生病的精灵吗？清醒点，助教先生，她们是人造生命，正在进行一次未经允许的生命蜕变……换句话说，我们正在参与一场涉及生命魔法的非法实验！”
‘非法实验’四个字颇有些吓人。
也是郑清从未思考过的角度。
但仔细想想，却很有道理——任何与生命相关的魔法，都非常危险，正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道魔法如果可以救人，那么自然也可以杀人，所以与之有关的法术传播、魔法实验等均受到联盟的严格管制。
“渣哥儿你这个学期是打算毕业的，确实不适合沾染这种事情。”辛胖子的视线终于中小精灵们身上挪开，安慰的拍了拍郑清肩膀，然后看向窗外，语气带了一丝不安：“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在学校搞这种事情……不会被发现吧？”
他那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冲进阳台，把厚重的窗帘拉上。
“现在才知道担心？”
萧笑鄙夷的看着惴惴不安的两位同伴，哼了一声：“联盟之所以对第一大学格外在意，最大原因就在于此——不可控——学校的教学风气过于宽松，经常出现违反联盟《法典》却匿而不报的情况。这对联盟权威是极大的损害。”
“你的意思是，学校知道这个？”胖巫师指着那朵向日葵，音调都变了。
“多新鲜！”
宥罪的占卜师扶了扶眼镜，瞟了他一眼：“学校守护法阵一天二十四小时扫荡着整个学校，蚂蚁都会记录下来，你这种没有刻意防备的特殊进化现象，怎么可能不被察觉？更不要提学校现在明面上就坐镇着两位传奇巫师……传奇的视野极其宽广与深远，小精灵异常进化这种关乎某个族群的特殊事件，在他们眼中恐怕就像黑夜里的火光一样耀眼。”
“但这个蜕变很有价值。”郑清声音很轻，像是怕隔墙有耳。
“所以他们假装看不见。”胖巫师也回过味来。
“就像那些乌鸦？”
“就像那些乌鸦。”
宿舍里的气氛因为最后两句话，突然变得沉重了许多。郑清不自觉的捏了捏虎口，仿佛能够从皮肤下面感受到一颗硬邦邦的铜豆子。
半晌。
他才勉强笑了笑，把话题重新扯回到‘非法实验’的讨论之前：“……实际上，我刚刚提议时，想找的‘专业人士’是杜泽姆博士或者青丘公馆那位大小姐。”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章 渣渣
“找老婆就找老婆，说那么含蓄干嘛……能让你显得更无辜一点吗？”
听到郑清遮遮掩掩的提及青丘公馆里那位，萧笑顿时翻着白眼开启了毒舌模式，同时，他也立刻想起图书馆前接到纸鹤时的那一幕，忍不住转头对胖巫师吐槽：“还有你，写信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认真点，‘胎动’是什么鬼用词！”
沉重的气氛被打破。
辛胖子也非常明智的忘记了与乌鸦有关的话题，好奇自己的用词有什么问题。
博士简单解释了一下之前的误解。
胖巫师笑的前俯后仰。
让人怀疑他会把自己的腰晃断。
“汗流浃背了吧，渣桑！”
他拍了拍郑清的肩膀，一脸揶揄：“我记得大巫师王尔德说过，世间一切都关乎性，除了性本身；性关乎法力……如果你真的想左拥右抱、前举后宫，那么伱必然需要大法力的。”
郑清没有理会胖巫师的胡言乱语，只是把他的肥爪子抖掉，专心致志的打量着向日葵花盘上的三个胎包。
只不过盯了许久，三个小精灵也始终没有钻出那似乎极薄的胞衣，反而环绕着向日葵翩翩起舞的小精灵们，先后从半空中落下，收敛了翅膀，仰着头，抱了手，眼巴巴祈祷着。
“你们觉得她们还会在里面呆多久？”
郑清直起腰，回头问了一句。
胖巫师的目光与郑清的视线交错，胖脸上又挤满了褶子。
“她们水太深，你会被淹死的。”他化用着博士的某句话，吭哧吭哧笑个不停，一副魔药中毒的反应。
“有那么好笑吗？”郑清有点纳闷。
“人生总有那么一刻，让你每次想起的时候，嘴角都会疯狂上扬。”萧笑此时也拿出了他的黑壳笔记，已经做完记录，抬起头，看了一眼结界中的小精灵，斟酌起来：“至于她们还要呆多久，我倾向于至少还需要一天以上，毕竟火龙破壳需要至少一个月，鱼人咬破卵泡也要一个星期，虽然这些小精灵的胞衣是人为制造的，但作为一种……”
嗤嗤。
胖巫师不知又想起什么，抱着肚子，笑的眼角冒出泪花。
注意到郑清略显凶狠的眼神，胖巫师立刻强忍着泪花辩解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裂口女嘴角天天扬那么高，也是因为她们每时每刻都在想高兴的事情吗？”说话间，郑清伸手冲胖巫师脸上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你再笑，小心我让你变成裂口男！”
刺啦！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撕扯声回荡在不大的宿舍里。
郑清没有撕烂胖巫师的嘴，但胖巫师却仿佛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充满魔性的笑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郑清举起的手也停滞在了半空，转过头，愕然看向书桌。
结界内。
向日葵花盘上。
原本在几位年轻巫师预计中会持续一天以上的胞衣，非常突兀的被扯开了个小口，露出一小截藕节般白生生的胳膊，仿佛三朝未满的婴儿。
似乎察觉到屋子里一瞬间的停滞，那只小手迟疑的捏了捏，左右摆了摆，好像在与众人打招呼。
呼啦啦！
刚刚落在桌上没多久的小精灵们齐齐震动翅膀，争先恐后飞起，向那条胳膊飞去，似乎想第一个触摸新生的小精灵，却又纷纷在最后关头胆怯的停了下来，一个个你挤我我挤你，安静而热烈的簇拥在一起。
郑清强忍住戳破萧笑布置的那层结界的冲动。
三张大脸睁大眼睛，很没礼貌的向里望去，挤挤挨挨着，满脸热切，仿佛冬天贴在玻璃窗上向屋子里张望的狼外婆。
刺啦！刺啦！
又是两声细微的撕拉声出现，向日葵花盘上另外两个沉睡的胞衣里几乎同时也伸出一条胳膊，向所有人打了招呼。
不知为何，此时郑清脑海蓦然浮现了一首欢快的儿歌——
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哒啦滴哒啦
它能实现小小的愿望有神奇的魔法
听说每个小孩都想要得到它
准备好啦哦呦~
一起探索吧！
……
胞衣内的小精灵仿佛通感到了男生心底的儿歌，伴随着音乐的节奏，愉快的左摇右摆着，在‘别再拖拖拉拉，太阳就要下山啦’的时候，纷纷挣脱那层胞衣的束缚，先后探出头，露出三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儿。
太漂亮了。
仿佛青丘公馆小花园里绽放的花朵。
郑清屏住呼吸，看着她们一点点从胞衣中挣出，一点点抖开两双蜷缩的翅膀，一点点迎风长大，从拳头大小，须臾间长成三尺高低；看着她们嫩绿的长发、碧绿的眸子、以及身上那袭漂亮的深绿色纱裙；看着她们睁开眼，用好奇而胆怯的目光左右张望，直到她们的目光与他接触，很自然的，他感受到了她们的喜悦。
兮兮！
兮兮！
簇拥在花盘周围的小精灵们迫不及待一涌而上，分食了三只‘大精灵’脱落的胞衣。这种行为对小精灵而言非常罕见，因为她们平时都只吃宿主调配的魔露，极少食用固体食物。
不过考虑到那层胞衣主料也是魔药，似乎也可以接受。
“兮兮…”
“咿…”
三只小精灵初时开口，还发出其他小精灵一般的声音，但很快，她们口中便出来其他音节，似乎在努力发出不同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们振动起还不是非常舒展的翅膀，离开书桌，向几位男生飞去，途中非常精确的绕过萧笑与辛胖子，很显然想把第一次拥抱交给郑清。
“咿…”
“咿呀…”
郑清欣慰的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小囡囡。
“咿呀呀……”
“咿咿呀呀！”
“渣渣！”
“渣渣？渣渣！”
郑清脸上的欣慰还未褪去，便僵硬在了原地，伸出的胳膊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深渊吹来的寒风冻住了。
辛胖子再次抱着肚子笑起来。
这一次，郑清没有理由阻止他了，因为向来沉稳的萧笑也低着头，抖起了肩膀。唯有三个争先恐后扑向‘老父亲’的小精灵，不明所以，依旧满口‘渣渣’的扑进郑清怀里，叫的热情无比。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一章 安排（上）
郑清仰面躺在地上。
被三个三尺有余的小精灵迎面飞撞在身上，他没有当场骨折吐血已经是皮糙肉厚了。所幸三个小精灵在最后时刻很有默契的拉扯了男生一把，延缓了他摔倒的速度，没有让他的脑袋直接砸在地板上。
但郑清宁愿脑袋重重砸在地板上，当场晕过去。
他瞪着无神的双眼，看着粘在天花板角落里几块墨绿色的霉斑，听着胖子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耳边回荡着清脆悦耳的‘渣渣’声，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啊，让我变成一块霉斑吧。
他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就那么安静的呆在墙角腐烂吧、变质吧、毁灭吧。
“渣渣~”
“渣~抱~”
“抱抱~渣~”
小精灵——不，准确说，应该是‘大精灵’，三尺高的小精灵，已经不能被称为小精灵了，她们与普通小精灵的区别，几可媲美大巫师与普通巫师之间的区别——大精灵婉转动听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宿舍，肥猫团团意外表现出几分和善，难得像只真猫一样喵喵叫着，在大精灵们身旁蹭来蹭去，其间还夹杂着胖巫师断断续续的笑声，以及博士重重的咳嗽，一时间，403宿舍竟有一种冷清却又热闹的矛盾感觉。
“唔，她们已经进化出更高级的语言系统了。”
萧大博士干咳着重新开口，试图用一个严肃点的话题驱散四周快活的空气：“或许你可以开始教她们说话……教些正经的东西。”
辛胖子笑的更大声了。
郑清没有搭理他俩。
继续冷漠的盯着天花板。
不需要博士提醒，从这三个小家伙喊出‘渣渣’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这点了。但那又怎样？能让她们把说出来的词儿重新咽回肚子里面吗？连说出口的话都重新吞不进肚子里，也算语言功能进化吗？
他的脑海闪过这个无理取闹的念头。
与此同时，三个大精灵里，有两个正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仿佛小狗般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剩下那个干脆直接鸭子坐在他的胸口，两只白嫩嫩的小手胡乱在他脸上抓来抓去，全然不怕把他这个主人憋死。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突兀出现，仿佛一记凶狠的甩鞭，瞬间夺走屋子里所有存在的注意力，包括大小精灵与团团，以及萧笑，齐齐安静下来，看向拍巴掌的胖子。
甚至郑清的眼珠子都轮了一下。
“坏事了，坏事了！”
胖巫师跺着脚，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模样：“这些小精灵是平时听我们叫‘渣哥儿’听多了，所以以为那是你名字，才那么叫你的，对吧？”
郑清把轮过去的眼珠子重新轮回天花板的方向。
心累，不想说话。
倒是萧笑，扶了扶眼镜，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我们极少称呼渣哥儿的真名，她们意识又不够强大，混淆这种事情也是难免的。”
这隐约已经在给郑清递梯子了。
但他不想下来。
就想装一会儿死。
而且，躺在地上，也很舒服的说。
“我的意思是，她们这算是‘耳濡目染’出来的习惯，对吧？”胖巫师纠结着用词，小眼睛一下一下的瞟着郑清。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笑眯着眼，狐疑的看向胖巫师。
“咳，”
胖巫师干咳一声，伸手拎住团团的颈后皮，把它揽进怀里，强调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到几个类似的情况……当然，我不是说团团，它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
肥猫在他怀里张牙舞爪的挣扎着。
与胖子相比，它更喜欢香香的大精灵。
“……我也不是说毛豆，”辛胖子牢牢抱住肥猫，声音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不过毛豆喜欢学猫叫就是个坏习惯……”
没有等他说完，郑清就腾的一下坐起身。
差点把趴在他身上的那只大精灵甩出去，所幸她及时张开翅膀、揽住了男巫的脖子，才勉强保持了‘挂件’的身份。
但郑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肥猫、毛豆、坏习惯。
他终于没办法装死了。
因为根据胖巫师不断‘递进’与‘暗示’的两个例子，他惊恐的想到了另一个还没学会说话的小家伙——波塞咚！
是哦！
万一波塞咚也不学好呢？
一想到小狐狸长大后，某天突然开口说话，张口就是‘渣哥儿’‘渣渣’‘渣爹’‘爸渣’之类的词，郑清就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不行，他必须防患于未然，把这种风险掐死在摇篮里。
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光仍存，天色还未黑，去一趟贝塔镇完全来得及。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着走。”
萧笑一把扯住打算向外跑的郑清，指了指兀自挂在他身上的三个大精灵：“正好，你出去的时候，把她们也带走……如果青丘公馆不方便，也可以安放在d&k里。”
嗷！
胖巫师怀里传来肥猫愤怒的咆哮，似乎在怒叱博士的建议。
“什么？”
郑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几个挂件儿，才回过神——确实，三个小精灵变成三个大精灵之后，此时看去，已然如幼女一般，再如平常那样藏在男生宿舍，多有不便。
“哦……好。”
他点头答应着，正欲出门，屋子里剩下的小精灵们呼啦啦蜂拥而上，一齐挂在了男巫身上，一副不肯放他走的模样。
“把她们都带走吧。”
辛胖子摸了摸怀里眼中陡然失去光彩的肥猫，叹了一口气：“分开她们有点不合适……当初让她们住进来，是为了她们健康。现在大家都很健康，找个更适合她们的住处很必要了。”
“出门记得挂隐身符，这几个大精灵太引人注目了。”博士紧接着提醒。
“还有，尽量把她们安放在青丘公馆。”
辛胖子语气非常认真，似乎生怕郑清没想到，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叮当耳朵与叮咚耳朵两个鼠人兄弟背后有传奇巫师，所以它们住在d&k、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都很安全……但这几个小精灵可没有那么强的背景，保不齐会惹来那些觊觎的疯子，所以呆在苏议员的庇护下，非常必要。”
“哦，还有，一定不要寄宿去女生宿舍。”临出门前，萧笑拽住郑清的胳膊，郑重其事的叮嘱道：“千万不要，切切！”
第八百七十二章 安排（下）
如果没有萧笑最后一句叮嘱，郑清还真的打算中途去找一下蒋玉。
在他看来，如果蒋玉愿意收留这些小精灵，自然比把她们放在青丘公馆更合适。
一方面，苏施君身份比较敏感——这个敏感单纯只是男女关系而言——虽然郑清现在没有勇气真的与那位上议员小姐做切割，但在这种事情上，跳过蒋玉求助青丘公馆，让他莫名产生一种自己真的很渣的感觉。
尤其三个大精灵还在他耳边满心欢喜嚷嚷‘渣渣’这两个字的时候。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小精灵从治疗之初，就是蒋玉一直帮忙着郑清前后张罗的。不论是最初去贝塔镇拜访杜泽姆博士，还是后来为小精灵们提供漂亮的纸屋子，她一直都很关心这些小家伙，提供了很多帮助，所以现在她们蜕变成功，他很想跟她分享这份惊喜。
除此之外，郑清还有一点私心。
小精灵们平日在生活中辅助能力颇强，想来变成大精灵后，应该更好。蒋玉这个学期每周三十节课，如果能有这些小精灵日常帮忙，肯定能给她节省不少精力。再加上不久前她刚刚送了自己一条毛龙手链，把这些大小精灵交给她，某种意义上也算回礼。
只不过，虽然考虑了很多。
但出于对宥罪猎队占卜师的尊重，以及时间因素，郑清最终还是没有去女生宿舍，径直出了校门，来到了青丘公馆。
幸亏他这么做了。
郑清来到青丘公馆的时候，苏施君不在家，给他开门的是苏芽。郑清没看到波塞咚的身影，但却注意到毛豆在栅栏后的小花园里冲他摇尾巴，所以他猜小狐狸可能正在满院子捉花或者草玩耍。
越过门前小溪。
郑清第一时间撤去了挂在几只大精灵身上的隐身符。
还没等他开口，苏芽两个毛茸茸的耳朵就‘噌’的一下从头发里炸了起来，与此同时，她那条大尾巴也呼啦一下掉出裙子。
“你跟小姐又生了三个宝宝？还是已经化形了的？”她咋咋呼呼的叫着，全然不顾这声惊呼瞬间引来门廊窗台间多少八卦的视线。
郑清被这两句反问打的头晕目眩。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啊！”
他气急败坏的看向狐女仆，然后又抬头环顾左右，颇有些惊慌失措：“别听她胡说……这是毁谤！她毁谤我！”
公馆里其他女仆们怎么想的，郑清不得而知，但原本摇着尾巴的毛豆歪脑袋的表情，却让郑清有些心塞。
与此同时，穿着漂亮小裙子的波塞咚也从花园里蹿出，脑袋上趴着一个尖叫的花，尾巴上还沾了几片枯叶，兴冲冲向几只大精灵冲了过来。
“不是跟小姐生的？”
苏芽瞬间领悟了男巫反驳的缘故，然后用她那核桃仁大的脑子补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那就是跟其他骚狐狸？伱背叛了小姐！”
她向后一蹦，炸着耳朵，义正言辞指向兀自站在门口的客人。
嗖！
一道白色身影从狐女仆身侧一跃而过。
波塞咚‘咚’的一声撞进郑清怀里，把他原本有些郁闷的心口撞的愈发堵塞。而小狐狸却不自知，吱吱叫着，用爪子拍着胸口，兴高采烈与郑清身侧的大精灵们打着招呼，一副大姐大的模样。
三只大精灵拽着郑清的衣角，用好奇而胆怯的目光打量着这座漂亮的花园，面前那个漂亮的狐女仆，以及正与她们打招呼的小狐狸，莫名感到一丝亲近。
而随她们一起来的小精灵们，原本三三两两挂在她们身上，受到波塞咚的惊吓，腾的一下振翅而起，在半空盘旋几周后，才心惊胆战重新落下，只不过躲藏的更严实了一点。
“渣男！”苏芽语气愈发严厉。
她的指责似乎惊到了大精灵们。
三个大精灵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抓着郑清的手攥的愈发紧了些，同时不约而同念叨起那个让郑清深恶痛绝的绰号——
“渣渣！”
“渣~~抱！”
“抱抱，渣~！”
苏芽一脸鄙夷的看向郑清，仿佛得到了某些铁证。
郑清眼角余光看见了趴在自己怀里，正一脸兴奋向左右打着招呼的波塞咚，突然感觉十分的心累。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渣渣’，叫我‘清哥儿’或者‘郑哥’。”他一脸疲惫的看向躲在身后的三只大精灵，感觉一路的叮嘱完全白费了。
然后他才又看向苏芽，非常坚决的否认：“还有，你也别再胡说八道了……”
“她倒也不算是胡说。”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与此同时，包括苏芽在内，四周露了头的公馆女仆们齐齐鞠躬迎接公馆主人的回归，毛豆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躲在郑清怀里的波塞咚脸上笑容一僵，脑袋一低，钻进郑清臂弯，假装没有听到苏施君的声音。
倒是趴在她脑袋上的那只花战战兢兢，一副随时会闭过气的模样。
郑清愕然转头，看向苏施君。
青丘公馆的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侧，笑吟吟的摸了摸其中一个大精灵的脑袋，似乎意识到男巫的困惑，轻描淡写道：“你不觉得她们跟我长的有一点点像吗？苏芽看差，也不全是她的错。”
郑清张开的嘴缓缓闭上，目光在大精灵与苏施君之间徘徊。
然后他的嘴又不自觉的、一点一点重新张开。
原本他只是觉得这些大精灵很漂亮，而且很熟悉的漂亮——在他看来，丑八怪们各有各的丑陋，漂亮的人都是一样的漂亮，这种事情不需要在意——但此刻仔细对比，他才蓦然意识到，那种熟悉感是因为她们与苏施君眉眼间确凿无疑有几丝相像之处。
甚至大精灵们身上的气息，也隐约带了几分青丘女仆们的感觉。
原本她们是小精灵时，脸蛋只有指甲盖大小，模样并不分明，但当她们长大后，眉眼清晰，面容的相似之处就显露出来了。
“这不可能…”男巫声音有些艰涩。
“为什么不可能。”苏施君瞄了他一眼，语气倒没有责怪，只是有点好奇：“你是真的忘了这些小精灵的出身了吗？”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三章 她们的名字
养了近两年。
郑清早就把这些小精灵当成自己家人般的存在了。
以至于苏施君那句反问出口后，他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是了，这些小精灵最初的主人是入学专机上那位空乘的，她叫什么来着？
苏旗君。
苏施君。
脑海闪过这两个名字的瞬间，郑清已然把苏芽的误解，大精灵的容貌，以及苏施君那句反问联系在了一起，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幸亏听了萧笑的话，没把这几位小祖宗送到女生宿舍。
他暗自庆幸着。
青丘公馆的主人显然看懂了男生的表情，没有继续为难他，牵起一个大精灵，一边她的头发，仔细打量她的模样，一边顺口问道：“……你是打算让她们住在这里吗？”
被她捉住的大精灵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背后的两双翅膀僵硬的蜷成一团；另外两个大精灵瑟缩在郑清身后，努力降低她们的存在感。反倒是那些小精灵们，度过最初的惊慌期，适应了四周舒适熟悉的气息，又被波塞咚撩弄，没心没肺的以郑清为中心玩起了捉迷藏。
听到苏施君的问题，郑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几个问题。
“你知道她们是小精灵？”
他指了指面前的大精灵。
但话没说完，郑清就知道这个问题蠢了，他假装没有看到苏芽鄙夷的眼神，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又问道：“你不好奇吗？”
他觉得苏施君面对这三个大精灵表现的太‘淡定’了。
如果没有记错，这些大精灵在今日之前，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她们的出现，几乎相当于宣布一个新的‘超凡种族’的诞生——理论上，只有顶尖的大巫师才有能力造化超凡种族，而一个新超凡种族的诞生，往往意味着一位新的传奇的诞生。
最近一次与之相关的事件，应该是鼠仙人造化出‘鼠人’一族。当然，这个案例比较特殊，因为地下鼠族原本是鼠仙人造化失败的半成品，鼠仙人在黑狱意外获得进阶传奇的契机，两相辅助，鼠人一族才最终诞生。
“好奇，也不好奇。”
苏施君抬头，看向郑清，突兀的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对伱而言，应该很正常。或者说，对于苏施君的男人来说，这种程度，应该是理所应当。”
郑清脸唰的一下红了。
虽然接过很多次，但这种程度直球，他还是有些招架不住。这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而是她太漂亮了，让人始终不能习惯的漂亮。
她下一步是不是要壁咚自己啊！
但我身后没墙呐！
年轻男巫满脑子胡思乱想，僵硬着脖子，试图向后倒一倒，避开那根手指。
所幸苏施君没有做出更‘虎狼’的举动，牵着那个大精灵，转身向公馆内走去，苏芽忙不迭卷起尾巴跟在后面。
转身的同时，她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团青色的火光从她指尖一闪而逝。郑清看出那是‘青鸟传音’的咒语痕迹，只是不清楚苏施君在跟谁联系。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下巴，手背上隐约残留了一丝缥缈的香气，让人闻之欲醉。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连忙跟了上去。
耳边，传来公馆主人轻飘飘的声音：“……另外，也是精力有限。你知道，我现在主持着学校的‘二维进化实验室’，做的事情与生命魔法不能说毫无干系，但交集也是很小的。没有更多精力浪费在‘好奇’这两个字上……”
郑清努力摒弃自己的胡思乱想，试图用一个‘有见地的观点’表达自己现在很冷静：“我以为‘二维进化’与‘生命进化’属于一个范畴呢。”
苏施君回头，看了他一眼，眉毛微微扬起：“能想到这点，很不错了……原本我想过阵子再提这件事，但既然你想到了……我的实验室有几个助理位置，你要不要替她们签了？权当是替你写论文的报酬。”
郑清下意识就想婉拒。
开玩笑，他第一次进那个什么二维进化实验室，就被人割了影子。天知道自家这些大精灵被女巫借走后会割掉什么！
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不远处便有人替他开口拒绝。
“她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学习，而不是进实验室。”
科尔玛站在公馆大厅的入口处，依靠在门边，手中端着一杯奶茶，冲郑清举了举：“……我来给她们办入学手续。”
郑清为之愕然。
他可不记得自己给这位北区大贤者去信。
“是我刚刚通知她的。”
苏施君解答了郑清的困惑，抬手摸了摸身边大精灵的脑袋，眉眼弯弯：“这些小家伙需要一个恰当的身份，没有比边缘学院更好的切入机会了……她们可以与鼠老头儿造化的那几个鼠人熟悉熟悉，互相帮助。”
说话间，她也来到门口，将牵着的大精灵的手交到科尔玛手中：“你来的可够快的，端着茶杯就来了？进实验室与入学并不冲突，我们几个上学的时候，谁没在实验室当过苦力？”
科尔玛没有在这件事上多与公馆主人争辩。
毕竟她不是这些大精灵的主人。
她接过那个大精灵的小手，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她的模样。刚刚诞生没多久的大精灵接连被两位大巫师围观，颇有些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回过头，看向郑清，满眼祈求。
“别怕，她们不是坏人。”郑清安抚的抓住她另一只手。
大精灵肉眼可见镇定下来。
“真是令人惊叹的作品。”
科尔玛语气中满是赞叹，指尖拂过大精灵的脸颊、发丝，仿佛在触碰一件精致的艺术品，然后，她很突兀的问道：“她们有名字吗？”
这事儿郑清还真的没考虑过。
“当然有。”
已经卸下斗篷的苏施君在不远处，替郑清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手里牵着的是郑苏依，后面两个是郑苏霜，郑苏珊。”
郑清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
恕他眼拙，一时没认出哪个是‘二’，哪个是‘三’。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四章 由花名册想到的
想要入学，就要建学籍，入档案。
就需要名字。
身世‘清白’如耳朵兄弟，在入学的时候，也取了‘丁当’‘丁咚’两个名字，方便学院登记造册，遑论身世有些麻烦的几个大精灵了。
苏施君愿意接过这些麻烦，郑清很感激。
只不过她给她们起的名字，让他感觉头皮发麻，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很突兀的，他脑海中浮现了小时候看的电视剧《济公游记》里那张半哭半笑的面孔，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恐怕并不比那个老和尚好太多。
听到这三个名字的科尔玛，表情也有些微妙。
“是这样吗？”
她很负责任的多问了郑清一下，或许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搞事情，她还特意解释道：“我原以为这些大精灵是苏议员实验室的产品。”
郑清可不信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一群小精灵的。
她明知故问！
年轻的助教同学很勉强的笑了笑，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含糊着承认道：“这些名字……听上去不错，我觉得大家都会喜欢的。”
论装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么……”
边缘学院的副院长没有继续为难他，微微一笑，顺势掏出一个花名册，摊开在‘郑苏依’面前，示意道：“来，乖，在这里签个字……不会写字没关系，画个圈就可以了。”
被她牵着的大精灵再次回过头，眼巴巴看向郑清。
这个圈得画。
郑清老老实实接过羽毛笔，向大精灵做了示范，看着她们的气息先后落在了花名册上，才松了一口气。
来之前，他只想着给这些大小精灵们找个临时住处，却不料让她们成了第一大学的学生。在布吉岛这一年多，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这所大学的影响力，联盟内每年很多年轻巫师想方设法试图进入这所大学，却找不到门路，而这三个大精灵刚刚‘出生’没多久，便稀里糊涂进了第一大学花名册，属实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不仅如此，成为第一大学的学生，对这些大精灵后续的身份认定也非常有帮助——联盟或者丹哈格的老巫师们，也许可以对几个幸运儿的机缘说三道四、乃至进行严厉苛刻的调查，却不能无视第一大学学生的正当权益。
诚然，边缘学院现在只是初创，甚至还没有正式挂牌成立，但谁都知道它将成为第一大学的第五个学院。
仅仅这几个星期，报纸上关于那些试图‘自降身份混入边缘族群’的新闻就不止一桩，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这是第一大学的那个花名册吗？”
心情骤然轻松许多的郑清，注意力被科尔玛手中的花名册吸引，语气带了几分好奇：“我听说学校的花名册会直接显示被录取者的姓名……还可以手动填写吗？”
他依稀看见郑氏三姐妹上面是丁家两兄弟，更多名字就看不到了。
“这只是一本副册。”
科尔玛没有给男生更多的机会，合上花名册，拍了拍它的封面，很认真的解释道：“边缘学院的最终录取规则还在斟酌中，现在录入的每一个种族、每一类巫师，都会成为以后录取的参考标准……咒语是规则的集合体，而不是意识的集合体，总要给它打个样，它才知道运行逻辑是什么。”
最后一句话，郑清理解了好一会儿。
虽然科尔玛说的是那本花名册——花名册自主录取的功能源自某个咒语，它表现出的意识实际上只是具现化的录取规则——但郑清听到这句话后，却不受控制的想到了自己体内那颗禁咒树苗，想到它的运行逻辑，想到它可能对自己的影响。
这种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邪法师之所以堕落，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他们被邪恶的咒语运行规则所影响，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巫师可以影响魔法效果（譬如强大巫师施展普通魔法，威力也很强大），相应的，强大的魔法对巫师也会产生反作用力。
郑清不想变成‘秩序’的化身。
他想做自己。
——‘所以我才经常做出不符合秩序的选择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闪过这个念头了，但每一次闪过这个念头，总会莫名产生一种源自意识最深处、正进行‘自我拯救’的古怪神圣感，愈发体悟到魔法的微妙与神秘了。
魔法忌讳胡思乱想。
郑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摒弃脑海中那些芜杂的念头，只留下与眼前这些大小精灵有关的想法。
好消息是，按照科尔玛的说法，以后新诞生的大精灵，也都有机会直接名列边缘学院的花名册。
坏消息是，这几个大精灵下周就会出现在他的课堂上了。
这条坏消息是科尔玛临走前带给郑清的。
得到花名册签名的北区大巫师并没有在青丘公馆久留，临行前，这位边缘学院的副院长愉快的通知了监护人大精灵们的入学时间：“如果你们没有其他安排，她们下周就可以进入边缘学院上课了……都是预科，无所谓进度不进度，但尽快入学，能帮她们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这对她们很重要。”
科尔玛最后的这个判断非常准确，而且几乎立刻就得到应验了。
当郑清留下这些大小精灵试图离开青丘公馆时，他前脚还没跨过青丘公馆的栅栏，大精灵们已经在栅栏外小溪上给他架设了一座漂亮的小木桥，叉着腰，一脸骄傲的看着他，似乎想得到男巫的夸奖。
这让郑清既头痛又欣慰。
他不得不再次把她们带回公馆，再三叮嘱，要她们老老实实听苏施君的话，不要跟着自己，不要再回403宿舍——他绞尽脑汁，仿佛一位专业的契约师，给这些精灵们拟定了非常复杂详尽的规则，确保她们能够暂时呆在青丘公馆。
不论是对小精灵还是大精灵，对郑清的‘新规则’都感到困惑与惶恐。她们很难克服源自本能的选择，却又无法拒绝来自郑清的命令。
郑清不得不在大大小小眼泪汪汪的环境下落荒而逃。
第八百七十五章 来自钟山的提醒
虽然有‘起名"‘入学"乃至‘依依不舍"等等这些预料之外的小插曲。
但郑清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青丘公馆的最直接原因。
离开公馆前，他特意找机会与波塞咚单独聊了聊，小声儿仔细的叮咛道：「…你跟那三个大精灵玩耍的时候，一定要纠正他们对我的称呼，包括你，你以后如果学会说话，决不能学那些不好的，什么‘渣哥"‘渣渣"之类，是绝对不可以的。你是一个淑女。哪怕以后你叫我‘清哥儿"呢？」
他的态度很诚恳，语气很真挚。
然小狐狸却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着头，脑袋一直望向睡房方向——那几个大精灵正被女仆们带着熟悉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公馆——她迫不及待想与自己的新伙伴们玩耍。
郑清最终只能忧心忡忡的离去。
他已经意识到，涉及称呼的教育，恐怕会是一个漫长而反复的过程。
……
……
回到学校的郑清，没有直接回403，而是去了女生宿舍楼下。
这个行程原本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但因为青丘公馆里遇到的那些‘小意外"，他不得不调整自己先前的想法，提前给蒋玉报备一下那三个大精灵的情况。
他可不想女巫在下周四边缘学院的课上才第一次知道那三个大精灵的名字。
时间已近八点。
天色很黑。
郑清不想被来来往往的女巫们的关注，所以挂了隐身符，但不知是不是符纸受了潮气，今天他用的这沓符总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不是使用时持续冒出火星、就是用到一半符箓突然失效，所幸灰布袋里储备充分，一时倒也不虞隐身失败。
他没有在楼下等多久。
大约只过了半个小时，蒋玉便匆匆来到楼下，她穿了一件蓬松的米色高领毛衣，以及一条卡其色半身裙，尖头粗跟的女巫靴前半截是杏色，后半截却是黑色，优雅中增添了几分神秘感，让人总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靴子与裙摆之间。
她一眼便看到了躲在树后的郑清。
「如果你想在女生宿舍外保持低调，隐身符是最差的选择。」
她笑着抽出法书，展开一道小巧的隐秘结界，抬手在侧后方圈了一块不小的面积：「为了避免某些窥伺女生宿舍，楼前面这一片区域布满了各种反侦察与隐匿踪迹的咒语。除非是我们女生施展的魔法，否则就会像你这些隐身符……很容易出现各种故障。」
「你是怎么看到我的？」郑清此刻的眼神清澈而愚蠢。
蒋玉叹了一口气。
「你给我的纸鹤说你在楼下等我，楼下只有这棵金合欢树后面不时冒出一小簇火花……来来往往的女巫谁看不见？」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补充道：「楼下经常有这种情况，女巫们也会心照不宣的互相打个掩护……唔，不说这些了……不是说好猫果树见吗？怎么这么早，还来这里找我……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郑清真的茫然了。
「猫果树？我不……」
他否认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气急败坏的纸鹤便从夜色中窜出，啪叽一下落在他的肩膀上，抬起翅膀，疲惫的擦了擦额头。
感受到纸鹤上熟悉的气息，郑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女巫话中之意，原来她给自己飞鹤传书了。
女巫眉毛微挑，伸手，替男巫摘下那只青色的纸鹤，制止了它去啄他耳朵的动作，然后径直将纸鹤塞进口袋里。
「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她的脸上带了一丝恍然：「原来你还没收到纸鹤。
按理说，它去男生宿舍应该很快……你之前不在宿舍吗？」
郑清总是很佩服那些惯于抽丝剥茧、从细小线索中得出正确结论的人。
只不过他不是很适应自己变成线索。
「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三个沉睡的小精灵蜕变成功了。」郑清没有立刻回答女生的问题，而是先开始解释前因后果：「她们变成了三个大精灵，每个都有三尺多高，背上新长出一对翅膀，半透明的，很像我们施展‘蜉蝣之翼"时的翅膀……」
蒋玉耐心的听着他絮絮叨叨讲着今天晚饭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没有打断，只是中途听到他去了青丘公馆时，女巫伸手挽起他的胳膊，带着他换了个更清净的地方，漫步月色校园中。
直到郑清闭了嘴。
她才总结道：「所以说，那三个大精灵是以‘郑苏依，郑苏霜，郑苏珊"这三个名字列入边缘学院的花名册，对吧？」
她的语气很冷静。
郑清却莫名感到一丝心虚。
「对。」他很小声的答应这，脚下的步子变得有些僵硬。
「不愧是苏议员，这么简单的名字也能起的这么好听。」
出乎预料，女巫没有表现出恼火，反而很认真的夸奖了苏施君的选择，随即话锋一转：「你做的也不错……因为就算你把那几个大精灵送到我这边，我也会劝你交给学校照顾的。相比较而言，苏议员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郑清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这也是今天晚上我找你的原因。」女巫抬手，重新撑起一道隐秘结界，同时压低声音：「之前你不是说禁魔节那天遇到‘乌鸦"了吗？我给家里长辈去了信，想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回信的是家里的老祖宗。」
郑清下意识挺了挺身子。
科尔玛进阶大巫师的那次事故里，蒋家那位老祖曾经落下一道投影，当时她掰掉杖首龙牙充作符弹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祖提醒我，她前几天早起喝茶的时候，看到第一大学上空盘旋着一块巨大的鸟状乌云，这不是好兆头。」说到这里，女巫抿了抿嘴，显然对这条模糊的情报不那么满意，停了停，她才补充道：「老祖让我这个学期在学校‘保守"一点，不要像去年那样，随随便便跑去幻梦境冒险，也不要搭理陌生巫师，更不要沾惹那些‘生命形态"异常的存在。」
虽然蒋玉把那几个大精灵也理解为‘生命形态异常"的一种。
但郑清却有些不确定——毕竟不论他自己，还是那些乌鸦，从生命形态上来说，都比蜕变后的大精灵们更异常。
第八百七十六章 又一个三天小长假
虽然收到了来自钟山的提醒，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进入第一大学一年多来，郑清个头没有多少变化，唯独心脏变大了不少。有过炸成肉沫的经历，走过死亡边缘的空白之地，闯荡过幻梦境，在黑狱大战场打过酱油，等等，如果硬要他对一群藏头露尾的乌鸦时刻保持警惕，心底战战兢兢，显然是有困难的。
与之相比，他反而觉得下周四那节边缘学院的课似乎更可怕。
时间就是这样。
当你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也仿佛停滞了，让你的无聊变得更加无聊；当你不想面对某个时间节点的时候，时间流逝的速度反而会变快。
周五晚上与蒋玉的散步在郑清印象中还鲜活的冒着热气。
时间却一眨眼闪烁到了两天之后。
这两天，除了上课与写作业外，郑清全部的闲暇都用在了教育‘郑氏三姐妹"上，隔三差五便跑去青丘公馆，顺便在波塞咚耳边唠叨两句‘不许叫郑渣"之类的废话。以至于宥罪猎队参加的星空猎队举行的第三次私人猎赛他也没有去。
张季信对此意见很大。
「如果你因为学习而没有办法兼顾猎队活动，我可以理解。但如果你因为私人因素多次缺席猎队活动，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宥罪已经是一支正式注册的猎队了，任何时候，我们都要保持足够的专业度，才不会影响别人对我们猎队的评价！」
周日晚的班级例会前，张季信特意提前半个多小时来到教室，非常认真的与郑清进行了这番严肃的谈话。
郑清正襟危坐，连连颔首，脑子里却琢磨着如何纠正三个大精灵的本能习惯。
小精灵出身的她们天然便是最合格的女仆，不会拒绝巫师们的任何要求——往好的方面想，乐于助人是一个优秀的传统美德；往坏的的方面想，一个不小心，她们恐怕被人卖了还会帮人记账。
尤其三个大精灵已经不是巴掌大的小家伙了。
一米有余的身高以及精致漂亮的面孔，让她们对充满了诱惑力，只是短短两天观察，就让郑清对周五那天临时做出的决定充满了不安，总感觉预留给她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时间过于短暂，没有培养起她们自我保护的能力。
「你在听我说话吗？」
张季信伸手在郑清眼前晃了晃，看着似乎心不在焉的猎队队长，不由眯了眼，显得脸上横肉愈发狰狞：「你有在听我说话的，对吧！」
「没错！专业性是一支猎队的灵魂！」郑清一本正经的点着头——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是他漫长学习生涯里慢慢锻炼出来的——同时毫不吝惜对红脸膛男巫的赞美之词：「而你是我们猎队专业性的代表……你办事，我放心！」
「这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吗？」张季信显然不是可以被这种鬼话轻易糊弄的主儿，闻言，眉头皱的老高。
「再坚持两个月！就两个月！」
郑清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一把抓住红脸膛男巫的手，竖起两根指头，语气带着十分的诚恳：「只要这个学期结束，我彻底自由后，猎队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我！你就每天吃着火锅唱着歌，专心致志推演沙盘、研究战术！」
必须承认，这个饼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张季信正沉吟时。
辛胖子的声音冷不丁传入两人耳朵里：「吃火锅？谁吃火锅了？今天不是寒食节吗？你们身为九有学院的一份子竟然吃火锅？责任心呢？荣誉感呢？竟然还瞒了我？良心呢！」
他捏着一份贝塔镇邮报，一脸痛心疾首。
今天四月四号，清明前一天，恰为寒食节，只不过这个节日就像排灯节或者开斋节，只在特定巫师群体中
流行，相对而言，九有学院过这个节日的学生会多一些。
郑清看着情绪激动的胖巫师，怀疑他只是因为吃火锅没叫他，所以反应才这么激烈。但问题是，他们今天也没有吃火锅呐。
「你听错了。」
担心猎队内部出现裂痕的队长大人连忙解释：「刚刚我只是举个例子，我今天啃了一天的凉饼与生菜，别说火锅了，热茶都没喝一口！」
「是这样吗？」胖巫师狐疑的看向张季信。
红脸膛男巫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个例子……你来的正好，我是看出来了，这个猎队要散伙，没见过这么没有责任心的猎队队长！」
他已然从郑清画的饼里回过神。
「你应该带他去见见‘一二三"，他肯定会改变主意的。当初他跟我可是情敌！」胖巫师拍了拍郑清的肩膀，自顾自重新翻看报纸去了。
「什么‘一二三"？」张季信一脸纳闷。
「清哥儿养的小精灵，有三个蜕变成大精灵了，他给她们起名‘郑苏依，郑苏霜，郑苏珊"，简称‘一二三"。」胖巫师的脑袋从报纸后冒出，一副诧异模样：「今天上午跟星空猎队打比赛的时候，我不是还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哦哦！」
张季信像只打鸣的公鸡，恍然之余，解释道：「我记得你说要带我去青丘公馆见识见识，以为你说青丘公馆来了新的小女仆，所以才答应的……」
「你为什么会对青丘公馆的小女仆感兴趣！」
郑清忍不住吐槽，同时终于想起来，大一上学期时，这俩货都对李萌同学很感兴趣，虽然最后没有真的下手，但当初那些表现很是说明一些问题。
张季信假装没有听到郑清的吐槽。
他也终于不再抓着郑清对猎队的忽视开炮了。
弹了弹胖巫师手中的报纸，张季信很不自然的转移着话题：「不提那些没意思的事情了……报纸有没有什么新闻，有关于布尔世界杯的消息吗？」
「世界杯要到六月，这会儿很多代表队的人选都还没最后确定呢。」辛胖子摇了摇头，抖了抖手中报纸：「今天讨论最热闹的话题，是关于清明节天气的……很多人觉得，每年清明节都安排下雨是一种偏见与落后的传统，是魔法对生活的扭曲，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了。」
第八百七十七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四月五日。
开学第七周，周一。
清明节。
按照惯例，清明节是要放一天假的。
去年的清明节是个周六，原本就是放假的日子，教授联席会议的委员们商量后，最终没有额外挪假，而是将清明假期与周六合并在了一天。
所以实际上，今年的清明节才算郑清在第一大学获得的第一个清明假期。
只不过对他这样情况特殊的大二毕业生来说，忧心清明节是否多放一天假，全无必要。他不是亚特拉斯的学生，不需要参与黄袍子们的罗天大醮；他在巫师世界也没有亲人，不需要在这一天祈福祝祷。
二十七门课的作业摆在桌子上，多放一天假他也没可能少写一门课的作业——倒是少上一节课，让他学习效率大降，反而不美。
当然，清明节这天多出来的一天假期，对于除了郑清这类毕业生之外的其他学生，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入学半年多的大一新生，尚未尝尽大学生活的新鲜感，这一天还在热衷于鬼屋或者惊吓迷宫之类的团建活动。
入学一两年的大二、大三老生，前没有毕业压力，不需要为毕业论文或者毕业前的实践任务苦恼；后没有杂事缠身，学生会与社团的琐事都可以交给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操持，假期的舒适度直接拉满。
至于入学三年多，临近毕业的大四学生，这个时间段，许多人已经离校，去完成他们各自的毕业实践任务去了，虽然与三年级只隔了一年，但学校里的假期似乎已经变成了他们遥远的回忆。
郑清是在与萧笑讨论色谱拉诺去向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许多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字，已经越来越少的出现在校园里了。
「他竟然已经快毕业了！」郑清想到阿尔法学院那个身材壮硕的‘奥古斯都"，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谁都可以说这话，除了你。」胖巫师在书桌另一侧吐槽。
「你们知道他实践任务是什么吗？」
郑清双手捧着一杯橘子汁，左看看，右看看，屋外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儿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的轻响，与郑清杯子里的泡腾片发出的声音相互应和着，显得格外和谐与安逸，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就是因为气氛太舒服了，所以郑清需要时不时与同伴们闲聊几句，确保他不会在写作业的时候昏睡过去。
「不知道。」
萧笑慵懒而干脆的答应着，他倚靠在床头，双手捧着一本《六壬卜课》，一根羽毛笔在他肩头侧上方微微起伏，随时准备响应读者的眼神在书页上留下一道道笔记。
「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辛胖子专心致志的摆着盘子里的干果，把它们按颜色与大小码放的整整齐齐，同样没有抬头，但却非常好心的给了郑清更多解释：
「还没毕业的在校生，就像秋天枝头熟透的果子，，且脆弱。为了让他们获得最有效的实践经验，学校必须给与他们最真实的考验环境；为了让他们活着完成毕业论文答辩，学校又必须给与他们最严格的保护……新世界各大顶尖猎团、三叉剑、丹哈格，等等，第一大学与联盟内外许多组织或机构签订了联合培养协议，保护这些脆弱的‘成熟果实"变成了整个联盟的任务。所以，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一番长篇大论成功惹恼了小憩中的团团。
肥猫睁开惺忪的睡眼，起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踱到辛胖子面前，尾巴一甩，将胖巫师刚刚整理好的干果盘搅的乱七八糟，而后脚下一蹬，跳去萧笑床上趴着了。
辛胖子叹了一口气。
「乱了也好……乱乱的，有种不平衡的残缺美。」
他咕哝着，把果盘拨到一边，已然没有了重新再来一遍的兴趣，转头看向郑清，抱怨道：「你说你把‘一二三"带去青丘公馆也就算了，为什么把其他小精灵们也都带走……惹的团团这几天脾气坏透了！」
「把她们分开太残忍。」郑清呷了一小口橘子汁，慢吞吞答道。
这个话题终于引起了萧笑的兴趣。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向郑清：「你确定不再修改毕业论文的题目了吗？我觉得你用小精灵蜕变的观察日记作为你论文内容就非常不错……一群性状正常的普通炼金小精灵，蜕变出拥有近乎真实血肉的大精灵，你不觉得这是个非常惊人的成就吗？」
郑清摇了摇头。
「我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蜕变成功的，怎么写论文。」
他半真半假的笑着，竭力撇清自己在整个过程中的作用：「再者，这些小精灵也不是‘普通小精灵"，她们曾经一度失去宿主，是在杜泽姆博士帮助下才重新活过来的……至于她们蜕变时，调配的毫麻草精油的药方是你找到的，观察日记是你记录的，虽然我的脸皮一贯很厚，但把这些全部都写进我的论文，还是稍稍超出我的道德底线了。」
「你可以给我和博士个二作或者三作。」胖巫师一点儿也不介意排名靠后。
郑清斜了他一眼。
「虽然你长得丑，但想的倒挺美。」他呵呵一声：「这么想要二作，干嘛不去找你的琳达学姐呢？她也是提前一年毕业的吧。」
胖巫师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剥起了开心果的外壳，假装没有听到郑清的冷笑。
倒是萧笑，没有继续看书，而是很直接的向郑清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你不打算写与她们蜕变有关的论文，那你介意我用她们的观察日记写一篇论文吗？嗯，二作是你的。」
郑清愣了一下。
看着博士认真的眼神，意识到他没有开玩笑。
「当然可以！」
他很高兴能给博士一些帮助，非常爽快的答应了：「二作不二作的没关系，那些资料本来就全是你记录的。另外，如果你需要跟‘一二三"她们几个聊一聊蜕变感受，我也可以帮你约去青丘公馆的时间……她们这几天进步真的很大，已经能正常与其他人交流了……就是习惯每句话都用敬语，这点不太好……」
男巫絮絮叨叨着，如同一个真正的老父亲。
第八百七十八章 忙碌的假期
上周周一是禁魔节，放假一天。
这周周一是清明节，继续放假一天。
连续两周都只上四天课，放三天假，这种宽松的气氛让九有学院的学生们颇不适应，总感觉像是偷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走在路上都有种莫名的惴惴不安感。
除了郑清。
他完全没有感受到节假日的美妙。
原本以为堆积如山的作业已经是这个假期最大的烦恼了，却没料到，晌午还没过，助教团的纸鹤便接二连三敲响了403宿舍的窗户。
第一只纸鹤是来传递这周小手任务的。
正常情况下，每周一晚上阴符课结束后，郑清才会去助教办公室，找张羽领取这周的蚀刻任务，以及新的符版和鱼皮纸。但今天来的纸鹤告诉他，这周他的小手任务仍旧沿用前一周的符版，鱼皮纸随信附上。
对郑清而言，这不算坏事。
然后是第二只纸鹤。
同样来自助教团办公室，只不过这只纸鹤是通知‘郑清助教"一份临时巡逻任务。
原本清明节这天，地气上涌、阴气较重，安全起见，第一大学的学生们大都会呆在自己的宿舍。但随着科尔玛成就大巫师，去年她趁着清明节前往沉默森林探索新诞生秘境的消息不知被哪个鼠辈传了出来，导致今年很多学生私下里跃跃欲试，都想成为新的科尔玛。
虽然联盟内很多声音嘲笑科尔玛莽撞的进阶锁死了她的上限，但对这个世界大部分巫师来说，能够成为大巫师，哪怕是最低层次的大巫师，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了。万中无一在这件事上不是形容词。
年轻人总是充满了幻想与行动力。
这给学校带来很多麻烦——比如助教团，不得不在原有调查任务的基础上，多分配出一批人力，在校园内四处巡逻，制止那些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家伙悄悄溜出学校。
老实说，郑清接到第二只纸鹤的时候，莫名感受到一丝来自命运的恶意。因为去年与科尔玛前去沉默森林探索的一行人中就有他。
当时随行的还有伊莲娜。
只不过短短一年时间，涉及这件事的几位当事人——鼠仙人进阶传奇，科尔玛成为大巫师，伊莲娜变成一棵树，而郑清也炸了一次——几个人似乎还在同一座岛上，但相互之间的距离却已经渐行渐远。
世事莫测，不外乎如此。
还有第三只纸鹤，比第二只来的稍晚一些。
或许助教团办公室的值班员也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这只纸鹤进屋后，颇为扭捏。在天花板下盘旋好一阵儿，才臊眉耷眼的落在郑清手心。
郑清麻木的拆开纸鹤，读完，才意识到自己晚上的时间也被人安排了。
还与科尔玛有关。
前段时间消失在沉默森林的那支北区猎队，助教团一直没有放弃追踪与之有关的线索。今天晚上，他就被临时征调，与另外四名助教一起前往沉默森林深处拜访某个马人部落的营地，调查一条新线索。
「真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助教忙的欲断魂"呐。」
郑清把信纸揉成一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裹挟着来自天空的‘清阴"之气，泼洒在整座布吉岛上，与从地底涌起的‘浊阴"之气交织在一起，勾兑出一丝丝澄澈的‘纯阴"之气。这种气息对于幽灵、僵尸等阴灵类生物具有很强的吸引力，难保今晚去沉默森林不会遇到那些怪物。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灰布袋，考虑要不要抓紧时间先画几张辟邪符或正气符，补一补存货，以防万一。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喝一服复方汤剂，替你去沉默森林跑一趟。」辛胖子非常热心的塞给郑清一把葡萄干。
郑清嚼着甜滋滋的果脯，一时颇为心动。
他知道胖巫师此举目的并不单纯，但说到底，胖子也不过是想‘深入一线"获得最新鲜的劲爆题材，为他的‘金羽毛"之路增光添彩，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害。
但思忖再三，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他没有丝毫掩饰，非常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但助教团或者学校介不介意，就很难说了……如果去年这个时间段，我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拔一根头发交给你。大不了这个助教不干了。但这个学期我就要毕业了，决不能背上新的处分。再者，‘一二三"刚刚进了边缘学院，我总要看着她们站稳脚，才能放心的‘丢掉"这份助教工作。」
「丢掉工作？应该不至于吧。」
辛胖子显然被郑清充满发散性的推演吓了一跳，喃喃道：「……就是年轻巫师见互相帮助，我们自己小心点，多留意，应该可以避免被发现吧！」
郑清还没开口。
一旁听了他们聊了半天的萧大博士就忍不住竖起三根指头，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东西，不是我们自己单方面小心或者留意就能避免的。一种是放屁，一种是怀孕，还有一种是修罗场。」
他每说一个词，就用眼睛瞄郑清一下。
连续三次。
郑清终于忍无可忍，吐槽道：「你从哪里听来了这种胡编乱造的暴论？且不论这三个词是不是同一种性质……就算它们你说的对，它们跟胖子说的有什么关系呢？」
萧笑掰着手指，非常认真的分析起来。
「它们都是‘侥幸"的产物。」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弯了弯自己的手指：「你以为自己绷紧，留神菊花，屁就不会嗤嗤的漏出来？你以为做好万全准备就绝不会怀孕？又或者，你以为自己把时间管理的井井有条，就不会面临修罗场？这些都是侥幸心理在作祟！胖子刚刚那种心态，也是侥幸！指望助教团不发现你们的小动作，还不如指望带队的是个瞎子。」
辛胖子瞅了瞅萧笑。
然后又看了看脸色阴沉的郑清。
他最终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一脸无辜：「我承认，我有侥幸心理……但为什么我觉得博士说的每句话，都跟我没啥关系呢？」
第八百七十九章 审查委员会的消息
郑清很难理解，为什么助教团选择晚上进入沉默森林深处。
而且还选在了清明节这天。
诚然，理论上，布吉岛上不存在敢于挑衅第一大学威严的鬼怪或幽灵，所以助教团们的行动危险系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但理论之所以为理论，就是因为它与实际之间有一定差距。尤其对于巫师，很多理论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它们是用来被打破的。
「……今天的任务是去沉默森林深处拜访一个古老的马人部落，它们的大祭司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占卜师，知道很多独属于沉默森林的秘密。学校占卜团认为这次拜访会很有意义。」
戴着甲字消颜面具的巫师言简意赅的传达着今天的任务简报，他的声音经过面具的过滤，音色变得模糊，音调也毫无起伏，倘若闭上眼，郑清简直以为自己在听炼金人偶说话。
想到炼金人偶。
他不由自主想到住到青丘公馆里的三个大精灵，颇有些忧郁的看了一眼贝塔镇所在的方向。原本按照计划，他今天晚上会再次考核郑苏依，郑苏霜，郑苏珊三个大精灵‘拒绝巫师不当要求"的能力，这关系到她们能否适应学校生活。
只不过与上次接到助教团纸鹤后‘通感"到樱花香气相似，这一次，他接到纸鹤后，眼前莫名浮现了他曾经在沙箱小世界里见过的漫天烟花流火的画面。
有过两次‘心血来潮"经历的郑清，不会忽视直觉给自己的任何提醒。
再加上年前与老姚就提前毕业进行的那场深谈，权衡之后，郑清最终还是选择了响应助教团的征召，戴着消颜面具来到了沉默森林。
提到消颜面具。
郑清原以为面具上的编号是固定不变的，却不料今天拿出面具时，面具角落里的字号从‘宇"变成了‘戊"——他险些以为自己什么时候错拿了别人的面具，还是集合后，这支特殊战术小队的队长，也就是戴着‘甲"字号面具的巫师告诉他，消颜面具编号会根据任务不断调整，并非固定不变，这才解了他的困惑。
「……检查各自的法书与符袋！」
耳边传来小队队长最新的一道命令。
郑清熟练的抽出自己的铜版书，扫了一遍记录的咒语，然后将一沓符纸塞进腰带里，最后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将那支柯尔特银蟒也抽出来，给弹巢里塞满了符弹。
当然，安全起见，符枪里暂时没有塞血符弹。
就在郑清检查符弹的时候。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过头，是一个面具上编号为‘丁"的同伴。
「戊字，执行任务的时候，别用自己的法书！那样会被敌人定点狙击……助教团不是给你发标准法书了吗？」
丁字巫师指了指郑清那本铜版书，然后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符枪，补充道：「另外，也别轻易把你的符枪亮出来……你是担心别人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郑渣同学吗？」
郑清面具下的脸皮微微一烫。
脑子却难得清醒了一次。
知道‘郑渣"这个绰号的，大都跟自己很熟悉，而且基本都是自己同学。助教团里，能用这种语气与称呼来提醒自己的，恐怕只有那个脸上打满铜钉铜环的希尔达嬉皮士了。
「希尔达助教？」助教团里排行老末的新人小心翼翼的反问了一句，很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一个认识的人了。
啪！
男巫后脑勺被重重拍了一巴掌。
「没见过这么坑队友的！」丁字助教面具下的声音虽然仍旧没有任何音调起伏，但谁都能感受到
他的气急败坏：「我好心提醒你别犯错，你就这么对我？你干嘛不报我的生辰八字，然后朝四面八方大吼‘希尔达来沉默森林公干啦"？」
旁边戴着乙字与丙字面具的巫师发出低低的闷笑。
「丁字、戊字，各扣一分。任务结束后统一结算。」戴着甲字面具的队长扫了两人一眼，语气淡漠：「安全起见，行进时你们两个居中策应就好……乙字探路，丙字巡守，我压阵，展开一阶箕水战阵，大家有困难吗？」
「没有！」
其他四人齐声答应着，只不过希尔达的语气显得稍微沮丧一点。
但这份沮丧只持续了很短时间。
战队深入林子没多久，希尔达就恢复了平日的活络，注意到甲字队长距离两人稍远些后，立刻扯着郑清聊起了闲话。
「听说你养的小精灵蜕变出几个大精灵了？」希尔达把面具掀起一点点，露出唇上的铜环，熟悉的声音清晰的出现在郑清耳边。
郑清知道，某种意义上，这算是自证身份的一个举动。
他小心的看了看身后。
「你怎么知道的？」郑清收回视线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希尔达的问题，反而对这件事短时间就传播开来格外在意。
虽然他也没有刻意阻止消息传播。
但仅仅三天时间，就已经传播到希尔达耳朵里，显然大精灵们受到的关注还要超出郑清的预期。
「学校里对生物魔法感兴趣的教授应该都知道了。」
希尔达倒也没有遮掩消息来源，非常爽快的答道：「你是委托苏议员帮你提交大精灵们的身份认定材料的吧？审查委员会里的鲁博教授曾经担任过我改造灯火虫的论文指导，你还记得我改造的那些灯火虫吧？以前你在校工委巡逻队时，我带它们去给你们帮过不少忙……这次大精灵的消息，审查委员会那边一公示，我就知道了…申报材料里主要作者就是你的名字，学校有几个叫你名字、还跟苏议员熟悉的巫师？」
这番回答要素过多，以至于郑清反应了好一会儿。
「什么身份认定材料？」他决定一点点捋清自己不懂的地方。
希尔达把面具掀的更高了一点，似乎想让郑清看到他鄙夷的目光。
「懂了……难怪你好奇我从哪里知道。」
合上面具后，他摇了摇头，语速飞快解释道：「你应该感谢苏议员。未经审查的魔法改造生物，是不被联盟认可存在权的。这意味着任何巫师都有权随时随地击杀她们而不负任何责任。通过学校审查后，你的大精灵们会自动获得学校保护。至于公示，是因为高阶巫师霸占低阶巫师魔法研究成果的情况时有发生，为了保护低阶巫师权益，这类研究成果都会公示，确保没有异议。除此之外，苏议员是大巫师，她出面提交相关申请材料，不仅可以插队加快审核速度，而且审查委员会的老头子们多多少少都会给青丘点面子，不会提出太多过分的要求……比如当初我的灯火虫改造成功后，审查委员会要求我提供各个阶段不同形态下的标本。」
第八百八十章 面具、无名与长生
希尔达在耳边絮絮叨叨的时候。
郑清已经渐渐回忆起他口中那个‘灯火虫改造’项目的成果了——大一上学期，刚刚入校不久，郑清在一次临钟湖夜间巡逻时俘获了一头河童野妖，在那晚的鸡飞狗跳中，希尔达改造的灯火虫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与其他灯火虫不同，希尔达的灯火虫对妖气极其敏感，妖气越浓郁，灯火虫绽放的光芒就越强烈，妖气越稀薄，灯火虫发出的光就越暗淡。除此之外，它们还可以主动排列出整齐的队伍进行搜索，确保不漏掉任何可疑目标。
“我可没有大精灵的标本提供给那些老头子。”
郑清嘟囔着，一想到那个什么审查委员会要把漂亮可爱的大精灵制作成木乃伊，他就感到不寒而栗，坚决拒绝了这种可能性。
“所以我才说，你应该感谢苏议员。”
说话间，希尔达再次抬起面具的一角，向郑清身旁靠了靠，声音很小的追问道：“审查委员会展示的申报材料内容很有限……据说你的那些大精灵是由一群普通的绿色小精灵蜕变出来的？你用的什么改造思路？炼金角度还是魔法生物角度？你给她们喂的营养液是你自己调配的吗？那些大精灵魔力强度怎么样？产生自我意识了吗？自我意识是区分炼金人偶与炼金生物最本质的界限……她们现在还需要你的营养液吗？如果无法摆脱药水束缚，那么这些大精灵终归不算完美的蜕变体。”
一连串的问题既密集又迅速，显然这些疑问在他脑海已经盘旋不止一天了。考虑到希尔达曾经改造过灯火虫，他对这件事感兴趣倒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他这些问题过于细节，一时片刻，郑清很难解释清楚——尤其他们正维持着一座战阵穿梭在夜晚的沉默森林，此刻太过分心，是非常不明智的。
“我们可以晚一些再讨论这个问题。”
年轻的助教同学非常诚恳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同时为了转移希尔达的注意力，他非常勉强的想出了一个新话题：“……说起来，我发现巫师执行任务或者私下集会的时候，好像都很喜欢戴面具？”
梅林在上，郑清提及这個话题，单纯只是因为看到了希尔达脸上那张宛若蛋白的光洁面具，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在七宗罪担任堪罪使的面具，然后又想到了宥罪猎队寒假执行三叉剑任务时的猫脸面具，下意识感慨了一声。
老实说，即便希尔达没有任何反应，郑清也不会感觉奇怪，毕竟这个问题太过简单，三岁小儿都知道戴面具是遮掩容貌、避免被黑巫师诅咒的最简单方案。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希尔达给出了一个完全超乎他预期的答案，将这个原本很简单的问题推进到一个极其复杂与深奥的程度上。
“哦，这个传统据说跟死神有关。”
实践课的老师抬起手指，敲了敲自己面具的边缘，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回答给自己的学生造成了怎样的混乱。
“死神？”
郑清完全不清楚话题是怎么从面具跃进至死神的。
“对，跟死神有关……准确说，是‘据说’跟死神有关。”
希尔达倒没有察觉男生一时的混乱，非常耐心的承担起老师的职责，解释道：“正所谓‘相由心生’‘有心无相’，一个人的五官决定了他的‘本相’，也就是灵魂的特征，遮掩住五官，就能避免被人看清灵魂。死神通过名字与相貌收割一个人的灵魂。遮掩住面孔，死神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看不清他的灵魂，便有很大概率蒙混过关，假死而生……”
听到这里，郑清突然有种鼻塞突然消失后的通畅感。
“这种说法有逻辑问题。”
年轻男巫非常肯定的摇了摇头，看着远处黑黢黢的树木，以及月下摇曳着的斑驳的阴影，感觉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如果死神是通过名字与相貌收割灵魂，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没有名字，死神就没办法收割我的灵魂？这一点任何人都很容易想到吧。按照这个道理，从古至今，肯定有很多人尝试过用这种方式‘长生’，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呢？”
“因为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名字，你自然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希尔达给出了一个异常合乎逻辑的回答，直接将男生后续的质疑憋回肚子里，同时，他还大有深意的补充道：“正所谓‘长生者无名，有名者都上了生死簿正册’，就像我们的校长大人，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人怀疑，他是真的‘无名’，还是因为丢掉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才变得‘无名’……很多人私下里猜测，我们的校长就是第一个通过‘无名’躲避死神的巫师，但这一点没有任何一方证实。”
郑清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只是随意聊个面具，竟不小心知道了这样与先生有关的野知识。虽然大概率是捕风捉影，但感觉就很古怪。
希尔达没有感受到男生此刻复杂的情绪。
他现在谈兴很浓：“所以说，躲避死神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起名字，没有名字就不会被勾走魂魄。因为呆在生死簿附册上的无名氏太多了，死神很难知道谁是谁——这也是为什么，一些法力高强的巫师试图逃避死亡时，会禁止其他人喊他的名字，当然，这是一种并没有魔法理论支撑的逃避方式，因为你有名字之后，伱的名字会始终跟随着你……从某个角度看，死神也不过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巫师，他通过名字察觉灵魂的方式，很多巫师都做得到……”
啪！
一只黑色的纸鹤从夜色中蹿出，准确无误的落在希尔达肩头，仰着脖子，恶狠狠的啄了两口他的耳朵。
纸鹤细喙微张，传出甲字巫师冷淡的声音：“丁字扰乱行程，再扣两分……如果你打算这次任务结束后交一份三英尺长的反省报告，大可以继续闲聊下去。”
“他也说话了，为什么不扣他的分数？”希尔达颇为恼火的指了指郑清。
纸鹤扫了一眼缩着脖子、一脸乖巧的男生：“……因为你是他的老师。”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一章 沉默是有道理的
沉默森林越是向深处走，杂草越是茂盛，树木也越是密集。
密集的林木不仅会遮掩视线，还会隔绝声音，也就是说，越向森林深处走，四周环境便会变得越安静，倘若是白天，连光线也会随着深入森林而变得越来越黯淡。
这种环境非常危险。
因为在一片寂静之中，任何发出声音的存在，都在暴露自己的位置，会立刻引来四周躲藏在暗处的无数觊觎的目光，倘若发出声音的生物很弱小，那么下一秒，它就会为自己的大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世界上，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都是有代价的。
所以，沉默才是大多数最优选择。
沉默是有道理的。
当然，这个道理并不适用于第一大学的雇员们——在整个布吉岛上，第一大学才是最大的道理，森林必须在学校面前沉默，但学校可以在森林里大声喧哗。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知道这是一次机密行动，希尔达依旧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战阵中还敢絮絮叨叨给郑清‘上课’。
直到他又被扣了分。
沉默森林才终于陷入了真正的沉默。
清明节的夜晚，阴气格外重。
当助教团一行人抵达今晚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淡蓝色的咒光如同一道道飘逸的雾气，缀连在五名助教之间，在夜色中缓缓流淌着，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箕水豹的模样。月光落下，给它镀了一层珍珠色的光膜，远远望去，仿佛一头形体快要溃散的幽灵。
“止步！”
战阵最前方，戴着乙字面具的巫师轻轻敲击了一下自己的面具，将这条讯息传递给队伍里的每一個人。
郑清拖着袍脚，费力的穿过一丛纠结在一起的荆棘，跟在希尔达身后，探着头向灌木丛的后面望去。
原本茂密的森林，在他眼前豁然开阔起来。
仿佛巨人头顶上的斑秃，一小块林间空地突兀而又丑陋的出现在了这片优美的世界里。翻滚着凌厉气息的低矮栅栏将空地与森林隔绝开来，营地中央，炽热的篝火熊熊燃烧着，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向四面八方弥散。
几乎就在郑清嗅到这股香气的同时，他的耳边便传来一声警告般的嘶鸣以及一连串略显狂躁的狗吠。
“谁在那里！”
厉声喝问响起之时，一抹风刃也裹挟着耀眼的火光，恍若流星般直奔不速之客们所在的方位而来，瞬间便照亮了一大片黑黢黢的世界。
“我去打个招呼，你们两个巡查一下周围，不需要太远，只要别让什么不开眼的打扰这里就可以了……至于你们两个，就站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
戴着甲字面具的巫师语速极快的低声吩咐着。
前一个命令是对乙字与丙字面具说的，他们之前就担任着小队的探查与巡守工作，此时承接的新任务，倒也不足为奇。
后一个命令则是对郑清与希尔达说的。
四人先后应喏。
希尔达或许还有些许不忿，但在这种时候，却没有一点儿炸刺的表现，气鼓鼓的跟着郑清待在原地。
吩咐之后，戴着甲字面具的巫师便转身朝那道风刃袭来的方向，稍稍整理的一下身上的袍子，将一块第一大学助教团的徽章别在胸前，然后便径直走出林子，法书挂在腰间，空着的双手向前摊开着，仿佛要与老友握手：
“……第一大学助教团，拜访乌特雅部落。”
郑清这才知道他们今晚见的这个马人部落的名字。
伴随着巫师的问候，整个营地仿佛一锅开水，骤然沸腾了起来。急促的马蹄声似乎从四面八方响起，但最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有一支从营地中央疾驰而出的马人战士小队。
郑清注意到还有几只个头矮小的猎狗，缀在这队骑士侧后，目光灼灼盯着林子深处的不速之客们。显然，它们有比马人更敏锐的感官。
马人战士们穿着轻便的皮甲，挎着弓与剑，黑色的鬃毛在火光中扬起，仿佛一道道燃烧的烈焰，仅仅一小队骑士，就跑出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但来到甲字巫师身前后，整支队伍凌厉的气势却又陡然收敛。
如同汹涌的浪花化作潺潺流水。
他们簇拥在客人周围，向营地中央而去，竟没有留下任何马人在栅栏外，只留下那几只个头矮小的狗子。
郑清看着蹲坐栅栏后的狗子以及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希尔达的胳膊，小声问道：“他一个人进去……没关系吗？”
实践课老师颇为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还没等他开口，郑清耳边就响起另一个声音。
“在沉默森林所有的魔法生物中，马人应该是最聪明的那一类了。”替希尔达开口的是戴着乙字面具的巫师，只不过面具下的声音都经过伪装，机械淡漠，让人听不出他的语气：“……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今晚选择拜访它们。所以，不用担心队长的安危。”
郑清颇为拘谨的答应了一声。
不清楚面具下的真实身份，总让他有种面对陌生人的感觉。
“我们也出发吧。”乙字面具转头看向另一位同伴，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下一秒，两人便化作两道流光，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栅栏后，几只狗子警觉的起身，垂着尾巴紧张的盯着刚刚魔力起伏之处，龇牙咧嘴，似乎下一秒就会咆哮出口。
“不要跟我说话！”希尔达瞥了一眼似乎欲言又止的学生，提前警告他：“我不想大晚上执行完任务，还去写三英尺长的反省报告……”
既然他愿意开口，那就好办了。
“不是闲聊，老师，我是说，让甲字一个人进去，好像有点不太符合规矩？”
郑清有些不安的左右看了看，似乎在为自己不信任队友感到一丝羞愧，但这个时候他不能保持沉默，有些话他现在必须问清楚：“我记得助教团的安全条例里说过，执行任务时禁止随意与第三方接触，如有接触需要，应该贯彻双人原则……”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二章 火流星
《第一大学助教团安全管理条例》第三十一条规定，助教团在调查或者取证过程中，行动专员不得少于两人，并应当向当事人或有关人员出示身份证明；调查或取证过程中，任何决策或行动，都需经过至少两人共同讨论、审核及确认；当事人或有关人员应诚实配合助教团工作，并协助调查或取证，不得推诿阻挠；调查或取证工作应该进行正式记录。
这就是所谓的‘双人原则’。
眼下，甲字领队自己进入马人部落营地，很明显不符合安全要求——要知道，这里可是沉默森林的深处，还是清明节的晚上，这种地方蹦出什么样的鬼怪郑清都不会感到奇怪的，倘若这个部落的马人信仰了星空深处的存在或者什么邪神，那么领队自己进入营地，无异于狼入虎口，极有可能被恶灵侵袭。
当然，除了这个明面上的缘故，郑清还有自己私下的思量。
他始终没有忘记宥罪猎队内部对乌鸦们的多次讨论分析，理论上，第一大学任何一个巫师都有可能与乌鸦有牵连，尤其今晚的调查涉及那支出事的北区巫师猎队，他有很大把握是乌鸦们动的手。
这种情况下，甲字领队私下去接触线索，立刻让郑清生出许多不必要的微妙情绪。
听到他的疑虑，希尔达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双人原则是很好的原则。”
他首先肯定了安全条例的必要性以及郑清的‘守规矩’，然后耐着性子仔细解释道：“执行任务的时候，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双人原则就是为了降低风险敞口设定的程序性规定……一旦一个人发生安全事故，另一個人可以立即采取相应措施阻绝风险扩散，将事故程度降到最低。但就像我刚刚强调的，这是一条‘程序性规定’，执行任务的时候，既然有程序性规定，自然也有‘特殊性规定’，眼下我们就需要稍微灵活一点。
乌特雅部落是一支非常古老的马人部落，在沉默森林定居也有几百年了，它们的大祭司拥有不逊于大占卜师的占卜能力，所以即便是我们，也需要给予它们足够的尊重……要知道，马人是一种非常敏感、自尊心极强的魔法生物，像我们这样夤夜而来的不速之客，只进去一名巫师，对双方都是一种妥协。至于安全，倒也不必太担心。能担任助教团特别战术小队队长的，都至少是高阶注册巫师，就算面对真正的大巫师，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而且乌特雅部落也是个很规矩的部落，从未发生过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戊字面具下。
郑清咬了咬舌头，最终把自己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他自然是相信那位‘甲字’领队的实力的，也认为他独身进入这个平静的马人部落不会遇到危险。
他只是信不过‘助教团里没有乌鸦’这个结论。只不过，身为助教团的‘老末’，他不能毫无根据的怀疑一位资深助教，更不能把这种怀疑宣之于口，所以现在他只能保持沉默。
栅栏里。
监视两位不速之客的狗子们排排坐着，时不时龇一下牙，表示它们并非敷衍了事。
郑清盯着那些狗子。
很自然的想到了毛豆，然后是青丘公馆与它的主人，然后是蒋玉，然后是他左右手腕上的新哈哈珠子与毛龙手串。
然后，他想到进林子之前希尔达提醒他不要暴露身份时使用的称呼，顿时有些站不住了，踌躇片刻，最终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唔，对了……你之前跟我打招呼，用的那个词……就是什么渣的那个……谁告诉你的？”
知道这个‘绰号’的人不少，但有条件与希尔达‘勾搭’上的人却寥寥无几。眼下，郑清脑海中最大的怀疑目标就是辛胖子。
倘若真的是他，郑清绝不会让大精灵们与他见面了。
绝不！
希尔达察觉到男生的不自在。
“什么渣？郑渣？”他倒是很快意识到郑清在说什么。
年轻的助教同学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幸亏有这张面具，他现在还能镇定的站在这里。
只不过希尔达接下来的回答就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还需要谁告诉吗？”
实践课老师歪着头，面具后寡淡的语气里满是不解：“大家都这么叫吧……去年万圣节，烧死某人大游行后，这个叫法就已经传开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吗？”
栅栏后，一条小狗发出警告的吠声，示意两个不速之客废话太多了。
郑清木着脸，看着那条狗。
狗子察觉到杀气，夹着尾巴站起身，龇牙咧嘴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它旁边，其他坐着的狗子也纷纷起身，眼神不善的看向郑清。
“毁谤，纯纯的毁谤。”年轻的助教同学声音很低的嘟囔着。
希尔达耳朵很尖。
“诽谤？你？”
他嗤笑一声：“作为同事，我不应该对其他助教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但身为老师，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不要太过分啊魂淡！你是苏议员孩子的父亲，就该有做家长的样子！一场舞会陪三个女巫跳舞，前脚从青丘公馆出门，后脚就坐着钟山来的毛龙去参加上林苑春狩，还时不时去樱花酒馆撩骚……说你渣难道有错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郑清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栅栏后，已然起身的狗子们冲着聒噪的两个家伙狂吠不止。
希尔达瞥了它们一眼，吐槽道：“那边那排能听懂伱说话的，都听不下去了，你要不要想个更新鲜点的借口？”
郑清恶狠狠的瞪了狗子们一眼。
却发现它们叫的更带劲儿了。
似乎被它们的叫声惊动，整个马人部落开始变得有些骚动，甚至营地中央那堆篝火也旺盛了许多，缭绕的烈焰呼呼着，蹿的老高。
郑清左右张望着，打算就地找条打狗棍，教训教训这些没眼力见的狗子。
然后回头的一瞬间，他就愣在了原地。
“它们好像不是冲我叫的。”他扯了扯希尔达的袖子，指了指两人斜后方露出的一小片天空，声音很小。
漆黑的背景下，几颗火流星正断断续续划过，在夜色中留下一道道充满肃杀的痕迹。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三章 期不出三月
易云，天垂象，见吉凶。
意思是自然展示的征象可以预示吉兆与凶兆。
火流星就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天象。
《河图》中提到，‘诸流星，皆钩陈之精，天一之御也。流星大如缶似瓮，行绝迹，名曰飞星。其迹著天，名曰流星’——简言之，自上而降曰流，自下而升曰飞——又有古代著名星象师孟康子云，‘流星，光相连也，大如瓜桃，名曰使星、飞星，主谋事。流星主兵事，使星主行事，以所出入宿占之’。
如果对上述略显晦涩的描述没有清晰的概念，那么只需要记住一句话——
流星主兵，见之大凶。
希尔达回过头，顺着郑清手指的方向，恰好看到几颗流星划过天际，下意识推起脸上的面具，眉头紧皱，手指飞快掐算起来。
“是火流星吧？”
郑清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口，总感觉这一幕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星象学属于高阶占卜的内容，郑清对此没有什么研究——他甚至分不清‘流星’‘飞星’‘彗星’‘使星’这些名字的区别——在他熟悉的同学中，或许只有萧笑与蒋玉对这个领域有一定的了解。
按照郑清的朴素认识，天上的每一颗星都对应了地上的某一个人，一旦这个星陨落，那么对应的那个人就要死了。
但助教团的精英注册巫师显然能从那几道鲜红的轨迹中看到更多。
“是火流星。”
希尔达微微颔首，面具搭在额头，仿佛一顶滑稽的小帽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片已经重新黯淡下去的星空，声音却显得不那么严肃：
“……如果刚刚有学校的星象师在场，大概会在笔记中这样记录——二零一零年仲春四月乙酉日，值神天德，冲兔煞东，夜，玉兔不见，天有赤星数枚，如弹丸，见于箕宿，震声而行，移着壁宿，星陨如雨，是谓‘破壁’，未几，火光赫然，天有大声如雷，良久渐暗，远近皆见。”
“什么是破壁？”郑清努力理解着这番描述。
希尔达倒是没有讳言，反而像上课般仔细解释道：“古代有個画家，在安乐寺画了一条龙，没点眼睛，自云‘点睛即飞去’，人以为妄言，固请点之，须臾，雷电破壁，点睛之龙破壁而去，未点睛者见在……我知道这个故事很老套，但却很经典。因为你可以把‘破壁’这个概念引申为‘质变’或者‘超出控制’……火流星不是吉兆，但它移宿之时却有‘破壁’之象，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意味着糟糕的事情会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糕……”
说话间，又有几颗流星划过。
郑清终于反应过来那该死的既视感从何而来——之前接到助教团第三只纸鹤时，他曾经心血来潮，眼前莫名浮现了在沙箱小世界里见过的烟花漫天流火的画面。
现在，他有九成把握，自己当时看到的就是这些火流星。
问题是，火流星与沙箱小世界里烟花漫天流火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这些火流星的出现与那些乌鸦有关系吗？
身后的喧嚣打断了郑清乱糟糟的思绪。
在火流星划过天空后，原本安静的马人营地很短时间内便沸腾起来，一支又一支马人骑士们全副武装着，从不同营门出发，消失在沉沉夜色中，隆隆的马蹄将栅栏后狗子们的狂吠轻易淹没，翻腾的篝火几乎逐尽这个清明节夜晚的阴冷气息。
稍早前出阵巡守的乙字、丙字两名助教先后匆匆归来。
不多时，甲字巫师也在几位老马人的陪同下出了营地，老马人们的表情都非常严肃，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郑清并没有太过关注那些老马人。
他更多注意力放在了跟在甲字领队身旁的那匹棕色小马身上——虽然在他看来，大部分鱼或者牛、马都长着同一副面孔，但此刻，他却非常肯定，那匹棕色小马就是刚刚进入边缘学院的露娜·慧骃。
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在他愣神的功夫，甲字领队已然与露娜·慧骃一起跨过营地栅栏，反倒是那几个马人部落长老齐齐停在栅栏内，表情肃然。
“力不从心，爱莫能助。”
为首的灰色鬃毛的老马人声音有些浑浊，仿佛喉咙里塞了一把草，但它的眼神却非常明亮，目光灼灼在其他四位助教身上一一滑过，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大祭司出关后，会亲自去学校拜访几位教授，说明相关情况的。”
它的用词有些含糊，大致意思却不难理解。
位于它左侧一位鬃毛纯白的老马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已经没了流星，深沉的夜空甚至看不见几颗星星，星象极为晦涩。
它收回视线，用清澈的声音吟唱道：“流星有光，望之有尾，所往之乡，有战流血，见之不详，期不出三月，灾应。”
“露娜就拜托你们了。”
第三位马人长老随即开口，没有给助教们反问那段偈子的机会。第三位马人长老是一位女性，它慈祥的看着栅栏外那匹棕色的小母马，最后点了点头，转身，与另外两位马人长老前后离开，很快便消失在助教们的视线中。
直到这时，郑清才找到开口的机会。
“她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旁边百无聊赖踢踏着蹄子的小母马。
甲字领队言简意赅解释道：“这位是慧骃族的露娜小姐，在边缘学院就读，今天趁着假期来乌特雅部落拜访远亲……因为一些意外，留到了晚上，所以乌特雅部落委托我们把她带回学校。”
郑清不知道马人与慧骃族竟是远亲。
“刚刚那个偈子什么意思？”希尔达第二个开口。
“不知道。”
甲字领队很干脆的摇了摇头：“乌特雅部落的大祭司在闭关，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线索……除了刚刚那段偈子……就像你们听到的，那位大祭司出关后会亲自去学校。”
“占卜团不是说线索在这里吗？”
“他们只是占卜师，不是言出法随的真神。况且，谁又知道那段偈子或者那些火流星，不是我们今晚来这里真正的缘故呢？”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四章 黑宝石猫
好端端一个夜晚，却被人拉着去沉默森林溜了一圈。
郑清感觉有些心累。
他原本可以去猫果树晒月亮，或者在青丘公馆三个大精灵的。但如果说这个夜晚多么糟糕，倒也未必。
不论是乌特雅部落长老临别前给的偈子，还是那几道划过夜空的火流星，都让郑清感觉他与乌鸦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就像行走在迷雾中的游客，眼前白茫茫一片，不辨东西，虽然向前走了一步，但雾气并没有消散，他的四周仍旧模糊不清。
或许因为清明节的夜晚阴气翻滚，或许因为那几颗火流星的缘故，这天晚上，郑清睡的很不踏实，却也没有做噩梦。
早上醒来，枕边的噩梦娃娃躺的整整齐齐，一个脑袋都没掉。
他习惯性的把手伸出帐子，隔了许久，也没接到热毛巾，正要出声，蓦然想起他的小精灵们现在住进了青丘公馆，顿时有些郁郁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即便已经过去几天，他还是没有完全适应没有小精灵们的日子。
但只用了一上午，骤然紧张起来的学习节奏就将他那点郁气打磨的一干二净。
写作业、与蒋玉讨论作业、交作业、与苏施君讨论毕业论文、预习功课、远程了解大精灵们第一天上课的情况、做实验、还要抽空备课——兼顾学生、助教以及保姆的生活就是这样，一個盖子八口锅，总让人手忙脚乱。
所幸郑清身手还算敏捷，不至于漏掉哪口锅。
好消息是，强大的外部压力很好的刺激了郑清的内部潜力，周二傍晚，吃晚饭的时候，郑清在手里盘了许久的黑宝石终于变成了一只猫。
此时已经是开学第七周，距离他从老姚那里接到这个任务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说起来也很有趣。
当时郑清刚端起一份蘑菇奶油汤，隔壁餐桌，几个女巫正在煎鱼——没人知道这些一年级的小姑娘为什么选择在食堂自己动手做饭——总之，她们手忙脚乱将几条活蹦乱跳的鲜鱼丢在热腾腾的煎锅时，有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在落入锅里的一瞬间，尾巴用力一甩，拼命向外蹦去，好巧不巧，直奔郑清面部而来。
因为旁边滋滋啦啦的声响，郑清一直格外留意，所以第一时间瞥见了那条扑面而来的阴影，下意识向后撇了一下脑袋。
鱼，他是躲过去了。
但因为一时紧张，再加上需要端好那碗蘑菇汤，所以他另一只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原本捏在这个手心的黑宝石‘倏’的一下从他的拳眼里滑了出去。
仿佛另一条黑鱼。
重心不稳，姿势不对，郑清已然来不及捕捞自己的黑宝石，他下意识咬了咬牙，已经做好听到那块黑宝石摔在地上后发出清脆的声响了。
结果，就在快要落地时，那块黑宝石仿佛一块融化的橡皮泥，优雅的伸出了手脚与尾巴，轻盈的落在地板上，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郑清。
虽然它的面容仍旧有些模糊，但郑清发誓，他从黑宝石猫的表情里读到了几分责怪。
仿佛是在埋怨他的笨手笨脚。
就在郑清一愣神的功夫，黑宝石猫竟甩了甩微博，如离弦之箭般出去，灵敏的扑在了那条试图逃跑的小鱼身上，将它叼了回来。
“抱，抱歉！”
“我们不是故意的！”
“真不好意思……呀，你的袖子脏了！”
旁边餐桌上几位女巫惊慌失措的站起身，连声道着歉，其中一个甚至已经掏出了手帕，似乎想帮郑清擦一擦袖口上沾染的污渍。
“不要紧，不要紧……没关系的。”
郑清放下汤碗，连连摆手，同时飞快的摸出自己的手帕擦掉袖口污渍：“……只是一点意外，没关系的。”
黑宝石猫叼着那条比它个头还大的鱼三两下便蹿上餐桌，然后停在餐桌边缘，看了看郑清，又看了看那几个女巫，显然有些犹豫这条鱼该怎么处理。
“哇！这是你的宠物吗？真是太厉害了！”其中一个女巫双手捧在胸前，身子向前倾，看着黑宝石猫，笑得很可爱。
郑清注意到她的衣领有些宽松，下意识干咳一声，避开视线。
“不，不是宠物，也不是炼金生物……就是变形术，普通的变形术。”他嘟囔着，看向自己的几位同伴，示意他们也说点儿什么。
但萧笑与辛却都专注的对付各自面前的牛排，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小骚乱。
郑清被迫自行面对几位女巫。
回过头，恰好与几双亮晶晶的眼睛相撞，顿时让他感觉后背发麻。
“变形术！这只猫竟然是变形术变的哇！学长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这只猫简直跟活的一模一样！它好像还能听懂我们说话！”
“这应该属于高阶变形术了吧……我们二年级就要学这么高深的内容了吗？可我现在连南瓜车都变不成……”
“那你需要找一个合适的补习老师了。”
“学长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们？我可以给你烤鱼吃！我烤的鱼可好吃了！或者我们也可以给你跑腿，你这么厉害，收我们做小弟吧！”
女巫们叽叽喳喳着，很自然的簇拥到了郑清周围，逗弄着同样有些手足无措的黑宝石猫，似乎完全忘记她们的烤鱼了。
尬吹。
就硬吹。
不带有丁点儿技术含量的吹捧。
即便郑清屏住呼吸，却还是能嗅到几种不同的香气扑面而来，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他快要窒息了。
“抱歉，我作业很多，没时间辅导别人功课。”
男巫干巴巴的拒绝着，下意识忽略了对方要求当‘小弟’的古怪说辞，同时，为了避免气氛尴尬，他努力转移着话题：“……伱们为什么在食堂自己煎鱼？”
“因为食堂不禁止我们自己煎鱼呐。”
为首的女巫大着胆子看着郑清，仿佛在看一条油汪汪的煎鱼：“很多事情，没有禁止，就是允许大家尝试的，对吧？”
“而且‘生鱼油煎，死鱼腌了’，这是做鱼的基本原则，”另一个女巫一本正经的补充道：“我们不想吃腌鱼，又不想吃别人煎好的死鱼……所以带了活鱼自己煎着吃。”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五章 白雪花女巫
郑清没有听说过‘生鱼油煎，死鱼腌了’这句话。
他只听说过‘生鱼忧患，死鱼安乐’——这是临钟湖鱼人部落里的一句谚语，意思是活着的鱼人整天忧心忡忡，总觉得巫师要害它们；死掉的鱼人就没有这种情绪了，因为它们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种族，幽灵族的一员了，作为在月下议会拥有上议员座位的大族，幽灵们在第一大学的日子自然不是早已没落的鱼人可以相比的。
但眼下，簇拥在他周围的几个女巫似乎不是在与他讨论‘生鱼’或‘死鱼’。
郑清可以察觉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情绪。
但看着眼前几位女巫清澈而单纯的目光，他又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
就在他迟疑怎么把‘煎鱼’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时。
耳边传来萧笑略显抱歉的声音。
“打扰一下。”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擦了擦嘴角，起身，向几位女巫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要把你们的学长借走了……我们马上要进行猎队训练，有什么事情可以晚一些再聊吗？唔，如果你们迫切需要变形术方面的指导老师，可以向学生会提出申请……”
女巫们肉眼可见的露出失望的表情。
郑清则感激的看了博士一眼，只想给他塞一把金豆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
他收回视线后，忙不迭丢下自己吃了一半的晚餐，起身跟上正向餐厅外走的博士，同时拍了拍兀自吃的津津有味的辛胖子，给了女巫们一个更好的选择：“有什么其他问题，你们可以问问这個学长，他学习也很好的……而且他在校报工作，消息非常灵通。”
胖巫师咧开油汪汪的大嘴，朝几位学妹露出和善的微笑。
只不过当郑清走到餐厅门口回头看时，却发现学妹们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那个煎鱼的小锅都被端走了。
徒留下胖巫师萧索而饕餮的背影。
“怎么，舍不得，想回去跟那些别有用心的小姑娘们多唠唠？”
萧笑讥嘲的瞥了一眼回头的男生，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恰巧，我看那几个小姑娘也对你恋恋不舍的……那你回去呗，没人拦着你，我也不会向苏议员或者蒋班长告密……所以说，人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渣对你来说完全是一种本能。”
郑清很难得没有对自家占卜师怒目而视。
他砸了咂嘴，迟疑着，摊开手掌，看着正蜷成一团打呼噜的黑宝石猫，有些不确定的反问：“会不会是我们太敏感了，她们真的只是觉得我的变形术很厉害，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我感觉她们的眼神很纯粹，就像，就像……”
“像雪花一样纯洁与自然？”博士冷笑一声。
郑清连连点头。
却见博士抬手打了个响指，指尖立刻凝出一团蓬松洁白的雪花：“……你是说这样纯洁自然的雪花吗？”
一般这种语气的反问，肯定带否定意味。
但郑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萧笑摇着头，抓起雪团，向上抛了抛，仿佛在把玩一颗棒球，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慨：“人们总是很容易被事物的表面所迷惑，就像那几个小姑娘，或者这团雪花……伱觉得它白的很纯粹？但你要知道，白是一种颜色，并不代表纯净。世界上没有一片雪花是干净的，因为它们都是基于灰尘核心凝结而成，先天便‘存心不良’。”
话音未落，他的手心上方蓦然腾起一抹无色的火焰，蓬松的雪团须臾间便被蒸腾一空，待雾气消散，萧笑将手掌递到郑清面前，向他展示手心残留的一点灰烬。
郑清第一次知道雪化后还会有灰烬。
“事实上那么一点雪不会产生这么多灰烬，”注意到男生惊诧的眼神，萧大博士不得不稍稍加重语气：“我只是想给你留下稍微深刻点儿的印象……不要聊这些小事了，还是说一说你让我卜算的事情吧。”
昨天从沉默森林回校后，郑清第一时间与几位同伴分享了助教团沉默约束之外的消息，比如林子深处那个略显神秘的乌特雅马人部落，再比如谁都可以看到的火流星。
考虑到上周一他们还在一座沙箱小世界里栽过跟头，郑清觉得有必要梳理一下自己收集到的与乌鸦有关的各种消息，进行一次正规的推演占卜。
与平日用茶叶、水晶球、算筹或者龟甲进行的快速占卜不同，正式的推演占卜需要消耗更多资源、更长准备时间、以及更多的占卜师。相应的，能够主持推演的，至少也需要注册巫师级别的优秀占卜师。
萧笑的水平是足够的，而且以宥罪的人脉，找到七八名水平相仿的占卜师也不在话下。再加上郑清表示会承担此次推演的全部费用，所以一大早，萧笑就开始为这件事忙活起来。
此刻，郑清听到萧笑提及这件事，顿时精神一振，把餐厅里刚刚发生的小插曲丢在脑后。
“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迫不及待追问着，同时重复了自己昨晚的诺言：“你找了几个占卜师？用不用我去青丘公馆或其他地方找人帮忙？材料呢，清单列出来了吗？需要多少钱直接报数，我这边全额报销，不用担心成本……东西一定要买最好的！”
他拍着胸口，大包大揽着。
有三叉剑的‘军购合同’撑腰，他现在做这种事情底气十足。
萧笑叹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
郑清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
“有变故？”他停下脚步，捏了捏手中的黑宝石猫。
“是易教授。”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抿了抿嘴，扶了扶眼镜，声音不大，言简意赅道：“我也是第一次主持这种推演，所以想找易教授做指导，你也知道，易教授一贯支持这种事情……而且他的办公室关于占卜的材料最丰富、质量也很好，如果能从他那里购买，比在外面划算不少。”
“但是。”
郑清替博士说出了这个转折词。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六章 巨人为什么会变成濒危种族
“但是，教授拒绝了我的要求。”
萧笑抬头看向远处，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在办公楼的后面，整片天空散发着昏黄的气息：“不仅拒绝我的申请，他还建议我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易教授说，如果我不想这个学期剩下的时间都躺在校医院，就不要去卜算这么危险的事情，这不是我们这种还没毕业的小巫师可以窥伺的事情……另外，他让我仔细观察一下学校。”
“观察学校？”
郑清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现在是晚餐时间，还没吃饭的学生脚步匆匆，饱餐而出的学生施施而行，鼓着腮帮子的松鼠蹲在树枝，瘦骨嶙峋的草躲在灌木丛后，夕阳西下，天空仿佛一块抹了橘子酱的蛋糕，散发着慵懒恬适的味道——在这一片祥和中，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观察什么？观察哪里？学校有什么值得观察的？”
“没有什么值得观察的。”
萧笑竖起一根手指，在郑清眼前晃了晃：“这也是刚刚我在吃饭的时候，看到那三个找你搭讪的女巫才突然反应过来的……确实没有什么值得观察的，所以即便三个女巫搭讪一個男巫也变得有趣……”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郑清摩挲着黑宝石猫，喃喃着，有些反应过来博士的未竟之意了。
萧笑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学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不觉得今年的校园格外平静吗？唔，强调一下，我是说‘第一大学’，而不是‘你’……第一大学有四所学院，当然，现在是五所了，而这其中两个学院近乎死敌，往年每个月九有与阿尔法的学生都要发生几次冲突，但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安静……还有沉默森林，如果你记得去年沉默返潮的规模，就该意识到今年的沉默返潮是多么虚弱。”
“北区巫师那支出事的猎队不算异常吗？”
郑清皱着眉，脑海中飞快搜索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大小事故：“还有上周禁魔节那天，北区的沙箱陷阱，以及那条巨大的青蛇……”
萧笑表情古怪的瞥了他一眼。
郑清干咳一声。
“所有的异常都收敛于乌鸦。”
萧笑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观点，声音变得愈发小了些：“而与乌鸦无关的异常，都近乎消失殆尽。”
占卜师最擅长的就是抽丝剥茧，从日常生活中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中，抽取一条条最有价值的线索，然后将它们编织成一个结果。
郑清知道这个道理，也相信博士的判断。
两个人沉默着，慢吞吞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萧笑斟酌着，放慢语速，仿佛要与他的步伐匹配上：“当一头危险的火龙穿梭在沉默森林，它经过的每一片丛林都会变得格外安静，因为任何骚动都可能引来龙炎的洗礼。这种沉默就像摔跤手角力，搭手的两个摔跤手不一定想把对方摔倒在地上，但绝不想自己被人压在身子底下……你可以想象风暴中心的巨大漩涡，不断吞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骚动，大家都想找到漩涡之外的力量，好把自己摘出去，没人想在这种时候卷进漩涡里。除了你。不管愿意或者不愿意，你已经被卷进漩涡里了。”
郑清非常勉强的笑了笑。
“你这不是一个例子。”
他半开玩笑的调侃了一句，见萧笑面无表情，他才收敛笑容，重重谈了一口气，嘟囔道：“我确实没发出声音，但我一直在闪闪发亮……那种完全没有办法遮掩的发光……伱能想象黑黢黢的森林里一团流光溢彩的东西吗？它很难不被那头火龙注意到。”
他是在用萧笑的第一个例子形容自己的处境。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皱着眉。
“星之彩。”他言简意赅回答道。
“什么？”郑清没有听懂博士的意思。
“星之彩，一种来自宇宙深处的魔法生物。当它移动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闪闪发光的、无定形的颜色在四处流动。”
萧笑耐着性子解释道：“正常情况下，它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当它觅食时，却可以轻易吸干方圆二十英里范围内所有的生命力……我记得你在黑狱里见过它的，没印象了吗？”
“这跟我们聊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让我想象一团流光溢彩的东西吗？星之彩再合适不过了。你必须变成星之彩。”似乎察觉到郑清的困惑，萧笑扶了扶眼镜，问了郑清另一个问题：“你知道强大的巨人为什么会变成濒危种族吗？”
“为什么？”
郑清不自觉气弱了几分——从刚刚开始，博士的每句话似乎都在跳跃，让人跟不上与他对话的节奏，这让郑清莫名感觉自己很蠢。
“因为它们的表现与身价不符，所以才会濒危。”
萧笑语气非常严肃：“身为生来就很强大的人类，它们却满足于野蛮与无知，满足于与火龙摔跤，满足于穿着兽皮、挥舞着木棒的战斗……这是对人类智慧最大的亵渎。你也一样。如果你表现不出与身份相符的能力，你最终会被大漩涡吞没。”
“我也不想的……”郑清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严肃，明明他只想讨论与乌鸦有关的事情。
萧笑再次停下脚步，认真看向郑清。
“前几天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他拍了拍挂在腰间黑色笔记本，没有翻开，显然已经将那句话背的非常熟练了：“当人生给了你一个柠檬，不要皱着眉吃它，要把它榨成柠檬汁。将生活带给你的犹如柠檬的酸楚与苦涩，酿成柠檬汽水般的甘甜。”
郑清虚着眼，瞅着自家的占卜师。
他感觉萧笑说话已经越来越有正统占卜师那味儿了。
“这鸡汤味儿很正，但没啥用，我嘌呤高，已经过了爱喝肉汤的年纪了。”
郑清记住了占卜师的提醒，表面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过你这个态度也让我想起一句话……人类就是这样，比起被别人安慰，更喜欢去安慰别人，似乎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心理上的优势——我一个再过几个月就毕业的人，需要你这个在校生告诉我怎么吃柠檬么？”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七章 巫师心理学
三个大精灵是清明节后进入边缘学院预科班的。
也就是周二。
仅仅过了一天，到了周三上午，关于青丘派遣三名后辈入读边缘学院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四下里传播开来，很是惹来一番议论。
大部分人的关注点在于那三个小姑娘多么漂亮，她们的袍子、她们的妆容、她们的首饰、她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等等，毕竟青丘善出美人，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稍微严肃一些的讨论，则集中于青丘这样的豪门世家派遣子弟进入边缘学院，是否会挤占真正边缘群体的入学名额，边缘学院会不会逐渐演化成低配版的‘阿尔法学院’。
还有一些思维在大气层的，私下分析边缘学院单单只接收青丘家的孩子，是不是代表联盟与第一大学已经达成共识，打算任命青丘家族的某位大人物担任边缘学院的院长。
对于这些议论，郑清都很关注。
即便前些日子学校四处流传他的谣言时，他也没有这么上心过。
好消息是，截至目前，三个大精灵的读书生涯进展非常顺利，没有遭遇霸凌、没有中途逃课、也没有收到教授的负面反馈。
这让郑清颇感欣慰。
连带着他给萧笑以及辛胖子描述（编造）梦境的时候都认真了许多——这次描述与噩梦无关，单纯是郑清在帮两位舍友完成选修课作业。
周三下午是一节选修课。
郑清与蒋玉选修的是魔法宇宙学，萧笑、辛以及张季信选修的是朱思的梦境解析。而梦境解析的课后作业，需要解析第三方的梦境。
在萧笑与辛胖子认识的所有人中，或许只有郑清有意愿、而且不介意与他们分享他的梦境。
当然，在没有真正梦境征兆的情况下，郑清只能努力‘编造’一些符合课本要求的梦境，让两位舍友的作业写得更容易一些。
“……我梦到一个黑色的小点出现在太阳表面，由上往下，斜斜的，缓缓移动。”郑清一边写着自己的古典科仪学的作业，一边顺口编造着自己的梦境。
“黑色的小点儿出现在太阳上？”胖巫师皱着眉，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梦境嵌套了星象学的内容，朱思老师一定会喜欢你这個梦的。”
与之相比，萧笑的关注点就细致多了：“多大的小点儿？沿着什么角度切入？移动速度多少？排除太阳黑子，那个小点儿的可能性太多了，火星、水星、金星……”
“金星…不，水星，我梦到的是水星凌日！夹角七度的是水星！”
郑清手忙脚乱的计算着星图上水星与地球绕日运行轨道的角度，忍不住抱怨起来：“完全搞不懂古典科仪为什么要涉及行星轨道计算的内容！占卜不像占卜，星象不像星象……”
“我们在梦里能区分出水星凌日与金星凌日吗？”胖巫师犹豫的看了博士一眼。
“我可以的。”萧笑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胖巫师满意的点了点头：“理论可以就可以，大不了我在其他地方凑点错误出来……轻微的错误才会让结果显得更真实……唔，让我看看，水星凌日大概一百年会出现十三次，通常发生在五月初或者十一月初……然后距离我们最近的应该是五月初。五月初学校有什么安排吗？春狩吗？”
“期中考试。”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春狩在下周。”
“嘶！”
胖巫师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看了一眼自己写了一半的作业，挠了挠头：“这下糟了，我怎么才能把瘟疫跟期中考试联系在一起……难道说期中考试的时候，学校会爆发一轮大规模流感？流感也算瘟疫吧！”
“算。”
萧笑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满脸愁苦的胖巫师，提醒道：“不过与瘟疫有关的是金星凌日……水星凌日暗示了一种悬崖勒马或者导致满盘皆输的关键性决定。”
不论‘悬崖勒马’还是‘满盘皆输’，对期中考试而言，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词。
这让郑清颇感抱歉。
“要不，我记错了？我在梦里看到的实际上是金星凌日？”他试探着看向两位同伴：“期中考试的时候感冒，总好过满盘皆输吧。”
胖巫师颇为意动。
但萧笑却明确表示拒绝。
“这种程度的占卜结论，不会对我的成绩造成任何影响。”
他很自信的指挥着羽毛笔，完成梦境解析的最后一段作业，然后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长吁了一口气：“倒是马上就要期中考试，让人有些感慨呐……真是岁月如梭……总感觉昨天才刚刚过完年，转眼间已经开学一个多月，这个学期也快过去一半了。”
这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安排在第十周，而现在已经是第七周的周三了。
下周末还有一年一度的春狩。
只是想一想，就让人平白生出一股紧迫的焦虑情绪，给人一种时间完全不够用的感觉。
郑清不自觉的摸了摸他的沙漏。
拥有时间转换器的他，时间比其他人更多一点。除此之外，因为申请了提前毕业，所以这个学期他不需要参加期中与期末考试，让他莫名感到一丝安慰，仿佛平时写不完作业的压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释放。
“时间呐，过得真快。”
胖巫师心有戚戚的叹了一口气：“我记得小时候每天都在熬日子，时间慢的要死。但越长大，时间过的越快……前几天，我看到一个与‘时间加速度’不同的观点。”
“什么观点？”郑清很乐意在这种时候当个合格的捧哏。
“是‘巫师心理学’上的一篇文章——论心理成熟程度对时间快慢的影响。”胖巫师卖弄的说出了那篇文章的全名。
郑清扯了扯嘴角：“听上去就很无聊。”
“不止无聊，而且无知。”萧笑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屑：“研究巫师心理的那些家伙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忽略世界的本质，总喜欢用‘我寻思’来解释一切……但凡多读几本书，也不会被他们的谬论哄骗。”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八章 奥氏时空理论
四月初，已是仲春之末。
中午时分，阳光明媚，气候温和，杨柳风拂过窗外，带来一抹抹极淡的花香与草香，依稀还能听到年轻巫师们的欢笑与打闹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春天渲染出的活泼气氛里。
除了403宿舍。
郑清收回羡慕的情绪，看了一眼面前摞着的高高的一沓作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的胖巫师便出了声。
“大博士又有什么高见呐？”
辛斜乜着萧笑，用唱歌剧般的咏叹调哼了一声。原本盘卧在他枕头上打盹儿的肥猫被怪声惊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抖了抖耳朵，摇头晃脑的起身，责怪的扫了一眼几个男生。
萧笑冲团团抱歉的点了点头。
然后拍了拍他面前那本黑色的硬壳笔记本，稍稍放慢语速：“你说的‘巫师心理学’上的那篇文章我也读过的，事实上，它是曲解了奥氏时空理论的部分概念，然后通过断章取义、移花接木等手段，将其包装成自己的观点……”
“也就是‘洗稿’，是这个意思吧？”在校报编辑部工作的胖巫师立刻给出了一個恰如其分的通俗比喻。
萧笑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
“算是吧。”
他扶了扶眼镜，翻开手边的笔记本，简短解释道：“奥氏时空理论是基于维度论诞生的时空理论，想要了解这个理论，首先明确两个维度——时维与思维——在奥氏理论中，时维与思维是正相关，这个结论进一步引出奥氏时空的两条经典推论：思维越活跃，时间过的越快；随着时维的递增，思想的深度也在逐步加深。”
郑清揉了揉额角。
很好。
不愧是博士。
轻描淡写就说了一大堆佶屈聱牙、很难轻易理解的魔法概念。
“也就是说，早就有人发现时间跟思想有关系了，是吧。”郑清总结着自己听懂了的部分，同时努力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因为他总觉得奥氏时空这个概念非常耳熟。
萧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这个学期不是选修了魔法宇宙学吗？这是教科书里的内容！”博士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这就是打算提前毕业的高材生吗？”
郑清把目光移向胖巫师。
辛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声音很小的补充道：“确实是魔法宇宙学里的内容，但属于附加部分……你没有时间看很正常。”
年轻的助教同学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语气平淡：“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教科书夹缝里的注释都背下来的……更何况，这些内容不属于教学大纲范围内，跟毕业没关系。”
“呵呵。”博士冷笑不语。
而经过一系列刺激，郑清的头脑也终于清醒了许多，捡起很多记忆中的碎片。
“你说的这个‘奥氏时空理论’跟奥氏均衡有什么关系？”他皱着眉，看向萧笑，想起大一魔法哲学课上老姚提过的一个概念。
所谓‘奥氏均衡’是指在一定时空范围下，超凡个体保持静默，可以降低对世界的损害，这样可以同时保证超凡个体与普通个体的存活——这是如《血族避世条约》等诸多魔法协议的理论基础，也是维度派主要理论‘静默论’的主要推论之一。
想到静默论。
郑清终于从沉睡的记忆里翻起另一个碎片：在奥氏时空理论体系中，以西格斯机制为出发点，在一定的时空范围下，活跃个体的强度与这个时空的寿命成反比——这句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静默论的核心观点。
听到郑清反问，萧笑露出一丝惊讶。
“你记性不错嘛！我记得老姚就提过一次，还是大一上学期的时候。”
他难得夸奖了某人一句，话锋一转：“奥氏均衡与奥氏时空理论，都是维度派著名大巫师赫尔曼·奥斯特洛夫斯基总结出的概念……就像‘奥氏时空’，全称是‘奥斯特洛夫斯基时空理论’，简称‘奥氏时空理论’。嗯，这位赫尔曼先生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学生，也是一位大巫师，叫阿尔伯特……”
“就是发明‘创世纪’的那个大巫师？”因为这个名字与禁咒有关，郑清非常敏感的反应了过来：“我记得他出身欧罗巴，担任过阿尔法学院的院长……”
“创世纪不是发明出来的，是构建出来的。”
萧笑首先纠正了郑清用词的错误，同时提醒：“魔法宇宙学与魔法哲学不同，非常讲究用词准确性，你不要期末考试再临阵磨枪……”
“嗯呢，你继续说。”郑清敷衍的点了点头，催促着。
能够听博士深入浅出的讲解‘奥氏时空理论’，提前预习魔法宇宙学的部分内容，比干巴巴的写作业有趣多了。
“讲什么？”萧笑一脸懵逼。
“奥氏时空理论呐！”
郑清抬手在太阳穴处做了一个搅扰的手势，似乎想帮博士回忆一下这个话题最初的部分：“你说巫师心理学的时空观点是谬论，那伱讲讲奥氏时空论真知灼见到底高明在什么地方啊！顺便可以帮你复习复习上学期的选修课。”
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书桌的团团‘呵’了一声，甩了甩尾巴，斜了郑清一眼。
那眼神，像极了正在撇嘴的胖巫师。
萧笑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倒是没拒绝郑清略显得寸进尺的要求。
“首先，奥氏时空理论是建立在维度论基础上的。”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基础概念，然后才给出了第一个定义：“在奥氏时空理论中，每一个维度都存在一个‘初点’。维度基于这个初点开始诞生、成长、延伸；不同维度交织在一起，构筑成宇宙；所以，理论上，宇宙不是固定不变的个体，而是一个向四面八方、九天十地、各个维度上持续延展的复杂概念。这种延展带来了宇宙的膨胀，间接开辟出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宇宙。
世界。
萧笑在阐述概念的时候，把这两个词咬的格外重，毫不意外的获得了郑清的额外关注。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九章 世界与宇宙
郑清在《魔杖》大阿卡纳序列中的称号是‘世界’。
他还有一颗禁咒小树苗。
而禁咒就是将‘世界’这个概念通过‘收敛’的方式变成的一道魔法，是咒语化的世界与宇宙。
因此，从很早之前，他就对‘世界’这个词格外敏感。
世界与宇宙是两个概念。
郑清是知道的。
在《巫师界大百科全书》中，虚空世界根据面积大小、法则强弱等不同，被划分为密园、秘境、小千、大千四个等级。
而所有世界的总和，以及世界之外的总和，才被称为宇宙。
萧笑在解释奥氏时空理论基础推论时强调的两個词，不断刺激着郑清深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些碎片——比如大一参加校猎赛时，第一次进入密园猎场；比如他在空白之地，听先生讲巨人格里芬的故事；再比如他在探究毛豆身份时，对曲线时空与角状时空的了解。
这些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相互碰撞。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世界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认识。
“我知道这个说法！”
耳边传来辛胖子带着几分恍然的声音，萧笑用奥氏时空理论对宇宙的解释，显然也激活了他的许多记忆碎片：“……我记得在校报某一期魔普的文章里提到过，宇宙就像一块透明的肉冻，正在向四面八方膨胀，这个过程中，肉冻中间有杂质的地方会被撕扯开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空间，我们这些世界就存在于这些小空间里……”
他挥舞着胳膊，似乎想触摸那个巨大的透明肉冻。
不得不承认，这个比喻非常符合胖巫师的喜好，也难怪他能记这么久。
“虽然‘肉冻’这个词很值得吐槽，但是这样比较确实容易理解。”
萧笑扶了扶眼镜，想象着面前一坨肉冻正在膨胀的状态，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这个比喻大概是中学生承受能力的程度……事实上，如果用奥氏理论来理解，对‘肉冻’更严肃的说法是‘宇宙中充满着均匀的介质’……那些藏匿在肉冻中的杂质，在宇宙中，就是类似地球、月亮、太阳这类的星体。随着肉冻（宇宙）的膨胀，有‘星体’（杂质）存在的地方，会因为四周受力不均匀，被拉扯出一个个类似气泡的小宇宙……相对于那些仍旧在不断延展运动的均匀介质，这些气泡里的环境是相对静止的……这种相对静止的环境，才促成了生命与文明的诞生。”
“你要不要也去申请当助教？”辛胖子冷不丁给了博士一个新建议。
郑清连连点头。
“循循善诱、深入浅出、活灵活现、引人入胜。”
边缘学院的助教同学则一连用了四个成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慨：“我觉得你讲的比学校魔法宇宙学的老师讲的好太多了！”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萧大博士矜持的摆了摆手，态度却不自觉愈发认真，仿佛真的在课堂上给学生们上课：“……刚刚我说了那么多，你们听懂多少？”
郑清吁了一口气，指了指窗外，率先开口：“我们看到的星空，其实包含了很多不同的‘气泡世界’。”
萧笑皱了皱眉，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不精确，但也可以这么理解……需要纠正一个你刚刚使用的词‘看到’……我们看不到真正的星空，我们看到的大部分星空都是星空深处那些伟大存在的身影。”
“在‘星体’附近的宇宙，与远离星体的空旷之处的宇宙，介质不一样。”辛胖子非常正经的举手发言。
萧大博士打了个响指，回身，似乎想在黑板上写什么东西。
但立刻，他惆怅的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真正的课堂上。
“这也是为什么，白丁们把对世界规则的解析分成了‘低速经典力学’与‘高能量子力学’。”萧大博士重新打起精神：“……因为介质不同的宇宙，适用不同的力学规则。”
“那我们发现的那些密园、洞天、乃至大千世界呢？”
“这就涉及深空实验室的一项观测成果：气泡膨胀理论。这个理论认为，随着宇宙的膨胀，宇宙中的介质也膨胀，所以在星体周围产生的气泡也会随之膨胀。大巫师会议与第一大学合作建立的深空实验室通过观测魔力潮汐变动、超新星、蓝耗等现象，认为我们发现的这些小世界都属于气泡宇宙膨胀中产生的裂缝。这种裂缝尤其容易在两个气泡宇宙之间产生。”
“听上去很不稳定的样子。”
郑清听到‘裂缝’两个字，无端想到了曲线时空缝隙中的角度时空，不由产生一种‘殊途同归’的令人满足的奇怪情绪。
萧笑自不清楚郑清此刻的感慨，自顾自继续讲道：“……从宏观角度而言，这些寿命只有数亿年的裂缝的确不稳定。但是对于我们这些短命猴子而言，这些裂缝够大家糟蹋到天荒地老，然后再换一个气泡继续活下去了。”
“巫师很难成为短命种，”
辛胖子抱起从桌上溜达而过的团团，挠了挠它的下巴，补充道：“而且我们是巫师、狼、蝙蝠、狐狸，或者其他什么物种……不是猴子。”
郑清看着肥猫舒服的模样，也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然后他终于想起了这段颇有深度的研讨会最初开始时的问题。
“所以，”他看向萧笑，语气带了几分困惑：“你说这么多…思维为什么会影响到时维？”
“难道不是你让我多讲讲吗？”
萧笑一脸晦气的反问后，板着脸解答了郑清最后一个问题：“至于时维与思维……简而言之，不同维度之间既相互作用，也相互影响。阿尔伯特在学习奥氏时空理论时，留下过一句非常精妙的评论——深入星空，触摸时间——如果你在宇宙中走的足够远，你就能触摸到真实的时间。”
“太深奥了。”郑清皱着眉：“这话听着像是魔法哲学，而不是魔法宇宙学。”
“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辛胖子总结道。
萧笑哼了一声，眯着眼看向窗外，没有搭理两个令人生气的舍友。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章 符法的朱砂选择
就像奥氏时空理论里那条著名推论所描述的，思维越活跃，时间过的越快。
禁魔节出现在北区的巨大青蛇仿佛是昨天的新闻，清明节去沉默森林拜访马人部落依稀是昨晚的事情，周三中午与萧笑讨论奥氏时空理论后似乎只打了个瞌睡，一转眼，又到了郑清履行助教职责的日子了。
大二下学期的第七个周四，与第六个周四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班上会多三个新学生。
直到上课前，郑清才意识到自己对今天这节课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之情，站在边缘学院那座巨大的帐篷之外，看着门缝里隐约闪过的几道人影，以及那些模糊的欢笑声，他莫名生出一股拔腿就跑的冲动。
巫师不会无缘无故心生畏惧的。
他心底的退堂鼓恐龙扛狼的响着，催促着他快点离开这片危险的是非之地。
但理智却又不断警告他，无缘无故缺课，会受到教务处处罚，这意味着他提前毕业的计划会受到影响。
情景交融下，他突然对科尔玛选择把学院建在悬崖边缘有了某些更深刻的认识——为什么很多时候，人们明明知道面前有巨大的危险，还是咬着牙站在悬崖边上呢？
因为他们没得选。
这個结论让郑清的理智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冲动是魔鬼。”
站在帐子门口的年轻助教喃喃着，低声给自己打着气：“……而我是魔鬼们的堪罪使，是管理魔鬼的！”
这番心理建设很好的压制了他脑海中闪过的诸多无厘头念头。
年轻的助教同学掀开帐帘，表情严肃，抱着今天的讲义，大步流星走向讲台，努力模仿着老姚的气势。
长袍袂角在他身后飘飘欲飞，裹挟着帐子外的冷气，穿堂而过，立刻让教室里原本略显喧哗的气氛冷却下来，随即响起一片翻书时哗啦哗啦的声音。
郑清也翻开了讲义最上面的花名册。
按照惯例，要点名的。
只不过当他眼角余光扫到花名册末尾的三个‘郑苏’后，离开麻利的合上了册子，打算直接开始上课。
身为助教，这点权限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作为课堂监督的三头鹦鹉今天并没随堂，不知飞去哪里玩耍了，在教室里的又都是熟人，偶尔一两次不点名，大家都不会有意见。
高高的讲桌很好的遮掩住了年轻助教此刻的惴惴不安。
他环顾左右，竭力用带着几分威严口吻的语气说道：“今天这节课，我们讲‘符法的朱砂选择’。我想在座的很多人都听过巫师界的一句俗语，所谓‘一点灵光便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听上去似乎画符最重要的天赋与灵感，朱砂等等外物都不是必要的。
在这里，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大家，这句话对你们来说，是错的。
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中世纪著名的传奇巫师，汾阳萨真人，祂可以说‘一点灵光便是符’，因为祂的一点灵光真的可以具现成符，而我们这些连注册巫师考核都没通过的，能不能自称‘巫师’都值得商榷，又怎么能觉得可以真正领会萨真人的经验呢？高手可以‘无招胜有招’，是因为他首先是个高手。
不到那个层次，你们懂吧。
对你们来说，选择正确的符纸、朱砂、符笔，乃至合适的画符时间、好的画符地点，等等，每一点能够增加你们画符成功率的细节，都非常非常重要。妄想一步登天，除了会持续不断的摔跟头外，不会增长一点经验……”
专业的内容引导着专业的思维，让郑清渐渐忽略了心底的不安，讲课越来越流畅，语气越来越放松，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但就像三叉剑们常说的那句话——人都有侥幸心理，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一个犯罪嫌疑人会主动开口——在危险真正出现前，每个人都觉得天下太平、一切安好，破洞的屋子裱糊裱糊似乎还能住下去。
郑清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讲的兴起，他顺口提了一个问题：“……朱砂虽然是红色，但却有五行之分，有谁知道朱砂五行分类的不同称呼呢？”
他举起胳膊，笑吟吟环顾左右，用鼓励的眼神扫荡着这间不大的教室。
但下一秒，他的笑意就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除了坐在前排中央的三个大精灵外，教室里没有一个人举手。一个都没有。就连尼古拉斯与卡门，都抄了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到郑清的问题。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郑清感到后背有一丝发凉。
三个大精灵规规矩矩的坐在第一排，身上穿着绣了青丘苏氏徽记的漂亮袍子，忽闪着大眼睛，小胳膊举的整整齐齐，仿佛三节刚刚洗净的白嫩藕段。
李萌坐在大精灵们左侧，正附耳在其中一个大精灵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蒋玉坐在大精灵们另一侧，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托着腮，眉眼弯弯看着郑清——这一刻，郑清非常庆幸自己早早把大精灵的事情告诉了她，没有给李萌乱嚼舌头的机会。
教室里的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仍旧没有其他人举手。
郑清可以明显感受到四周那些诡异的目光正不断增加，他感觉其中许多都充斥着恶意与幸灾乐祸。
“咳！”
年轻的助教同学干咳一声，略显慌乱的低下头，最终咬了咬牙，胡乱的点了其中一个大精灵的名字：“嗯，那么，郑苏依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坐在蒋玉旁边的大精灵兴高采烈站起身。
“先生好！”
她非常有礼貌的鞠了躬，然后才口齿清晰的回答道：“按照五行，朱砂可以分为火砂‘超箭’、金砂‘朱标’、木砂‘牧丽’、土砂‘黄标’、水砂‘黑标’，其中黑标以辰州为道地，超箭颜色鲜红，朱标红色中带有金色，牧丽红中带紫、色泽深沉……”
一番回答虽有些颠三倒四，有缺有漏，但却言之有物，显然是下过功夫的。
再加上大精灵流畅的表达能力。
郑清即便心底带着几分不安，脸上也遏制不住略显灿烂的姨母笑。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一章 他怕的有理
“非常好！”
“非常好！郑苏依加五分，另外两个举手的，郑苏霜、郑苏珊，各加一分！下次我提问的时候，大家一定要积极举手发言……勇于表达，是学好魔法的第一步！”
郑清毫不掩饰自己的偏袒。
同时对那些揶揄的眼神儿视而不见。
站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次新生’露娜·慧骃举起一只蹄子，郑清点头示意她发言。
“教授。”
棕色的小母马挺了挺胸膛，很有礼貌的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据我所知，火砂‘超箭’、金砂‘朱标’、木砂‘牧丽’、土砂‘黄标’属于红朱砂；水砂‘黑标’属于黑朱砂……我感觉它们的分类很不平衡，缺乏魔法的对称美，这是什么缘故呢？”
“叫我老师就可以，我还不是教授。”
年轻的助教心情愉快的纠正了棕色小母错误用词，同时拍了拍桌上的讲义：“这个问题非常好，也是我们这节课要着重强调的部分……现在，翻开你们的讲义第三页‘红砂与黑砂的配伍’，我们从阴阳属性开始来理解‘红与黑’的不规则性状……”
接连两次问答很好的调和了课堂气氛。
让郑清这节课变得格外顺利。
直到下课铃响。
附着在帐篷上的隔音结界解除，远处海浪与鸥鸟的声音次第传来，郑清才意犹未尽的合上了手中讲义。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他熟练的布置了课后作业，然后强调道：“扎实的基础是掌握符法的真正捷径，这点对于你们而言尤其重要，记住，你们的作业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未来的你们的。”
代代相传的老鸡汤被灌输给其他人，让郑清感觉格外满足。
帐篷帘子卷起。
大部分来自天文08-1班的志愿者们率先退场，与郑清打过招呼后成群结束了这次志愿任务；伊势尼带着几个半巨人同学，大摇大摆的出了教室；叮当耳朵与叮咚耳朵局促的坐在自己位置上，似乎想出去玩耍，但看着自家老师兼老板还在讲台，又不敢先走；尼古拉斯照例与刘菲菲咬起了耳朵，却不知是在讨论作业，还是在说情话。
郑清整理好讲义，抬起头，才发现辛胖子与萧笑不知何时已经挤到讲桌前，正簇拥在三个大精灵周围，与她们打起了招呼。
“……你们认识我吗？”
胖巫师腆着肚皮，一脸的自来熟，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当初你们来403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点点，现在长大了……真好！”
他用手指比划了‘很小’之后，很响的擤了擤鼻子。
惹得另一侧的李萌连翻白眼。
“热毛巾需要吗！”一個大精灵热情的递给胖巫师一块热腾腾的毛巾，却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当然认识！”另一个大精灵回答着胖巫师的问题，怀念的看了一眼他的肚皮——除了团团外，当初她们最喜欢用胖巫师的肚皮当蹦床玩。
“大家都很想你，”第三个大精灵接口，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只可惜妈咪不让我们随便出门，尤其不许我们再进男生宿舍……”
妈咪？
这个词的出现，顿时让大精灵们周围的声音降低了许多，不止一个人的耳朵竖起来，不断用余光偷瞄三个漂亮的小姑娘，想知道她们口中的‘妈咪’是谁。
包括天文08-1班的学生在内，大部分人都只知道这三个漂亮的小姑娘来自青丘公馆，极少有人知道她们是由小精灵蜕变而成的。
“你们‘妈咪’是谁？”
辛胖子有些茫然的反问——他自然是清楚她们身份的，但也因此，听到她们有妈之后，困惑感反而比其他人更强烈。
“妈咪就是妈咪啊……”
其中一个大精灵咬了咬指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左右看了看，恰好看到讲桌后的郑清，顿时兴高采烈的挥了挥手：“爸比，他问妈咪是谁……”
胖巫师看了看身前的大精灵，又看了看郑清，有些傻眼。
萧笑扶了扶眼镜，扯了扯嘴角。
郑清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颗血符弹迎面击中，整个人需要扶着讲桌才能站稳身子。非常神奇的，此刻他脑海里的念头竟然是‘巫师果然不会无缘无故心生畏惧’，以及‘我就知道’！
仿佛沸腾的开水上被浇了一瓢凉水，帐篷内原本因为下课喧嚣起的气氛陡然凝滞了，沉默持续几秒后，开水重新翻滚起来，还没离开的天文08-1版的年轻志愿者们与边缘学院学生们的哄闹声瞬间飙升到最高点，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这座巨大的帐篷掀翻。
大部分人不知道内情。
所以听到三个漂亮小姑娘喊郑清‘爸比’，又知道她们来自青丘公馆，有个青丘公馆里的‘妈咪’——只要稍微有点逻辑思维能力的，几乎都猜到了那位‘妈咪’的身份。
少部分人知道内情。
也因此，她们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了。
郑清木着脸，没敢去接某人的视线，只顾低着头整理讲桌上那沓薄薄的、已经被他整理的很整齐的讲义。
他就知道，自己今天在帐子外的畏惧之情不是空穴来风。
他怕的有理。
“伱叫他什么？”李萌惊诧的声音传入郑清耳朵里。
“爸比！”
郑苏不知道是一二三里的哪个大精灵，用非常认真的声音回答道：“妈咪说了，上课的时候，要叫爸比‘先生’，下课后，就可以叫爸比了！”
郑清忍不住抬头。
恰好看到三双单纯的、亮晶晶的眼睛，让他完全生不起气来——佩索阿说过，爱就是永恒的纯真，而唯一的纯真就是不思考。
“该去上变形术了！”
蒋玉冲上讲台，一把攥住郑清的手腕，拖着他，非常强硬的挤出人群：“抱歉，你们的老师还有课需要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纸鹤咨询……”
郑清恍惚间反应过来。
是了，今天周四。
稍后就是时间转换的课程‘分身变形术’，老姚为他与蒋玉两个人单独开设的课程。只是这么一想，他就有种拔腿而跑的冲动。
只不过女巫把他抓的很紧。
让他没有勇气逃跑。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二章 她所担忧的
郑清踉跄着穿过人群时。
再次看到了那三双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的眼睛，恍惚之余，他终于回过神，一把拽过旁观的萧笑，语速极快的吩咐了一句：
“把她们送回青丘公馆！马上！”
不待博士点头，他便转而看向三个大精灵，压低声音，稍稍加重语气：“……你们要听萧笑的安排，现在立刻回公馆！周末我会去看你们的。”
“嗷！”
“好哒！”
“没问题！”
三个大精灵在一片喧闹声中乖巧的答应着，抱着她们的小书包，整整齐齐站在了萧笑的身后，惹来李萌与辛胖子连声抱怨。
郑清自然没工夫搭理两个活宝的抱怨。
他跟着蒋玉一溜烟跑出很远，直至四周无人。
“就在这里转换时间吧。”
女巫展开法书，探测周围没有异常后，立刻拿出她的沙漏，看向郑清：“刚刚浪费了几分钟，我们要抓紧时间……下午我经过这里的时候留意过，周围没人，可以安全转换……有什么话去三个半小时之前说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颠倒了时转沙漏，整個人在一阵压抑而炫目的光芒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按道理，蒋玉的这种做法是不合规矩的——不论在其他人眼前进行时间转换，还是随意选择荒林空地间进行转换，风险都很大。
但眼下，周围只有郑清一个人，而郑清觉得她有不讲道理的理由。
年轻的助教同学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迟疑，同样翻出自己的时间转换沙漏，将其颠倒了一周，熟悉的魔力波动涌过，短暂目眩后，他睁开眼，四周景致依旧，仿佛一动未动，只有脚边缺失的几朵落花告诉他，那几朵花还未到凋谢之时。
蒋玉就在他身前，手心握着一块怀表，看到男生的身影后，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非常准时。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距离变形术开课还有十五分钟……走这边，这里有条小路，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跟其他人碰面为好。”
她再次抓住郑清的手腕，带着他匆匆拐进旁边小路间。
或许因为刚刚的事故，所以郑清现在非常敏感，很清晰的察觉到蒋玉两次抓着的都是他的右手腕，那个系着毛龙手链的手腕。
他隐晦的收了收自己的左手，把左手腕上那串哈哈珠子向小臂上方抹了抹。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跟在女巫身后，走出很远，男生才吭哧这，有些不安的主动挑起话头：“我不知道苏……我是说，她没有跟我说过会那么教她们……我上次去公馆的时候，她们说话还不是很利索，也没有那么叫过我……”
“看得出来。”
女巫轻描淡写的答应着，稍稍放缓步伐，松开男生的手，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显得慎重且严肃：“你刚刚在讲台上的表情实在太有趣了，像是被人朝脸上揍了一拳，如果你之前被她们那么叫过，不会张皇失措到那种地步的。”
她这番话似乎带着调侃的味道，但却与她的表情不搭。
郑清有些糊涂了。
“那你……”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女巫的脸色，想从她严肃的神态间多读出点什么，颇有些懊恼自己在灵魂类魔法上的天赋不够出色。
“你怕我生气？”蒋玉嘴角轻轻一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郑清默然。
“这种事情，没什么可气的。”女巫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但是苏议员让她们喊你爸爸，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你担心她们会被舆论伤害？”郑清几乎可以想象环绕在几个大精灵周围的舆论风暴会多么猛烈，很担心她们单纯的心灵能不能承受这个世界的恶意。
蒋玉表情怔了怔。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郑清很难理解的、灿烂的笑容。
“伱能担心她们，她们就不会受到伤害。”
她用非常巫师的方式回答了郑清的担忧：“就像李教授说过的那样，爱拥有屏蔽一切恶意、修复一切伤害的强大魔力……我没有担心她们，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的大精灵们是从小精灵蜕变而成，她们还属于未被联盟认可的魔法生命……如果你直接的、正式的将她们收为女儿，会带来不可控的魔法伦理风险，给你未来职业发展造成很大负面影响。要知道，虽然未来属于年轻人，但这个世界现在始终属于老人们，而老人都是很保守的。从三叉剑到丹哈格，从大巫师会议到第一大学，再到月下议会、巫师议会，等等，统治这个世界的保守力量是庞大而显著的……”
郑清怔怔的看着她。
看着她认真的担忧着的模样。
突然感觉所有的烦恼都是那么渺小——舆论对他的大精灵们充满恶意又怎样？长舌妇拔掉舌头，嘴碎子赏一颗血符弹！联盟不认可大精灵们的身份又怎样？直接放大青蛇咬死那些聒噪的家伙！作业写不完、提前毕不了业又怎样？我有一颗种子，长在心底，横跨三界！
一时间，年轻男巫只感觉豪气万千，撑爆了他的胸膛。
“我不怕！”
他打断女巫的絮絮叨叨，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那些保守力量或许可以影响这个世界，但他们却没有办法影响我的‘世界’。”
只不过在蒋玉听来，这个回答有些中二，又有些古怪。
她蹙了眉，仔细打量着男巫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发癔症，才摇了摇头：“……总之，这件事你还是要尽快跟苏议员商量一下，唔，明天晚上我也没课，我们可以一起去青丘公馆讨论这件事，多人计长么。”
“喔……噢？”听到蒋玉也要去青丘公馆，郑清刚刚升起的无穷豪气仿佛被针扎破的气球，立刻泄的一干二净。
他吸了吸鼻子，还想说点儿什么。
女巫却已经愉快的换了另一个话题：“好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之前你飞鹤给我，说你的黑宝石猫炼成了？怎么没看见它呢？让它俩一起玩儿呗！”
她摊开手心，小巧的白玉猫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歪着头，好奇的盯着郑清的袖子。郑清的袖子微微蠕动着，很快，一颗闪闪发亮的黑宝石猫脑袋便从袖口探了出来。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三章 食堂里
第七周的分身变形术课，乏善可陈。
不外乎已经成型的白玉猫与黑宝石猫在课堂上多了许多互动，而老姚则毫无诚意的大肆夸奖两个年轻巫师的天赋。
对郑清而言，这节课之后的考验才更让人发憷。
边缘学院新入学的三个漂亮小女巫在课堂上公然喊他爸爸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便以郑清的标准来衡量，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广度、以及深度，也有些超出预期。
当天下午吃晚饭的时候——虽然在郑清的时间线上，边缘学院的帐篷里发生的已经是近乎半天之前的事情了，但在现实中，他吃晚饭时距离边缘学院下课还不足一个小时——在餐厅，郑清很容易便察觉到四周那些‘偷偷摸摸’的视线以及目的性很强的窃窃私语。
之所以偷偷摸摸加上引号，是因为以郑清的经验来判断，那些互相咬耳朵的家伙似乎巴不得他注意到他们在议论与他有关的消息。
“苏议员跟他的孩子不是叫波塞咚吗？”
“谁告诉你波塞咚一定只是一個人……难道不能是‘啵啵’‘赛赛’‘咚咚’三个孩子的昵称综合吗？”
“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如果按照报道，他俩的孩子还不到两岁吧！两岁的孩子就能进第一大学了吗？按照纯血理论以及苏议员的血统强度，两岁的孩子完全没有达到化形程度吧！”
“你忘了巫师会制作魔药了吗？”
“给那么小的孩子喂药，是你疯了还是青丘疯了！”
“不一定是用药，很多强大巫师的孩子出生就成年了……”
“出生成年，那是因为孕期长……以他的年纪，还有苏议员的年纪，他们的孩子不可能有那么长的孕期，除非他俩在小时候就……”
“这种胡话你也敢说，不要命辣！”
“咳咳！所以说，最大的可能，他就是个背锅的！苏议员的老公另有其人！而且肯定是位强大的巫师，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三个小女巫小小年纪就化形。”
“对对对，前些日子不是就有传言，说他是青丘的赘婿，苏议员只跟他在礼仪性场合见面，私下从不约会……当时就有消息，说波塞咚的父亲是联盟内的大佬！”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三个孩子的妈妈另有其人，不排除青丘为了安抚赘婿，给他安排了暖床的丫头……”
“他多大脸呐！公然在青丘公馆养其他女人的孩子，一点也不考虑苏议员的感受吗？真以为大家都是死人啊！真该死！”
“烧死他！”
“烧！”
“你确定继续在食堂吃晚饭吗？”萧笑端着牛肉羹，用汤勺舀着，小口啜，头也不抬的询问某位当事人。
“在食堂纵火至少是个留校察看的处分。”郑清镇定自若的切着盘子里的鸡排，有理有据的分析道：“……他们还没讨厌我到那种地步。”
“你太小看追星族的狂热程度了。”
辛胖子咂摸着手中的鸡骨头，戳破郑清的自我安慰后，话锋一转，突然愤慨起来：“另外，我从来不知道你在青丘公馆还有暖床丫头……谁帮你暖床，苏芽吗？那么小的狐狸伱也下得去手？她甚至还有尾巴！……真是万恶的世家大族作风！”
郑清没有搭理抽风状态下的胖子。
“而且，”年轻的助教叉起一块鸡排，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含糊道：“第一大学的学生，不说多明智，总该是聪明的吧……没道理看不破那些稀奇古怪的谣言。”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有些不确定。
萧笑冲汤勺吹着气，瞟了郑清一眼：“谣言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理智的概念。如果传播谣言的人足够明智，琳达学姐炮制的‘你是女巫’的谣言就不会在学校里疯传……反过来说，恰恰因为某些人太聪明了，总想表现出与众不同，所以才有了谣言泛滥的空间。”
听到‘你是女巫’四个字。
郑清脸顿时黑了一下。
手一抖，好悬没把手里的鸡排砸进博士的羹汤里。
不过，他虽然能控制住自己，却控制不住别人，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碗热汤劈头盖脸砸向郑清的脑袋。
嗡！
挂在他腰带上的梅林勋章漾起一层无形的波动，将那些汤汤水水阻隔在尺许有余之外，而萧笑与胖巫师身上也绽放出相似的魔力屏障，使得那碗热汤最终只打湿了地板。
“啊，抱歉！”一个穿着蓝袍子，五大三粗的男巫端着餐盘，很没诚意的耸了耸肩膀：“手滑，不小心洒了……”
他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手滑的样子。
郑清可以清晰的感到食堂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降低了不止一度，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偷偷摸摸的窥伺也变得光明正大，甚至‘炽热’起来。
“没关系，谁都有手滑的时候。”他非常勉强的笑了笑。
那名蓝袍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惊讶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礼貌。但也因此，他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挑衅，只得悻悻然离去。
食堂里，盯着这场小冲突的人们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是故意的，对吧。”郑清咬着一块鸡排，非常肯定的看向两位同伴。
辛胖子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那个蓝袍子离去的背影，萧笑则非常干脆的把碗里剩下的牛肉羹一饮而尽，胡乱擦了擦嘴。
“你还打算继续在食堂坐下去吗？”他反问道。
胖巫师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我建议我们快点儿离开这里。”他恋恋不舍的盯着盘子里剩下的炸鸡，舔了舔油亮的嘴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敢打赌，现在准备堵你的人又多了……每一次把你跟苏议员联系起来的流言蜚语，都是在给已经接近熄灭的火堆里丢柴火，重新挑起某些巫师的怒火。这种事情无解。因为在火种存在的情况下，薪不尽火不会灭的。”
“好在这周就剩下一天……噢，你周六还要上课。”
萧笑扶了扶眼镜，撇撇嘴：“那我建议你恢复老习惯，挂着隐身符上几天课吧。总要避过这阵子风头。”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四章 他的先生很厉害的
周五一整天，天气都灰蒙蒙的，细雨绵绵。
这天晚上，郑清与蒋玉都没有课表外的课程。
晚饭后，两人便按照之前的约定，一前一后来到了青丘公馆。只不过与穿着漂亮绯色袍子的女巫不同，郑清今天是以黑猫形态来公馆的。
他选择这种方式，固然有一小部分因素是基于昨天萧笑的警告，为了避免在街上被人围观与挑衅，而且还能省两张隐身符；但更多原因，则是郑清觉得以一只猫的模样出现在青丘公馆里，能最大限度的维持所有人的体面。
毕竟大家总不好为难一只猫，不是吗？
除此之外，当猫之后，黑色的皮毛可以遮掩他的大部分表情，很多事可以假装看不见，很多话可以假装听不见，甚至在气氛微妙的时候，还能伪装成与波塞咚玩耍逃离现场。
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坏处实在是太多了，最要紧的一件事，他马上就要从学校毕业，要走出校门了！”
蒋玉紧紧盯着书桌后的苏施君，表情严肃：“如果这个关键时刻闹出魔法伦理方面的丑闻，联盟内任何机构与实验室、甚至那些大猎团，都不会考虑与他合作的！要知道，魔法伦理是任何魔法项目都必须遵守的规则，巫师们制定相关伦理标准，是因为无数历史经验已经证明，失控的魔法实验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危害……”
此刻，三人正在青丘公馆的书房里。
苏施君抱着胳膊，坐在书桌后，好整以暇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巫。
蒋玉表情严肃，难掩眉宇间忧色。
黑猫则用尾巴盘着脚，规规矩矩蹲在书桌角落，目不斜视的盯着正前方的木星模型，看着它上面红斑状的木星之眼、看着它腰线上那层仿佛项链一样的漂亮光环、看着它的四颗大卫星每隔几秒就绕着模型旋转一周。
黑猫藏在尾巴下的爪子忍不住捏了捏，强行克制扑过去捕捉那几颗大卫星的冲动。
毕竟预想中借助波塞咚规避风险的可能性已经无限趋近于零——因为要讨论严肃话题，所以进书房前，小狐狸就被苏施君安排着交给三个大精灵与苏芽，让她们一起在外面的小花园里玩耍去了。
“我比你更清楚魔法伦理的重要性，也更在意这一点。毕竟我来自月下议会，做任何魔法实验都要接受比普通巫师更严苛的伦理审查。”
青丘公馆的主人赞赏的看着书桌前气势十足的年轻女巫，轻描淡写道：“……不过不要紧，郑苏依，郑苏霜，郑苏珊住在我的公馆，最大的压力自然是由我来承担。”
“剩下的压力他也扛不住！”
蒋玉伸手一指旁边的黑猫，稍稍加重语气：“他只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巫师，承受能力能跟您相比吗？他不是出身钟山或者青丘的世家子弟，或许因为学校以及他那位老师的缘故，联盟里的老古董们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追究他的过失，但也有很大概率不再跟他合作。我们都知道那个圈子里的人多么注重规矩！若是早早恶了他们，他的境况可能会比杜泽姆博士当初的境遇更糟！”
苏施君挑了挑眉毛。
“当我的男人，扛住这点压力是没有问题的。”她毫不避讳的在蒋玉面前说了这句话，而后话锋一转，看向黑猫：“另外，你没有告诉过她你那位先生的身份吗？我以为去年圣诞节，你也带她去见先生了呢。”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但也有些高兴。
“圣诞节？”这个词似乎是蒋玉从鼻子里哼出来的——身为一位淑女，这么做显然非常不礼貌。
与此同时，两道凌厉的视线也刮向黑猫。
黑猫顿时感觉浑身发冷，背上的软毛齐齐炸起，盘着脚的尾巴下意识紧了紧。
“我…她…喵呜…”他咕哝着，试图萌混过关。
“你也没打听他的底细吗？”
青丘公馆的主人轻笑一声，转而看向书桌前的女巫：“你家里人没跟你说过？你带他去上林苑春狩，家里没叮嘱你什么吗？我记得你家那位老祖宗去年还来过布吉岛的吧。”
“尊重个人隐私，是两个人交往时的起码礼节。”年轻女巫硬邦邦的回答道，但显然，此刻她在交锋中稍稍落于下风，气势有些不足。
郑清第一次炸掉的时候，她曾经在书店里见过那位先生，此刻听到苏施君的话，她忍不住努力回忆着那位老人的音容相貌，却愕然发现一切都有些模糊，似乎记得，但想回忆细节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的先生很厉害的。”
苏施君没有穷追猛打，只是轻飘飘的简单解释了一句：“具体多厉害，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总之你不需要为联盟里那些老头子的态度担心……至于先生的身份……就像你说的，人际交往要讲究基本礼貌，这种事情让我给你解释，终归不是那么合适。”
郑清感觉两道利剑再次射中了他的脊背。
他的身子忍不住缩的愈发小了一些。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的，”黑猫很小声的解释着，没敢看任何一个女巫的表情，只是语速很快的说道：“我的意思是，先生好像是校长……就是我们学校那个校长。”
“校长？”
“好像？”
两位女巫同时出声，只不过关注点各不相同。
蒋玉是因为第一次知道先生的真实身份而感到震惊，苏施君则对郑清语气中的不确定有些好奇。
黑猫自然听出这细微的差别。
“祂从来没有直接告诉过我祂的身份，我也是侧面猜到的。”郑清语速很快的向公馆主人解释后，才看向另一位女巫，稍稍放慢语速：“所以这件事我并没有十分把握，不好随便告诉别人……现在知道这个事情的，比如姚教授、比如……”
他瞄了苏施君一眼，重重咳嗽一声，补充道：“我是说，现在知道这件事的，都是他们自己知道的，不是我告诉他们的……而且先生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知道祂……我也很久没见过祂了。”
一番解释虽然有些勉强，却也说得过去。
蒋玉脸色稍霁。
ps，九十四，就是死，这个数字，喔嚯嚯嚯~~
第八百九十五章 这个世界的主角
“也就是说，去年圣诞节，你才第一次跟他一起见过先生？”
蒋玉忽然看向苏施君，略显突兀的问了这个问题——她把‘跟他一起’几个字咬的稍微重了一些，意思是以前见过不算。
青丘公馆的主人眨了眨眼，稍微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蹲在桌角的黑猫却‘傻乎乎’开了口。
“是啊，没错。”
黑猫频率很快的弹着尾巴尖，慌里慌张的抢答道：“老头子平常根本看不到人影，也就是祂早就说要给波塞咚赐福，所以圣诞节——准确说，是那天晚上——我们才能把祂堵在书店里。科尔玛学姐那天不是也跟着去了吗？”
苏施君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唔，如果是你那位先生，我大一就见过了。”书桌前的女巫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镇定的补充道：“……原来他就是校长啊。”
这点提前量终于抹平了公馆主人之前的创造的优势。
黑猫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像他偶尔处于人与猫的叠加态一样，他感觉今天晚上，自己一直处于挨揍与平安无事的叠加态之中——如果不想糟糕的可能坍缩成现实，他只能努力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为了防止苏施君再提先生给了她圣诞礼物。
郑清不得不绞尽脑汁，在两位女巫回过神之前，率先开口，扭转话题：“昨天跟博士，我是说萧笑，吃晚饭的时候，听到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你们觉得，三个大精灵达到第一大学的入学年龄标准了吗？”
这个回归的主题果然将女巫们的注意力从校长身上转移开来。
“她们的年纪怎么计算？”
蒋玉立刻察觉到一个很有争议的细节：“是按照她们从种子发芽开始计算，还是她们蜕变成真正的大精灵开始计算？而且她们跟着你，相当于中途更换过一次主人，对她们而言不啻于一次新生。”
郑清获得的这群小精灵属于绿色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大一在入学专机上，李萌还曾给了郑清几颗绿色小精灵的种子，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种出来。
与蒋玉不同。
苏施君看这件事的角度显然更开放。
“年纪很重要吗？”
她抛出这句反问后，数落起第一大学的那些特例：“李萌、林果这些天才少年，可以入学；慧骃族那匹棕色的小慧骃可以入学；d&k里的叮当耳朵与叮咚耳朵也可以入学……为什么我们要在意几个大精灵的年纪呢？不同魔法生命对年纪的计算方式本来就不尽相同。学校不会因此错过这些天赋异禀的好学生的。”
黑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却也有些好奇鼠人与慧骃是怎么计算年纪的，正要开口，突然意识到，如果在两位女巫面前问‘慧骃多大成年’这种话题，会不会让她们胡思乱想？
属实不明智。
于是他舔了舔舌头，把刚刚微张开的嘴重新闭上。
“你想说什么？”身为大巫师的苏施君对气机掌控非常准确，很敏感的察觉到黑猫那一瞬间的犹豫。
黑猫把脑袋摇的拨浪鼓。
青丘公馆的主人挑了挑眉：“既然你没有问题，那我说一个吧……刚刚你提到的那位北区大巫师，我建议你最近一段时间，尽量减少与她的来往。”
黑猫下意识看了蒋玉一眼。
相似的话，她也曾对自己说过。
“是因为边缘学院院长的事情吗？”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苏施君惊讶的看着黑猫，然后扫了一眼书桌前的另一位女巫，微微一笑：“不错。每个世界都有边缘人，每个群体都有边缘人。边缘学院的诞生，让这些边缘人有了真正改变命运的一线希望。这听上去是件非常普通，却又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像一个人很容易数清一把米有多少粒，却很难数清一座小山般的米有多少粒——对高阶巫师而言，这种稀缺概念就是铸造一个传奇的种子。现在，这颗种子已经种下去，发了芽，当它被足够多边缘人的鲜血浇灌、被足够多的边缘人视作救赎后，当它的名传遍无数世界乃至整个宇宙后，传奇的种子终将变成真正的传奇。”
“所以，很多人想要这颗种子。”黑猫抖着胡须，轻轻扯平了耳朵。
“丹哈格首席大法官山姆·马歇尔、三叉剑局长罗伯特·努德、奥布莱恩家的吉恩·布莱克·奥布莱恩、钟山蒋家出身的大炼金师蒋千里、月下议会上议员公孙病、还有我，目前都或者主动、或者被动的参与进了这场游戏。”
说到这里，苏施君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黑猫：“而你，因为与我的特殊关系，必然会受到多方关注……这个节骨眼，你去见那位北区大巫师，所有人都会感到不安。”
黑猫在这一串人名里听到很多熟悉的名字。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蒋玉，然后又看了一眼苏施君，脑海不由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没想到她俩在其他地方也有冲突，这是什么孽缘呐。
“学姐真可怜。”
黑猫叹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种下去的种子发了芽，却引来一大群觊觎者，而且个个比她强大。
“可怜？”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嗤笑一声：“在她这个年纪，已经达到这样的高度，凭借一己之力，与一群老牌巫师世家以及联盟里的几个强力机构掰手腕，竟没有粉身碎骨，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可怜？有的时候，我真觉得她比你更像这个世界的主角——平凡的出身，无与伦比的气运，一个接一个渺小却又确凿无疑的机遇。”
黑猫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没感觉我是……”他很小声的辩解着。
书桌后的女巫斜了他一眼，很骄傲的反问：“成为巫师界第一大美女老公的人，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听到这么直白的宣称，黑猫不由惊恐的看向书桌前另一位女巫。
却见蒋玉面无表情，倏然转身，走到门口，抓住把手后，用力拉开。
咚！
五个大大小小的身影猝不及防，一窝蜂栽了进来。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六章 两种相反的可能
“哈！抓住你们了！”
苏芽大叫一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把掉出裙摆的大尾巴塞回去，就着急忙慌着一把揽起滚在不远处的波塞咚，捏住它的嘴，同时痛骂另外三个队友：“都告诉你们，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不要乱跑！公馆里面不是小花园，不是每个屋子都能乱跑的……好了，这下惹祸了吧？”
啰啰嗦嗦之后。
她才抬头，理不直气不壮，一脸讨好的看向书桌后的苏施君：“……小姐，我在陪咚咚玩儿追猎游戏，她跑的可快了！”
如果不是她此刻还悄悄捂着波塞咚的嘴巴，正轱辘这眼珠子悄悄乱飘屋子里的三个人，黑猫没准儿就信她这番鬼话了。
三个大精灵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唯唯诺诺的，咬着手指，怯怯的看看黑猫，然后又看看蒋玉，队伍排的整整齐齐。
只有波塞咚，没心没肺，抱着尾巴吭哧吭哧笑个不停，只不过因为她的嘴被苏芽捂着，所以笑的有些瓮声瓮气。
黑猫与两位女巫用看的目光看着苏芽，直看的她头顶那双毛茸茸的尖耳朵炸起，黑猫才呵呵着，冷笑一声，跳下书桌，落在狐女仆面前。
“教你个乖！”
他抬起爪子，先拍了拍苏芽的脑袋，然后指了指身后高高的书桌：“知道学校为什么要设立讲台吗？因为高度差。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可以很容易看到台下学生的小动作……你觉得自己低着头悄悄抬起眼皮观察左右的动作隐秘无比，但实际上老师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下次不要像刚才那样掩耳盗铃的乱转眼珠子了……”
“我没有…”苏芽抱着头，嘟囔着。
“另外！什么墙角都偷听，只会害死你们！”
黑猫稍稍加重语气，训斥范围扩大到其他四个小不点儿，只不过与他的表情不同，此刻他心底却乐开了花。
因为这几个小家伙的打岔恰到好处，随着书房门被打开，积郁在屋子里的那股一触即发的可怕气机立刻被宣泄了出去，仿佛一个不断膨胀着的气球被戳开了一个安全阀，危机肉眼可见得到了管控。
倘若不是两位女巫就在身侧，黑猫恨不得一人赏她们一把金豆子，不一把玉币！
只不过，听到郑清的训斥，三个大精灵却立刻委屈起来。
“不是我…”
“是她…”
“我们没偷听…”
“唧唧！唧唧唧！”
大精灵们争先恐后辩解着，连带着波塞咚的嘴巴也挣脱了苏芽的束缚，迫不及待唧唧歪歪了两句，拍着胸口大包大揽，表示自己才是主谋。
“我们真的是在玩追猎游戏！”小狐女兀自硬着头皮辩解，只不过气势更弱了一点，同时气恼的看了几位同伴一眼。
黑猫人立而起，从桌上摸起一张羊皮纸，卷起套在爪子上，不轻不重，‘邦’的一下敲在了苏芽的脑袋上，提醒道：“波塞咚只是不会说话，不代表她是哑巴！你以为我不是狐狸就听不懂她吱吱叫什么意思吗？”
“吱吱！”
波塞咚跳出来，勇敢的拦在了苏芽身前，阻止黑猫继续动手。立刻把原本被打的眼泪汪汪的小狐女仆感动的泪眼朦胧，就差与小狐狸抱头痛哭了。
黑猫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转而看向三个大精灵，同样挥起棍子，一人脑袋上来了一下，边敲边训道：“……还有你们，刚刚化形几天，就开始学着撒谎，不知道做人要诚实吗？”
三个大精灵齐齐捂住脑袋，泪眼汪汪。
这幅模样，反而让黑猫有些麻爪，感觉自己一瞬间变成了大恶人，下意识回头看向青丘公馆真正的主人。
苏施君撇了撇嘴，打了个响指。
女仆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书房门口，仿佛她一直都站在那里。
“带她们出去，今晚禁足。”
青丘公馆的主人指点着门口的五小只，吩咐着，停了停，又补充道：“另外，她们今天的晚餐只有鸡蛋、面包、苹果、清水以及西蓝花。”
黑猫嘴角微微一搐。
这么健康的饮食，却用‘只有’来形容，他突然有些好奇她们平时晚上都吃什么，深海大龙虾吗？
苏蔓微微行礼，一展袍袖，便卷了五个小东西，再次悄然退了下去。这幅行云流水的架势看的黑猫羡慕不已。
书房门重新关闭。
不过屋子里的气氛与之前相比，已经平和了许多。蒋玉的气息虽然还有些清冷，但表情却灵动了一些，不再是之前开门时板着脸的模样。苏施君也没有继续扩张她的主场优势，似乎这才想起来没给客人们上茶。
“喝点什么吗？”她愉快的询问。
这算是‘停战表态’吧，黑猫心底暗忖，正想开口要一碟温羊奶，耳边却传来蒋玉略显冷淡的声音：
“不必了，谢谢。”
“……我，我也不渴。”黑猫舔了舔嘴巴，声音很小的答道。
这份表态终于让蒋玉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
苏施君横了黑猫一眼。
黑猫下意识夹紧尾巴，飞快的抛出另一个麻烦事：“唔，对了，清明节那天，我跟人去沉默森林拜访了一个叫乌特雅的马人部落，没有见到它们的大祭司，但是却听了一个古怪的偈子……我怀疑跟那些乌鸦有关。”
他简明扼要的讲了那天的经历，以及那段与流星有关的预言。
苏施君托着腮，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那天的火流星我也看到了，但你要说它跟那些乌鸦有关，是不是有些牵强？”
黑猫挠了挠头。
确实，乌鸦组织里最多不过有几个大巫师，还不是正途进阶的大巫师，如果它们的举动都可以影响天象，那天上的星星早就掉光了。
“……而且，既然你家先生一直没露面，我觉得你不需要太在意那些乌鸦。”青丘公馆的主人继续分析道：“它们不是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需要关心的……”
“又或许，它们是先生对他的考验？”蒋玉突然开口，迟疑着，提出自己的看法：“很多大家族在家族子弟正式进入巫师界的时候，都会给他们安排一个任务，衡量他的能力与可能性……校长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她认真的看着黑猫。
此言一出，即便苏施君也沉默了下来。
第八百九十七章 萧笑的龙屁故事
乌鸦是不是自己的毕业任务，郑清不知道。
就像他同样不清楚，如果他按照苏施君的规划将三个大精灵收为养女，未来会给自己带来怎样不确定的后果。
周五傍晚这趟拜访青丘公馆的行程，似乎讨论了很多问题，但每一个都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复。
郑清反而感觉自己更困惑了。
如同仲春时节的着装，穿斗篷有道理，因为要防雨；穿单衣也有道理，因为天气暖和了；穿长袍还有道理，因为它既可以防雨又可以挽起袖子。
晚上回到宿舍。
他习惯性的与自己的占卜师谈及今天青丘公馆里议论过的事情，希望获得一些第三方的、更客观的意见。
但很显然，包括博士在内，几位同伴的关注点并不在什么乌鸦阴谋、大精灵们的新身份、亦或者科尔玛学姐的传奇危机等等这些更有噱头与价值的话题上。
“你是说，你跟蒋大班长两个人，去青丘公馆拜访苏议员了？”萧笑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讨论的还是大精灵们的身份问题？”
“有问题吗？”
郑清一脸纳闷，但看到博士的表情，难免有些心虚：“她俩之前又不是没见过面……寒假的时候，她就在青丘公馆住过一段日子，没发生任何意外！”
“我怎么听着，像是俩公婆去大房家里抢孩子……争夺抚养权呢？”缩在六柱床里的胖巫师与团团一起探出脑袋，两张胖脸上都写满八卦。
郑清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继续看着萧笑。
萧笑长吁一口气。
摘下眼镜，揉了揉额角。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吧？”她反问道。
郑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当然不是……”
“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她们第一次在你面前见面吧。”这一次，萧笑把‘在你面前’几个字咬的格外重。
郑清依旧有些迷糊：“不，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萧笑抓着他拿支沉重的竹简法书，敲了敲脑袋，显得非常苦恼：“我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你在跟蒋玉谈恋爱，但又跟苏议员有孩子——还不止一个，别狡辩——两个人对你态度都很明确，而你却首鼠两端……”
“你完全可以用点更好听的词儿。”郑清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
萧笑横了他一眼，用慢吞吞的声音继续分析道：“……不仅没有给任何一位女士足够的承诺，甚至还让她们在你眼前见面……唔，确认一下，她们见面后，有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
郑清原本已经涌到嘴边的许多辩解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他想到了苏施君的主场宣示，想到了蒋玉用力拉开的书房门，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自在。
这点迟疑立刻被两位同伴捕捉到。
“真是……渣渣。”胖巫师摇着头，感觉必须使用叠词才能充分表达内心的愤慨。
萧笑重新戴好眼镜，上下认真打量着郑清：“胖子说的不错。我也很惊讶你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还不是一次……以前叫你郑渣有七八分开玩笑的意思，以后叫你渣渣是因为你确实如此。”
“我不太明白……”郑清扯了扯宽松的衣领，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笑挠了挠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突然想到个好主意，抬手打了个响指：“说，有一个巫师去森林冒险，撞见一头火龙，这是他见过的体型最大的火龙。于是他展开法书，向火龙释放了一道咒语。不出意外，咒语被火龙身上厚重的鳞甲弹飞。巫师想逃命，但一转身，他就被火龙按住了，你知道，龙性本……”
不大的宿舍里响起三个倒抽冷气的声音。
郑清、辛、以及团团。
“巫师是男巫还是女巫？”胖巫师忍不住打断了博士的故事，满眼好奇：“火龙呢？火龙是公的还是母的？”
“都是公的、都是公的！不要打断我讲故事！”
萧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胖子闭嘴：“总而言之，火龙伸出粗壮的手臂，揽住了巫师的肩膀，呵呵笑道，
‘你冲我释放了一次，我也要冲你释放一次，这很公平，对吧？’
猎手强忍着恐惧反问，‘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我只好把你吃掉了，’火龙摊了摊爪子，从鼻子里喷出一串火星，‘伙计，你不能在我的地盘撒野后，再大摇大摆的离开。’
于是，权衡之后，巫师选择了活着。”
“哇哦！”胖巫师发出低低的赞叹声，不自觉的扭了扭。
郑清则皱着眉，努力捕捉故事里的每个关键词，思考博士讲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后第二天，猎手再次冲进森林，拿了一本更厚的法书，释放了一道更强大的咒语。咒语被弹飞，他跑，它追，它把爪子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嘿，伙计，你知道规矩的。’于是猎手再次选择活了下来。”
“……到了第三天，猎手带了一本古老的法书，再次走进森林。他看到那头火龙，打开法书，释放咒语。你们是知道的，与古老相关的魔法，威力都很强大。猎手在剧烈的魔法波动中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火龙正抱着胳膊，坐在他身旁，满脸惆怅。
看到猎手醒来，火龙歪着头，瞅了一眼他的，突然问道‘伙计，你来森林不是为了猎龙，对吧？’”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
胖巫师与肥猫在床上笑的直打跌。
郑清则还是摸不着头脑。
萧笑郑重其事的看着他，耐心的解释道：“回到眼前，我也要问你一句，伙计，你开发一片森林不是为了烧死自己吧！……你本来可以私下收集两位女巫的态度，然后以自己的名义分别征求对方的意见，但你却把她们放在了同一间屋子里。你知道她们可能会发生冲突的。在我印象中，你不是这么糟糕的性子……所以，你是不是很享受她们在你面前发生冲突，或者你很享受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第八百九十八章 临时禁令
郑清黑着脸，听完萧笑的故事与分析。
半晌，才低声骂了一句：“……这是什么故事！”
“不不不，”不远处传来胖巫师吃吃的笑声：“这不是‘故事’，而是‘巫屁故事’或者‘龙屁故事’，哈哈哈哈……”
“不管还是龙屁，”萧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认真的看着郑清，稍稍加重语气：“你为什么会放纵这种局面出现？从逻辑的角度出发，我认为这个选择很不理智；从爱情的角度出发，我认为这种行为很可能造成裂痕；甚至从安全的角度来看，让她们呆在一间屋子里无异议把金属钠丢进水里……”
“我觉得她们不会真正发生冲突！”郑清弱弱的辩解了一句。
“你觉得？”萧笑反问。
“不会…吧……”郑清立刻又迟疑了。
“你的反应充分说明，你就是在赌。”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语气辛辣、态度严厉的批判道：“……赌你在她们眼中更重要，赌她们更在意你，赌她们可以永远保持冷静与理智……而我们都知道，冷静、理智等等这些情绪，与爱情这个词，天然会发生冲突。换句话说，你没有担当，把原本属于你的责任丢给了她们两个。你的选择唯一可以说明的，就是你足够自私，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她们的感受……又或者，你没有办法抵抗这种被追逐的感觉，她们的冲突让你有种收获感。”
郑清一脸麻木听着萧大博士的严厉批判，不知道自己今天犯了什么罪。
虽然他感觉博士说的也有道理。
耳边传来胖巫师细如蚊吶的声音：“你干啥了？”
郑清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那就奇了怪哉，”胖巫师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平时他也不是这么多管闲事的人呐……当然，我认为博士说的非常对，你确实没有担当、非常自私、相当无耻……但这不是他突然啰嗦的原因……”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萧笑敏锐察觉到两位舍友的心不在焉，冷不丁转头，看向胖巫师。
辛抱着团团，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唔，我是觉得你的看法有些太主观了。首先，你不能用自己的思路去揣度女巫们的想法，没准儿她们很喜欢直面挑战的感觉呢；其次，在我看来，她们偶尔见面，反而会让她们有安全感；最后，你是不是在写魔法心理学的作业？”
郑清顿时露出一丝恍然。
但旋即意识到不对。
“我记得博士这学期的选修课是梦境解析，跟你一样啊？”他困惑的视线在两位同伴间徘徊着：“……他什么时候又选修魔法心理学了？”
“我需要选修那些课程吗？”宥罪猎队的占卜师高傲的抬起头。
胖巫师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就是你跟司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把想对司马说的话，改头换面，说给渣哥儿听了。”
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后知后觉，瞪了胖子一眼。
萧笑闻言，沉默了几秒。
“呵，幼稚…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讨论这种事情！”他最终哼了一声，转身钻进帐子里。
书桌另一头。
试探结束的胖巫师冲郑清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没错，肯定是司马老师怪他太自私、不关心她了……”
……
……
胖子的判断果然很准确。
仅仅隔了一天，周日晚班会开始前，郑清就从他这儿吃到了一块新瓜。
“独家新闻！”
胖巫师坐在自己位置上——此刻这个角落里只有他一个人——用展开的报纸遮着脸，声音很小的对旁边空气说道：“有目击者看到博士去办公楼给司马送花，结果被连人带花丢出办公室……虽然他挑选了没人的时候偷偷溜去办公楼，但前台鹦鹉们围观了整个过程……你还在吗？”
空气里出现一抹微不可查的波动，一根羽毛笔凭空出现，在桌子上画了一串大大的感叹号，表达自己的惊愕。
因为周四那节课的缘故，这几天郑清再次成为了学府里众人议论的中心，只不过与他一起陷入舆论漩涡的大精灵们周末一直呆在青丘公馆，所以郑清便承担了所有的明枪暗箭。
从昨天起，他就重新挂起了隐身符。
至于角落里另外两位同伴，张季信继续担任他哥哥的助理，时间并不比郑清宽裕多少；而萧大博士估计因为胖巫师刚刚提及的新闻，所以今天迟迟没有来教室。
一抹无形的魔力波动闪过，撑起一层简单的隔音结界。
“发生了什么事？博士劈腿了？”空气里传出郑清兴致勃勃的声音，这是他脑海里浮现的第一种可能性。
胖巫师抖了抖手中报纸，鄙夷的瞥了空气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渣吗？！我觉得最大可能，就是博士忘了司生日，或者读书入迷放了司鸽子……不会更糟了……可惜，这么好的题材，没办法上报纸……”
砰！
一团青色的火球突然浮现在教室中央，非常响亮的炸开，强行打断了教室里的喧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炸开的火焰飞快勾勒着，化作一只悬浮在半空中、张开翅膀的青鸟，它张开嘴，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班会临时取消，各班级有序离开教学楼！自习室与图书馆临时关闭！在获得许可之前，任何人不许出校！各班级有进入沉默森林的同学，立刻上报！以上！”
青鸟的声音很严肃。
发布的禁令也非常清晰。
但就因为太清晰了，反而让大家有些不知所措，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宣读完禁令的青鸟重新化作一团火球，在半空中留下属于助教团的印记。
几乎就在那团青色火焰消失的同时，穿着灰色的小精灵们就从黑板上方冲了下来，第一时间执行了安全规则，扑到窗前，将厚重的窗帘飞快拉起。
“我去外面看一下什么情况，大家打开法书，随时准备撤离！”唐顿起身，大声安排着：“大家不要慌，有什么事情听蒋玉……还有刘菲菲同学安排！”
第八百九十九章 五分钟
「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从来没有！」
「就算去年黑狱发生大事，临钟湖中心的塔倒了，学校也没有这么仓促的下过禁足令！还有之前沉默黑潮最强大的时候，半个贝塔镇被毁了，学校仍旧允许符合条件的学生加入贝塔镇守卫部队！」
「所以，肯定发生什么大事了！」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儿毫不避讳的大声分析着——与暂时停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不同，简笔画小人儿此刻可以穿梭在不同教室与自习室的白纸间，因此消息灵通许多——它兴高采烈的恐吓着教室里的年轻巫师们：「……整个学校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阿尔法古堡放出了所有的巡逻盔甲，咔嚓咔嚓，楼道被震得轰隆隆响，所有的学生猎队都被紧急召集起来……」
「我们学院呢？」
一个男巫立刻高声抱怨起来：「学院不通知，学生会呢？神圣意志呢？总不至于我们的猎队比不上阿尔法那边吧！」
最后一句话立刻引来许多人附和。
旁边有人迟疑道：「通知意思是让我们有序离开教学楼，不让出校，上报还在沉默森林的学生名单，没说召集猎队的事情吧……」
「标准的书呆子！」
简笔画小人用力的跺着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只会乖乖听老师的话，没有一点主动性！告诉你们，我在学校呆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今天这种通知！只有非常紧急的特殊情况，才会出现助教团越过学校，直接发布这种禁令的可能性……什么特殊情况呢？如果不是有一头失控的大妖出现在学校附近，那肯定是沉默森林里哪个古老邪神的封印被破坏掉了！学校实验室爆炸了那么多，也没见有过这种命令……」
「唔，上学期期末考试，学校外有个非法实验室炸了，我们就被临时禁足了……算不算非常紧急的特殊情况？」
「不算，那次是教授联席会议与校工委联合发布的命令，助教团只是执行者，不像这次，这道禁足令直接就是助教团发布的！」
「助教团有这种权限吗？」
「他们负责维护学校守护法阵，应该有吧……」
「清哥儿来了没有？他不是助教吗？他应该知道吧！」
「别看了，刚刚助教团印记出现的时候我就注意了……不仅郑清不在，萧笑和张季信也都不在，他们肯定知道点儿什么……」
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老老实实隐身呆在角落里的郑清颇感无语。
原本他还打算借着一时的混乱悄悄摘掉身上的隐身符，但看样子，他露面后第一时间就会被人拽住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考虑到大精灵们的风波还未散去，此刻被人围观，实属不智。
一抹清香袭来。
蒋玉抱着记事板出现在这个角落，目光扫过三个空着的位置，在郑清的书桌上稍稍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头看向辛胖子。
「萧笑和张季信呢？」她言简意赅的问道。
「不知道……你干嘛不问清哥儿去哪儿了？你俩吵架了？」胖巫师大半个脑袋躲在报纸后面，目光闪烁的看着女巫，语气带着几分鬼鬼祟祟。
很显然，周五晚上403宿舍的夜谈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郑清的脚从桌子底下探过去，狠狠的踹了一下胖子的，却仿佛踹进一团棉花里，没有引起丝毫反应。
女巫扬起眉毛，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郑清所在的方向，轻呵一声：「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只需要知道他不在沉默森林就行……也就是说，你不知道萧笑与张季信是不是在沉默森林，对吧？」
说话间，她低头在记事板上飞快的勾画了几笔：「……我们
只是先初步统计一下，稍后学生会可能组织更详细的调查。」
「咳咳！」
一个熟悉的咳嗽声在教室里突兀响起，包括蒋玉在内，许多人愕然回头，看着那个浮现在讲桌后的模糊身影正冲大家愉快的挥手致意。
是老姚。
只不过此刻他的面孔与身影一样模糊，显然出现在教室里的只是一个投影。
「抱歉啊，我现在还在外面，忙些其他事情，暂时回不了学校。」
他挥舞的手中像往常一样抓着一个烟斗，青白色的烟气在投影的中变成了灰黑色，但丝丝缕缕仍旧看的清清楚楚：
「……刚刚那道禁足令，我去助教团问了问，是沉默森林出现了一点小事故，嗯，大家不用紧张，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助教团的反应稍稍有点激烈了，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至于班会，既然大家都还没有走，那就继续开，开个班会不要紧的。图书馆也可以去，自习室也可以去，都像往常一样正常时间关闭。没问题的……」
郑清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助教团派来的那只火鸟通知禁令刚刚过去五分钟。
堪称他知道的时间最短的禁令了。
「……当然，调查现在谁在沉默森林还是很有必要的，」讲桌后，老姚继续维护着助教团的面子，冲正在教室不同角落做核查的蒋玉与刘菲菲分别点了点头：「毕竟林子里有些危险，现在又是晚上……提到林子里的危险，我记得今天班会要讨论春狩的事情，对吧？」
他看向刘菲菲。
「是的，」刘菲菲略显微弱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下周六、周日要进行今年的春狩，原本预计在班会上宣读安全狩猎行为指南……」
「那就按计划进行。」老姚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宽大的窗帘呼啦一声打开，露出外面深沉的夜色，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门口。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瑟缩成一团，假装自己睡着了。
下一秒，教室门被用力推开。
「收到学校最新通……教授？」唐顿风风火火的声音在看到讲桌后的身影后戛然而止，变得有些结巴了：「我，刚刚，我是去……」
「坐坐，没关系，都进来坐。」
老姚招了招手，示意道：「还有你后面那几位迟到的同学，都进来吧，班会正常进行，我已经告诉大家了……今天晚上班会的主要内容，是关于春狩时的安全行为指南，你们来的时间恰好！」
第九百章 郑清的优先身份
第一大学每年有三次全校性的狩猎活动。
四月份的春狩，十月份的‘校园杯"猎月，以及年末十二月份的冬狩。
这个时间安排暗合了巫师世界古老的‘四时之猎"的传统——春蒐u、夏苗、秋狝xian、冬狩——学校没有在夏天安排狩猎，是因为那段时间恰逢暑假。
只不过并不是每年这三项狩猎都会如期举行。
就像去年，第一大学就无故取消了春狩。
当然，时至今日大家已经知道缘故。去年春狩后没过几周，就是黑狱大事件，可以推测那段时间学校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黑狱之中，自然没有精力照顾年轻巫师们的狩猎游戏。
虽然没有了春狩，但不久后，随着远在异界的黑狱爆发大规模巫妖战争，布吉岛上也出现了妖魔联军组织的骚扰军团，让刚刚感到失落的年轻巫师们狠狠的过了一把狩猎的瘾头。
回到今年。
原本按照大部分人的想法。
去年没有春狩，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该继续取消了。
但第七周周末晚上的临时禁令——虽然那道禁令仅仅持续了五分钟多一点——却给第一大学很多年轻巫师心底埋下了一层阴影。
毕竟狩猎是要进沉默森林的。
而眼下，谁都知道林子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了去年‘期盼-失望"的经验，没人敢夸口今年的春狩一定会如期举行。毕竟它不像‘校园杯"猎赛那样牵涉甚广，也不如冬狩是为了消减来年沉默黑潮的部分威力，每年都有举行的必要性。
如同上林苑春狩，第一大学的春狩到了今天，已经逐渐成为社交与实践考核性质的活动，而对不同学院，春狩的侧重点也各不相同。
阿尔法学院更注重春狩的社交功能，每年伴随春狩的还有一系列舞会、绘画、音乐、美食等活动；
亚特拉斯学院，更看重春狩的仪式感，从占卜、到祈福、再到‘大蒐礼"，不一而足；
九有学院的学生，最在意春狩的收获，包括拿猎货卖钱、以及在春狩中得到的实践分数；
星空学院的年轻巫师，并不关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要有妖魔与他们打架，他们就很满足了。
不论几个学院对春狩的侧重点有什么区别，在学校看来，这个项目都带着浓郁的‘选修课性质"，也就是说有亦可，无亦可，倘若天朗气清、诸事和谐，那么举办春狩自然皆大欢喜；稍有不谐，不办春狩也没有多少压力。
在403宿舍的全体成员中，或许只有郑清对春狩的期待感是最低的。
迪伦为了逃避家族为他安排的僵尸新娘，这段日子一直在疯狂参加各种联谊会，想赶在家族下手之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新娘；萧笑需要一个恰当的机会缓和与司马杨云的关系；胖巫师与他的琳达学姐确认关系的时间还不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相对而言，只有郑清没有任何‘社交需求"。
一方面，不久前他刚刚参加了校外举行的上林苑春狩，不出预料又弄出许多麻烦，甚至还招惹来一个慧骃族的小马娘进了边缘学院，对他而言，没有额外社交才是他最需要的生活。
再则，这个学期他的课业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在已经连续两个星期多放一天假的情况下，如果这周再因为春狩浪费周末的两天时间，他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完成既定的毕业目标。
话虽如此，周日晚班会结束后，郑清依旧主动去了助教团办公室，想要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有辛胖子拜托的缘故外，更主要的，直觉告诉他
，助教团今晚发布的临时禁令与乌鸦有关。
当郑清来到办公楼时，整座楼灯火通明。
穿着黑色袍子与灰色袍子的巫师往来匆匆，却出奇的没有多少杂音，即便一楼大厅负责接待的绿皮鹦鹉们也少见的停止了聒噪，一个个拢着翅膀，站在枝头，仿佛一尊尊雕塑。
郑清胸前挂着助教徽章。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助教们的办公室。
不大的屋子此刻被挤得满满当当，隐约可以听到人群中有小声儿激烈的争论。当他试着向人群中央挤去时，没挤几步，便被一只手拖了出去。
「你来凑什么热闹？」托马斯把郑清拽到办公室外，一脸严肃。
郑清犹豫了几秒。
「我也是助教团一员。」他指了指胸口那枚徽章——托马斯脸上露出很明显的郁闷表情，显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郑清的新身份了。
郑清没有给他更多反应时间，把自己今晚的困惑一股脑儿丢了过去：「沉默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我难道不是学校的助教吗？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什么都别做就是你最大的任务。」
托马斯把手按在郑清的肩膀上，斟酌着，最终挑选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回答道：「另外，你当然是学校的助教。但同时，你也是一名在校生。当学生的身份与助教的职责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会默认你优先是一名学生……所以，今晚我们没有通知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清锲而不舍的追问，同时提醒他：「你也知道，第一大学很难有秘密……而且以我的身份，告诉我并不违法沉默契约。」
托马斯颇为苦恼的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拥挤不堪的办公室，最终叹了一口气，推着男巫向外面走去。
「乌特雅部落出事了。」
他用仿佛耳语般的声音，速度很快的说道：「整个部落的所有马人，从长老，到战士，再到幼崽，所有的马人，都消失了……不，不是消失，占卜团很确定的告诉我们，它们已经遭遇了不幸。」
清明节距离今天还没过多久。
在托马斯提到‘乌特雅"三个字的一瞬间，他的脑海立刻回忆起沉默森林里那座坚固的营地、那堆巨大的篝火、那些热情的狗子、以及奔跑着的矫健的马人战士与苍老而睿智的马人长老。
然后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划过夜空的火流星。
以及马人长老留下的那段偈子。
第九百零一章 堪比就是比不上
流星有光，望之有尾，所往之乡，有战流血，见之不详，期不出三月，灾应。
直白的解释，这句偈子意思是带着尾巴的流星所落之处（也就是沉默森林），会有战争与流血，是不祥的征兆，三个月内这场灾难就会应验。
在郑清看来，既然偈子提到是‘三月"，那肯定不会‘期不出半月"就应验的。
「这还没有三个月吧！」
年轻的助教同学强忍住内心的不适，转头看向托马斯：「它们那位大祭司呢？不是说乌特雅的大祭司拥有堪比大占卜师的占卜能力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办公楼，来到楼前的空地上。或许因为不久前那道只持续了五分钟的禁令，此刻校园显得格外冷清，除了身后那座灯火通明的大楼，四周空无一人。
「你也说了，是‘堪比"。」
托马斯语气带了一丝慎重，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头顶黑沉沉的夜色，声音愈发低了一些：「在涉及境界的时候，堪比就是比不上。乌特雅的那位大祭司即便拥有再多的秘法，也终究不是真正的大巫师或者大占卜师……这意味着，它们面对真正大妖或者大巫师级别的黑巫师偷袭，很难有多少抵抗能力……而且据我们所知，那位大祭司这段时间正在闭关，不论反应能力还是本身实力都要再打一个折扣。」
一抹夜风拂过，郑清感到了风中带来的阴冷，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这么弱，它们是怎么在沉默森林深处活下来的。」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感慨着，却没察觉自己下意识说出的这句话很没有礼貌。
这不怪他。
毕竟在他看来，想要在沉默森林深处生存，部落里起码要有一位大巫师坐镇，才能勉强应付巨人、火龙或者其他荒古野兽们接二连三的威胁。
托马斯责怪的看了年轻巫师一眼。
「不要轻易用‘强"或者‘弱"这样的字眼儿来评价一个集体。」
他表情严肃，稍稍加重语气：「每一个拥有古老历史的魔法种族，都有各自生存的技巧。或者是牺牲自我、或者是祭祀图腾、或者是崇拜神灵、或者是可以短暂激发潜能的秘法……要知道，并不是只有大巫师才能在沉默森林里活下去。很多时候，大巫师只是那些魔法种族生死存亡之际的最后选择，这意味着它们不一定需要耗费海量资源培养出真正的大巫师，只需要拥有能够短暂发挥出大巫师战力的存在就可以了，这也是现在许多氏族最普遍的选择。
因为这样更便宜。
而且它们的目标是生存，并不是真理。
只有第一大学这种以探索真理为目标的地方，才会更注重真正的大巫师的培养。另外，不要觉得你在学校见过许多大巫师，见过传奇巫师，甚至古老者，就以为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多强大的存在。事实上，对任何组织或种族而言，大巫师都是稀少且珍贵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北区大巫师出现后，能够轻易将一整个边缘人群拖离泥潭。」
提到北区大巫师的时候，托马斯语气难免带着一丝钦羡，这并不难理解，因为科尔玛入学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助教，是学校的精英注册巫师了，而现在，当初的后辈已然有了参加联盟大巫师会议的资格，他却连更进一步的机会都没找到。
心情复杂，再所难免。
郑清怜悯的拍了拍自己这位引路人的肩膀，惹得托马斯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很漂亮的护符……非常不错。」他一眼便看到了郑清手腕上露出来的那串哈哈珠子，真心实意的夸奖了一句。
配合着他那古怪的眼神，郑清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怀疑他认
出了这串珠子的出处，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扯了扯袖子，试图遮住那串珠子。
于是，他另一个手腕上的毛龙手链也被托马斯看到了。
托马斯颇为无语的打量着年轻助教。
「很漂亮的手链……非常不错。」他重复着刚刚的句式，似乎还想绞尽脑汁想点儿别的夸奖的话，却最终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只能含糊着补充道：「总之，平时要注意安全……以及健康。」
郑清脸色一黑。
思维在这时却变得格外清晰，没有因为托马斯的微秒态度恼火，反而察觉从刚刚开始，两人聊天的内容就在渐渐跑偏。
「是乌鸦吗？」他没头没脑的反问。
「什么？」托马斯稍稍有些措手不及，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郑清心底顿时多了几分把握：「我是问，袭击乌特雅部落的，是乌鸦吗？助教团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这一次，托马斯沉默了许久。
久到郑清都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
托马斯才重新开口。
「或许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谨慎，但态度一如之前般保守：「但不论是不是乌鸦，这个案子都跟你没有关系。在你真正毕业之前，助教团，或者说学校，不可能让你再去接触这种高风险的案件……退一万步，就算助教团把这个案子交给你，你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查吗？你有充分的精力去应对吗？」
郑清想到自己那张密密麻麻的课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总之，这件事交给我们，你老老实实继续完成你的学业，如果时间很富裕，就多领两件小手任务……那个任务我们是不会对你设限的。」托马斯板着郑清的肩膀，把他向宿舍山的方向推去：「明天就是新的一周了，早点休息，不要在老姚的课上打盹儿。」
「下周的春狩会取消吗？」郑清离开前没有忘记同伴们的叮嘱。
「应该不会。」对于这件事，托马斯似乎也有些不确定：「最近一段时间岛上气氛不太好，学校总要办个活动给大家打打气，春狩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再加上前段时间禁魔节的春游已经被取消了，春狩就是这个春天最后一次让年轻巫师们联谊的机会，学校不可能完全锁死大家的春天。」
第九百零二章 风险禁止契约
当郑清带着‘春狩大概率不会取消"的好消息回到403宿舍时，萧笑与辛也从他们各自渠道打听到了类似的情报。
三方印证，可以确认，那个消失的马人部落就是这次临时禁令的导火索。
「可惜，这次春狩跟我没什么关系。」
郑清晃着脑袋，耸着肩，将一盒蛋糕仔塞进辛胖子怀里，语气中既带着几分庆幸，又带着几分惋惜，显得非常讨打：「……就像你们的期末考试，也跟我没关系。」
因为提前毕业的缘故，所以郑清及蒋玉的课程安排与普通大二学生迥异，他不仅不需要参加期中、期末考核，而且不需要参加学校与社团举行的任何集体活动。
换句话说，他这个学期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然后毕业。
胖巫师没有理会郑清那带着一丢丢虚伪性质的‘没关系"——与之相比，他更在意手中纸盒里那些香喷喷的蛋糕仔。
「真新鲜！竟然能吃到渣哥儿送我的美味……还不是残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去助教团办公室了吗？哪里来的蛋糕仔！」
他大惊小怪着，狐疑的看了看手中盒子，再看看郑清：「不要告诉我你在助教团又勾搭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别解释，我信，但你真的不该这样，太不像话了！」
胖巫师语重心长的摇着头，一副感慨世风日下、忧心忡忡的模样，但手底却没有迟疑，眨眼间已经从盒子里捡起一个蛋糕仔，塞进嘴里。
然后他心满意足的眯了眼。
「……不过，如果你的新女朋友愿意每天都送你一盒蛋糕仔，我也可以稍微改变一下立场，」他原则性很低的补充道：「当然，是在不影响苏议员风评的前提下。」
郑清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倒是萧笑，非常好心的提醒胖巫师：「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随便吃别人送给渣哥的东西……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校医院？」
辛的胖脸立刻变得僵硬了。
咕咚。
他最终选择把嘴里的东西咽进肚子里，然后非常勉强的笑了笑：「没那么夸张……说不定这是蒋班长或者苏议员送给他的呢？」
「你见过他跟我们分享过蒋玉或苏议员送的美味吗？」
萧大博士一针见血的戳破了胖巫师的幻想，同时砸了咂嘴：「至于夸不夸张……你忘了去年他与苏议员关系曝光后收到的那些礼物与贺卡了吗？你也是接触过苏议员狂热粉的人，应该知道那些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别提上周四刚刚有三个穿青丘袍子的漂亮小女巫在他课堂上抱着他的腿喊爸爸，绝对又激起很多人的杀意了……」
「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
这一次，换郑清说这句话了，他干笑着，纠正着博士的描述：「郑苏一二三没有抱着我的腿喊爸爸……而且，如果真是不明人士送的蛋糕仔，我也不可能直接给胖子吃，对吧？我做事情还是很有底线的。」
「呵呵。」博士冷笑不语。
胖子则勃然大怒，一把抓起盒子里的蛋糕仔，不看数量，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声音含糊的咆哮道：「也就是说，你知道这些蛋糕仔可能有问题？还给我吃？别拦着我！让我毒死我自己！这么冷血的对待自己的朋友，你会后悔的！」
郑清很努力才把涌到嘴边的那句‘没人拦着你"给重新咽进肚子里。
「东西是谁送的？」萧笑戳了戳郑清。
「托马斯。」郑清老老实实回答道。
「助教团的托马斯？你入学时的那个面试官？」
萧笑皱着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些，很显然一位学校老师给的蛋糕与一位不明身份者给
的蛋糕，风险截然不同——胖巫师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怒气立刻消散了许多，重新从盒子里捡起一块蛋糕仔，塞进嘴里，脸上露出享受的模样。
「他为什么送你一盒蛋糕仔？你为什么觉得他送的东西不安全？」萧笑没有被助教的名头干扰，非常清醒的丢出两个很犀利的问题。
郑清挠了挠头。
「倒也不是觉得不安全，」他瞟了一眼胖巫师手里的盒子，很小声的辩解着：「就是感觉有点微妙，不是坏的感觉，不是好的感觉，介于两者之间。至于他为什么送我一盒蛋糕仔，我觉得应该算营养费吧……」
「营养费？」辛胖子终于来了点兴趣。
郑清犹豫着，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缠绕着的一圈白色绷带，然后他解开绷带，下面是一小块凹下去的伤口，约莫黄豆大小，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层半透明的肉膜已经覆盖住了内里鲜红的血肉，那是涂抹白鲜生肌粉后的模样。
萧笑与辛顿时被惊的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原本蜷在胖子枕头上小憩的肥猫，一眨眼便凑到郑清身旁，弓着身子，像一只真猫那样叫着卖萌，眼睛死死盯着郑清胳膊上的伤口，舌头不时舔舔嘴巴，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丝垂涎欲滴的表情。
「这是挂彩了？」
胖巫师好奇的打量着郑清胳膊上的伤口，难掩困惑之色：「没听说助教团有什么动静呐……而且，以你现在的肉身强度，怎么可能在这个位置出现这种伤口！」
「除非他是自愿的。」
萧笑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的看向郑清：「你已经不是去年那个刚入学的新生了，我相信你在付出这块血肉的时候，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对吧？」
郑清微微颔首，摸出一张羊皮纸，拍在两位舍友面前。
「一份风险禁止契约。」
他指了指羊皮纸上方的字，言简意赅，没有更多解释。
仿佛察觉到外界观测的目光，羊皮纸上浮起一串串金灿灿的文字与咒语，如同一条条小龙，相互纠缠着，盘旋着，散发出一道道隐晦而强大的魔力波动。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拥有非常高约束力的契约，价值不菲，契约侧面的防伪魔纹显示它是丹哈格出品的标准契约，契约末尾还加盖了助教团的公章、边缘学院的公章以及若愚副校长的私人签名，权威性与安全性不言而喻。
第九百零三章 边缘学院的特殊项目
风险禁止契约通常是巫师们在冒险行为之前签署的魔法契约，包括野外冒险、实验室进行高风险实验、以及交易高价值魔法材料等等情况。
在保险行业使用较多。
这类契约最大的作用是规范当事双方的权利与义务，旨在保护风险敞口较大一方的人身安全与魔法秘密，以维护公平的交易规则及联盟秩序。
郑清拿出的这份契约由丹哈格出品，第一大学诸多机构认证，契约内容非常全面且严密。不仅规定了‘要素’的使用范围与使用期限，还有一系列使用限制——包括限制在布吉岛区域内使用、不得交易给其他第三方使用、禁止在非法魔法实验中使用、使用结果不得对当事人造成危害，等等。
除此之外，契约中还有补偿规定、违约责任判断标准、争议解决方案、冲突事项认定，等等诸多细则与附件。
郑清拿到的那盒蛋糕仔，就属于‘补偿规定’里的一条——联盟、学校等机构对配合公共利益相关的当事人需给予适当的营养补助。
“……托马斯送我出办公楼后，原本我以为他会直接打发我回来，结果他却撑开一道屏蔽结界，拿出了一份报名表以及这份契约。”
郑清把正在努力跟自己贴贴的肥猫团团推远了一些，然后抖了抖手中的羊皮纸，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报名表是关于边缘学院一个特殊项目的，表格里有效信息很少，但可以确认跟助教团正在进行的那个小手任务有关。总之，那个项目正在遴选最终任务执行人，托马斯觉得我的条件非常符合，所以推荐我报名……”
“具体是什么项目？”胖巫师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的蛋糕渣，一脸渴望的看着郑清，希望能听到点儿真正的新闻。
郑清撇撇嘴，摇了摇头。
旁边的肥猫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撇嘴、摇头、摇尾巴，俨然成了毛豆第二。
“不知道。”
他忍不住笑了笑，很诚实的告诉两位同伴：“但是根据托马斯介绍，这个项目是整个学校支持的、边缘学院上半年最重要的任务——甚至比边缘学院开院典礼还重要——项目总负责人是若愚副校长，其他四所学院院长、四个研究院院长担任副总，助教团领取的小手任务在整个项目组里的存在感微不足道……密级非常、非常、非常高。”
一连三个‘非常’，充分说明了他对那个项目无知的程度。
“所以，报名需要你的血肉？”
萧笑若有所思的看着郑清那尚未痊愈的胳膊，猜测道：“听上去似乎在进行适配性检测，感觉像在找某种大威力法器的操作员……知道卡伦家族的约翰·休·卡伦亲王吗？当初他就是通过血族议会的血脉适配，所以才得以执掌血族圣杯……”
“结果他带着圣杯直接跑路新大陆，还用圣杯里的真血给卡伦家族培养了三个强大的血族长老。”提及卡伦家族的黑历史，辛胖子立刻来了兴趣，只不过语气并不多少鄙夷，反而带着满满的钦佩。
“你们胆子真大。”
郑清对两个同伴毫不避讳的谈及某个强大吸血鬼的真名连连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不过博士你是猜测跟托马斯类似，他也是那么认为的……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如果我通过遴选，那么这个学期毕业后就能直接进入项目组，拿到助教团的高级职称，毕业第一年就有资格竞聘学校讲师了，正常来说，普通助教需要有五年助教经验才能申请讲师岗位……团团，别盯着我了，你再看我也不可能让你用你那长满倒刺的我的血肉！”
郑清再一次警告着把肥猫推的离自己胳膊远了一些。
惹得肥猫狂甩尾巴。
“五年！”
另一边，辛胖子则在感叹这个年限，他拍了拍萧笑肩膀，惊叹道：“我竟然不知道你跟司马老师的年纪差那么多……我原本以为你们就差岁！”
“她没有担任过助教。”
萧笑瞥了胖子一眼，略显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规则只是给普通程度的注册巫师规定的，对于某些特殊人才或者高级人才，学校有专门的人才引进方案……就像渣哥儿，如果他报名这个项目，也不需要去助教团蹲五年冷板凳。”
“不要叫那个名字了！”郑清想到被带歪的三个大精灵，决定以后不能放任这种风气继续蔓延下去。
“话不能这么说。”
胖巫师无视了郑清的警告，一脸认真与萧笑争辩起来：“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首席等等，这种脚踏实地，一级一级升上去的教授，才是第一大学最中坚与核心的组成……你觉得助教团张羽或者托马斯水平不高吗？他们愿意在这个阶段打磨自己，是因为他们知道基础的重要性！”
“在助教团打磨基础？”萧笑挑了挑眉：“我并没有否认团派的巫师拥有更坚实的基础，我只是提醒你优秀的巫师还有其他选择。”
眼瞅着话题朝不可知的方向滑落。
郑清不得不重重咳嗽两声，扯了扯那条白色绷带，才将两位同伴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受伤的胳膊上。
“唔，说起来，你的伤口怎么这么久还没愈合？”萧笑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着那层半透明的白色肉膜，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如果没记错，你现在肉身强度与恢复力应该比胖子还厉害吧……”
胖巫师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却最终没有开口争辩。
郑清很高兴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点。
“就像你说的，我现在的肉身强度非同一般。”
他从灰布袋里摸出一柄魔药课做实验的小号长柄银刀，在胳膊上随意一划，连油皮都没拉破，然后炫耀似的在指间旋转着那支小刀：“所以我接受托马斯的推荐后，他废了好大功夫，用了不少手段，才从我胳膊上取了这么一小块组织……但因为取血肉的时候使用了某些特殊魔法，所以这一小块胳膊恢复力变的很弱，不过不要紧，托马斯说，最迟明天早上一切就都能恢复原状……”
第九百零四章 鱼饵
听到明天早上伤口才能痊愈，肥猫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郑清警觉的看了它一眼。
萧笑也注意到胖猫的蠢蠢欲动，用羽毛笔撩起垂落的绷带一端，好奇的打量着：「你这个绷带看上去也不是简单货色……」
郑清‘啧"了一声，将白色绷带重新缠绕在胳膊上。
诱猫的气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肥猫表情肉眼可见垮了下来，它颇不甘心的人立而起，试图抓开那条绷带，但爪子触及绷带的一刹那，它的脸上就露出无法遏制的厌恶表情，仿佛触电般弹向远处。
「就像这样。」
郑清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兀自在地上蹭爪子的肥猫：「我也不知道这条绷带上附加了什么魔法——托马斯跟我说是这个绷带出自专门为埃及法老制作裹尸布的家族，当初为了保护那些法老的肉身，埃及的巫师们琢磨出不少精巧的咒语，但我怀疑他是在吹牛，这条绷带最多在制作过程中用了裹尸布的某些原理——不过它确实可以遮掩血肉逸散出的气息，也能镇痛、祛除诅咒，还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接近者有驱逐效果……如果不是因为这条绷带，我觉得我肯定没办法安安全全回来的。」
嗷！~
肥猫甩着爪子，在不远处发出不满的咆哮。
可惜三位男巫都没有在意它的愤怒，包括辛胖子。
与肥猫的嚎叫相比，胖巫师更在意郑清刚刚那番描述里的某个细节：「你们为什么没在办公楼里签字？相对而言，办公楼应该更安全一些吧……」
他弹了弹郑清手中那张风险禁止契约，语气带着一丝好奇。羊皮纸受到外力刺激，再次绽放出一道道游弋的金色符文。
这些符文很好的转移了肥猫的注意力。
郑清放下袍袖，活动了一下胳膊，轻快的回答道：「你也发现了这点，对吧？托马斯说，因为办公室人多口杂…嗯，或者说人多眼杂，不方便讨论这种隐秘的事情。而且那会儿大家都因为沉默森林里的事故忙成一团，时机也不合适。」
「托马斯说？」萧笑敏锐察觉到郑清用词时的微妙态度：「听上去，你对他的这个解释不是很信服？」
郑清犹豫了几秒。
情感上，这样怀疑曾经在大明坊救过自己小命的面试官非常不妥，但实事求是的说，他对托马斯今晚这个突兀的‘建议"感到一丝直觉上的不适。
只不过因为他的这丝‘不适"没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
所以他担心自己说出自己的怀疑后，会再被同伴们嘲笑被迫害妄想症，就像禁魔节那天离开科尔玛的酒馆后的那些对话。
但出乎预料，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博士的问题，旁边的胖巫师就开口了。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辛胖子已经吃完了那盒蛋糕仔，正捧着一杯不知从何而来的酽茶抿了一小口，皱了眉，咂咂嘴：「不论签署风险契约，还是从渣哥儿身上剜一小块肉，在外面做，总感觉有些不合适。办公楼里那么多办公室，我不信没有空着的屋子……」
「确实有点可疑。」
萧笑微微颔首，话锋一转，看向郑清：「既然觉得可疑，为什么还要直接答应他的建议呢？你完全可以拖延到明天，然后找个更安全的时间与地点提交那个申请表吧。」
郑清不由自主摸了摸缠了绷带的胳膊。
半晌。
他才自嘲的笑了笑：「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古人尚且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道理我就只会整天躲躲藏藏……与其每日提心吊胆，不如趁着我还在学校，能依靠学校力量的时候，用鱼饵把它们勾出来。」
虽然他嘴边说的是‘依靠学校的力量"，但实际上他却在想有没有机会借助这个可能存在的危机，让先生冒个泡。
年后他已经不止一次去过三有书屋，始终见不到老头子，就连黄花狸也不见踪影，这让他不论做什么总感觉没有底气。
「千日防贼？躲躲藏藏？」
萧笑敏锐捕捉到郑清的未竟之意，扬起眉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想捉哪个贼？你觉得托马斯助教与乌鸦有关？」
「乌鸦？」
辛胖子愕然看向那个被自己吃空的蛋糕仔盒子，脸色阴晴不定——郑清原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的——但犹豫片刻后，胖巫师却开始认真捏起了自己的肌肉，从屈肌到肘肌，从肱三头肌到三角肌，直至他拿圆滚滚的肚皮。
一边摸，他还一边嘀嘀咕咕念叨着：「渣哥儿，当初你是多久发现肉身开始出现变化的？身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魔力呢？我的基础比你好，肉身强化程度应该比你更高吧！」
郑清揉了揉额角。
「那些乌鸦的实验很危险，别忘了寒假时，我们追捕的那个黑巫师沃特雷最后的遭遇。我的情况很特殊，对你不具有参考价值！而且那些蛋糕仔是托马斯基于风险契约给我的营养品，他不会冒着触怒契约的风险做手脚的。」
提醒胖巫师后，郑清转而看向萧笑：
「另外，我没有说托马斯肯定是乌鸦……他可能被人蒙蔽，可能不自觉充当了乌鸦的掮客，也可能只是我胡思乱想、被迫害妄想症复发了。反正是搂草打兔子，打到就赚到的事情……当然，我答应托马斯，也不全然是为了钓那些乌鸦。」
说着，他从灰布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瓶子里装满了颜色深沉的血浆，恍如活物般，沿着光滑透明的瓶壁旋转跳跃着。
郑清用指尖敲了敲玻璃瓶，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可以用好一阵子了。这个月差点错过三叉剑的任务……原本我还没注意，这几天需要的时候，我才发现就连我自己想弄一点自己的血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用的力气小了，油皮都戳不破，用的力气大了，又很疼……真的很疼！非常疼！」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糟糕的回忆，用力晃了晃脑袋。
「总之，今晚这事儿，对我来说，多赢！」他举起那瓶血浆，仿佛看到了一捧清蒙蒙的玉币，正从天上哗啦啦流淌了下来。
第九百零五章 从你被咬以后
这是一条幽深的甬道。
甬道内没有一丝光线。
只有甬道尽头那扇黑色大门的左右墙壁上，嵌了两颗淡绿色的夜明珠，给这条甬道带来一抹不起眼的生机，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黑暗中伺机猎食的大蛇。
珠光朦胧着向四周扩散，最后收敛于大门中央的衔环铺首上，将青铜铸造的椒图门环兽映衬的格外狰狞。
哒，哒，哒，哒。
略显沉闷的脚步声从入口处传来，在同样阴森森的墙壁间反复弹跳，最终汇聚成一股浑浊的声音，将沉睡的椒图惊醒。
铛啷啷！
铺首兽咬着嘴里的门环，用力晃了晃，用回音辨别出客人的身份，然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它的身下原本绽放出丝丝青芒的铜钉次第暗了下去。
“你昨天不是刚来过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它看着渐渐靠近的黑色身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语气带了几分不满：“而且时间还这么晚，打扰人睡觉！”
“非常抱歉。”
不速之客低声道着歉，摘下罩在头上的兜帽，露出几绺金色的发丝，以及一张棱角分明的白皙面孔。或许因为光线的缘故，他深陷的眼眶处阴影很深，一副疲劳过度的模样。
“唔，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椒图铺首看着郁郁寡欢的年轻巫师，有些不安的咬了咬手指粗的门环，咯吱，咯吱，然后干咳两下：“另外，虽然我们很熟，但你是知道规矩的……”
客人微微颔首，没有答话，而是熟练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柄银质小刀，在指尖划过，殷红的血珠迫不及待的涌出皮肤，须臾间便汇聚成一团。
他不由自主想起稍早前在自己面前试图划破手指的年轻男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抬手，将那些血珠均匀涂抹在铺首环上。
血珠迅速消失在青铜门环的金属表面。
椒图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
“没错，是托马斯的味道。”
它再次认可了客人的身份，同时善意的提醒道：“你今天没有戴面具……另外，你实验室里的那小娘皮有点不太老实，最近一直指挥跟她一起被捉来的小丫头挠我，好像这样她们就能逃出去似的！”
它的语气带了几分嘲讽。
托马斯认真的点了点头：“谢谢，辛苦了……有劳。”
椒图最后咯吱咯吱咬了两口门环，身下沉重的黑色大门悄无声息向两边滑开，露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深邃通道。
与门外的甬道不同，门里的隧道两侧每隔数米，便在墙上插着一支魔法火把，让整条通道保持着一定的亮度。隧道两侧的墙壁似乎没有经过打磨，显得有些粗糙，凹凸不平的石块仿佛蛇怪身上的鳞片，即便在火光中，也散发着一阵阵渗人的寒意。
托马斯跨过大门，不疾不徐向隧道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声撞到隧道两侧墙壁后，立刻被粗糙的石块吞噬的干干净净，整条隧道都沉浸在一种沉默而神秘的气息中。
每隔十多步，墙上便会出现一座紧闭着的青铜门，或者在左侧，或者在右侧，门上没有门神、没有门环兽、也没有门洞或猫眼，有的是一个个单调的数字。
一，二，三……
一直走到‘八号’，托马斯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黄铜钥匙，将指尖还未干涸的血渍涂抹在钥匙上，捅进青铜门的锁眼里。
咔哒哒哒。
门后响起一串细密而清脆的声音，仿佛无数齿轮在碰撞，伴随着隐晦的魔力波动，很快，青铜门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宽敞的实验室。
与隧道里不同，实验室灯光明亮，设备齐全，左右架子上摆满了一个个巨大的玻璃罐，各种畸形的生命体被浸泡在淡绿色的液体中，缓缓蠕动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福尔马林味道，将那些畸体狰狞的模样映衬的愈发可怖。
托马斯经过屋子中央的试验台，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屋子深处。
在实验室尽头的角落里，有一处被两个书架与几个花盆隔开的格子间，花盆里栽着圆叶刺轴榈，翠绿色的宽大叶片肆意张开，将这个不大的角落挤的满满当当，也让这间阴沉沉的实验室瞬间多出一抹生机。
格子间里摆了一张书桌，桌前坐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她侧对着门口方向，翘着腿，高跟鞋挂在脚尖，正随着托马斯靠近的脚步声一晃一晃，仿佛一个不断收紧的钩子。
等男巫站在格子间门口，她才回过头，露出一双猩红的眸子。
“又来了？”
女妖撩了撩垂落耳边的黑色长发，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鲜红的嘴唇与她的眸光几乎同一个颜色，迷人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这么快就忍不住想我了？”
托马斯沉默片刻。
“椒图告诉了我一些无面的小动作，它猜是你指使的。”他的目光滑过女妖精致的下巴，漂亮的长裙，最后落在那只红色高跟鞋上：“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当初大可不必再来找我的……我并没有收走你的法书。”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边缘那本博洛尼亚装订本的法书上，目光微微一黯。
她以前从来不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法书的。
许是听到男巫的警告，一条青色的眼镜蛇猛然从书桌下面蹿出，绕着女巫小腿盘旋而上，最终越过她的膝盖，昂着头，冲实验室的主人吐起鲜红的芯子。
托马斯淡淡的看了它一眼。
眼镜蛇立刻从心的把芯子收了回去，犹豫的回头看看女妖，然后又看看男巫，最终乖巧的缩着脖子，滑回了书桌下面。
“你知道我不会走的。”
女妖托着腮，侧脸看着男巫，眉眼弯弯，声音有些慵懒：“我只是对你们这个实验室很感兴趣……当初我在学校的时候，倒是隐约听说过有这么个组织，但不知道它们搞的这么大！噢，一直忘了问，你什么时候加入它们的？为什么没把我也引荐进去？”
这一次，托马斯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许久。
他才重新开口。
“从你被咬以后。”
他目光很轻，声音也很轻的答道：“教授说，他的实验如果成功，有可能让你摆脱堕落的命运。所以我就加入了。”
第九百零六章 女妖的选择
尼基塔是惊蛰后回到布吉岛的。
当时，距离黑狱大事件已经过去大半年，学校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转回校内——比如平衡联盟与第一大学之间的关系，比如协调学校不同派系间的利益，再比如，筹建新的学院。
自然而然的，学校对她这种小妖魔的关注力度变弱了许多。
于是，她才有机会重新回到布吉岛。
当然，这件事，尼基塔不是自愿的。
经济学中有个概念，叫‘负外部性"，意思是一个人的行为影响了其他人，使其他人付出额外成本却没有获得相应收益或补偿的现象——某种意义上，海妖王进阶古老者，对于四海妖魔们来说，就是一个负外部性的事件。
四头大海妖没有在黑狱大事件里获得一枚玄黄果，也没有因为海妖王的进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相反，因为它们袭击了黑狱，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受到联盟的重点关照，被不止一个猎团追在后面撵，颇有些狼狈不堪。
而海妖王自从进阶后就杳无音讯，似乎忘记祂还有一群在大海上漂着的手下。
为了找到失踪的‘大腿"，几头大海妖病急乱投医，派遣各自手下四处寻觅海妖王可能出现的地方，从撒哈拉到极地冰原，从贝加尔湖到月海，从幻梦境到新世界，当然，也包括巫师世界最接近真理的地方，第一大学。
因为有多次成功‘入侵"第一大学的经历，尼基塔非常光荣的从四头大海妖手中接过了这项任务。
她倒是想拒绝。
但迷雾船长笑的太可怕了，吓的小女妖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她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母校。
与前几次的经验相似。
这次回校，尼基塔依旧走了托马斯的门路——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不存在‘下不为例"这种说辞。
但与几头大海妖的期望不同，再次潜回布吉岛的女妖，并没有冒险闯进第一大学档案馆或其他什么隐秘场所，去寻找海妖王的踪迹。
她只是请托马斯给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老老实实蛰伏起来，指望躲个十年八年，四头大海妖因为没了海妖王压制互相开始争权夺利打起来，她再找机会溜走。
托马斯给了她两个选择。
或者，在沉默森林随便找一块空地，挖个坑，把她埋进去，当一个或真或假的死人，也许有机会躲过学校每年春秋冬三个狩猎季的轮番扫荡。
或者，成为乌鸦的实验体。
「教授的实验有了很大的突破，目前已经有了成功案例，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摆脱妖魔的桎梏，重新成为一名真正的巫师。」
这番话是托马斯在给她选择的时候说的。
当时，男巫的情绪异常亢奋，眼睛里充满了名为希望的光彩——那种颜色尼基塔非常熟悉，她曾经在镜子里无数次看到相似的画面，但每一次结果都令人失望。
这次也不会例外，她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就像乌利希导师在枯黄之地曾经告诉过她的那句话，‘一旦尝过血腥味，就会永远流转于无间地狱之中"，沉沦是一个结果，没有未来的结果。
她永远不可能变回以前的自己，重新成为托马斯心底的那个女巫了。
虽然如此。
她仍旧愉快的接受了男巫的邀请，进了乌鸦们的实验室，然后一呆就是一个多月。
在此期间，托马斯往来匆匆，异常忙碌，与她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只不过每次见面，尼基塔都能察觉他眼中的光芒都会变得黯淡一点点。
这并没
有出乎她的预料。
但不知为何，她仍旧有一点难过。
这点难过，在知道托马斯为什么会成为一名乌鸦后，变得尤为强烈。
「说吧，今天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尼基塔努力打起精神，也打破了屋子里那抹令人窒息的沉重：「……你不是那种会随意打破规矩的人。」
在说到‘随意打破规矩"几个字时，她似乎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尖，使得声音的后半段变得有些含混不清。
托马斯的视线落在她那双猩红的眸子上。
「没时间了。」
他看着她，却又没有看着她，目光没有焦距，显得有些涣散，喃喃着，声音很小的说道：「教授没时间了，我没时间了，你也就没时间了……所以，你可能需要冒点险。」
对于托马斯口中的那位神秘教授，尼基塔一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她也知道，能在第一大学这种地方，组织起这种规模的非法实验室，定然不是普通的教授。因此，她很小心的，从来不去触碰这个敏感话题。
所以，当托马斯说‘没时间"后，她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建议。
「现在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冒险。」
女妖揽起桌下的大蛇，抱在怀里，笑着看向男巫：「……多冒一点险，少冒一点险，并没有什么区别。需要我做什么？」
托马斯垂下眼皮，他的手从袍袖中伸出，手中攥着一个小巧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小团约莫黄豆大小的鲜红物质，悬浮在空中，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着。
尼基塔一眼便认出那是一团血肉。
她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这是我从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成功实验体的身上取下的一块血肉。」
托马斯盯着手中的玻璃瓶，压低声音，语速很快的解释道：「稍后我会从上面分离一部分组织，移植到你身上……然后再给你移植灵种。你可以把这个过程理解为种疫苗。教授相信，那个成功实验体的血肉可以帮助其他实验体渡过最初、也是最困难的排异期。只要灵种能够与你的身体形成新平衡，它就能源源不断抽取你体内的妖魔气息，转化成巫师的魔力……」
「听上去像是个神话。」女妖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是神话，而是传奇。」托马斯非常严肃的纠正了女妖的用词：「一个即将诞生的、新的传奇。」
尼基塔不打算在这个细节上与他纠缠，指了指玻璃瓶里的血肉，话锋一转，很感兴趣的问道：「那为什么只给我移植一部分？我感觉这些全给我可能都不够用吧……」
「够了，药引什么的，一点点就足够了。」
托马斯摇了摇头，停了停，才补充道：「至于剩下的，我答应那个孩子，是给他报名参加学校的某个项目，需要用到他的血肉。」
第九百零七章 现在我们两个都掉进洞里了
“项目？什么项目？”
尼基塔猩红的眸光闪了闪，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刚刚我就有点好奇……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几次，你们尝试过不同的接触方式，但都没有跟那个孩子达成协议，所以实验一直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听你的意思，这次你们是用学校的另一个项目做代价，让那个孩子同意配合你们的实验？”
因为托马斯之前没有细说，所以尼基塔并不清楚那个‘成功实验体’的真实身份，也不清楚郑清与乌鸦间的恩怨内情。
她的这番猜测，纯粹是根据托马斯平日语焉不详中透露的些许情报，自己脑补出一个利益交换的戏码。
对于她的猜测，托马斯没有否认。
“差不多吧。”
他含糊的抿了抿嘴，努力打起精神，试着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总之，有了这个药引，你肯定能轻松度过灵种与肉身融合时最困难的那个阶段，然后灵种就可以帮你把体内的妖气拔的干干净净……等你恢复了，就算没办法回到第一大学，也能去新世界闯荡……我可以陪着你，去猎龙，爬每个世界的最高峰，在不同的世界看日出，学习一百种语言……这些你当年梦想要做的事情，以后我们都有机会去做！”
他越说越兴奋，到后来，已然不由自主打着手势、挥舞起胳膊，很容易便让尼基塔回忆起两人在学校的时光。
那个穿着蓝袍子，经常鼻青脸肿的年轻人，与眼前这个穿着黑袍子，脊背微弯的青年的身影，在她的印象里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尼基塔托着腮，听着托马斯兴致勃勃的描述着以后的日子，眉眼弯弯。
那条青色的眼镜蛇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爬回她的膝盖，攀附在她的臂弯间，吐着信子，一起听着男巫的畅想，蛇头与舌头不自觉的晃来晃去，应和着男巫的手势。
许久。
当托马斯停止畅想，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后。
尼基塔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以前跟着乌利希老师穿越撒哈拉的时候，它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女妖低着头，温柔的抚弄着臂弯间那条眼镜蛇，声音很轻。
托马斯听到‘乌利希’三个字，下意识皱了皱眉——虽然他是乌鸦，但他仍旧是第一大学的助教，对那些从小便听说的大妖魔的名字有种天然的反感——但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女妖，他最终没有说什么。
“……从前，有个年轻的女巫掉进了洞里，出不来，她大声呼救，希望路过的巫师能帮她一把。然后一个老巫师探着头向下看去。
‘别喊了，孩子，’
他说着，向下丢了一把铲子，‘再挖深一点儿，或者从别的地方挖一条通道出来，或者把身后的泥土挖出来堆在脚下……总之，这个洞只有你自己才能出来。’
掉到洞里的巫师接过铲子，开始努力挖土。
起初，她想从旁边挖出一条新的通道，但挖了许久，都看不到一点儿出去的可能，反而身后的光线越来越淡，黑暗几乎要把她彻底吞没了。
然后，她又想堆泥土，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陷的太深了，身后的泥土不是想挖就能随便挖的……如果支撑洞穴的土挖多了，洞穴随时都会塌陷把她埋在下面。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另一个老巫婆出现了。
她也探着头，向下看了一眼，听了掉进洞里的巫师的求救。
但她同样无能为力。
‘别挖了，孩子。’老巫婆叹着气，向下面丢了一罐魔药，‘你没办法一边挖自己的墙角，一边去填补自己的洞……喝这罐药吧，喝了你就忘掉这个洞了。’
忘掉这个洞，也就不会想着要出这个洞了。
掉进洞里的女巫捡起那罐魔药，犹豫着，还没想好要不要喝，第三个巫师出现了，他是个年轻的男巫。
听到女巫的求助，他二话不说，跳进洞里。
‘你疯了吗？’
原本在洞里的年轻女巫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我让你救我出去，不是让你下来……现在我们两个都掉进洞里了！’
那个也变得脏兮兮的年轻男巫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冷静点，美女，这样的洞原本就不可能靠一个人出去，掉下来的人多了，才能找到出去的路。’”
故事到此结束。
托马斯皱着眉，耐心的听到了最后。
期间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打断女妖的故事，但最终都没有开口。直到尼基塔最后说出那句‘掉下来的人多了，才能找到出去的路’，他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一些。
“非常有趣的故事，结局发人深省……如果当初你没有出意外，现在肯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托马斯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盘在女妖手腕上的眼镜蛇，简单点评着这个故事：“只不过我很怀疑，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是乌利希讲给你的……另外，你为什么要强调最后那个男巫有一口大白牙？”
尼基塔表情古怪的看着他。
“我想强调的不是这个。”她提醒道。
“但我只在意这点。”男巫心平气和的回答：“不管你现在再怎么生气，就像你说的，我们两个已经都掉进洞里了。”
女妖转过头，看向书桌前那面冰冷、空白的墙壁。
她猩红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怀念，脸上露出托马斯许久没有见过的温柔的表情。
半晌，那抹温柔散去，她重新回过头，看向男巫，嫣然一笑：“人只会为负担得起的东西焦虑，只有在还抱着希望的时候会绝望。超过某个界限，就看开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我登上迷雾号不久，我就已经看开了。以前的我在那艘船上死了。现在的我，叫‘尼基塔·周’……你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男巫脸色有些苍白，咬着牙，一语不发。
尼基塔收敛了笑容，静静的看着他：“所以，不要试着去扛那些扛不动的东西了。你把我当成一个妖魔、当成一个试验品，都比把我当成她更让我开心。你为我当了乌鸦，我也可以给你当试验品……大家都不要有任何多余的负担。”
ps，这章我写的真t的好，如果可以，我想给这章定价100点~_(:3」∠)_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种章节可以拿去做阅读理解，深度恰好，难度适宜，也有足够的发挥余地~~
第九百零八章 祸兮福所伏
四月十二日，开学第八个周一。
农历二月廿八。
值神青龙，冲狗煞南。
宜，出行、洒扫、交易；
忌，安葬、动土、求医。
因为最近运势有些不佳，所以郑清特意翻了老黄历，选了今天的日子完成与三叉剑的第三次交易。
开学前，在青丘公馆，他与三叉剑达成了供货协议，每个月月初交付给三叉剑五颗血符弹，单颗售价一百五十枚玉币，总值七百五十玉币。
这是一个双赢的协议。
从三叉剑的角度看，收拢市面上的大威力血符弹，既可以减少不可控风险的不可控扩散，又可以将不可控风险转化为可控风险。
从郑清的角度看，每个月七百多枚玉币的额外收入，可以轻易覆盖他这个阶段的魔法资源花费，而且日常消耗消耗血气，也有利于降低禁咒对身体的负担。
都是一举多得。
但正所谓‘好事多磨’——用神秘学的理论来分析，这样让所有人都受益的好事，必然会引起气运在某个维度的反噬，就像资本家赚走了无产阶级身上最后一枚铜板，然后他就会被除了怒火一无所有的人们吊死在路灯上。
郑清怀疑，禁魔节那天他在贝塔镇北区跌入乌鸦们的陷阱，其中就有气运反噬的作用。
因为那天在沙箱小世界里，他被迫浪费了好几枚血符弹，导致四月份给三叉剑的交货时间不得不延期近两周。用神秘学的话来说，类似这种相互关联却又毫无逻辑关系的事件，必然存在神秘学因果。
完成与三叉剑的交易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晚上六点到九点，他还有一节‘阴符学’的课，而他现在还没吃晚饭。
因为他来食堂的时间稍微有些晚，食堂里的学生并不多，所以他鼓足勇气，没有挂隐身符，想要看看大家的注意力是不是还在那三个大精灵的身份上面。
今天的甜品区上了许多新甜点，几个穿着不同袍色的女巫正站在橱窗外，认真打量着架子上的那些漂亮的小碟子。
郑清从她们身后悄无声息经过，竖起耳朵，捕捉她们的闲聊——这是辛胖子教给他收集情报的技巧，在第一大学，女巫们对八卦的关注度最高，流言在她们之间传播的速度也最快，而不同袍色意味着她们来自不同学院，能最大程度汇聚整个学校的八卦。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到春狩就会出状况。”
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袍的圆脸女巫带着几分怨气嘟囔道：“原本柯林斯打算在今年的春狩舞会上邀请我跳舞的，我连新礼袍都买好了，云想衣的春季最新款……请给我我来一份百香果冰粉，谢谢！”
一个玻璃碗盛着淡金色半透明的果冻状甜品，稳稳的飞进女巫的餐盘里。
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郑清咬了一口手中的咸肉三明治——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食堂里，所以只能选择可以最快填饱肚子的方式。
“确实让人恼火。”
另一个穿着红袍子的女巫叹了一口气，扳着手指头计算到：“去年春狩有临钟湖鱼人闹事，前年是沉默返潮延期，大前年是九有学院跟阿尔法学院的人打群架……”
“我绝不会跟你打架的。”
圆脸的阿尔法女巫用银质小勺挖起一勺百香果冰粉，凑到红袍女巫嘴边，稍稍压低声音：“但如果今年他们再打架，你一定要选我当对手，我们可以演一整天，最后打个平手……”
这话把旁边另一个蓝袍女巫逗乐了。
“打群架的时候，你可没有机会挑选自己的对手。”
她指了指自己额角上的伤痕，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当大家都抽出法书的时候，很少有人还有精力去关注自己对手是谁，那时候你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被对方的魔法击中，以及，自己的魔法一定要击中对手……”
她比划了一个很有力的手势。
“这是两个念头吧。”队伍中唯一的黄袍子举了举手，声音有些微弱的纠正道。
蓝袍女巫颇为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不要在意这种细节，总之，对你们来说，打群架是个风险度很高的事情，能避开最好避开……要不要来几瓶梅子冻？据说今天梅子冻里有一整颗腌渍过的杨梅，非常好吃……”
说话间，她隐晦而又警惕的扫了一眼跟在她们身后逡巡许久的郑清，似乎担心这个形迹可疑的男巫在打什么坏主意。
“请问你要拿什么甜点吗？”她有些不客气的开口。
“不了，谢谢。”男巫含糊着，低了头，匆匆离开。
身后隐约传来其他几个女巫的声音。
“…咦？他好像是郑清？”
“哪个郑清？”
“苏议员的那个绯闻男人……”
“噗，上个月你不是还说他是‘苏议员的废物男人’吗？”
“那不是因为上林苑春狩的时候……”
后面的话郑清听不清了。
他没有在意女巫们提到的‘废物男人’之类的糟糕字眼儿，反而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很好，食堂里的学生们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昨天晚上持续了五分钟的临时禁令吸引了过去，每个人都在担心这周的春狩会不会被取消，似乎没人再关注周四那天三个大精灵在课堂上喊他爸爸的事情了。
以此看来，他原本打算挂着隐身符上课的计划，大概率也不需要了。
带着这丝愉快的念头，年轻的助教同学脚步轻快的离开食堂，夕阳西下，仿佛一团化开的芒果冰沙，清凉中散发着甘甜的气息，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清澈了许多。
原本他是打算从食堂出来后，直接去上晚课的。
但临出食堂，在门口看到卖小鱼干的橱窗后，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回一趟宿舍，给团团带几条小鱼干。
昨天晚上，肥猫没有袭击睡梦中的郑清，也没有偷偷扒走他的小血瓶，这让郑清颇感欣慰，也因此对它昨晚的失望有了一点补偿心理。
毕竟他最初变成黑猫的时候，从团团身上学到了很多当猫的技巧。
第九百零九章 春狩周
四月十七日。
周六。
大二下学期的第八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郑清的大学生涯里。
郑清走在空荡荡的校园，习惯性想跟萧笑聊天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春狩的日子了，从昨天起连续三天，学校里大部分年轻巫师都会在沉默森林参加狩猎，而他还在苦逼的上课，这让他有种自己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好在我不是一个人。」
他伸出手指，挠了挠趴在肩膀上的黑宝石猫，心情稍稍有些复杂：「如果这三天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上课，那也太难熬了。」
黑宝石猫懒洋洋的咬了咬他的指尖，表示自己听到了男巫的抱怨。
因为提前毕业的缘故，郑清不需要参加今年的春狩，但也因为需要提前毕业的缘故，当别人在沉默森林里撒欢儿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奔波于不同教室之间上课。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
学校还有很多同样不需要参加的春狩的学生。
比如部分临近毕业补修学分的大四老生，比如新世界来的留学生或进修生，再比如与他相仿的，同样申请提前毕业的学生。
「这边！」
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顿时让男巫低落的情绪高涨起来。原本懒洋洋的黑宝石猫眼神一亮，嗖的一下从他肩膀蹿了下去，当他追上黑宝石猫的身影时，它已经爬到另一位女巫肩头，正与一只白玉石猫耳鬓厮磨着。
好不要脸。
「你的变形术越来越好了。」蒋玉摸了摸黑宝石猫的脑袋，夸奖道。
郑清注意到自己的猫正眯着眼、伸长脖子，任凭女巫，全然没有刚刚咬了他一口的不耐烦的感觉，顿觉无语。
他有理由相信，倘若这猫是真的活猫，此刻定然已经开始舒服的打起呼噜了。
「有的时候，变形术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咕哝着，有些怀念黑宝石猫刚刚化形的那几天，乖巧黏人，全无渣气。
「为什么不好？」
女巫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同时递给他一杯奶茶：「……早点学会分身变形术，我们不是可以更轻松一些吗？」
当初郑清与蒋玉选修分身变形术，除了两人有一定变形术基础，可以更轻松拿到学分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变形后的分身可以代替主人休息，相当于为两人提供免费的、无副作用的高级精力恢复药剂。
「话虽如此——」
郑清刚说完这几个字，就看到黑宝石猫骑到白玉猫的背上，吓得他用力吸了一口奶茶，然后立刻被一颗滑腻的珍珠噎住了。
「——咳，咳咳！」
男生用力咳嗽着，趁女巫帮他拍背的时候，眼疾手快，一把将黑宝石猫从她肩头捉了下来，塞进口袋里。
蒋玉不明所以，看了一眼在男巫口袋里用力挣扎的黑猫，以及正若无其事爪子的白猫：「——如此什么？」
「如，咳咳，话虽如此，变形术太好，有时候它们会帮你惹祸。」
男巫恼火的捏了捏口袋，警告黑宝石猫安分点，同时颇有些紧张的吸了一口奶茶：「哧，你知道，哧，顶着你模样的分身出去后，惹祸效率立刻增加一倍。即便它只是一只猫。这种麻烦，想想就让人头疼。」
「一般人可没有这个烦恼。」
女巫忍不住笑了笑，看着男生垮下的表情，连忙换了话题：「不过说起春狩……其实我觉得前些日子沉默森林发生那种事情后，学校就应该取消今年的春狩，尤其，你知道——」
时隔近一周，上周日那场乌龙禁令背后的原因也已经顺着各种各样的渠道流传了出来。虽然还未见报，但几乎每一个
第一大学的学生都知道，一个马人部落在沉默森林深处消失的事情了。
这也让今年的春狩在一开始，便陷入一种奇怪的紧张气氛中。
「——那些乌鸦还没被捉住。」郑清接口，替女巫说出了她没有说完的话。
蒋玉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咬着吸管，向四周看了看。
现在正是中午时分，两人刚刚吃过午饭，正沿着环湖长廊散步，因为春狩的缘故，四周空无一人，平日在湖中嬉戏的水牛与火红色大鸟们也不知所踪，湖水倒映着明媚的阳光，波光粼粼，让人看着就有种心情很好的感觉。
两个人安静的享受着这怡人的风景。
片刻后。
却不约而同开了口。
「李萌……」郑清刚说了两个字，就立刻闭了嘴。
「露娜……」蒋玉也恰巧看了过来。
两人愣了愣，齐齐笑了起来。
「李萌去找苏芽玩了，今天周六，她不需要上课。」蒋玉似乎猜到郑清想问什么，没等他开口，便径直笑道：「再说，她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我时时刻刻都盯着……放心，我让林果跟着她俩，不会带坏‘一二三"的。」
郑清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因为年纪的缘故，李萌与林果并不被允许参加春狩，郑清也一早就通过毛豆知道那小丫头跑去青丘公馆，难免有些担心两个顽劣的丫头带坏自己的大精灵们。
此时听蒋玉说林果也跟着去了，顿感心安。
「露娜只是受到一点惊吓，没什么大碍。」郑清也主动回答了女巫的关切，同时补充道：「不过我是在助教们的办公室里听到的，具体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因为沉默森林里那场事故的缘故——清明节那天郑清去乌特雅部落拜访的时候，恰逢露娜也在那个部落做客，当时她还是跟着助教们的小队回的学校——慧骃族的小马娘上周几乎整个星期都没去上课。
蒋玉笑了笑。
「我想说的是，露娜昨天找了我，提到想加入宥罪猎队。」她把玩着那只白玉猫，语气有些难以捉摸：「她知道我不是宥罪猎队的队长，但她说，如果她直接找你申请，你肯定不会答应她进猎队的……所以她找上了我。」
郑清挠了挠头。
「你觉得呢？」
话一出口，他就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你或者我的意见都不重要。毕竟这个学期，我们两个都没怎么参加猎队的活动。而且这个学期结束，我们就毕业了，估计也很难配合其他人的时间执行猎队任务。这件事还是交给博士他们头疼去吧……」
第九百一十章 关于开拓权
露娜·慧骃是不是能进宥罪猎队，暂未可知。
不过宥罪确实到了需要招新的阶段了。
作为一支在联盟正式注册的猎队，宥罪天然拥有新世界的开拓权，也就是说，宥罪猎队发现的新世界可以直接向联盟申请成为私人领地。
但申请成功并不意味着新世界一定属于这支猎队，任何开拓战争都是残酷且漫长的，倘若在规定时间内——根据世界规模不同，联盟设定的最后期限也不尽相同——猎队无法在新世界建立有效秩序（统治），那么联盟内其他符合资质的猎队就可以在大巫师会议批准后，进入这座新世界，行使‘自由开拓权’。
独占一个蛋糕以及与他人分享一个蛋糕，哪个更有吸引力，不言而喻。
所以，为了能够承受长期开拓战争的损耗，一支真正成熟的猎队需要建立完善的人才梯队，不断给猎队补充新鲜血液，充实猎队的战力。
否则，即便发现再多的新世界，也只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
宥罪猎队还非常年轻，距离成为一支能进行新世界开拓的猎队还有很远的距离。但随着郑清与蒋玉这个学期毕业，宥罪猎队就会从‘幼年体’进入‘成长体’阶段，可以在全联盟范围内承接业务。
除此之外，这个阶段的宥罪猎队还拥有一项联盟内很多猎队都没有的‘隐性优势’，那就是宥罪会变成一支同时拥有校内与校外活动能力的猎队。
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资质’。
要知道，并不是每支校外的猎队都能把触角伸进第一大学。作为巫师世界优秀年轻巫师最集中的地方，第一大学是所有猎队梦寐以求的‘新兵营’，但大部分年份，唯有那些声名远扬的超级猎团才能把第一大学当作人才基地。
更多普通猎队，只能沙里淘金，在一轮又一轮生死筛选中踅摸属于它们的人才。很多猎队就是因为没有可靠的后备力量补充，青黄不接，在日复一日的开拓战争中渐渐衰败下去。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郑清不想宥罪变成一支昙花一现的猎队。
这支猎队从成立到成型，承载着他对第一大学的大部分记忆，很多年后，或许他会忘记学校博物馆前的雕塑，忘记临钟湖湖心岛的白色小塔，忘记贝塔镇步行街上那些店铺的招牌，忘记沉默森林里的鼠狼、祸斗与食人魔。
但只要宥罪还在，那么他在幻梦境的冒险、参加的黑狱之战、抵抗过的沉默黑潮等等，这些记忆就永远不会消失。
“……猎队招新是必要的，但开拓新世界？这个话题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苏施君一边耐心的给郑苏珊穿着漂亮的长裙，一边头也不回的评价着郑清刚刚提到的某个词：“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刚刚毕业就想去开拓新世界，就算大巫师会议里的那些老头子，听到你这个想法，都会忍不住多看你两眼。”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正在系腰带的手停在大精灵的身前，然后回头看了男生一眼，补充道：“……唔，当然，他们早就看过你很多眼了。”
郑苏珊板板正正的站在苏施君面前，一动也不敢动，她的两个好姐妹畏畏缩缩躲在郑清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郑清则偷觑着蹲坐在身前的女巫姣好的身段，目光一触即离。
今天周日，原本他来青丘公馆是查看三个大精灵适应巫师世界的学习情况，却意外撞见苏施君在帮她们试穿外衣。
没错，苏大美女在亲手给大精灵们穿裙子。
她明明可以使用魔法、可以让公馆的女仆们代劳，却坚持自己动手，结果因为手上力道轻重不一，接连撕坏了好几件漂亮的裙子。
郑清看着旁边地上散落的破碎绸布，大为可惜。
“我也没说毕业后就立刻去找新世界。”年轻的助教同学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但毕竟宥罪有开拓权，不用显得有点浪费……”
苏施君终于帮郑苏珊穿好了裙子，然后拍了拍她的。
大精灵如蒙大赦，拎着裙角一溜烟向郑清身后窜去，倘若不是新裙子没有在背后开口，郑清有理由相信此刻她的两双翅膀肯定已经疯狂震动起来了。
女巫笑吟吟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因为她们失礼而生气。
“如果你认真读联盟历史委员会编纂的《魔法史纲要》，你就会发现，在流淌着魔力与奇迹的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比耐心更珍贵的品质了。”
青丘公馆的主人伸了个懒腰，毫不介意自己优美的身段暴露在男巫面前：“你还很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的很，没必要像那些前途断绝的乌鸦们一样，迫不及待的啄食你看到的每一条虫子……”
她侧着脸，冲男生眨了眨眼睛。
听到‘乌鸦’两个字，郑清的眼神像是被蛰了一下，顿时清明了许多。
“你找到真正的乌鸦了？”他按捺不住语气中的惊喜，追问道——他相信苏施君绝不会平白无故提到这个名词。
女巫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对它们那么执着？据我了解，那些乌鸦并没有真正伤害过你……就算那粒铜豆子，给你带来的好处也远远超过坏处。”
说话间，她的手搭在了郑清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脸上露出一丝赞叹，似乎很满意他结实的三角肌。
郑清只感觉半边身子都麻掉了。
“因为，水箱，鱼缸，病了的鱼。”
年轻男巫避开女巫的眼神，结结巴巴，重复着很久前他对女巫说过的道理：“我们不能等水缸被病鱼污染，所有鱼都翻了肚皮，然后再采取行动……”
啪！
苏施君打了个响指，打断男生的解释，大有深意的看着他：“这就是我刚刚跟你强调过的道理。你还很年轻，不需要站在那么高的位置思考问题。你只是个小巫师，只需要从小巫师的利害角度思考，什么对你有利、什么对你有害……错位思考，不一定是在‘先天下之忧而忧’，也有可能好心办了坏事。”
ps，关于郑清很久前对苏施君说过的道理，在本卷第五百九十二章检查身体
第九百一十一章 郑清的责任感
迷茫。
这是郑清离开青丘公馆时的心态。
苏施君让自己不要站在那么高的位置看问题，提醒他只是一名小巫师，视野有限，看到的不一定是事情的全部，如果按照自己的看法去处理问题，结果可能好心办坏事。
但在上学期末，老姚也跟郑清聊过类似的话题。
只不过他的态度截然相反。
——我希望你早点毕业。
——我不指望能跟校长聊这些事情了，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而一个在校生是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代理人的。
那天，在九有学院的院长办公室，老姚很自然的与郑清聊了学校低下的决策效率，聊了艾玛教授是一个不合格的副校长，聊了祂的‘追随者’、妖魔的新晋古老者，聊了联盟试图把手伸进第一大学，聊了某只刚刚晋级传奇的大老鼠，等等。
话里话外，这位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并没有将年轻公费生当作一名小巫师。
而是一个‘位格’平等的对话者。
一个可以讨论严肃话题、谈论联盟内种种大事的合作者。
这种源自传奇巫师的认可，以及郑重其事的态度，难免让郑清有些飘飘然，不自觉接纳了老姚的说辞，开始试着以一个高位者的心态看问题——任何一个男生心底都隐藏着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梦想，区别在于对大部分男生来说，终其一生，这个梦想都只能是梦想。
但对郑清来说，这个梦想可以映照进现实。
就像在对待乌鸦的态度上。
他可以罗列出乌鸦们的种种恶行、各种违法事实、以及它们对他的伤害，但归根结底，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像一个人夜行遇狼，虽然受到一些惊吓，但只要小心些，之后不被狼偷袭即可——夜行人最重要的事情是夜行，而不是猎狼。
但郑清现在更想猎狼，而不是夜行。
这种隐晦的转变，就源自上次与老姚聊天后，郑清心底慢慢滋生的执念，一种对学校的、超乎寻常的‘责任感’，一种超出普通学生、甚至许多教授的‘主人翁意识’。
或者说，更早之前。
在先生带他离开空白之地、给他熬煮身子、带他上课的时候，他在心底很深的地方，已经埋藏下了类似的念头。
所以，当他看到学校里发生不好的事情，就像看到一个果子上多了一块腐坏的伤口，他认为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去清理腐坏的地方。
现在，苏施君指出他的这种心态‘不合适’——女巫的说辞很委婉，但郑清已然能够听懂，她并不介意自己站在更高处，但不支持自己‘五岁小儿挥舞大锤’，以一介小巫师的身份参与进联盟内的大棋局里。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足啊。
年轻的助教同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矛盾的心情夹杂着冰冷的现实，让他在迷茫之外多了几分不安，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灰布袋，隔着袋子细腻的绒布，仿佛能够摸到里面厚重的铜版法书，摸到柯尔特、雷明顿以及伯莱塔双管，摸到暂时仅剩一颗的血符弹，乃至那本缓缓恢复中的禁咒法书。
这些东西让他低落的心情稍稍振奋了一些。
脑海不自觉再次闪过上学期末与老姚的那些对话——很神奇的，他突然回忆起当时老姚不经意间提到的一句话，‘与乌鸦有关的事情是若愚副校长负责的，他不方便插手’。
隐约间，他感觉这个念头有些突兀。
但立刻其他杂念涌了上来，仿佛潮水淹没礁石，这个突兀而短暂的念头迅速消失在男生活跃的思绪里。
远处传来年轻巫师欢呼与雀跃的声音。
郑清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步行街，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三有书屋的门口，此时天光虽然亮着，但街面其他店铺已经纷纷亮了灯，唯有这间小小的书店，门窗紧闭，里面看不到一点儿生气。
灰扑扑的橱窗倒影着街上的灯火，隔着玻璃，里面书架上空荡荡的。
似乎比他上次来时，书本又少了一些。
郑清皱了皱眉。
叮！！！
耳边传来一声悠扬的金属震颤的声音。
郑清回过头，才发现d&k的掌柜狐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旁，手里拎着一个音叉，正对着三有书屋空荡荡的橱窗，认真的敲击着——
叮！
察觉到男巫的视线，汉克摘下帽子，恭恭敬敬的行礼：
“老板好！”
郑清挠了挠头：“……噢，好，你也好！”
第二个金属音响起的时候，他也想起这是什么情况了。
说起来，这事儿还与大精灵们有关。
开学第一个星期，因为当时三个小精灵沉睡不起，郑清去拜访了杜泽姆博士，博士教给他一个神秘学方面的魔法技巧，通过日常敲击可以发出五百二十八赫兹声音的音叉，刺激小精灵们的生机与魔力，最终达到唤醒她们的目的。
郑清转头就把这个手段用在了另一个同样沉睡不起的伊莲娜身上，并将敲音叉的任务交给了d&k的掌柜狐五。
时至今日，小精灵们已经醒来，蜕变成了大精灵，而三有书屋里的那棵小树苗不仅没有了丝毫清醒的消息，甚至郑清现在都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书店里。
唉。
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狐狸掌柜奇怪的看了自家老板一眼。
“唔，说起来，我当初不是安排你早上开门与晚上关店的时候再来敲一下吗？”郑清勉强打起精神，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这么早就关店吗？”
汉克转了转手上的帽子，头顶的两个大耳朵也跟着颤了颤。
“是的，老板。”
他态度仍旧很恭敬，一如青丘公馆里那些女仆，从语气到举止都无可挑剔：“学校今年的春狩刚刚结束，今天下午是集中收猎获的时候……托您的福，店里这几天收的猎获从品位到数量都非常好，所以今天需要提前关门，整理货仓。”
“耳朵兄弟没帮你忙吗？”郑清瞥了一眼它的身后。
“明天周一，它们要准备上课的东西。”d&k的掌柜终于没有办法继续冷静下去了，责怪的看了一眼自家不负责任的老板。
第九百一十二章 第八周的班会
持续三天的春狩到周日下午就结束了。
郑清离开步行街，回学校的途中，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第一大学的学习生涯就快要结束了，却没有参加过一次春狩，与春狩的唯一交集竟来自d&k的猎获销售任务。
让人莫名感到遗憾。
「这就是人生。」
晚上班级例会前，萧笑听完郑清的感慨后，如此评价：「小时候常听老人谈过往的种种惋惜，总觉得有些矫情。长大后才知道，有些事情错过就是错过……越年轻，试错成本越低，很多事今天没做，明天去做也不迟。越年长，人生的机会越少，很多事情今天不做，以后就真的没机会做了，因为你的时间窗口在不断收窄……」
他用食指与拇指比划出一个窄窄的距离。
郑清表情古怪的看着他。
萧笑仿佛意识到什么，补充道：「……当然，这些观点只针对普通巫师，对于那些能够调整时间线的怪胎不在其列。它们总有机会弥补许多遗憾。」
「学校不会允许我颠倒时间沙漏去参加春狩的。」
郑清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灰布袋：「我刚刚只是在想，我们年纪也不是很大，你为什么会有那么深沉的感想？我才几岁？你才多大？怎么就‘年长"了呢？我不过是吐槽一下自己大学生涯的不完整，但你却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就很诡异。」
他摇着头，环顾左右。
只感觉自己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距离班会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但班里已经几乎坐满了人，很多人是从春狩集结地解散后直接来了教室。
郑清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这次春狩的经历——段肖剑正唾沫横飞的讲他发现一头藏匿在树洞里的雪人的故事，马修正表情严肃的与人讨论一窝刚刚出生的祸斗幼崽应该卖多少钱，还有一群人，围在唐顿周围，听他复盘与落单食人魔的正面对决。
女巫们也不例外，很多女巫正私下里交易着从沉默森林收集来的各种珍贵魔药，分享并互相评价着她们割取的羬羊油纯度哪个更高。
郑清对羬羊油唯一的认知是它们对皮肤很好，至于纯度、性状之类的概念，完全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辛胖子风风火火的挤过人群，满头大汗。
给人一种他从夏天走来的感觉。
「长老还在跟他哥讨价还价，他觉得我们那批夫诸角品质很好，应该卖高点。」胖巫师手里抓着一份报纸，呼哧呼哧的扇着风，语速很快的对萧笑说道：「迪伦和蓝雀正在给那几颗狪狪珠找星空学院的门路……这类能解毒疗伤的东西只有星空人给的价格最好。」
郑清听着这些熟悉而陌生的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胖巫师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家队长的存在。
「你叹什么气？」
他摸了摸似乎还蒸腾着热气的短发，眨巴着眼睛，看向郑清：「没有记错的话，蒋玉不是跟你一样都没参加这次春狩吗？没我们这些第三者存在，你们这三天应该过的很愉快才对吧！为什么要叹气？」
郑清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萧笑。
「学校里可以贩卖祸斗幼崽吗？」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袍袖里相互握手指马修与另一位男巫，声音很小的问道。
显然，他忘了吸血鬼的听力都是很好的。
马修瞥了他一眼。
所幸萧笑立刻开口，缓解了这一秒的尴尬。
「不好说。」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摘下眼镜，用一块绒布小心擦拭着，慢吞吞分析道：「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贝塔镇，那么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它不合法。
任何魔法生物的贩卖行为都需要相应资质，否则那些兜售龙骨粉或者鸾鸟羽毛的黑巫师也不至于给流浪吧交一大笔保护费。
但对于春狩的猎获，就处于一个模糊状态了。
你知道，在洛根山饲养唐古拉冰螭是违法的，在暗蓝古堡的领地，慈善团体举办有三个以上活人参加的宴会也是非法的。但是在沉默森林……知道它为什么叫‘沉默森林"吗？就是因为所有的法律在这片森林面前都会沉默。
这也是为什么，学校里那些做非法实验的家伙会把实验室设在沉默森林。隐秘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不论对学校还是联盟来说，那片林子都是法外之地。」
听到‘非法实验室"几个字。
郑清不由自主想到下午在青丘公馆与苏施君的那番对话，想到那些乌鸦。
他再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萧笑扬起眉毛，误以为郑清没有听懂他刚刚那番解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清正要开口，猛然想起刚刚马修那个眼神，顿了顿，撑起一道隔音结界，然后才解释道：「我叹气是因为那些乌鸦……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们已经是第一大学的学生了，拥有肉眼可见的美好未来，只要按部就班，就能成为联盟的精英，不说受人敬仰，起码也是很受人尊重的。为什么他们还要冒着肉体与精神崩溃的风险，去做那些非法的魔法实验，甚至加入乌鸦这种奇奇怪怪的组织呢？」
辛胖子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萧笑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就是因为他们是第一大学的学生，所以才会冒险。」
他把手中刚刚擦干净的眼镜递到郑清面前，示意道：「就像这个眼镜，我为什么要擦它？因为我见过干净的、清晰的世界，所以觉得模糊的、脏兮兮的世界很难让人容忍。第一大学是巫师世界最接近真理的地方，在这里见过大海的年轻巫师，没有办法忍受自己出身的小泥坑了。重新回到泥坑，会让他们窒息。从肉体到精神，全方位的窒息。换个角度，如果你见过长生路是什么样的，你还能从容的走上一条明知前面无路可走的绝路吗？」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些雄心壮志的。」
辛胖子拍了拍手中的报纸，很少见的在萧笑面前援引其他书的内容：「学校很多学生误入歧途，单纯因为无知与莽撞，拉里夫人在她那本着名的《堕落之路》里详细描述过这个过程——虽然加入乌鸦与成为堕落巫师并不能相提并论，但在某些层面，这两者有共同之处。」
第九百一十三章 渐渐逝去的天真
“……起初，只是一种渴望。”
“也许是对一种新魔法技巧的渴望，也许是猎杀妖魔的时候忍不住多靠它近了几步，也许只是想拉一把陷进泥潭里的同伴，觉得自己不会跟着陷下去。”
“贪、嗔、痴。”
“就这样，走上了堕落之路。”
“这类年轻巫师有一个共同点——贫穷且富有，无知而莽撞——简单概括他们的特征，就是这类年轻巫师不喜欢被施舍，不喜欢按部就班。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自己解决问题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
“这个机会能带来荣誉、财富与力量，也能带来堕落……来自内心的压力会不断侵蚀他们的身体，就像那个资本家的老梗，他卖出了绞死自己的绳索……第一次失足，他们常常表现出情绪低落、惊慌失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完了，觉得自己对未来无能为力——然后在这里，堕落者与加入乌鸦的那些巫师，命运出现了分叉。”
“堕落者自不必提，任由自己沉入深渊最深处。”
“而另一部分被欲望裹挟的人，会成为‘乌鸦’这类组织‘拯救’的对象。没错，就是拯救。乌鸦的发起者们深谙这些年轻巫师的心态，会重新给他们‘赋能’，绝不会在他们同学与亲友面前暴露他们的黑暗面，而会借用古老的、神秘侧运作规则——崇高的理想、似是而非的信念、时间、希望、这不算堕落的说辞，等等——让这些年轻巫师‘有尊严’的、心甘情愿的成为它们的一员……”
辛胖子似乎来了灵感，在阐述拉里夫人那本《堕落之路》里的观点时，夹杂了许多自己对乌鸦组织的理解，一时间竟有些滔滔不绝、自成体系的感觉。
郑清开始还有些兴趣。
很快便听的昏昏欲睡——悲观的来说，他觉得胖子这些观点既不属于正经的社论，却又比闲人碎语强那么一丢丢，很难刊登到类似校报这类大刊上。
属实鸡肋。
想到大刊，郑清的视线忍不住多瞄了两眼胖子手中抓着的报纸，然后他立刻注意到其中一个版面的头条——《第一大学陷入沉睡——权力交接时期的不作为》
他下意识将那张报纸抽了出来。
胖巫师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看看四周，已经没人听他的高谈阔论了，只好抽出笔记本与羽毛笔，自顾自把刚刚灵光闪出的‘高论’一一记录下来。
郑清没有注意到耳边渐渐安静下来。
他正一目十行，囫囵的看着手中这篇风格尖锐的评论——
“……沉默森林正陷入无法遏制的恐慌与混乱，与此同时，学校仍旧拒绝联盟派遣三叉剑专员协助调查的建议……《法典》最基本的权威得不到任何保障……我们不会称呼这片区域为‘无法之地’，但毫无疑问，学校正在布吉岛上践行另一种秩序……”
“……‘也许丹哈格首席大法官担任第一大学要职后，能够终结学校的这种不作为状态，’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三叉剑专员向记者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样丹哈格会立刻逮捕一大批学校里有黑巫师倾向的嫌疑者，而是说，那样的话，大家终于可以解脱了，不用在学校与联盟之间左右为难了。’”
“……从这些精英人士的态度可以看出，整个联盟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九世纪密西西比的病态教堂，而不是一个公平与正义的机构……唱诗班在台上唱着动人的圣歌，假装没有看到穿着圣袍、站在祭台后的神父把手伸进小男孩儿的裤裆里……”
“……沉默森林的魔法部落正在受到袭击……食人魔部落无缘无故的失踪，马人部落无缘无故的失踪，身份不明的大蛇在贝塔镇上肆虐，巨大的坑洞出现在沉默森林深处……我们有理由相信，一张笼罩在整个布吉岛上空的阴谋大网正缓缓落下，躲在暗地的黑巫师正借着学校的身份，将一位又一位联盟的未来送入黑暗之中……”
“……这不仅仅是猜测……有来自三叉剑与第一大学助教团的可靠统计数据显示，黑狱大事件结束以来，沉默森林上报的失踪与非法实验室案件数量出现急遽上升，其中包括很多非著名部落人士，比如清明节失踪的乌特雅大祭司，她拥有不逊于大占卜师的占卜能力，而她所在的乌特雅部落（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强大马人部落），也与她一同消失在沉默森林深处，几乎没有在联盟内激起任何注意……”
“……学校声称这是一场悲剧，似乎这件事与一头夔牛在沉默森林被一头饥饿的火龙捕杀没什么区别……但第一大学助教团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就清理掉乌特雅部落消失的案发现场，并将其结案……”
后面的内容，郑清没有继续看下去，无非是些空洞无力的呼吁，亦或者急功近利、堪称疯狂的建议。
他捻了捻报纸角落的名字，毫不意外，看到了贝塔镇邮报的标志——也许唯有邮报的编辑，才敢在布吉岛上大大咧咧的刊登这种文章。
“讲的什么？”萧笑显然注意到郑清紧皱着的眉头，扶了扶眼镜，好奇的接过那张报纸，低头看了起来。
“唔……不好说。”年轻的助教同学犹豫着摇了摇头。
如果放在以前。
他肯定会单纯的认为这又是一篇贝塔镇邮报阴阳第一大学的文章。
只不过，看到‘丹哈格首席大法官’‘第一大学要职’这样的字眼儿后，郑清第一反应竟不是乌鸦，而是不久前苏施君向他分析过的边缘学院院长候选人名单——直觉告诉他，这篇文章虽然表面在抨击学校对非法实验室管理不力，实际上却影影绰绰的在为那位山姆·马歇尔大法官担任边缘学院院长造势。
“真希望我还是一年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儿。”
郑清嘟囔着，没有丝毫看破舆论背后真相的喜悦，只感觉十分的心累。
“天真？可爱？”
胖巫师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你是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
第九百一十四章 与栅栏妖精的战争
“……贝塔镇邮报自然不是真的想为那个马人部落讨回公道。”
萧笑很快看完了那篇报道，得出了与郑清相似的结论，只不过他关注的重点与郑清稍稍有所不同：“他们只是在持续施压，从各个维度——学校安全、联盟秩序、《法典》权威、乃至第一大学几个学院的办学宗旨，公平与正义，等等——目的不外乎让学校接受《法典》、接受丹哈格与三叉剑、接受联盟更深层次的介入。必须承认，他们选了个好时机。就像这篇文章题目所说的那样，在‘权力交接’的阶段，这种施压或许能让他们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郑清已经不是刚刚进入巫师世界的小天真了。
所以不会说出‘我们现在也很遵守《法典》’这样的废话。
但他仍旧对学校处理乌鸦问题上的优柔寡断耿耿于怀。
“如果教授们早点把学校打扫干净，就不会给别人施压的机会了。”他咕哝着，揉搓着手心，似乎想把那粒铜豆子揉出来：“我就不信，以传奇巫师的强大，会抓不住几只偷偷摸摸的乌鸦！”
他终究还有一点理智，没有说出更危险、更过分的话。
萧笑把手中的报纸折成一只老鼠，驱赶着它在桌子上爬来爬去。
“前段时间，司马给我讲了一段历史。”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用羽毛笔抽打着纸老鼠的，看着它狼狈不堪的躲来躲去，慢吞吞的讲道：“1968年，第一大学跟伯勒-希利亚尔妖精开战了……”
“伯勒-希利亚尔妖精？”郑清咀嚼着这个略显陌生的名词，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就是栅栏妖精。”辛胖子提醒道：“绰号‘臭虫’那种小怪物，大一校猎赛的时候，它们不是惹过一次很大的麻烦吗？”
郑清顿时想起来了。
当时一群栅栏妖精在看台上撒野，最终导致九有学院与阿尔法学院的年轻巫师大打出手，惹得老姚勃然大怒。
“那种东西，值得用‘开战’这个词吗？”他有些理解不能。
萧笑没有理会他的吐槽，自顾自继续说道：“……第一大学校工委与教授联席会议一同下达的命令，因为伯勒-希利亚尔妖精肆无忌惮的校园里吐口水，糟蹋魔法植物，猎杀松鼠、鸽子、以及绿色小精灵……简直坏透了，所以它们必须被消灭。于是整个学校的年轻巫师被动员起来，毫不吝惜魔力、符箓以及毒药，猎杀他们看到的每一只栅栏妖精……短短一个月时间，总计猎杀了近三万只栅栏妖精，猎杀队伍甚至扫荡了沉默森林深处，栅栏妖精的尸体几乎在沉默森林深处堆成了一座小山。
整个布吉岛气氛为之一清，没有那些丑陋的、臭烘烘的家伙，每个人都非常高兴，连贝塔镇邮报都罕见的夸奖了学校的这次行动。
但你们也知道魔法生物学的生物链理论……当栅栏妖精从布吉岛的生物链里消失，最先泛滥的就是蝗虫，它们是栅栏妖精的主要食物；然后是被妖精尸体喂养出的食尸甲虫；接着是食人魔……
要知道，食人魔可不在乎栅栏妖精是死的还是活的，也不在乎它们的肉臭不臭，原本食人魔很难抓到这种动作灵活、身手敏捷的家伙，现在巫师们直接把成吨的食物堆在了它们门口……吃饱的食人魔会疯狂繁衍，食人魔部落规模变大后，就会去猎杀更多的猎物……
于是，接下来的半年时间，蝗虫、食尸甲虫以及食人魔数量出现了爆炸式增长。蝗虫吞噬植物，食人魔吞噬动物，食尸甲虫吞噬尸体。整个布吉岛的生态系统出现了崩溃的风险。
只不过是为了让学校更干净一点儿，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更何况那些乌鸦？
假如学校贸然根治以乌鸦为代表的非法实验室——暂且不提学校里有多少巫师涉及这些实验室——你们觉得会出现什么结果？”
他捏着纸老鼠的脖子，制止它继续在桌子上乱爬，同时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郑清，又看了看辛胖子。
胖巫师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按照朴素的道理来看，谁开启这个议题，就会把乌鸦们彻底推进另一派的怀抱……这些乌鸦能量可不小，对学校内部力量平衡影响很大。”
他这番分析稍稍有些含糊。
意思却很清晰。
郑清皱着眉，摇了摇头——他清楚的记得，老姚曾说过，乌鸦是若愚校长负责的，祂不方便插手——这意味着，那些乌鸦应该没有能力当骑墙派。
只不过这些话他不好与同伴们分享。
“按你的话，学校跟那些乌鸦是一伙儿的？”他扯了扯嘴角。
萧笑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个意思……学校跟栅栏妖精不是一伙，跟乌鸦也不是一伙。学校只跟‘秩序’是一伙的。”
博士冷不丁蹦出的这个词，让郑清心底打了个突。
只不过他偷觑时，却发现萧笑表情并没有其他异常，一如既往地冷淡——当然，此刻他似乎对那只纸老鼠更感兴趣。
“感谢博士的精彩分析，”胖巫师很有诚意的拍了两下巴掌，一脸热切：“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把您的这番见解整理整理，写篇评论员文章？”
萧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郑清则嘟嘟囔囔，藉着博士这番分析，大发感慨：“历史，生物链，秩序……学校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地方，应该是个很单纯的地方……为什么现在要搞这么复杂？力量的核心就必须是权力的核心吗？他们真该好好读读《走进第一大学》！整个学校，整个教育体系……不是个别人，是整个巫师世界的规则都病了……”
“长老怎么还没来？”胖巫师听不得他继续碎碎念，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不是就去跟他哥聊几句话的事儿吗？”
……
……
距离班会还有五分钟。
张季信才脚步匆匆来到教室，表情严肃。
不待郑清等人询问，甫一落座，他就挥手展开了一道兼顾屏蔽声音与视线的结界，从袍袖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放在几人之间的桌面上。
瓶子里是一些煤油状的黑色粘稠液体。
第九百一十五章 黑色树汁
萧笑盯着小玻璃瓶，扶了扶眼镜。
辛胖子用笔后面的羽毛挠了挠下巴。
郑清则非常干脆的拿起那个小玻璃瓶，晃了晃，观察黑色液体的挂瓶状态，然后在张季信许可的目光中，摘掉瓶口木塞，小心的扇着风，嗅了嗅瓶中溢出的味道。
一股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郑清从不知道，死寂竟然也会成为一种味道。
不是煤焦干枯的气息，也没有岩浆的灼热硫磺味儿，更不带一丝腐臭变质，就是非常单纯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生机与活力的气息。
“这是什么？”他将瓶子交给博士，皱着眉看向红脸膛男巫。
“不确定。”
张季信有些不安，也有些期待的看着萧笑，似乎希望博士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这是裁决猎队春狩的时候，在一株返魂杨上割出来的树汁……”
“返魂杨的树汁不是绿色的吗？”
辛胖子的好奇心也被激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与笔记本，脑袋向前凑了凑，似乎想看的更清楚一点儿：“那棵返魂杨是死了吗？还是被寄生了什么奇怪的虫子？又或者，它附近的水土品质不佳？”
郑清也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羽毛笔。
只不过他没有记录什么，而是把笔尖伸进玻璃瓶，蘸了蘸瓶子里的黑色树汁，拿出来后，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抄录了一个让他心神不宁的词——
秩序。
“什么品质的水土也养不出这种树汁。”
萧笑瞥了一眼郑清的字，把小瓶子递给胖巫师，转头看向张季信，稍稍修正了胖巫师刚刚的猜测：“……是寄生物或者死树吗？”
寄生物既可以是寄生虫、也可以是寄生植物，还可以其他神奇生物，乃至脱离寻常魔法范畴的不可名状物。
张季信摇了摇头，措辞谨慎的答道：“在我来之前，裁决……唔，可能他们已经上报助教团了，总之，我哥他们没有在这个东西里面检测到任何寄生物存在的痕迹。当然，不能排除他们水平不够。那棵返魂杨也不是死的，它枝叶茂盛，刚刚抽出的新芽嫩绿，有几条命大的返魂杨种子还在树底下爬来爬去…除了树汁颜色古怪，再没有其他异常了。”
“周围呢？树周围一切都正常吗？”郑清丢下手中的羽毛笔，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如果一切都正常，他们是怎么发现树汁异常的？”
笔尖刚刚蘸过树汁的部分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腐蚀痕迹，而用树汁写的那两个字也已经将羊皮纸蚀出一道道焦黑，轻轻一抖，柔韧的羊皮纸便仿佛碳化般洒落一片黑色灰烬。
几位年轻巫师表情肃然。
张季信显然见过这一幕，相对镇定一些，却也难掩不安。
“裁决当时在追猎一头羬羊，你们知道，羬羊油在女巫中非常受欢迎，是一等一的好猎物……然后戚青岚甩出的一道风刃切在了那棵返魂杨上，那棵树就流下了这些黑色的树汁。”
张季信啰里啰嗦的讲完黑色树汁的由来，停了停，才又补充道：“埃尔温意识到不对，放过那头羬羊，让猎队收集了一些黑色的树汁……至于树周围，据埃尔温的说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们应该知道，埃尔温有狼人血统，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他肯定能闻到。”
埃尔温·霍夫曼是裁决猎队的队长，与邓小剑、戚青岚一样，都是三年级老生，曾经帮宥罪猎队进行过赛前准备训练——尤其邓小剑，还是郑清在回字集老朋友的堂弟。
此刻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他忍不住砸了咂嘴。
“自从你哥当上雷哲后，我总以为埃尔温会卸掉裁决猎队队长的职务。”郑清瞥了红脸膛男巫一眼，稍稍压低声音：“当初他们可是争夺过雷哲这个位置的……”
“艾玛教授当上副校长后，老姚也没离开学校呐。”
张季信耸了耸肩膀吐槽，话出口后，似乎才察觉自己有些孟浪了，缩着头看了一眼讲台，确认九有学院院长大人还没来，才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重新开口：“咳咳，我是说，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他们这批猎手最后一次参加春狩了……”
说着，他掰着指头计算起来：“埃尔温、邓小剑、戚青岚、赵桥……他们这批人今年已经大三，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下半年进入大四后，他们基本就不再参与学校猎队或类似社团的工作了……事实上，这个学期，他们已经渐渐放手，开始让新人上位了。”
郑清没有追问裁决猎队或者九有猎队的下一任队长是谁。
不管是谁，跟他都没多大关系。
毕竟他再过不到两个月就要从第一大学毕业，知道那些前辈、同辈或者后辈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名的伤感只持续了一瞬间。
萧笑已然仔细检查过那瓶黑色的树汁，并有了自己的意见：“按照我的看法，这种树汁应该属于某种魔力异化的接过……最常见于模因污染的环境。而且是某类糟糕的模因。”
“比如？”郑清很熟悉博士这种语气，顺势追问道。
“比如某位强大的黑巫师经过时，没能控制住自己周身气机，导致他逸散的气息侵染了这棵返魂杨。当然，他气机失控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所以才会出现只有一株返魂杨被侵蚀的情况。但如果学校愿意花费精力仔细搜索，我相信距离这棵树不远，肯定还要其他受害者。”
萧笑慢慢摇晃着玻璃杯，声音与他的动作一样轻盈：
“就像黑暗厌恶光明，黑巫师的魔力同样厌恶生机，所以它们会将生气转化成死寂。知道星空污染吧？这种侵蚀与星空污染相似……只不过这个黑巫师似乎刚刚进阶，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如果没有猜错，除了树汁变黑外，这株返魂杨附近应该还有草根、露水浑浊、石心空洞等其他征兆。”
张季信信服的点着头。
提笔，飞快的给他哥哥写了一封信。
看着纸鹤消失在教室，他才收回视线，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你们知道吗？就因为上周末那个临时禁令，所以我哥精神现在极度紧绷，对这瓶黑色树汁大动干戈，惹得‘意志’里很多人颇有微词……梅林在上，希望它真的是受黑魔力侵蚀……”
“老姚来啦！”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儿短促而尖锐的提醒让吵吵闹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九百一十六章 第九周，期中考试
先是梦境，接着是火流星、偈子、失踪、死亡，然后又是黑色的树汁。
糟糕的预兆一个接着一个，相互之间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每一个却又与某个词影影绰绰联系，让人心烦意乱，睡不着觉。
晚上，郑清躺在床上，透过阳台露出的一小片夜空，看着黑色背景里闪烁着的星星，仿佛看到一颗颗沉默的、窥伺着的眼睛，即便他闭了眼，也能感受到那些冰凉的视线，转过身，如芒在背，让人愈发焦躁。
他攥着噩梦娃娃，忧心忡忡的胡思乱想着，甚至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
只不过醒来时，手中的布娃娃脑袋还安安分分呆在它的脖子上，让他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心情好，一整天状态都不会太差。
每天跟郑清一起做早课的萧笑最先察觉他的好心情。
“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做完早课，在去教学楼的路上，博士好奇的掐起了手指头：“感觉你今天心态超乎寻常的愉快啊……是蒋玉？苏议员？还是那三个大精灵？”
他的话指向非常明确。
郑清的脸蛋儿顿时拉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是我找到那些黑树汁的来源了？”他语气生硬的反问。
萧笑撇撇嘴。
“因为我跟你太熟了。”他耸耸肩，颇为无趣的解释道：“如果是那种事情，早课前你就该迫不及待向我炫耀……只有关于那几位女巫，你才会遮遮掩掩，自娱自乐。”
郑清有些拿不准这是好话还是歹话。
但他觉得还是要自证清白一下。
“跟她们没关系。”
男生非常刻意的强调着，停了停，才想出一个恰当的回答：“单纯就是心情好……不知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走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被一小颗漂亮的宝石绊倒——我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萧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然后又看了看脚下。
今天太阳说不上灿烂，脚下也没有宝石，倒是有几个偷偷摸摸的草，从灌木丛里探头探脑向外张望，似乎在期待某个路过的学生身上掉点儿什么好吃的。
“那只是个比喻！”
郑清显然注意到博士的目光，大感无语：“你可以理解为，你们需要参加期中考试，而我不需要，所以我很快乐……的那种快乐，明白吗？”
就像没有什么比搏击台上的血迹更能让星空人兴奋的一样，没有什么比喻能像考试那样，更让九有人心领神会了。
“啊，是了，你不需要参加期中考试。”
萧笑扶了扶眼镜，瞥了身旁的男巫一眼：“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也许你应该早点适应这种区别。”
提到‘区别’两个字。
郑清立刻有些惆怅起来。
提前毕业带来的‘割裂感’越来越清晰。
同学们休息的晚上，他在上课；同学们参加春狩，他在上课；同学们准备期中考，他还在上课。
虽然大家在同一座学府，同一个教室，甚至同一间宿舍，但这两个月，却让他有种强烈的、平行世界的感觉。
许是察觉到男巫的心烦意乱，黑宝石猫从他的袖子里钻出，顺着袍袖一路爬到他的肩膀上，然后咬了咬他的耳朵。
“别闹。”
郑清歪着头，躲避黑宝石猫的，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黑宝石猫靠近的时候，耳洞里隐隐传来轻微的鼓胀感，只不过那种感觉一闪即逝，他揉过耳朵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能高兴的时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高兴一下吧。”回过神，年轻的助教同学嘟囔着，想起昨天晚上睡前的那些念头：“……糟糕的预兆一个接着一个，你是占卜师，你应该比我更懂火流星、梦境、黑树汁之类的征兆意味着什么吧。”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放慢脚步，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你想干什么？”他很干脆的问道。
郑清挥动袍袖，有些心烦意乱的抽打着路边长野的灌木枝条：“……不知道。暂时没有什么清晰的想法。但我觉得，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当初我组建宥罪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长远想法的……”
“没有想法就不要去想。”
萧笑打断自家队长的意识流回答，很少见的给出一个明确建议：“如果你觉得漫无目的，找不到目标的时候，就不要考虑目标了……专注于身前一米的距离，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触手可及，唯一真实的东西上。”
“触手可及？”郑清扫视左右一米范围之内。
就像几分钟前萧笑做的那样。
“我指的是你提前毕业这件事。”
矮个子男巫揉了揉额角，感觉郑清这种幼稚的举动像极了小孩子：“对占卜师而言，每天都能看到无数糟糕的征兆。但发现征兆并不代表你能发现邪恶……因为邪恶永远存在、永远不会消失，它们只会短暂蛰伏，就像冬天藏在森林腐殖层下的食尸甲虫，惊蛰之后，雷霆震动，阳光雨露落下，它们又会焕发出勃勃生机……那些乌鸦也是这样。它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时间线上留下糟糕的征兆，我们不需要刻意、过多的去关注它们……换个角度，你的符枪多打爆一只乌鸦的脑袋，能帮你提前从学校毕业吗？”
“这跟我毕业有什么关系？”郑清觉得萧笑的说辞跳跃性有些大。
萧笑摊了摊手。
“所以，那些乌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需要关心它们，就像你不需要关心春狩与期中考试一样。”
说到这里，他摘下眼镜，眯着眼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太阳，突然叹了一口气：“之所以说这么多，其实我有些不太好的直觉……”
“什么直觉？”郑清顿感不安——博士极少说这样的话。
“你的执着，会让宥罪直面一头疯狂的、像沃特雷那样强大的黑巫师。那不是猎妖，是送死。”萧笑把眼镜端端正正戴好，没有看郑清，而是看着前面的路：“当然，我知道我这种轻飘飘的劝导大概率没有什么效果……按照命运发展趋势，以及神秘聚合原理，你与那些乌鸦只会在未来不断出现交集，直至符合命运的结果出现。”
第九百一十七章 神秘聚合原理
正常的宇宙是熵增的。
熵是一个度量，用来描述系统——比如一个宇宙——的混乱程度。在孤立、封闭的系统中，熵不会减小，而是会趋于增加，这是个普遍的自然趋势。
比如一间被收拾的整洁干净的屋子，如果没有人打扫整理，用不了多久就会脏乱起来：沉淀的灰尘、扔在床上的脏衣服、吃了一半的零食、翻开的书本、掉在地上的头发，等等，这种现象用术语描述，就是‘熵（混乱程度）’增了。而要降低熵，就需要付出额外的能量（比如人的劳动）去将屋子重新整理清洁。
换句话说，自然过程和宇宙演化，通常会导致更多的无序和混乱。
理解熵增可以帮助理解熵减。
宇宙的魔法是熵减的。
伴随着魔力的不断汇聚——即个人伟力不断强化，个人意志不断扩散——整个宇宙系统内的混乱度在不断减小，有序程度在增加，即便是炼狱，也是有秩序的，混乱的秩序同样属于一种秩序，秩序就意味着熵减。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苏施君二维进化实验室里的所有二维世界，世界底层都基于某个意志的逻辑，或者更直白的说，是基于某个大人物的念头而运转。
用不太恰当的例子来形容，魔力处于‘没有限制的市场竞争中’，自然演化出寡头与垄断，掌握强大魔力的‘寡头’们相互博弈与妥协，构筑了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则。
这种基本规则，代表了系统内混乱度减少，有序度增加。
也就是熵减。
换言之，魔力持续且自发的聚合（到某个个体身上），就是一个熵减过程。这一过程有悖于正常宇宙的运行逻辑，这也是很多魔法理论将修行形容成‘逆天而行’的缘故。
熵减是魔法宇宙的底层逻辑。
所以它可以描述宇宙中的许多魔法现象，比如古典魔法理论中的神秘聚合原理：相同性质的神秘概念会自发的、主动的、不断的聚合——诸如麻烦精周围始终汇聚着麻烦，气运之子走到哪里都会有奇遇，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知道越多的人，知识越向他涌去；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知识一直远离他。
每一轮魔力潮汐的末尾，都是因为魔力不断聚合到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身上，将其托举出概念之外，只留下没有魔法的、熵增的世界；而每一轮魔力潮汐的初始，都源自高维概念坠入低维世界（低维生物解析了高维概念，使其由未知变为可读），释放巨量新魔力，重启整个世界的熵减循环。
从某个角度来解读，禁咒其实就属于‘神秘聚合’这个概念的产物。
郑清不是第一天进大学时的小白了。
类似‘熵减’‘神秘聚合’这些概念，他在维度派概论、收敛原则、阿不思多猜想几门课上都简单接触过，所以，当萧笑提及这些概念的时候，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理解了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做，那些乌鸦会找上门来？”
郑清抬头看了看即将走出的林荫路，似乎期待路口树杈上有一只乌鸦在等着他：“然后我坐以待毙？被一群全副武装的乌鸦冲进宿舍，绑到某个非法实验室，然后切成碎片？”
“乌鸦不会在学校里动手，更不可能闯进学生宿舍……而你也不是张季信的性格，不适合主动出击。”
萧笑首先打消了某人的悲观情绪，然后辛辣的点出了某人的性格缺陷：“就那几个女巫你都搞不明白，整天被动的接受她们馈赠的礼物，你为什么有勇气去找那些乌鸦的麻烦？等待对方先手的结果不一定是坐以待毙，也有可能是好整以暇，谋定后动，守株待兔！”
郑清完全没在意什么‘好整以暇’‘守株待兔’，只听到博士前面那句话，颇为恼羞的争辩道：“……我也有主动给她们送礼物的！”
“呵！”
萧笑瞥了他一眼，只回了一个字的冷笑。
倘若不是砸坏眼镜要赔钱，而且有眼镜碎片有扎伤手的风险，郑清肯定已经一拳砸在身前那张欠揍的脸上面了。
毕竟大学生们的友情就像雪花，纯洁且性态微妙，脆弱的时候，你只需冲它撒泡尿，它们就消失了。
相应的，只要天气稍微恶劣一点，消失的雪花也会很快恢复如初。
这天中午。
当郑清带着上完两节课的疲惫回到宿舍时，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激烈而模糊的声音，推门而入，宿舍内一片狼藉。
书桌的抽屉都被扯开，里面的书本、笔记、砚台散落一地，原本放在桌角作为纪念物的小精灵们的纸屋子被拆了个干净，郑清的床铺仿佛期末离校前打包时的状态，床单蜷成一团塞在床脚，枕头歪斜的立在一旁，还要他挂在床边的换洗袍子，也皱皱巴巴躺着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
郑清迟疑的站在门口，困惑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乱象，尤其重点关注了萧笑与辛的状态，然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衣冠完整，也没有掏出法书，看上去不像在打架。
然后他对眼前的情况更糊涂了。
萧笑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莫名：“我收回早上那些话……你是对的……宿舍遭了贼，我怀疑是乌鸦。”
郑清被这个结论惊的目瞪口呆。
虽然几个小时前他确实说过‘一群全副武装的乌鸦冲进宿舍’这样的话，但那终究是某种夸张的形容，并不意味着他认为这种事情会发生！
“乌鸦？疯了吗？”
郑清喃喃着，眼神有些发直，让人听不出他那个‘疯了吗’是在说乌鸦还是萧笑的这个猜测，停了停，他才回过神，指着屋子里的乱象追问：“为什么你觉得是乌鸦？”
“正常贼不会对那些宝石视而不见的。”
萧笑指了指桌上打开的一个盒子，盒子里装满了漂亮宝石，然后他又指了指郑清的床铺：“另外，整个宿舍，只有你的床铺被重点关照了……如果不是乌鸦，我想不到有谁会对一个臭烘烘的男巫感兴趣。”
第九百一十八章 一连串的巧合
「首先，我不臭。」
「其次，对我感兴趣的巫师还是很多的。」
郑清竖起两根手指，纠正着博士的观点——出于朴素的危机意识，他在心底对那些可能对自己造身伤害的巫师群体都做过重点标记，乌鸦自然属于第一行列，但这个行列并不只有乌鸦，与之同样危险的，还有黑暗议会、枯黄之地的堕落巫师、以及苏施君的狂热粉丝。
以堕落巫师为代表的妖魔们自不必强调。
黑暗议会也不止一次对他发动过袭击，比如大一冬狩季，他们就曾设下过一个沙箱小世界的陷阱，倘若不是先生出手，苏大美女险些崩掉她那几条漂亮的大尾巴。
除此之外，月下议会也曾在这个行列里，只不过随着苏施君近乎官宣与他的关系，起码明面上的威胁暂时消除了。
在萧笑提到‘感兴趣"这个词后，其实郑清第一反应是那些苏施君的狂热粉丝。毕竟不论堕落巫师还是黑暗议会的老鼠们，想要不动声色入侵第一大学的学生宿舍，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反而苏施君的粉丝，去年万圣节搞的那场‘烧死某人大"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在这所学校的庞大势力。
鉴于此，再考虑到他曾经收到的那些可怕礼物，郑清下意识远离了自己床铺几步，生怕刚刚靠近就会激活一大串连环爆炸符。
「最后，」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好奇的看向萧笑：「我不相信你想不到那些狂热粉丝的可疑程度更高……是什么让你觉得是乌鸦闯进来了呢？」
萧笑推了推眼镜。
「因为我们早上没有聊过与苏议员狂热粉有关的话题，」
他给出了一个占卜师式的、非常宿命论的解释：「而且从水晶球与罫线图，我也看不出你最近有遭受他们袭击的风险……相反，今天早上我们恰巧聊过‘乌鸦"、聊过‘闯进宿舍"、还聊过‘神秘聚合理论"……你不觉得这件事就属于神秘聚合的具体表现吗？魔法的神秘属性就体现在这里，令人恐惧，但更令人着迷。」
「没博士说的那么玄乎，」
辛胖子在一旁大喇喇摆了摆手：「单纯因为我俩已经检查过你的床铺了，没有发现什么诅咒或者陷阱……但你的头发、皮屑之类的生物信息，一点儿也没留下……你没忘那些乌鸦前段时间想搞这些东西吧？」
「狂热粉丝也可能拿走我的头发下诅咒。」郑清提醒。
「不能排除那种可能性，」辛胖子很勉强的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郑清乱糟糟的床铺：「总之，我们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如果真藏了什么隐秘诅咒，还需要学校专业人士来查。」
看到郑清似乎又想说什么。
胖巫师把手向下一挥，做了个很有力的手势。
「先不要争论到底是谁闯进来了，这种事情，交给学校调查就好。」
他稍稍加重语气，张开胳膊，环顾左右：「……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学校宿舍不安全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起码我没有听说过！第一大学的学生宿舍遭了贼？传出去怕是会成为贝塔镇邮报一整个月的头条！还记得大一入学专机那场事故吗？贝塔镇邮报翻来覆去念叨了小半个学期！那件事并不比今天这件更糟！」
虽然遣词用语里显露出几分对邮报的不屑，但辛胖子的语气却异常亢奋，脸上的表情仿佛他的面前摆了一盘汁水肥美的大肘子。
郑清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胖巫师现在正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你想发新闻，最好速度快点。」
他非常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按照我跟学校打交道的经验，一般他们调查完后，大概率会让我们签
署一份沉默契约。」
言尽于此。
他不在关心胖巫师的事业心，打量着乱糟糟的宿舍，看着趴在窗台上的肥猫，终于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一个问题：「团团没看到谁进来吗？」
嗷！
肥猫心虚的撇过头。
还是萧笑及时开口，解释道：「我们一进门，看见这个情况，就已经问过了……它说，当时窗外来了几只漂亮的小母猫，它跟着出去溜达了一会儿。」
「近朱者赤，近黑者渣。」正在忙着赶稿子的胖巫师头也不抬的嘟囔了一句。
郑清假装没有听见。
心平气和的指了指另一张床上的黑棺材：「迪伦呢？这个时间段他不该躺在棺材里睡觉吗？」
萧笑耸了耸肩：「我只知道棺材是空的。」
「这个我知道！」
辛胖子举起抓着的羽毛笔，语速飞快：「助教团组织了一个毕业生的联谊会，他去碰运气了。你知道，这周是期中考试周，很多毕业生都会回学校一趟，错过这次联谊会，四年级的学姐们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一般人可抓不住这么精准的时机。」萧笑大有深意的提醒着。
郑清皱着眉，继续追问：「猊五爷呢？它把守宿舍大门，还有人能骗过它闯进来吗？」
「我推测两种可能性，一种类似你变猫后，不走寻常路，从窗户进来的；另一种，大概率是校内人员，有权限进宿舍。」
说到这里，萧笑摇了摇头：「这个学校，有权限进男生宿舍的人太多了。男巫可以进，女巫可以进，老师可以进，校工可以进，猫能进，狗能进，甚至鹦鹉、松鼠也都能进来……」
「如果我们住在女巫宿舍，现在可以立刻排除一半男巫。」胖巫师挠了挠下巴，突然有些愤愤不平：「这其实属于明晃晃的歧视政策……但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
「很难说能不能排除一半。」
萧笑对胖巫师的说辞持保留态度，他表情微妙的看了郑清一眼：「毕竟之前跟渣哥儿联系的那个彩虹巫师团……那里面很多巫师的性别就不是那么清晰。」
郑清黑着脸，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你们已经上报学校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仍旧敞开着的宿舍门，显得有些奇怪：「学校人呢？讲道理，不管校工委还是助教团，收到你们的消息后，应该着火的赶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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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九章 似曾相识的处理方案
403宿舍被入侵的消息，造成的影响远低于几位年轻巫师的预期。
诚然，其中一部分缘故是因为郑清等人都签署了沉默契约——这一次调查人员刚刚来到宿舍就让三人一猫签了沉默契约，以至于辛胖子绞尽脑汁想到的钻空子的办法还没来得及用，就已经宣告无效——所以，有关男生宿舍被入侵的消息没有在校园里激起一丝波澜。
但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学校派来的两个工作人员似乎并不相信这是一次恶意入侵。
因为几位年轻巫师给出的说辞过于离奇，远远超出两位例行公事的调查人员所能接受的范畴之内。或者说，他们所能承认的‘恶意’并没有达到‘学校宿舍出现黑巫师’的程度。
“黑巫师？乌鸦？”
穿着灰袍子的老巫师表情严肃的重复着这两个词，手中的羽毛笔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在记事板上，他拧着眉毛，看向萧笑：“你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第一大学保卫最严密的场所，布吉岛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被一群无名之辈入侵了？”
郑清不由自主掏了掏耳朵——那个什么‘最安全’‘最严密’的说辞，他似乎不是第一次听过了，不论当初的入学专机，还是学府內苑，亦或者后来的黑狱，都被吹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但一点儿也不影响被妖魔们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
“不是无名之辈……那个乌鸦很厉害的！”
年轻公费生耐着性子，小声辩解着，迫不及待把他们之前调查与猜测的各种情况和盘托出：“寒假的时候，死在沉默森林里的黑巫师沃特雷就是乌鸦的实验体之一，当时大家误以为他是乌鸦的幕后组织者，但根据我的调查，我认为乌鸦组织并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到更深处了……禁魔节那天北区的那场骚乱，就跟乌鸦有关，还有前几天，沉默森林里消失的那个马人部落，叫乌特雅的，它们的失踪也跟乌鸦有关！”
“你的调查！你认为！”这个老校工似乎很喜欢重复别人说的话，也丝毫没有掩饰重复时的怀疑语气。
这种语气很令人恼火。
尤其是这种语气带来的不被信任的感觉，让郑清久违的涨红了脸。
格拉斯——也就是在场的另一位调查员，他是助教团的助教——隐约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的紧张气氛，笑嘻嘻打岔道：“郑清助教虽然年纪小，与黑巫师打交道的经验却不少，不会无的放矢的，而且他在围剿黑巫师沃特雷的战役中，立下过很大的功劳，他这么说，想来是有他的道理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郑清，稍稍加重语气：“……不过艾登先生也是老成持重之言，你说乌鸦跟北区骚乱有关，有证据吗？你觉得那条青色的大蛇是乌鸦放出来的？”
郑清表情为之一滞。
蓬勃而起的怒气仿佛被扎破的气球，嗤嗤着泄了个干净。
他这才意识到，发生在北区的内情并不是每个校工或者助教都有资格知道的，而在大部分人眼中，禁魔节那天北区最大的事故就是一条横亘几个街区的无名大蛇，撞碎了诸多房舍。
注意到男生表情的迟疑。
黑袍助教笑的愈发和气，善意的提醒道：“还有乌特雅部落……学校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你就在外面随便发表意见，是不是不太好啊……据我所知，现在团里有一部分观点认为，乌特雅部落是在‘隐秘迁徙’，避免乌特雅大祭司进阶时受到干扰……你说乌鸦袭击了乌特雅部落，有证据吗？”
郑清彻底沉默了下来。
这些事情，他确实都没有证据。
“你现在不单单是一个学生，而且是一名正式在职的助教！”格拉斯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拍了拍男生肩膀：“所以你不能像一个学生一样肆无忌惮的发表对这些事情的观点……你的任何发言，都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让不明真相的群众误以为那些是助教团或者学校的官方立场……我们在这种事情上吃过很多亏的。”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旁边的胖巫师。
然后在胖巫师反应过来之前，及时收回视线，轻轻咳嗽一声。
“至于今天这件事，”他瞥了一眼郑清乱糟糟的床铺，举起手中的记事板：“我们已经完成了鉴别堕落巫师、黑魔法、邪祟以及诅咒的全部流程，没有在403宿舍发现任何异常，包括你的床底……呶，这里是检查记录，刚刚我们检查的时候，你也在旁边看着的，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吧。”
郑清稀里糊涂的拿起羽毛笔，在调查表上签了字。
格拉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将那张表飞快的卷起收进怀里，然后又探着头，看了一眼老校工艾登手中的报告书，扯了扯嘴角：“……艾登先生，我相信郑清同学并没有刚刚说的那种意思，他只是想表达，这种随意入侵学生宿舍的行为简直是黑巫师行径，对吧？”
他冲郑清眨了眨眼睛。
“我没有……”
郑清可以清楚的感到格拉斯想大事化小的想法，忍不住想要再争辩自己没有开玩笑，但萧笑在身后拽了拽他的腰带，让他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黑袍助教赞赏的看了博士一眼。
“是这样吗？”
老校工严肃的看着郑清，把手中的调查报告递到他鼻子下面。郑清看到记录中有关‘黑巫师’与‘乌鸦’的部分已经悉数抹去，只留下‘不明身份’‘不速之客’之类相对而言更中性的字眼儿。
郑清不得不承认，这份报告书描述的完全是事实。
有关黑巫师与乌鸦的猜测，他没有任何证据。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捏着鼻子在调查报告末尾签了字。
“与黑巫师的说辞相比，我倒是更相信是学校里哪个同学在跟你开玩笑。”必要流程走完后的格拉斯笑容可掬，又拍了拍郑清肩膀，坏笑道：“你的情况我们大家都清楚，有时候，连我都想给你枕头下塞几张噩梦符……”
似乎察觉到男生变差的脸色，他及时改口，补充道：“当然，不管怎么想，随便闯进别人宿舍都是非常糟糕的行为，你们放心，稍晚一些，学校会派专业的工作人员来403宿舍，重新帮你们强化宿舍的守护魔法，确保任何黑巫师靠近都会像掉进油锅……”
郑清脸蛋儿皱成一团——他已经意识到那些乌鸦并不一定是黑巫师，所以针对黑魔法的保护咒不一定有效——这种和稀泥的处理方案，让他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宿舍里，另一个耷拉着脸蛋儿的，是蹲在书桌正用辛胖子的口杯洗爪子的团团。
刚刚那位艾格先生板着脸，把写满沉默条款的羊皮纸塞到肥猫鼻子下面，迫使它不得不用爪子去蘸印泥，所以这会儿肥猫心情同样极差。
第九百二十章 想做正确的事情
“在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情况下，学生宿舍闯进身份不明的人，充其量只是技术性疏忽，但如果调查报告里承认学生宿舍闯进黑巫师——哪怕只是疑似——都属于重大渎职，是系统性安全风险，会立刻引起整个布吉岛的震动。”
“工作丢了还能再找，但如果在第一大学犯下这么严重的渎职事件，相当于直接宣告职业生涯终结了。而且不是一个人的职业生涯。从学校安全委员会，到第一大学守护法阵，再到校工委与助教团，甚至包括猊五爷与门神体系，所有相关涉事部门，都要承担相应责任。”
“所以……”
萧笑摇着头，用一个意味深长的‘因果连词’结束了这番分析。此时，两位学校的调查员已经离开403宿舍，郑清正翻找合适的魔法整理床铺。
对于博士的解释，郑清脑海中唯一浮现的词是‘掩耳盗铃’。
“学校以前不是也被入侵过吗？”
他还没从刚刚‘不得不’签字的恼火中舒缓过来，语气稍稍有些冲：“不说去年黑狱时候的事情了，更早之前，我们大一入学专机直接闯进来一头货真价实的妖魔，希尔达、托马斯他们可没被学校开除吧！”
不仅没被开除，当时带队的张羽现在甚至已经要成为助教团团长了，年轻的助教同学在心底腹诽着，却最终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说这话的是辛胖子，他竖起食指，在胸前飞快摆动着，鬼鬼祟祟瞟了一眼窗外，稍稍压低声音：“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没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就像刚刚，为什么会有两个人来调查？而且一个是助教团的，一个是校工委的？”
他这么轻轻一点。
郑清瞬间便醒悟过来。
自从石慧女士离开第一大学后，原本势均力敌的两位副校长之间的力量顿时出现了失衡，继承石女士位置的爱玛教授不仅需要面对来自校工委的挤压，而且还要接受以老姚为代表的‘第三方势力’的挑战。
原本，助教团是属于石慧女士势力范围的，但现在助教团里的新锐势力们却隐隐以老姚马首是瞻，相当于老姚切割掉属于副校长的一部分职责。
这种情况的出现有更深的立场冲突。
石慧女士向来与若愚老人针锋相对，很不待见包括月下议会在内的部分群体，认为它们与巫师终究不是同一类存在，联盟与学校在执行错误的绥靖政策。
但继承石慧位置的爱玛教授，出身阿尔法学院，支持她的势力里，很大一部分又来自月下议会。
这意味着爱玛副校长与若愚副校长在部分层面拥有了相同的立场——某种意义上，她的在位甚至可以说是得到了若愚副校长的支持——这并不符合学校设置两个副校长的初衷，理论上，学校的副校长们需要代表不同立场的巫师们的利益，爱玛与若愚的利益一致，那么必然，有一部分巫师的利益被忽视了。
更直白的说，若愚老人近乎同时掌控学校两个副校长的位置，不符合学校内外很多人的利益。
用不是很恰当的关系来形容——若愚老人属于保守派，只想做个合格的裱糊匠；石慧女士是激进派，希望联盟能变的更干净一些。但现在，新上任的爱玛教授，同属保守派，这意味着学校里原本的激进派们不得不向第三方势力靠拢。
当然，就像历史很多故事发生过的那样，保守派并不一定真的保守，激进派也不完全彻底激进，每个巫师的立场取决于他们各自的利益，此为题外话，暂且不提。
总而言之，这些源自学校高层的隐秘斗争，正在悄无声息向四面八方扩散——从大巫师会议到丹哈格最高法院，再到三叉剑与巫盟常务理事会，等等，包括月下议会、巫师议会、甚至黑暗议会，所有人都在睁大双眼，关注着岛上的每一点动静。
因为风向过于微妙，以至于最近几个月，阿尔法学院与九有学院之间明面上的冲突也少了许多，就连流浪吧里那些贩卖消息的掮客，都跟着老实了不少。
所以，这些负责办事的巫师，很不想把事情搞大——包括禁魔节贝塔镇北区的那条大蛇，以及沉默森林这段时间不断消失的魔法部落，学校方面都在竭力低调处理。
意识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后。
郑清最终选择了闭嘴。
只能期待稍晚些时候，学校派来强化宿舍守护魔法的巫师能提供更多的安全措施。
……
……
爱玛教授笼着手，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对面。
与一年前的满面红光不同，现在的她脸色有些苍白，富态的脸颊也瘦削了许多，虽然这让她的面孔显得苍老了一些，却也让她脱离了‘老太太’的人设，多了几分无名的威严感。
书桌后，是九有学院院长大人那油亮的大背头，因为背对着窗户，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反而衬的两位教授坐在阴影中了。
与满心谨小慎微的‘底层工作人员’不同，当403宿舍被身份不明者入侵的消息按照相应流程上报后，爱玛教授第一时间便将老姚堵在了办公室里。
“他们应该把这件事报给我的。”
女巫严肃的看着曾经的同僚，态度非常坚决：“学校不能继续这么混乱下去了，我们应该按照原本的规矩……”
“原本的什么规矩？”老姚手中把玩着烟斗，一如既往，笑眯眯看着办公室里的客人，语气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爱玛教授皱着眉，推了推脸上那副宽大的无框眼镜，挂在镜腿上的银色细链随之微微晃动了几下。
“只是因为传奇的身份，所以让你觉得可以无视学校最基本的职位高低，能够随心所欲了吗？”女巫用锐利的目光逼迫着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不要忘了，在这个学校里，我也是真正的传奇！而现在，我只想以第一大学副校长的身份，做一些正确的事情。”
第九百二十一章 传奇之路
“你的正确，是什么正确？是谁的正确？”
九有学院的院长轻飘飘打断第一大学副校长的诘责，祂把玩着手中的烟斗，指尖从虚空中撮出一小束金黄色的烟丝，慢条斯理的给烟锅里塞着。
爱玛教授盯着那一小束在老姚指尖翻滚挣扎着的‘细长烟丝’，看着它们身上整齐漂亮的鳞甲——在传奇巫师眼中，那些烟丝并非死物，而是一条条挣扎嚎叫着的金色蛟龙——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是真理正确，是《启示录》的正确。”
女巫的视线从‘烟丝’挪到书桌对面，办公室主人的脸上，看着他那双宛如甲壳虫般闪闪发亮的、漆黑的小眼睛，声音很轻的重复着《启示录》里的话：“——我先前从天上所听见的那声音，又吩咐我说：你去把那天使手中展开的小书卷取过来。
——我就走到天使那里，对他说：请你把小书卷给我。他对我说：你拿着吃尽了，便叫你肚子发苦、然而在你口中要甜如蜜。
——我从天使手中把小书卷接过来、吃尽了。
——在我口中果然甜如蜜．吃了以后、肚子觉得发苦了。”
《启示录》是古代先知圣约翰的著作，记录了他的许多预言，虽然他将这些画面归功于圣灵的恩典，但近现代很多研究者都认为，这些画面是他游历不同时间线时观察到的画面。
与推背图等诸多古代先知们的预言书类似，启示录里的很多预言也有着模糊、夸张、以及不确定性等特点，往往一句话，经常被后人们反复解读出很多结论。
姚教授并不擅长占卜术，也不像爱玛教授那样精研过《启示录》，自然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从那本古书里看到了什么。
但出于对位阶相近的存在的尊重，出于对古代贤者的尊重，他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之前轻佻的语气。
“比起阿尔法学院，我觉得你更适合亚特拉斯。”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旋转着手中的烟锅，将那些不安分的烟丝一根根塞紧，半是认真，半是油滑的评价道：“……只不过，既然你知道吃下去肚子里会发苦，为什么要追求那一点嘴里的甜蜜呢？”
爱玛教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着她之前的话题。
“很久以前，亚特拉斯的巫师面对灾厄的时候，会在祈祷将孩子献祭给神灵后，再用小牛取而代之……很多人出于伦理或道德的角度考虑，认为这是一种文明的进步。但我不会把这种事情当作正确的。因为献祭是一种古老的魔法，遵循了魔法等价交换的原则。任何魔法的进步都要遵循这个道理。能够轻易获得的力量必然会轻易招致灾厄。”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看了窗外一眼：“——出于对若愚副校长的尊重，我不会干涉你们试图打破等价原则的做法……但我不希望那本‘小书卷’上沾染这些污渍。他是上天留给我们的‘启示录’，是呼吁，是警醒，也是第一大学的未来……”
“我听懂你的意思了。”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语气带着十分的诚恳：“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想把那个麻烦精丢出去了……我每天早上醒来，都在琢磨要不要把那个臭小子塞进盒子里，然后让一只青鸟叼着丢回大明坊……当然，这只是私底下的闲聊，我绝不会在公开场合承认我说过这样的话……现在的问题是，他通过正规方式进了九有学院，成了我的学生。我知道，与他的另一位先生相比，我是微不足道的。但无论如何，我是他的老师，他是我的学生，这种关系是既定的事实……所以，为什么你不继续尊重这个事实，像过去一年半时间里做的那样，继续默默观察你的‘小书卷’，等待你的‘正确的时间’？”
“因为‘启示录’里说‘回想你是从哪里坠落的，并要悔改，行起初所行的事。你若不悔改，我就临到你那里，把你的灯台从原处挪去’，”爱玛教授定定的看着姚教授，语气坚定：“它知道我可以容忍愚蠢，但不能容忍错误……如果我否认自己路，那我最后丢掉的就不仅仅是一本小书卷了。”
涉及‘道路’之争，似乎已经全然没有了谈判的余地。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皱了眉，指尖微微一撮，按在烟锅里，一抹青烟袅袅升起，烟雾中隐约挣扎了许多哀嚎的虚影。
祂深深的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烟气。
白色的烟雾须臾间便淹没了祂大半个身子，甚至身后窗户中落下的阳光也被遮掩了不少，整个办公室里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试图驱散眼前的雾气：“——有关谁的主张更合理，我们恐怕讨论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任何结论……”
“你的传奇，是建立在以妖魔之身克制自己的天性，在第一大学当老师而没有吃掉任何一个学生。对任何巫师或者妖魔来说，这种事都是奇迹、是传说。”
爱玛教授突然出声，简单提了一下老姚的‘道路’之后，带着几分嘲讽评价道：“……想来也是有趣，那些巫师里的激进分子、觉得月下议会的人不够纯粹的家伙，最终选择支持的，反而是一头大妖魔……”
“黑暗的极致是光明，光明的极致也会变成黑暗。越是明亮的星辰，它的背景越是漆黑一片。”
老姚挑了挑眉，咬着烟斗，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觉得他们支持了一头大妖魔，但在他们眼中，我是比学校大部分人都更‘纯粹’的佛陀啊！”
爱玛教授没有搭理老姚的自吹自擂。
她垂下眼皮，收起之前的嘲讽，语气重新变得淡漠起来：“……总之，你的道路很偏、很窄，却也足够突兀，能让你轻松把握住传奇的脉络与真谛。而我不同。我没有你‘剑走偏锋’的优势。我这一辈子都在学校，规规矩矩，安安稳稳。当初选择道路的时候，也应了这种保守心态，只顾求稳，只想走在‘正确’的路上……路走宽了，或许因为太宽了，反而没了真正的方向。
直到在黑狱，我看到了‘秩序’，才找到一丝‘正确’的头绪。”
第九百二十二章 传奇之间的妥协
爱玛教授是正统的学院派出身。
相对于很多野路子出身的巫师而言，像她这一类巫师优点与缺点同样突出——学院派巫师的优点是基本功都很扎实，从理论到实践，不说面面俱到，起码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不会像野路子巫师那样因为心灵瑕疵留下入魔隐患。
但正所谓‘福祸相依’。
过于优越的先天条件，反而会渐渐变成学院派巫师成长道路上的桎梏。
因为注重基本功，所以学院派巫师往往涉猎广泛，会在学习过程中仔细比对各家魔法理论，取长补短。只不过也应了那句古话，知道的越多，越知道自己无知。过于谨慎小心，反而让学院派巫师渐渐缺了‘勇猛精进’之意，好听点可以被称为‘谨小慎微、老成持重’，难听点，就是‘暮气沉沉、畏首畏尾’。
太多前辈们因为细小问题行差踏错，最终前途断绝的案例，会给年轻巫师们留下浓厚的心理阴影，导致他们失去冒险的勇气。但在魔法研究的道路上，很多时候，冒险、鲁莽、以及犯错，并不完全是贬义词。
沿着学院前辈们开辟出的宽广大路一直向上，固然平稳，却也让他们失去了很多‘试错’的机会。而现代魔法理论，很多都是‘错’出来的——就是因为当初一批不小心走错路的前辈，没有走上古典魔法理论的道路，反而闯出了现代魔法的康庄大道。
当然，大多数走错路的巫师，都没机会一窥高阶魔法的风光。勇于尝试犯错与一无所知犯错，是两个概念。
总而言之。
学院派巫师最大的特点是‘下限高，上限低’。
正常从学院毕业的巫师都是注册级别的巫师，这类巫师已经属于联盟中坚力量了。稍微出色点，毕业十来年，拿个高阶注册的资格并不困难，到了这个阶段，联盟内绝大部分机构岗位、几乎所有的实验室都会向他们开放。再优秀一些的，经过几十年、上百年打磨，一点真灵化实，进阶大巫师，便已经是绝大部分学院派巫师的上限了。
对巫师世界的很多巫师来说，大巫师已经是一辈子可望不可即的大人物了。但对学院派巫师而言，这个‘上限’实在是有些低。
只不过他们选择的路径太稳，稳到他们很难在安全范围内找到一颗恰当的‘传奇种子’，或者即便他们找到合适的种子，也很难把他们的传奇概念传播开来。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图书馆管理员或者教书先生，都能被称之为传奇的。
而不被称颂的传奇，称不上是真正的传奇。
不论是勇者大战怪兽、还是仙人长久驻世、亦或者恶龙吹毁一座城市，等等，每一个传奇概念都建立在真实不虚的传说与奇迹之上，这是借助概念托举大巫师们庞大真身脱离命运长河的必由之路。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传奇连名字都没办法抵抗时光的消磨，让千百年后的人仍旧记得祂的存在，那祂又凭什么让比名字更具体的真身扛过时光长河的冲刷呢？
回到九有学院院长办公室。
意识到爱玛教授并非只是单纯‘争权夺利’，而是有更本质的诉求后，老姚顿时大感头痛。前者他尚且可以含糊拖延下去，后者他却必须给出一个清晰的答复。
大道之争，不进则退，这是很多学院派巫师刻在骨子里的教条。
他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斗。
青白色的烟气一团接一团升起，很快便将他整个人彻底笼罩在内，只不过那些烟气非常乖巧，没有蔓延过办公桌的中线，整间屋子一半烟雾缭绕，一半空气澄澈，泾渭分明。
许久。
直到烟锅里的烟丝在没一点儿金黄，烟火彻底熄灭，老姚倒扣烟斗，将烟锅里的灰烬磕在地上，然后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的女巫。
“你能从‘秩序’看到‘正确’，确实非常敏锐。但却不够完整。”祂漆黑的眼珠在一片烟雾中非常清楚的闪烁着，语速很慢的反问：“就像你提到的那本‘小书卷’，你又怎么知道，沾染污渍不是正确的呢？以那位先生的高度，他给那个孩子安排的道路，又怎么会是错误的呢？你可以怀疑我的动机，但不能怀疑若愚先生对校长的忠诚……要知道，当初祂就是因为太过于古板而成为传奇的……”
爱玛教授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迷茫。
这也是她在黑狱之战后，迟迟没有插手与郑清有关事务的最主要缘故。但时至今日，眼看着那些进行危险实验的家伙想把这个孩子拖下水，她再也坐不住了，才有了今天堵门的动作。
姚教授敏锐察觉到女巫眼底的那丝迟疑，不失时机补充道：“……我认为，一直以来，你就是把正确定义的太过狭隘，所以才会迷失在无穷多的正确选择里，无所适从。事实上，你就该随机选择一个正确的方向，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当然，对于你的顾虑，我觉得也是很有道理的……”
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老姚的啰啰嗦嗦。
爱玛教授没有回头，而是心平气和的提醒道：“应该是你的人来上报那起宿舍事故了，我不介意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老姚苦笑着，挥挥手，打散面前的烟气。
门开。
助教团代理团长张羽立刻注意到办公室里坐着的爱玛教授，顿时变得有些局促了，迟疑的看向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
“教授，有关学府男生403宿舍遭遇身份不明人员入侵的事故……”他的汇报倒是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眼神中的迟疑。
老姚举起烟斗，打断张羽的声音。
“助教团派三个人，全天候保护郑清的安全，注意不要被人发现就好。”说到这里，他友善的看了爱玛教授一眼。
女巫没有丝毫停顿，补充道：“三班倒，助教团出三个人，校工委出三个人，我这边再派三个人，如果再发现有臭虫随便靠近目标，直接打死，不用上报……”
“当然，同学之间开小玩笑，丢个噩梦符之类的，不算在内。”老姚忙不迭打着补丁，唯恐命令含糊下，护卫们把捉弄郑清的学生也打死。
第九百二十三章 三言二拍一捏
郑清原本已经接受了萧笑的解释。
认为学校会将403宿舍被入侵的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对当天晚些时候上门来强化宿舍守护魔法的巫师并没有太高期望，一下午都在琢磨要不要抽时间去青丘公馆，厚着脸皮求一点外援。
只不过晚饭后，他回了一趟宿舍，便立刻打消了上述念头。
因为如果学校打算敷衍的话，不会派张羽来403宿舍了——虽然现在学校里还有些人将张羽称作‘代理团长’，但事实上，张羽的团长任命已经通过学校相关部门审查，正处于为期三个月的试用期，也就是说，他现在是第一大学助教团事实上的团长。
郑清不觉得助教团现在的人手已经宽裕到可以让团长来处理一件可有可无的案子的程度了。
更重要的是，以张羽的身份，此刻却站在宿舍角落，宛若透明人。
除了他，在场还有另外两名校派巫师，其中一位灰袍子郑清曾经打过几次交道，是名叫‘欧内斯特’的老校工，与临钟湖的凡尔纳老人、百草园的司汤达大叔相仿，资历都很深厚；而领头的高瘦男巫，他就彻底不认识了。
萧笑与辛胖子缩在张羽的身后，交叉着胳膊，无声的比划着手势——郑清完全看不懂他俩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谨慎起见，他决定还是不要乱说话比较好。
“郑清同学？”
为首的高瘦男巫看到推门而入的年轻公费生，嘴角费力的勾了勾，似乎想挤出一丝笑意，然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并不擅长这点，立刻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冷峻的表情，向郑清伸手，自我介绍道：“……我是第一大学教授联席会议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钱豆豆，现在负责调查403宿舍非法入侵事件，很高兴见到你。”
郑清稀里糊涂抓住他的手，晃了晃。
虽然他觉得钱豆豆这个名字放在这位高瘦男巫身上稍稍有点违和，但他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就像这位钱豆豆先生嘴上说着‘很高兴’，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一样。
“我以为上午……”他含糊着，目光从欧内斯特大师与两位舍友身上滑过，最后落在助教团团长身上。
几位‘陌生’巫师里，也就经常打交道的张羽更让他心安。
许是察觉到男生不安的视线，张羽轻轻咳嗽了一声，出声道：“格拉斯与艾格先生的调查报告不够全面，所以我们再简单问几个问题……没事的，不要紧张。”
才怪。
郑清暗自腹诽着——格拉斯就是上午来的两位调查人员之一，是助教团的普通助教，而张羽却是助教团的团长——眼下的情况，就像病人去医院看病，当值的小大夫看过一遍后，撒腿就跑，嘴上说着‘没事’，但回头便来了三个主任级别的大医生上门会诊。
任谁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是小问题。
“只是再简单调查一下？”郑清忍不住反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依稀觉得，三位校派巫师听到他的反问后，很不引人注目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的，就是简单核实一下上午调查的情况。”钱豆豆言简意赅肯定了郑清的反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起伏：“能穿透学校重重守护，闯进学生宿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便大妖魔也做不到这点……所以，你觉得闯入者会是谁？”
郑清假装没有看到萧笑在后面努力打‘x’的手势——萧笑出身的观察者家族，向来恪守中立，所以面对这种麻烦事情，选择视而不见再正常不过了。但郑清不是，他清楚的记得开学前老姚跟自己的那次谈话，知道这些麻烦终究会找上自己。
之前勉强接受了同伴们的劝导。
但有机会翻盘，他还是没有丝毫迟疑的。
所以，他很直接的说出自己一直坚持的说辞：“是乌鸦！”
钱豆豆在笔记本上划拉了两个字，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然后收起笔，合上本子，指了指身后。
“……宿舍的守护魔法我们已经重新加固过了，而且增添了很多新的保护咒。安全方面不需要担心，晚上记得锁门就好。”
郑清看着他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连忙追问：“等等……你知道乌鸦？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觉得是乌鸦闯进来吗？”
“你坚持你的意见，对吗？”钱豆豆反问。
“……是。”
“那就可以了，我会如实记录下来，并向学校汇报的。”钱豆豆宽慰的拍了拍郑清的肩膀，用力按了按，补充道：“就是简单核实一下，不要放在心上。”
郑清一脸懵逼。
就这？
没了？
“放心，校工委不会放任威胁学生安全的事故随便发生的。”欧内斯特大师紧随其后，拍了拍郑清另一侧的肩膀，也按了按，态度和蔼。
说罢，也不等男生做出任何反应，大步流星走向屋外。
郑清抬手摸了摸刚刚被拍的肩膀，看着老巫师离去的背影，表情有些迟疑，忽然想到在场还有另外一个人，连忙回过头。
张羽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
与平日相似，他大半张面孔掩藏在高高的衣领下，温和的目光在男生左右肩膀上逡巡几下后，一把抓住郑清的胳膊，晃了晃。
“你们不担心我胡说八道吗？”郑清抢在张羽开口前问道。
“你是助教团的助教，我了解你，你不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助教团的团长大人捏着男生的胳膊，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态度却完全没了平日的严谨。
然后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另外，既然你这里出了事故，那这周的小手任务可以暂且取消……不要有心理压力，专心学业就好。”
郑清下意识拒绝道：“不要紧，不影响的，我可以完成任务的。”
冥冥中，他感觉这个小手任务对自己很重要，如果拒绝，以后可能会后悔。
张羽眨了眨眼。
虽然没有看到他嘴角的表情，但郑清认为他肯定笑了一下。
“不愧是我们助教团的后起之秀。”
助教团的团长大人夸奖着，放开捏着的郑清的胳膊：“既然如此，那今晚领取新的小手任务时务必不要迟到……加油！”
话音未落，他已然化作一抹虚影消失在403宿舍，徒留三位年轻巫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第九百二十四章 任务与任务
第2702章 任务与任务
学校略显虎头蛇尾的二次调查并没有给郑清造成太多困扰。
相反，或许是因为重新调整了宿舍守护魔法的缘故，他这几天睡的都非常安稳，晚上不仅没有噩梦，连睡眠质量都高了许多，往往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醒来便是清早，不过短短三四天时间，403宿舍的全体成员气色都有了显著改善。
即便是郑清，也感觉精力更充沛了，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周末参加一次私人猎赛，舒缓舒缓沉重的学习压力。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与萧笑讨论这种可能性，就有了另一种选择。
周六晚上，结束阿不思多猜想——这是每周的最后一节课——郑清回宿舍的途中，看到一个急匆匆路过的身影。
他很容易便辨认出那是助教团的托马斯。
“托马斯！这么晚了，还在执行公务吗？”年轻的助教同学愉快的朝自己曾经的面试官挥了挥手，打了一声招呼。
日耳曼人停下脚步，略显犹豫的看了他一眼。
郑清很聪明的察觉到托马斯的迟疑。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男生非常热心——今天周六，明天一整天都没有课，恰好这阵子他颇有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感觉。
托马斯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年轻助教的热忱，而是侧着头，嘴唇微微蠕动着，似乎在与什么人说话。
很快，他便收回目光，看向郑清。
“唔——”
这位出身星空学院的男巫难得踌躇了一下，但最终点了点头，语速很快说道：“助教团有个临时的秘密任务，需要两个人协作……我本来打算去另一个地方找人的，但既然路上碰到你……你晚上还有其他任务吗？”
郑清顿时精神一振。
他也是正经的助教团助教，完全有资格执行这类任务吧！
至于今天晚上——这段时间，每晚睡前他都要做一会儿小手任务，但这并不是强制性的。而且与单调枯燥的符版蚀刻工作相比，助教团的临时机密任务显然更有吸引力。
“我有，我有有……不，我没有！”
他颠三倒四回答着，迫不及待的举了手，忙不迭解释道：“我是说，我有时间……今天晚上没有其他任务了！明天一整天都有时间！”
托马斯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不能更好了。”他声音很轻的咕哝着，挥了挥手，示意郑清跟上自己：“首先，我们需要去一趟办公楼……”
……
……
郑清并不知道，当他停下脚步，挥手与托马斯打招呼的时候，距离他数十米之外，一个牵着小狗慢悠悠的散步的矮胖巫师正低着头，一手扶着耳朵，眼角余光瞄着他的身影。
“警告，警告，目标似乎打算与第三者接触，”说到这里，矮胖巫师停了停，用很专业的口吻补充道：“……第三者身份确认，是托马斯。” …。。
脚下的狗子打了个响鼻，确认着他的说辞。
“哪个托马斯？”他的耳朵里传来队长略显疲惫的声音：“助教团的那个吗？确认身份了没有？”
矮胖巫师无声地撇了撇嘴——虽然不知道自家队长在什么地方，但他十分肯定，队长就在不远处，绝对能看清托马斯的模样。
完全没必要多问这几个问题。
与此同时，他的耳朵里传来另一个女巫的声音：“是助教团的托马斯，已经第一时间进行暗语核实了……”
牵着小狗的矮胖巫师也注意到托马斯侧脸说话的模样，无语之余，却没有放松警惕，熟练的联络着学校的守护法阵，确保四周都在掌控中。
虽然不知道他保护的目标又惹了谁——之所以用‘又’，是因为他对这个第一大学的麻烦分子早有耳闻，不论参与黑狱大事件，还是苏议员的绯闻老公，亦或者圣诞舞会或者上林苑的风云人物，对一位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履历都丰富的有些过分了——他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会派类似他这样的精英，每天三班倒的保护这个一天要上五节大课的在校生。
但他知道，任务就是任务。
按照任务流程，每一个与目标产生实质性接触的生物他们都需要核实并记录——不论是通过三方核实，还是直接核实；而登记册上的名单，既有学校巫师，也有沉默森林里的神奇生物，还有冲目标脑袋拉屎的双尾松鼠。
几天保护下来，矮胖男巫意外发现，这个叫郑清的男生表现的比他在学校的风评要好很多，除了与那个蒋家的小姑娘接触比较多以外，他对任何试图搭讪的女巫都不假辞色，远没有达到外界称其‘花心大萝卜’的程度。
如果硬要说这个孩子与九有学院其他学生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每周上的课更多，每天上课时间长达十五个小时，因为申请不到时间转换器，护卫队不得不在同一时间安排两个护卫小队分别在不同教室外面保护这个疯狂学习的家伙。
女巫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虽然托马斯现在不当值，但他也是护卫队的一员，知道我们的安全规则……需要阻止他与目标接触吗？”
队长沉默了几秒。
矮胖巫师耳朵里只能听到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队长的声音再次响起：“——能听清托马斯在说什么吗？”
“二号位监测不到。”矮胖巫师第一时间给出了反馈。
“三号位也听不到。”女巫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只不过她给出了更具体的缘由：“目标与托马斯都是助教团成员，接触时助教徽章激活，会自动生成标准屏蔽魔法，短时间内没有办法窃听……如果强行突破魔法屏障，肯定会被当事人察觉。”
“那样太不礼貌了吧！”矮胖男巫小声嘟囔着。
队长再次沉默了下来。
他注意到郑清已经改变了预计中的动线，正跟着托马斯向第一大学办公楼所在的方向走去，心底不由有些烦躁。
执行护卫任务最讨厌这种不按计划行事的情况了。
“保持距离……正常监控，不需要额外接触。”
他最终下达了这道命令。
虽然这个意外很恼人，但说到底，托马斯是另外一队护卫中的一员，有他在郑清身边，反而可以节省自己不少精力，让他能更仔细筛选周围其他可疑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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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异端
第2703章 异端
与助教团办公室的位置不在同一楼层，部分助教——包括托马斯——的办公室位于办公楼三层左手侧走廊里。
而托马斯的办公室更是在走廊尽头。
时值周末，走廊里没有一点儿人气，不仅学校里常见的四处游逛的盔甲武士不见踪影，就连墙上的肖像画、门上的门神也都空空荡荡。
郑清脑海莫名浮现一个念头——这种地方，应该不用担心遇到鬼吧？
“我记得你的办公室……”
年轻巫师忍不住开口，倒不全然是因为好奇，更多是想用声音填满这条空荡荡的走廊，让四周显得别那么空旷安静。
托马斯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黄铜钥匙，锁眼里。
“啊，助教们的办公室并不固定，”他似乎猜到男生后面的问题了，很耐心的解释道：“每个学期，我们的办公室可能都会有变动……根据团里人员增减或者学校新进职员安排。而且，不是每个助教都有办公室的。”
最后这点，郑清是知道的。
因为他就没有办公室。
说话间，办公室门已经被推开。
只不过还没进门，一个嗤嗤冒气的尖叫声便随着屋子里的光线，顺着门缝钻出来，传入郑清耳朵里，将整条走廊震的嗡嗡作响。
“你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火，蠢货！”
“——幸亏本大爷肚皮结实！”
“你打算烧了整个办公楼吗？”
“工资不要了？！”
托马斯顺手从门后拽下一条毛巾，团了团，砸向办公室的角落，尖叫声立刻戛然而止。郑清探头探脑进了房间，才看到尖叫的是一个茶壶，此刻它的壶柄上系着那条毛巾，正被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在地上。
难怪它闭嘴了。
郑清忍不住笑了笑——这种处理方式很星空。
“抱歉，下午走的有点急，不过幸好回来的很及时……随便坐……来点茶吗？”
办公室的主人招呼着，没有等到男生答应，便打了个响指，两个漂亮的茶杯叮呤咣啷碰撞着从茶几下飞出，飘在那个茶壶下方。
茶壶乖巧的倾斜了身子，倒出一股热腾腾的茶水。
“谢谢。”
郑清略显拘谨的点着头，目光在四周逡巡着，寻找托马斯提到的可以‘随便坐’的地方。但目之所及，不管沙发还是椅子上，都堆满了书本，摆放还很凌乱，郑清感觉自己仿佛闯进一个毕业生的书房里。
正弯着腰在书桌下踅摸东西的托马斯察觉到男生的局促。
“啊……不好意思，”
他恍然大悟般，敲了敲法书，语气带着几分抱歉：“你知道，最近事情比较多，有点忙……越忙越乱，而且办公室也不怎么来人，所以就没好好收拾。”
隐晦的咒光从他敲击法书的地方绽放，桌椅间杂乱无章的书本仿佛长了翅膀，哗啦啦飞起，整齐的码放进旁边敞开的书橱里。 …。。
郑清眼尖，在那些飞过的书脊间看到几个有趣的名字——包括《人鬼精物六畜变怪》、《禳祠天文》、《变怪诰咎》、《请祷致福》、《执不祥劾鬼物》——从书名来看，既涉及妖魔、变形之术，也有祈福、禳除之法，显得异常庞杂。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喜欢祈福类的魔法，”
郑清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盯着杯子里琥珀色的茶水，吹了一小口气：“……我是说，感觉这类魔法跟你星空学院的出身毫不相符。”
“我原以为你会摆脱那些不同学院间的顽固偏见的，当初你进学校……”托马斯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感慨起来：“说起当初……当初给你面试的时候，你的谨慎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唔，你应该先闻闻的——味道怎么样？”
他端着他的茶杯，示意般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向郑清举了举。
只不过已经迟了。
郑清刚刚小啜了一口。
出乎预料。
看上去滚烫的茶水入口温度却恰到好处，不凉不热；而看上去清澈的茶水，味道却非常浓郁，仿佛里面添加了几斤香料。
男生的脸蛋儿立刻皱成一团。
“噫，”他砸了砸嘴巴，舌尖回味着那股香气，最终委婉的点评道：“感觉你这个茶……味道很特别。”
“你应该先闻闻的。”托马斯已经放下茶杯，从书桌下拎起一个小木箱，放在书桌上，笑吟吟看着男生：“你能闻到什么味道？”
郑清莫名有种上魔药课的感觉。
“杏仁，或者松子……肉桂，还有蜂蜜，”他鼻翼微微翕动，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茶里面还能有这些东西？”
“你的魔法天赋真的很好。”
托马斯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边解除着木箱上的魔发锁，一边摇了摇头：“当初我对草药的敏感性就很低，所以魔药课成绩一直不是很好，只能在解剖学上多下功夫……你猜的不错，我煮茶的时候，给里面加了点肉桂和蜂蜜，这会让它的风味更浓郁。”
“异端。”
郑清言简意赅的下了结论——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这么喝茶的。
“异端吗？”
托马斯听到这个词，似乎有点感触，手中动作停了停，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后，突然轻轻笑了一下：“毕竟打破了传统，说是‘异端’也不为过……我喜欢在茶叶里添点香料、以及调味，把茶叶碾碎成末，用沸水充分释放茶叶中的香气。然后滤掉残渣。只留下纯净的茶水……提到纯净，你觉得什么样的血统算是纯净的呢？”
郑清感觉今天的托马斯有点儿太多愁善感了。
“尼古拉斯的血统就很纯净。”
他给了曾经的面试官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不论他抽掉自己狼人血脉前，还是现在，他的血统就很纯净。”
“那个转院四次，留级四次，现在又去边缘学院读预科的老生吗？”托马斯显然知道那位第一大学的传奇人物，不由好奇起来：“为什么你觉得他的血统很纯净呢？”
“因为他的想法很干净。”
郑清想到那个为了妹妹转院四次，为了母亲强行抽掉狼人血脉的男生，感觉指尖似乎被烫了一下，忍不住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毕竟这是个意识可以决定一切的世界，纯净的念头才是这个世界最纯净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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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马甲、护肘与地下室
“意识决定一切吗？”
托马斯喃喃着，手底却‘咔哒’一声脆响，在他面前坚持许久的小木箱终于被打开了。没有郑清想象中的珠光宝气绽放，也没的魔力波动。
“——你的想法果然很独特。”
办公室的主人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伸进箱子里，拿出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然后冲郑清招了招手：“过来试试。”
郑清此刻刚刚品出茶水的美妙，闻言，连忙多呷了一口，放下杯子，起身向办公桌走去。
“这是什么？”
“防护服。”
托马斯抖手展开那团灰扑扑的东西，显露出一件款式普通的马甲，言简意赅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巫师穿的甲胄……用秘银、龙革、角蚕皮、天麻丝、灰石、贝壳之类的材料制成，里面还有很多月长石雕出的符石，不仅可以抵御大部分黑魔法与诅咒类攻击，而且能最大程度隐匿你的气息，避免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发现。”
说话间，他将那件马甲套在了郑清身上。
虽然看上去不大，却意外颇有分量，郑清耸了耸肩膀，总觉得这件马甲把他肩膀勒的稍微有些紧。
或许因为这件衣服的主人原本不是自己的缘故吧，他暗忖着。
然后看到托马斯拿出了另外两个装备：“……这是护肘与手套。”
这一次，托马斯没有帮忙，郑清自己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护肘与手套穿戴妥当，眉头忍不住皱的愈发紧了一些。
“穿着这个，我还能战斗吗？”他下意识吐槽了一句。
除了马甲勒着他的肩膀外，护肘与手套的分量也有些出乎预料，让他感觉举手投足间有些不太习惯。
要知道，他现在的肉身力量可不是普通巫师可以媲美的，连他都觉得有点费力，很难想象这套装备原本的主人是怎样的怪物。
“谁说要战斗了？”
托马斯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摇头否认道：“我们是在布吉岛执行任务，哪里有需要战斗的地方……观察与分析才是重点，在这种情况下，隐蔽性比行动能力更重要。”
“还需要换靴子吗？”
郑清在原地蹦跶了几下，熟悉着身上的新装备，总感觉有些头重脚轻：“……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今晚的任务是什么了吧。”
“不要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托马斯没有理会萌新助教的好奇心，但却回答了他另一个问题：“另外，靴子没有，马甲与护肘就足够了，再加上这件斗篷以及消颜面具……你通知你舍友了吗？”
他非常突兀的转移了话题。
“舍友？萧笑他们？为什么要通知他们？”郑清接过那件厚重的斗篷，对托马斯最后一个问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这件斗篷不知用了什么动物皮毛，摸上去手感甚佳，披在身上后，郑清有种呼吸都消失的奇异感觉。
“因为这趟任务大概率会持续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你晚上不回去睡觉，你的舍友们不担心吗？给他们飞只纸鹤吧。”
托马斯简单解释后，似乎看出男生新生出的担忧，立刻补充道：“……放心，不会影响你明天晚上班会时间的。”
说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脸：“……我今天晚上把你拐走可不在你们辅导员的许可范围内。”
天文08-1班的辅导员就是老姚，在郑清听来，托马斯的调侃颇带几分无奈的味道。
这很正常。
他没有继续琢磨。
只是拿出一张信纸，飞快的写了一封信，告诉博士自己今晚有助教团任务，不用留宿舍门，明天班会前肯定能回去，云云。
托马斯看着那只纸鹤摇摇晃晃离开办公室后，忽然招了招手，将茶几上郑清的那杯茶招了过来，提醒道：“快喝了吧，茶已经凉了……喝了以后陪我下去搬个东西。”
他指了指桌上那口小木箱。
郑清接过茶杯，探着脑袋看去，惊讶的看到一条陡峭的梯子连接着一个狭小的，疑似地下室的空间，里面摆了一口棺材模样的东西。
“刚刚你……”
“一个简单的空间魔法与转换技巧。”
托马斯拨弄了一下箱子锁扣旁的黄铜转盘，然后地下室便眼睁睁消失在郑清面前，变成了一口普普通通的箱子，托马斯又将转盘拨了回去，地下室重新出现：“——很古老、也很实用的魔法。我记得你这个学期选修了魔法宇宙学？按照往常惯例，期末试卷里可能会有让你罗列这类箱子使用了哪些空间魔法原理的题目。”
郑清在心底默默记下了这一条。
托马斯则率先钻进箱子里。
郑清看着一个大活人慢慢的、一点点消失在一口小木箱里，脑海中莫名闪过以前看过的魔术表演，突然有点怀疑，那些表演者中有多少是真的有这么一口神奇的小木箱。
“快点喝，别浪费时间！”
托马斯脑袋最后消失在箱口前，提醒发呆的萌新助教。
郑清连忙一口闷掉手中的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然后放下茶杯，急匆匆跟在了托马斯的身后，爬进了箱子里。
……
……
“……二号位报告，目标进入办公楼。”
“……三号位报告，办公楼附近未发现风险因素。守护法阵标注方圆五百米内三十一名巫师，身份均在验证当中。”
“……二号位报告，目标进入办公楼三层……进入托马斯的办公室。助教办公室有防窥魔法，只能判断办公室内有两名巫师在活动。”
“……三号位报告，三十一名巫师身份验证有效，未发现风险因素……守护法阵反馈，办公楼二层与四层未发现风险因素……队长，我们只有三个人，需要监控这么大的范围吗？”
钱豆豆听着耳朵里的抱怨，表情微微一沉：“不要废话。你们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学校守护法阵承担，只需要上报检查范围然后反馈给我，有那么辛苦吗？如果对这项任务有其他意见，交班后可以向我提离职申请。”
三号护卫顿时变成了鹌鹑。
他只是借着与队长关系好偶尔发发牢骚，在另一位女巫面前秀秀存在感，可没想着丢掉这份报酬丰厚的任务，更别提这项任务据说是由副校长办公室直接发布的，就算没有报酬，也有一大群人打破头抢着要来。
“等等！目标消失！目标消失！”
三号女巫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打断这支护卫队里的小小摩擦：“托马斯办公室里两个生命特征先后消失！是否立刻采取紧急措施！重复，是否立刻采取紧急措施！”
第九百二十七章 狸猫换太子
第2705章 狸猫换太子
钱豆豆只思考了一秒钟，就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采取部分紧急措施！”
“二号位提高学校守护法阵观测强度，允许暴力突破助教办公室反窥魔法与保护屏障！随时上报异常情况！”
“三号跟我一起去敲门，展开鸳鸯战阵，如果开门后我受到致命攻击，允许立刻撤退，不要犹豫，听明白了吗？”
“队长，是不是有点夸张……”
“重复一遍，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收到！”
按照几支护卫小队预先准备的紧急措施预案，当目标遭遇异常状况后，当值护卫小队需要立即通知另外两只小队，提高学校守护发展警戒级别，同时上报助教团、校工委以及校长办公室。
只不过考虑到郑清消失的位置在办公楼——他很难想象会有黑巫师选择在这种学校的绝对核心场所下手——而且是助教团办公室，身旁又有一位精英巫师护卫，直觉告诉钱豆豆，这起异常事故是乌龙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他稍稍折中了一下，没有完全执行紧急预案。
即便如此，他也在任务台账上留下了自己一系列选择与命令，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瑕疵被人事后找麻烦。
周末的办公楼异常冷清。
两位巫师身上闪烁着晦涩的守护咒光，宛如两个幽灵，乘着清风，悄无声息的飘过大厅、楼梯、走廊，来到托马斯办公室的门外。
门上没有门神与衔环兽首，自然也就没有示警。
敲门还是直接冲开。
钱豆豆又犹豫了一秒钟。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办公室门便自己打开了。
开门的是托马斯。
与此同时，钱豆豆的耳朵里也传来二号护卫的反馈报告：“守护法阵突破助教办公室的保护魔法，确认屋内没有打斗痕迹……有个开启的空间箱？”
其实，看到托马斯平平安安的同时，钱豆豆就瞄见了他身后办公桌上那口开启的小箱子，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此刻又有同伴反馈，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我猜到是你们了。”
办公室的主人主动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拿法书，同时语速很快的解释道：“刚刚我在下面，突然收到办公室守护法阵遭到突破的报警，立刻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误会，就是个小误会……我以为我跟他在一个办公室，你们会更放心。”
托马斯也是护卫队的一员，只不过隶属张羽麾下。
“这不符合规矩。”
门口的瘦高男巫语气带着一丝恼火，看着面前的日耳曼人——听说这家伙出身星空学院，之前还曾经孤身一人去北海追查迷雾号的踪迹，难怪做事情这么不靠谱——他稍稍加重语气，用星空人能听懂的方式说道：“如果你打算继续做这项护卫任务，你需要遵守一个原则——奥卡姆剃刀原则，如无必要，就不要做会引起护卫们误解的动作——否则任何细微的误差，都可能让剃刀割断你的喉咙。…。。
“非常抱歉。”
托马斯注意到瘦高男巫身后不远处那个如临大敌的年轻女巫，没有更多狡辩，只是举着双手，稳稳的向后退了一步，让开进门通道，也使门外两位护卫的视野更开阔一些：“我非常拥护奥卡姆原则的……”
“所以你把我们的目标塞进空间箱？”门外的女巫语气有些不善。
“抱歉。”
托马斯又一次道了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是让他帮忙整理点东西……这里是办公楼，伙计们，哪个老师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个空间箱？学生们来到办公室，难免会帮老师做点事情…我以为我在他身边，你们不会那么紧张…他马上就可以出来，你们要见见他吗？”
“托马斯？”箱子里传来郑清的喊声，显得中气十足：“我已经整理好你这堆破烂了……要现在搬出去吗？”
日耳曼人看着门口的两位客人，耸了耸肩膀。
“稍等……马上下去！”他朝身后喊了一句。
与此同时，钱豆豆的耳朵里也传来三号护卫的实时反馈：“守护法阵检测了声纹特征，确认是目标真实声音。”
他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女巫抱怨的瞪了日耳曼人一眼，脚尖一点，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不必了。”
当值的护卫队长板着脸，硬邦邦的回复了托马斯的邀请，然后停了停，稍稍缓和了语气：“按规矩，他不应该知道我们存在的，所以见面就不需要了……顺便。”
他抬手指了指托马斯办公室的天花板，此刻天花板边缘正闪过几道不稳定的咒光：“……刚刚我启动了部分应急方案，所以你这间办公室的反窥魔法被冲破了。如果需要报销什么材料，可以直接告诉张羽。”
说罢，不待托马斯回答，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后，便径直离开。
托马斯笑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停了停，才收敛笑意，回转进办公室，简单检查了一下办公室守护魔法被破坏的程度后，再次钻进了那口小箱子里。
相对于明亮的办公室。
箱子里这处空间不仅狭小，而且有些昏暗，只有嵌在墙上的几块夜光石洒下斑驳的、浓重不一的光线。
地下室角落里，那口狭长的棺材已经被打开了。
此刻，棺材里躺着一个人，棺材旁边坐着一个人。听到下楼梯的声音，坐在棺材旁边的那个人缓缓转过头，露出半张郑清的面孔。
“托马斯！”
它那半张完好的面皮蠕动着，正一点点覆盖向另外半边赤裸在外的肌肉与血管，声音与郑清一模一样：“……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出去吗？”
它的语气很正常，不带丝毫呆板与机械的感觉。
托马斯慢慢走到棺材旁边，扶着棺壁，低头看着躺在里面静静沉睡的另一个郑清，半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合上棺盖。
“再等等。”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郑清’，弯下腰，盯着那张兀自缓缓蠕动着的面皮，仔细打量着面皮边缘一根根细小宛如触角的血管，声音很平静：“今晚时间还很长，不要急中出错……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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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八章 好与坏
第2706章 好与坏
半个多小时后。
托马斯拎着那口小木箱，不慌不忙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消颜面具顶在额头，随手就能拉下来。
守在办公楼外的护卫们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动作。
“二号位报告，托马斯离开了办公室，带着他的空间箱。”矮胖巫师叹着气，把吃了一半的热狗塞回口袋，蹲在他脚边的狗子却头也不抬，继续啃着属于它的晚餐。
“目标呢？”
“三号位报告，目标似乎没有一同离开，还呆在托马斯的办公室……”
“似乎？”
“……等等，刚刚收到托马斯的传讯——目标仍旧在办公室。他觉得托马斯的办公室很安静，非常适合写作业，所以打算今晚在办公室休息。”
“这孩子作业确实有点多……一周十七八节课，想想就让人绝望。”
“而且相对于他的宿舍，办公楼确实更安静，适合写作业……他宿舍里那个蓝胖子实在是太聒噪了。”
钱豆豆听着耳边两位同伴很不专业的点评，颇为恼火的打断道：“确认目标还在办公室吗？你们要把‘似乎’两个字留在报告书里吗？”
耳边安静了几秒钟。
“二号位通过守护法阵确认，目标正在办公室内写作业……目标气息与魔力波动符合备案数据。”
“三号位远距离观测确认，目标在办公室内，相貌特征符合，有正常活动迹象……唔，他好像在偷吃托马斯的零食？”
“托马斯为什么要离开宿舍？”钱豆豆看着那个拎着箱子从办公楼慢悠悠走出来的身影，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说是去给教授送材料……没说是哪个教授。”女巫飞快的确认了刚刚的通讯记录。
高瘦男巫沉默了几秒。
“提醒托马斯，不要忘了明天早上换班时间。”他最终把视线从离开者身上挪开，重新落回护卫小队真正的目标身上。
“收到！”
“已通知。”
不远处。
已经走出办公楼阴影的托马斯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晃了晃，似乎是在回答自己不会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情。
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钱豆豆却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
……
当托马斯的身影慢吞吞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
苏施君已经回到青丘公馆，开始检查波塞咚与郑苏一二三的家庭作业。
蒙特利亚教授刚刚结束了与科尔玛的见面，正耐心审查边缘学院特殊项目的进展报告。杜泽姆博士则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着预算不足的事情。
爱玛教授在办公室里盯着桌上的鸾鸟摆件发呆。
姚院长撕扯着缠成一团的烟丝，耐心的将它们一点点塞进烟锅里。
若愚老人拄着祂那根银首的拐杖，默默坐在副校长办公室的最深处，仿佛变成了一座被阴影淹没的雕塑。…。。
还有三有书屋。
黄花狸再次把爪子伸进先生的茶杯里涮了涮。
涮完前爪，兀自不解气。
又把后脚塞进去搅了几下。
先生似乎对此视而不见，脸上覆着《多心经》，轻微的鼾声平静而悠长。
……
……
郑清遮着眼睛，坐起身，晃了晃脑袋。
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眼前的光线并不强烈，却仍旧让他感觉刺眼。
他的记忆停留在跟在托马斯身后钻进那口小箱子里，然后看到一口厚重的黑棺材，棺材盖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枕头——后面的事情，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的手向后支着，试图脱离四周略显狭窄的空间，紧绷的马甲勒着他的肩膀，让他活动不开，下一秒，他顿在了原地。
虽然光线有些昏暗，却并不影响基本视线，他很容易就判断出，自己刚刚躺在棺材里，现在还坐在棺材里。他的身下就是那个在托马斯箱子里见过的枕头，这意味着，他身下的棺材就是那口棺材。
郑清不是迪伦，没有血族或僵尸族的血统，自然也没有睡棺材的癖好。
按他的观点，只有死人才睡棺材。
好消息是，现在他还活着。
坏消息是，他不知道自己活在什么地方。
他所在的棺材位于一处角落，旁边就是一座高高的书架，几乎顶到了天花板，架子上摆满了厚厚的魔法书，散发出浓郁的书香，明亮的光线透过书本与木架的缝隙，落在棺材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光痕，其中一些打在郑清脸上，这也是为什么他感觉刺眼的缘故。
托马斯那个小箱子的地下室里可没这么大空间。
郑清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书架后面隐隐能听到两个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不是男声，他还可以嗅到一股属于魔法实验室的冷漠味道，结合自己莫名其妙的昏睡过去，他的心底顿时产生一些不太美妙的猜测。
他下意识去摸挂在腰带上的灰布袋以及法书，却摸了一空。手腕上的毛龙手链与哈哈珠子也不见了踪影。试着掐动手诀，体内却空空荡荡，一丝魔力都找不到。
就在慌乱之际。
一个小小的黑脑袋从他的袖子里钻出，探头探脑看着他，张开嘴，无声的‘喵’了一下。是他的黑宝石猫。
或许这小东西之前察觉到了什么风险，所以自己主动化形躲了起来，此时反而成为郑清手边的唯一助手。
扑棱扑棱！
凌乱的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黑宝石猫‘嗖’的一下把脑袋重新缩回郑清袖子里，男生抬起头，恰好看到一只乌鸦落在书架边缘，锋利的爪子死死扣着书架上的木椽，侧着身子，歪着头，用猩红的眼珠子盯着他。
郑清咽了一口唾沫。
“乌鸦。”
他轻声咕哝出这个词。
乌鸦似乎眨了眨眼，脑袋向另一个方向歪了过去。
男生沉默了几秒。
“托马斯呢？”他声音很轻的问道。
许是听到他的声音，书架后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乌鸦仍旧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了，呆呆的钉在书架上，倘若不是它之前歪过两下脑袋，简直会让人以为它是个雕塑。
“醒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子另一个角落响起，语气轻快：“醒了就起来，过来搭把手……我们的时间稍稍有点紧张。”
(本章完)
39314596。。
第九百二十九章 豁免条款
第2707章 豁免条款
郑清不是个悲观主义者。
他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坏人就是更坏的人，只不过书架后面传来的声音，让他突然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主张了。
书架上的乌鸦脑袋微微一偏，似乎在催促突然沉默下来的男巫。
郑清轻轻吸了一口气，费力的爬出了那口棺材。因为失去魔力的缘故，此刻他手脚都有些发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看来那杯茶不仅有昏睡、禁魔的效果，还能让人手脚酥软。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消解肉身自带的防御能力，他脑海闪过这个念头。
绕过书架，郑清感觉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实验室，几条整齐排列的光洁试验台，有的空着，有的躺着身上插满管子的实验体，有的实验体上还罩着玻璃柜，玻璃上攀附着令人不安的细密触角。
四周靠墙的地方，林立着高矮不一的玻璃罐，罐子里装满了模样狰狞的魔法生物；墙面素净，没有窗户，每座试验台上的天花板下都悬挂着无影灯。
只不过偌大的实验室里，只有一个身影。
托马斯穿着白色长袍，站在一座空着的试验台前，正在整理台子周围的实验仪器，将一根根粗细不一的软管接在仪器上，同时给架子上悬挂类似生理盐水的软包。
郑清注意到托马斯身后还有一个用白色布帘围起来的区域，看布帘长短，里面应该也是一座试验台。
听到男生软绵绵的脚步。
实验室的主人头也不抬的吩咐道：“过来帮个忙……把台子擦一擦，之前这上面躺了一头食人魔，弄的有点脏。”
郑清蹭到试验台前，果然看到台子边角残留着许多黑油状污渍。
虽然现在他提不起一丝魔力，却还没失去巫师的本能判断，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些污渍间传来的诡异的食人魔气息。
显然不是正经食人魔留下来的。
“这个台子给谁用？”他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当然是你。”托马斯依旧没有抬头，只不过语气带着一丝好奇，似乎怀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一只羊想到的最坏的事情，可能也就是狼破坏了上游的河水，很难想到自己最终的命运是被开膛破肚躺在餐桌上，或者活着的时候就被掏肛吃掉。
更糟心的是，看眼下的情况，似乎这只羊还需要自己把餐桌打扫干净。
郑清看着试验台反射的金属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浑身插满管子躺在上面的模样，他的目光从试验台一侧架子上摆放的那些大小不一、长短各异的锋利小刀上划过，忍不住偏过视线，问出了自己最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你这种行为算不算伤害我？”
他抬手摸了摸上周胳膊受伤的地方，稍稍加重语气：“……之前我跟你签署过‘风险禁止契约’的！我记得很清楚，那份契约是没有时间范围限制的！也就是说，除了你提到的那个边缘学院项目外，其他地方，你也不能伤害我！”…。。
那份契约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郑清对托马斯的判断。
穿白袍的男人终于抬头，看了男生一眼。
“那份契约有豁免条款。”
托马斯心平气和的提醒自己大学二年级的年轻同事：“下次签约前，记得把正文末尾那些不起眼的小字一条条都读一遍，千万不要以为标准契约就没有任何风险，不要觉得那些废话毫无意义。正是因为是标准契约，所以它的措辞才会更加严苛……会规避任何不确定性。”
郑清眼睛睁的溜圆。
下意识摸向腰带，想看看那个豁免条款是什么鬼。
只不过他忘记了自己的灰布袋已经被收走，又一次摸空了。
白色帘幕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嘲笑——是郑清之前在棺材里听到的女声，这一次他听的比较清楚，意外觉得这两个声音都有点儿耳熟——随即，一份空白的风险禁止契约轻飘飘从帐子后飘了出来，浮在郑清面前，也拂走了他刚刚升起的那丝疑窦。
男生没心思琢磨帘子后面是谁，迫不及待翻到契约末尾。
只不过反复读了好几遍，那些废话般的条文还是像一句句废话，空洞至极，让他想不出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不许进行非法实验、不许对乙方造身伤害、等等，这几条的豁免条款——在学校监督下进行的魔法实验除外。”
托马斯整理试验台的间隙，非常好心的指点道：“学校监督的意思，就是该人体实验在学校一级机构有备案，有一级机构负责人签字。”
嘶。
郑清倒吸了一口凉气，环顾左右，看着那些玻璃罐里漂浮着的狰狞生物与器官，突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一级机构是什么意思？”他声音很低的反问。
托马斯没有抬头，很耐心的解释道：“第一大学明面上一共有十个一级机构，包括四所学院、四个研究院、校工委、教授联席会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不要随便怀疑上述任何一位。”
郑清感觉自己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边缘学院算不算一级机构？”他轻声反问。
托马斯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啊……对，差点忘了，你是边缘出身的助教，还有边缘学院……它应该也算学校的一级机构吧。我对新学院不太了解。”
对于这所新学院，他的措辞有些含糊。
郑清低下头，开始掰起手指头。
“四所老学院的负责人是院长，四个研究院也是院长，教授联席会议，校工委主任，总共是十个。”算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再次抬头：“边缘学院负责人是谁？科尔玛还是蒙特利亚教授？”
不远处的白色帘幕微微起伏了一下。
托马斯本人的手却非常稳，接插软管的动作没有一点儿变形。
“……不清楚。”
他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没有更多猜测，只是再次强调道：“还是那句话，我劝你不要随便怀疑上述任何一位。”
郑清置若罔闻。
只不过他跳过了这个话题：“……上次你拿走了我的血肉，真的是给我报名边缘学院的特殊项目吗？”
“没错……而且你已经成功进入候选人名单了。”这一次，托马斯答的飞快。
39314789。。
第九百三十章 直视我啊，魂淡！
第2708章 直视我啊，魂淡！
郑清认识一位半公开身份的黑巫师。
贝塔镇步行街流浪吧的主人，那位著名的流浪巫师。
他既有黑巫师的贪婪、狡诈与油滑，也有白巫师的诚信、谨慎与保守。街上人都说，流浪巫师拥有黑巫师最宝贵的资质——能在谎言与真实之间维持平衡——在郑清看来，托马斯就是流浪巫师式的黑巫师，所以对托马斯的话，他只能斟酌着相信一点儿。
无论如何，托马斯承认上一次从郑清胳膊上剜走的血肉没有全部拿去做黑魔法实验，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郑清掂量着手中的抹布，沉默片刻。
“——我会死吗？”
他最终问出了这个自己担心很久的问题，或许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软弱，他忍不住补充道：“我不怕死的……世界上每秒都有不止一个人死去，谁也不比谁更高贵，我只是……”
他斟酌着，没想好更漂亮的词儿。
白色的布帘后面再次响起那两个女声的轻笑，只不过笑的有些压抑。
这一次，郑清确信他知道这两个声音，忍不住转头看去，只不过布帘很厚，除了波浪状起伏的帘幕，连个倒影都没有。
而他在脑海里半天，也没有找到可以对应的恰当身影。
毕竟这几个月跟他搭讪过的女巫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现在有点儿心不在焉。
“不会。”
托马斯没有等男生说完，便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似乎担心这两个字的说服力不够强，他特意放下手头的工作，抬头，看向年轻公费生。
“——事实上，你这个问题非常不严谨。”
实验室的主人竖起一根手指，很严肃的晃了晃：“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不过早晚的区别罢了……但如果你的问题是我会不会杀死你，或者你会不会死在这个实验室……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没有人会死，也没有妖会死。”
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垂下了眼皮，重新开始整理起试验台上的仪器了。
很奇怪的，郑清这一秒清晰的把握住了这个曾经担任过自己面试官的日耳曼人念头——托马斯后面一句话是对帘幕里的人，或者说是对帘幕里的妖说的。
也就是说，帘幕后面是一头或者两头女妖？
是新近堕落的，还是以前堕落的？
是他认识的人？
还是枯黄之地的猎物？
郑清忍不住多看了那白色帘子几眼，但这一次，布帘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只有白色的帘幕微微起伏了一下，似乎是对实验室主人的无声答复。
当托马斯接续完那些软管，站起身后，才发现郑清仍旧盯着试验台上那块抹布，一直没有动手。
“——你可要想清楚，”他扬起眉毛，非常好心的提醒：“这个台子是你过会儿躺的地方，要不要擦干净点儿，你自己决定。”…。。
郑清咬了咬牙，回过神。
太欺负人了！
他不想当那只擦桌子的羊，但更不想躺在一堆变异食人魔留下的腌臜痕迹上，所以最终，他还是带着一丝伤心，拿起了那块抹布。
从试验台尾部擦到试验台前。
郑清意外发现一块挂在台子边缘的小牌子，上面用略显凌乱的字体留下两行字：
——注意，实验体头部需要朝向门口的方向！！！
似乎是为了提醒操作者，‘注意’两个字下还打了红色的波浪线，句子末尾也有三个笔迹浓重的感叹号。
他下意识顺着试验台前方对准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浑然一体的墙壁上看到了疑似门框的痕迹。
男生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实验室主人。
托马斯正侧对着他检查那一排排小刀的刀锋。
他平稳呼吸，继续不紧不慢的擦拭着台子上的污渍，只不过擦完台面后，他顺势弯腰擦起了试验台侧面的挡污板。
弯腰的同时，他袖口一松，一只黑色的小猫悄无声息的滑落到试验台下面，但它却没有立刻偷偷摸摸逃跑，而是乖巧的蜷缩进台子下面。
这份谨慎让郑清颇感欣慰。
“可以了。”
耳边突然响起托马斯的声音，将别有用心的男生吓了一跳，郑清定了定神，抬起头，才看到实验室主人指了指光洁的台子：“——躺上去吧。”
这就要开始了？
我还没准备好啊！
郑清磨蹭着，丢下手中的抹布，突然转身折返向书架后。托马斯并未在意实验体的桀骜，只是看着郑清从棺材里拿出的那个枕头，扯了扯嘴角，没有表示反对。
“我躺舒服点没问题吧！”
郑清努力保持强势的语气。
实验室主人耸了耸肩膀，从谏如流，非常没有黑巫师气势的同意了男生的建议：“没问题，如果你需要眼罩或者耳塞，我这里也可以提供……”
这一点儿不像黑巫师在做非法实验。
郑清在心底吐槽着两人之间略显诡异的聊天，硬着头皮，试图继续拖延时间：“那你等会儿用什么麻醉剂？先说清楚，我对曼陀罗萃取液过敏，对红葱牛肝菌或茜茜牛肝菌反应迟钝，草乌可以，但不能搭配洋金花，因为我早上刚刚吃了含蟾酥的提神剂，这几个用在一起我可能会猝死在试验台上……不信你可以一项项做测试！”
他絮絮叨叨着，似乎为了加强说服力，还很主动的把袖子挽起，露出胳膊递给托马斯。按照他在心底的计算，这一系列测试做完，起码需要个把钟头，终归能多给他争取点时间。
托马斯迟疑的看了一眼他的胳膊。
“麻醉后的血肉性状可能会发生轻微改变……在高阶魔法实验中，任何细微的性状变化都会给结果造成不可预知的风险，需要重点与适当规避。”
这个回答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郑清却完全没有被他这番话糊弄到，只感觉十分的惊恐：“——等等，什么叫‘适当规避’？你的意思是不上麻醉吗？你打算直接用那些东西戳我？”
他指着试验台一侧那几排闪闪发亮的手术刀，表情扭曲，声音失控近乎咆哮。
托马斯摸了摸鼻子。
吹着口哨，扭过头去。
——竟然扭头了？！
直视我啊魂淡！
39314693。。
第九百三十一章 你需要一点儿理性
郑清不是关二爷。
没有面不改色接受刮骨疗毒的勇气。
所以，当他意识到托马斯的打算后，立刻放弃了之前消极应对的想法，一面开始催促黑宝石猫快点溜出去找人，一面在心底疯狂招呼自己现在唯一能直接联系到的援兵。
也就是他耳朵眼儿里的那位租客。
老实说，让小青蛇这样拥有一丝古老者概念的存在来处理这种小事，属实是拿大炮打蚊子。但眼下那只蚊子已经钻进郑清的大脑皮层，他委实顾不得那许多了。
只不过任凭他在心底如何呼喊。
小青蛇都不为所动，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春困中。
它这种懒散的态度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就像上次在北区，郑清即便落入沙箱小世界的陷阱里，也没有指望能得到这位大佬的帮忙——那天小青蛇也是在没有郑清求援与催促的情况下，自己蹿了出来，追着那几头气息直逼大巫师的大乌鸦一通乱咬。
或许被催烦了，那条盘踞在禁咒之树下的巨大身影不耐烦的丢过来几个念头——
“你会死吗？”
“不会，但……”
“我是你的保姆吗？”
“不是，但……”
“哪有那么多‘但’‘但’‘但’！我每次蜕皮的时候，痛的死去活来，也没人给我打麻醉剂！我的未来注定被彻底磨灭，你关心过吗？不，你没有，你只关心你现在痛不痛！如果掉块肉能让我未来存在下去，我愿意把全身的血肉都从骨头上剔下去……唔，等等，血肉剔骨？唔……让我想想…”
最后一个念头沉重而庞杂，砸的郑清一阵胸闷气短，几乎站不稳。
托马斯却误以为他受到了惊吓。
“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取你身上的一点血肉，非常小的一点儿，你就当摔了一跤。”他宽慰着，用小刀比划了花生大小的范围，同时目光在郑清身上逡巡着，似乎斟酌哪一块儿下刀更妥帖。
郑清一点儿没感受到安慰。
“摔一跤可掉不了花生大的一块肉。”他丧着脸，瞟了一眼实验室门所在的方向。
“那要看你怎么摔的了。”
托马斯似乎没有注意到男生的目光，自顾自用酒精擦拭着针头：“而且不麻醉也是有好处的……我记得你这个学期就要毕业了，对吗？那你应该开始着手注册巫师进阶仪式了，提前适应一下这类痛苦，对你进阶很有帮助。巫师的进阶其实就相当于生命的蜕变，像金蚕破茧，幼龙出壳，是一个痛苦且挣扎的过程……另外，不麻醉你会一直处于清醒状态，你有什么好奇的，可以直接问我，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躺上来吧，我先取点血……放心，专血专用，你不需要担心我用你的血玩什么花样……”
“我担心有用么。”
郑清咕哝着，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却不防脚下一轻，整个人轻飘飘的浮了起来，宛如一片枯叶落在了那张被他擦拭的闪闪发亮的试验台上。
魔法太讨厌了。
他侧着脸，看着那些宛如游蛇般在自己身上滑过，将自己牢牢束缚在试验台上的绳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来点儿音乐怎么样？据说这样可以让你情绪更放松。”托马斯将针头戳进郑清胳膊中的时候，给了一个非常贴心的建议。
看样子单纯皮肉自身防御力还是有限呐。
郑清看着那根针头悄无声息没入自己紧绷的皮肤下，感到一丢丢不出预料的失望。
“听上去你只是想让我流更多的血。”他自嘲的笑了笑，脑海中闪过曾经看过的，听音乐奶牛产奶量会更高的新闻。
一抹深红缓缓离开郑清的身体，安静的在透明管子里流淌着。
与此同时。
空气中也流淌开来一段优美动听的曲子。
郑清侧着头，默默听了一小段儿。
“这是贝多芬吗？”
他试着转移托马斯的注意力，因此努力挖掘自己微不足道的古典音乐积累。只不过虽然他知道一些音乐家的名字，但此刻，听着流淌在实验室里的曲子，他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贝多芬，以及他的《命运》。
托马斯低着头，一边将引出的第一滴血接到玻片上，一边语气淡漠的否定了男生的猜测：“是巴赫大师。他的曲风很容易听出来，理性且严谨，与贝多芬大师的浪漫截然不同。”
郑清吸了吸鼻子。
“你确实需要一点儿理性。”
他声音很小的吐槽了一句，瞟见托马斯将那张玻片塞进显微镜下后，顿时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同时飞快的扫了一眼侧面。
黑宝石猫此刻已经偷偷摸摸、快溜到实验室门口了。
“他总是这么矛盾，别放在心上。”
不远处的白色布帘后突然传出愉快的声音，沙哑动听：“喜欢理性与行动莽撞是属于星空男人们的独特魅力。就像巴赫，他如果真的理性，就不会生养二十个孩子了……”
郑清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那白色布帘，满脑子都是对方是不是察觉自己的小动作了。
“……你刚刚提到贝多芬，我猜你想到了贝多芬的命运，对吧？”
白色布帘后，那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也很喜欢命运那首曲子……它始于短调，终于长调，宛如堕落之后仍旧拼命挣扎的每一个灵魂的悲鸣。茫然、无措、痛苦。直至终结。最终如果是死的的，那长调就是挽歌；最终如果活下来，那长调就是赞曲。”
托马斯调节旋钮的手微微顿了顿。
郑清也短暂忘却了自己的黑宝石猫，下意识开口：“谁在那里？……那个帐子后面是谁？这种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后一句话，他是对托马斯说的，说话间，他抬起手，露出胳膊上的那条细长的红色软管。刚刚托马斯可答应给他释疑的。
但下一秒，耳边便传来一声急促且尖锐的叫声。
他霍然回首，努力支起脖子，向尖叫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实验室的门把手处，挂着一只黑宝石小猫，此刻它正用两只小小的前爪攀在光滑的门把手上，尾巴缩成一团，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去。
而在小猫下方，正盘踞了一条儿臂粗的响尾蛇。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实验室什么时候钻出来一条蛇！
沙沙，沙沙！
响尾蛇摆动着尾巴，吐着芯子，目光灼灼看着被吓的惨叫的黑宝石猫。似乎察觉到身后投来的目光，大蛇尾巴一顿，脑袋微微一点，如离弦之箭般弹起，张开嘴，一口便将那小猫吞进了肚子里。
呀！
这一次，换郑清被吓的惊叫出口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被遮掩的标记
“东西掉了要随时捡起来。”
虽然背对着实验室的门，但托马斯仿佛已经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扫了刚刚惊呼一声的男巫，提醒道：“……在巫师的世界，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丢掉的一支羽毛笔，会在什么时候化成一支你心脏的利箭。无面，把宝石还给他。”
郑清很想吐槽他抽了自己这么多血，怎么好意思教训自己丢一支羽毛笔。
但猫在蛇口，不得不低头。
所以他老老实实的保持了沉默。
正咂巴嘴的响尾蛇听到实验室主人的吩咐后，不情不愿的扭着身子，挪到试验台脚边，张开嘴，吐出一块已经沾染了许多粘液的黑宝石。
然后蛇影一展，响尾蛇倏然化作一个相貌精致的小女巫。
分明就是朱思的模样。
只不过她的额头中央没有那粒殷红的痕迹。
“明明是他丢掉的！”
小女巫指着郑清，愤愤不平的抱怨起来：“我又没偷、又没抢，捡点别人不要的东西怎么了？难怪船长总是跟我说，布吉岛上没好人！”
郑清恍惚了一下，倏然清醒，眼前的小女巫不是朱思，而是幻梦境里冒充过朱思的无面魔，也是吃掉刘菲菲的蛇宠后，在学府里制造过很多麻烦的那头小妖魔。
但他记得很清楚，刘菲菲的蛇是一条眼镜蛇——否则他第一眼就该反应过来的。
哗啦！
耳边传来布帘扯动的声响。
郑清回过神，才发现托马斯已经将对面那些白色帷帐掀开，露出了一张在郑清意料之中的面孔。
尼基塔。
那个进大学第一天就给郑清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妖。
她的面孔一如既往的妖艳，猩红的眸光中闪动着一丝疯狂。只不过此刻她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太对，脸色苍白，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另一座试验台上，身上罩着一层厚厚的白色单子，十几根粗细不一的软管从床单下垂落，里面流淌着颜色各异的液体。
郑清盯着那白色被单下臃肿起伏的模样，非常怀疑女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毕竟按照印象中她窈窕轻盈的身形，被单不可能鼓起那么大且不规则的包。
注意到男生好奇的打量。
女妖冲他眨了眨眼。
然后视线偏向‘朱思’，用沙哑的声音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巫师的世界没有好与坏，只有聪明人与笨蛋……你总是不听。”
郑清疑心她这句话在阴阳自己。
“聪明与笨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魔法是简单的，而人不是。”
他借用了萧笑说过的一句话，然后话锋一转，指向托马斯：“就像我们的托马斯先生……从乌鸦出现在报纸上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感觉它们就像希区柯克《群鸟》里的海鸥，起初它们只是啄伤人，接着扰乱生日宴会，然后袭击孩子，点燃加油站，最后整个镇子几乎要被疯狂的鸟群所淹没……”
“希区柯克是谁？”小女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重新溜到尼基塔身旁，正凑到她耳边小声问。
尼基塔则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答道：“聪明人会听懂他那个例子背后真正的含义，笨蛋才会关注那个柯克是谁。”
郑清仰面躺在试验台上，强迫自己注视头顶光秃秃的天花板，假装没有听到两个女妖的窃窃私语，努力对实验室的主人表达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失望：“……我怀疑过你，但没想到你会给我下毒！甘宁喂我吃豆子的时候，起码还给我烤了一块很好吃的牛排，你呢？你那杯茶实在是太难喝了！”
“认证！”尼基塔有气无力的笑了两声：“当年我就跟他说，他煮的茶很难喝，但他却始终不承认……”
“我没有给你下毒。”
托马斯否认了郑清的指控，一手端着半杯刚刚接下的鲜红的血液，一手举着镊子，动作优雅仿佛在参加晚宴——这让郑清愈发觉得自己是一只待宰羔羊——非常友好的对郑清点了点头：“茶水里只是加了几味诸如毫麻草、雪绒花之类的草药，是一剂能让你好好休息，恢复精力的真正补药……”
“让人浑身无力的补药？”餐桌上的羊羔开口嘲讽。
实验室主人不以为意：“……按照实验室的数据，我们几代实验体都表现出极强的毒抗性，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这样的完全成功体毒抗性应该会更强。另外，我也不会冒着激活守卫标记的风险让你表现出中毒反应……”
“守卫标记？”郑清听到个让人升起一丝希望的新词儿。
托马斯倒是非常诚实的履新了他之前的承诺，对郑清的问题没有丝毫搪塞：“还记得周一下午团长它们几个人去403宿舍的事情吗？”
郑清当然记得。
那天宿舍被非法入侵后，先后来了两拨调查员，上午的两位专员敷衍了事，下午却来了三个助教团团长级别的大人物。
只不过郑清印象中，那几位大人物也只是随口问了两句话便径直离去，甚至没有早上那两位专员认真负责。
“……他们在肩膀与胳膊肘处做了标记，确保你发生任何意外，他们都能立刻发现。”说到这里，托马斯用那个拿着镊子的手指了指自己：“顺便，我也是你护卫队里的一员，所以才能这么轻易把你带走。”
短短几句话，差点儿让郑清大脑宕机。
他下意识瞄了一眼自己胳膊的方向，然后立刻想起张羽等三人离去时拍肩膀、抓胳膊的动作，顿时醒悟过来。
“也就是说……学校认可我的猜测，知道有乌鸦要害我？”
“不一定是乌鸦，学校只是承认你有受到袭击的风险，所以加强了对你的保护……虽然在我看来，对你的保护有些太奢侈了。”
托马斯不清楚郑清具体身份，所以有这样的质疑。
郑清也没打算给他解释，只是顺口吐槽道：“……但你还是从层层保护中把我带走了。真是保护了个寂寞。”
“就像刚刚说的，我也是护卫队一员，取巧了。”
郑清扭了扭脖子，感受着肩颈间传来的压迫，突然反应过来另一件事：“等等，你之前给我穿的马甲与护甲……”
“没错，就是为了隔绝队长们留下的标记。”
第九百三十三章 为什么
郑清以为学校并不在意403宿舍被入侵的案子，但实际上学校却给他安排了护卫全天候保护他；郑清以为签署风险禁止契约后的托马斯值得相信，但结果托马斯却同时利用了学校与郑清双方对他的信任，玩了一手狸猫换太子。
这种强烈的差异，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了米勒那幅著名的《晚钟》——夫妻两人在田间祈祷，脚边放着一个看上去像是装马铃薯的篮子。但实际上，那个篮子里装的并不是马铃薯，而是孩子的尸体。
表面是篮子，下面却隐藏着一口小小的棺材。
看起来平静祥和的田园风景背后，掩藏着压抑而残酷的人间悲剧。
就像郑清的生活。
每天似乎就是两点一线的读书、吃饭、睡觉，枯燥而乏味。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妖魔潜入布吉岛，有巫师戴起了乌鸦面具，有人彻夜为他站岗放哨，还有人抓住一切漏洞想从他身上获取点儿什么。
“周一那天闯入我们宿舍的，是不是你？”郑清闭了眼，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的缘故，他觉得有点头晕。
“是。”事已至此，托马斯倒没有继续隐瞒。
“还有谁？”
“只有我一个人。”托马斯一口咬定：“包括这次带你来我的实验室，也是我自己的决定，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郑清‘呵’了一声，不置可否：
“为什么？”
此刻郑清心底有一万个‘为什么’想要问，只不过当所有问题都拥挤在他嘴边的时候，能吐出来的，只有相同的三个字。
仿佛读懂了他这三个字后面缀连的那许多问题，托马斯沉默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教授曾经对我们说，时机决定一切……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这句话里，郑清只能勉强听懂最后一句。
但教授是谁，什么时机，最好的时机又在什么时候，等等，这些指代词背后的深意，他没有办法准确把握。
只不过没等他继续追问。
躺在另一个试验台上的尼基塔就突然开口。
“他是为了救我。”
女妖脸上露出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表情，她看着实验室的主人，扯了扯嘴角：“我堕落成巫妖，他觉得他能救我，然后成了一只‘乌鸦’；我接受乌鸦的灵种，然后妖气失控肉身崩溃，他还想救我，所以把你带了过来……”
倘若不是躺在试验台上，随时会挨‘主人公’的刀子，郑清肯定要为这种电视剧里的爱情故事鼓掌加油的。
但现在，他只想在心底骂人。
你俩情情爱爱，为什么要我付出血的代价！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的血肉可以阻止她的肉身继续崩溃？”郑清咬了咬牙，问出了自己理清想法后的第一个‘为什么’。
他不认为托马斯知道自己的特殊身份。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因为你与灵种的结合很成功，而且你的血肉事实上已经救了她一次了。”托马斯从旁边架子上顺手抽出一支锋利的小刀，在郑清胳膊上轻轻一划。
郑清吸了一口凉气。
实验室的主人却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到没有？非常惊人的肉身强度。”
他指着郑清胳膊上的那条白印，将小刀插回架子上：“不使用特殊手段，你的皮膜可以抵御绝大部分物理伤害了。这种强度才能承受妖气与魔力冲突时的压力……尼亚接受灵种后，肉身一度全面崩溃，但因为我事先给她移植了一点上次从你身上获得的血肉，所以她才能维持现在的清醒状态……”
郑清看了看女妖虚弱却仍旧妖艳的面孔。
然后又看了看她被白色被单覆盖着的臃肿凸起的躯干。
脑海中忍不住闪过黑巫师沃特雷最后疯狂时刻漫天挥舞的触手与眼珠，下意识闭了眼，想要忘记自己这一瞬间的联想。
眼睛可以闭上，耳朵却不能。
托马斯的声音继续在男生耳边响起：“……甘宁在你身上的冒险没有完全失败。你是我们最成功的实验体。所以你的血肉肯定能帮尼亚度过最危险的排异期。但就像我之前说的，把你带到这里，是我最后的选择……我去403宿舍，是想试试能不能使用你的皮屑与头发在培养皿中生成你的血肉。结果，血肉生成了，却没有任何效果。”
说到这里，他拧了一下软管上的旋钮，然后将第一包血浆从架子上摘下，举在半空中，仔细打量着透明包裹中轻柔翻滚着的鲜红液体。
半晌。
才重新开口：
“然后我想起了教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妖魔的血肉污染与来自星空的污染相似，都是一种概念层面的污染。唯有概念才能抗衡概念。就像爱与恨，美与丑。”
“你可以继续用其他借口找我取血肉，或者趁我昏睡的时候抽血，为什么……”郑清声音渐渐多了一丝苦涩。
趁自己昏睡的时候抽血或可行，但考虑到之前剜去一块血肉都没多大帮助，那么抽多少血、抽几次，就是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了。
抽取次数多了，肯定会引起学校或自己的警惕。
抽取数量不足，又没有什么用。
而一个人一次能抽取的血量又非常有限，再加上还需要血肉搭配——只是简单推算一下，郑清自己都觉得把自己拐来是最佳解决方案了。
托马斯拿出一个量杯。
给杯子里挤了半杯新鲜血液。
他端着杯子，走到另一张试验台前，递给尼基塔，垂下眼皮，声音很轻的、仿佛在向谁做告解：“你知道……我没有恶意。”
“嘁。”
尼基塔接过杯子，无力的笑了笑：“这话你应该跟我对面的小帅哥说……而且，你做这种事情，没有恶意反而显得更恶劣。无意识的作恶比有意识的作恶更让人感觉糟糕，对不对？”
女妖冲郑清举了举杯子，然后又看向身前的托马斯，轻声念了几句‘祝酒词’：
“——在我的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宴席。”
“——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阿门陀佛阿克巴！”
第九百三十四章 严格的安保
“——阿门陀佛阿克巴！”
在距离托马斯的隐秘实验室很远的另一个地方，希尔达·唐·阿方索也低声咒骂出了这几个字。
此刻他正站在男生宿舍山脚下，浑身疲惫，双眼无神。
这是每一个周末不得不加班的打工人都会出现的精神状态，只不过，让他口吐芬芳的并不是给他布置任务的人——他也没那个胆量——希尔达那七个字是送给面前这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高瘦男巫的。
这家伙希尔达认得，叫钱豆豆，跟他一样，都是‘郑清护卫小队’的一员，只不过这个钱豆豆是另一支小队的队长，正职是在教授联席会议办公室。
“身份卡，谢谢。”
高瘦男巫一脸严肃的拦在希尔达身前，怀里抱着记事板，腰间挂着法书，一根被修剪的很整齐的羽毛笔笔直的悬浮在记事板上，一副打算将希尔达语气词也记录下来的模样。
“让开，我现在很累。”
希尔达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他刚刚去男生宿舍，给403室的那几个小崽子换了一块崭新的报警符板，同时帮那几个男生把他们天花板下挂着的铜镜方位调整了一下，找了个更合适的探测位置。
这些都不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恰逢周末，所以他累极了。
“请出示您的身份卡，谢谢。”高瘦男巫仿佛没有听到希尔达的话，用机械淡漠的声音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这让助教先生简直要认为自己正在跟一个炼金人偶对话。
不，哪怕是炼金人偶，面对巫师的合理诉求，也不会表现的这么呆板。
“不跟你开玩笑，让路！”
希尔达不高兴的摆了摆手，强忍着喉咙里那句‘好狗不挡道’，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抬脚便准备绕过面前这根‘柱子’。
只不过他刚刚走了一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打了一半的哈欠也被迫憋了回去。
因为钱豆豆把法书打开了。
“没人跟你开玩笑，先生。”
高瘦男巫一手按着法书，指间翻滚着真实不虚的魔力波动，一手捏着几张标准符箓，一副随时将其撒出去的模样：“——我们正在执行公务！任何进出403宿舍的巫师，都必须确认相关身份信息……”
不远处，一只在月下觅食的双尾松鼠察觉到异常魔力波动，立刻甩着尾巴仓皇逃窜。而距离两位年轻巫师不远的宿舍山门口，沉睡的青铜小兽则睁开了一个眼皮，眼神不善，想看看到底是谁打扰了他老人家的休息时间。
希尔达睁大眼睛，看向钱豆豆。
“那是别人！”
他用手戳着自己鼻子，似乎想把脸戳出几个窟窿，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但现在你面前的是我！希尔达！希尔达·唐·阿方索！跟你执行相同任务的同事！再过俩钟头咱们就该换班了！你不认识我吗？”
高瘦男巫扫了一眼漂浮在他肩膀一侧的记事板。
那根修剪整齐的羽毛笔正在上面奋笔疾书。
希尔达看的很清楚，那根羽毛笔似乎写了‘不配合’‘情绪激动’‘有抵抗情绪’之类的字眼儿。
“很高兴跟你是同事。”
钱豆豆收回目光，语气似乎带了点儿客气，但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这是两码事，学校安排我们做护卫工作，就是检查你我都认识的人，如果仅凭‘认识’就让你来去自由，那我们的安全暗语还有什么意义？而且，如果不是认识你，刚刚我就会要求你先报出自己名字的。顺便，你的助教徽章也拿出来，我需要确认一下。”
一番话有理有据，让希尔达不得不捏着鼻子认栽。
于是，心情很差的阿方索先生在掏出自己身份卡与助教徽章时，低声骂出了那七个字。原本他可以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周末陪一位漂亮女巫赏花踏青的，结果却不得不跟某个比托马斯还像日耳曼人的家伙打交道。
任谁心情都不会太愉快。
钱豆豆扬了一下眉毛。
“你从哪里学到这种稀奇古怪祷词？”
他核查着身份卡与徽章的真假，同时非常好心的提醒道：“……如果被亚特拉斯的人听到这种词儿，会找你决斗的。”
“求之不得！”
希尔达冷笑两声，气势却弱了几分。虽然星空人不惧怕任何决斗挑战，但因为几句口嗨而招惹一群宗教疯子，属实不够明智。
于是，他话锋一转，试图通过质问对方挽回自己的气势：“……没记错的话，只有目标在宿舍的时候我们才会执行核查任务，但现在目标不在宿舍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值班护卫不应该一直呆在目标周围吗？”
“扩大安全警戒范围。”
钱豆豆将核查完毕的徽章与身份卡还给助教，简单解释道：“目标正在托马斯办公室里写作业，大概今晚都不会回来了，那边很安全，所以我才有时间四处抽查一下周围的不安定因素。”
“抽查？嗯哼？不安定因素？”希尔达扬了扬头，鼻子里发出不悦的声音——直觉告诉他，自己被抽查，肯定跟自己脸上那些漂亮的铜钉、铜环有关系。
这是歧视！
赤裸裸的歧视！
他愤愤不平的想着，琢磨要不要今晚再辛苦一点儿，写封投诉信给校工委。
“宿舍里一切都正常吗？”钱豆豆将记事板递给希尔达，示意他在核查报告上签字，同时看了一眼目标宿舍所在的方位。
希尔达仔细审视了一下羽毛笔的记录——虽然有的地方行文略有夸张，但整体而言，记录并没有多少出入——最终悻悻然签了字，同时懒洋洋答道：“……老样子，圆子殿下一直在跟胖子抢枕头，图坦卡蒙躺在棺材里几乎没有动静，就博士稍微靠谱点，知道给我递杯茶，递个水果……要我说，这些家伙没有小精灵帮忙，完全没有丁点儿待客能力！学校以后应该开设这种接人待物的课程。”
他口中的‘圆子殿下’就是肥猫团团，而‘图坦卡蒙’则是吸血狼人先生——图坦卡蒙是埃及的一位法老，他更著名的形象是被裹尸布裹着躺在棺材里的样子——这两个绰号并非护卫小队内的正式称呼，只是大家私下里的叫法，相当于某种程度的‘暗语’了。
“辛苦。”
高瘦男巫接过记事板，微微颔首，单手捏了法诀：“……至于接人待物的课程，我会向教授联席会议建议的。最后，纠正一点，两个小时后接替我们值班的是欧内斯特老人的护卫队，你们的值班时间是明天早上八点至下午十六点。”
说话间，他的身影已然悄悄消散在空气中，仿佛刚刚与希尔达对话的是个影子。
助教先生冲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也消失在了原地。
第九百三十五章 因为爱情
喝过一杯血，尼基塔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血色。
郑清则嚼着托马斯喂给他的补血丸，只觉得嘴里充斥着一股苦涩。还记得大一入学去大明坊采购的时候，因为在上元书肆里用血祭炼了法书，导致出现失血过多的症状，当时就是托马斯给了他一粒补血丸。
只不过这一次，他再也吃不出上一次的感觉了，各种意义上的。倘若当时他知道身旁这位耐心细致的面试官有朝一日会把他绑在试验台上切片，那么他最终会不会选择来第一大学，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未知数。
只能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把那个东西拿来。”耳边传来托马斯的吩咐。
原本趴在尼基塔床边的小女妖顿时跳了起来，飞快的蹿进黑暗里，很快便端着一个盘子回到了实验室主人的身旁。
虽然躺在试验台上，郑清仍旧可以感受到那个盘子散发的森森寒意。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盘子里装着一块拳头大小，仿佛猪油肥皂般的雪白块状物。
察觉到男生的视线。
托马斯很贴心的稍稍降低托举高度，让郑清看的更清楚一点：“这是我用你的皮屑在实验室培养出的肉体组织……”
说话间，他将刚刚剩余的半包血一点点挤出，滴在那块‘雪白肉块’上。
肉块顿时浮起一丝殷红，有那么一瞬间，郑清感觉它几乎要活过来，好像下一秒就能听到那块肉发出心脏怦怦跳动的声响。
但立刻，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散开来，那块雪白仿佛被热水浇过的冰块，又像是被强酸腐蚀过的金属，在血液侵蚀下迅速融化、发黑、散发出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
“果然不行。”
托马斯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郑清，语气带着一丝抱歉：“看样子，只有从你身上取下来的才有活性……”
呵！
另一座试验台上，尼基塔发出清晰的嘲笑声。
“既然做了，就做的彻底一点，这是黑巫师的基本要求。”她显然觉得实验室的主人这么做有些多此一举。
托马斯看了她一眼，认真纠正道：“我不是黑巫师。”
“是吗？”
女妖语气中的嘲讽愈发强烈：“你觉得诱拐绑架学校的学生，用他的血肉做药引，进行未经报备的黑魔法实验，这种行为叫什么？”
实验室里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小女妖与郑清轱辘着眼珠，看看托马斯，然后又看看尼基塔，非常乖巧的保持了安静。
良久。
直到那块雪白彻底化为一堆黑灰。
托马斯淡淡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是爱情。”
他收起冰冷的托盘，重新旋开抽血的仪器，垂着眼皮，声音很轻：“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1……跟你在一起的时光一直很耀眼，因为天气好，因为天气不好，因为天气刚刚好，每一天，都很闪亮2。
所以我还想和你做更多开心的事情——在猎赛场喝着啤酒欢呼，在冰原露营，抬头看着星空与极光，吃着草莓慕斯与小烤鸡，春天在河边收集荇菜的小黄花，把那些小花塞进鱼肚子里现炸，配着加了苏打水的海妖朗姆——这些画面，只是想想就感觉很美好。”
空旷安静的实验室里只有托马斯的喃喃低语。
明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却说的那么幸福。
小女妖听的两眼放光。
尼基塔憋红了脸。
郑清却只感觉牙酸与心酸。
“你当初为什么会进星空学院？”他很破坏气氛的开口吐槽了一句——在他印象中，星空学院都是一群只知道打架的疯子，像托马斯这么多情的种子，即便不进九有学院，也该进阿尔法学院的。
噗！
言情剧看到一半被迫中断的小女妖勃然大怒，腾的一下重新变成大蛇，嘶嘶着舌头，眼神不善的看着躺在试验台上的男生。
郑清撇撇嘴。
——有种你咬我啊。
托马斯的情绪被男生的反问打断，顿了顿，才抬头看向尼基塔：“……如果我真的打算当黑巫师，我会表现的比真正的白巫师更像一个白巫师，我会安静的蛰伏，安静的做实验，而不会为了过去的某些记忆做出拐带学生的蠢事。”
躺在试验台上的女妖侧过脸，躲开托马斯的目光。
“你终于承认自己做了蠢事，”她很小声的嘀咕，显得很没底气：“很高兴我们终于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
郑清看不得两人在自己眼前这番姿态。
“那甘宁呢？”
他很没礼貌的再次打断空气中的微妙感觉，大喇喇开口：“你是为了爱情，甘宁为什么当乌鸦？他已经是学校的讲师了，前途光明，未来可期，为什么要冒着被联盟通缉、被丹哈格关进黑狱的风险区当一只乌鸦？”
这个问题他思考过很多次，也与萧笑等人讨论过。
按照萧笑的看法，乌鸦堕落一方面是为了追求更强大的魔法，另一方面则是一步棋错，然后身不由己被裹挟了进去。
托马斯却没有给出这么简单的答案。
他又喂郑清吃了一粒补血丸。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希尔玛·阿夫·克林特这个名字。”实验室的主人一边帮郑清按摩着胸口与四肢，一边转过头，看向尼基塔头顶上方悬挂的一幅画。
郑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是一副抽象主义的蛋彩画，红色基底中央是几个相嵌套着的不同颜色的环状图形，左侧黑白分明，右侧则有天蓝、明黄以及淡红。
“希尔玛是斯堪的纳维亚的女巫，也是著名的神秘学大师，她的女巫名气即便在白丁世界都有很多人知道……当然，白丁们都以为她已经在1944年的电车事故中去世了。”
托马斯非常仔细的介绍了那幅画的作者后，才开始分析那幅画：“就像这幅《天鹅》……没错，尽管看上去很抽象，但那幅画确实是一只天鹅，一只在湖面弯着脖子小憩的天鹅，它鹅黄色的脚掌拨弄着天蓝色的水面，红色的冠冕掩藏在黑色的翅膀下。”
ps12都是引用，1好像是赞美诗或者圣经里的，2是电视剧或歌？……具体忘了，有兴趣自己找去吧~~~
第九百三十六章 不甘
“大部分人看到这幅画的第一印象是‘割裂’。”
“这种感觉源于画中那根垂直的线，它非常干脆的切断了整幅画，让画的左右呈现出迥异的相反之力，就像阴阳鱼，完整中充满了二元性，从光明到黑暗，从生存到死亡……这也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想唤起一种根植于每个人心底的矛盾感觉……”
托马斯滔滔不绝的分析着‘天鹅’。
郑清则重重的打了个哈欠。
他身上没有什么艺术细菌，对抽象派艺术更是敬谢不敏，再加上这幅画的作者还是他相当忌讳的神秘学家——毫不夸张的说，郑清此刻呆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他被绑起来了。
“你就直接告诉我甘宁，还有其他人，为什么加入乌鸦不就行了吗？”年轻的实验体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实验室主人的聒噪。
他从不知托马斯竟然还有这种喜好。
亦或者托马斯只是想在尼基塔面前像开屏孔雀般表现一番。
穿着白袍子的巫师责怪的看了绑在台子上的人一眼，收起第二个抽满的血包后，终于大发慈悲，稍稍加快了进度。
包括实验进度以及聊天进度。
“像上次一样，我会取你胳膊上一小块肉，除此之外，还会取你一块皮肤，以及你的阑尾。”
冰凉的手术刀伴随着突然转向的话锋，刺激起郑清一身鸡皮疙瘩。
好消息是，听上去切片程度比郑清预想的要轻许多。
坏消息是，他没有拒绝的能力。
“不稍微歇一会儿么？”
身为实验体，郑清的自觉性比许多猴子或小白鼠要强许多，他诚恳的瞄了一眼托马斯：“我刚刚才被抽了有七八百毫升血浆了吧，不稍微缓缓，你不担心我猝死在试验台上吗？”
托马斯指尖在郑清身上按了按。
“不要紧，你的恢复能力比我预想还要好。”
他轻描淡写的拒绝了男生的请求，同时补充道：“另外我们时间有限……如果可以，我希望今晚这场意外能安安静静的结束……不用担心我的技巧，星空学院的学生总是要比其他几所学院的学生更精通人体结构，而我恰巧拿过学校解剖技能大赛的金奖。”
郑清扯了扯嘴角。
丝毫没有感到安慰。
“……我们可以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聊下去，当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我所阐述的道理中的时候，很容易忽略外界的其他‘干扰’。”
实验室主人贴心的给躺平的男生一个小建议，而后不待他开口，便自顾自继续了之前的话题：“——刚刚提到《天鹅》所表达的矛盾，或者说对立统一概念，是巫师从诞生以来就一直探讨的问题。古典魔法伦理将这一概念具体化，认为巫师的研究方式可以分为两派，或者像在丛林里挣扎求生，或者像在宠物园里苟且偷生。前者是枯黄之地那些堕落巫师的研究方式，后者就是学校的教学方式。
很少有人能意识到二者对立统一的关系——乌鸦做到了这一点——同样，也很少有人能意识到，想要为一群走投无路的人开辟一条新路，需要多少智慧与魄力。”
嘶！
郑清倒吸了一小口凉气。
不是因为他被托马斯深邃的思想所震撼——这鬼扯的二元论他在初中课本上就已经知道了——他吸气是因为冰凉的小刀刚刚在他胳膊上剜了一下。
正如托马斯说的那样。
他的技巧很好，手法干脆利落，几乎一秒钟不到，郑清胳膊就少了灰枣大小的一块肉。快到郑清的神经还没把疼痛讯号传递给他的大脑。
但再好的技巧也掩盖不住没有麻药的感觉。
与剧痛一齐袭来的是一抹清凉的感觉，剜出那块肉的同时，托马斯已经给郑清的伤口里抹了一大块白鲜膏，配合着他肉身的自我恢复能力，肌体重生时的麻痒与剜肉后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郑清莫名怀念起那些头疼的日子。
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却动弹不得。
“教授是谁？”他咬着牙，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此刻或许只有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能真正转移他的注意力。
托马斯安静而迅速的处理着那块鲜红，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男生的问题，而是继续着他的节奏：“——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当某个早晨你从梦中醒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到此为止’，自己没可能在魔法之路上走的更远了……然后那种强烈的不甘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仿佛一碗强酸，将迷迷糊糊的你彻底烫醒。”
“没有。”年轻的公费生干脆利落的否定道。
这个答案将执刀者噎了一下。
“哦，对，我差点忘了。”
托马斯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苦笑：“你从进校就是公费生，二年级就成为学校助教，这份天赋，自然还没到感受‘不甘’的阶段……但是对世界上大部分巫师来说，人生并不是主观题，而是客观题。出生就决定了未来。很少有题目出错，需要答题者自行撰写答案的时候。”
郑清没心思琢磨托先生讲的那些精妙的句子。
此刻他的额头已经沁满冷汗，正一点点汇聚起来，向他的眼窝流去。
“你！”
他打断托马斯的声音，歪过头，冲不远处的小女妖叫道：“过来给我擦擦汗！”
小女妖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后在实验室主人的目示下乖巧的拿了毛巾过来给郑清擦汗。
“就像你刚刚提到的甘宁，你那位魔法生物学老师，”
托马斯继续着之前的内容：“他曾经对我感慨，如果不进入第一大学，他大概会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一生。但就是因为进了第一大学，才有了那么多不甘。真的。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为了魔法而生。他们脑海里有无穷的灵感，他们身体里有充沛的魔力，而且他们还能找到让灵感与魔力涌出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仿佛一口源源不断的泉水……自己怀疑、自己探索、自己结论。不断吸收理论、技巧、魔力……最后变成怪物。唔，我说的这种怪物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那种怪物。我的意思是，某种程度上，你就是这样的怪物。”
第九百三十七章 这么大方吗？
“——就像对苏议员来说，一盎司粗磨的黑麦面粉与一盎司长白山赤虬的脊椎骨粉在她眼中的价值没有太大区别一样……在怪物们眼中，变形术与束缚咒之间也没有多少差别，不过就是念一遍咒语或者念几遍咒语。”
“——而甘宁，或者资质比他更差的那些普通巫师，身体里的泉水在很小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干涸了……明明脑袋空空、身子空空，却被耀眼的远方所迷惑，没日没夜拼命练习各种魔法技巧，仿佛这样就能够到那抹光芒……这样就能长生似的。”
“——这种感觉与在无尽地狱里的战斗一模一样，让人看不到丁点儿胜利的希望。这不是普通人的错。”
“——尼亚当初就是这样。”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凌晨还不睡觉，拼了命学习，想要弥补自己与那些怪物之间的差距……总觉得是实验材料的问题，‘只需要多做几次实验’‘只需要换一个坩埚’‘只需要几毫升龙血’，然后为了积累一点魔法材料，冒险进了沉默森林深处……然后，一步一步，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沉默森林的黑暗中。”
“——就像一个人陷入流沙里，或者掉进泥潭，越挣扎，越难以逃脱，而眼前的麻烦却像雪崩时滚落的雪球，在你耳边咆哮着，变得越来越大……”郑清小口嘶着凉气，耳边传来托马斯断断续续的声音，原本他以为这种状态下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却意外发现此刻思路异常清晰，可以很精准的把握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尤其托马斯说的最后一段话。非常巧的，前不久，他刚刚听辛胖子说起过。
那是第八周班会前，宥罪猎队几位年轻巫师在一起闲聊，分析着学校里那些前程远大的巫师为什么选择成为乌鸦，当时辛胖子借助拉里夫人那本《堕落之路》里的观点阐述自己的看法，郑清听的昏昏欲睡。
此刻他却非常清晰的想起了胖巫师的那些分析。与托马斯想要表达的内容非常相似。
“既然知道那是泥潭，你就应该阻止她掉下去的。”躺在试验台上的男生闭着眼，声音有些虚弱。
“在掉下去之前，没人知道那是泥潭。”托马斯平静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同时郑清感觉微微一凉，想来托马斯要开始备皮了：“……而且，你用什么理由去阻止别人的努力与上进呢？”
“不要说的那么好听，准确说，汤姆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冒险。”尼基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位男巫之间的对话，只不过与之前相比，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那么有气无力，但依旧有些沙哑：“……当时汤姆自己也沉浸在他的魔法实验里，对我的离开浑然不觉。另外，其实我也没有汤姆说的那么凄惨，他这个人，就喜欢脑补一些有的没的东西……给我一面镜子！”尼亚是尼基塔的昵称。
汤姆是托马斯的昵称。两人这种旁若无人的模样，让躺在冰冷试验台上的男生气愤不已，他努力睁开眼，瞪向对面试验台的女妖，想要嘲讽一下对方，被人叫着昵称绑在试验台上是什么感觉。
但下一秒，他就不得不把想吐的槽重新咽回去。因为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尼基塔刚刚掀起身上的白色被单，下了试验台。
正如郑清之前所想的那样，女妖身上挂着丑陋的、仿佛癞一样的皮，而且比癞更糟的，是她身上还多了许多长短不一的触角。
只不过那些触角仿佛失了水分，变得有些皱皱巴巴。千娇百媚的面孔，配着丑陋可憎的身躯，郑清竟下意识对女妖心生几分怜悯——没有比突然变丑更让漂亮女生绝望的事情了吧。
正当他打算礼貌的收回目光时，刚刚站稳身子的女妖突然抓住身上的一根触角，皱着眉用力一揪，将其硬生生揪了下来。
只看触角下那血肉模糊的模样，让郑清顿时肃然起敬，连带着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小伤口都不疼了。
但尼基塔却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是皱着眉，一根接一根的拽着触角，连拽七八根后，她似乎有些不耐烦，抬手从试验台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支手术刀，径直胸口，向下一划，然后丢下刀子，双手抓住裂口向两侧用力一撕。
撕拉！如旧帛破裂的声音响起。女妖身上那宛如癞的皮肤被她硬生生从身上撕了下来，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身子，直看的郑清龇牙咧嘴，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一幕能让他做一个星期的噩梦。
“毖bi彼泉水，濯浊扬清！”女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实验室中，一股清泉从天而降，须臾间便将她淹没，片刻后，污浊的泉水散去，赤着身子的女妖大大方方站在试验台前，低着头，痴迷的着她已经恢复如初的身子，指尖在皮肤上一寸寸滑过，似乎全然忘记实验室里还有两个男巫。
珠圆玉润，丰神绰约，白的耀眼。这么大方吗？郑清睁大眼睛，脑海中闪过上述念头。
“镜子！”女妖再次开口，重复了之前的要求，声音似乎也随着她的模样一起，变得悦耳动听了一些。
托马斯板着脸，没有出声。刚刚给郑清擦完额头与口水的小女妖犹豫了半秒，丢下手中的毛巾，撒腿就跑进实验室深处，只是一眨眼，便举着一个比她还高许多的镜子踉跄着跑到尼基塔身前。
“需要我帮你把眼皮切掉吗？这样可以省点力，看的更清楚些。”托马斯僵硬的表情与声音几乎同时出现在实验体面前：“——恰好，可以多预备一点皮肤组织。”他手中举着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郑清下意识眨了眨眼。实验室主人略显瘦削的身形还不足以完全遮挡住男生的视线。
几秒钟后，郑清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一直很不礼貌的盯着女妖看。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抱歉，但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这句抱歉又完全说不出口。
尼基塔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撩了撩垂落肩头的长发，微微一笑，歪了歪头：“谢谢你的血。”她这人还是蛮有礼貌的诶。
郑清咽了一小口唾沫，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脑海只顾着不断捕捉眼前每一帧画面。
刺！抽血的针头毫不客气的再次扎进郑清的胳膊里。
“看样子你的血气恢复的不错，那就再抽八百毫升吧。”实验室的主人在试验体身上扫了扫，语气显得格外糟糕。
第九百三十八章 犹大福音
第2716章 犹大福音
眼观鼻，鼻观心，是非礼勿视的标准应对方式。
但今天这个法子对郑清失去效果了。
因为当他试图眼观鼻，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眼睛看向鼻尖的时候，视线尽头恰好是正在镜子前面仔细打量身子的女妖。
而他试着侧过头，眼角的余光也总是不自觉的捕捉到那抹惊心动魄的雪白。
闭眼是不可能闭眼的，躺在实验台上的年轻男巫现在虽然还谈不上‘死不瞑目’几个字，却也没到安心闭眼的阶段。
歪个脑袋，意思意思，以示自己已经努力过，就足够了。
毕竟在场的诸位没一个有资格在他面前提‘道德’两个字。
当然，降低道德水平的后果，就是他需要同时承受实验室主人与女妖的双重目光压力。或许因为刚喝饱的缘故，女妖的眼神并无郑清印象中妖魔的凶残贪婪，反而带着几分清明。倒是托马斯，看着他的眼神格外不善。
我还能活着回去吗？
之前郑清问过托马斯这句话，当时托马斯给了肯定的答复。但现在，郑清突然觉得自己安全回去的概率正在疯狂下降。
呼啦！
一袭红裙扬起，遮掩住尼基塔的身影。
红裙落下，她已然放下那块穿衣镜，款款来到郑清的试验台前，拣起挂在架子上的血包，看着里面滴滴落落的鲜红血珠，眼中闪过一丝红芒。
“你还没有下定决心，打算最后放他回去吗？”
尼基塔转头看向实验室的主人，冷漠的视线滑过郑清脸上，没有丝毫停留：“就像我之前说的，无意识的作恶比有意识的作恶给人的感觉更糟……你把他带离学校护卫视线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实验材料？”
“这是两码事。”
托马斯摇了摇头，仿佛在刻意躲避女妖目光似的，转过头，查看试验台上仪表读数，态度坚决：“即便我犯了错，我仍旧是一名巫师，我不会允许你吃掉我的学生。”
女妖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笑声。
“巫师又怎样？巫师就不吃人了吗？”
她大声嘲笑着实验室主人的伪善与优柔寡断：“巫师最早也是一群妖魔！他们吃妖精、吃朱果、吃鸾鸟、喝龙血……吃每一种他们能打败的魔法生物，吃他们的血肉与灵魂，把许多上古异兽吃到濒临灭绝。甚至到了今天，他们还在吃。这与妖魔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妖魔只不过比他们的食谱更丰富了一点点而已。
你所敬畏的道德，不过是一部分巫师试图用约定出的狭隘共识束缚普罗大众的概念。
说到底，普通巫师与妖魔、与白丁、与原始人、甚至与猴子都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抛开那些外在的、华丽的包装，其实我们只剩下三个词——冲动，本能、生存——这是巫师与妖魔真正的共性，是双方可以共存的原点，也是‘乌鸦’真正诞生的理由。…。。
巫师与妖魔这场战争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巫师自己。
学校让你们觉得堕落是对巫师这个称呼的亵渎，实际上，用道德与人为制定的规则束缚手脚，才是对每一位战死巫师的真正亵渎。”
如此谬论，直听得郑清瞠目结舌，后背发凉。
但几乎同一时间。
他也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女妖肆无忌惮的向他展示自己，未尝没有刺激托马斯，让他改变之前放自己一打算。
郑清决定收回之前认为她有礼貌的判断。
这小娘皮，一如既往的毒辣！
“这就是你在枯黄之地学到的东西吗？”
托马斯语气淡淡，似乎完全没有被女妖怂恿打动的意思：“——海水与清水都是水，只不过一个里面多了些盐。人可以适当接受一点盐分，却不能把海水当清水来喝。”
“自欺欺人罢了。”
女妖冷笑一声：“同样戕害普通巫师的生命，同样被联盟与学校通缉，乌鸦并不比枯黄之地的堕落巫师们更高尚。完全无法理解你这种无谓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这一次，托马斯许久没有出声，只是专注的调制着试验台上的血肉材料。
郑清眼珠子轱辘着，在他与女妖脸上逡巡，努力放缓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汤姆大哥能在这轮辩论中胜出。
直到血包快满。
实验室的主人才重新开口。
“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犹大福音》。”他将调制好的血肉一份份收起，轻轻吁了一口气：“它或许能帮你理解我们。”
尼基塔扬起眉毛：“——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一个诺斯底教派的人，如果没记错，你跟亚特拉斯的人关系不错啊？即便在亚特拉斯，诺斯底教派的人也是名副其实的异端吧！”
郑清不清楚诺斯底教派意味着什么，但《犹大福音》这个词他听萧笑提起过，脑海中有些模糊的概念。
按照‘犹大福音’的理论，上帝是全知全能的，所以祂知道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祂知道犹大会叛变并且允许这件事发生——这在祂的‘神圣计划’之中。
也就是说，犹大的叛变是计划的一部分。
基督需要被叛变，所以祂让犹大执行了自己的计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救赎’。如果犹大不叛变，基督就不会被钉在十字架上，也就不会复活。
所以，按照这个理论，犹大才是最伟大的圣徒。因为他舍弃了自己的灵魂，好让基督实现祂神圣的计划，完成祂的使命。
换言之，犹大是为了最伟大的计划牺牲的。
如此看来，这个理念确实够‘异端’的。
想到‘异端’这个词，郑清又下意识想起稍早前在托马斯的办公室喝的那杯茶，当时他给那杯茶的评价就是‘异端’。
这给他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进入第一大学两年，郑清不止一次听过‘异端’这个词，甚至学府里很多人直言不讳的表示，巫师与妖魔是竞争关系，跟阿尔法才是真正的敌对关系，用更通俗的话来说，在九有人与阿尔法人眼中，双方互为异端，而历史证明，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毕竟曾经为苏丹皇帝祈过福，却始终拒绝接纳上帝的第二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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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九章 每个人都可能是乌鸦
第2717章 每个人都可能是乌鸦
“诺斯底教派？”
听到尼基塔的评价，托马斯显然愣了一下，但立刻，他就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诺斯底教派的信徒，我也不相信‘灵知’可以使我们脱离无知与现世。我只是认为‘犹大福音’的概念可以帮助你理解我们的选择。”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女妖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表情。
托马斯认真纠正道：“不，是为了更伟大的计划——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所以罪恶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上帝有更伟大的计划，而在这个计划中，恶是善存在的必要条件，作恶就是行善。当然，这个层面的善已经脱离普通人观念里的‘小善’了，是世间大善……”
几分钟前，郑清还被尼基塔的谬论惊的瞠目结舌，后背发凉。
现在，听了托马斯的言论后，郑清顿时觉得女妖关于‘吃人’‘道德’与‘亵渎’的说辞似乎不再那么难以让人接受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妥协。
就像开窗不允，要开屋顶时，立刻允了开窗。
托马斯的暴论实实在在拉低了郑清对黑巫师们道德水平的预估。以至于躺在试验台，看着托马斯与尼基塔的身影，他莫名觉得两人曾经恋爱非常有理。
小女妖则完全没有男生的这份担忧。
她托着下巴，看着两位‘神仙眷侣’愉快聊天的场景，眼神闪闪发亮。
伤口处的疼痛一跳一跳的，刺激着年轻男巫的神经，让他不至于彻底昏死过去。四周飘荡着的实验室里的曲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纯音乐变成了悠扬且富有节奏的歌声——
选择一条笔直而坚强的道路∮
一直走到你生命的角落∮
让白皇后一路奔跑∮
她没有时间了∮
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现在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你的时间和消息∮
被捕获∮
献给女王∮
我每天都看到好人转过头去∮
我已经上路，心满意足∮
……
郑清听着这首意味深长的曲子，稍稍有些出神。
人生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沿着选择好的道路，一直走到生命的结束。唯有信仰，才能贯彻这份偏执。
信仰的对立面不是怀疑，而是恐惧，相似的，天赋的对立面也不是愚蠢，而是平凡。世人可以容忍别人的愚蠢，却很难接受自己的平凡。
想通这个关节，今晚听的那一段接一段‘异端’的言论，以及他在过往见过的那一个又一个奇葩的选择，似乎也不那么令人困惑了。
“值得吗？”
他下意识开口，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他就立刻后悔了。如果说传统堕落黑巫师以单纯的邪恶与破坏为目的，那么‘托马斯式’黑巫师们则有更高的追求，世人眼中的邪恶只不过是这种追求的附带品。…。。
而对后一类黑巫师，最没有必要质疑的就是他们的决心。
果然，听到男生的问题后，实验室主人轻笑一声。
“你知道北美鲑鱼吗？”
托马斯仿佛给学生上课般，举起了例子：“鲑鱼有一个很有趣的坏毛病，它们产卵的时候，不肯顺流而下，在河水冲刷出的平缓河道里安安稳稳的产卵，而是一定要逆流而上，去找它们想象中更清澈冰凉的水塘……然后被等候已久的黑熊捕杀……然后死在浅浅的水塘里，尸体被鱼卵们分食殆尽。
从鲑鱼自身的角度出发，它这种行为自然是很不值的。但站在更高角度，从族群、从繁衍、从生态的角度出发，这些鲑鱼的每一点牺牲，都是值得的。
再回到你问我的那三个字。
很多个深夜，其实我也这么问过我自己——值得吗？
大巫师史蒂芬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可以回答你我的困惑——如果宇宙不是你所爱之人的家园，那么这个宇宙也就没什么值得探索的了。如果魔法不能完成我们心底的奇迹，那么这些魔法也就不值得我们继续传承下去了。”
郑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尼基塔则温柔的看向男巫，稍早前刚刚升起的几分戾气消散的一干二净，拿起手帕，轻轻拭去托马斯额头的汗水。
托马斯恍若无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座堰塞湖，在心底积累了太多不能向别人诉说的东西，而今晚发生的一切仿佛有人用凿子破开了堤坝，让他滔滔不绝的宣泄开来：
“……再说传承。培养一个巫师，至少需要十年，视其资质不定。等他毕业、走出象牙塔，敢于在妖魔面前抽出法书，才算真正合格——然后他们会去联盟各分支机构、留在第一大学、进入大公司、回到第一大学或者那些古老的法师塔里，当然，最多的，还是进入各大猎团，参与联盟的新世界开拓大业。
然后，联盟花费十年培养出的巫师，很可能在进入新世界后第一个夜晚，就在土著们袭击下一命呜呼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逃离死神的阴影。
最近几十年，联盟最多的，就是增加正规巫师的数量——包括承认北区巫师、鼠人、支持第一大学边缘学院建立，等等，都属于这个范畴——血脉改造，也在其中。因为它是最可靠、最有可能实现的，批量提升巫师资质，让原本大量无缘注册的巫师通过认证。
这是联盟内的客观需求。
而从主观上来看，没有人愿意走在绝路上。
没有什么，比明知是一条绝路还不得不继续走下去，更让人绝望的了。尤其，走在这条路上的人，还能看到那些走在康庄大道上的同伴们的背影。
你之前问我‘教授是谁’。
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乌鸦，只要他对禁锢着我们的思想与能力的秩序不满，任何试图改变这一秩序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北区那位大巫师原本也是乌鸦预订发展的成员，只不过她成长太快了，还没毕业就进阶大巫师，变成既定规则里的一员，不再符合教授的招募要求……”
说到这里，他轻吁一口气，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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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章 目标失踪
第2718章 目标失踪
四月二十五日，周日。
凌晨。
守护郑清的两支小队按流程进行了交接班。交班的是隶属教授联席会议办公室的钱豆豆小队，接班的是隶属校工委的欧内斯特小队。
作为学校的老校工，欧内斯特大师既拥有老派巫师特有的谨慎习惯，也有校工委一贯的古板作风。在听说保护目标今晚一改往日习惯，选择在助教办公室过夜后，顿时皱了眉。
“你刚刚说，是哪个办公室来着？”老巫师摘下头上的尖顶巫师帽，指尖细细的捋着平整的帽檐，看向办公楼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助教团的托马斯，也是护卫小队的成员。”
钱豆豆将他那份记录详尽的护卫报告递给老人，同时补充道：“——按计划，他的值班时间是在早上八点……”
“学生夜不归宿是违反校规的，这条规定你知道吗？”欧内斯特老人打断面前这个高瘦男巫的解释，面露不悦。
果然，年轻人办事就是不稳妥，他摇了摇头。
听到老校工拿出《校园管理条例》，钱豆豆顿时沉默了下来——自从毕业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而且以他的身份与执行任务的层级，也极少会理会‘学生夜不归宿’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问题。
“今晚办公楼附近是谁值班？”老巫师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另一位灰袍。
“凡尔纳大师。”
“嗯，他跟目标有过交集，熟悉程度恰好……通知凡尔纳，办公楼有学生夜不归宿，让他过去检查一下。”
“是。”
一抹流光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很快，一位身材高大，拽着长长的木头法杖的老巫师，便出现在护卫小队的监控范围内。杖头摇曳着的淡绿色的气死风灯在夜色中飘忽不定，仿佛一头鬼鬼祟祟的独眼幽灵。
钱豆豆自始至终都保持了沉默，没有为自己的‘想当然’的处理方式进行任何辩解。也没有因为交班结束而立刻离开。
幸亏他没有走。
凡尔纳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没多久，目标所在的办公室的灯便亮了起来，监视者们很轻易便看到了那个敲门而进的高大身影。
“他在干嘛？”
钱豆豆身后的女巫语气带着一丝不安：“我是说，凡尔纳大师与目标之间的距离会不会有些太近了？”
透过窗户，监视者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拄着长法杖的老校工似乎已经把脸贴到目标的身上了，从任何角度考虑，这都不符合‘检查一下’的标准。
欧内斯特老人抬起手，稍稍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
一团青色的火光突兀出现在监视者们面前，火舌缭绕间，飞快勾勒出一只青色的小鸟，它振了振翅膀，张开嘴，传出一个苍老而严肃的声音。
“欧内斯特，你有麻烦了。”…。。
凡尔纳老人的声音在青鸟嘴中响起，清晰的传入在场所有护卫耳中：“虽然不知道你找郑小子有什么事，但我相信你让我关照的肯定不是一个炼金人偶，对吧？”
六名护卫队员脸色齐齐狂变。
……
……
“紧急状态，代号02-10-65！”
“重复，紧急状态，代号02-10-65！”
嗡！嗡！嗡！
短促尖锐的蜂鸣声伴随着强烈的闪光重复回荡在狭小的休息室里，希尔达捂着眼，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忙碌了一天的他刚刚合上眼睛——甚至他不确定自己刚刚有没有睡着——耳边就传来了令人心慌的尖锐蜂鸣。
大脑在艰难转动几个念头后，反应过紧急状态代码的希尔达感觉仿佛被迎面泼了一瓢凉水，整个人迅速清醒过来。
在助教团目前的任务清单序列中，代号01的是边缘学院的那个超级项目，代号02的就是郑清的护卫任务。
而‘10-65’则代表‘目标失踪’或者‘火灾’。
窗外一片安静，这个时间段，倘若办公楼发生火灾，学校守护法阵肯定会有所反应。所以只有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希尔达觉得极其荒谬的可能。
学生失踪？
在第一大学最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
几百年来似乎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带着满脑子问号，希尔达把手伸进旁边的灯笼里，抓出一小团火焰，凑到嘴边，低声回复：“确认收到紧急状态02-10-65！正向你方汇合！重复，正向你方汇合！”
说罢松手，那团火焰‘嗖’的一下消失在空气中。
……
……
办公楼被一个淡红色的、半透明‘巨碗’倒扣在下面。
碗中，受召前来的校工委巡逻队与助教团勘察组正一寸一寸的搜寻着空荡荡的地面，还有占卜师捧着水晶球在附近转来转去，希冀能在天亮前找回那个失踪的男孩儿，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
在接受了三次重复的检查后，希尔达终于来到办公楼三层那个熟悉的办公室——托马斯的办公室——只不过这个过程让他有些恼火。
目标都丢了，还搞这么复杂的程序，有用吗？早干嘛去了？现在他们这些人的状态越专业、表现越负责、程序越严格，反而让人感觉越滑稽。
此时，他已经从旁人口中简单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却还有些难以置信——郑清从托马斯的办公室里消失了，负责护卫的三名巫师甚至不确定目标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只能推测被托马斯拐带走了。
托马斯？
拐带走郑清？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阴沉着脸，挤过人群——此时，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已经被来自三方的巫师挤得满满当当，助教团的人与教授联席会议办公室的巫师正用激烈的语言与手势互相指责对方。
教授联席会议的人认为助教团选人不明，让危险分子担任目标护卫，是此次事故的最大责任方；助教团的人表示目标是在钱豆豆小队护卫过程中失踪的，所以他们应该负责。
当然，双方都表现的非常克制，声音也不大。
“希尔达！希尔达！你终于来了！我正在写作业，这些人却突然都闯进来了……你能跟他们说说，让我回宿舍睡觉吗？”
郑清熟悉的声音传入希尔达的耳朵里，但这位实践课老师看着眼前的一幕却只觉得后背发凉，脸色愈发难看。
因为说话的‘郑清’只有一个脑袋——它的身子正坐在人群边缘的书桌后，此刻正随着说话声手舞足蹈的向自己的实践课老师打着招呼，仿佛还没发现自己已经丢了脑袋这个事实。
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魔法回路在它脖子外，时不时在空气中爆出几朵魔力火花，与人群中压抑而激烈的争吵交织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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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 苏子见若愚老人
第2720章 苏子见若愚老人
哒，哒，哒，哒！
清脆而急促的高跟鞋声从走廊间传来。
下一秒。
砰！
高大的深色木门被用力推开，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女巫大踏步走进这间宽敞而昏暗的办公室，紧紧盯着屋子尽头那张巨大办公桌后坐着的老巫师，目不斜视，全然没有在意过道两侧那些魔兽石雕微微转动的眼珠里的贪婪，以及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蠢蠢欲动的气息。
办公室的主人静静的瞥了一眼失礼的女议员。
然后将目光转向台阶下的前一位客人。
“——就这样吧，按《条例》调查处理即可。”
“是。”
台阶下的灰袍巫师恭敬的答应着，低着头，安静而迅速的向屋外退去，整个过程中没有向近在咫尺的莽撞闯入者看一眼。
直至办公室的大门再次关闭，若愚老人的目光才落在苏施君身上。
“你不该来找我。”
他叹着气，摸了摸手边的茶杯。
“请给我一个名字！”
女巫微微施礼，也没有废话，言简意赅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两人一位是大巫师，一位是传奇巫师，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浪费口舌赘言来意——整个布吉岛上值得女巫在意的事情并不多，而能让她失礼闯进一位传奇巫师办公室的事情更是屈指可数，再加上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若愚甚至不需要掐算便知道她想要什么。
只不过听到女巫如此直白的要求，他还是忍不住稍稍皱了皱眉。
“我不确定我能给你多少帮助。”
第一大学资历最深的副校长依旧没有生气，反而态度愈发温和：“——我对这些事情的了解，大多源于一个老人昏昏欲睡间的梦境，而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地方就是梦境。”
“普通巫师的梦境或许不可信，但传奇的梦境可以映照现实，为什么不可信？”
“传奇也只是比普通巫师位置更高一点儿罢了，并没有完全脱离那张无形大网的束缚。”老巫师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顺便，以我几百年的工作经验来看，这件事应该属于校工委或者教授联席会议管辖，而不是月下议会。”
女巫向前一步，分毫不让：“那您也应该知道，今天我不是以月下议会上议员的身份来找您！我也是学校的一员……而我的丈夫也是学校的一员！”
听到那两个略显扎耳的字眼儿，老巫师摸着茶杯的手下意识顿了顿。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莽撞了么？
他心底苦笑着。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
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一杯温热的茶水便突兀浮现在女巫面前，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张高背椅：“坐吧，先喝口茶……”
苏施君拨开面前的茶杯，皱了眉。
“您以为我是一个被怒气控制的小女巫吗？”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表情愈发严肃：“联盟里的人都说若愚先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正派人，我一直深信这一点。但眼下，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沙子，而是一块石头、一座小山了！您不能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
老巫师眨了眨眼。
突然笑了一下。
“你也是大巫师了，”他今天的谈兴似乎很好，甚至有兴趣与眼前怒气冲冲的客人开个小玩笑：“那你应该知道，大巫师的真身比普通巫师大的多，所以眼睛也大的多，普通人以为的石块，在大巫师眼中可能比浮尘还要小，遑论传奇巫师了……”
这种略显诡辩的说辞顿时让女巫有些接不上话茬。
她没想过若愚老人也会耍无赖。
“您是学校的副校长，是联盟的传奇！”苏施君很快回过神，看了一眼老巫师手边的茶杯，稍稍加重语气：“您不能坐在第一大学的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若无其事的默认学校有人违反《第一大学管理条例》！”
这已经是非常直白的诘责了。
虽然办公室此时并无外人，若愚也不打算为此与这小丫头置气——他与月下议会的关系一直很好，苏施君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所以偶尔的小脾气他完全可以容忍。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认同这位年轻女士的指责。
“合法与非法之间的界限原本就很微妙。”
老巫师没有去搬《条例》细则，而是提到两个单词：“santa是圣诞老人的英文名字，它来源于拉丁文中的“sanct”，意思是“圣洁的”；而撒旦（satan）则是堕落的路西法，是魔鬼的代名词……看到没有，只是‘n’（你）的位置出现了小小的偏移，就从圣人变成了魔鬼……这个世界的运行也是如此。魔鬼一直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些人不认识，一些人不在意，但更多人则是习以为常——就像风险禁止契约里的豁免条款，谁都能看到，但大家早就学会了视而不见。
回到刚刚你对我的指责，难道你没有明确的怀疑目标吗？”
老巫师摊了摊手，没有笑。
苏施君则保持了沉默。
“这就是了，”若愚老人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认真的看向下面的女巫：“你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所以才来找我——敢在第一大学搞这种事情的巫师，哪一个不是背景深厚、势力庞大的家伙？想让整个青丘陪你下这个赌注，很难。不管它是谁，牵扯都很广泛。你不可能像前两次砸掉流浪吧那样轻易处理这个麻烦。”
“不管他是谁，您肯定知道。”女巫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强硬，但态度依旧非常坚决：“我只需要一个名字。”
交出名字，意味着若愚老人也需要在后续的事态发展中尽一份力。
他没有料到这丫头今天这么固执。
顿感一丝棘手。
“你没去找姚院长吗？”老巫师突然给了另外一个建议：“他是九有学院的院长，你跟他关系也不差……”
“姚教授在学校的时间还不够长，而且身份有些微妙，面对这种敏感事件，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轻易搅合进来！”提起那个老妖怪，苏施君也有些牙痒：“——办公室的人说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一直用投影处理工作，每次我去找他，都看不见人影！”
“那你为什么会找我？”
“因为大家都知道，您是校长的人……所以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对郑清的遭遇置之不理，视而不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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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三章 屋千蟑
提到校长。
也提到郑清。
苏施君终于不再与面前的老巫师虚与委蛇了，非常直接的掀开了罩在这起隐秘事故背后的厚重帘幕。
这也是许多强大巫师竭力避免的事情。
像祂们这样的存在，一言一行都会在时空中留下痕迹，所以如果不刻意干扰的话，祂们提及的姓名，很可能成为部分强大占卜师追溯与关注的节点。
几乎就在女巫提及‘校长’两个字的同时，若愚老人的手便移到祂那根银首的拐杖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无形的魔力波动向四面八方扩散，稍稍迟滞了几秒女巫的声音。
然后老人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直接回应苏施君犀利的诘问，而是像每一个第一大学的教授讲课时那样，习惯性的用例子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喝茶，先喝口茶，消消火气。”
老人再次转了转狼首拐杖，苏施君面前之前被她拨到旁边的茶杯稳稳的飘起，停在她的面前，杯中茶水微微摇曳，荡出一圈圈淡淡的波纹。
女巫蹙着眉，没有拂了传奇巫师的第二次善意，接过杯子，呷了一小口。
茶水温润，却沁人心脾，让她终于不那么焦躁了。
若愚老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也小啜了一口，然后咂咂嘴，轻轻吁了一口气：“——煮茶的时候，你要慢慢来。茶叶入水，一分钟后，茶水就会变成的淡青色，仿佛春天刚刚掐出的嫩芽，让人食指大开……大部分人的茶水在这个阶段就算泡好了。但如果想要喝到口味更醇厚、风味更独特的茶，你得加料，得小火慢煮，得等一个小时……当然，我这个茶用料更多，煮的时间也更久了点。须知，越久的茶，味道越丰腴，气质也越迷人。”
苏施君垂下眼皮，思忖这老头儿这番话的意思。
她不会愚蠢到认为一位传奇大巫师真的在这里跟她聊茶叶。
所幸若愚老人并未给她过分猜测的空间，停顿片刻，又呷了一口茶水后，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耐心，是个非常珍稀的品质……只可惜在这个年代也越来越不被人重视。尤其是年轻人。”
苏施君平静的看向办公桌后的老巫师。
“我不是没有耐心，而是不能忍受一无所知。”她相信若愚老人知道这一点，况且身为世家出身的巫师，她同样知道命运坚固且脆弱、精巧而又粗糙的特性，知道一个铁匠随手丢下的一颗钉子可能会影响世界未来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
所以她才没有像前两次砸掉流浪吧那样冲动，而是来到第一大学副校长的办公室。
这一次，老巫师没有看她。
而是把目光转向办公室角落，眼神幽深。
“——我在第一大学担任副校长几百年了，学生与老师们来来去去，房子起起落落，校区变来变去，很多事情一直在变化，但有一点不变，蟑螂。”
说话间，他轻轻转动手中狼首拐杖，一抹青丝拽着一只小虫子从黑暗中倏然收回，落在老人面前的桌子上：“……我来之前有蟑螂、现在有蟑螂、我死后学校里还有蟑螂；学府里有蟑螂，阿尔法堡有蟑螂，星空魔方里也有蟑螂；教学楼里有蟑螂、宠物苑里有蟑螂、百草园依旧有蟑螂。
它们模样丑陋、传播疫病、偷窃食物、最糟糕的是感染性，这个无药可救。
有些巫师在制作魔药中需要用到蟑螂粉，会从外面买几只实验室培养的蟑螂，这些顽强的小东西很会逃跑。只要跑到一只，如果不尽快处理，很快整片区域就会出现一大群蟑螂，它们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默默等待着天黑。
它们太难消灭了……你知道吗？蟑螂身子的厚度只有区区几毫米，，不管是门缝还是墙缝，都可以成为它们的栖身之所，食谱广泛、繁殖力强……太难消灭了。
所以我们只能让它们在合理范围内生存下去。
生活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要学会向它妥协。”
就像茶水不是茶水一样，蟑螂也不是蟑螂。
但与茶水相比，若愚老人提到的蟑螂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而且太容易理解了，因为她讨厌蟑螂这类小虫子不亚于那些鬼鬼祟祟的黑巫师。
“既然这样，为什么学校不把那些非法实验室合法化？”
苏施君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那些徒、黑魔法仪式、献祭、堕落者……干脆让它们全部合法化，给它们想要的，让它们用开拓战功赎罪，学校可以轻易收获一大批干净的、没有负担的新世界，岂不是一举多得？”
此刻，老巫师深切回忆起青丘狐狸的麻烦程度了。
“不了，谢谢。”
他认真的纠正着女巫略显激烈的说辞：“……把好人与坏人区分开，不仅仅是个道德或利益的选择，更是魔法的选择。选择了黑魔法，就选择了慢慢崩溃的秩序，选择了混沌。这一切与我们的追求是相悖的。而保留黑魔法的存在，可以时刻提醒我们，不要逾越那条边界。
从这个角度，你也可以试着理解一下那些走偏道路的巫师们的想法。
如果你日复一日走在同一条路上，会很容易开始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大部分巫师会尽量克制这种想法——很多人将其称之为‘邪念’，我更愿意称其为‘分神’——沿着他们早就选定的道路继续前进，但总有一小部分人心有旁骛，走上了岔路。
再说那个孩子。
你觉得是我们在掌控那个孩子的命运吗？不，恰恰相反，因为旁人不敢随意干涉他的命运，所以他才会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这是他承受魔法馈赠的反噬。
还是那句老话，命运馈赠的每一份礼物，都已经在暗中标注了价格。
他现在经历的每一次波折，都在削减原本会直接降临在他身上的劫数。就让命运的长河顺其自然的流动吧……我们坚守着各自的岗位，看看命运会把那个孩子送到什么地方。别让一时冲动代替了你的想法。与此同时，我们也要为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准备。我只是有些古板，并不意味着我是死人。”
第九百四十四章 抱歉，我赔不起
郑清数的很清楚。托马斯一共从他身上抽了三包血，切走两块比指甲盖稍大的皮肤，剜掉三块血肉——其中一包血以及一块血肉直接交给了尼基塔。
如果按郑清一年前的身体素质，那三包血抽完后，他就该休克了。但现在，他只是感觉头有些发晕，呼吸虚弱，身子没什么力气，整个人意识还是非常清醒的。
所以当托马斯把第三块肉从他上切下来的时候，他竟还有力气开玩笑。
“幸亏我不是爱尔兰人。”年轻的助教同学有气无力的哼哼了一声。
“怎么说？”实验室的主人非常贴心的充当着他的捧哏。郑清小口嘶着凉气，感受着上传来的阵痛，努力转移注意力：“因为爱尔兰人穷且小气，相传他们的不动产是奶和，如果我是爱尔兰人，我的不动产被你抢走那么多，肯定早就气炸了……气性大的肉会变酸，说不定会影响你的实验结论。”
“非常有趣的推论……你是想听我说谢谢吗？”托马斯麻利处理着托盘里的原始材料，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巨大的敲门声便突然响起，郑清感觉整个屋子似乎都被那声音震得跳了几下。
咣！咣！咣！只听动静，仿佛门外站了一头发狂的巨怪。
“快跑！”躺在试验台上的年轻巫师咋咋呼呼吓唬道：“肯定是学校找我的巫师来了，再不跑，你们就要被丢进黑狱了！”很可惜，在场诸位，只有无面那小女妖被他的话吓住了，嘤嘤着躲到尼基塔身后外，其他两人毫无反应，甚至眼神都没向门口瞟一下。
“……如果学校发现了我的这个实验室，他们不会友好到敲门等我开门的地步。”托马斯显然注意到男生的失望，简单解释后，转头看向尼基塔：“不过恰好，你也到了离开的时间了。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千万不要冒险。”他表情严肃的将处理后已经用琥珀封好的一块肉以及一包血交到女妖手中，然后打了个响指。
一股冷风忽然从郑清脑后悄悄流了过来。虽然看不到身后的景象。但是通过之前尼基塔用的那块穿衣镜一角的倒影，郑清还是依稀判断出托马斯似乎是打开了一个隐秘的通道，冷风就是从通道里吹出来的。
接过血与肉，女妖最后看了郑清一眼，没有看托马斯，只是低声说道：“我在那边等你……我们走。”最后三个字她是对小女妖说的。
窸窸窣窣的脚步消失在实验室里，脑后的冷风停了下来。
“你不担心她直接逃走吗？”郑清猜到了托马斯的计划，打算给他添点堵：“每个巫师都知道妖魔不可信……当初还是你告诉我的。”托马斯静静看着尼基塔消失的方向。
半晌，才重新开口，声音很轻，语气却非常复杂：“这次实验前，她说过，不要让我有任何心理负担，即便实验失败也没关系。她愿意当免费的试验品。但她没听过那句话吗？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次的试验品都太贵了，我赔不起。”他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门外再次传来‘咣咣’的敲击声，这一次，托马斯没有迟疑，扯起郑清试验台周围的白色帘幕，径直走向门口。
咔哒。郑清伸长脖子，透过帘幕缝隙，隐约看到一个戴着乌鸦面具的身影，只不过那只乌鸦似乎没有进门的打算。
他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着自己能听到的每个字眼儿。
“……我还有多少时间？”这是托马斯在说话，他的问题很直接，语气也一如既往的镇定，显然认识那个差点把实验室门敲碎的客人。
回答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校工委要求早上八点之前必须找到失踪者，但我认为你需要留足充分的余量，提前两个小时是最佳的最后撤离时间点。我不会——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这件事上弄虚作假，替你干扰学校的调查方向。”
“你能来告诉我这些，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不要谢我，我只是不希望你的莽撞影响教授的下一步计划。”说到这里，门口的乌鸦微微侧头，瞥了实验室一眼，声音愈发低了一些：“……教授…材料…鲁莽…坏了大事…”很快。
不速之客离开。实验室门被关上。托马斯沉重的脚步来到试验台前，扯开了那层白色帘幕，看着闭着眼老老实实躺在台子上的年轻男巫，嗤笑一声：“我又没喂你曼陀罗汁，用不着装昏睡。”郑清立刻睁开眼睛。
“刚刚谁来了？”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隐藏的最好办法，就是一无所知。”托马斯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不知道你信不信。”郑清想到了七宗罪的规矩，下意识点了点头。
“教授之所以让我们戴面具，就是为了让大家隐藏各自的真实身份。”实验室的主人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又一个颜色不同的萃取液，倒进一个玻璃杯里，熟练的搅拌着：“……当然，对部分非常熟悉的人，或者不介意暴露身份的乌鸦来说，面具的效果微乎其微——总之，只有在实验室的时候，我才是一只乌鸦，实验室外，我是一名可靠的助教，一直都是。”杯子里的液体渐渐变成令人不安的黑色。
郑清下意识想到了萧笑提及过的黑色树汁——
“这次春狩，宥罪猎队在沉默森林里发现了一些黑色的树汁，你知不知道？博士说那是黑巫师留下的痕迹，是真的吗？你们乌鸦的首领是堕落者吗？”对于男生一连串的发问，托马斯只给出了部分答案：“教授不是黑巫师，他只是在探索的道路上比很多人走的更远。总之，今天你的遭遇，我很抱歉。”
“呵……！”郑清冷笑一声：“你很抱歉，她很抱歉，大家都很抱歉，但只有我流血了，所以抱歉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两个字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任何事情！”托马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搅拌均匀的黑色液体凑到郑清嘴边：“你说的都对，但抱歉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这是什么？”郑清抿着嘴，脑袋在狭小范围内左右躲避着，几乎是用鼻子哼出了这几个字。
“一点镇定剂，能让你好好休息一下……偶尔的沉睡不是一件坏事，它能让你更好的恢复健康。”
“我没见过黑色的镇定剂！”
“……还有部分释缓作用，能稍微强化你身体负荷，降低‘灵种’对你肉身的伤害。原本它应该在你使用灵种后就该服用的。这是我们在其他试验体身上确认过的，最安全的配方……别担心，如果真的要用你做某些糟糕的实验，我不会让你醒着知道的。”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咕噜……”郑清张嘴想要吐槽时，托马斯非常干脆的捏住他的下巴，把那杯液体灌进了他的嘴里。
冰冷无味。这是郑清唯一的口感。但必须承认，它的药效非常强大。感觉液体还没进胃，耳边的声音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郑清的意识渐渐沉入大海的最深处。
第九百四十五章 宽恕需要三颗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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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3章 宽恕需要三颗钉子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才能感受痛苦，死后只剩下一片空虚，再无心灰意冷之类的感受了。人们常说的‘生不如死’，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而那种空虚的感觉，人们往往可以在沉睡中找到。
就像现在。
郑清的意识在深沉的海底不知停留了多久，无知无觉，直到某一刻，他突然清醒过来，感觉头顶一抹阳光落下，引着他慢慢向水面浮去，只不过下一秒他似乎就坐在了书桌前，开始翻阅一本名为《人生》的书。
第一页是出生，粉粉嫩嫩的，啼声嘹亮。
然后是幼儿园、小学、初衷、高中，每一页都充满了他相应人生里的片段，许多他早就忘却的记忆一件件重新鲜活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直到高中以后。
翻过高中最后一页，这本书的风格陡然一变。如果说之前这是一本纪实文学，像日记般详细记录了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么高中之后，这本书骤然变成了漫画。
不可思议的世界，光怪陆离的场景，写实却又充满夸张风格的对白。
随着书本被他翻阅到空白。
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明亮。
耳边也渐渐传来了不属于这本书的声音——
“……我以为学校会派校工委的人来守着他。”
“……正是因为我们犯了大错，所以才需要将功补过。”
“……呵，这话也你也就能骗骗自己。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们守着他，相当于跟他一齐被软禁在这里……校工委的人可以出校、甚至出岛，但我们却只能当个缚地灵……因为他们担心我们会帮他逃出岛子！”
“……不要胡思乱想……”
“……这是胡思乱想吗？汤姆留着那副手套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尼娅最终会变成大家的麻烦！那时候你也说我在胡思乱想，结果呢？别看他整天正儿八经、一丝不苟的样子……就像每天嘻嘻哈哈的人，最容易得抑郁症一样！”
“……人生就像一个洋葱，日复一日把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表面看着光鲜华丽，气质淡漠。除非刻意切开它，否则那能呛出眼泪的味道会一直停留在记忆的夹层…或者年轮里。”
阿嚏！
郑清仿佛闻到了浓郁的洋葱味，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然后他感觉自己终于挣脱了压抑着的、摇晃的大海，冲出水面，眼前豁然开朗，只不过映入眼帘的不是碧蓝天空，而是雪白的病房房顶。
对于校医院的天花板，郑清可是非常熟悉的——虽然这短时间他来的次数不多，但就像记忆深处那些模糊破碎的画面，他以为早就忘却的东西，只需要一点引子，就能清晰回忆起来。…。。
听到男生的喷嚏，屋子里的对话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两张熟悉的面孔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左一右，将他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左边的是助教团团长张羽，右边的是实践课老师希尔达。
“醒了？”希尔达一脸急切。
“醒了。”张羽显然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片刻间，一大群穿着白袍子的治疗师便蜂拥而入，把这间原本还略显宽敞的屋子挤的满满当当，而助教团的两位男巫则老老实实缩在屋子角落，直到最后喂药的护士离开，他们才重新出现在郑清面前。
“感觉怎么样？”希尔达摸了摸鼻子上的铜环。
这让郑清莫名想到了自己梅林勋章里契约的那群米诺陶。
“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年轻的公费生嘟囔着，摸了摸肚皮：“……神清气爽，感觉我现在能吃下去一头牛，但贝拉夫人却不让我吃东西，说药理实验室还没测完我体内残留的魔药成分……”
“这是为了避免不可控的风险，你要理解。”
助教团的代理团长温声宽慰：“如果觉得太饿，你可以继续睡一会儿……之前贝塔镇邮报报道过一篇新闻，说一个大不列颠的女巫睡了一觉，醒来后突然就会说宁芙语了，我希望你也有这样的好运。”
“谢谢，团长……可惜我这个学期没有选修宁芙语，否则还能再少上一节课。”郑清飘逸的思绪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会说宁芙们的语言了，不自觉想到那张满满当当的课程表。
课表的重力拽着男生的思绪。
让他慢慢回归现实。
然后他想起自己朦胧时听到的那些对话，整个人愈发清醒。
“托马斯呢？”他下意识问道。
然后两位助教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抱歉…”
郑清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不合适的名字，小心的向被窝里缩了缩。
“该抱歉的是我们，你没有什么需要抱歉的。”
张羽摇了摇头，简单回答道：“我们找到那个非法实验室的时候，他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是助教团核心成员，对学校的搜查手段非常了解，所以……我们会尽快把他缉拿归案的。最后……对不起。”
他深深的向郑清鞠了一躬。
“啊，诶？没关系，没关系，这事儿跟你们也没关系！”郑清忙不迭坐直身子，胡乱摆手：“是他跟尼基塔——”
张羽飞快的打了个手势，把郑清后面的话堵在了他的嗓子眼儿里。
“那些事情不适合在这里聊。”
他勉强笑了笑，看了一眼门外，稍稍压低声音：“——也不适合跟我们聊。你的遭遇占卜团已经大致摸清楚了，稍后应该会有校工委的人过来跟你核实。现在还是搜捕黄金期，他们都在沉默森林里没回来。至于托马斯——”
他犹豫的看了一眼希尔达。
平日嘻嘻哈哈的实践课老师此刻脸色阴沉。
助教团的团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曾是我们中的一员，我必须强调这一点。这个事实无关你的安全与健康，也无关暴力或者绑架，而是关乎助教团的荣誉、尊严、甚至存在的价值。大家之前多么爱他，现在对他就多么失望。”
“这不是简单忏悔就能了结的事情。”希尔达表情阴郁的接口：“忏悔只需要一个十字架，而宽恕则需要三根钉子加一个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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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 白棋与黑棋
啪！
咔哒——
啪！
咔哒——
蒙特利亚盘腿坐在石台旁，倚着头，盯着台子上的棋盘，不紧不慢的挪动着棋子。
只不过，棋盘旁边只有他一个人。
每一次他挪动棋子后，棋盘边的计时器便会自动跳出一声‘咔哒’的脆响，而后棋盘悄无声息旋转一周，将棋局的另一面展现在弈者的面前。
“——当我意识到尼娅的实验失败后，我想立刻寻求您的建议，教授。”
昏暗的岩洞里，托马斯默默跪坐在教授侧后方，大半个身子都淹没在岩洞的阴影下，在计时器单调的咔哒声背景音里，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压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最终，我克制了这个想法。因为我知道到这个麻烦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所以最后的决定必须我来做。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样一来，至少我能掌控这件事……或者说，把这件事的麻烦控制在我的范围之内。”
说话时，他低着头，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左手放着一张乌鸦面具，右手边则摆了两个广口瓶，一个广口瓶里塞着一个透明琥珀，琥珀中央是一块拇指大的新鲜血肉，另一个广口瓶里则放了一个血包，血包周围堆砌着碎冰，淡白色的水雾积聚在瓶口，似乎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
咔哒——
计时器再次响起，棋盘平稳的旋转了一周，蒙特利亚教授拎起那匹黑色的骏马，斟酌许久，最终没有落下手中棋子：“……你提到‘掌控’，你知道什么才是掌控吗？”
托马斯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下棋的教授。
这种对话方式他非常熟悉，学校里的教授们都是这个调调，所以他知道自己的答案并不重要，教授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就像下棋。”
果不其然，前助教心底闪过这个念头，耳朵却竖的愈发直了些。
“——大部分人所以为的‘掌控’是棋手控制棋盘上的棋子，但对真正强大的棋手而言，掌控则意味着控制棋盘的输赢。而如果你想要赢棋，想要一直赢棋，唯一的方式就是自己与自己下棋。”
说着，蒙特利亚教授将那枚马落下，同时轻声念道：“——将军。”
白棋女王长叹一口气，摘下自己的王冠，丢在黑马脚下，棋盘上的黑色棋子们齐齐欢呼，而白色棋子们则纷纷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在这盘棋上，我是黑棋，我也是白棋。”
教授意味深长的看向略显失神的年轻男巫：“我既可以赢棋，也可以输棋，对我而言，输赢无关结果，只是一个选择罢了。只有足够时间，我甚至可以打出双赢。就像华莱士·史蒂文斯说过的那句话——我是我所行走的世界，我的所见所闻所感都来自我自己——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过分关注自己的身份。当你的目光局限在某一个颜色上的时候，很容易忽略另一个颜色的棋子。”
“那我该怎么跟自己下棋呢？”托马斯情不自禁的开口。
蒙特利亚教授摇了摇头。
“就眼前这盘棋，你和甘宁都已经丢掉了自己白棋的身份。”
他伸手一拂，棋盘上的棋子立刻止了欢呼与哭泣，重新整齐排列在纵横交错的格子里，黑骑士长剑入鞘，白皇后捡起了王冠：“……但只行黑棋也不全然是坏处。黑棋有先手优势，你的每一步都会引来白棋仔细斟酌应对。
回到这次的事故上。
你就像棋盘上的一颗白子，在双方对弈的时候，突然变成了黑子，抵近白皇后的身前，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现在你想自己负起这个责任，可能吗？白棋们不会因为一颗黑子愿意负责而放下手中刀枪，放过其他黑棋；黑棋也不会因为多了一名队友，而选择与白棋和平共处。所以，不要再说那些孩子气的话了，戴上你的面具，去当一只真正的乌鸦吧。”
托马斯捡起左手边的面具。
轻轻叹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教授孤独而有节奏的下棋声。
当计时器又一次‘咔哒’后，蒙特利亚教授忽然开口：“汤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乌鸦吗？”
“因为它们常常被人误解为不详。”托马斯不假思索回答道。
“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
教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因为这些可爱的精灵象征着智慧、艺术以及魔法与自然的和谐。它们站在奥丁的两个肩膀上，一个象征着思想，一个象征着记忆，在那黑暗的一千年，是它们拯救了濒临崩溃的白丁世界。还记得我经常跟你们说的那句话吗？死亡将我们变成天使，让我们原来如乌鸦爪子般的肩胛骨中生出翅膀。
我不奢望你们能拯救世界。
但我希望你们能像奥丁肩膀上的那两只乌鸦，维持规矩与自由之间的平衡。我知道，你觉得我一直要求很严厉，在意实验室里的规矩，所以这次的失控让你有些惶恐。
这种情绪是不必要的。
对真正的乌鸦来说，随心所欲并没有错，只要你知道自己还在预先设定的规则内。就像我们在学校外面的这些实验室，各种各样的迹象表明它们脱离了学校的规则，但你和我，以及其他乌鸦们，都知道，这些实验仍旧遵循着我们最初的规则。
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况且这次冒险并非没有价值，你牺牲自己为我们取得期待已久的最宝贵的实验材料，对我们每个人都意义重大。
如果你还想从我多年的人生经验中学到点儿什么的话，我会说，你更可能后悔你在某个时间节点没有做过的事情，而不是你已经做过的事情。”
最后这番话，教授说的显然是另外一件事。
托马斯此时情绪已经好了许多，闻言脸色微微泛起一丝赧色：“……您不觉得我们做错吗？”
“在很多选择上，不论结果做对还是做错，做了都比不做要好。”教授将手中的白象挪了一格，瞥了一眼形象还有些狼狈的助教：“——别跪在这里了，去换套袍子吧，用一套新袍子，去迎接外面崭新的世界。”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七章 第十个周一
第2725章 第十个周一
郑清是周六晚上被托马斯捉走的。
周日就回了学校。
除了精神受到一定程度刺激外，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些许失血与掉几两肉，对巫师而言伤害简直微不足道。
虽然出于健康角度，治疗师们建议男生在医院多躺几天，观察是否有其他后遗症。但考虑到在医院多呆一天就要拉下十五个小时的课程，以及迫在眉睫的毕业压力，郑清最终婉拒了这个建议，当晚就出院了。
隔天是周一。
也是大二下学期第十周，日历已然来到了四月底。
对第一大学大部分学生而言，第十周相当于一个全新周期的开始，因为他们刚刚在上一周接受了期中考试的测验。但对郑清而言，第十周只不过是这个学期漫长马拉松里的一块路牌，甚至连补给站都不是。
考虑到这周末就要进入五月份，满打满算，距离六月底的期末周也就剩下两个月不到。
郑清看着日历本，莫名有点心慌。
这份心慌表现在日常，就是他在上课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
——啪！
“回神！”
吃午饭的时候，辛胖子伸手在郑清眼前打了个响指，提醒年轻的助教同学：“今天上课的时候你就有点心不在焉……你已经不在乌鸦的实验室里了，现在是午饭时间！”
因为涉及学校助教叛逃，原本按照一般流程，郑清需要签署一系列沉默契约。
但或许是意识到普通契约对某人束缚力有限，或许看着某人已经签署的那沓厚厚的历史契约感到头疼，所以最后一次调查谈话结束后，校工委并没有给郑清新的契约，只是简单提醒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多人。
于是，周日晚回到宿舍，萧笑只是简单问了一下他为什么没去班会，郑清就迫不及待把昨晚的经历一股脑儿告诉了两位舍友。
他迫切的需要其他人与他一起承担这份精神压力。
“——奶油鸡肉三明治，凉拌卷心菜，酸奶，谢谢。”旁边的萧笑非常有礼貌的向捧着菜单的小精灵道谢后，转头看向郑清：“你吃什么？”
郑清叹了一口气。
“菠菜沙拉还有酱汁……就这样吧。”
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虽然在校医院只呆了不到半天，但却像去年暑假住了一个月那样疲惫。尼基塔撕掉皮肤后血淋淋的模样与她赤着身子站在穿衣镜前的模样，反复交织着出现在他昨天晚上的梦境里，让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做的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
好消息是，早上起床后，枕头下的噩梦娃娃没有掉脑袋。
坏消息是，今天一上午，他都因为精神头不足，有些病恹恹的。
所幸周一上午的两节课——魔咒课的老姚知道他周末的遭遇，所以对男生动辄走神的精神状态非常宽容，甚至允许他这周不交课后作业；而近古方术学因为是隐身上课，只要他不在课堂上打呼噜，西华教授也不会对他有更多要求。…。。
“——你点餐的时候不感到尴尬吗？”辛胖子大着嗓门嘲讽郑清的胃口：“你吃这么少，是怎么从乌鸦的实验室里活下来的！……劳驾，我要一只小烤鸡，一份炒青葵，两块椒盐肋排，一份绿叶甘蓝加醋汁，焯青蒿，辣味煲仔饭，一个苹果，再加一份乡村奶酪，饮料来杯苦丁茶吧，最近火气大，没什么胃口。”
郑清看着手忙脚乱给胖巫师做记录的小精灵，默然无语。
直到菠菜沙拉上桌。
他把菠菜团子蘸了酱汁塞进嘴里，才有气无力的回答了胖巫师的嘲讽：“我是靠人品活下来的……你长那么胖都不尴尬，我为什么要感到尴尬。”
这就涉及人身攻击了。
萧笑立刻发现了睁大眼睛的胖巫师，及时开口，打断了胖子的咆哮前摇：“——不要聊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了。说起昨天那件事，你当时为什么没找毛豆帮忙，让它给你通风报信？还有你耳朵眼儿里那条小青蛇，也很厉害吧，为什么没让它帮忙？”
提到‘小青蛇’的时候，博士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仿佛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有一个巨大的脑袋从虚空中蹿出，把他整个人吞掉似的。
辛胖子一直对郑清的那条青蛇很感兴趣——禁魔节那次事故后尤甚——所以他也立刻放弃身材被嘲讽后的咆哮，用烤嘴塞的严严实实，安静等待郑清的答案。
郑清听到‘小青蛇’三个字，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喊了，没用。”
他嚼着菠菜团，只觉嘴里愈发无味：“耳朵眼儿里那位大爷，你们也知道它的厉害，它不想动弹，我又有什么办法……至于毛豆，我估摸着是那个实验室有问题，我叫了好几次，狗子都没来。”
喵？
脚边传来毛茸茸的感觉。
郑清低下头，周六晚上死活叫不来的狗子，此刻正蹲在他脚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傻乎乎看着他。
“该来的时候不来。”他摇了摇头。
狗子眼神无辜，尾巴摇的倒是愈发起劲儿。
“哟，毛豆来啦，好久不见！”胖巫师跟狗子打着招呼，拿出一个小盘子，给它分了一块椒盐肋排。
狗子兴高采烈啃了起来。
郑清耸了耸肩膀，收回目光，看向萧笑：“——就这家伙，幸亏当时我没把它叫去，否则不需托马斯或者尼基塔出手，那头无面魔就能把它活吞掉。”
听到那两个名字。
餐桌上的气氛立刻压抑了几分。
萧笑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舔了舔指尖的面包屑，长长吁了一口气：“……很多人的人生就像一个泥潭，躺平摆烂，还能坚持很久，越挣扎、越折腾，沉陷的反而会越快。”
“这话听着有理。”
胖巫师眼前一亮，立刻丢掉啃了一半的烤鸡，拿出本子，飞快的抄了下来，然后眼巴巴看向郑清：“——你什么时候接受一下我的专访，谈谈你被黑巫师绑架后的经验？放心，文章中不会出现相关当事人真实姓名的！”
“经验？哪有什么经验……当你躺在试验台上一动不能动的时候，你脑海中唯一能意识到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魔力，然后你的思维会变的非常敏感，因为你能感受到魔力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那种感觉非常糟心。”
“阿尔法人或许有不一样的看法。”
萧笑举了举手中的酸奶，慢吞吞吐槽道：“如果他们被绑在试验台上，或许会觉得‘自由’果然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阿尔法学院的宗旨是‘自由与正义’，从这个角度来看，博士的推论确实非常合理。
辛胖子用羽毛笔挠了挠鼻尖，展现出一个九有人在这个话题下的标准态度：“啧……学校应该让每个阿尔法学生感受一下被束缚时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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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 诺斯底教派
周一晚上，郑清又做了与前一天相似的‘美-噩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扶着头在床上坐了半晌，认真思考是不是这几天补血的药丸吃多了，导致物质影响了意识。
原本他是没有这么肤浅的。
但实事求是的说，肤浅确实充满了吸引力，也难怪所有人都喜欢肤浅。
周二上午第一节课是占卜学。
这节课，易教授久违的没有让大家坐在教室里听那些枯燥乏味的讲义，而是带大家去了天文塔，支起了一架架造型古怪的黄铜望远镜。
与普通望远镜相比，这些望远镜似乎仿佛戴着厚厚的玳瑁眼镜。
「——滤光镜，可以帮助你们在白天观测星星。」
占卜课教授拆下一个‘玳瑁眼镜"，指着上面半透明的棕色镜片，简单解释道：「这是来自小亚细亚首府士美拿的爱任纽大巫师用火龙的眼珠改良出的观星仪器——这里有个考点，爱任纽大师之所以发明这种镜片，是为了驳斥诺斯底教派‘善于辨别与感知"的理论……你们有谁知道这个教派吗？」
在听到‘诺斯底"三个字的瞬间，郑清的耳朵就竖起来了。几天前，在那个非法实验室里，托马斯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或许因为这个名词稍显生僻，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举手。
甚至包括萧笑——当课堂气氛沉默三秒钟的时候，大家就纷纷转头看向‘博士"，却见他面露犹豫，没有丝毫举手的意思。
「没人知道吗？」
易教授惊讶的睁大眼睛，看了看萧笑，然后又看了看郑清，又问了一遍：「诺斯底教派，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依旧没人举手。
教授摇了摇头，扶着身旁的黄铜望远镜，环顾左右，语气带着一丝感慨：「难怪钱教授前几天还跟我抱怨——现在的学生程度不比从前——学生程度跟世道人心，好像是在这个进步的大时代里仅有的两件退步的东西。」
郑清不知道易教授提到的那位钱教授是教哪一科的。
但他知道自己有能力为‘现在的学生"们稍稍挽回风评。
所以，犹豫几秒钟后，他最终迟疑着举起了手。人群中传来一阵轻松的呼气声。易教授也高兴的点了男生的名字。
「郑清同学？」
「我知道的也不多。」
男生感受着四周鼓励的视线，略显局促的开口：「据我所知，‘诺斯底"这个词在希腊语中意思是‘知识"，诺斯底教派里是一些信仰神秘宗教教义的灵性知识者。他们把通过个人经历所获得的知识或者意识称之为‘灵知"‘真知"，认为‘灵知"可以使他们脱离无知与现世……这是一种企图中和物质与精神的二元论世界观。」
因为周六那晚尼基塔与托马斯聊起这个词的时候，郑清刚被割了肉，疼的异常清醒，所以对这个词印象极为深刻。
从校医院回来后，他第一时间翻了《巫师界大百科全书》，找到了这个词条的相关释义。
想到百科全书里的词条，郑清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萧笑——关于《犹大福音》的内容他还是听萧笑讲的，所以，他不认为萧大博士不知道这个教派。
顿了顿，他收回视线，脑海中这几天翻滚的念头不自觉的涌到嘴边，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亚特拉斯学院没有关于诺斯底教派的信仰，但却有关于这个教派的讨论。因为很多诺斯底信徒都以《犹大福音》作为理论依据，记录显示，亚特拉斯学院里关于这本福音的辩论每
隔几十年就会出现一次。很多人都将其视为异端。相应的，也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异端的号召力。因为它诞生的逻辑基础非常扎实——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诺斯底的‘善于知晓、能够辨别"对有关神性的讨论非常重要，其中最重要，或者说最糟糕的一个问题，就是有关罪恶的讨论。
上帝为什么会允许罪恶存在。
在很多诺斯底教徒看来，恶是善存在的必要条件——辩证的来说，这个观点并不错，但他们后面的推论就跑偏了——他们认为，如果恶是必要的，那它同样也是‘善"的。因为所有恶行都彰显了善的珍贵与必要，作恶的人在神圣的计划中扮演者必要的角色，所以，作恶就是行善。
用一些诺斯底教徒的话来说就是，你不接触黑暗，就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光明……」
易教授终于忍不住，抬手，打断了郑清滔滔不绝的离题万里。
「可以了，可以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尴尬的笑了笑：「……如果不知道，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在亚特拉斯上了一节辩经课。」
观星台上响起一片附和的轻笑。
郑清略感尴尬，低下头，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的黄铜望远镜。
「唔，首先，我需要强调一点，诺斯底教派的善恶观并不是郑清同学讲的那么简单。」
为了避免刚刚郑清那番长篇大论引起学院间矛盾或者学生们误解，占卜课教授不得不现场打起了补丁：「对诺斯底教徒而言，不能分辨善恶的人才是真正自由的人，同时他们也是无知的人，所以他们要接受因为无知带了的贫穷、罪恶与不公正等痛苦……而摆脱这些痛苦的方式则是‘灵知"……总而言之，郑清同学讲的很好，很丰富，只不过后面那些内容——准确说，是他第一句之后的部分——跟我们今天的课程没有太多关系。
就像郑清同学刚刚第一句所说，诺斯底这个词在希腊语中意为‘知识"——这里的‘知识"在词义中，其实特指占星术。这意味着占星术在这一教派中拥有独特的地位，而诺斯底教派的巫师恰巧也非常擅长占星术。爱任纽大师为了从根本上瓦解诺斯底的理论，所以特别研究了占星术，发明了这种能在白天观察星星的镜片……题外话到此为止，今天，你们任务是观察白天的星座有什么特点，并与以前夜晚观察的记录做比对，每个人下课前交一份一百二十行以上的报告……记住看星盘最重要的是什么？」
「顺看星座，逆看星盘！」
四周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回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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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 小麻烦
“李教授问‘诺斯底’教派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举手？”
占卜课后，郑清抓紧时间，在时转之前向萧笑询问已经困扰他半节课的事情：“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诺斯底这个词……当初《犹大福音》的种种还是你告诉我的。”
萧笑正慢吞吞的擦拭着自己的黄铜望远镜——类似这种实践课后，学生都需要对自己使用过的仪器进行即时保养。
“我为什么要举手？”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撇撇嘴：“之前我只给你讲《犹大福音》而没有提及诺斯底，你就该想到的……观察者家族讨厌诺斯底教派的‘灵知主义’，认为他们把‘可知论’扩展到了一个不必要的范围。太深、太大、太危险了。”
他一连用了三个‘太’，来强调自家对那个异端教派的态度，看郑清还有些困惑的模样，他自我强迫着简单解释道：
“……除了教授提到的‘知识’外，在古希腊语中，诺斯底还引申有‘善于知晓’的意思。就像我一样‘善于知晓’。你可以把这种对立情绪笼统的理解为‘同性相斥’。”
说话间，博士把手中绒布重新在煤油里蘸了蘸，然后瞥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郑清：“另外，我觉得你与其有功夫关心我为什么没举手，不如想想怎么跟蒋玉解释前天进校医院的事情吧。女巫们有时候在这种问题上格外较真。”
听他提及蒋玉。
郑清脸蛋顿时耷拉了下来，不自觉的看了另一架望远镜一眼。
蒋玉正背对着他，与李萌一起擦拭那个镜架。
周六晚上他被托马斯拐走的那件事，事后并没有告诉蒋玉。从他的角度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一件已经了结的事情给女巫增加烦恼，不是绅士应该做的事情。
况且她的学业比自己还重。
“麻烦就该男人扛着，你做的一点儿不错。”辛胖子热心的凑了过来，用湿漉漉的爪子拍了拍郑清肩膀：“……这件事，我支持渣哥儿！”
郑清皱着眉，小心避开他的猪蹄。
萧笑则尖刻的指出胖巫师的避重就轻：“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没有告诉蒋玉那件事，而在于蒋玉是从苏议员那边听说了这件事！”
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萧笑说到了重点。
周日晚他没有去班会，蒋玉当时就给他飞了纸鹤。因为那会儿郑清刚接受完校工委的调查从校医院回来，再加上隔天就是周一，为了不让她有不必要的担忧，所以郑清是用‘有助教任务’含糊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下午，郑清晕晕乎乎听课的时候，苏芽来教室通知他周二晚上去公馆吃晚饭，表示小姐找了青丘最好的治疗师来帮他看诊。
“听说你被黑巫师捉去抽血割肉了？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呐！”
小狐女仆在走廊里上下打量着年轻的助教同学，一脸好奇：“你跟我说说那个黑巫师长什么样？你家那三个大精灵好奇的紧……如果不是小姐拦着，她们今天就跟着我过来了！”
郑清有理由相信自家那三个大精灵不是好奇，而是担心自己。
只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用词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结束这个话题，催促小狐女快点回去：“知道了，知道了，这事儿我们明天晚上再聊……”
“我不着急走，李萌说她找到一株新的四叶草，要给我看的。”
苏芽好容易出来一趟，显然不乐意早早回去：“你先跟我说说你被黑巫师割了哪儿的肉？波塞咚很确定是你上的肉……”
说着，她不断偷觑郑清的，瞄了一下又一下。
郑清咬咬牙。
正考虑要不要花费点代价让这瘟神快走。
身后冷不丁传来蒋玉的声音：“你们刚刚说的什么黑巫师，割肉抽血？谁被捉走了？”
郑清飞快的转过身。
恰巧看见站在门口的女巫。
注意到男生惊惶的表情，她皱着眉，神情冷淡的补充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李萌在补作业，所以托我出来把这个四叶草交给苏芽。”
说着，她把一枚琥珀丢给小狐女。
透明的琥珀中静静的躺着一枚漂亮的四叶草。
收到礼物的苏芽顿时眯了眼，两个毛茸茸的耳朵瞬间从头发间竖起，高高兴兴的解释道：“嗨，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郑渣前天晚上被黑巫师捉走了，听小姐说，他又是被……呜呜…”
郑清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块蛋糕堵住了狐女仆的嘴巴。
他觉得自己的幸运全被那片四叶草吸走了。
好消息是，苏芽的注意力显然被蛋糕吸引了过去，忘记继续说下去了；坏消息是，蒋玉很聪明，根据上下文轻易猜到了事情的大致情况。
她静静的看了郑清一眼。
上下打量了一下。
没有再说一个字儿，只是幅度很小的点了一下头，便转身回了教室。
有时候，沉默比指责更让人害怕。
当郑清送走麻烦精回教室时，女巫侧着头，专心致志的指导李萌写作业；当郑清经过她桌前，她又低下头，认真复习功课；下课后，教授刚刚起身，她前后脚就跟着出了教室。
到现在，郑清已经差不多二十个小时没有见过她的正脸了。
萧笑第一个发现了两人间的微妙气氛。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劝导。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郑清挠了挠头，大感头痛。
“赔礼道歉，赔礼道歉——道歉前面有‘赔礼’两个字不是毫无意义的。”
萧笑把那块绒布塞进手心，然后一扯，扯出一支玫瑰花，在郑清眼前晃了晃：“不需要多么贵重的礼物，但必须诚恳！”
郑清若有所思。
再回头，蒋玉的身影已经从她的黄铜望远镜旁边消失了，只剩李萌一人有气无力的擦拭着高大的镜架。
“刚刚你俩聊天的时候，她就走了。”胖巫师注意到郑清四处逡巡的目光，提醒道：“你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郑清把手中抹布砸进胖子怀里，急匆匆追了出去。
胖巫师看了博士一眼，眼神无辜，耸耸肩：“——他也没问我呐！”
第九百五十章 你不干净了
第2728章 你不干净了
郑清终究没能追上蒋玉。
当他冲到天文塔下的时候，正好迎面吹来一股小风，让他迷了眼。这在温暖的暮春时节并不多见。这股风又小又快，配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气，让人顿时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白色的杨柳絮积聚在路旁，形成一条条蜿蜒着的白色细线，下课的学生们顺着这一条条细线笑着、闹着，向食堂的方向行去。
郑清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天文塔。
别人已经下课了，但他还有一节二阶战阵理论正在另一个时空等待着，与寻找女巫的踪迹相比，眼下他最重要的是找一间空屋子进行时间转换。
而且不出意外，蒋玉应该也去了另一段时空——两人现在的关系就像两人此刻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
周二接下来的时间。
从午饭，到下午的两节课。
郑清像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一样，始终没有找到道歉的机会。
这让他怀疑传统魔法中是不是有一道‘泥鳅咒’，能让人变得滑不留手，否则为什么蒋玉总能恰到好处的避开他试图打招呼的每一个瞬间。
直到周二下午两节课后，他不得不暂时中止继续寻找蒋玉的计划，因为按照昨天的约定，到了他去青丘公馆吃晚饭的时候了。
与贝塔镇其他几个街区相比。
大部分住户都属于世家与贵族的贝塔镇西区向来都比较安静。就像现在是贝塔镇步行街最热闹的时候，但在西区，郑清一路行来，几乎没有多少行人。
青丘公馆位于西区五十四号院。
门前小溪清且潺潺，几只穿着新鲜花瓣拼接裙子的花正排排坐在岸边湿漉漉的鹅卵石上，嘻嘻哈哈的洗着脚，看到穿着红袍的男巫，也不显得害怕，甚至还勇敢的冲他挥了挥手，似乎在邀请他一起洗脚。
“谢了，不用了。”
男生嘟囔着，看了一眼小溪后的木头栅栏，略感意外的发现公馆门竟然没有关，留了一道恰好能容一人侧身而过的门缝。
他犹豫了几秒，摸了摸手腕上的哈哈珠子，最终没等通报，抽出符枪，跨过小溪，径直进了公馆。
栅栏后的小花园风平浪静，数百种颜色各异的花朵争奇斗艳，有狐女仆修剪枝叶，有草收集露水，还有远处窗户里传来小狐狸与大精灵嘻嘻哈哈的声音。
郑清悄悄送了一口气，又自嘲的笑了笑，收起符枪。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了没几步，眼神忽然一凝，竟在路边意外发现一株罕见的并蒂四叶草，让他顿时响起昨天蒋玉丢给苏芽的那颗琥珀。
四叶草似乎就是非常好的礼物，尤其眼前这株还是并蒂的，男巫难免有些心动，不由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那株柔柔弱弱的小草。
不远处，苏蔓正脚步匆匆向他这边走来。…。。
“小姐在书房等你，郑清少爷！”
女仆长一丝不苟的行礼后，立刻注意到男巫手边的那棵植物，下意识提醒道：“诶！不要碰那株四叶草，苏芽之前……”
噗！
被郑清触碰到的叶片猛然间鼓起一个大包，然后破裂，喷出一股散发着强烈刺激性味道的液体，溅了他一身黏糊糊的东西。
“……给她喜欢的花草都施加了保护咒。”女仆长迟到的警告这才传入郑清耳朵里，男巫低声咒骂着，手忙脚乱站起身。
窗户边飞快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是另一个，然后是另外三个。
郑清隐约听到了小声的欢呼——因为那些液体散发的气味过于强烈，以至于他有些不确定听的欢呼是大精灵们的欢迎，还是苏芽或者波塞咚幸灾乐祸的声音。
“啊，抱歉，不过您不用担心——”
女仆长严厉的扫了一眼那扇窗户——五个毛茸茸的脑袋几乎同一时间缩了回去——然后抱歉的看向郑清，摘下挂在腰间的法书：“——薄污我私，薄浣我衣！”
和煦的香风迎面扑来。
郑清的袍子须臾间便重新变得干爽洁净。
“没关系。”
郑清摆摆手，非常勉强的笑了笑，“——书房是吧？我自己去就行。你去监督苏芽擦地板就好。顺便帮忙检查一下波塞咚今天的作业写完没有。”
女仆长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微微鞠躬，然后自行退了下去。
郑清又低头看了一眼那株小草，最终放弃拔草的想法。
当他来到书房。
苏施君正站在窗前，侧对着他，抱着胳膊，一副沉思的模样。她的身上穿了一件露背吊带的酒红色长款礼裙，腰后趴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纱巾蝴蝶，正随着女巫的呼吸轻柔的煽动着翅膀。橘红色的阳光落在女巫雪白的肌肤上，与她裙子的颜色交相辉映，让人有种喝了一大口葡萄酒的感觉。
郑清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脑海中下意识飘过那天晚上的尼基塔。
那天女妖最后好像也穿的红裙子。
察觉到男生进门，苏施君回过头，正要开口，忽然皱了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不干净了。”
女巫开口第一句话，就把郑清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简直以为苏施君变成了老姚，能轻易窥伺他脑海中闪过的某些画面片段，但立刻，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上还套着几层灵魂防护类魔法，即便老姚也不可能轻易窥伺到他的某些隐秘念头。
所以男生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努力做出一副茫然状：
“什么？”
“你这两天又碰什么脏东西了吗？”女巫反问。
郑清立刻想到刚刚在小花园里的遭遇：“哦，是你园子里的一棵四叶草，我刚刚不小心碰了一下，苏蔓说是苏芽给它施加了个什么保护咒……”
青丘公馆的主人翻了个很好看的白眼。
“苏芽的小把戏还够不上‘脏东西’这三个字。”她没好气的打断男生啰啰嗦嗦的解释，抬手释放了一道显形咒：“——无曰不显，莫予云觏gou！”
白光闪过。
郑清突然感觉耳边凉飕飕的。
他回过头，恰好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眼巴巴盯着他，而眸子的主人则属于一头浑身清白的半透明婴孩儿。
男生顿感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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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 你不是一颗蛋了
第2729章 你不是一颗蛋了
郑清对鬼并不陌生。
不论那些穿梭在学府中的乳白色幽灵，还是月下议会的上位种族，亦或者曾与妖魔一起疯狂进攻黑狱的怨灵，这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魔法生命，他早已司空见惯。
用‘脱敏’两个字来形容他对这种生命的感受并不为过。
但‘见过’与‘亲密接触’是两个概念——就像青年男子路上总能见到漂亮女巫，而与之亲密接触就属于另外一个维度的故事了。
所以，冷不丁发现自己肩膀上趴了一只婴灵，郑清免不了受到一丝惊吓。
却也仅仅只有一丝。
惊吓之后，他第一反应并非把它弹走，而是惊诧于这个小东西竟然能在自己身上趴这么久！要知道，自从他与苏施君的关系暴露后，他的身上常年挂着辟邪护符，避免被人偷摸诅咒，普通死灵轻易近身不得，遑论悄无声息趴在他的肩膀上了。
除此之外，鉴于最近发生的‘诱拐事件’，郑清从校医院回来后，非常自觉地增加了自己身上的护符种类，而在校医院里与他沟通的校工委灰袍子，也明确无误的告诉他，出于安全考虑，学校会给他安排一系列护卫，暗地里保护他。
层层防护下，竟还有这种‘不干净’的小东西附在他身上，难免令人惊诧。
“这真的是鬼吗？”
年轻的助教同学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青丘公馆的主人撩了撩耳边垂落的长发，嗤笑一声：“——多新鲜！如果让外面人知道第一大学助教连鬼都不认识，怕是会怀疑学校现在的状态了。”
话虽如此。
女巫的目光在那婴灵身上滑过后，却不自觉的多打量了郑清一眼，脑海中闪过若愚老人在办公室里说过的那些话——他遭遇的接连不断的劫难，是承受魔法馈赠的反噬。
这只婴灵也是反噬之一吗？
呼！
当她回过神，才注意到郑清不知何时摸出了一个尖底的玻璃瓶，正将瓶口对准那头婴灵。淡青色的魔力从瓶口涌出，恍若一道长虹，又像是檐龙吐出的信子，只是一卷，便将那半透明的婴灵卷进瓶子里。
栎木塞口。
裹了黄符。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显出极高的应对素养。
“——我收回刚刚的那句话。”
苏施君轻轻拍了拍手，语气带了几分赞赏：“如果外面人看到你的处理手段，肯定不会怀疑学校的教学质量了。”
郑清握着那个尖底玻璃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就是用普通收鬼的办法试了试，”他把瓶子摊放手心，递到女巫面前：“没想到真的能把它收进来……你觉得它是怎么趴到我身上的？”
言外之意，这是一场意外还是一次事故。
“不好说。”
苏施君向前两步，高挑的身影几乎淹没了郑清的视线，她低着头，并未接过瓶子，打量着瓶子里翻滚的珍珠色雾气：“即便是天网，也有疏漏的可能……就像司汤达大叔每天都在百草园里除虫，却还是免不了有蟑螂出没一样，在真正调查之前，你不能排除任何可能。”…。。
在说话的时候，她又一次想起了若愚老人的例子，然后不自觉的使用了一下。这让回过神的女巫心底有些不悦。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交给外面那些护卫吗？”她指了指窗外栅栏，郑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满园春色，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女巫的意思。
“你发现了？”
他表情有些窘迫，却又带着一丝隐晦的、小男生式的高兴——毕竟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能享受到学校派遣护卫的待遇，甚至教授们都没有。
“像黑夜里的灯火虫一样醒目。”
青丘公馆的主人感觉男生的反应很有趣，给她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眉眼弯弯笑道：“一共五人，一支标准的猎队，有高阶注册，也有中阶注册，都是精英……他们似乎也没有在我面前遮掩行踪的想法。我相信他们会很高兴帮你调查这只婴灵来历的。”
对此，郑清同样毫不怀疑。
“你觉得呢？”
他盘着手中的尖底玻璃瓶，感受着瓶身上那层薄薄的黄符，以及符纸上蜿蜒流淌着的纤细魔力，很自觉的征求面前这位大巫师的意见：“我该交给他们吗？”
对于男巫的反问，女巫并未直接回答。
“这恰好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
她收敛笑容，认真的看向郑清：“我相信经过周六那件事，你对自身的定位应该有一个全新认识。不提你现在已经有四个孩子了——”
郑清被这个数字打了个猝不及防。
脸上露出一丝纠结。
但女巫并未给他更多思考时间：
“——还有两个月，你就要从学校毕业了，不要再把自己当成普通学生，也不要再用学生的思维去处理这些事情。我相信你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
她指了指郑清手中的尖底玻璃瓶，语气渐渐严厉起来：“你现在就像一条已经蜕过三次皮的成熟体火龙，浑身长满坚硬的鳞甲与荆棘般锐利的尖刺，却试图用雏龙的嫩皮包裹住自己，然后向别人宣称你是一个还没孵化的蛋——这种心态很危险，它会让你对形势做出误判——就像托马斯那件事，从学生的角度看，你没有一点儿错，但站在助教甚至更高位置来看，你的应对相当糟糕。当你面对类似难题时，你放弃了承担责任，而是选择当一个缩在蛋里的雏龙。或者让我更直白的问你，你对被绑架这件事，是无畏，还是无所谓？”
郑清攥住那个瓶子，默然无语。
扪心自问，即便躺在那座冰冷的试验台上，他也没有对托马斯或近在咫尺的尼基塔产生多少真正的畏惧之情。
支撑他这种‘无所谓’心态的，是三有书屋的先生，是灵魂深处的禁咒，甚至还有去过一趟空白之地的无畏。
剥去层层外壳，还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苏施君把手放在男生肩头：“——学校里，还有学校外面，很多人愿意看着你这样随波逐流，但我不同，从你跟我气机交感的那晚开始，我们的命运就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我不奢望你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我希望你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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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 第二次惩罚
苏施君的手很香、很软、也很轻。
只是轻轻的放在他的肩头，却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所幸这份沉重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刹那，而后，女巫把手向上移了移，捏住了男生的耳朵，揉了揉——上一次郑清被这么‘轻薄"还是他从上林苑回来的时候——很突兀的，郑清又想到了女巫曾经提到过的‘惩罚"，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
耳朵是狐狸的敏感地方，所以她才这么喜欢捏别人耳朵吧，男生在心底胡思乱想着，只感觉迟来的旖旎正迅速替代了冰冷的现实，让书房里的温度不断攀升。
「……这次是你运气好，托马斯并不算真正的堕落巫师或者黑巫师，所以你才完整无缺的回了学校。」
苏施君捏着男巫的耳朵，看着他仿佛喝了酒般迅速涨红的面皮，与他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声音也仿佛梦呓般变得越来越轻：「下次，你可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好消息是，托马斯叛逃的事情不会上报纸，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乌鸦里冒出个新的模仿犯。」
听到这个‘好消息"，郑清速度很慢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校工委的人已经跟他在校医院聊过了——不到半年时间，第一大学连续两名在职员工‘疑似叛逃"，给校务系统带来巨大的社会压力，应对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波及整个学校的治理危机。
刚刚升任学校副校长的爱玛教授，也被这两颗大雷炸的晕晕乎乎。
所幸她原本就是阿尔法学院的院长，而阿尔法与贝塔镇邮报之间关系密切，所以学校才能轻易压下去往日最大的‘反对派"的声音。
郑清完全可以想象，倘若当初上任副校长的是老姚，考虑到祂的特殊身份，内外交困之下，此刻联盟内的舆论恐怕早就爆炸了。
苏施君并不知道面前的男生此刻正调动全部思考能力，竭力转移着注意力，或者说，她知道，但是并不在意，纤白的手指自顾自着男生的耳朵，声音很轻的质问：「——所以，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就是这句话！
郑清的心脏再次狂跳了两下。
「我不该轻信任何人。」
他喃喃着，声音因为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试图向后退却，两条腿却像被焊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不是他的错，快速跳动的心脏泵出了超量的血液——因为周六被托马斯抽走一千五百多毫升血液，所以这两天他磕了不少补血丸，此时正是血气充盈的时候——滚烫的血液流转全身，不断炙烤他渐渐焦灼的精神。
只是声音干涩，已经是他自制力极强的体现了。
似乎对男生的意志力表示惊讶，又或者对他的回答感到不满，青丘公馆的主人微微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一片洁白如玉的肌肤。
几分钟前，郑清只觉得她这件露背吊带的酒红色长礼裙很漂亮。
现在，他意识到，这条裙子已经不是‘漂亮"这种寡淡的词可以形容的了。女巫只是用极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赋予了这条裙子更丰富、更有层次的深刻内涵。
「只是这样吗？」
她眼波流转，长发轻盈，侧身间几根发丝调皮的飘起，落在男巫脸上，仿佛冬日里引火的桦树皮，点点火星就撩起巨大的火堆。
隐藏在意识深处的香气记忆主动翻滚而出，刺激着男巫的嗅觉，也刺激着他的记忆。滚烫的情绪仿佛火焰般融化了他的意识，把他脑海中许多画面——湖畔殷红的嘴唇、脸颊一点温热、以及实验室里赤裸的女妖，等等——融为一体。
「我不该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拐走……然后让你担心。」
他回忆着上一次苏施君帮他总结错误时的格式，嵌套进这次事故里，全然不顾这个句子是否通顺。
与此同时，说话间，他也强迫自己把视线停留在女巫腰后趴着的那只栩栩如生的纱巾蝴蝶身上，心底揣测它到底是腰带的一部分，还是裙摆的一部分。
苏施君却似乎对他的第二个回答颇为满意，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继续追问：「……还记得我上次说了什么吗？」
「做对事会受到奖励。」
「前一句！」
「……做错事要接受惩罚。」
‘罚"音未落。
郑清便感觉四肢陡然一紧，继而头重脚轻，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被吊在了半空中，环顾左右，束缚着他胳膊与腿的是四条青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女巫的裙角，分明看到女巫飘起的裙摆下蹿出了相同数目的青色。
是她的尾巴！
她用尾巴，把我吊起来了？
男巫心底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试着挣扎了一下，虽然他的肉身强度有了很大提升，但在一位大巫师的真身面前，还是被轻易吊打。
唔，真正的‘吊打"。
「——你觉得我该怎么惩罚你？」
苏施君仰着头，看着呈大字型被吊在半空中的男巫，嘴角微微勾起。
这是郑清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的模样，意外发现她的脸更小、人也更漂亮了。只不过目光顺着女巫精致的面孔微微下移了几公分，他就感觉一股热血陡然冲进脑子里。
滴答。
托马斯费尽心思想搞到的血液，此刻正不受控制的主动离开它们的宿主。不是郑清定力不够高，而是这只大狐狸每次都能玩出新花样。
反倒是始作俑者一脸惊愕，显然没有料到这次的惩罚竟然见了血。
「咚咚！」
青丘公馆的女仆长站在门口，彬彬有礼的打断了书房内的流血事件——
「小姐，郑清少爷，该吃晚饭了。」
女仆长态度坚决的提醒。
「知道了。」
绑着郑清四肢的大尾巴在女仆长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倏然消失，男巫被一股奇异的魔力操控着僵直站在原地，耳边传来公馆主人一本正经的声音：
「——这份文件是你上次委托我给波塞咚买一些巫盟-月下航空公司股票的购买契约，你签个字，然后我们就去吃晚饭！」
郑清看着面前那张古旧的羊皮纸，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没有接过羽毛笔。
而是抬手，擦了擦鼻血，径直按了一个模糊的手印。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五十三章 我需要你的帮忙
第2731章 我需要你的帮忙
吃晚饭前，还玩了一把捆绑py。
对郑清而言，确实是一个全新体验。
这个体验甚至帮他多吃了几碗饭。
整个晚饭过程中，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专注干饭，耳边波塞咚的喋喋不休与郑苏一二三的叽叽喳喳，他恍若未闻，远处毛豆偷偷摸摸的身影，他也视而不见。
就是干饭。
甚至苏施君跟他提及‘注册符箓绘制师’与‘特许符弹制作师’的相关考核计划，他也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没在脑子里留下什么痕迹。
只顾干饭。
离开青丘公馆，在上晚课前，郑清照例去了一趟d&k。
他大抵是吃撑住了，走完了一整条步行街也没消了食，街上有狗子叫，他没回过神，也跟着叫了起来，惹得行人们纷纷侧目。
这愈发印证了一个结论——飘飘欲仙与失魂落魄是近义词，描述着相似的精神状态，都是灵魂不受控制离体而去，只不过飘飘欲仙的灵魂像一个氢气球，飞上了天；而失魂落魄的灵魂像一个铁球，沉进了海底。
郑清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介于二者之间，仿佛一个随风飘摇的蒲公英。
直到晚上睡觉前，萧笑询问他给蒋玉道歉的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准备了什么礼物，年轻的公费生才想起自己的大麻烦。
“礼物？”
他喃喃着，双手举在眼前，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如梦初醒。
“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萧笑摘下眼镜，用袖子粗暴的擦了擦镜片，满脸不可思议：“我之前跟你说过，道歉的形式并不重要，‘诚恳’才重要……而‘忘记’绝对是最大的不诚恳！”
“他晚饭去了一趟青丘公馆。”
辛胖子胖乎乎的手指间灵活的转动着一粒花生米，语气带了一丝悻悻然：“任何一个男巫坐在苏议员旁边，都不可能想起其他女巫。”
这话有些绝对。
郑清有心反驳，却没有丁点儿底气。
半晌。
他才讷讷着，提到自己在进公馆小花园后想到的那件礼物：“……你们觉得，一片四叶草怎么样？可以包裹在一块玉石里。”
萧笑摩挲着下巴，不置可否。
胖巫师则弹起指间那粒花生米，然后张嘴接住。
“对你而言，一片四叶草是不够的，一捧四叶草还差不多。”
他嚼着花生米，倚在床头，膝盖上放着还未审阅完毕的稿件，面露嘲讽：“——我觉得你需要很多‘幸运’才能让别人接受你毫无诚意的道歉。”
“好的，好的，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年轻的助教同学用力揉搓着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哪里错了？”萧笑扶了扶眼镜。
郑清盯着桌上那株快要枯死的向日葵，目无焦距，半晌，才给出一个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经过深刻反省的答案：“——我从出生就错了。”…。。
……
……
隔天周三。
上午第一节课是魔法史。
经过萧笑的谨慎运作，司马同意在这堂课上进行了一次小组讨论，讨论‘一神教兴起对巫师主导地位的影响’，至于组员则由老师‘随机’分配。
“——郑清与蒋玉，你们两个一组。”
讲台上的年轻老师笑眯眯的看了看第一排的女巫，然后又看了看最后一排的男巫，补充道：“至于李萌，你跟唐顿一组。”
她终究还是给小女巫找了个足够靠谱的队友。
蒋玉安静的收拾书本，向教室后排走去；李萌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满脸欢喜——对她而言，只要能远离表姐，跟谁一组都是好事。
郑清旁边的三位男巫，早已非常识趣的避开了这场漩涡。
鉴于萧笑丰富的知识储备，他被魔法史老师赋予了这节课‘助教’的头衔，负责监督其他同学讨论；辛胖子则与张季信成了搭子，这种平时看上去最正常不过的搭配，在今天的教室里反而属于异类。
蒋玉放下课本，面无表情的坐在郑清对面。
郑清桌下的手不自觉的冒了汗，忍不住悄悄在膝盖上蹭了蹭。很多时候，面无表情是比板着脸、或者怒发冲冠等更让人害怕的表情。
“我需要……”
他清了清嗓子，刚说了三个字。
“那我先说。”
女巫似乎误以为他需要准备，自顾自翻开她的笔记本，念了起来：“很长历史中，魔法与宗教被看作是互补的、并不会彼此排斥，要在二者之间划出清晰的界限十分困难……在天使与魔鬼的概念深入人心之前，希腊与罗诸神是凡人们可以企及且与之交易的存在。”
郑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声音很小的请求道。
“——唯一神的超越性力量……嗯？”女巫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男巫说了什么话，眉毛微微蹙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
有表情就是好事。
郑清顿时感觉心底涌出新的勇气，放开交叉着的手指，露出藏在手心的那个玻璃瓶：“……这是昨天我在自己肩膀上发现的一个婴灵，确凿无疑是个死灵，但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趴到我身上的……前几天，嗯，你可能知道了……”
说到这里，郑清忍不住小心的扫了周围一眼。
虽然托马斯的那件事学校并没有要求他签署沉默契约，但出于安全角度考虑，他仍旧听从了校工委的建议，没有将这件事张扬开。
“……我从托马斯的实验室回来后，在校医院经过了非常严格的黑魔法检查与健康监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你知道，校医院里有非常专业的大治疗师，不可能对一个趴在病患身上的阴灵视而不见。”
他啰啰嗦嗦的解释着前因后果，许久，蒋玉才听懂他的请求。
“——你的意思是，”她接过那个玻璃瓶，脸上表情终于不那么生硬了，反而带了一丝担忧：“你怀疑这只婴灵还是跟乌鸦有关？你没有报告学校吗？”
郑清看着女巫的眼睛，心底闪过一丝羞愧。
“我不信任他们。”
他眼神诚恳，语气坚定：“甘宁和托马斯都是学校的人……我没有办法再相信他们了。整个学校，有能力而且能让我相信的人，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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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 初级‘异化’
信任是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礼物不一定是让人受用的，也可以是给人负担的。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蒋玉之所以生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郑清对她没有足够的‘信任"——不相信她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相信她可以承担更多压力，不相信她跟他手挽手即便一起踩进泥坑，也会哈哈大笑。
更让人生气的是，她知道郑清这么做是出于珍惜。
她想当他的眼睛与他一起看同一个方向，而不是当一块被人珍藏进匣子里的玉石。有时候，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
想通了这一点，对症下药相对就容易些了。
郑清只要弥补她被‘忽视"的感觉，给她足够的‘重要性"，比在沉默森林里找一百株四叶草都更有用。
而对于郑清的信任，蒋玉也回馈以相信——她没有煞风景的问郑清，同样在学校里且与他关系微妙的那位月下议会上议员为什么不值得相信；也没有问郑清，萧笑、辛、张季信等人为什么不值得信任。
他相信她。
她接受这份信任。
就足够了。
「——布吉岛与钟山之间有特殊联络渠道。」
女巫小心的捏着尖底玻璃瓶的瓶颈，仔细打量着瓶子里翻滚盘旋着的珍珠色雾气，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最多三天，唔，两天，我会给你一份关于这个婴灵的详细调查结果。如果一切顺利，时间可能还会更短一点。」
听到蒋玉连续三次压缩调查时间，郑清心底的那丝羞愧转而变成了担忧。
「这事儿不急，不急。」
他连连摇头，稍稍加重语气：「……说到底，这个小东西没有给我造成任何伤害，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影响你原先的计划。」
他重新拾起之前的担心，觉得这些事情会给女巫带来额外压力。
女巫玉手轻翻，收起那个玻璃瓶，微微一笑：「吩咐一下的事情而已，没有任何压力……倒是你，回头给我罗列一下你这几天的动线，可以给家里的占卜师剩不少精力。」
动线？
郑清一想到自己昨天去过的青丘公馆，脸蛋儿顿时皱成一团。
「——你俩聊的怎么样了？」
司马杨云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教室角落，注意到女巫脸上的笑意与男巫的苦瓜脸，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背了手，俯下身子，眼神闪闪发亮的看着两位年轻巫师：「萧笑跟我说班里需要搞个小组讨论的时候，我可没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承担得罪一位上议员的风险。」
显然，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郑清突然间不知哪里来了勇气：「……这不关您的事，司马老师。」
魔法史讲师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下一秒——
「……郑清同学，起来给大家分析一下‘一神教兴起对巫师主导地位的影响"，不许使用讲义里的观点！」
……
……
虽然蒋玉给了最多三天的调查期。
但是仅仅过了一天，周四下午分身变形术课前，她就拿到了调查结果——准确说，在郑清给边缘学院的预科生们上课前，女巫就已经拿到结果了，考虑到边缘学院人多眼杂，她最终选择了两人沟通更方便的变形术课前把报告交给郑清。
因为这节时转课程只有他们两个学生。
「没有任何异常？」
郑清匆匆翻完那本薄薄的报告，有些惊讶的接过女巫还回来的尖底玻璃瓶，强忍住拔开瓶塞的冲动，仔细打量着瓶子里那些近乎凝固的雾
气。
蒋玉摇了摇头，顺手把想要顺着她衣袖向里爬的黑宝石猫抖落回桌面。
郑清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自己的铜版书，压住了那黑猫的尾巴，免得它继续乱爬。
「没有黑魔法气息，没有傀儡印记，也没有萨满、祭司、邪术师等偏门魔法的线索，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婴灵。」
女巫整理着上课前的笔记，声音显得很轻快：「家里那位帮忙调查的长辈非常精通阴灵方面的知识，他写的书还被列为学校的教科书，肯定不会看错……用洛卡德交换定律来说，凡所接触，必留痕迹……你不是也说过，这个小东西没给你造成任何伤害吗？」
确实没有。
郑清掂了掂手中的小瓶子，反而愈发纳闷。
黑宝石猫艰难的从铜版书下揪出自己的尾巴，然后仰了头，眼巴巴看着那个在男巫手中上下翻滚的玻璃瓶，一脸的跃跃欲试。就连白玉猫也从女巫领口钻了出来，盘着尾巴，蹲在她的肩头，矜持而渴望的看着那个小瓶子。
郑清自是不在意两只猫的眼神。
「那它是怎么爬到我身上的？」
他掐着瓶底与瓶口，把它举在半空中，迎着窗外的阳光，似乎觉得这样可以看的更透彻些：「——不夸张的说，现在就算一只蚊子想要落在我身上，都需要给学校打份报告。」
这句略显俏皮的话顿时把女巫逗笑了。
「大概真的是‘机缘巧合"。」
蒋玉伸出手指，逗弄着黑宝石猫，转移着它的注意力：「就像学校每年都有人在林荫路下经过时，头上落下一泡鸟屎，家里那位长辈说，这类婴灵对气息最是敏感，很可能嗅到某些它非常喜欢的气息，所以贴了上去，对绝大部分巫师都没有任何伤害能力……呀！小心！」
被她忽略的白玉猫张开爪子，气咻咻扑向半空中的玻璃瓶。
郑清眼疾手快，一手翻转收起小瓶子，一手顺势将那张牙舞爪的白玉猫捞起，免得她扑空后掉在地上摔坏。
女巫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掐着的黑宝石猫脖子。对他们这些初学者而言，想要磨合培养出一个趁手的‘分身模子"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事情。
黑宝石猫吐着舌头，两条前腿扒住女巫的手指，一副赖上她的模样。
「——很高兴看到你们的宝石猫有了更强的灵性，这是进行‘分身变形术"下一步练习的重要基础。」
说第一字的时候，老姚还在门外，一眨眼，他就出现在两个年轻人身旁，手里捏着烟斗，笑眯眯打量着两只宝石猫：「今天这节课堂上，你们可以尝试着进行初级‘异化"，看看你们对这两具‘分身"有多少掌控力。」
两只猫不约而同坐直身子，警惕的看向这个不怀好意的老头儿。
话音未落，姚教授便大手一挥，拨开了原本就稀稀拉拉的桌椅，在教室中央腾出一大片空地，然后他又打了个响指。
砰！
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便突兀出现在年轻的男巫与女巫身旁。床单被罩枕头都是崭新的，颜色也与九有学院的院色一般无二。
蒋玉白净的脸蛋唰的一下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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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 非正常变猫
或许因为容纳了不属于它们的灵魂。
黑宝石猫与白玉猫的体型骤然涨大了一圈，从可以握在手心把玩的大小，变成了比攥着的拳头稍大的模样。
刚刚苏醒的白玉猫似乎还没找回巫师的感觉，仿佛一只真正的小猫，拱着背，蹲在沉睡的女巫手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警惕的打量着床边那道极其高大的身影。它周身溢出的魔力在玉石边缘形成一圈朦胧的光影，仿佛一圈受惊后炸起的绒毛。
与白玉猫相比，黑宝石猫表现就异常许多了。
郑清从睡梦中醒来，只用了几秒钟，就接受了自己变成一只猫的现实——或者说，他早已习惯当猫了——它熟练的抻了抻懒腰，张开的爪子踩着松软的床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像只真正的猫那样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巴。
「感觉怎么样？」
床边传来传奇巫师探询的声音，老姚手里拿着烟斗，低头看着床上两只小猫。郑清注意到他的烟斗里没有烟丝，也没点着，却清楚的嗅到了一丝清晰的烟味儿。
「跟平常变成猫后感觉没什么两样。」
黑宝石猫抖了抖耳朵，沿着本体的胸口一直向上，最后蹲在自己的下巴上，好奇的打量着沉睡的男生：「——等等，为什么我还清晰的记得睡着前的经历？您不是说分身活动的时候，会忘记很多本体的记忆吗？」
「显然，你已经忘了我说那句话时用了‘大概"这个词。」
老姚吧嗒着烟斗，很有耐心的提示黑猫：「而且，你也忘了我说过，巫师跟巫师不一样，有的精神强大的巫师，能够清醒的记得梦中与醒来后的所有经历。」
黑宝石猫闻言愣了愣，提起的爪子在半空中凝滞了几秒。
教授好像确实说过那样的话。
但朦朦胧胧，却记不清楚，像极了醒来后对梦境的记忆，唯一的区别在于，梦境在醒来后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而老姚说过的话，在祂提醒后，却隐隐有种越来越清晰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精神强大的表现？
它有些不确定的放下爪子。
然后它想起另一个问题。
「我有些不明白，教授。」
黑宝石猫盘着尾巴坐下，规规矩矩举起另一只爪子，看向床前那道在猫眼里异常高大的身影：「——如果我变成猫后会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四处溜达玩耍，那它怎么代替我去休息呢？我记得您说过，分身变形术对现在的我们最有用的，就是它可以替我们休息，对吧？」
「而且您在课堂上提到过‘唯一性"这个词。」
另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兀响起，惊的黑猫下意识绷紧身子，回过头，才愕然发现开口的竟然是白玉猫，此刻它正费力的用两只前爪压着她笔记本的两角，翻看自己曾经做过的笔记，头也不抬的补充道：「您说过，‘巫师的身份具有唯一性，不受时间因素影响"，也就是说此时的我就是彼时的我，这岂不是意味着我变形前与变形后都一直清醒着吗？这种持续清醒会给精神造成巨大压力吧，怎么会代替我们休息呢？」
说罢，它抬了头，眼巴巴看向变形术教授。
黑猫也忙不迭点着头，感觉白玉猫每句话都说在了自己心坎里。
老姚把烟斗从嘴边拿开，先愉快的冲小白猫打了声招呼：「醒了？感觉怎么样？唔，能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感觉应该不错。」
白玉猫赞同的点了点头。
「开始有些迷糊……现在清醒了，非同一般的清醒。」
说话间，她向前挪了两步，坐在自己的笔记本间，像真正的女巫那样蹙着眉，仔细分析道：「与我变成猫后的感觉完
全不一样…虽然认知有了轻微扭曲，但我可以清晰认识到我是蒋玉。跟您之前说的一样，不论我现在是什么模样，我就是我。」
「非常好。」
教授挑了挑眉，一副略显惊讶却又不出预料的模样：「你们两个都很好的跨过了‘认知障碍"的关隘。我以前给你们讲的‘认知干涉"里，最重要的‘个体的认知思维模式"就是这个……它对你们成功进行分身变形至关重要。普通巫师在这一步往往会出现认知混乱，即便练习过‘归一法"的人，也需要经过反复多次变形，才能收敛游走后散乱的意识，真正清醒过来。你们两个一次成功，很好，非常好。」
他丝毫没有吝惜夸奖之词，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教授，蒋玉现在能开口说话，是因为‘唯一性"的影响吗？」
黑宝石猫听着两人用各种名词交流，只觉得头昏脑涨，但在白玉猫面前却不能露怯，为了避免自己表现的像个学渣，所以努力从核桃仁大的干瘪脑花里挤出一个名词，试探着问道。
老姚把烟斗嘴里，思索了几秒钟。
「可以用‘唯一性"解释，但不够精确。」
他皱着眉，似乎在思考怎样才能给一个笨蛋解释清楚这个复杂的问题：「——比唯一性更恰当的词是‘专注"，因为她足够专注，完整保留了自己的认知思维模式，没有误认为自己是一只猫，所以才能开口说话。与之相反，普通巫师施展的变形术，因为需要改变个体的认知思维模式，会在变形后接纳自己的新身份，所以无法开口说话。魔法的美妙就在这种微妙的细节之处……至于蒋玉同学的另一个问题。」
教授把烟斗从嘴边拿开——郑清不知道他一直叼着一个没塞烟丝、没点火的烟斗有什么意义——在床边敲了敲。
「你觉得自己一直保持了清醒，所以精神会很累？」他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否定，而是继续反问：「那你想想，你白天忙碌一整天，晚上睡着后做一晚上梦，醒来后整个人是疲乏还是精神？」
「做一晚上梦很累。」黑宝石猫对此很有发言权。
「但似乎并不会对白天的精神造成很大的影响。」白玉猫犹豫着，补充道。
「就是这个意思。」
教授举起抓着烟斗的手，稍稍放缓语速：「我之前就强调过，你们操纵分身的过程类似于做梦……而做梦不会对你们精神造成格外负担。是否做梦并不是区分睡眠质量的关键，好的深度睡眠可能做梦，糟糕的浅层睡眠也可能无梦。
另一方面，当你们使用分身活动的时候，没有任何精神负担的肉身会得到彻底的‘放空式"的休息，反过来会反哺你们的精神。
肉体与精神的二元转换，就像阴阳鱼的首尾相连，始终处于无限逼近与交互的状态，不存在一个僵硬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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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章 精力魔药的两种表现形式
第2735章 精力魔药的两种表现形式
“这就是您之前提到过的精力魔药吗？”
郑清感觉自己终于跟上的课堂节奏。
“不完全是。”
教授顺手翻了翻黑猫面前的讲义，指着其中一个名词解释道：“分身变形术可以让巫师在短时间内得到很好的休息效果，是因为它相当于一个强制的、快速的、进入深度睡眠的方式……对初级异化阶段的巫师，这种‘梦境隔离’与‘二元转换’的方式已经可以达到快速恢复精力的效果了，某种意义上，把它当成精力魔药并不为过。
但对中级同步及以上阶段的巫师而言，这种单纯依靠二元转换获得的休息感并不能完全满足巫师需要。真正的精力魔药其实隐藏在你们这些分身里。”
说话间，教授抓着烟斗，敲了敲黑宝石猫的脑袋。
叮叮作响。
黑猫抬起爪子，抱了头，眼泪汪汪，只觉遭了无妄之灾。
“——到了中级同步阶段，巫师可以开始尝试在本体清醒的时候，操纵分身活动，只不过受精神强度与操纵熟练度等多重因素影响，分身无法进行高复杂性活动。因此，睡觉就成了这一阶段分身们的最佳选择。
这样，当本体正常活动时，分身休息；本体疲惫时，解除分身变形术，然后通过分身休息获得的精力便会源源不断传回本体——事实上，即便在初级异化阶段，部分敏锐度较高的巫师也可以从分身上体会到轻微的精力恢复的感觉。”
说到这里，教授‘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醒来！”
黑宝石猫眼前一黑，郑清耳边却响起一道悠长清越的钟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钟声越来越响亮，直到他被吵的受不了，用力挣扎着、重新睁开了眼睛。
世界再次恢复了正常。
不需要过多解释，他立刻明白通过‘入梦术’介入的分身变形阶段刚刚已经结束了。
“……虽然完全可以等你们慢慢‘醒来’，但考虑到我们还在课堂上，直接让你们呼呼大睡一整节课，教授联席会议那边该找我麻烦了。”
老姚抓着烟斗，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指了指两人身前的宝石猫：“很多魔法第一次使用时感觉最敏锐……现在，你们先别着急起身，握住自己的宝石猫，闭上眼，仔细体悟一下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要说出来，先默默感受。”
两位年轻巫师从谏如流。
郑清闭了眼，握住自己的黑宝石猫——从他醒来后，这只猫就仿佛失去了活性，像一个真的宝石猫雕塑般，趴在他肚皮上一动不动——甫一入手，一抹冰凉便从猫身上涌入他的手心，沿着手三阳经一路向上，刺激着他的肩、颈、颊、鼻、耳、眼等部位，让他有种烈日下畅饮冰泉的清爽感。
就像服用了精力魔药，源源不断的精神由外而内涌出。…。。
郑清心底产生一丝恍然，对老姚之前那些繁琐枯燥的讲解突然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同时，他也对掌握这道魔法有了更强烈的迫切。
……
……
分身变形术课结束后。
郑清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教室。
而是第一时间把老姚堵在了讲桌旁，拿出了那个装了婴灵的尖底玻璃瓶，想获得更权威的咨询。
蒋玉也很感兴趣的站在一旁，没有着急走。
“你想知道什么？”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非常耐心的给了两位年轻巫师些许课后时间。
“这头阴灵是周二下午我去青丘公馆的时候，苏议员在我身上发现的……”
郑清试着用最简洁的语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同时把蒋玉的调查结果也一股脑说了出来：“……总而言之，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我还想让您帮忙掌掌眼。”
他讨好的看着面前的传奇巫师。
老姚咬着烟斗，不置可否，只是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尖底瓶，漆黑的眼珠间隐隐闪过一抹抹绚丽的光华，片刻后，他才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确实没看到什么异常……你家是哪位长辈帮忙检查的？”
他看了女巫一眼。
蒋玉没有丝毫犹豫：“是冲妙先生。”
“蒋宗英？那没问题，他对阴灵的了解在联盟里都是出了名的好。”教授显然知道蒋玉那位长辈的名号，转而看向郑清：“——以我的眼光看，这个阴灵同样没有太大危险。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替你把它收走。所以，你也不要太风声鹤唳。要知道，命运除了会安排因果外，还会安排巧合与意外。这只婴灵就像你经过林荫路时从树上落下的一片枯叶，恰好微风拂过，枯叶落在了你的肩膀上。这个世界，并不是你看到的每一片落叶都有缘由。擦肩而过才是生活中最大的公约数。”
郑清终于彻底安心了。
“那这头小婴灵就交给您了！”
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战利品’，同时好奇的追问：“我只是记得，学校的守护法阵可以清理一切魑魅魍魉，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婴灵？”
理论上，婴儿状的阴灵比成年人的阴灵更罕见，婴儿脆弱的精神很难支撑它们成功转化。在布吉岛上，成年阴灵都会被迅速捕捉，遑论一头小婴灵了。
“魔法世界最的那颗果子就是‘奇迹’，在布吉岛这片魔力汇聚的地方，也最擅长诞生奇迹。”教授没有正面回答郑清的问题，而是从两个方向侧面解释着“……另外，这个婴灵只是一只单纯的阴灵，阴灵里也有好有坏，如果有选择，它也不想成为阴影里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半晌，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就像托马斯。”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郑清还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那里曾经被前助教先生剜过肉、抽过血。
教授显然注意到的男生的小动作，扯了扯嘴角：“对很多人而言，过去就像一个漩涡，在你意识海最深处安静的旋转着，如果某天你靠的太近，很容易就会被吸进去……然后彻底沉沦在那个大漩涡里。托马斯就是这样陷在里面了，尼娅是他心底最大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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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 考试通知
第2736章 考试通知
姚教授关于漩涡的说法，让郑清心有戚戚。
只不过，他的感慨并非来自托马斯和尼基塔间略显扭曲的执着与坠落，而是来自‘漩涡’这个词所能表达的微妙且精确的耦合。
就像命运。
越是梳理这段时日发生的大小事情，郑清越是对冥冥中或许存在的命运感到敬畏。
举个很小的例子。
黑狱之战与乌鸦进行非法的魔法实验，看上去似乎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但命运的漩涡却将它们牵扯在了一起——乌鸦导致学校两名教职叛逃这件事，最终没能在联盟内掀起狂风巨浪，最大的原因在于黑狱之战后，爱玛教授升任第一大学副校长。
爱玛教授是阿尔法学院的前任院长，而掌握联盟内舆论资源的巫师家族们，或多或少都要照顾自己人的面子，所以不约而同淡化了学校的这两件丑闻。
否则原本就因为实力不济而备受质疑的爱玛教授，地位肯定愈发岌岌可危——这对所有阿尔法人都不是个好消息。
用老姚的话来理解，命运就像一个漩涡，在很多人的好奇心外安静的旋转着，如果某天你忍不住靠近想看看它长的什么模样，很容易就会被吸进去。
郑清感觉，自己现在就正自觉或不自觉的陷入乌鸦们的命运漩涡。
而且越陷越深。
这让他颇感心烦，晚上回了宿舍，洗漱时在水槽边发现一只匆匆爬过的蟑螂，忍不住向博士抱怨起来。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年轻的助教同学心烦意乱的摔打着湿哒哒的毛巾，语气有些不快：“哪里都能看到这些家伙……在家能看到，在学校也能看到，在校内能看到，校外也能看到……没完没了！博士，有没有什么驱逐蟑螂的魔法？”
黑宝石猫蹲在书桌上，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刚刚走出盥洗室的男生——经过郑清几个小时的摩挲，它已经重新恢复了活性，而且隐约间灵性变得更强了。
“魔药调配请找胖哥儿，谢谢。”
萧笑趴在桌子上，正用一根羽毛笔逗弄着黑宝石猫，闻言，头也不抬的懒洋洋答道：“——不过，你在意的真的是蟑螂吗？”
“不是它们还有谁？”
郑清绞着手中毛巾，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虫子绞死——自从小精灵们住进青丘公馆，403宿舍的生活舒适度开始明显下降。
“乌鸦。”胖巫师以记者特有的敏锐性抢答了这个问题。
郑清被这个词噎了一下。
感觉像是吞咽了一口干涩的黑面包。
半晌，他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婴灵吗？下午上课的时候，我让老姚帮忙掌了掌眼，他也说没有任何问题……蒋玉之前让家里长辈帮忙看，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这不是很好吗？”萧笑有些困惑的抬起头，显然不明白郑清在烦恼什么。因为这一瞬间走神，手中的羽毛笔立刻被黑宝石猫扑到了。…。。
郑清瞥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小猫，又叹了一口气。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他把毛巾一圈圈勒在自己手腕上，低头盯着渐渐紫涨起的手心，仿佛看到了一条正绞杀猎物的蟒蛇，一点点看着目标窒息：“——以前的我可没有这么敏感多疑。”
“某种程度上，这算一种进步。”
辛胖子也把注意力从自己的稿子上挪开，宽慰起舍友：“按照老派巫师们的观点，多疑的巫师才是优秀的巫师……像你一年前那样干脆利落的在毫不知情的魔法契约上签字，倒是不多疑，就是太蠢了。相对而言，多疑一点，起码活的时间更长。”
郑清顿时感觉有些扎心。
而且是两面扎。
他松开绞死的毛巾，抖了抖，敷在脸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就不明白了……魔法那么大，为什么大家不能互相之间离得远远儿的，各自圈一块地，自己搞自己的魔法研究……为什么妖魔要撩拨巫师，星空要窥伺大地呢？”
“这种事永远都只有一个原因。”
萧笑扶了扶眼镜，语气尖刻的说道：“因为每个巫师都想触摸真理，但他们却选择了不同的路径，而世界上的资源并不能支持大家尝试所有路径……于是就有了分歧，分歧产生矛盾，矛盾爆发冲突……然后是死亡，然后是新的轮回。”
“另外，巫师社会的慕强情节也不是圈地自萌能解决的。”
胖巫师从另一个角度补充道：“某种意义上，巫师与灯火虫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趋光性的生物。当我们无法创造自己的光，就会被别的光所吸引……用维度论的概念解释，这是高维对低维的天然引力。”
郑清没料到随口吐槽竟然引来这么严肃的讨论。
他现在可没有探讨魔法哲学的心情。
咚咚！
阳台外传来熟悉的敲击玻璃的动静，顿时将三个男巫的注意力全吸引了去。
郑清迫不及待挤了过去，挂好毛巾，打开窗户，将一只青色的纸鹤放进屋子里。纸鹤几乎一头栽进郑清怀里。
他谨慎的拎起纸鹤翅膀，愕然看到翅尖处戳了一个小小的印章，上书‘安全’两个字。
男生下意识看向窗外。
虽然透过黑黢黢的夜幕，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夜幕下肯定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谁的纸鹤？”里间传来胖巫师好奇的声音。
“我的。”郑清闷声答道，站在阳台门口，却没急着进门。
“什么事？”萧笑显然注意到男生举着信纸的迟疑表情。
郑清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终忍不住挠了挠下巴：“——是两个考试通知，一个是‘注册符箓绘制师’，一个是‘特许符弹制作师’。通知说，这周六日两天要进行相关科目考核，让我提前做好准备……但为什么我的考场都在魔咒课教室？”
如果不是通知末尾有两个考核委员会、三叉剑以及第一大学应用魔法研究院的公章，他简直以为谁在跟自己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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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章 关于考试时间
第2737章 关于考试时间
“下课！”
塞勒乌斯教授整理着桌子上的讲义，目光在教室里逡巡片刻，最后落在郑清身上：“……郑清同学？你先别着急走……嗯，有些事情跟你说一下。”
“好的，教授。”
郑清迟疑着点了点头，一边假装手忙脚乱的收拾课本与刻刀，一边在心底疯狂回忆自己为什么会被教授点名。
班上其他同学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着，向教室外走去。
这节课是‘符兵的制作与维护’——相对于近古方术学之类的大课，符兵制作与维护课上的同学与郑清几乎没有交集，所以类似课程他不需要刻意隐身——对郑清而言是一节周五的时间转换课，但对其他人而言只不过是一节普通的全校性选修课。
当然，因为课程难度较大，所以对学生要求也很高，塞勒乌斯教授一般只招收三年级及以上，在符箓学或炼金术上成绩优异的学生，教学方式也采取小班教学——就像这个班里，整个班学生人数只有十一位。
这种课，极少有学生会被教授留堂。
也难怪其他人感到好奇。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郑清才磨蹭到讲台前——虽然他依旧没有猜到自己为什么会被留堂，但想来最多不过是上节课的作业不合格，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塞勒乌斯教授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刚一接触，郑清就抢先开口认错：“抱歉，教授，因为上周要给边缘学院的学生们批改作业，还要完成助教团的小手任务，所以用在课后作业上的时间有些紧张……”
“唔，稍等，请稍等一下。”
黑色鬈发的教授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眼神带着一丝困惑：“什么批改作业、小手任务……你的课后作业有什么问题吗？”
郑清下意识摸了摸塞在腰带里的时间转换沙漏，只想把时间跳转回一分钟之前。
所幸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免去了他去丹哈格走一趟的风险。
“我以为您找我……”年轻的助教同学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之色。
“不不不，我想跟你谈的是明天的考试。”
塞勒乌斯教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摆摆手：“相信你已经收到学校的通知了。明天上午的‘特许符弹制作师’我是监考老师之一……”
“您是监考老师？”郑清顿感惊喜交加。
“之一。”
塞勒乌斯教授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最重要的一个词，然后强调道：“你不要奢望我能在考场上帮到你，事实上，因为这个考试涉及高风险作业领域，所以联盟会派遣由三叉剑为代表的审查官与我们一起监考。”
郑清依稀记得苏施君提过这种可能，所以并为表现出惊讶，只是对教授明确表示不会放水感到一丢丢失望。…。。
“——而我之所以找你，是关于考场与考试时间的安排。”经过一系列铺垫，塞勒乌斯教授终于聊到正题：“考试委员会注意到你的考试时间与上课时间发生了冲突……明天上午你还有课要上，对吧？”
“两节课。”
郑清正为这件事感到头痛，连忙补充道：“一节律令九章，一节敕令学……我是不是可以申请延期考试？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昨天晚上收到考试通知后，他就注意到这个时间冲突了，原本打算上午课程结束后先去办公室找老姚，没想到却被监考老师提前截胡。
“你明天上午有两节课？”
“对，其中敕令学需要通过时间转换来弥补时间不足。”男生飞快答道。
教授曲着手指，慢慢敲打着讲桌，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如果没有记错，你这节课的时间也是时间转换来的？”
“是的，教授。”
郑清老老实实答应着。
塞勒乌斯教授微微颔首：“既然你有这样的优势，我建议你向校工委提出申请，明天上午增加一次时间转换的机会，这样可以在不影响你课业的情况下完成考试。”
“这样不会很危险吗？”郑清现在对风险格外敏感。
如果明天上午增加一次时间转换，意味着同一个时间线上同时有三个郑清在不同地点‘活动’，不需要多少魔法理论支撑，朴素的逻辑思维就能告诉他这件事有多危险。
“只是听上去有些危险。”
塞勒乌斯教授笑了笑：“这件事并不比在课堂上联系变形术，或者在天文塔观测星星更危险。在学校里，守护法阵会梳理一切错误的时间，而你的申请如果通过，相关动线又非常固定，所以风险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总之，我建议你优先向校工委提交申请，如果他们不允许，我们再考虑延期补考的可能性。”
‘再考虑’三个字很能说明问题。
郑清怀疑塞勒乌斯教授已经占卜过结果了——或者以前有相似案例——否则他不会把时间安排的这么紧张。
但另一方面，他又对增加时转次数申请被通过的概率表示怀疑。
因为他现在‘安保’级别比较高，就像现在，因为时转的缘故，学校需要同时派遣两支护卫小队在两个郑清附近执行安保任务（相对于派遣一支小队跟随郑清一起调整时间线，在郑清时间线外安排护卫效率最高、费用最低）。
倘若他再把漏斗转一圈，那么学校又需要多增加一批人手，即便按最低三人护卫小队的规模来计算，也需要同时派遣九名精英巫师执行这项任务，而且还要注意规避这些巫师对异常时间线造成干扰的可能性。
虽然脑海闪过这么多念头，但面对塞勒乌斯教授鼓励的眼神，男生最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好的，教授。”
“嗯。”
教授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向外走，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男生：“对了，你认识蒋千里吗？”
蒋千里？
学校有两个蒋千里，一个是炼金术方面的教授，另一个则是社会学方面的教授——尤其后一位蒋千里教授，还是蒋玉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不知他说的哪一个。
但不管哪一个，都是蒋玉的长辈。
男生迟疑了几秒，含糊道：“唔，是我一个朋友的长辈，但我没有见过——”
“只是朋友的长辈？”
塞勒乌斯教授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诧异：“原本他是‘特许符弹制作师’的监考官，但进行资格审查的时候，他被判定需要执行特殊关系回避政策……总之，你不需要对明天的考试有过多担心，正常发挥就好。”
郑清乖巧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敢肯定自己跟那位蒋教授有什么特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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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 不许动爪的言外之意
“我们保护的是他的本体，而不是分身。”
欧内斯特老人淡淡的扫了一样黑猫消失的方向，嘴唇微动，声音在其他四个灰袍巫师耳边清晰响起：“——就算那只黑猫被河童拖进临钟湖底，或者被其他野猫揍了，本体最多受到一点惊吓，并无大碍。但如果我们多此一举，分出人手去保护黑猫，万一本体这边出了疏漏，就得不偿失了。”
说到这里，老巫师稍稍停顿了几秒，突然呵呵笑了一声：“——再者，年轻人，多多少少总要有点隐私。一天到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他不自在，我们压力也大。适当放放风，他可以调节心态，我们也能轻松点。”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403宿舍里，熟睡中的郑清自是不知道屋里屋外的这些讨论。
宿舍外，消失在夜幕中的黑宝石猫也不知身后的七嘴八舌。
月光透过树梢落在地上，留下一块块斑驳的阴影，落在黑宝石猫身上，照出一抹抹澄澈的光晕，让它感觉清爽宜人，心情极好。
连带着途中受到双尾松鼠扔松塔挑衅，它都可以一笑置之。
许久没有来猫果树。
树上的‘果子’似乎又多了几颗。
似乎担心稍微用点力就会把它打死。
但这丝毫不影响它仍是猫果树屈指可数的大型猫之一。
然后，一个巨大的巴掌打断了黑宝石猫的计划。
郑清琢磨着，那大猫或许还是好意，不想让它这只‘新来’的小猫挑战猫果树之主的威严，所以才小惩大诫。
黑宝石猫挺了挺胸膛，扯直耳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威严一些，但宝石质地的喉咙却把它的声音变得清脆了许多，以至于森林猫听到它的呵斥后，只是歪了歪脑袋，就一巴掌把它‘拨’落树下了。
动作异常轻柔。
黑猫抬起头，拦路的是那只挪威森林猫。
“是我！让开！”
但抬起爪子，与迎面那只与它脸大小相仿的爪子比对后，黑宝石猫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黑猫，只是个分身，他现在的体型，似乎大概好像不是这只森林猫的对手。
此刻，它正伸出一条前腿，张开爪子，把黑宝石拦在了王座边缘之外。
它这么想着，愉快的向自己的王座爬去，想在白玉猫来之前，把冰凉的王座捂暖和一些。
黑宝石猫蹲在地上，仰着头，数了半晌，都没数清自己现在有多少部下。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春夏之交，对森林猫这类长毛猫并不友好，它身上那袭冬日里威风暖和的长毛，此刻掉落了许多，整只猫都变得有些斑驳了。
这么一想，它愈发感觉沮丧。
作为猫果树上数一数二的‘大果子’，这只森林猫曾经几次试图挑战黑猫的首领地位，均铩羽而归。所以今天被这大猫拦住后，他脑海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贼厮猫又来讨打。
当白玉猫来到猫果树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拳头大的黑宝石猫仰着头，冲树上口吐芬芳，而挂在枝头的果子们，三三两两睁开眼睛，好奇而又困惑的看着下面的新成员，不知它在闹腾个什么劲儿。
“——终于知道古代帝王为什么要造虎符了。”
黑宝石猫看到白玉猫后，立刻收敛了几分，却仍忍不住抱怨道：“我只是换了个形象，它们竟然不认我了！简直岂有此理！难道一个馒头变成花卷，就不是主食了吗？下次我要带一枚定制戒指来，让树上每一只猫都记住那枚戒指！唔，戒指要虎头纹饰，用来充当猫果树的‘虎符’再合适不过了！”
白玉猫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抱怨。
认真思索片刻。
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它们做的没错儿。这些猫能在‘你’不在的时候，维护你在猫果树上的存在感，说明你这个猫果树之主已经被它们彻底认可了。”
她一边肯定着猫果子们的反应，用一句话夸了树上树下所有的猫，然后才委婉的纠正了黑猫最后那个比喻：“……现在的问题是，你并不是一个变成花卷的馒头，你就是一个花卷。这个时间段，馒头应该正在你床上睡觉吧！”
这话有理。
郑清顿时醒悟，自己现在是分身，是一个与本体相对独立的存在，而非本体的变形。
沉默片刻后，黑宝石猫扯了扯耳朵，抬起爪子捋了捋嘴边的胡须，非常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唔，突然听到你用这种形态说话，还有点不太习惯。”
这句吐槽倒也不全然是在转移话题。
以前猫果树上下几十只猫，就黑猫一个能说人话的。
今天白玉猫也开了口。
确实让黑猫有些许不适应。
听到黑宝石猫的吐槽，白玉猫飞了他一眼，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听说你明后两天要参加两场资格认定考试？是哪两门？准备的怎么样了？”
“注册符箓绘制师和特许符弹制作师。”
对于明后天的考核，黑猫心底也没多少把握，但在白玉猫面前，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样：“——至于准备，应该差不多吧。当初凑学分的时候，苏……我是说，教授特意选了我最擅长的科目。”
这两个资格考试是苏施君推荐的，他差点说漏嘴。
“……不过说起明天的考试，”黑猫想起上午塞勒乌斯提及的那件事：“我记得蒋千里教授是你的长辈，对吧？”
“两个都是。”白玉猫言简意赅的答道。
“唔，据说学校原先安排他担任特许符弹制作师的监考官，但他最后却因为执行特殊关系回避政策，没能成为考官……这事儿你知道吗？”
“特殊关系回避？不清楚诶。”白玉猫一脸茫然，竟意外有些可爱。
黑猫忍不住抬起爪子，抚了抚白玉猫洁白如玉的脊背，玉、石相碰，如佩玉鸣鸾，白玉与黑宝石溢出的魔力交织在一起，在猫果树下渲染出一片瑰丽的色彩。
“别动手动脚的！”
她抖了抖耳朵，警告般轻哼了一声，却并未躲开黑猫的爪子。
黑宝石猫眨眨眼。
哧溜！
它用嘴巴蹭了蹭白玉猫的背。
第九百六十二章 资格考试
五月一日，周六。
大二下学期，开学第十周。
第九周是期中考试周，因为提前毕业的缘故，郑清与蒋玉并不遵循学校的一般教学计划。他一度以为自己毕业前都不用担心任何考试。
但仅仅过了一周，这个‘以为’就被宣告为仅仅是一种侥幸。
周六上午第二节敕令学结束后，郑清没有像往常那样匆匆前往食堂，而是一边就着牛奶狼吞虎咽的嚼着早已准备好的咸肉三明治，一边找了一间空教室，将自己的沙漏又转了一圈。
昨天中午与塞利乌斯教授交谈后，郑清立刻向校工委提交了‘额外使用时间转换器’的申请报告。
原本他以为这种涉及时间线调整的报告第二天才会有结果。
但当天下午，实践课刚刚结束，希尔达就拿着校工委给的回执叫住了还没来得及溜走的‘助教学生’。
“你额外使用时间转换器的申请被批准了。”
实践课老师摸了摸耳朵上的铜钉，仔细打量着那份刚刚收到的羊皮纸，一脸郁闷：“见鬼，我们的安全监控的范围增加了近百分之四十！”
郑清头皮有些发麻。
导致他进考场的时候还在不断打嗝儿，惹得教室里其他人纷纷侧目。
……
郑清难免有些不适——但考虑到早餐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六个多小时，为了能在接下来三个小时的考核中保持清醒，他必须抓紧时间补充一些能量——重新回到三个小时之前，郑清莫名有些胀气，即便一口牛奶分成七口咽下去也无济于事。
“——总而言之，”希尔达抖了抖手中的羊皮纸，斜乜着自己的年轻同事，稍稍加重语气：“你一定要严格按照申报表上的动线移动……如果因为你在时间线上乱跑脱离我们保护范围，最后被乌鸦抓去割掉不该割掉的地方，以后你就不必去猫果树了。”
因为是第一次吃着东西颠倒时间。
自从托马斯叛事件后，郑清已经知道希尔达也是护卫队的一员了，所以两人闲聊时从不避讳这一点。
男生冲坐在窗边的紫发女巫打着招呼。
他不怀好意的瞟了一眼郑清的下身。
但现在，他已经能淡然的面对这一切，甚至还可以愉快的与认识的人挥手打招呼。
……
“中午好，杰索普小姐！”
“辛苦了！”男生干巴巴的倒着谢。
倘若是一年半以前，受到这类视线的洗礼，他少不了涨红了脸，掩面而走。
他感觉自己在这些护卫们眼中似乎没有任何隐私了，不知道这些家伙背后互相交换过多少自己的情报，连‘猫果树’这样的词儿都能自然而然说出口。
维奥莉特·杰索普，高级助教，与维克多、托马斯等人一样，都是学校九九级毕业生，加上希尔达、星野源等几人，一起组成了现任代理团长张羽的核心班底。
郑清在入学专机上就见过这位女巫。
后来在校猎赛、冬狩、以及黑狱之战中，他与维奥莉特也都断断续续打过几次交道，虽然没有太多往来，但勉强算是熟人。
“早上好。”
维奥莉特纠正了男生的用词，同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郑清倒是不觉得紫发女巫没礼貌，她向来就是这幅冷淡性子。
但她说‘早上好’的时候，郑清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又回到了三个小时之前。
一早上忙坏了，完全忘了时间。
及至坐下，把三明治全塞进嘴里后，他喝着牛奶环顾左右，然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穿着带颜色的袍子。
带颜色的袍子代表学生身份。
整间教室，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穿着非常正式的黑袍子，散发着属于‘社会人’的‘浑浊’气息。每个人都在自己位置上安静的翻看材料，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来回走动，气氛显得异常干净。
这一切都与在校生们的风格截然不同。
年轻的公费生忍不住在自己位置上扭了扭，很想把这个发现跟其他人分享一下。只可惜萧笑与辛都不在身旁，令人憋闷的很。
九点整。
教室门准时打开。
整个屋子似乎瞬间活了过来——收拾书本的、调理呼吸的、抓紧时间给太阳穴涂抹清凉油或者烧一张清醒符——这种安静却热闹的氛围让郑清莫名感觉之前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呼吸似的。
三个穿着黑袍的巫师前后脚进了屋子，郑清一个都不认识，只有为首的那个方脸巫师，他隐隐有些眼熟。
“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
为首的中年巫师没有浪费丁点儿时间，语速很快的介绍起他的几位同僚：“我是本次‘注册符箓绘制师’的监考老师，多拉格·巴顿……”
他说到自己名字后，郑清顿时想起，这位巫师是魔法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曾经在甘宁的课堂上听过他的名字。
只不过让一个研究魔法生物的巫师来监考符箓师，不知是出自什么考量。
“——这位是三叉剑派出的监考官，高级专员，将计州先生。”
多拉格·巴顿指了指身侧，一位脸色青白的巫师向前一步，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阴沉。
郑清记得蒋玉说过，巫师界姓‘将’的大多数都是僵尸族出身，只看这位监考官的模样，八九不离十了。
“——以及巫师议会派遣的第三方监督员，格里高利·勒庞先生。”
方脸的监考老师指了指最后一那位圆脸男巫，待其打过招呼后，话锋一转，熟练的宣读起考试规则：
“……我谨代表第一大学，欢迎将专员与勒庞先生的到来，也欢迎诸位考生参加由巫师联盟主办，第一大学与巫盟调查局协办的‘特许符弹制作师’资格考试。
虽然大家都参加过很多次考核了，但在这次考试前，我还是需要提醒大家一些事情。
首先，很显然，本场考试禁止作弊——包括但不限于使用福灵剂、辅助绘符构装、以及其他短时间提升智力与动手能力的魔药与魔法仪式。一经发现，成绩作废。举报者，经核实可以获得一定加分奖励。”
第九百六十三 注册符箓绘制师
第2741章 第九百六十三 注册符箓绘制师
“——注册符师的考核分为两个部分，上午是理论考试，下午是实践考试。”
“理论部分，包括基础符箓、符文结构、符脚密文三门主科目，以及云篆、阴符阳符、墨箓、符图、复文、丹书、符箓流派概论、符箓发展史大纲八门副科目。每人需要选取两门主科目与三门副科目参加理论考核，每个科目考试时间为四十分钟，连同考前宣读的十分钟，共计三个半小时。所有答案需要写在单独的答题卡上，答题卡都有反作弊魔法，我希望大家不要试图用自己有限的技巧去挑战学校漫长时间的积累……”
讲台上，多拉格·巴顿教念着考试注意事项，间或夹杂几句补充评价。台下众考生则在刚刚下发的羊皮纸上勾选自己要考核的理论试卷。
郑清主科目选了基础符箓与符文结构，这两门他很有把握。
副科目则选了云篆、墨箓以及阴符阳符，这三门主要涉及古代符箓与基础符箓的阴阳变格，也是郑清这个学期的选修课，对他而言同样没有太大难度。
倒是这种临时勾选试卷的方式让人颇感新鲜。
郑清猜测其中部分原因在于这么做可以最大程度规避考生作弊。
毕竟坐在周围的其他人考卷很可能与自己不一样，即便有那手段高超能窥伺到其他人答题卡的，也很难抄到正确答案。
“——实践考核，考生需要根据试卷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整绘出题目要求的标准符箓。每个符箓完成时间为两分钟，总计会随机生成九十个标准符箓……”
听到这里，郑清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注册巫师（c）考核对符箓的要求是熟练掌握八十一个标准符箓，且这八十一个符箓都是常用的、固定不变的。
而注册符师对标准符箓的要求显然更高，不仅数量增加到九十个，考核内容也是随机生成，每个符箓还只给两分钟时间——考虑到两分钟内需要完成从绘制到灌灵的一系列环节，可以说要求相当高了。
即便以郑清对符箓的掌握程度，也感到一丝棘手，突然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把九十个标准符箓都绘制成功。
“——最后！”
巴顿教授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左右：“实践考核的时候，每个符箓都只有一份制作材料，包括黄符纸、毛笔、朱砂，等等，所有材料都由学校统一提供。如果你某一张符箓绘制失败，想要补救，可以申请第二份材料。大家不要有心理压力。每年都有很多考生申请第二份、甚至第三份材料，我们有充足的冗余准备。”
他拍了拍身旁的皮箱，稍稍停顿几秒，补充道：“……这里我稍稍岔开主题，给大家一个小小的建议。考试的时候，遇到你会的符箓，千万不要放过。要知道，随机生成很考验人品的，我记得有一年，一个考生前二十个符箓都完成的很好，第二十一个画废了，结果他不以为意，直接跳过去画第二十二个，然后从二十二一直到四十多，试卷给出的题目他都不会，心态直接崩溃……这种事情就像吃炒栗子。…。。
譬如一堆炒栗子在盘子里，有人挑到容易剥的立刻吃，有人遇到不容易剥的宁可一点点抠皮也不肯放下。按理说，后一类人意志坚定、锲而不舍，值得夸奖。但在考场上，这种策略只会适得其反。因为锲而不舍需要时间，考场上最匮乏的就是时间……”
“咳咳！”
巫师议会派遣的那位第三方监督员非常用力的咳嗽了两声，责怪的看了多拉格一眼，似乎在提醒监考老师不要在考场上说与考前宣读无关的内容。
巴顿教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材料，随即话锋一转，接上之前内容继续宣读道：“……所以，如果你觉得毛笔不趁手，想换羽毛笔、炭笔、或者其他笔，请一定与监考老师联系，也就是告诉我。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相应准备。
另外，理论与实践的考试都在三个半小时，如果有人中途想去上卫生间，请举手，在监督员陪同下一起离开考场。每次只允许一个人去。这个也有时间限制的。”
说到这里，他再次停顿了一下，环顾左右，语重心长警告道：“举手再尴尬，也没有尿在裤子里尴尬！相信我，考场上我的每一条提醒，背后都有一件惨不忍睹的悲剧发生过。”
郑清扯了扯嘴角。
想笑。
又怕掉功德——这种关键时刻，功德与幸运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对考生们都有相似的威慑力，神秘学对巫师们的影响暴露无遗。
考场上与郑清想法相似的人应该很多，低低的笑声一闪即逝。郑清循声望去，却见每个人都正襟危坐，仿佛刚刚那一抹笑声是他的错觉。
“应该就这些了吧？”
多拉格·巴顿教授收起宣读材料，侧着头，礼貌的看向自己的两位临时同僚。
三叉剑那位名叫将计州的高级专员继续阴沉着脸，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完美诠释着僵尸的‘僵’字是什么意思。
倒是刚刚干咳两声的圆脸男巫——郑清记得他叫格里高利的——笑眯眯着向前一步，和气的对大家说道：
“总而言之，考核每年都有，今年考不过，明年可以再努力。我们不希望大家因为一时糊涂，收到丹哈格的传票，然后浪费更多时间。
记住，被抓住作弊的，最低禁考年限是三年！”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至于别的，如果大家有除了举报作弊、申请补充材料、上厕所之外的其他问题，请随手举手……感谢合作。最后，祝大家考试顺利，都能拿到注册符师合格证书。”
“受禄于天，保右命之！”
多拉格·巴顿教授抚着试卷，低低的祝祷了一句。
“受禄于天，保右命之！”
他的两位同僚低声重复了一遍。
“受禄于天，保右命之！”
台下诸位考生也乱纷纷念了这句万金油的祷词。只不过有人捏福诀，有人双手抱在胸前，有人画着十字，还有人闭了眼，在心底默默向先生祈祷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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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四章 特许符弹制作师
“——你根本想象不到满屋子都是黑袍子，就你穿了一件红袍子，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猫果树上冒出条狗子，让人感觉格格不入！”
“——我在进教室之前，都不知道这场考试是针对联盟内所有巫师的……但话说回来，参加考试的巫师感觉有点少诶，虽然我没有细数，但绝对不超过三十个！”
“——你没考虑去考一下吗？可以加学分的！感觉题目都不难……”第二天上午早饭前，郑清琢磨今天符弹制作师考核时，突然想起前一天参加符师考核时满屋子的黑袍子，忍不住与萧笑分享了一下当时的心情。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表情微妙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他才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叹口气：“——下次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注册符师’考试简单这种话了，容易挨揍……也就是我脾气好，又打不过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知不知道，这样更让人生气。”郑清眨眨眼，还想辩解一二。
萧笑抬起一只手，打断他的前摇，重新戴上眼镜，仔细扶正，稍稍加重语气：“另外，注册符箓绘制师，是符箓师的高阶资格证明，不要说我这样的普通在校生了，就算注册巫师，甚至那些高阶注册巫师，能拿到这个资格的也没有多少人！”原本觉得自己稳拿资格证的男生突然有点心虚。
就像高中时考完觉得自己成绩‘妥了’，但最后却发现考的很差一样，他莫名觉得自己的‘容易’感会不会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正理解那些试卷？
实际上自己答的一塌糊涂？就在他患得患失之际。耳边传来萧笑幽幽的提醒：“还有，猫果树上冒出一条狗子并不会让人感觉‘格格不入’，就像毛豆，它的叫声比很多猫都更像一只猫。”这个例子很好。
郑清完全无法反驳。憋了半天，他最终只能吐槽博士的前一句‘自谦’：“——你也不是普通在校生啊！”…………早上与博士的闲聊虽然让郑清心底多了一丝忐忑，却没有太多影响他的心态。
毕竟是从九年义务教育的书山题海中闯荡过的，每年大大小小的考试，早就把他的应试状态磨练的非常强大。
周日进行的是特许符弹制作师的资格考试。与注册符师相同，特许符弹制作师的证书也能加两个学分，相当于一门普通的全校性选修课了。
而再过一段时间，他还有一个注册变形巫师的认证，也能拿两分。这种用一天时间赚别人一年学分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让郑清忍不住反复在心底盘点，琢磨自己还有哪些地方能挖掘出类似的潜能。
因为这天郑清没有课，所以他不需要额外颠倒时间转换器去赶考场，所以一路都走的慢悠悠的，竟意外有些不习惯。
来到考场后，他才发现考场里已经黑压压坐满了大半。监考们也都到了。
而站在门口的正是教他‘符兵制作与维护’的塞勒乌斯教授。
“早上好，教授！”
“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希望今天的题目简单点。”男生嘟囔着，左的中指与食指下意识交叉了一下，略做祈祷。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塞勒乌斯教授笑眯眯的说着几乎每个教授都说过的话，然后安慰的拍了拍男生肩膀：“听老姚说你的符箓功底很扎实，早上考的是理论方面的内容，重点就是基础符箓，所以不用担心，正常发挥就好。”郑清还没来得及道谢。
耳边就传来另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
“实践考核我觉得郑清同学也不需要担心。”米利专员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灰眸立刻出现在郑清视线中。
只不过与平日灰眸中透露的严肃古板不同，今天米利专员看上去和气不少，甚至在郑清看过去的时候，他还能挤出一丝笑容，顿时让年轻巫师心底泛起一丝嘀咕。
“——你可能不清楚，郑清同学已经是三叉剑的符弹供货商了。”似乎注意到塞勒乌斯教授脸上的困惑，米利巫师很‘热心’的解释了一句，而后强调道：“是达成符弹统购协议的那种！”所谓‘符弹统购协议’就是一方生产的所有符弹，如果要出售，另一方会全额收购的协议。
这类协议一般只会出现在那些着名符弹制作工坊里，普通个人很难拿到这种单子的。
遑论一个还没有符弹制作师资格的在校生。当然，米利巫师并没有解释三叉剑与郑清之间的统购协议只涉及血符弹。
即便如此，这个消息也令教授倍感惊讶。
“真的吗？”他上下打量着有些局促的年轻公费生，略带感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未来属于年轻人啊……这样看来，下午的实践考核部分你也不需要担心了。”
“没有特许符弹资格，也能成为三叉剑的供货商吗？”一个略显诧异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几位男巫转过头，看到一位齐耳短发的黑袍女巫正好奇的打量着郑清。
她旁边还有一位肩膀很宽，模样憨厚的男巫。塞勒乌斯教授立刻介绍道：“这位是孔哈奇女士，来自巫师议会，担任今天考试的监督员；她旁边的是白景巴先生，也是监督员……他是月下议会的。米利专员你应该知道是巫盟调查局的了，他担任监考官……我是今天的监考老师。”四位监考，来自四方势力，可见涉及符弹这种特殊行当的时候，联盟有多么谨慎。
郑清心底嘀咕着。脸上却堆砌出热切的笑容，给每一位老师打着招呼，并没有注意到门口这场意外的闲聊正惹得教室里其他考生们纷纷侧目。
“——特许符弹制作师的资格只是成为三叉剑供货商的充分条件，并非必要。”另一边，米利专员也正向孔哈奇解释她的疑惑：“要知道，联盟有很多老前辈从未参加过这些资格考核，但他们的‘艺术品’每个巫师都趋之若鹜……三叉剑不可能忽视这类可能性。”
第九百六十五章 来自三叉剑的善意
“叮！叮！叮！”
“考试时间结束，请各位考生停止答题，将试卷放在桌面中央，有序离开考场……请监督员按照考号顺序依次收卷……”讲台上，伴随着清脆的磬音，塞勒乌斯教授大声提醒考生们离场，一份份试卷在两位监督员的监督下从桌上缓缓升起，安静而平稳的滑入监督员们怀中的箱子里。
米利专员站在门口，目送考生们规规矩矩的离场。低矮的门槛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内外，屏障里除了纸卷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只有人们轻微的呼吸；屏障外，刚刚结束考试的考生们正用压抑而激烈的声音讨论着试卷上那些自己不够确定的题目答案。
“——珊瑚胶到底属于动物胶还是植物胶？我不记得《符弹制作》里有关于这个问题的解释，而且符弹粘合剂用魔力调制的万能胶水不可以吗？为什么会考这么偏的题！”
“——要考虑到猎队在新世界开拓战争中的魔力损耗，很多时候用调制胶成本比万能胶低的多，即便戏法…我的意思是，低阶巫师也能提供很好的后勤保障。”
“——理论上来说，珊瑚胶是珊瑚虫分泌物经过加工提炼而成的，珊瑚虫是动物，所以珊瑚胶也该是动物胶，而且虫胶原本就是动物胶里的一种……”
“——等等，你们为什么在讨论珊瑚胶？今天考题里有涉及珊瑚胶的地方吗？唯一涉及粘合剂的地方不是谈松香与阿拉伯树胶的吗？”
“……”
“——你的反问就像那位穿红袍子的考生一样引人注目。”
“——说起那位穿红袍子的巫师，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嘁，大家都看贝塔镇邮报的，会有谁认不出来吗？他不就是第一大学那位最年轻的助教，月下议会上议员苏女神的绯闻老公吗？”
“——以前你可是叫他‘废物老公’的……”
“——咳咳，就算不看贝塔镇邮报，去过上林苑春狩的人也该能认出他的吧……当时他在演法台上可是把涂山家那个小姑娘砸的够狠！”
“——噢！难怪……我看他跟那几个考官关系很好的样子。考试前竟然毫不避讳的在一块儿聊天！真是毫不掩饰的……要不要去举报他们！”
“——举报什么？你有证据吗？”
“——话说回来，他跟学校教授熟悉我还可以理解，毕竟他又是学生又是助教……但他怎么跟三叉剑的人也那么熟？”
“——那个米利我听说过，是三叉剑里出了名的难打交道。但你看他之前跟郑清聊天的时候，笑的脸上的皱纹简直能夹死蚊子！”站在门口的米利巫师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的几个背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琢磨是不是回头买点羬羊油。
视线收回，他也注意到刚刚被人讨论的那个红袍子正走到门口。郑清座位比较靠后，所以当他出门时，前面的喧哗声已经小了很多。
即便如此，跨过考场门槛后，走廊见突如其来的声浪还是让他感到一丝眩晕，下意识停了脚步，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
然后他感觉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回过头。是站在门口的监考官。郑清惊讶的扬起眉毛。
“抱歉，请稍等一下。”这位三叉剑的高阶专员幅度很小的冲男生点了点头，继续表情严肃的目送其他考生离场，仿佛刚刚开口说话的不是他。
郑清不知什么事，但犹豫了几秒，还是留了下来。很快，教室里的考生们便散的一干二净，箱子里的考卷在塞勒乌斯教授与米利专员施加封印后，被两位监督员抱走。
“你怎么还没走？”教授出门时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巫。郑清还未开口。
紧随其后的米利专员就解释道：“是我有一些公务方面的事情需要与郑清同学商量……之前考试还没结束，不太方便。”塞勒乌斯教授目光在两人身上顿了顿，摸出自己的尖顶帽，扣在头上，微微颔首：“——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记得下午实践考试不要迟到。”他冲郑清点了点头。
转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走廊里终于变得空荡荡了，米利专员锁了门，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唔，恰好到饭点了，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跟自己的监考官打好交道总不会有错。
郑清虽然一肚子疑惑，却还是乖巧的答应了。身为监考官，米利也可以在学校食堂里用餐，而且是免费的。
郑清跟在他身后，听着他东拉西扯好一会儿，才渐渐理清了头绪。米利巫师似乎还没有放弃招揽郑清加入三叉剑的打算——不仅他，米利巫师似乎还想通过他招揽d&k里那两位鼠人店员。
“……这次来学校，听说你这个学期结束就会提前毕业，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进三叉剑？整个联盟里，像我们这样福利好、待遇高、又不会遇到太多危险的工作也不多见。你有第一大学工作经历，又有自己的猎队……你猎队的队员毕业后我们三叉剑也可以提供优先录取名额……而且如果你申请，我可以请罗伯特担保，直接给你高级专员的位置，让你带一个独立调查组！”郑清猜他口中的罗伯特应该就是那位三叉剑的‘面条’局长，罗伯特·努德，否则不大可能开口许下一个高级专员、甚至一个独立调查组的编制。
“我再考虑考虑吧，”年轻的助教同学含糊其辞着，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现在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毕业，暂时没有多少精力……你知道，学校对毕业的要求很高，我还只有二年级……”
“理解，理解。”米利巫师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法式洋葱浓汤，停了停，重新抬起头，略显担心：“唔，说到精力……你给三叉剑供货感觉有压力吗？”郑清立刻摇头。
“没关系，不要紧，那点精力我还是有的。”开玩笑，一个月七百多玉币的工作，就算不毕业，他也绝不会放弃的！
米利巫师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上个月你的符弹交付时间有点晚，错过了局里好几项任务……不过你的符弹真的很好，威力强大、魔力污染小、使用与携带方便……除了价格稍微贵了点、数量稍微少了点外，再没有其他缺点了！”
“价格不能再便宜了！”郑清警惕的看着这个瘦高巫师，牢记当时青丘公馆里达成协议后苏施君的提醒：“我们签署过契约的……而且我制作这种符弹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比如得多吃一碗饭。
他抱着碗，给嘴里塞了一大口土豆泥。
第九百六十七章 乌龙出洞！
第2745章 乌龙出洞！
五月三日，周一。
多云。
值神玄武，冲羊煞东，财神正南。
宜，打扫，破屋，余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郑清早上起床，翻看老黄历时，意外发现今天‘余事勿取’‘诸事不宜’，想起昨天晚上的打算，顿时有些犹豫了。
但只是犹豫了几秒，他就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虽然现在仍旧有很多巫师看老黄历，然而真正严格按照历书宜忌行事的，却寥寥无几。盖因这历书太老，所列宜忌已经无法囊括现今日常生活所需。
人们早起翻一翻，更多是基于一种心理习惯。
但要说老黄历上的宜忌全无效果，也不尽然。要知道，当今魔法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内容被巫师们列入‘神秘学’领域，就是因为这部分魔法不能完全用现有的魔法理论解释。
老黄历的宜忌就是其中之一。
总而言之，看老黄历就像往肩膀后面撒盐或者听到晦气的事情敲敲木桌一样，即便在巫师群体中也属于玄学范畴。
至于昨晚的打算。
昨天与三叉剑的米利巫师见面后，郑清就打算尽快完成这个月的供货合同。为此，他提前结束了今天的早课，没有去图书馆，也没有去教室，而是转道去了一趟三叉剑驻贝塔镇办事处，想在第一节课前把血符弹交割完毕。
三叉剑的办事处在贝塔镇一处三条街交汇的地方，外面有个不大的广场，门庭低调。
时间较早，街面还没什么行人，但因为快到立夏节气了，天地间生机格外旺盛，清晨的薄雾与不知何处低鸣的鸟声交织在一起，在魔力作用下，扭曲出一道道尺许高的淡白色精灵影子，在空旷处嬉戏玩耍、追逐打闹。
见有人来，它们就会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悄无声息的破碎，洒落一地七彩虹光。
郑清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神奇景象，挂了甲马符，只顾赶路。
但当他匆匆赶到三叉剑的办事处时，却见办事处的门半掩着，似开未开，门口还残留了一小片可疑的暗红。
这让他心底咯噔一下，暗道不能吧。
——自己的运气不能这么差吧！
——难道老黄历又要准一次了？
——这找谁说理去！
心念电光火石间闪过，郑清已经抽出柯尔特蟒蛇，翻开了法书。符枪最末一格弹仓里压了一枚血符弹，法书则打开了他最熟悉的束缚咒的那一页。左手手腕上的哈哈珠子在阳光下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滑落。
黑宝石猫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从男生的兜帽里钻出，两只前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探着头，紧张而兴奋的盯着那道细细的门缝。
郑清现在非常、非常、非常讨厌麻烦。
但身为第一大学助教，明知异常却视而不见，又有违职业道德。…。。
带着这些怨念，男生抓着枪，像所有客人都会做的那样，先礼貌的敲了敲门——这是进一位巫师房间时最基本的原则，不论屋子里是不是有人。
“有人吗？”
年轻的助教同学压低声音，小声叫道。
门里没有应答。
郑清有些焦躁，余光飞快的瞄了瞄左右，此时街面上，他目之所及没有看到一个人，连那些嬉闹的晨雾精灵似乎也察觉到空气间流淌的不安气氛，消散的一干二净。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硬着头皮向前挪了几步，探着头向门里小心张望了一下。
然后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啊西巴！”
受惊的男生下意识调转了枪口，就要扣动扳机。
“喔！喔！喔！小心点！”
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大叫着，几乎同一时间，郑清扣着扳机的手指被人压住，枪口被推向高处，而翻开的法书也被一只大手按住，打断了蠢蠢欲动的魔力波动。
哈哈珠子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但还没完全化形，便又被它们的主人强行召唤了回去。因为此时郑清已经看清阻挡自己动作的人的模样了。
三叉剑驻贝塔镇办事处的负责人，那位矮胖的安德鲁专员，受到的惊吓似乎并不比年轻的助教同学小多少。
“这是什么新的打招呼的方式吗？”
因为紧张，安德鲁的声音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鸭子，显得有些尖锐：“——现在学校里流行见面就给一枪了？你枪里没有那种可怕的符弹吧！”
他紧张的不断瞄着郑清手中的符枪，胖乎乎的鼻尖已经渗出了一滴汗珠，似乎下一秒就能看到整个办事处从贝塔镇消失的画面。
“你还活着？”
郑清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忙不迭解释：“……没有，枪里前几颗都是普通符弹，辟邪弹跟束缚弹，普通的。”
“我还活着？这话问的多新鲜！”
矮胖巫师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从鼻子里用力哼出一句话：“——要不要给我身上丢几张破祟符，看看我是不是什么邪祟化身？”
郑清差点忘了这一遭。
察觉男生略显意动的眼神，三叉剑的专员顿时有些气恼，非常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看到这是什么了吗？三叉剑的徽章！闪闪发亮的三叉剑徽章！”
说着，他又伸出粗短的手指用力戳了戳男生胸口：“——就像你们九有学院的徽章一样！邪祟就算偷到，也戴不上去……强行佩戴，要么邪祟灰飞烟灭，要么徽章黯淡无光。现在学生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死人，血，以及填不完的报告。
郑清在心底回答着。
脸上却挤出一丝尴尬，干笑道：“——这也怪不得我。现在形势这么紧张，出门前看老黄历说诸事不宜……我一来就看见你门口洒了一滩血，门还半掩着，谁知道出了什么事。”
“形势紧张？现在？”
安德鲁一脸纳闷儿，停了停，又瞅了一眼男生模样，突然露出一丝恍然：“哦，是了，我差点忘了……也难怪……托马斯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事儿他做的不地道。”
郑清抿了抿嘴。
他这才想起安德鲁与托马斯关系似乎也不错，当初第一次去大明坊，遭遇野妖，两人的对话依旧历历在目。
安德鲁安慰的拍了拍男生的肩膀，非常用力的擤了擤鼻子，然后看了一眼门口那摊暗红：“——另外，那不是血，是我早上不小心洒了一点红酒。呶，就因为早餐洒了，所以我临时出门去买了一瓶新的……来点吗？压压惊。”
他举起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纸袋，袋口细长的颈子很形象的向郑清说明里面装了什么。
郑清鼻翼微微翕动。
确实嗅到了空气里弥散开的淡淡的酒香。
无疑是个乌龙了。
他扣回符枪保险，合上法书，脸上的无语并不比安德鲁少——这胖子好意思说自己不正常？正常人哪有大早上喝酒当早餐的？
(本章完)
39314847。。
第九百六十八章 酒酸了
“——阿曼罗尼，在意大利语里又被称为‘强苦’，与罗古早圣酒一样，都是用风干法酿造的。酒体富有强烈的干果与干燥葡萄的香气，品尝的时候虽不觉涩味，却也没有波尔多或内比奥罗那种媚俗的甜香，是一款极有魅力的酒。”
“但我一直觉得，味道并不是某一款酒真正的魅力所在。酒的质量，更多取决于它的产地与时间……它适不适合你，要看它多符合你喝酒时的氛围与情绪。”
“就像这款阿曼罗尼，我觉得它更令人着迷的地方在于它的历史与出处……”
郑清跟在安德鲁身后进了办公室，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酒，看着两个玻璃杯丁零当啷的从橱柜里飞出，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最后稳稳的落在书桌上。
办公室的主人拆掉手中纸袋，露出一个细长颈子的酒瓶。
木塞弹起。
殷红的酒液被倒进一个杯子里。
就在安德鲁打算给郑清面前的杯子倒酒时，男生及时出手，挡住了他的这个打算：“抱歉，我对酒没什么了解……”
“这是酒鬼们在变成酒鬼前最常说的一句话。”
矮胖巫师眨了眨眼，虽然还没喝酒，但眼神却已然有了几分微醺的模样，他笑嘻嘻推开郑清的手，很坚决的给他倒了一点点：
“尝一点吧，你现在太紧张了，长期保持这种状态对你没什么好处……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哦，对，酒的历史和出处……阿曼罗尼产自威内托大区的瓦波利切拉，这里更著名的是葡萄酒庄园环绕着的一座历史悠久的小城，维罗纳，它就坐落在阿尔卑斯南麓，离威尼斯也不到一百里，拉丁语里的意思是‘极其高雅的城市’，但你知道吗？它一点儿也不高雅，反而充满了悲剧，因为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座小城……”
郑清原本对这个矮胖专员东拉西扯的聊天颇不耐烦。
只想早些完成符弹交割，不要耽误自己今天早上第一节课。
直到他提及那个著名的爱情悲剧。
男生心底闪过一丝恍然。
是了。
只看第一次在大明坊相遇时，安德鲁与托马斯聊天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原本应该非常熟悉。所以他肯定知道尼基塔的事情。
人生所有的苦闷与惆怅都来自他人，这句话一点儿不错。
一念至此，年轻的助教同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杯，突然有了喝一口的冲动。只喝一口，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外面还有一堆护卫。
他看了一眼窗外空荡荡的街道，虽然不知道那些护卫躲在什么地方，但直觉告诉他，他们就在附近。
就在他转头的同时，黑宝石猫终于按捺不住好奇，从男生的兜帽里钻出——刚刚他受到惊吓的时候，这猫仿佛兔子一样缩回兜帽里——现在气氛缓和了，它便又钻了出来，踩着郑清肩头，一跃而下，落在那酒杯前，嗅了嗅，然后又绕着旁边的细长颈酒瓶转了两圈。
“炼金玩偶？不，不是，比它们灵性更强。”
三叉剑的专员眼光果然出色，只用了很短时间，便做出了精确判断：“分身变形！对不对？啧啧，厉害，真厉害，难怪……我是说，很少有巫师在你这个年纪能把变形术用到这种程度。我都不敢说我现在能做到。”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惊讶，毫不掩饰脸上的赞赏：“……当时在大明坊第一次见面时，我说什么来着？公费生！前途无量！一点儿没错！”
他举起酒杯，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抓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红酒三明治，神奇的早餐搭配。
郑清在心底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才发现自己的酒杯竟然已经空了，黑宝石猫不知什么时候掉进杯子里，仿佛一块融化的橡皮泥，每个部位都以一种神奇的结构连在一起。
一杯黑猫。
他的脑海闪过这个念头。
“——你真的不来点儿吗？味道真的很不错！”
耳边再次传来三叉剑专员的含糊的声音。
只看黑宝石猫的表现，那杯酒大约确实没什么问题——就像安德鲁说的，郑清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只不过他现在真的没有时间。
“不了，谢谢，我早上还有课。”
年轻的助教同学礼貌而坚决的回绝了三叉剑专员的再三邀请，同时催促：“——你快些填接收单！我快要赶不上老姚的魔咒课了！”
“安了，安了！不会让你迟到的！”
安德鲁摆摆手，终于放下了他的酒杯，颇有些意兴阑珊：“现在的年轻人，日子过的真是太死板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喝点酒去上课能让你的魔力感应更加敏锐，魔力流转更加迅速吗？只要魔咒耍的好，老姚不会介意你满嘴酒味儿的！”
说话间，他已经从抽屉里翻出账本与羽毛笔，潦草的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推到郑清面前：“——呶，老规矩，签字。”
郑清熟练的留下自己的签名，撕下里面那张红色的交割单。
“剩下的事情都是你的了！”他把早就数好的五颗血符弹塞进矮胖巫师手中，大有撒腿就跑的模样。
“别急！”
安德鲁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眼神里哪还有刚刚喝酒时微醺的模样，显得格外明亮，没好气道：“——你的交割单撕的太快了！我还没验货！”
“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我更相信马丁托儿炼金公司的符弹检验仪。”
“真是太让人伤心了，我们交易了这么多次……”
“抱歉，事实上，我们这才是第三次交易，而你已经有过一次严重逾期的恶劣记录了……”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安德鲁终于验完了那五颗符弹。
然后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木匣，每颗符弹都用绘满符咒的绸布裹了，整齐码放进去，朱笔留痕，玉符锁钥，金绳封禁，又纵横交错贴了几道长长的黄符纸，一副慎之又慎的模样。
“至于吗？”郑清颇感无语。
“至于吗——”
矮胖巫师拖着长长的声音，重复了男生的话，没好气答道：“七八百枚玉币的交易，你觉得‘至于’吗？我们整个办事处一年，不，三年的办公经费有没有六百枚玉币都是两说，你在这儿跟我说‘至于吗’？知道这瓶能抚慰我一个星期的酒多少钱吗？三个银角！三个银角能安慰我一个星期，你觉得七八百枚玉币，能刺激我多久！”
郑清眨了眨眼。
“噫，你这酒不好，”男生掂了掂手中的黑宝石猫，做出一副刚刚嗅到的模样，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酒酸了。”
“酸了？没有吧！”安德鲁的注意力立刻被他的酒瓶吸引了过去，狐疑的嗅了嗅瓶口，一脸困惑。
第九百六十九章 如此‘冲羊’
安德鲁新买的酒自然没有酸。
郑清只是调侃罢了。
回过神的三叉剑专员顿时拉下脸，按着年轻助教的肩膀，略显粗暴的把他推出了办公室，只不过到门口时还是很尽职的叮嘱了一句：“——款子大概中午就能到账，老规矩，你拿着交割单去山姆大通收钱就可以了。”
七百五十枚玉币的大买卖，半天的账期完全可以接受。
郑清美滋滋的亲了亲那张红色的交割单，折了三叠，小心翼翼塞进灰布袋深处，然后愉快的向学校方向走去，心底琢磨早上吃点什么。
大钱入手，他觉得今天早上可以稍微奢侈一些。煎蛋卷里不仅要抹一层鱼子酱，还要夹松露与龙虾肉，配上酸甜的沙棘汁，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就在郑清咽了一口口水，转过街角时，一道黑影迎面撞了过来，猝不及防间，男巫只来得及向旁边用力躲闪，一坐在了地上。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一溜烟哒哒着跑开了。
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头羊。
一头黑山羊。
反应过来自己被一头羊撞倒后，郑清第一时间不是抽出法书去捆那头肇事者，而是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今天早上翻老黄历时看到的宜忌。
——冲羊煞东。
就是这么个‘冲’法？
他抬头看看方位，那黑羊是从偏东方向跑来的，勉强算是‘煞东’？
年轻的助教同学一脸懵逼的挠了挠头，只觉得心底有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倘若不是确信自己刚刚没有喝酒，他简直以为自己现在醉了。
才窝进兜帽里不久的黑宝石猫随着男生的倒地也被甩了出去，此时夹了尾巴小跑回来，一路骂骂咧咧着，气得连话都说不清——
“哇呜！哇呜！”
“哇哦！哇哦！二黑你慢点！慢点！——抱，抱歉！”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也在不远处哇哇大叫，同时道歉的声音也传入郑清耳朵里，不出意外，应该是那头黑山羊的主人。
然后郑清回头，看到了气喘吁吁向他跑来的林果。
小男巫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这很不寻常，要知道，他现在还是在校生，即便郑清身为助教，都没资格穿黑袍子——或许因为袍脚略长的缘故，他跑的有些跌跌撞撞。
“——抱歉，队长！”
林果喘着粗气，扶着膝盖停在郑清面前，额头布满一层细汗，嘴里虽然说着道歉的话，眼神却在四处瞄着，显然在找那头黑山羊的踪迹。
三叉剑办事处位于三条街的交叉口，面前是一座小广场，郑清此刻刚刚走到广场边缘，那头黑山羊冲过广场后，却不知钻进了哪条巷子。
意识到自己跟丢了黑羊，林果立刻眼巴巴看向郑清。
“别急，先喘口气，一会儿应该会有好心人给你送回来。”郑清安慰着，拉着林果，转身返回三叉剑的办公室，在安德鲁惊诧的目光中，从他桌上拿走一瓶果汁，塞进小男巫手中。
他这话倒不全然是在安慰林果。
如果没有猜错，那头冲撞了自己的黑山羊此刻应该已经被护卫们拿下，细细检查去了，只要核验无碍，大概率就会被送回来。
“还有早餐吗？”郑清转头看向办公室的主人。
按眼前的状况，他那份加了鱼子酱、松露与龙虾的豪华早餐应该是无了。但为了接下来六个小时的课程，他必须抓紧时间给胃里塞点东西。
“我这儿可不是学校食堂！”
安德鲁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却没有拒绝男生的要求，摸出两个烤的焦黄的咸肉三明治，递给郑清与林果：“——果汁只有一瓶，你来点儿阿曼罗尼？”
他还没有放弃让郑清喝酒的打算。
“不，谢谢……我要清水。”郑清态度坚决。
矮胖巫师耸了耸肩，随手从空气里抓出一团水球，丢进刚刚黑宝石猫呆过的酒杯，推到郑清面前。
郑清不确定他是想少洗一個杯子，还是依旧没有放弃让自己尝尝晨酒的滋味。但眼下，他也不好再三拂了主人家的面子。
“我的羊……”旁边传来林果小小的念叨声。
“不用担心，会有好心人送回来的！”
郑清再次强调着，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捏着咸肉三明治，恶狠狠的啃了一口，略显含糊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们有一阵子没见了吧……”
“六十三天。”
曾经时间线混乱的小男巫现在对时间格外敏感，给了郑清一个非常精确的数字：“——准确说，是我们上次见面是开学第一个星期的星期日。”
郑清感觉自己被手中的咸肉三明治噎了一下。
连忙喝了一口水。
“——呼。”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是吗？才两个月？我感觉却像是有一年没见了！有的时候觉得时间过的飞快，但有的时候却又觉得时间过的很慢……”
说话间，他也想起上次与林果的见面。
开学第一个周末，恰逢上元节，当时郑清因为小精灵无故沉睡的缘故去拜访杜泽姆博士，在非正常生命研究所的外面遇到了林果。
林果相当于被他举荐给杜泽姆博士当助理。
然后两人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第一大学说大不大，也就两千余名师生；但说小却也不小，如果课表相冲、喜好不同，四所学院的学生可能一个学期都碰不到一次面。
尤其郑清这个学期又格外忙碌。以往与林果有最大交集的宥罪猎队，也因为他连续缺席猎队训练而失去了交集。
不过，即便他去参加宥罪的训练，也不一定能遇到林果。
因为据萧笑说，林果这个学期似乎也很忙——学校组织的春狩，他因为年纪的缘故没有参加，尚且可以理解；但星空猎队组织的私人猎赛，林果也只去了两次，就很稀奇了。
要知道，因为郑清与蒋玉缺席，萧笑一度把林果纳进猎队候补席名单，倘若在以前，小男巫肯定高兴坏了，但实际上，他去参加的两次都有些来去匆匆的模样，让队里其他人都颇为惊讶。
此刻，看着林果身上的黑袍子，郑清隐约猜到了什么。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章 炼金羊偶
郑清早就听说杜泽姆博士也被边缘学院招募了。
只不过他却从未在悬崖边的临时学院营地里见过杜泽姆博士的身影，也未听自己的学生们提起过边缘学院有那么一位炼金学老师。
联系到自己这段时间每天都要完成的小手任务，以及托马斯曾经说过的话，郑清有理由相信，杜泽姆博士应该在边缘学院的神秘项目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而林果现在是杜泽姆博士的助理。
倘若一位助理的老板在某个项目中身居要职，助理的身份水涨船高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就像林果，虽然以他的年纪不大可能被学校聘为助教（真有这种情况，校内外早就沸反盈天了），但以他的天资成为一名助理研究员还是有可能的。
在第一大学，助理研究员职级相当于助教。
按照这个逻辑，林果穿上黑袍子完全说得过去——尤其学校内很多重点实验室或者项目的研究员身份都是保密的，他的身份没有被肆意宣扬开来就显得愈发合理。
“——时间快慢与巫师魔力强大程度成正比。人的生命长度一定的前提下，剩余的生命（也就是时间）越短，时间过的越快；剩余的时间越长，时间过的越慢。这就是为什么，小孩儿觉得时间过的慢，大人觉得时间过的快……年纪越大，感觉时间过的越快的道理。
而对于巫师，尤其魔力强大的巫师，因为他们寿命很长，所以他们对时间感觉非常钝化，不会产生普通巫师所谓‘时间快慢’的感受，所以你才会有时间有时快有时慢的混乱感。”
耳边传来小男巫一本正经的分析，郑清回过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刚刚那番感慨。
莫名有些可爱。
“这跟时间加速度理论里说的可不一样。”
郑清半是打趣着反驳了一句——在被核准使用时间转换器前，他曾学习过维度论里有关时间概念的一系列魔法理论，显然，与林果所学不是同一个体系。
听到‘时间加速度’几个字，林果立刻皱了眉，似乎听到了什么谬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办公室的门就被很有礼貌的敲响了。
咚，咚咚！
伴随着有节奏的敲门声，一个穿着灰袍的年轻男巫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目光在郑清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那位鼻尖泛红的矮胖巫师身上。
“打扰一下。”
灰袍巫师摘下帽子，客气的打了个招呼：“……我刚刚在街上走，看到一头乱跑的黑山羊，没看见它的主人……把它放在这里可以吗？”
三叉剑虽然不是贝塔镇管委会或者贝塔镇巡逻队，但同样属于镇子治安机构的一部分。接收一头走失的黑山羊合情合理。
说话间，灰袍巫师扯了扯手中的绳子，将那头‘流浪黑山羊’拽进三叉剑的办公室。黑山羊颇为抗拒的向后挣扎，却没有丝毫作用，仍旧被一点点扯进办公室里。
“二黑！”
林果立刻忘记与郑清辩驳有关时间的概念，大叫一声扑了过去，一边黑山羊的脑袋与脖颈，一边感激的看向灰袍巫师：“这只羊是我的！真是太感谢了！谢谢！非常感想！”
他手忙脚乱翻着口袋，似乎想找份合适的谢礼。
但灰袍巫师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任何一个校工看到这种事情都不会袖手旁观……如此，日安。”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看安德鲁，然后又看向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重新戴上尖顶帽，按了按帽檐，转身离去。
郑清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虽然这位灰袍巫师口口声声说自己‘恰巧路过’，但郑清确信他曾经在欧内斯特老人的身旁见过他——尤其刚刚道别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换言之，这位灰袍巫师应该就是自己的护卫之一。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是校工护卫队的值班时间？
不知道有没有到他们换班的时候。
年轻助教的脑海闪过这几个飘忽不定的念头，目光重新落在林果面前的黑山羊上，语气微妙的问道：“——你刚刚叫它‘二黑’？你自己用炼金术搓出来的那个？”
没记错的话，林果以前的宠物羊是叫‘大黑’，自从大黑在那场波及学校与黑狱的大事件中殁掉后，小男巫花了很长时间，用炼金术攒出一头与大黑一模一样的炼金羊偶。
郑清印象中，那头羊偶眼神呆滞的很，与面前这头灵气十足的黑羊截然不同。而且如果是原先那头炼金羊偶，他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眼前这头羊跟活得简直没什么区别。
“对。”
小男巫摸出一根系带，绑在黑山羊脖子上，声音很小的回答道。
黑山羊的耳朵甩了甩，脑袋用力向后拗去，试图拒绝那条系带。郑清连忙上前搭了把手，按住了它的两只羊角。
然后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仔细瞅了几眼这头刚刚冲撞过自己的肇事羊——只不过以他的眼神，很难分辨出羊与羊之间模样有什么区别。
“它看上去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诶。”
郑清搜索着记忆里这头炼金羊偶的模样，愈发有些不确定。尤其当这头黑羊一脸桀骜的瞪着他时，那种扑面而来的‘活着’的感觉，让他无端想到了自家那三只大精灵：“——你的羊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非常有趣、非常精巧、非常罕见的技术。”
三叉剑的专员也蹲到那头黑山羊面前，一连用了三个‘非常’表达自己的惊叹，而后话锋一转：“……不过你这头黑山羊的改造，经过联盟伦理委员会的许可了吗？炼金生命进行蜕变不仅是魔法问题，而且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法律问题。”
林果愕然看着这个矮胖巫师。
然后又看了看郑清。
郑清立刻推着小男巫向办公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着：“都几点了，你打算旷课吗？先别管什么山羊绵羊了……离第一节课开始只剩不到一刻钟时间了！”
第九百七十一章 没有收到的邀请函
出了三叉剑的门。
郑清立刻放慢了脚步。
他觉得有点人生经验需要与这位小兄弟分享分享。
“跟三叉剑的人聊这种敏感话题千万要小心。”
他是指安德鲁刚刚提到的‘伦理委员会’‘实验安全’之类的词：“即便你的改造都合乎规范，经过正式报备，有的时候你还是会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不小心触碰某些禁区。这是每一个创新举动都可能出现的情况……你不说，没人查你，做出结果后自有‘家长’为你擦。你说了，可能就会引起某些机构的好奇——他们不一定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单纯去看看，然后就看到了实验室的‘灰色区域’——这种情况下，双方都会很难受。所以做实验，在做出成绩之前，一定要多做少说……能不开口，就不要开口。”
“就像你那三个大精灵？”林果骑在他的黑山羊上，板着两只羊角，若有所思。
“嗯？”
“我都听博士说了！”
小男巫一副‘你不早点跟我说’的埋怨表情：“你养的那群小精灵里蜕变出三个大精灵，这事儿在炼金师圈子里很是引起一阵轰动。据我所知，不止一个炼金师协会给你发过邀请函，想让你谈谈你的炼金生命进化路线……其实我也很好奇她们现在的状态，但你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太忙了……”
“等等，邀请函？我没收到过啊？”郑清大为惊讶，不由打断小男巫的啰嗦，纳闷儿道：“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就蜕变成功了！”
“——你没收到邀请函？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男巫耸了耸肩膀，似乎想起什么，左右看了看，向郑清身旁凑了凑，一脸精明的小声说道：“当然，我也知道，就像你说的，蜕变实验可能涉及灰色区域，如果你不想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清一脸木然，没有想到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变成回旋镖砸在自己脸上：“我那些小精灵蜕变都是自发的，我没有拿她们做任何实验……”
他的语气非常认真。
这让林果也有些犹豫了：“你真的不知道？但我听博士说——我是说杜泽姆博士——他帮我改造二黑的计划，部分灵感就是你那几个蜕变成功的大精灵……”
郑清不由多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山羊。
“杜泽姆博士帮你制定的改造计划？”他想起那位喜欢洗眼球的炼金师，实在不知道自己那些小精灵给了他什么灵感：“嗯，你能简单说一说吗？”
“当然可以！”
林果似乎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顿时坐直身子，拍了拍黑山羊的脑袋，眉飞色舞讲起来：“——二黑现在的核心，是一个装有大黑液化生物信息的腔室，就在它的心脏位置。腔室周围有诱导咒式与引力场，通过血管与神经布设，形成一个魔力陷阱。当诱导咒式调整达到生物信息共振频率的时候，就能形成激活态，然后此时关闭诱导咒式，启动引力场，就可以激活大黑的叠加态……杜泽姆博士参考了你小精灵沉睡胞衣上的符文，修改了诱导咒式，效果非常好。只不过这个叠加态现在还很不稳定，所以激活后二黑脾气比以前坏了不少。”…。。
郑清仔细听着，试着努力理解林果说的这些话。
然后他悲伤的发型，自己似乎确实没有什么炼金天赋。
同一年进的学校，他的炼金术成绩只能拿个七八十分，跟上特斯拉教授的讲义都有些困难，而林果已经进了学校的重点项目组了。
就像刚刚那番解释。
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词，他都能理解，但连在一起，他就感觉自己在听天书。
“——听上去你好像正在触碰死神的领域。”他只能拣自己可以听懂的部分强行理解：“但据我所知，联盟对这类实验限制非常严格。”
“这不是复活，也跟亡灵魔法没有丁点儿关系！这是炼金术！”
小男巫责怪的看了自家队长一眼，耐心的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二黑是大黑的某个‘同位体’……光的波粒二象性知道吧？大黑是波，二黑是粒子，现在波没有了，但我可以想办法维持粒子的存在！”
说着，他瞄见从郑清兜帽里钻出的黑宝石猫，补充道：“或者说，你可以把二黑理解成大黑的某个分身！在同一条河里并排游泳的两条鱼……但实际上它们是一条鱼。”
“平行的时间线？”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林果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从这个角度出发改造这头山羊？”
“因为我们现在进行的项目涉及传奇特性的同态化转移……”说到这里，小男巫的声音戛然而止，郑清诧异的望去，却见他尴尬的笑了笑：“呀，我忘了这个东西不能随便说……”
任何涉及传奇的项目都不简单。
郑清对此非常理解。
但仍忍不住多看了那黑山羊几眼，心底颇为好奇，它是如何与传奇项目联系在一起的。然后，非常突兀的，他看着这头山羊时莫名想起了自己某节敕令学课堂上的‘教学工具’。
那头跟着自己去了一趟食堂的小黑羊。
“我就应该听胖子的建议，把那头小羊送给你。”他咕哝着，总觉得没有这头炼金羊偶，对林果或许会更好。
当时，出于朴素的所有权意识，他老老实实把小黑羊还回了校工委。
现在想来，那头小羊说不定就是命运给他的一线生机——倘若那天他把小羊送给林果，今天说不定就不会摔这个墩儿了，或者说，就算今天仍旧被‘羊冲’，一头小羊也不至于让他这么狼狈。
“什么羊？你要送我一头小羊？”林果显然听到了后面几个字。
“不，没有，你听错了。”
宥罪猎队的队长叹着气，否认三连，同时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还差十分钟第一节课就开始了，要甲马符吗？”
“不用了，我最近学习时间挺自由的。”
林果抖了抖自己的黑袍子，颇为骄傲，眼看郑清给自己腿上绑了四条甲马，似乎想起什么，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对了，差点忘了，队长……李萌说你跟蒋玉姐都申请了时间转换器，能告诉我怎么申请的吗？我最近总感觉时间不够用……”
“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够用。”
郑清语重心长的教训道：“你年纪太小，对时间维度又过于敏感，我不建议你这么早就随便接触时间魔法……如果你真的很好奇，可以去问问你们学院的院长。”
没记错的话，阿尔法学院现任代理院长是前任退休的蒂尔达·斯特兰奇，一位很古板的女巫。
郑清不觉得那位女士会让林果冒这种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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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二章 五月四日
与林果的意外相遇没有给郑清的时间线造成任何褶皱。
就像他与三叉剑的第三次交易一样，匆匆而过，变成他那张被安排的密密麻麻的时间表里的一个字节。
仿佛一粒小石子儿落在临钟湖里，激荡起的涟漪很容易便被庞大的湖体所吞没。
人生就是这样。
每一天，每一刻，每个瞬间，都由无数微小的、毫不起眼的细节构成。身处这些细节里，人们感受到的永远都是风和日丽、平淡无奇。唯有脱离细节以后，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到更广阔的事实，才能窥到一丝时代浪潮冲向岸滩时的波澜壮阔。
郑清暂时还没有能力脱离细节。
所以这个周一，他像之前的每个周一那样，上课、上课、吃饭，上课、上课、吃饭，上课、小手任务，睡觉。
只不过与上周不同，现在他睡着后，黑宝石猫会代替他出门溜达，享受一段难得的闲适，等他早上醒来，夜游的猫就会变成一块精力宝石，给他白天提供源源不断的精力。
按道理，今晚应该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黑宝石猫爬出403宿舍的窗台准备开窗时，愕然看到一张姜黄的面孔贴在玻璃上，正目不转睛盯着它。
黑猫吓了个哆嗦，险些重新跌回宿舍里。
回过神，它认出那张毛茸茸的、姜黄色面孔的主人。
是三有书屋的黄花狸。
这让黑猫惊喜之余，蓦然升起一丝怨气。
「大晚上不睡觉，堵在别人窗口吓猫，是几个意思？」黑宝石猫钻出窗户后，眼神不善的盯着黄花狸，声音很小的骂骂咧咧着：「一天天书店里没人，尘土都积了三尺厚了，白瞎那么好的地段！你们不想开店，把钥匙给我，我开啊……」
黄花狸眼神莫测的盯着它。
直看的黑宝石猫颈子后的毛炸起，嘀咕声越来越小，它才轻哼一声，一甩尾巴，转身跃入深沉的夜色中。
黑宝石猫犹豫了几秒，撒腿跟在了后面。
因为体型太小，黑宝石猫全力奔跑才能勉强跟上前面那道施施然的身影。就在它跑的眼神涣散，感觉下一秒就要重新变成一块石头的时候，黄花狸是身影才终于停了下来。
黑宝石猫张开四肢，仿佛一张肉饼，摊在黄花狸身边，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站起身，软爪软尾的四下看了看。
然后它才发现两猫正停在一株高大的黄连木下。
黄连木就是楷树，据传古时先贤在树下讲课，是为楷模。因为寓意不错，再加上这种书树皮、树叶都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所以学校里种了不少，很多树龄都在四五百年以上，甚至不乏千年古木。
郑清眼前这株树姿遒劲，巍然而立，只看模样，起码也在三百年以上了。
脑海闪过上述判断的同时，黑宝石猫也在上下仔细踅摸，试图在树杈或者树下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在它看来，黄花狸不可能随便带自己来到某棵树下，必然是尊了某人的叮嘱。
但寻觅良久，始终没有看到先生的身影。
它不得不收回视线，歪着头重新看向黄花狸，一脸纳闷儿：「——大晚上，你不去偷吃小鱼干，把我拐这里干嘛？」
黄花狸额角蹦起几根青筋。
「老头儿找你！」它咬着牙，言简意赅。
黑宝石猫再次环顾左右，满腹狐疑：「要见我直接派只青鸟，让我去书店不就行了吗？再不济，托梦也成。干嘛来这棵树下……而且，人在哪儿呢？」
「闭上眼！深呼吸！仔细听！」
黄花狸甩了甩尾巴，没好气的将黑宝石猫抽了一个跟头。
黑宝石
猫爬起身，扯了扯耳朵，乖乖闭上眼睛，脑海却想着自己今晚没去猫果树，白玉猫会不会等急了？会不会生气？明天要怎么赔礼道歉？
或许因为闭着眼的缘故，它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
起初只能听到远处鸟雀的轻吟、虫豸的低鸣；渐渐的，它听到了双尾松鼠在树枝间穿梭的响动，听到了猫头鹰张开双翅轻盈划过夜空，听到了蝙蝠拍打肉膜急速掠过；再然后，是树叶沙沙的碰撞、晚风略过树梢的呜咽、油蛉翻过灌木时的窸窣，等等。
各种细微的、毫不相干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交织出一个丰富多彩的夜晚。黑宝石猫感觉自己的视野在不断拔高，虽然闭了眼，却看到了比睁着眼时更多的东西。
那些声音在它耳廓里不断堆砌着。
直到某一刻。
它们汇聚成一个含混不清的熟悉声音——
「……你要学会…更高的角度……年轻…不要……太复杂……」
黑宝石猫猛然睁开眼，向后退了一步，那个熟悉的声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它惊愕的看了看面前这株大树，然后猛然转头看向身旁的黄花狸。
花猫规规矩矩蹲坐树下，仰着头，闭着眼，扯平耳朵，仿佛没有注意到身旁小猫的动作。
毫无疑问，刚刚那个声音是先生的。
但就像它之前问的，先生为什么不让它去店里，或者直接在梦里见它呢？
黑宝石猫表情严肃的重新闭上眼。
这一次，它收敛心神，默念多心经与静心咒，只消片刻，便入了定，获得了比之前更深一层的‘安静"状态。
然后它听到了更清晰的声音。
「来了？」
先生温和的打着招呼。
黑宝石猫仿佛感觉先生就站在自己身旁，甚至还伸手抚了抚它的头。它强忍住睁开眼的冲动，维持着入定状态。
「先生？你在哪儿？」它在心底追问。
「我在这里，也在那里。」先生给出了一个非常哲学的回答，而后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找你吗？」
「您打算帮我捉那只大乌鸦？」这是郑清脑海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那些乌鸦快变成他的某个执念了。
「乌鸦？唔，它们是你的任务与命运，我不会随意干涉的。」
黑猫仿佛能感到先生在一旁轻轻摇头：「我相信你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找你，是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孩子。生日快乐。」
第九百七十三章 世界上最美的人
生日？
礼物？
听到第一个词的时候，黑宝石猫下意识联想到第二个词，圆润的猫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恍惚，连带着远在403宿舍里沉睡的本体也不安的咕哝着，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感觉自己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
上一次生日是什么时候？
理论上，是去年，距离今天也不过三百六十五天。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不是恍若隔世，而是真切的‘隔世’了，不论这一年来在幻梦境的冒险经历，还是黑狱大事件的爆发，亦或者走出第一大学开始真正接触巫师世界的其他角落，对他而言都是一次又一次‘异世界’之旅。
至于礼物。
去年先生送给他一张课表，教他什么是‘君子道者三’——即所谓‘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通过三节课，让他深入理解了巫师与妖魔之间的关系、教他怎样处理巫师与月下氏族之间的关系、同时称量他是否能承担妖魔的真相。
虽然仅仅只过了一年，但这份礼物却已经让他有种受益匪浅的感觉，而且直觉告诉他，即便在遥远的未来，这份礼物的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
“我今年课表可满的很。”
黑宝石猫听到‘生日快乐’几个字，感动之余，忍不住挑了挑尾巴尖，小声嘟囔了一句，很担心先生再丢给他一张课表，把他晚上刚刚挤出来玩耍的时间也霸占掉。
旁边一直闭着眼的黄花狸愕然睁开眼，斜乜了脚边的小黑猫一眼。
原以为经过一年多历练，这小子成长了许多，没想到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能让先生私人授课是多么大的福缘，他竟敢说自己没有时间？倘若学校里那些教授，不，联盟大巫师议会里那些议员们知道有机会听先生讲课，怕是为了争名额祂们能互相把脑子都打出来。
风儿似乎也被黑宝石猫的肺bu腑zhi之hao言dai惊到了，停止拂动。
“只有死人才没时间！”
黄花狸训斥着，抬爪就想给黑宝石猫一巴掌，但抬起爪子它才想起身旁这家伙只是块宝石分身，拍它只会让自己的爪子痛。
就在它犹豫之际。
风中传来一声轻笑。
树叶的沙沙声重新响起。
“——说到时间……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我给你的礼物是什么吗？”先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缅怀，显得颇不寻常。
要知道，对先生这样的巫师来说，十年二十年也不过转瞬即逝，哪有什么值得缅怀的情绪。
黑宝石猫脑海闪过这丝惊诧，嘴上却飞快的回答了先生的问题：
“记得，是一块怀表。”
而且是一块能颠倒时间的神奇怀表，他在心底补充道。
只不过这块怀表与学校发的时转沙漏有很大区别，最显著的，郑清可以使用时转沙漏调整时间线，但直到现在他都没办法把指头戳进那块怀表的玻璃壳里。…。。
所以，对他而言，截止到目前，那块怀表就只是一个非常精确的计时器。
“我当时说了什么？”
“——您说，我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时间。”
“没错，现在我把这句话再给你阐释一遍，但会从另一个角度。”
风儿微微停顿片刻，黑宝石猫虽然没有睁开眼，却仿佛看到了树叶在枝头微微摇曳的模样：“在阐释之前，我有一个小问题：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是谁？”
黑猫脑海里浮现第一串字眼儿是‘镜子’‘巫婆’与‘童话’。
而后它晃晃脑袋。
脑海又立刻被那只大狐狸的身影所占据。
“苏施君？”他试探着回答道。
耳边传来黄花狸‘嘁’的轻嗤声。
先生低低的笑了一声，似乎对男生的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啊，确实，苏家那个小丫头确实很美，你这个年纪知慕少艾也是常情……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在我眼中，世界上最美的人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即便她们长的平平无奇。你知道为什么吗？”
黑宝石猫已经进入上课时的状态。
稍作迟疑，便给出自己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答案：“因为她们都很年轻。”
“没错，年轻。”
风儿压着树枝上下微微起伏，仿佛先生在轻轻颔首：“——十六七岁的少女都很好看，因为好看的不是人，而是十六七岁的朝气蓬勃、青春洋溢。对任何生命而言，这种状态都是最美的。有的人小小年纪就暮气沉沉，有的人活了千八百岁依旧童心未泯。
区别就在于‘心态’。
给你那块怀表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并不畏惧死亡与衰老，只是偶尔会担忧自己的无力。强大的巫师可以战胜死亡，却很难战胜被时间一点一点带走的活力。
老黄总在我耳边念叨你不够成熟——”
黄花狸打了个响鼻，似乎对先生这种当面搬弄是非的话很不满。黑宝石猫倒没有在意，毕竟花猫当着它的面说过更糟糕的话。
“——但我希望你能尽可能长久的保持这种不够成熟的状态。”温润的晚风轻轻拂过黑宝石猫的脑袋，仿佛在感受着它体内涌动的活力：“因为这种状态能够挽留你的朝气。过于市侩与算计是长生之毒，短时间——我是指几百年或者更长一点的时间里——你可能感受不到这种流毒的坏处，反而会觉得这种成熟给你带来了更多利益。
但时间长一点，过一千年，三千年，一万年，这种凡事计较利益得失、随时随地都忍不住掐指算计的心态，会在不知不觉中不断泯灭你的生气，让你渐渐变成一台冷漠的机器，变成朽木或者石头一样的存在。
那个时候，你就不是你了。
还记得回字集吗？
住在那里的部分老人，就是一些被长生之毒侵蚀后，不得不借助时间回环苟延残喘的可怜人。他们不得不用魔力追溯自己年轻时的某些情绪，让自己不至于‘心寂’。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回字集招牌老旧，想给他们换些新牌子。但如果你尝试之后，就会发现，再新的牌子，挂在他们的店铺上，也会很快蒙尘，变成破旧的古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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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四章 可选择的礼物
午夜的软风徐徐而过。
空气中似乎到处都是先生口中的‘老旧’与‘灰尘’的气息，弥漫在闭眼后无穷尽的黑暗中，让黑宝石猫蓦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虽然它不需要喘气。
但它仍迫切需要点新的东西打破这种窒息感。
“说到店铺——”
黑宝石猫扯平耳朵，盘在身前的尾巴微微一翘，稍稍拉长声音：“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见面？咱家的店铺呢？三有书屋呢？你跟别人打赌把书店契约输出去了？”
它不惮揣测着最坏的可能性。
耳边传来黄花狸短促刺耳的尖笑，笑声里带着几分意味难明的感觉。
黄连木枝头的树叶微微一顿，风中传来的沙沙声也戛然而止，过了几秒钟，夜风才重新流动起来——这充分说明‘无语’也可以是个动词。
“我现在不在店里。”
先生给出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答案，却不够让人信服，毕竟郑清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了，像老姚那样的新晋传奇都可以跨界丢下一道投影给九有学院的学生们上课，没理由先生这样的强大巫师只能借助树叶与晚风跟他交流。
“不在店里？”
黑宝石猫歪着头，仿佛用鼻子哼出了这几个字。
微风习习，树叶不响，以示沉默。
“老头儿现在距离我们有点远。”
黄花狸接过话茬，粗声粗气的解释道：“祂现在在很远、非常远的地方，而且可能离我们会越来越远……你有什么废话尽早说，晚了祂都不一定能听见！”
黑猫顿时沉默了下来，刚刚被冲破的窒息感再次缓缓迫近，仿佛一个脸上裹满保鲜膜的人，前一秒才努力撕扯开脸上的保鲜膜，以为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下一秒冰凉的海水就从灌进了他的口鼻之间。
他知道先生要走。
却不知会如此急迫。
沉沉的夜色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夜空中闪烁着的星星仿佛一颗颗不怀好意的眼睛，都在死死盯着它。它没有信心在先生离开之后，能独自面对这个看似秩序井然，实则充斥着各种疯子的魔法世界。
想到那些对自己充满恶意的家伙，黑宝石猫不由缩了缩尾巴，把爪子盘的更紧了些。
“倒也不必那么紧张。”
黄连木的叶子轻快的相互撞击着，郑清仿佛看到了先生举着茶杯笑吟吟的模样：“——起码在你毕业前，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放心，真正离开之前，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最后这句话仿佛一根绳子。
让沉入水底的男生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那么，礼物呢？”
黑宝石猫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小人物特有的狡黠：“既然你们觉得我不够成熟，而你们又打算丢下我去逍遥，那我必须充分利用这些前提……”…。。
因为不够成熟，所以可以冒冒失失的说出心底想说的那些话。
比如礼物。
这是它现在唯一可以关心的事情。
黄连木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让它仿佛看到了先生轻笑的模样。
“这次的礼物我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一次旅行的机会……你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
听到‘旅行’两个字，黑宝石猫顿时皱起眉——倒不是因为课表太满抽不出时间，他相信如果先生想给他安排一次旅行，时间是最不需要关心的事情。
它皱眉，是因为一时片刻想不到什么样的‘旅行’能被先生当作今年的生日礼物，或者说可能是先生给自己的最后一次生日礼物。
进入大学这两年，郑清很是跑了不少地方。
比如参加猎赛时的密园小世界；比如参与黑狱大事件的标准异世界；比如幻梦境；比如上个寒假坐着地龙特快的环球追逐；再比如，更早些时候，他在沉默森林爆炸后，在生与死边缘徘徊的那段旅程。
不夸张的说，郑清现在想不到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先生带他去的。
所以，犹豫几秒后，黑宝石猫没有立刻做出选择，而是非常谨慎的问道：“你让我选择要不要……总要先告诉我去哪儿吧？”
夜风微微有些迟疑，连带着楷树的叶子们发出的沙沙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但这份迟疑只持续了几秒。
先生的声音就再次回荡在黑宝石猫耳边：“——是一次高维之旅。好处是能让你更好的适应我离开后的世界。”
言外之意，这趟旅行可以让郑清变得更加强大。
“我不太明白——”黑宝石猫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一趟旅行会有这样的效果。
夜风微微一顿，继而重新拂起：“——平日里，你早上醒来后，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梦里你觉得恐怖与瑰丽的片段，醒来后却觉得异常平凡与苍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那么激动、心情会那么跌宕起伏？”
黑宝石猫飞快的点着头。
“——那是因为梦境世界的本质低于现实世界。换言之，对现实而言，梦境是一个维度更低的世界。所以，梦境里你想到的某个精巧的故事情节，醒来后会发现漏洞百出；反过来，现实中非常细小的刺激，在梦境中都会变成剧烈的情绪波动……嗯，很多致幻类魔药的发生机制也是基于这种原理——通过降低巫师们的‘思维’高度，让意识跨越时空与幻梦境的维度相耦合，给人一种强烈且逼真的体验。”
听到这里。
郑清顿时对先生所说的礼物有了个模糊的认识。
假如‘现实’的自己去看‘幻梦境’，能够看到很多破绽、漏洞；那么站在更高维度的自己，再去看‘现实’，肯定也能看到更多现实世界的破绽与漏洞。
毫无疑问，这种高屋建瓴的视角对掌握魔法真理有很大帮助。
问题是——
“如果幻梦境里的强烈情绪，到了现实会变得苍白；那我在现实世界的情绪，到了更高维度，会不会也变得很苍白？”他非常敏锐的联系到了先生之前似乎‘闲聊’时提及的回字集与那些心寂老人的事情。
“我就说这小子精明的很！”黄花狸黄花狸在一旁嘟囔着着，似乎有些恼火，却又有些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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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章 学会拒绝
“会。”
先生没有搭理花猫的嘟囔，首先肯定了男生的猜测，然后进一步解释道：“不仅如此，你的意识经过高维之旅升华之后，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并不会像你重新做梦那样，可以轻易找回梦境里的绚烂……这是一个主动与被动的区别……意识在幻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这是你可以掌控的区域，所以你的意识能在低维与现实之间轻松切换；但意识前往更高维度，你是一个被动的旅客。归途中是否会‘夹带’回来什么东西，或者回归后，你升华后的意识能否恢复原态，都是一个未知数……我不会排除任何可能性。尤其你的灵魂状态非常特殊。”
虽然看不到先生的表情。
但郑清可以很清楚的从字里行间听出先生对这件事的慎重。同时，他也知道，先生所说的‘特殊’指的是根植于他灵魂深处的那株小树苗。
“你应该跟它稍微强调一下这趟旅行的好处！”
黄花狸不怀好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恶魔凑到它的耳边窃窃私语：“——只要跟着老头儿走这一趟，你的传奇之路将会一片坦途，甚至更高阶位都可以奢望一下。而代价仅仅是性格稍微冷漠一点。”
“但你们刚刚不是说过，冷漠的心境容易造成心寂么。”
黑宝石猫虽然没有睁眼，却斜斜的瞥了一眼印象中黄花狸所在的方向：“你是不是想让我早点变成一块石头，然后好继承我的三有书屋？”
“你看反了，我不在那个方向！”
黄花狸没好气的声音在黑宝石猫另一侧突兀响起：“另外，第一，你这假猫原本就是块石头；第二，三有书屋现在还不是你的，说不定我才是下一任店长！第三，摒弃外物干扰的情绪，能加快你的修行速度，只要你在心寂之前成为传奇，就能稍微摆脱时光长河的束缚，反而没有心寂的危险了……”
“大概需要多久？”
“什么？”
“按照你的估算，我成为传奇，大概需要多久。”
“唔……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黄花狸明显愣了一下，含糊着咕哝道：“想成为传奇，你首先要找到契合自己的传奇概念……还要让别人知道、接受、甚至称颂你的传奇。这种事情不像进阶大巫师自己凝聚出一点真身就行……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有个家伙刚刚生下来，走了七步路，就成了传奇；有的巫师蹉跎几千年，几乎要化成黄土，才勉强成了传奇……至于你这样的，我估摸着，大概，少说也要七八十年，或者一百年吧。”
黑宝石猫闭着眼翻了个白眼。
“七八十年到一百年之间有二三十年呢，老黄！”它毫不掩饰自己挖苦的语气：“您给的时间误差比我的年纪都大……”
“对高阶巫师来说，二三十年只是弹指一瞬间。”黄花狸语重心长教训道：“你要学会丢弃前十八年养成的时间观、世界观……”…。。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种世界观我丢不掉的！”黑宝石猫硬邦邦反驳道。
夜风徐徐，树叶轻摇。
先生默默的听着楷树下两只猫之间吵架。
直到它们重新安静下来。
楷树的叶子才又一次在夜风的拂动下发出沙沙的轻响：“……我不会评价‘冷漠’或者‘机械’这类情绪的好坏，就像我不会评价这趟旅行是否更适合你……但我可以举一个很小的例子，供你参考。比如从高维世界归来后，你可能再也不会脸红，也不会因为苏家那个小姑娘用尾巴把你吊起来就面红耳热、手足无措了。”
黑宝石猫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先生或许是想用开玩笑的口吻让男生轻松点儿。
但郑清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那我不去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拒绝了先生今年的生日礼物：“世界这么丰富多彩，我还想仔细看看的……如果以后我能达到那个高度，我有兴趣，可能会自己去看看。现在，还是不要了吧。”
虽然嘴上拒绝的很干脆。
但郑清心底却心疼的不得了。
他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跟着先生去一趟更高维度旅行，不要说学校里那些鬼鬼祟祟的乌鸦，就算老姚，他可能都有机会吊着打，更不要说某只大狐狸了。
但相应的。
如果他真的选择去了，那么回来后，他大概率就没有兴趣把那只大狐狸吊起来打了。
“那你也要有命看才行！”
黄花狸忍不住再次插嘴：“——虽然我也认同你现在的年纪与状态并不适合去更高维度旅行，但考虑到你的人身安全，尽快提升阶位、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才能当前最重要的。”
“你可以保护我的。”黑宝石猫厚着脸皮冲黄花狸所在的方向笑了笑。
哗！
风声似乎变得有些急促。
吹落两片楷树叶子，飘摇着落在两只猫的额头，仿佛两张封印，将它们定在了原地。黑宝石猫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除了耳朵还能左右转圈、微微抖动外，连胡须都动不了了。
“不要过多干涉他的选择。”
先生的声音在黑猫耳边响起，很神奇的，虽然看不见先生的模样，但黑猫却能清楚的意识到这番话是对那只花猫说的：“之前我就说了，他有选择今年礼物的权力……然后他拒绝了。这很好。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他不敢拒绝……尤其当初我还跟他说过‘长者赐不可辞’这样的话……”
黑宝石猫在心底眨了眨眼睛。
天见可怜，它拒绝的时候，真没想过先生说的那句话，满脑子都是以后要把大狐狸吊着打回去，不能失去这份初心。
“——学会拒绝，是成长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能力。”
先生的声音转向黑宝石猫，显得有些郑重：“每个人都能很容易的分辨出别人对自己的恶意或者善意，但很多人却不懂得拒绝那些恶意。有些人是脸皮薄、性子弱；有的人单纯就是从未拒绝过别人，面对这种情况不知所措。这时候，就要多多练习了。当你孤身一人走在这个世界，一定要学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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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 同时苏醒的状态
郑清睁开眼，从沉睡中醒来。
一夜无梦，他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伸手摸了摸枕边那块光滑的黑色宝石。
一股陌生而熟悉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汹涌的冲入他的脑海。这是他的分身，也就是黑宝石猫昨天晚上的经历。
刚开始接纳分身记忆的时候，他还颇不习惯，脑海中浮现的那些既陌生又熟悉的片段，总让他有种虚实难辨、精神分裂的感觉。但几次之后，黑宝石猫的记忆与他的记忆便能够无缝衔接了。一方面，固然因为这些都是属于他的记忆，并无本质区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黑宝石猫活动范围有限，经历极其有限，每日不是在猫果树上撩白玉猫，就是在猫果树下撩白玉猫，几乎没有更多内容了。
而两只猫之间的互动又能创造多少复杂记忆呢？
今天醒来，摸到黑宝石之前，郑清原以为与前几日没什么区别，兀自猜测两只猫昨晚是在树上还是在树下打闹。
但汹涌的记忆涌入后，他霍然坐起，下意识扯开帐子，看向窗外，似乎想确认一下阳台窗户的玻璃上是不是还贴着一张毛茸茸的猫饼脸。
但映入他眼帘的，只有窗外微亮的天色。
时节已入初夏，天亮的早，虽然太阳还未升起，但天光已然放开，除了鸟雀争鸣之外，隐约还能听到年轻巫师们做早课的声音。
“做噩梦了？”
同样刚刚起床的萧笑立刻注意到郑清床铺上异常的动静，低声问了一句。辛胖子帐子里的呼噜声也微微停顿了一下。
“不，没有，是……想起了其他事情。”
郑清含糊的答应着，垂下眼皮，仔细回忆起昨天晚上先生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手中的黑宝石在他的揉搓下重新变成了一只猫。
虽然只要有充足的魔力供给，黑宝石猫就不会感到疲惫，但被强行唤醒的它还是有些牢骚，埋怨的看向郑清：
“——大早上把我叫醒干嘛？你倒是睡了一晚上，我可是才刚刚闭上眼睛！”
“你一块石头哪里来的眼睛！”郑清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而后话锋一转：“我是想问问昨天晚上……等等，你这什么情况！”
他后知后觉，陡然反应过来，看着正舔爪子的黑宝石猫，一副见鬼的模样，手中的黑宝石猫仿佛变成了一块通红的炭火，烫的他倏然收了手。
黑宝石猫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滚儿，略显狼狈的落在他的膝盖上。
“什么什么情况？”
黑宝石猫皱了眉，抬起爪子，拍了拍男生膝盖，一副责怪的语气：“都说多少次了，身为一家之主，要稳重，稳重，还是稳重，要给咚咚还要大精灵们做榜样……不要遇到点事情就咋咋呼呼。不就是昨天晚上跟先生聊了会儿天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郑清伸出指头，戳了戳黑宝石猫的脑袋。
一如既往的坚硬，指尖碰触之处漾起一层不甚明显的魔力波纹，充分证明它确实是自己盘弄许久的那块石头。
“干啥！”黑宝石猫扯平耳朵，警觉的看向男生。
“你，”说了一个字后，郑清停了下来，斟酌片刻，才重新开口，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黑宝石猫眨眨眼，低着头四下里瞅了瞅自己。
“哪里？”它茫然着抬起头。
那幅愚蠢的模样，让郑清莫名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你为什么现在会说话！”他终于沉不住气，低声质问道：“不是我睡着以后，你才是活过来的分身吗？现在这什么情况！”
原本他不想这么直白问的。
因为变形类魔法中有很多这样或那样的忌讳——譬如初次化形的灵兽‘讨口彩’时，倘若路人质疑它的身份，那么它的化形就会失败——郑清不清楚自己的黑宝石猫现在的情况是否属于‘讨口彩’的范畴，原本不想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的。
但看样子，如果自己不问，这蠢货大概一整天都不会察觉什么异常。
果然。
听到男巫的质问后，黑宝石猫楞了几秒，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愕然：“对哦！你现在醒着！我为什么会说话？等等……如果我是你，你又是谁？我俩谁是真的？如果我不是你，我又是谁？”
它仿佛活人般盘腿坐在郑清膝盖上，把两个爪子举到眼前，语气带着几分惊慌失措，一副比郑清还接受不了的模样。
这让郑清大感无语。
“什么事？”
萧笑显然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黑宝石猫一语不发，呆呆的瞅着自己的爪子，一副脑力过载的模样，郑清摇着头，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眼前的情况。
“也就是说，”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总结道：“你这个黑宝石猫平时就是只普通猫，只有在你睡着后才能‘苏醒’，作为你的分身活动……但现在，它在你醒着的时候就‘苏醒’了，然后你俩分不清现在主导它意识的是谁的意识？”
一人一猫连连点头。
动作异常整齐。
“你们现在共享视野吗？”萧笑扶了扶眼镜，显得有些好奇：“思维呢？有没有出现互相干扰的情况？”
郑清与黑宝石猫相视一眼，又齐刷刷摇了摇头。
“除了它开始说话，还有没有其他异常？”萧笑看向郑清。
郑清上下打量着黑宝石猫，最后指了指它的额头：“它额头上多了一片叶子……开始我以为是在外面沾的草屑，但没蹭掉，后来想了想……”
他顿住了话头。
因为他认出这片像羽毛似的叶子是楷树的叶子，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先生最后‘镇压’他与黄花狸的树叶。
这么一想，有没有可能黑宝石猫的异常是因为昨天见过先生的缘故？
“什么叶子？在我头上？”
黑宝石猫已然回过神，用爪子抱着脑袋，伸长脖子四处寻找镜子。
“楷树叶子。”郑清言简意赅提醒。
黑猫的动作顿时缓了下来，似乎也知道这片叶子的来历。这让暗自观察的郑清稍稍松了一口气，起码这猫知道楷树叶是什么意思。
就在一人一猫互相较着小心思的时候，宥罪的占卜师也有了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分身变形术熟练度达到一定程度后的现象？按照一般情况，本体与分身原本就可以同时存在的。”
“对哦！”郑清若有所思。
“有道理！”黑宝石猫也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看着这两个稀里糊涂的家伙，萧笑扶了扶额，给出了另一个建议：“这样……今天周二，上午第一节课是占卜学，易教授在变形术上也有很高的造诣，你可以咨询一下他。或者下课后，你去找老姚……你不是说你分身变形术的教授就是老姚吗？”
第九百七十七章 同步以上，分神未满
周二早上第一节课是占卜学。
按照萧笑的建议，郑清应该在课前找易教授咨询黑宝石猫异常的情况。但进教室后，看到坐在教室第一排的蒋玉，郑清临时改变了计划。
因为他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昨天晚上，原本他该去猫果树见白玉猫的，却被黄花狸截了胡，放了白玉猫的鸽子。这件事需要给女巫一个交代。
而且必须在她真正生气之前给出。
向易教授咨询完全可以等下课之后，但给女巫的解释则需要在今天看到她的一眼，或者她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进行。
这是个态度问题。
所以，郑清刚进教室，看到蒋玉的第一时间，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顶着李萌同学的厌弃与前排其他几位女巫调侃的眼神，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凑到了女巫桌前，陪起了笑脸。
只不过郑清还没来得及开口，蒋玉便注意到了蹲在男生肩头正在舔爪子的黑宝石猫，眉头微微蹙起。
“它头上是什么东西？”
女巫手中的羽毛笔伸到黑宝石猫额前，蹭了蹭，却没有把那点绿色蹭掉，令她大为惊讶。似乎感受到本体心境的波动，正团成丸子蜷在课本上打盹儿的白玉猫慵懒的抬起头，瞅了一眼黑宝石猫所在的方向。
因为羽毛笔的缘故正小心向后缩的黑宝石猫，察觉到白玉猫的目光，顿时挺直身子，干咳一声：“——不要大惊小怪，只不过是片叶子罢了！”
蒋玉举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愕然看向郑清。
男生苦笑着，向左右抱歉的点点头，掐动手诀，撑起一座小巧的隔音结界，然后才把黑宝石猫从肩头拿下，放在女巫课桌上。
“昨天晚上，我见到先生了……”
郑清斟酌着向蒋玉解释着黑宝石猫脑门上那片树叶的由来，并未忌讳先生的存在，因为她早就拜访过先生的，但同样他也含糊过去了先生找他的真正原因，只说是一次临时约见：“——或许先生觉得老黄跟我太聒噪，所以用树叶定住了我们，但是我醒来后才发现，这片叶子没有消失……”
听着男生简单的陈述，女巫稍稍低了头，仔细打量着黑宝石猫额头上的树叶。
“这是一片楷树叶子？”她有些不确定的反问。
“对，黄连木的。”
郑清点头之余，想到最重要的事情，连忙找补道：“……昨天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我没去成猫果树……”
“没关系，你没来我就猜到你临时有事……先生找你更重要。”
女巫宽容的摆摆手，然后看向正在白玉猫身前献殷勤的黑宝石猫，表情有些古怪：“——它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醒着的时候它也处于‘清醒’状态？你确定它还是你的猫吗？”
同为分身变形术课的学生，她显然比其他人更清楚黑宝石猫此刻的异常。…。。
“我也不清楚……”郑清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吗？”黑宝石猫听到女巫的问句，抖了抖耳朵，抬起头，大为不满的抗议了一句。
白玉猫稍稍睁开眼，一巴掌就把它扇了个跟头。
吓的郑清那口叹气戛然而止，变成口水吞回了肚子里。
“不许无礼！”
蒋玉伸出指头，按住刚刚暴躁了一下的白玉猫，警告着，同时伸出另一根指头，安抚的拍了拍刚刚爬起身，略显懵逼的黑宝石猫：“——抱歉，她不是故意的。”
白玉猫高傲的瞥了它一眼。
“唔，没……没关系。”黑宝石猫硬着头皮，干笑一声：“这是我们猫猫互相打招呼的方式，你们人类不懂。”
郑清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他此时已经有七八分把握，这蠢猫真的是自己的分身了。
蒋玉似乎也有了相同的判断。
“有自我身份的判断、有主观意识、还有应对尴尬的能力……完全是一个真正的分身，”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惊叹，目光在黑宝石猫与郑清之间逡巡着：“我觉得它甚至已经不是‘同步’阶段，而应该是‘高级分神’阶段才能达到的状态了——”
根据熟练度与掌握程度的不同，分身变形术的学习被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初级异化’‘中级同步’‘高级分神’。理论上，黑宝石猫与白玉猫正处于第一个阶段‘初级异化’，可以在本体之外维持一个真实不虚的分身，但有很多限制条件，比如维持时间短、分身活动距离近、本体与分身不能同时保持清醒，等等。
……
“——你这具分身还没有达到‘高阶分神’的程度，但确实已经超出普通‘同步’阶段了。”
易教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的黑宝石猫，给出了与蒋玉不同的答案：“按照一般原则，本体与分身能同时保持清醒且相互独立状态时，就可以认为二者‘同步’了。你这只猫更进一步，还能说话！这是许多变形后的动物都不具备的能力。”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郑清一眼。
男生不安的看了看左右。
此时已是占卜课后，教室里的同学大部分已经离开了，只有三两个说闲话的，却也没有留意讲台上的动静。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这片叶子呢？对它有没有什么影响？”他忍不住又用指尖搓了搓黑宝石猫额头的那片楷树叶子，想把它搓下来。
但树叶却像是长在了黑猫额头。
易教授慎重的掐了掐手指，最终摇了摇头：“不好说，我建议你找老姚看看——”
……
“——传奇也不是万能的。”
姚教授捧着那只在他手心蜷成一团的黑宝石猫，目光灼灼，仿佛在打量着一块奇珍异宝，但给出的结论却让男生有些失望：“我只能确认这只猫还是你的猫，你的分身变形术进展远远超出我的预计。至于这片叶子……就像我至今也没有办法理解朱思复活的魔法原理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魔法是不讲道理，只讲缘分的。你跟这片叶子就很有缘。”
“那它有什么用呢？”郑清忍不住皱了眉。
“自然是有缘的时候。”教授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占卜师式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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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 书店主人不能是猫
年轻巫师们见识有限。
年长巫师们也闪烁其词，没有给出让郑清满意的答案。
周二傍晚，趁着晚课开始前，郑清还去了一趟三有书屋，想直接问问先生那片树叶有什么用。但不出意外，书店里空无一人。窗棱上积攒的尘土似乎已经有一寸厚了，玻璃后面黑黢黢的世界与灯火辉煌的步行街夜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提起拳头，用力锤了两下门。
无人应答。
年轻巫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摸出自己的毛笔，蘸了朱砂，就在玻璃上画了个圈，然后留下一个大大的‘拆’字。
……
……
“——所以我跟你说，老头儿，这店交给小清子是不行的。”
玻璃窗里，黄花狸看着外面的朱色大字，一脸幸灾乐祸：“可能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把书店契约挂在对面流浪吧卖掉了。不是有那句话么，崽卖爷田心不疼！你瞅瞅，你还活着，他就想拆你的店了！”
回答它的是躺椅上悠长的呼噜声。
半晌。
茶壶沸腾。
三有书店的主人似乎才醒过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哼了一声：“——卖书店？这书店要能卖掉，还要等他接手？我早就卖掉了！这就是蜗牛背上的壳，那孩子继承的不是书店，只是店长的身份。”
“嘁。”
对于先生的话，黄花狸似颇不以为然：“这店子你看了有多久了……几百年？几千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店长，也从没见那书店老板出来冒过泡，就算按《法典》里的规矩，这店也该是你的了。”
躺椅上的老人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猛然回过神，在花猫闪烁的眼神里慢吞吞闭了嘴，把已经涌到嗓子眼的‘这破店谁爱要谁要’重新咽进肚子里。
“可惜，店子交给我的时候，联盟还没《法典》哩。”他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略显虚幻的身影随着这声叹息微微摇曳了一下。
黄花狸脸蛋顿时拉了下来。
“我不管，我就要当店长！”它仿佛一个熊孩子般撇开两条毛茸茸的后腿，箕坐窗台边缘，尾巴胡乱扑棱着。
书店主人撇了撇嘴：“不，你不想，你只想看看门外面的世界……”
“探索未知难道有错吗？”花猫理直气壮，挺了挺胸膛。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把书店交给你。”
书店主人意味深长的瞥了猫一眼：“书店的主人心底可以有一只猫，但书店主人不能是一只猫……就像学习魔法，保持一定的好奇心非常必要，但当好奇心成为本能的时候，就很容易走上歪路。”
……
……
倘若郑清在旁边，听到先生这番话，定然嗤之以鼻。
因为并不是所有猫都有好奇心的。
就像他眼前这只。
“——你为什么一定要追究这片叶子的用途呢？”…。。
白玉猫蹲在一株盛开的桔梗花下，语重心长的教训着黑宝石猫：“你摸索了一天，也没发现这片叶子对你有什么坏的影响，那么就不要管它有什么用了，很多老派巫师都是这种作风，他们更喜欢在机缘与命运之间维持某种平衡……总而言之，你家先生是不会害你的。就像这株桔梗，既然能大大方方盛开在校园，定然不是什么魑魅魍魉，因为我知道学校不会允许有毒的花随意绽放的。”
黑宝石猫瞅了一眼那朵紫色的漂亮花朵，吸了吸鼻子。
正常情况下，桔梗应该在夏末的阳光草丛里盛开，而不是春末的密林之下。但这株‘奇葩’就在春末的猫果树下光明正大的绽放，到哪里说理去？
“也不全然没有坏处。”
它抬起爪子，摸了摸额前的楷树叶，嘟囔道：“我感觉自己变成怪物了……你知道清醒一整天都不觉得困是什么感受么？感觉我的世界观正在慢慢垮塌！”
“哪有那么夸张。”
白玉猫向前凑了凑，似乎想把那片树叶看的更清楚一点：“——每个人的世界观每时每刻都在崩塌，但每时每刻也都在重建中。凡事要往好处想。说不定因为你没有选择去高维旅行，所以先生给你换了一个礼物……”
因为小白猫靠的有些太近了，黑猫仿佛中了定身咒，一动也不敢动。
但它嘴可没被封住。
“换成这片叶子？”
黑宝石猫翻着黑黢黢的白眼向上看去，似乎这样就能看到自己脑门儿似的：“——他还不如给我几颗超大威力的符弹，一颗能送走一位传奇的那种。”
“然后你不小心把老姚一枪打死？”白玉猫一脸无语：“就像你不小心把色谱拉诺打成重伤，或者不小心打破黑狱的内城？”
黑宝石猫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也就是它本体是块黑宝石，所以红起来并不明显。
“那些都是意外。”它喃喃着。
“有些事情，发生一次是意外，发生两次是意外，但如果第三次发生，就不是意外了。”白玉猫瞄了黑宝石猫一眼：“我觉得，你家先生没给你威力更大的符弹，大概是想阻止第三次意外的发生。”
这话黑猫就不爱听了。
它大声咳嗽了两下，仿佛有只小虫子飞进了嗓子眼儿。
“说到意外——”
它脑筋飞快转动着，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昨天，唔，不对，今天已经周三了……是前天早上，我去三叉剑交割符弹的时候，意外碰到了林果。他现在跟了杜泽姆博士的新项目，也穿黑袍子了。你还记得他用炼金术攒出来的那头黑羊吗？不知道杜泽姆教授怎么帮他改造了一下，简直跟活的一模一样！”
白玉猫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少高兴。
反而露出一丝担忧。
“林果吗？”
她喃喃着，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最近青丘公馆多了几个新玩伴，李萌也很少跟林果一起玩……他能穿上黑袍子自然是好事，但我们不能大意。他毕竟是宥罪的一员。”
“大意什么？”黑猫眨眨眼，不明所以。
白玉猫严肃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杜泽姆博士现在重新获得了自由，但你不要忘记，我们当初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我不希望林果以后也变成他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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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九章 又是一年立夏时
蒋玉对杜泽姆博士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即便不考虑这位炼金大师曾经闯祸后被学校封杀的光辉履历，单单第一次见面时，他那潦草的生活习惯与动辄扣掉眼球泡药水的癖好，就给郑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可不想白净乖巧的林果同学以后也变成那副模样。
所以，周三早上，与白玉猫分别，黑宝石猫回宿舍打了个卡之后，并未跟着郑清去上课，而是再次出发，单独去了阿尔法堡，悄悄缀在林果身后上了两节课，确认这孩子并没有被带歪的痕迹后才放下心来。
这趟‘出差’的收获不仅于此。
收到黑宝石猫汇报，郑清心安之余，骤然发现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多了一倍。之前的黑宝石猫需要郑清睡着后才有单独行动的‘意志’，但现在，只要魔力充沛，它可以全天二十四小时到处溜达，而它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与郑清亲身体验几乎没有多少差别。
这让他对‘分身’的概念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只不过理解是一回事。
真正掌握分身的用法是另一回事。
再次离开郑清后，黑宝石猫在校园里溜达了好一会儿，先是追着一只双尾松鼠跑了小半个学府，又在猫果树下数树上的果子，最后还舒舒服服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后，却连晚饭时间都没到。
平日感觉如飞梭般逝去的时间，在黑宝石猫这里，却变成了蜗牛。
时间的神奇莫过于此。
穷极无聊之下。
黑宝石猫索性溜出校门，去了青丘公馆，打算关心关心波塞咚的功课，顺便让公馆里的狐女仆们与几个大精灵熟悉熟悉自己这个黑宝石猫的分身。
结果他在公馆外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抱歉，小姐不在，我们没办法核实你的身份！”
苏芽叉着胳膊，一脸警觉的打量着栅栏外的不速之客，脑袋摇的拨浪鼓：“——所以，我们不能放你进来！”
黑宝石猫欣慰之余，又有些尴尬与恼火。
“是我！”
它咳嗽了一声，粗声粗气的模仿本体的声音：“难道你没见过我变成猫的样子吗？这个分身与那只黑猫几乎一模一样！”
“你也说了是几乎。”
小狐女难得表现出几分精明，而且立刻给了郑清一个无法反驳的例子：“我在小姐实验室里也见过一只黑猫，跟郑渣那厮变形后‘几乎’一模一样！但它却不是郑渣！”
黑宝石猫原本黝黑的面孔变得愈发黑了一些。
“不要叫那个名字！”
它有些暴躁的打飞爪边的一颗鹅卵石，看着石子儿在栅栏外的小溪里砸出一朵漂亮的小水花，才稍稍收敛起怒气：“而且，你说的那只黑猫是我的影子！”
“你不喜欢‘郑渣’这个名字的脾气倒是挺像郑渣的。”苏芽咬着指头，若有所思：“那个渣渣也不喜欢别人叫他郑渣。”…。。
脑子只有核桃仁大，气人的本事倒不小。
黑宝石猫怀疑如果它把这段对话带回本体，下次郑清来青丘公馆会不会把这小丫头吊起来揍一顿。
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纯属本体习惯，作为一块石头，黑宝石猫并没有呼吸的必要——然后坐的端端正正：“……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找个能做主的！苏蔓呢？”
以女仆长的眼力，应该能认出自己身份吧。
黑宝石猫心底带着几分惴惴。
“蔓姐跟小姐一起去实验室了……谁说我做不了主！”苏芽答了一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小看了，顿时跳起来：“我可以做主不放你进来！”
这话听着倒也没错。
黑宝石猫感到有些牙疼，扯了扯耳朵，决定再换个方式：“——那波塞咚呢？郑苏一二三呢？她们在不在？”
砰！
一个水球精准的砸在了黑宝石猫的脑袋上，砸的它一脸懵逼。
“不要想着把我家小小姐们骗出来！”
苏芽对自己的敏锐非常满意，收起自己的小法书，略显矜持的警告道：“……如果再有什么坏心思，下次砸在你脑袋上的就不是水球了！”
跟这傻孩子没什么可聊的了。
黑宝石猫终于确认了这个结论，向后退了两步，瞅了瞅栅栏间宽大的缝隙，琢磨自己能不能趁人不备，悄悄钻过去。
苏芽一眼便看透了它的打算。
“上一个想偷偷溜进公馆的草，被守护法阵直接丢进茅厕里了。”她不怀好意的看着黑宝石猫：“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
黑宝石猫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
“呵，呵呵，偷偷溜进去？我这样身份的猫怎么可能偷偷溜进去！”它非常勉强的干笑两声，突然想到另一个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方式：“——毛豆？毛豆！”
它扯着嗓子嚎了两下。
小狐狸认不出来，自家狗子总能认出自己吧！
它信心满满的想着。
不出所料，在第二声呼唤还未结束时，那个灰扑扑的身影便兴高采烈的出现在黑宝石猫面前，然后，狗子就愣在了原地。
黑宝石猫眼睁睁看着狗子的表情从高兴，到懵圈，到迟疑，又到不知所措，站在小溪一侧，看看对岸小巧的黑宝石猫，再看看栅栏后一脸警惕的小狐女仆，原本风车般摆动的尾巴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喵…呜…汪？”
它叫出了迄今为止郑清听过最复杂的一声狗叫。
那无辜而又迷茫的狗脸让黑宝石猫连生气都气不起来。
栅栏后的苏芽笑成一团，尾巴跌出来都不知道。
当苏施君回到青丘公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拳头大的黑宝石猫躺在冰凉的小溪里，尾巴生无可恋的敲打着溪水，溅起的水花驱散着一只又一只试图落在它肚皮上的灯火虫；岸边，那只灰扑扑的狗子一脸焦躁，似乎想下水，却又犹豫不决；而栅栏内，苏芽则抱着尾巴睡的津津有味，嘴角的口水淌了有一寸长。
“大晚上想不开，来我家门口泡澡？”
青丘公馆的主人蹲下身子，好奇的戳了戳昏昏欲睡的黑宝石猫，略显惊讶：“挺不错的分身……用的什么材料，黑曜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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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章 兴师问罪
苏施君最近比较烦。
因为她是唯一一位在第一大学获得正式职务的月下议会上议员，所以议会对学校有什么想法，总是企图通过她试探一二。
比如这些日子联盟里盛传第一大学正在为边缘学院开发一套可以释放禁咒的特殊装置作为边缘学院正式成立后的底蕴。于是月下议会的老家伙们顿时来了兴趣，三天两头派人到青丘公馆，希望她打听一下那个项目具体内容是什么。
让人烦不胜烦。
原本她呆在第一大学，一半是为了接触联盟内最前沿的魔法知识，探索自己的魔法之路；另一半就是不想参与月下议会里的勾心斗角。却不料自己已经躲这么远了，议会里那些老家伙还是不肯放过她。
吵吵是不能吵吵的。
不仅不符合自己巫师界第一大美女的人设，而且身为月下议会上议员，她的基本盘就根植在这个庞然大物之中，与议会的老人们发生冲突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泥潭里。
但听从议会的吩咐去打探也是不明智的。
学校虽然明面上没有对她表现出多少提防的举动，但暗地里却非常客气的将她的观察范围锁定在一个有限区间内。
正应了那句老话，礼貌是相互的。
如果她表现出‘不礼貌’，那么学校很可能会同样不礼貌——尤其现在学校里气氛格外微妙，若愚老人、爱玛教授、姚教授，三座大山的影子在偌大的校园里拉扯出奇形怪状的模样，在事态明朗之前，身为外来者的她最好不要做那些容易引起误会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选择最笨拙的应对方式。
躲。
只要不见议会里派来的使者，就可以假装听不见那些老家伙们的要求了。
“小姐，今天晚上回公馆吗？”
苏蔓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为了避免议会使者的骚扰，苏施君不仅自己大半时间呆在实验室，还把公馆里能做主的几位大女仆也都遣了出去，只留下‘做不了主’的苏芽与其他低阶女仆们。
“都走了？”
办公室的主人没有抬头，专注的翻看着今天的实验报告。
“没…不清楚。”
苏蔓平素镇定的表情露出一丝无奈：“今天没有收到苏芽的汇报，感觉她又睡懒觉了。不过您已经两天没回公馆了，总要去检查一下咚咚小姐的作业吧。”
“家里派的老师很负责，不需要担心这点……我倒是担心回去后看到她调皮的模样会忍不住揍她。”
苏施君长吁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揉了揉额角，然后简单的掐算了一下，忽然扬起眉毛：“咦？他来做什么？”
……
……
“——我，我来看咚咚！”
湿漉漉的黑宝石猫打着喷嚏从小溪里爬出来，声音干巴巴答道：“至于泡水里，是因为太生气了，我担心气炸了，所以去水里冷静冷静。”…。。
“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喊他‘郑渣’，小姐。”已经被女仆长拎着耳朵提起来的苏芽非常明智的把矛盾指向另一个方面。
黑猫抬头看了看耷拉着尾巴的小狐女，呵呵一声：“我可不会因为你某个称呼就躺进冷冰冰的水里……大家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苏芽见糊弄不过去，立刻改变了战术。
“谁知道你是哪个！”
她理直气壮的指了指拳头大的黑宝石猫，没敢看公馆主人，而是看向仍捏着她耳朵的女仆长：“蔓姐，你看看，你能认出他是谁吗？”
女仆长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能。”
小狐女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倒是她一直担心的小姐给了她一个惊喜。
“嗯，做的不错。”
苏施君从地上‘捡’起黑宝石猫，另一只手把苏芽从女仆长手中解救出来，揉了揉小狐女的脑袋：“——不认识的人决不能放进公馆，这点你做得非常好。以后也要这样。就算下次它再来公馆……”
她把黑宝石猫举到小狐女面前，晃了晃，补充道：“——如果你仍旧拿不准它的身份，还是不可以放它进来，知道了吗？”
“好的小姐！”
苏芽没有料到事情发生了这样的转折，高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那双毛茸茸的耳朵都不自觉从发间冒了出来，愉快的抖了抖。
黑宝石猫一脸愕然。
但旋即醒悟，门禁严格一点似乎也不是坏事。
“那你有没有进出公馆的门牌？可以给我一个。”它想到了一个新主意，把指甲盖大的爪子摊到苏施君面前。
青丘公馆的主人捏着那个小爪子，把它拎到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摇了摇头：“给你门牌，你保得住吗？”
黑宝石猫不是黑猫，也不是影子猫。
战斗力孱弱到连猫果树之主的位置都保不住。
小狐女很谨慎的嘲笑了一声。
黑宝石猫顿时拉下脸来：“不给就不给……下次出门我带一沓束缚符咒，谁不让进门就把谁吊起来打。”
它威胁的看了小狐女一眼。
小狐女顿时炸了毛，指着黑宝石猫嚷嚷起来：“小姐，你听见了吗？它想把你吊起来打！刚刚你说的，不让它进门的！”
黑宝石猫脸都绿了。
……
……
午夜。
猫果树下。
因为晚上遭遇兀自愤愤不平的黑宝石猫向白玉猫大倒着苦水，一边感叹巫师世界的魔力至上，狐眼看人低；一边琢磨自己身上应该带什么护符，才不至于被某个小狐女仆节制。
白玉猫默默的听着它吐槽。
静静的盯着它。
直到黑宝石猫感觉后背发凉，慢慢意识到什么，闭了嘴。
白玉猫才慢悠悠开口：“——所以，你没事儿就去青丘公馆了？怎么不见你去d&k帮忙呢？耳朵兄弟上学后，汉克不是总在抱怨它一个人看不过来店里生意吗？”
这是一个送命题。
黑宝石猫知道，自己决不能说它只有拳头大小，就算去店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不能承认自己穷极无聊所以才去的青丘公馆。
“——什么叫没事？我是去兴师问罪的！”它义正言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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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章 耳虫
分身终究不是本体。
缺乏足够的情绪敏感度。
从这一点来看，如果说郑清本人敏感性最强，变形后的黑猫因为脑容量与猫的天性的缘故，对人类情绪把控会变弱一些，那么使用分身变形术化出的黑宝石猫，敏感性最差。
毕竟它原本就是一块石头。
石头哪儿有什么情绪或者敏感性的概念。
所以直到白玉猫眯着眼睛质问它为什么不去d&k帮忙，黑宝石猫才幡然醒悟，自己的吐槽对象似乎找错了。
所幸它还继承了几分本体的急智。
眨眼便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借口。
“兴师问罪？”
白玉猫一脸狐疑的看向表情严肃的黑宝石猫：“你有几个胆子，敢去青丘公馆找麻烦？你这么跳，你家本体知道吗？”
郑清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明天差点要挨打，黑宝石猫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事了拂毛去，深藏功与名’——他肯定会感谢我这么说的。
“当然知道！”
黑宝石猫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我去青丘公馆，还是他叮嘱我的。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周一早上遇到林果的事情吗？”
“嗯哼。”
“当时你说担心林果跟着杜泽姆博士学坏，所以我今天特意跟了林果几节课，确认他没有变成炼金怪人……”黑宝石猫不失时机的给自己加分。
白玉猫脸色稍稍缓和下来，语气却仍略显生硬：“这跟你去青丘公馆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黑宝石猫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愤愤不平：“当时林果说，这段时间有很多炼金师协会给我发邀请函——”
“给你发邀请函？炼金师协会？为什么？因为乌鸦给你种的那颗铜豆子吗？”白玉猫稍稍坐直身子，对这条消息大为惊诧，第一反应是郑清寒假时发生的意外被更多炼金师知道了，他们想分析郑清肉身得到强化的秘密。
“铜豆子？”
黑宝石猫听到这个略显突兀的词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不是，跟那些乌鸦没关系……呸呸。”
它有种嘴里进沙子的感觉，吐了两下后，才继续说道：“是郑……那三个大精灵。”
这一次，它保持了足够的敏感性，非常小心的避开了‘郑苏依霜姗’的名字，选择了一个非常笼统的称呼——大精灵。
“——你知道的，我之前养的那些绿色小精灵，也是炼金生命，然后这个寒假她们突然蜕变出三个大精灵，不知道谁把这事儿传出去了，总之，据林果说很多炼金师都知道这件事了，而且他们对大精灵们如何发生蜕变很感兴趣，所以给我发了一些邀请函，包括金色黎明协会、贤者之石协会、巫师联盟青年炼金师大会，等等，都邀请我参加他们举办的炼金魔法会议，并且希望我提供相关论文，然后在会议上发言……”…。。
黑宝石猫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前因，然后话锋一转，稍稍加重语气：“但是，我没有收到那些邀请函。一封都没有！”
“所以你觉得是青丘公馆那边私自截留了？”白玉猫立刻猜到黑宝石猫所谓‘兴师问罪’的缘由了。
“不是‘觉得’，而是确定。”
黑宝石猫挥了挥爪子，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今天晚上我去公馆后，当面问她是不是截我的信了……结果她轻飘飘的点头承认了！”
“非常恰当的举措。”白玉猫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对，我也觉得……嘎？”
它原以为白玉猫会跟着自己一起抨击某位女巫的‘越线’行为，但说到半截，才意识到对方跟自己不在一条战线，表情顿时有些崩坏：“你说啥？”
“我说，苏议员截留那些邀请函是非常正确的举措。”
白玉猫瞥了黑宝石猫一眼，微微摇头，似乎对它的迟钝无法理解：“不提你的人身安全，也不提你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参加什么炼金会议，只说一点，你炼金课成绩拿过满分吗？”
黑宝石猫张了张嘴，没有吱声。
炼金课是他所有课程里成绩最差的一门，过去几个学期，能拿到七十分以上的‘良好’就谢天谢地了。
满分？
梦里他都不敢想这样的成绩。
“——连大学炼金术的成绩都拿不到满分，你哪里来的自信去参加那些高阶炼金术师的研讨会？你知道你的小精灵为什么会发生蜕变吗？你怎么写小精灵进化的论文？你知道炼金类的论文是要数据、要方案的吗？”
白玉猫一连串反问后，自顾自总结道：“不，你不知道，你不会，你没有……所以，苏议员替你回绝那些邀请函，是非常恰当的举动。”
虽然这些道理黑宝石猫都知道。
而且它搬出的这个理由原本就是生拉硬扯来的。
但听到白玉猫这么直言不讳的总结，还是让它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嘟囔了几句：“时间么，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
白玉猫横了它一眼。
黑宝石猫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她了，晚上我把她狠狠骂了一顿……你说我要不要去道个歉？”
“呵呵。”
白玉猫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先说清楚你骂的‘她’是谁，别告诉我是苏芽……拳头大的猫，你有胆子去骂苏议员？她一个眼神儿你就该被苏芽丢出青丘公馆了吧。”
黑宝石猫感觉脸上微微发热，忙不迭跟在白玉猫身后，干咳两下：“咳咳，倒也不至于被苏芽丢出去……你是要回了吗？今天还很早吧！”
它抬头看了看月色。
刚刚过中天不远，距离天亮还早得很。
“要回了。”
白玉猫轻巧的跃过一块乱石，简单解释道：“原本今天来就是跟你打个招呼，这几天晚上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来猫果树了……李萌最近精神有些萎靡，我怀疑她可能招耳虫了，所以打算这几天晚上盯着点儿。哦，对了，今天立夏，早上你回去之前收集一些阳气重的露水，明天我请李教授帮忙配点打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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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二章 立夏后的第一滴露水
周四。
三月廿三。
庚寅年，辛巳月，丙辰日。
冲狗煞南，值神司命。
今天的老黄历很稀奇。
宜：无。
忌：余事勿取。
‘余事勿取"意思是除了老黄历上规定适合做的事情外，其余的事情都不适合做；而这一天恰巧‘宜"做的事情是‘无"，也就是说今天没有适合做的事情。
出现这种宜忌并非一天什么都不能做，只是不适合做破土、斋醮、出行之类的大事，日子还是要过的，该吃饭吃饭，该上学上学。
原本这也没什么，毕竟类似‘诸事不宜"的日子在老黄历上比比皆是，郑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倘若严格按照老黄历的规定过日子，第一大学年轻巫师们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必然大打折扣，严重影响老黄历在年轻一代人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大部分人对这种日子都一笑而过。
少有严肃对待的。
只不过这份不在意的心态随着黑宝石猫的归来，摔的稀碎——像新买的冰淇淋球，刚刚舔了一下，就掉地上了。
黑宝石猫蹦跶到郑清手中之前，男生心底还带着几分新奇与企盼，总觉得从另一个角度回顾不是自己的自己所做的事情非常有趣。
但当黑宝石猫的记忆冲入脑海后，他就后悔了。
大意了。
没有提前跟这厮约法三章。
他完全没料到只不过短短半天时间，黑宝石猫竟然溜达了那么远的距离，从校内到校外，从猫果树到青丘公馆——只能说，不愧是只猫——他更没有料到，这厮竟然在白玉猫面前大大咧咧聊它去青丘公馆的事情！
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
所幸它还不完全是块石头，知道事后找补。
虽然找的理由很烂，却也勉强说得过去，让年轻的助教同学不至于立刻请病假。即便如此，临出门前，郑清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些日子攒的罫线图，发现运势一如既往的在低位徘徊，并无大起大落之象，略感心安。
周四上午是一节魔药课。
魔药课教室在教学楼东附301，是一间很大的阶梯教室，入口在教室后侧。正常情况下，郑清来到教室后，会像往常那样，悄无声息溜到他惯坐的角落里，一般这个时候，辛胖子也已经替他占好位置了。
但今天，郑清一进门，便直奔教室前排而去，全然无视冲他挥手的胖巫师。
「今儿怎么个情况？」
辛胖子吸了一口豆浆，略感诧异的瞅着郑清的背影，顶了顶身后的桌子：「——渣哥儿不是那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秀恩爱的性子吧，怎么一大早就凑到玉姐跟前了？你们做早课的时候他说什么了吗？」
萧笑没有抬头，自顾自摩挲着手边的水晶球，若有所思：「没有……但我猜跟他那只黑宝石猫有关。平常早上他做早课的时候，如果波塞咚在旁边，黑宝石猫会跟咚咚一起玩儿，但今天咚咚来了，黑宝石猫却不知去了哪里……早上我明明见它回来的。」
「你是猜的还是算的？」
「有区别吗？占卜原本就是把巫师对未来的猜想具现化……优秀占卜师与平庸占卜师最大的区别在于，优秀的占卜师总能猜到命运向他透露的只鳞片爪背后隐藏的真相，而平庸占卜师看到鳞片第一反应就是‘好吃"。」
辛胖子原本还听的津津有味，但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眨了眨眼：「——唔，我总觉得你在内涵什么。」
「没有。」宥罪猎队占卜师再一次否定了胖巫师的猜测：「你多心了。」
胖巫师多心与否，郑清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黑宝石猫接到爪子上的任务，就是自己的任务。
所以，今天早上一进教室门，他就直奔第一排，想第一时间交付白玉猫昨天晚上安排给他的任务。
「你要的露水，只收集了这么多，不知道够不够。」
郑清从怀里摸出已经被焐热的玻璃瓶，放到蒋玉面前，同时解释道：「你知道，它只是一只猫，收集露水并不是那么容易，尤其你说要阳气重的，它收集的都是花草叶子上凝结出的第一滴露水……」
「没关系，足够了。」
女巫掂了掂那支寸许高，装了约莫三钱露水的玻璃小瓶，小心的收起来：「立夏后的露水一般很快就会被蒸发，能收集这么多，非常不容易，我可要好好谢谢……咦，你的猫呢？」
说话间，她的白玉猫已经从书本的缝隙间钻了出来，正仰着头，四下里打量，似乎以为黑宝石猫在跟她玩捉迷藏。
郑清摸了摸鼻子。
那块石头惹了那么大祸，起码要关几天禁闭让它长长记性。就在他琢磨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时，蒋玉下一句话就把他吓出一头冷汗。
「——不是又去青丘公馆了吧？」女巫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哈？怎么可能！」
男生很大声的干笑了一下，忙不迭从灰布袋里摸出个小盒子，一层层扒掉盒子上的封印，手上魔力涌动，将已经变成一块石头的黑宝石猫唤醒：「——就是，就是它昨天忙了一整天，想要歇一歇，所以……」
「它歇的地方倒挺安静的。」女巫眉毛微微一挑，捏着黑宝石猫的颈子，把它拎到自己桌上。
刚刚苏醒的黑宝石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到一半就迫不及待骂出了声：「——真是卸磨杀猫的混……唔，嗯？早，早上好！」
它察觉到现场的情况，立刻蜷了爪子，乖巧的与女巫打着招呼。
「露水的事情，辛苦了！」女巫把它放到白玉猫身边，轻轻拍了拍：「——今天你就跟她一起玩儿吧，没事儿别乱跑了。」
这个安排极好。
郑清与黑宝石猫都没有意见。
只不过郑清仍旧感到一丝极其微妙的违和，回过头，看到恹恹的趴在一旁的李萌，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放在平时，按黑宝石猫惹出的祸，这位小祖宗一见面起码要给他一脚，以儆效尤。但今天，郑清与蒋玉在旁边聊了半天，李萌同学自始至终都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直让人怀疑她被树懒精夺了舍。
第九百八十三章 临时调整的课程安排
与砂时虫、懒虫相似，耳虫也是一种非常麻烦的魔法虫豸。
它们喜欢盘踞在巫师的耳朵里，窃取巫师们很少的魔力，反复‘欣赏"巫师们觉得好听的声音——包括音乐、故事、吟唱咒语的声音、甚至诗朗诵——用魔法的语言来描述，就是罹患耳虫的病人会发生脑内自动重播音乐的‘耳虫"现象。
换言之，这是一种喜欢在巫师耳朵里唱k的虫子。
如果睡前听了鬼故事，或者听音乐的时间长了，就可能招来耳虫。它们似乎是凭空出现的，谁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根据现有研究推测，耳虫与砂时、懒虫等相似，都是一种维度生命。
具体是半维、一点五维、还是二维，目前还没有权威结论，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它们绝不是普通的三维生命体。
而与砂时等虫类不同，耳虫只有休眠状态下才会显露实体。
这意味着即便你意识到自己招了耳虫，也很大概率找不到它们的踪迹。即便是专业的治疗师，往往也只是通过‘非自愿的音乐现象"来判断病人是否招了耳虫。
之所以巫师们对这种小虫子这么不在意，主要还是因为耳虫是一种‘迁徙性"非常强的虫子。它们很少在某个巫师耳朵里呆一个月亮周期以上。往往巫师意识到自己招了耳虫的时候，它们已经打算离开了。
更重要的是，耳虫们所欣赏或者重复的声音，往往也是巫师们很中意的。
比如节奏优美的旋律，普通人或许只能听一遍，但招了耳虫的巫师可以反复听很长时间；再比如一段优雅的咒语吟唱，对学生们而言，能反复聆听高阶巫师示范的咒语吟唱，对掌握这道咒语非常有帮助。
话虽如此，再好听的音乐听多了，也会让人厌烦。
尤其对耳虫敏感的人群，招了耳虫后，很容易出现疲惫、嗜睡、多梦、积食等症状，虽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但对未成年巫师来说还是有一定危害的。
「——萌萌从小就对耳虫与懒虫非常敏感，相关症状也更强烈一些。家里面长辈们认为这跟她灵巫的身份有关，没有办法避免的，所以每次招虫后，都要尽快处理。」
蒋玉给郑清简单解释了李萌懒洋洋的缘故。
而郑清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真是个偷懒的好体质呐。」
他下意识夸奖了一句，这句话绝对是真心的，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说了这句话后，原本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的小女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但立刻，她就又恢复了那种没精打采的模样。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装病？」郑清可没惯着她的毛病。
蒋玉忍不住笑了笑。
「她现在没那么笨了。」
她捏了捏李萌的小脸，凑到郑清耳边，稍稍压低声音：「……小时候，她知道自己容易招虫的体质后，有段时间经常装病。家里长辈也都看出来了，却不揭穿。只是每次她装病的时候，都会给她调配很苦的草药……我也喝过一次，那些药真的很苦。如果可以选择，我宁肯背一百条咒式，也不想再喝那种东西。我觉得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后来她‘招虫"的次数就少很多了……今年这大概是第二次吧，前段惊蛰的时候，她招过一次懒虫。」
「你给她调的打虫药也是那种很苦的吗？」
「那倒不是……她现在学聪明了，就算装病，也不会硬装，而是主动招一两只耳虫或者懒虫上身。别问我她是怎么办到的，我觉得应该是灵巫的天赋。有时候我觉得，按照她的学习成绩，以后专注神秘学领域或许能有不错的发展……」
两人愉快的聊着天，全然
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
直到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尖着嗓子叫起来。
「喂！前排那个勾搭女士的伙计！」
它挥舞着麻杆样的胳膊，在白纸上蹦来蹦去：「魔药课教授已经到走廊拐弯处了，你还不打算回座位吗？」
原本略显喧闹的教室骤然一静。
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某位男巫身上。
郑清眨了眨眼。
原本与他闲聊的蒋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回原位，正煞有介事的预习手边的《标准药剂》，而半死不活的李萌则冲他露出一丝充满恶意的鬼脸。
男巫表情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努力在众人调侃的视线里保持稳重的步伐，只是路过讲台时，他忍不住瞄了一眼盒子里的粉笔，琢磨要不要顺走一根，把门后那个聒噪的家伙涂抹成一张白纸。
只不过现在时间不允许。
几乎就在郑清落座的同时，李奇黄略显佝偻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仿佛一阵青烟般从过道中飘过，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上讲台，而是在前排郑清刚刚呆过的位置，跟蒋玉小声说着什么。
郑清第一次痛恨自己座位如此靠后。
他伸长脖子，仿佛一只迟钝的乌龟，想要听清教授在跟蒋玉说什么。同时犹豫要不要解除分身变形术——黑宝石猫还在女巫的桌子上，它肯定听到了，解除分身变形术后，郑清就能接收到分身的记忆。
只不过一则教授似乎还没说完，现在解除只能听一半，似乎更让人糟心；再则，他不确定蒋玉是不是喜欢自己这个近乎‘偷听"的举动。
就在男生患得患失之际。
魔药课教授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来，大家靠近一点，都过来。」
李教授冲教室里的年轻巫师们招招手，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李萌同学招了一只耳虫，这是种很少见的虫子。原本这节课我计划带你们去看沙棠，百草园里的沙棠木也生虫子了……但既然有更好的选择，那就稍稍调整一下授课安排，大家先来看看耳虫吧。」
就这样，刚刚落座不到一分钟的郑清不得不再次起身，向教室前排走去。
不过虽然座位靠后，但他反应却是最快的。
几乎第一个冲到了第一排。
惹得身后一片哄笑。
第九百八十四章 耳虫的弱点与作用
“耳虫与懒虫一样，都是节肢动物门、螯肢亚门、蛛形纲下的虫子。同属蛛形纲下的，还包括蜘蛛、蝎、蜱、螨等常见昆虫。你们以前见过的秦岭古筝，就属于这个纲目。但与秦岭古筝所属的蜘蛛目不同，懒虫与耳虫属于一个非常特殊的‘目’——虚维目。”
“虚维并不完全代表维度不存在。很多情况下，维度属性不确定的种属，都会被归类到这个学目下。”
“就像我们接触过的几种虫子：砂时虫与懒虫，都属于虚维目、时空科、懒虫属，只不过一个属于懒虫属砂时亚属，一个属于懒虫属懒虫亚属。而耳虫则在上一级与这两个虫子发生了分歧，耳虫属于虚维目、时空科、耳虫属。总体而言，这三种虫子算是近亲。至于它们有没有生殖隔离，魔法界暂时还没有定论。”
“毕竟魔法么，一切皆有可能。”
李教授的声音很轻，近乎耳语，比他平日的语气更微弱，似乎担心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把耳虫惊醒。
耳虫就在他手中的青色瓷碟里。
刚刚同学们围拢过来后，教授只用几秒钟，就用一根蛛丝状的东西从李萌右耳朵里钓出了这只小虫子，它看上去肉呼呼的，没有触角，但确凿有几对腹足，郑清很不理解这幅模样的虫子为什么被列入蛛形纲，而不是昆虫纲。
“这虫子也不是很难捉吧。”段肖剑探着头，声音很小的嘀咕着。
魔药课教授没有忽略他的声音。
“对任何问题而言，难与易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教授指了指碟子里蜷成一团、仿佛睡着的小虫子，稍稍加重语气：“或许你们觉得我刚刚把它钓出来的过程很快、很简单，但实际上这是一个难度非常大的过程，不仅需要用到占卜学、魔法生物、以及魔药学的很多知识，而且需要足够的技巧与资本……单单那条能垂落不同维度的虚蚕丝，就不是你们拎的起来的。我讲这些，不是为了告诉你们我多厉害，而是让你们理解，与虚蚕丝相比，巫师们常用的打虫药才是最普遍的方法。好了，言归正传，现在有谁能告诉我，耳虫的弱点是什么？”
他环顾左右。
郑清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自己的魔药课教授变成了魔法生物学的教授。
其他年轻巫师们则面面相觑。
作为一种不算特别稀有、危害不大、而且又很难捕捉的小虫子，很少有巫师会它长什么样，遑论它的弱点了——尤其这种虫子还无关考试成绩，对第一大学的年轻巫师们而言‘透明度’就更高了。
最终，还是萧笑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中，慢吞吞的举了手。
“我记得《昆虫物语》里提到过，流水、下雨以及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可以让耳虫陷入短时间休眠状态。”
说到这里，他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补充道：“——另外，我记得菲兹尔魔法药剂公司培养了一种可以捕捉耳虫的魔法耳蜗，这些耳蜗背上的壳可以释放类似的宽频噪音，让耳虫陷入麻痹状态，然后耳蜗爬进耳道将它们拖出来……”…。。
“可以了，可以了，萧笑同学加一分。”
李教授满意的打了个手势，再次左右看了看：“那么，谁知道耳虫分泌物有什么作用呢？嗯，除了萧笑同学，还有谁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一次举手的是辛胖子。
“耳虫分泌物可以使汤变浓，能有效提升高汤品味。”他一脸自得，显然觉得这个用处极少有人知道。
郑清觉得李教授的表情有些复杂。
停了停，见胖巫师没有要补充的打算，他才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唔，这么说倒也不算错，但我们这是魔药课，不是料理学或烹饪课，所以没办法给你加分……其他人，可以稍微扩展一下思路，既然耳虫分泌物能提升高汤浓度，那么它也可以……”
他引导式的环顾四周。
“提升药汤浓度！”
“提升药剂品质！”
“让药效更强！”
年轻巫师们七嘴八舌的声音随即响起，胖巫师露出一丝懊恼，显然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回答距离老师想要的答案只有一步之遥。
“非常好。”
教授收起小碟子，然后做了个驱赶的动作：“现在，大家跟我一起去百草园，完成今天的另一个打虫任务。之前我提到的沙棠木生了虫，司汤达大叔已经给你们配好了打虫药……恰巧，我们又有了耳虫，可以提取一点它的分泌物，对你们完成今天的任务很有帮助。”
刚刚摆脱耳虫的李萌表情仍旧带着几分茫然。
教授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嗯，李萌同学可以呆在教室……需要我写张假条吗？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
假条两个字显然比任何魔药都有效。
小女巫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
“不，她不需要假条，教授。”蒋玉愉快的拒绝了教授的建议：“与假条相比，她更希望您能布置一份课后作业……”
李萌的脸蛋顿时耷拉了下来，声音极小的嘀咕了一句：“——不，我不希望。”
郑清哑然失笑。
在前往百草园的路上，回想起这一幕，他仍旧有些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蒋玉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此刻两人走在队伍最末尾，黑宝石猫与白玉猫一左一右蹲在她的肩膀上，安逸的吹着微风晒太阳。
郑清立刻收敛了笑意。
身为外人，他总不好在两个姐妹间说三道四。
“咳，”男生轻声咳嗽了一下：“没什么……我是觉得，李教授好像知道李萌招了耳虫？我看他一进教室就直奔李萌旁边了。”
“你没猜错。”
女巫抬起手，挠了挠黑宝石猫的下巴：“早上我就联系了李教授，想让他帮忙看看我调配的魔药是不是合格……刚刚他确认过，我的魔药是合格的，但他说有更好的办法……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正眯着眼享受挠痒的黑宝石猫忽然睁开眼，好奇的看向女巫：“说到刚刚……刚刚你为什么不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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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 有虫子就要打药
“举手？”
不仅蒋玉，连郑清也诧异的看向黑宝石猫，不知它在说些什么。
黑宝石猫回复男生的眼神充满了鄙夷——郑清顿时升起一股微妙的情绪，感觉自己仿佛在照哈哈镜——耳边传来黑宝石猫向蒋玉解释的声音：“我的意思是，李教授询问耳虫弱点与分泌物作用的时候……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毕竟李萌经常招虫子，你对这些肯定很了解。但你为什么没有举手？”
“哦，那个啊。”
女巫撩了撩垂落耳边的长发，捏着黑宝石猫的颈子，把它放回郑清肩膀上，笑眯眯看着男生与猫：“——我说我刚刚没注意听教授在说什么，你相信吗？”
黑猫扯了扯耳朵。
郑清则乖巧的点了点头。
虽然这个解释听上去很不合理，但确乎是最合理的解释。至于女巫刚刚没听老师讲课在琢磨些什么，只看她笑眯眯的表情，郑清就没勇气追问下去了。
教学楼与学生们常去的百草园间的距离并不远。
很快，那座低矮的二层小楼便出现在年轻巫师们视线中。
单薄破旧的拱形园门、黑乎乎的门牌、石墙上镂空的符文与墙壁角落里卷起的灰色墙皮，等等，这里的一切仿佛凝固在了时光里，与郑清印象中第一次来百草园时一般无二。
“大家抓紧时间。”
李教授已经换好了龙皮护服，目光掠过郑清与蒋玉肩膀上的小猫，转而看向其他人：“还记得百草园的规矩吗？”
“要听老师吩咐！”
“不许乱动！”
“要听老师吩咐不要乱动！”
年轻巫师们乱纷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教授满意，停了停，待安静下来，他才补充道：“除了这些，还要记得，未经允许，不要带与园子无关的魔法物品进去！”
这个提醒很明确了。
蒋玉立刻解除分身变形术，将那块白玉收进口袋里。
黑宝石猫则在郑清动手的前一刻，撒腿蹿上园子门口那株大橡树，同时尖叫一声：“你们自去上课，我帮你们赶松鼠！”
尖叫声引来树下很多学生侧目。
橡树上原本安逸的松鼠们也被突然蹿来的黑猫被撵的鸡飞狗跳。
郑清稍作犹豫，终究没有解除分身变形术，转身接过萧笑递来的线香，百草园门洞中神龛前的香炉里，默祷几句，撮起一簇香灰，丢过左肩。
然后跟在众人身后次序进园。
沙棠木需要长在石灰石风华后的钙基土壤里，喜风、喜阳、畏寒，因为被司汤达大叔种在了百草园外侧。
“——这种树看上去像棠木，花是黄色的，果实是红色的，沙棠果味道有点像李子，但没有核，食用后可以让巫师短暂获得在水下呼吸的能力，类似腮囊草，但比腮囊草口感好多了……当然，大家一定要注意窒息风险，所以不要因为口感好就随便吃。”…。。
教授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警告的看了辛胖子一眼。
这让胖巫师颇为不悦。
“我看上去像那种随便吃东西的人么？”他愤愤不平的对博士小声抱怨。
“不是像。”走在他另一侧的张季信冷不丁冒出三个字。
胖巫师闻言大怒。
却又不好对红脸膛男巫动手动脚。
因为队伍前方李教授已经与百草园管事的司汤达大叔交接完毕，老校工正拄着鹤嘴锄，站在一片白雪皑皑的林子前。
待年轻巫师们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慢吞吞开口。
“——今天你们要处理的虫子叫枣虱子，学名‘瀛洲蜡蚧’‘枣包甲蜡蚧’，是一种非常让人讨厌的虫子。”
司汤达老人粗声粗气的介绍着今天的任务：“它的若虫会附着在沙棠叶上，树汁，然后分泌出蜡质的排泄物，形成坚硬的蚧壳，固定在树叶与树枝上。如果一只两只倒也无所谓，但这种虫子繁殖力很强，每只雌虫一次产卵都在一千五到两千颗，四五月，也就是这个季节，开始孵化，密密麻麻附着在枝条上，远远看去像是树上积了雪……”
说着，他挥手指了指身后那一片灰白色的林子。
郑清这才意识到，他以为是积雪的东西竟然都是虫壳。似乎察觉到外界窥伺的视线，‘白色积雪’突然颤抖起来，须臾间便冒出一颗颗漆黑的虫子脑袋，衬着白色蚧壳，仿佛一颗颗眼珠，密集的恐惧感油然而起，让郑清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他不是唯一对此产生反应的人。
几乎就在老校工介绍完的同时，队伍里的女巫们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发出极其轻微的、厌恶的声音。其他男巫们的表现也没有更好，区别在于有的只是把脑袋向后仰了仰，有的则垂下了眼皮，似乎看不见就不会心烦了。
许是察觉到年轻巫师们厌恶的心情。
司汤达大叔的视线在郑清身上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这些虫子，大家都看到了。奇黄教授稍后会教给大家配打虫药的方法。他的药方很酷烈。如果用他的药，会让所有沙棠木的叶子都掉光，今年一颗果子都结不出来。所以有人不赞同打药。但每个人都知道，如果不打这种药，虫子就会顺着树皮一直啃进树根，还会把虫卵留在土里。到了明年，这些沙棠木连叶子都长不出来了。所以，大家不要产生畏难心态。该打药还是要打药的……因为救了根，才有明年……明年的果树还能结出新的果子。如果根都烂掉了，就再也没有新果子了。”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魔药课教授微微皱了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抄着手，静静的站在一旁，似乎没有察觉四周那些略显困惑的目光。
包括郑清。
他也不是初入大学时的粉嫩新生了。
“我怎么觉得司汤达老人话里有话？”他悄悄附到博士耳边小声嘀咕。
萧笑扶了扶眼镜。
没有直接回答郑清的问题，而是念了一句经：“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命由心造，福自我召……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就是这样。”
郑清讨厌占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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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 久违的委托
打虫的工作比同学们想象的更枯燥。
因为百草园禁止使用的魔法较多，所以打药时使用的是机械喷雾器。同学们被分成两人小组，先在司汤达老人那里领取喷雾器，然后去李奇黄教授处领取未经稀释的魔药。
稀释工作需要学生自行完成。
一千到一千五百倍稀释度，使用去年冬天积攒的雪水，然后用玻璃棒顺时针搅拌一分钟，搅拌速度不能过快——只要保证药液不溅离液面即可——李教授会认真检查每个小组的稀释结果，给稀释好的药箱里滴一滴耳虫分泌的粘液，继续搅拌一分钟。
“我觉得搅拌三十下其实就可以了。”
郑清看蒋玉扶着手腕认真搅拌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劝道：“——刚刚我看了一眼博士跟辛胖子的，他俩绝对没搅够一分钟！”
稍早前，魔药课教授宣布学生自行组队后，郑清第一时间溜到了蒋玉身旁——因为李萌不在，今天她身边出现了空窗——但这也意味着萧笑、辛胖子、张季信三个人必须再找另外的合作伙伴。
当时，班上的男巫们都已经找好了队友，唯有大二才临时插班的吉普赛女巫卡门落了单。
“司马是你们的魔法史老师……你们也不想魔法史挂科的，对吧。”他语重心长的看着剩下的两位同伴。
胖巫师第一时间抱住了博士的胳膊：“——大家也知道，我脱单不容易，琳达学姐的情报网遍布整个布吉岛！我不可能跟其他女巫组队的！”
唯一剩下的张季信，酱红色的脸庞颜色愈发深沉了几分，最终干笑着与卡门搭了伙。
“我们不要管其他人没做什么，只要关心自己需要做什么就好。”女巫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的看向男生。
郑清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人，倘若按他的想法，整个打虫的任务——从配药到搅拌再到最后打药等等——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包圆，蒋玉只需要在一旁‘监督’就行。
但蒋玉却不是一个可以心安理得坐享其成的人。
她坚持与郑清平分任务内容。
就像现在，郑清负责喷洒药水，她负责配药与搅拌。
一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药液箱里的药水也变得澄澈了许多，原本稀释后淡紫色的药液在第二次搅拌后，肉眼可见的变成了深紫色，散发出淡淡的刺鼻味道。
能杀死虫子的药剂，一般也能杀人。
“——大家注意，如果不想出现皮肤溃烂、长疖肿，那么喷洒药剂的时候一定要穿戴好防护服！包括面罩，要检查好密封性！”
李教授不厌其烦的向同学们叮嘱打药的禁忌，临结束前，又补充道：“另外，就像我之前提到的，枣虱子畏寒，所以如果有觉得那些虫子密密麻麻冒头很可怕的同学……如果你们对自己的魔法水平有信心！可以尝试释放‘九月肃霜’或者‘北风其凉’，这两道咒语能让树上的虫子们陷入麻痹状态，这个时候再喷药，就不需要担心它们吓唬人了，事半功倍……”…。。
说到这里，李教授稍稍停顿片刻，看到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才用稍重的语气强调道：
“注意！刚刚我说的是‘对自己魔法水平有信心’的同学，也就是说，你能控制自己的咒语释放范围恰巧覆盖你所负责的沙棠木，你再尝试使用咒语！百草园里很多植物对魔法都非常敏感，如果你们咒语失控，擦到、磕到旁边田里别的珍贵草药，那么造成的后果需要你们自行承担……还有，所有人，如果有需要，只允许使用刚刚提到的两道咒语！不要尝试使用‘昏睡咒’或者‘混乱咒’，这些咒语本质不同，不要在百草园使用！”
这个警告非常及时。
郑清清楚的看到距离他不远的马修正阴沉着脸收起了法书——如果没猜错，他肯定想释放昏睡咒，吸血鬼同学对这道咒语的掌握非常出色。
“教授，寒冰符可以吗？”郑清举手询问。
魔药课教授挑了挑眉：“符？唔，寒冰符自然是可以的，类似的，寒风符、肃霜符，也都可以……如果你们不觉得浪费的话。”
后一句话，他是对班上其他人说的。
只不过郑清觉得班上同学手中现在有这几种符箓的，应该寥寥无几。倒不是它们多么珍贵，而是因为符箓都有质保期，这种略显偏门的符箓，极少有人会常年准备。郑清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吃了太多补血丸，有些上火，所以准备了几张寒冰符给自己冻冷饮。
“你是不是在想着现场画符赚钱？”
蒋玉注意到男生飘忽不定的眼神，显然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郑清干笑一声。
“只是稍稍琢磨了一下，”他没有否认女巫的猜测，同时自嘲道：“以前穷，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赚钱……现在不需要了。”
每个月只是与三叉剑的符弹交易就能入账七百多玉币，普通符箓的买卖他确实不大看得上了。
说话间，他把手探进灰布袋里，摸索自己之前画好的那几张寒冰符，但下一秒，他的指尖便触碰到一个微微发烫的东西，眉毛微不可查的向上挑了挑。
旋即，他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的摸出寒冰符，递给身旁的蒋玉。
“什么事？”蒋玉不动声色的蹭的离他近了些，小声询问。
郑清没料到自己那么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都被她看到了，略作迟疑后，便小声答道：“是那个魔鬼社团的戒指热了……有人申请明晚开会。”
“七宗罪？”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在郑清兜帽里响起，下一秒，黑宝石猫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两只前爪搭在男生肩膀上，语气略带谄媚：“——明天我替你去怎么样？放心，它们绝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可以替我去猫果树！”
蒋玉表情有些微妙。
郑清则被吓了一跳，紧张的四处看了看：“你怎么进来的？”
远处，李教授正背对着他检查另一组同学的药剂，更远处的司汤达老人则蹲在地头抓着地上的泥土——这让男生稍稍松了一口气。
“躲在你帽子里啊！”
黑宝石猫小爪一挥，粗声粗气的解释道：“放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不会乱来……学校很多规章都太死板了……你看老李，不是也偷摸允许你们在园子里释放咒语吗？其实没什么要紧的，都是自己吓自己！”
百草园禁止魔法是不是自己吓自己，郑清不知道。
但黑宝石猫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所以，他没有搭理这厮讨价还价的打算，径直掐了手诀，解除了分身变形术，然后把那块安静下来的黑色宝石塞进灰布袋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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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章 睿智的李萌
教学楼东附301。
魔药课教室。
李萌同学一脸忧郁的站在窗前，胳膊放在窗台上，指头无意识的敲打着玻璃窗，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与活泼的世界，只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辛苦勾搭来的耳虫被老李轻易钓走，短期内别想再用这种方式逃课了。
每每想到那条勇敢的小虫子可能遭遇的悲惨未来，她都忍不住深深的叹口气——
“唉！”
“唉！”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声叹气也在这间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
李萌斜着眼，瞄向叹气声传来的地方——青丘公馆的小狐女仆苏芽，正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双手拄着下巴，盯着黑板，眼露惆怅。因为不在公馆，所以她表现的很放松，不仅毛茸茸的耳朵挣脱了头发的束缚，连那条蓬松的大尾巴也舒舒服服垂落黑白相间的裙摆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无意识摆动。
“你叹什么气？”
李萌心有戚戚，只觉得小狐女不愧自己的知己好友。
稍早前，因为一个人在教室太孤单，表姐与其他同学刚走，李萌便给苏芽飞了纸鹤，请她来一起‘感受第一大学的学习氛围’。而对第一大学一直心生向往的狐女仆没有太多迟疑，一溜烟赶来了教室。
“我给小姐丢人了。”
苏芽一想到昨天下午把那只黑宝石猫堵在公馆外的事情，就感到郁郁不安。诚然，公馆主人并未对她表露不满，甚至还夸奖她做事有原则。但作为一个有远大理想，想要成为公馆里最优秀一员的狐女仆而言，‘没有眼力见’几个字宛如魔音般不断在她脑海里回荡。
以至于她一度怀疑自己也招耳虫了。
“怎么丢人了？”
李萌顿时来了兴趣——摆脱负面情绪的方式有很多，对比就是最好的办法之一。就像常乐歌里唱的那样，‘世人纷纷说不平，他骑骏马我骑驴，回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只要别人比自己惨，那就是一种有效的心理安慰。
用经济学理论来形容，就是在这一场情绪交易中，她拥有了比较优势。
苏芽自是不清楚小姐妹的阴暗心理。
唉声叹气着，把昨天下午将郑清堵在公馆外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小姐安慰我说没关系，但这怎么可能没关系呢？身为看家女仆，最重要的是接客待物的能力……现在，我这项考核拿了零分！”
李萌颇为钦佩的看着小狐女，竟不知她还有如此野望。
看家女仆？
这四个字从苏芽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
李萌怀疑苏施君把苏芽留在公馆，是怕她碰坏了实验室的瓶瓶罐罐，而绝不是在对她进行考核，更不是想让她当什么‘看家女仆’——整个青丘公馆，能承担这个责任的，大概只有那位气势有些吓人的女仆长了。…。。
只不过，身为好朋友，她当然不能打击苏芽的积极性。所以，她眨了眨眼，立刻给苏芽找到了一个发泄目标。
“都怪郑渣！”
李萌重重的敲了一下玻璃窗，柳眉倒竖。
玻璃窗发出嗡嗡的赞同。
“纳尼？”小狐女一脸茫然。
“——如果不是郑渣去公馆，你怎么可能会遇到这种烦心事！”李萌熟练的偷换着概念，把目标瞄着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地方。
“就是！都怪郑渣！”
苏芽面露恍然，原本软哒哒趴在头发间的耳朵唰的一下竖了起来，仿佛两柄粉白色的小剑，下一秒就要在那个渣渣身上戳几十个透明窟窿。
“不提这些烦心事了，”李萌见好就收，话锋一转：“你刚刚说，你家小姐让你当看家女仆，那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呢？”
“因为蔓姐今天在家……”
“那咚咚呢？不需要你看着么？”
苏芽闻言，刚刚竖起的耳朵啪嗒一下又摔进头发里，第n次发出了深深的叹气：“咚咚现在多了三个大精灵当玩伴，不需要我了。”
她吸了吸鼻子，停了停，又补充道：“——她甚至还有一条叫毛豆的狗！她现在跟狗玩儿的时间都比我多！”
“我知道那条狗！”李萌立刻皱了眉：“我听表姐说过，那个毛豆也是郑渣养的……还有那些小精灵大精灵什么的，也是郑渣养的……”
“都怪郑渣！”这一次，不需要引导，苏芽就很好的找到了真正的敌人。
“都怪郑渣！”
李萌重复着这四个字，瞬间打开了思路，喃喃着列起了清单：“如果不是郑渣当初骗我他学习差，表姐就不会整天盯我学习盯这么紧！”
“小姐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背上未婚先孕的坏名声……”
“因为郑渣，表姐竟然去跟我的偶像争男人，把某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让某忠孝难两全！”
“因为郑渣，小姐还多了三个拖油瓶！你见过没结婚就有四个孩子的月下议会上议员吗？”
“他甚至不是脚踩两条船！我就在这个班上，我清楚的很！他大一的时候一直跟那个吉普赛女巫眉来眼去！”
“去年万圣节大游行，你们为什么没真的烧死他！”
话已至此，两个小女巫相顾无言，顿时升起惺惺相惜的感觉。
“决不能放过他！”苏芽攥起拳头。
“决不能！”李萌同仇敌忾的点着头，却突然又忧郁了：“——但我们该怎么办？还有两个月，那个渣男就要毕业了。”
“总要让大人们看清那个渣渣的真面目！”
“我怀疑郑渣给她俩吃了，但我没证据……”
“没有证据，她俩不会揍那个渣渣的。”
“不一定。”李萌此时又聪明了起来，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她们两个肯定都想偷偷揍那个渣男一顿！”
“所以……”小狐女脑袋上冒出一串串问号。
“我们的机会来了！”
李萌攥起小拳头，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睿智的毫光：“——她俩不能做的事情，我们替她们做！她俩不好意思打的人，我们替她们打！一句话，我们还没成年，就算闯出祸事，也不打紧……对偶像最大的尊重，就是打断一切觊觎她美丽的狗子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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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八章 偏离初衷
郑清自是不知道又有人暗地里瞄准了他的狗腿。
之所以用‘又’，大抵因为这半年多来对他萌生类似恶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即便他天赋出众，也对很多不够致命的威胁脱了敏，很少再有心血来潮的感觉了。
话虽如此，当魔药课结束，他在校园里看到蹦蹦跳跳赶路的小狐女仆时，胳膊上的毫毛仍不自觉的炸起了一些。
“那是苏芽吧？”
蒋玉顺着男生的视线，看到了穿着黑白女仆裙的小狐女从两人不远处经过，若有所思：“她来学校做什么？”
“不知道。”郑清嘟囔着，只是莫名觉得小狐女身后多了一条倒三角尾巴，头上毛茸茸的耳朵也变成了一对小巧的山羊角。
他摇了摇头，不知这种错觉从何而来。
蒋玉却突然停下脚步。
郑清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看她来的方向，我觉得她应该是来找李萌的。”女巫径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抿了抿嘴：“——你先去上课，我问问她萌萌刚刚干嘛了。”
显然，她对自己的表妹很没信心。
郑清心底为李萌同学默哀了一秒钟。
“那你的时间……”
他犹豫着，有些担心她会不会错过时间转换的时机——按照有关部门的安排，每节课前后有十五分钟，总共半小时的时转余裕，现在魔药课结束已经近五分钟，也就是说，蒋玉只剩不到十分钟来找一处安全区域进行时间转换了。
考虑到可能出现的意外，这个余量会更少。
“不要紧。”
女巫一脸轻松的笑了笑：“大不了从这边割五分钟到那边去……另外，我下节课是‘高级草药学’，上课地点就在百草园，时间转换不一定要去教学楼，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可以……你下节课是‘复文的方法’，在教学楼那边，别迟到。”
“不会撞车吗？”
郑清想到刚刚的魔药学也在百草园进行，立刻想到了一个最大的风险：“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两节课都在百草园——”
女巫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刚刚上课的时候，你看到其他班的人了吗？百草园很大的……只要小心些，没关系的。”
……
……
与蒋玉分别后，郑清一路小跑向教学楼。
但距离楼越近，他的脚步越慢。
最终，他在楼前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后，把手伸进灰布袋里，将那块黑曜石重新摸了出来。淡青色咒光闪过，黑曜石仿佛一块融化的橡皮泥，长出了头尾四肢，须臾间便变成了一只黑宝石猫。
“你竟然把我塞进袋子里！”
还没等郑清开口，黑宝石猫便挣着脑袋叫了起来：“——呵呵，现在想起今天周四，下午有一节分身变形术的课了？有种你把我塞一整天！”
正值上午课程结束的时间段，学生们正三三两两离开教学楼，不少人都看到了咆哮的黑宝石猫，很多女巫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郑清冲四周抱歉的笑了笑，一把捏住黑宝石猫的嘴。
“安静！”
他语速飞快的小声说道：“刚刚我看苏芽蹦蹦跳跳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去跟着她，看看她是不是又要闯什么祸，别把咚咚还有大精灵们带坏。”
最后一点才是他最在意的。
“我为什么——”黑宝石猫重新张开嘴，刚说了四个字，就再次被某人钳住。
“因为你是我的分身，如果你不乐意，以后就都不要出来了。”男生心平气和的警告着，末了，指了指自己头顶那根懒洋洋的呆毛：“——它很乐意代替你。”
黑宝石猫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
……
目送郑清远去。
蒋玉稍稍偏离原本的方向，拦住了蹦蹦跳跳的苏芽。
“蒋……小姐？”
苏芽刹住身形，咬了一下舌头，原本炸起的耳朵与垂落的尾巴唰的一下都收了起来，双手抱在小腹前，规规矩矩的给拦路女巫行了礼：“——中午好！”
年后蒋玉曾在青丘公馆住过一段时间，两人也很熟悉。
“来找你们小姐？”
“不……”
“那就是找李萌玩儿？”
“那个……”
“听说昨天下午，你把郑清的分身拦在了青丘公馆的外面？”
接二连三略显跳跃的话题，将小狐女彻底打晕，她下意识辩解道：“谁知道那个鬼鬼祟祟的黑猫是郑渣的分身？！”
女巫嘴角微微一勾。
“做的很好！”
她像苏施君一样夸奖着小狐女，同时建议道：“下次他去青丘公馆，继续把他拦在门外，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
苏芽顿觉自己又多了一个知己，用力点了点头，拍了拍平坦的胸脯：“玉小姐放心！只要我守着门，别说那只猫了，就算郑渣本人也进不去！”
蒋玉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你家小姐要见他呢？”
小狐女顿时犯了难，不自觉的咬了咬手指。
“这样吧，既然你跟李萌是好朋友，那也算我的妹妹。”说到这里，蒋玉难得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今天之前，她都从未想过自己会诱拐一个小丫头——她清了清嗓子，手扶在苏芽肩膀上，郑重其事道：“——所以，下次你遇到这种麻烦，直接找我，我帮你把他带走！”
“真的吗？”
苏芽喜出望外，没想到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还有这种解决方案。这么一来，她跟李萌甚至不需要冒险去敲郑渣的闷棍，小姐就能摆脱那个渣渣了。
“千真万确！”
蒋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同时摸出一沓青花笺，塞进小狐女怀里：“下次郑清去青丘公馆，你先拦住他，然后给我飞纸鹤……放心，这是我们两人的小秘密，没人知道我帮你，只会以为你恪尽职守。”
这番话出口时，她反而没了之前脸热的感觉。
“谢谢玉姐！”苏芽再次鞠躬，非常真诚的道着谢：“——以后我当上女仆长，天天请李萌去公馆的花园玩儿！”
“这倒不必。”蒋玉轻吸一口气，看看时间，脸上多了一丝歉意：“唔，我还要去上课，就不打扰你了，记得……”
她比划了一个飞纸鹤的手势，然后在小狐女的恭敬的行礼中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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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苏施君穿着一袭红色长裙，施施然走在学府中。
正是中午时分，校园里学生们来来往往，略显嘈杂，但几乎所有人都对这抹从他们身畔飘然而过的红色身影视而不见。
作为一名出身青丘的大巫师，苏施君已经能够精确把握自身魅力了，不至于像以前出门，稍不留神就会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淹没。
当然，戴个眼镜之类的简单掩饰还是必要的。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在校园里溜达，是因为晌午在实验室看报告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心神不宁，又看窗外天色不错，索性出门散散心。
既然是散心，就不能带脑子。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闭了眼，背着手，仰头感受着灿烂的阳光与空气间流淌的生机活力，精神超脱于天地，宛若梦游。
直到被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吵醒。
“偶像？！”
那个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将苏施君从闲适安逸的状态里拖出来。
她睁开眼，有些好奇谁看到了自己。
是李萌。
郑清的同学，蒋玉的表妹，苏芽的好朋友，蜀中李家嫡出的那个小灵巫。脑海闪过‘灵巫’两个字的时候，苏大美女已然醒悟自己为什么会被她看到了。
灵巫，是指有‘灵性’的巫师，生来就能与那些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灵’沟通。这里的灵囊括了一个非常大的概念——死去的强大巫师可以是灵，被放逐星空深处的存在可以是灵，能跨越世界屏障的隐秘存在也可以是灵——正所谓‘圣临凡寓灵巫’，灵巫就是那些消失的存在与现世沟通的桥梁。
某种意义上，苏施君现在也处于‘消失’的状态。
恰巧，她还是一位大巫师——位阶满足‘灵’的最低需求——而李萌同学又狂热崇拜着她，这些微妙的细节相互交错着，编织出一条清晰的线索。
“午安。”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矜持的点了点头，正想说点儿什么，忽然皱了皱眉。
毕竟她不是真正在隐身行走，李萌刚刚那声招呼打破了她与现世之间的屏障，让她的身影彻底暴露在来往学生们的视线中。
瞬息间，女巫仿佛听到了几百道整齐而急促的吸气声。
要糟！
苏施君脑海闪过这个念头，眼疾手快，没等那些年轻巫师们兴奋的声音喊出口，便一把抓住小女巫的手，大红色裙摆随风扬起，浮气涌动间，两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徒留身后一片惋惜的声音。
……
李萌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晕。
今天表姐不在，她感觉时间过的格外快，魔药课结束后，苏芽要去二维进化实验室找她家小姐，所以她只能自己去吃午饭。
平日里，她吃午饭都是跟表姐去学校食堂——半小时搞定，然后再被表姐拽回宿舍睡个午觉——虽然她一直觉得睡午觉是个非常浪费生命的事情。…。。
但今天，表姐不在，她似乎有了其他选择。
比如去步行街。
美味的奶茶、喷香的烤肉、柠檬雪宝糖、坩埚蛋糕、千奇百怪的多味豆、还有活泼可爱的糖人儿——倘若运气好，喵喵甜品店的无酒精黄油啤酒没卖完，那就更美妙了。
一想到琥珀色的冰凉爽口，小女巫就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在学校，因为表姐看着，她完全接触不到这些‘食品’的。
就在她兴冲冲向步行街跑去的途中，却意外看到了苏施君。
只是一声下意识的招呼。
等她回过神，已经站在了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
“啊，抱歉……不小心把你也带出来了。”耳边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
李萌茫然的抬起头，才发现说话的是苏施君，更重要的是，她还牵着她的手！
这不是在做梦吧！
跟偶像手拉手一起逛街？
这一定是在做梦！
小女巫晕乎乎的想着，深切期盼这个略显华丽的梦境持续下去，永远也不要醒。
“你好！”
苏施君的手在李萌眼前晃了晃，试图唤回这个不断跑神的家伙：“你要去哪里？需要我送你一下吗？”
“吃午饭……”小女巫的声音宛如梦呓。
“想吃什么？”苏施君倒不介意给这个可爱的家伙买点零食，而且她刚刚脑海突然闪过一个有趣的念头。
“糖葫芦……”李萌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最想吃的东西。
下一秒，一串沉甸甸、亮晶晶、红彤彤的糖葫芦便被苏施君塞进她的手里，糖稀浇制的半透明凤凰优雅的攀爬在葫芦边缘，精美华丽的翅膀微微张开，在阳光下轻轻摇曳着，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光泽。
咕噜！
她发出一个非常响亮的吞咽，但立刻就意识到旁边站着苏施君，顿时涨红了脸。
“我没有……我不是……”小女巫想要解释一下，但越着急，脑子里越是一团浆糊，什么都说不出来。
糖葫芦上的糖浆凤凰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温柔的张开翅膀，拍了拍，掀起一抹甜丝丝的味道。
苏施君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慢慢吃，不急。”
她牵着小女巫，不慌不忙的在街上走着，人潮汹涌，却在两位女巫面前无声的向两侧偏转，仿佛遇到了一块坚固的礁石。
“——以后你想吃糖葫芦，可以学着自己做。糖葫芦做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用糖稀浇的那只凤凰稍微麻烦一点，需要用到非常高超的变形术技巧……唔，我记得你表姐这个学期选修了一门变形术，你可以让她抽空教教你。”
“她哪里有那种时间！”
偶像在旁，李萌说话自然全无顾忌：“她几乎每天都要上十五个小时的课，然后还要写作业……最近晚上有点空闲，她还要去猫果树，根本没时间教我变形术！”
“每天晚上都去吗？”青丘公馆的主人眼神微微一动。
“差不多吧。”李萌掰着手指，简单计算了一下，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然后摇摇头，诚恳的劝导自家偶像：“偶像，我跟你讲，郑渣真不是个好人，你要离他远一点……”
“那你表姐呢？”
“——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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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章 单纯遛弯
九有学院。
院长办公室。
老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耐心而细致的给烟锅里塞着烟丝。细长的金色蛟龙在老巫师指尖挣扎嚎叫，然后没有丝毫抵抗力的被一点点塞进烟锅。
异常渺小，却又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只不过姚教授的目光却并未落在烟丝或者烟锅上，而是仰着头，眯着眼，盯着头顶那片沉浮不定的烟气，看着烟气里一闪而过的浮光掠影，眼神中满是感慨：“——难怪大家都这么想成为传奇。不是传奇，怎么知道生活真正精彩所在呢？”
“传奇代表着责任与义务，而不是让你来学生八卦的！”
一个责怪的声音在院长大人耳边响起，下一秒，爱玛教授充满压迫性的身影便再次充塞了这间原本略显空旷的办公室，暗红色与银白色将房间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你有多余精力去看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不如分出一点区关心一下边缘学院的那个项目。”
姚教授的目光终于从头顶那片烟气中挪开了。
“那个项目我也可以参加了吗？”
他看向爱玛教授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另外，我并不是在窥伺学生的八卦，而是在领会魔法的真谛……就像你上次在这间办公室里跟我说的那句话‘献祭是一种古老的魔法，遵循了魔法等价交换的原则’——等价交换原则，在整个魔法领域无处不在。”
他似乎是在调侃刚刚发生在校园里两位年轻女巫之间的‘等价交换’。
又似乎是在强调旁的什么东西。
爱玛教授稍作沉默。
“边缘学院的新项目，在联盟内引起很多。”
她没有正面回答办公室主人的话外音，表情淡淡，自顾自说道：“——想要保护学校的成果，我们必须团结一致。石慧女士可以让大巫师会议保持中立。但只靠我跟若愚先生是没办法同时应对巫师议会、月下议会以及黑暗议会三方的觊觎。你是学校的传奇，在这件事上需要与学校保持相同的节奏。”
“所以？”
老姚哂笑一声，把烟斗塞进嘴里，重重的吸了一口，金黄色的蛟龙们在无声的哀嚎声里由红变黑，化作一根根细长的灰烬，蜷缩成团。
爱玛教授沉默片刻，最终退到她早有心理准备的红线之后：“——既然今天我站在这里，那么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像亚特拉斯的标记，我也认为三角的形态是最稳固的。”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哈哈起来：“比起阿尔法学院，我觉得你更适合亚特拉斯……这句话我之前跟你说过一次，今天我还要再说一遍。”
“随你。”爱玛教授心情显然不太美妙，板着脸：“既然伱没有其他意见……”
“那些乌鸦不会捣乱吗？”姚教授打断她的话。
爱玛教授皱了皱眉。…。。
老姚哂笑一声，抓着手中烟斗，在桌子上磕了磕，然后指着那一小堆残留的灰烬：“我一直很喜欢阿尔伯特说过的一句话——每天重复做着相同的事情，却期待某一天出现不同的结果，这是精神病的早期症状——那些乌鸦做的事情，它们的前辈、前辈的前辈，都已经重复过无数遍了，所有人都化成了灰烬，为什么它们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呢？”
“与众不同的不是它们，你知道的。”爱玛教授声音有些低沉。
“但整個项目里最大的变数却是它们，这是毋庸置疑的。”
九有学院的院长坐直身子，表情与语气一同严肃了起来：“我很难理解，学校为什么会放任这么大的风险主持这么重要的项目。”
与之相反。
爱玛教授反而笑了起来：“就像你刚刚说过的——等价交换原则——风险越大，收益越高，难道不是吗？”
话音未落，女巫的身影已经渐渐淡去，很快便消散在这间办公室。
深沉的暗红从办公桌后涌起，眨眼便重新充斥了整个屋子。
……
……
晚上回到青丘公馆。
苏施君进门后，一眼就看到正撅着在花园里捉虫的苏芽，轻声咳嗽了一下。
小狐女嗖的一下蹦起来。
“小姐！”
她在身后悄悄蹭了蹭手上的泥巴，乖巧的鞠躬问好，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头上还趴着一条茫然的小青虫：“我正在给园子里的夹竹桃上麻渣，今年夹竹桃开花好早，现在才五月份，就已经冒出花骨朵了……”
一只小精灵从旁边飞来，帮她捉走了那条晃着脑袋的小青虫。
“——李萌跟你是好朋友，对吧？”苏施君打断小狐女的狐言乱语，径直询问。
这句反问完全在苏芽的预料之外。
她原以为小姐会训斥她无故外出的事情——中午去实验室没找到小姐，回到公馆后，她就收到李萌的纸鹤，知道小姐已经知道她外出的事情了，所以整个下午，她都有些惴惴不安。
愣了片刻，小狐女才回过神，谨慎的点了点头：“唔……”
“很好。”
青丘公馆的主人很少见的夸奖了小狐女一句：“以后公馆里的事情做完，你可以出去多跟她玩一玩，你们年纪相仿，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嗯，也可以抽空带回公馆做客，如果时间太晚，留宿也没关系的。”
她显得格外宽容。
不远处悄然侍立的苏蔓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但她的这份困惑没有维持多久，苏施君便转头看了过来。
“咚咚作业写完了吗？郑苏一二三的作业呢？”
她开始了每日的例行检查，而伴随着公馆主人的回归，这座巨大的宅子仿佛一座精密的仪器，每个部件都开始精准高效的运转起来。
晚上十点。
整座宅子就要陷入沉睡了。
苏蔓离开主书房前，苏施君开口吩咐了一句：“对了，今晚大厅留一道小门，我可能会出去一趟……”
“需要准备仪仗吗？”苏蔓以为公馆主人要远行。
“不，不需要，就是单纯出门遛个弯，很快就回来……一切照旧，只留个小门就可以了。”苏施君如是答道，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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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 当石头挺好的
郑清一早就知道，周四的老黄历不是很好。
宜事无，所有事都忌做。
因此一整天，他都精神紧绷，过的格外小心。
但或许正是因为太小心了，他觉得今天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比如李萌，下午在边缘学院上课时总是盯着他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着什么，像是在发昏；再比如蒋玉，分身变形术的课上也有些古怪，似乎总是避着自己眼神；还有老姚，给自己上课时，表情非常微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人抑郁。
更糟糕的是，他的耳朵也有些不太对劲。
自从上次被托马斯捉去做过实验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听了前任助教先生太多谬论，这段时间，他时不时会出现耳鸣的情况。
起初他以为周围有蚊子出现。
但一则时间不对，再则挂了辟瘴符，还是偶尔会听到那个声音，一来二去，郑清就意识到自己出现耳鸣了。
这让他大感困惑。
要知道，一名合格的巫师，对自身健康状况是非常敏锐的，这段时间早课他几乎没有缺席，打拳的时候身体没丁点儿不适。更何况，自从寒假‘吃’掉乌鸦们那颗灵种后，他的肉身得到了极大强化，没道理耳朵反而会出问题。
不过想到那颗铜豆子，男巫表情还是不由阴沉了几分，怀疑是不是豆子的负面作用来了。
晚上，黑宝石猫回到宿舍时，恰巧看到本体正盘腿坐在床上，歪着脑袋，闭着眼，仿佛在做某个高难度瑜伽动作。
“他在干嘛？”
刚刚跳过窗台的黑宝石猫脚步有些迟疑，停在书桌边缘，侧着头看了一眼萧笑：“——你们把他怎么了？”
“跟我们没关系。”
回答它的是坐在另一边的胖巫师，他正在桌前修改稿子，头也不抬的答道：“那会儿做小手任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耳鸣了，怀疑耳朵里钻进去一只蚊子，正努力把它倒出来。”
黑宝石猫不自觉的抖了抖耳朵。
毛病！
它在心底暗自嘀咕了一句——明明知道自己是耳鸣，还怀疑耳朵里钻进去了蚊子，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但下一秒，它仿佛幻听般就听到了这个词。
“你的耳朵有毛病吗？”盘腿坐在六柱床上的郑清虽然仍旧闭着眼，却似乎察觉到黑宝石猫的到来，径直开口询问。
黑宝石猫愣了一下，气得直接原地蹦起：“——你耳朵才有毛病！”
咳！
正蜷在胖巫师手边打盹儿的团团不满的咳嗽了一声，示意那块黑石头天色已经很晚了，不要在桌子上蹦跶了。
“我耳朵好像确实有毛病了。”郑清终于睁开眼，坐直了身子，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表情有些迟疑，但最终摇了摇头——不管有没有毛病，今晚是没办法确认了——他打起精神，看向夤夜归来的黑宝石猫：“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中午时间转换前，他与蒋玉在校园里遇到苏芽后，总觉得那小狐女不怀好意，所以派黑宝石猫悄悄跟踪那丫头，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纯属浪费时间！”
黑宝石猫摇头晃脑着，收起先前的怒气，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那丫头跟大玉儿聊过几句后，就直接去二维进化实验室找那只大狐狸了……应该没找到，因为她很快就出来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没跟进实验楼，我还不想死……总之，没找到大狐狸，她就乖乖回了青丘公馆。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杯奶茶、一盒糖人、一包梅子干、一根烤鸡腿，然后在路边采了一朵小黄花，我觉得这些都属于正常行为，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郑清微微皱眉，一时没有开口。
倒是胖巫师，听到了其中某个名词，一脸八卦的开口问道：“大玉儿是谁？蒋玉吗？有大玉儿就有小玉儿了？谁是小玉儿？郑渣勾搭的新学妹？他不怕被苏议员一巴掌打死吗？”
真难为他一口气能想出这么多反问句！
黑宝石猫翻着白眼，正琢磨要不要扑上去挠胖子满脸血花，书桌另一侧的萧大博士就抬起了头：“——笨蛋！小玉儿肯定是蒋玉那只白玉猫啊！”
辛胖子闻言，顿时没了兴趣。
另一边，郑清则没有搭理两位舍友的奇谈怪论，看着黑宝石猫，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既然什么都没发现……记住不许出学校！”
最后一句话，显然已经默许黑宝石猫今晚的自由了。
“得嘞！”黑宝石猫愉快的答应着，扭头就向窗外跑去，没有丝毫留恋。只不过在它刚刚趴到窗台上的时候，耳边再次传来六柱床上本体的声音：
“——你的耳朵真的没毛病吗？”
“滚！”
这是黑宝石猫翻出窗户前丢下的最后一个字。
一直到猫果树下。
它仍旧有些恼火，以至于见到白玉猫后就忍不住抱怨起来：“那个渣渣自己耳朵坏了，却总觉得我的耳朵也坏掉了……他脑子也跟着坏掉了吗？”
白玉猫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坏掉’砸的有些发懵。
还没等她回过神，树上就传来一个忍俊不禁的声音：“——你是他的分身，如果他是渣渣，那你是什么呢？”
树下的两只猫倏然抬头，面露警惕。
却见那张属于‘真正黑猫’的王座上正慵懒的趴着一只青色的大狐狸，而曾经阻止两只小猫登上王座的那些毛果子们，一个个乖巧的挂在枝头，仿佛变成了真果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注意到树下的目光。
大狐狸懒洋洋站起身，轻轻一跃，优雅的落在树下。它从王座上跳下来，落在两只小猫面前后，黑宝石猫才猛然意识到，这只狐狸似乎比他俩都大许多——如果说黑宝石猫与白玉猫是寸许高低，那这只狐狸起码也三尺有余了！
更重要的是，黑宝石猫总觉得这狐狸看着有点眼熟。
那眉眼，脸颊，很像波塞咚她妈，也就是郑清曾经捡到过的那只狐狸——除了皮毛颜色不太对。
等等，波塞咚她妈？
原本只是警觉的黑宝石猫，身子突然僵硬了。
他突然觉得，当一块石头挺好的。
39314378。。
第九百九十二章 他渣，关我什么事！
蒋玉没有见过苏施君的原身。
但那只青色的大狐狸落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的身份，下意识挺了挺胸脯。
然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这让她产生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沮丧感。
大狐狸戏谑的目光在两只小猫身上徘徊片刻，最终落在黑宝石猫僵直的身上，透过目光传递的无形无质的压力，一点点碾碎了那块‘石头’的外壳。
“他，他渣，关我什么事？……我才出生多久！”
黑宝石猫硬着头皮，试图偷换概念：“——正所谓‘白马非马’，有人要找一匹白马，那肯定跟黑马没有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它努力撇清自己与本体之间的关系。
但收效甚微。
“呵，不愧是具分身，跟他本人一个德行。”
青色的大狐狸晃了晃尾巴，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黑宝石猫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有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他的爪子不自觉的在地上抓了抓。
“你为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树上刚刚空下来的王座，悄悄咽了一下口水，换了种问法：“你怎么上去的？”
“就那么上去的。”
大狐狸的语气轻描淡写，带着几分与两只猫截然不同的闲散：“整棵树也就那个台子能让人稍微休息一下……不过你这些手下还是要好好，我只是瞪了它们两眼，它们就乖乖让路了，一点也没有为你尽忠的打算。”
因为它们是猫，而且大部分还是野猫，当然没有忠诚这种概念了。
黑宝石猫心底吐槽了一下，抬头看向面前的大狐狸，看着她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忍不住小声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你来干什么？”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后脑勺有些发凉。
整只猫顿时清醒过来。
立刻开始懊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大狐狸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
“怎么，我不能来吗？”
她向下俯了俯身子，巨大的阴影瞬间淹没了两只小猫，声音很动听，却充满了压迫感：“——又或者，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有…不是……当然能来！”
黑宝石猫结结巴巴着，四爪一紧，死死抠住爪子下的草皮，唯恐一个脚软当场跌倒，成为面前两位的大笑话：“我，我是说，这么晚了，你来学校有什么事吗？”
“找孩子她爸爸！”
青色的大狐狸嘴角微微一勾，仿佛没有看到白玉猫陡然拉长的脸蛋，四条尾巴愉快的在身后摆了摆，慵懒的趴在了地上：“——家里突然多了三个孩子，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一下子多了很多，我工作又忙，总不能两人都不着家吧。”
说着，她用鼻尖蹭了蹭黑宝石猫的脑袋。温润的软风扑面而来，黑宝石猫却感觉仿佛面对了龙炎，正从里到外融化着自己。
白玉猫喉咙里下意识发出威胁的呼噜。
让黑宝石猫再次清醒过来。
他很想骂人。
既想骂眼前这头大狐狸，又想骂那个正躺床上呼呼大睡的本体——你大狐狸找本体，关我分身什么事？为什么要为难我这块无辜的小石头！你本体惹出的麻烦，关我分身什么事？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
但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底吼两下。
白玉猫知道不能让大狐狸继续掌控场间聊天的节奏了。
“这个学期，我们俩学习都很忙。”
她终于再次开口，镇定的看向眼前的庞然大物，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所以，那几个孩子就拜托您多费心……辛苦了。”
对一位世家出身、有教养的女巫而言，这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失礼了。
猫果树下，那四条正随风摇曳的大尾巴微微一滞，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树上的毛果子们更是齐刷刷停止晃动，颤巍巍挂在枝头，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熟透而砸下来。
黑宝石猫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着魔法。
如果能变小一点就好了。
他在心底这样祈祷着。
青色的大狐狸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月亮，沉默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之前听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她收回视线，看向黑宝石猫，声音如石上清泉，悦耳动听：“那句话意思大概是‘喜欢的反义词不是讨厌，而是毫不在乎’，这么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敢这么直接的顶撞我……而我也很在乎你，所以今晚才来了这里。”
黑宝石猫知道这狐狸惯会打直球。
却仍小觑了她的手法。
连续两个球，一个砸在了白玉猫头上，一个砸在了自己头上——且不论他现在的想法，只凭眼角余光，那白玉猫已经骤然进化成了粉红玉猫，显然乱了方寸。
就在他心底感慨之际。
大狐狸再次开口，轻飘飘转移了话题：“——刚刚我在树上，听到你说什么耳朵坏没坏的话……你耳朵坏掉是什么情况？”
黑宝石猫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聊刚刚那些敏感话题，聊‘耳朵’其实也挺好的。
“不是我的耳朵，是他的耳朵。”
他迫不及待开口解释起来：“——就是被托马斯抓走后，好像留下点儿后遗症，最近隔三差五出现一次耳鸣。起初持续时间很短，也就几秒钟。而且隔几天才有一次。但这两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压力变大的原因，连续两天他都耳鸣了，当然，时间还是很短的几秒……”
黑宝石猫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生怕大狐狸与白玉猫重新聊起那些让大家都不开心的话题。但他显然忘记了，决定聊天走向的从来不是话题，而是聊天时的气氛。
“去医院检查过了吗？”白玉猫立刻关心道。
还没等黑宝石猫开口。
耳边就传来大狐狸轻嗤的声音：“学校里那些治疗师有什么水平？明天，不，今晚跟我去公馆查一下吧……恰巧，前两天青丘来的族医还没走，给你看看耳朵绰绰有余。”
“校医院的治疗师才是最适合学生的！”白玉猫毫不客气反呛了一句：“学校外面那些巫医才看过几个病人？”
黑宝石猫再次抑郁起来。
第九百九十三章 一波未平
周五一大早，郑清做完早课，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先去了一趟校医院，检查耳朵。
因为昨天晚上出去溜达的黑宝石猫早上回来后给他带来了白玉猫与青色大狐狸在猫果树下相互对峙的画面，这让他心惊胆颤之余，大感庆幸。
庆幸自己不在场。
这让他对黑宝石猫的态度愈发温煦，甚至在校医院排队等候的时候，还抽空耐着性子用云华油帮那块石头细细打磨了一下身子。
云华油是一种茶油，常被巫师们用来做宝石方面的保养。
校医院的治疗师们动作非常麻利。
只用了一小会儿功夫，就把检查报告塞到了郑清鼻子底下。
“……未发现黑魔法侵蚀痕迹，未发现受到诅咒的痕迹，未发现邪术或者其他萨满魔法的痕迹……无功能性缺失……未发现病理性炎症及其他特征……根据患者日常作息表，推测学习压力过大导致幻听，建议进行精神侧补充检查……综合结论：左耳正常，右耳正常，状态良好……”
教学楼东503教室里。
萧笑拿着郑清还散发着新鲜油墨气息的检查报告，逐字逐句读完，若有所思道：“幻听吗？确实有这个可能……你预约了精神与灵魂方面的检查了吗？”
“还没有。”
郑清嘴里塞满了包子，鼓着腮帮子，仿佛一只花栗鼠，声音含混不清：“我梳理了一下自己可能接触到的风险项，最大的可能是出现了时间转换的后遗症……就像之前有段时间，我变形比较频繁，然后得了变形后遗症一样。所以我想中午去找一趟老姚，听听他的意见。”
他比那些治疗师们更清楚自己灵魂里的情况。所以，相对于检查报告猜测的灵魂方面出问题，他更倾向于其他可能性。
咔咔！
坐在前排的胖巫师向后顶了顶桌子。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顺着桌椅见的缝隙传了过来：“——蒋大班长向这边走过来了！没错，目标就是你这里，注意！一级警戒！”
话音刚落，女巫已经站在了郑清桌前。
一抹香风随后徐徐而至。
萧大博士很有眼力见，没有给双方浪费口水的机会，便乖巧的把那份检查报告递了过去。蒋玉蹙着眉，一目十行的扫过前面的检查数据，目光落在最后的结论处。
“幻听？”她喃喃着。
“还不确定呢。”郑清涨红着脸——刚刚他一口气把嘴里的东西塞进肚子里，好悬没被当场噎死——用冒着油花的声音补充道：“……我打算先去找老姚，听听他的意见。”
“传奇巫师的看法确实更权威。”女巫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郑清适时提到：“……你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问问？”…。。
“我？为什么？”女巫惊讶的扬起眉毛。
男生并未掩饰自己的担忧：“我怀疑这个幻听可能跟时间转换有关，不知道是不是相关后遗症……有的后遗症可能短期发现不了显著症状。”
蒋玉迟疑片刻。
最终在男生诚恳的目光中微微颔首：“……唔，那好吧，一起去。”
郑清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原本他计划周日晚自习的时候再去找老姚——这是他唯一可以确认堵到这位传奇巫师的时间点。
但吃午饭的时候，张季信提到老姚正在办公室见他哥，也就是神圣意志的雷哲。
郑清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连忙给蒋玉飞了纸鹤。
很快，两位年轻巫师就站在了九有学院院长办公室的门外。厚重的门板上空荡荡的，神荼和郁垒两位门神不见踪迹，只有那只白金‘大猫’懒洋洋的趴在角落里打盹儿。
“门神们休息了？”他小声询问蒋玉。
“不清楚，”女巫也显得有些困惑，但却有其他猜测：“今天周五，理论上还有值日，如果教授在办公室，门神们不可能旷工……我猜可能有其他的客人，在谈更重要的事情，所以门神们避嫌了。”
其他客人吗？
郑清瞄了一眼门上那只可能真睡，也可能正在装睡的大猫，稍稍有些迟疑，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敲门。
他是来解决自己身上麻烦的，不是给自己招惹麻烦的。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
紧闭的房门倏然打开，老姚愉快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来了就进来呐，站外面干嘛？让别人看见，以为我在体罚学生呢！”
郑清看了身旁的女巫一眼，轻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环顾四周。
下一秒，他就想重新退回门外了。
倘若时间线可以精确修正，郑清一定不介意冒着被有关部门惩戒的风险，颠倒一下沙漏，回到早上，回到他向蒋玉发出要求的时候，用一坨泥巴糊住自己的嘴巴。
再不济，回到之前吃午饭的时候，挂着隐身符，凑到正吃饭的自己耳边，让自己坚定周日再见老姚的决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进退两难。
“进来呀？堵门什么？”办公室里传来清楚的邀请，但说话的却不是办公室的主人，而是老姚的客人。
郑清还在踟躇，听到这个声音的蒋玉已经一把把他拨开，先挤了进去。
“姚教授，中午好。”
女巫很有礼貌的先向办公室的主人打了招呼，然后才转头看向正趴在沙发上的那只大狐狸：“——苏议员，中午好。”
郑清看着办公桌后烟雾里老姚那张若隐若现的笑脸，觉得分外可恶！
“我，我听说不是雷哲在这儿么。”他干笑一声，试着让屋子里的气氛宽松点。
“张叔智？他刚走，跟我聊继任者的事情。”老姚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来，显得很愉快：“——跟你一样，他也快要离校了，但不是毕业，而是校外实践。仙秦猎团许了他一个猎队队长，所以他大概要去实习一段时间……坐，坐，不要干站在那里。”
他指了指那张宽大的沙发。
郑清的视线顺着老姚手指的方向，一触即回。
那只大狐狸占据了大半张沙发的空间，就在老姚手指的时候，她‘友好’的蜷起那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似乎在邀请男生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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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四章 并非后遗症
侥幸往往是不幸的开始。
这话一点儿不错。
早上的时候，郑清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参与昨天晚上的修罗场，躲过了一劫。然而只过了短短一个中午，这份幸运就像阳光下的泡沫，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大概就是神秘学里常常说的‘幸运的反噬’吧。
“我就不坐了，”
男生干笑着，拒绝着院长大人的‘好意’，努力克制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既然您现在有事，那我晚一些再来找您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蒋玉已经顺着老姚手指的方向，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沙发上，占据了那条大狐狸空出来的另一半空间。
郑清发誓，他眼角的余光清楚的瞥见蒋大班长坐下去的时候，顺手拨了一下某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只不过那个动作一闪即逝，而大狐狸又毫无反应，以至于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来都来了……”
教授拉长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促狭，磕了磕手上的烟斗，笑嘻嘻的看着兀自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男生，倒没有继续邀请他坐，而是点了点那条大狐狸：“她是闲得没事儿，来我这儿睡了懒觉。”
二维进化实验室的主任会闲得没事？
她自己的办公室不能睡懒觉吗？
郑清强忍住自己吐槽的冲动。
与他不同，蒋玉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看着沙发上的大狐狸，很自然的问道：“二维实验室今天休息了吗？”
“进化，进化。是二维进化实验室。”
青色的大狐狸咕哝着，抖了一下左耳，语气带着几分慵懒：“实验室没休息。她在实验室里忙着，我一直呆那儿也不合适。”
这句话差点把郑清的脑浆熬干。
他捋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顿时睁大眼睛：“——等等，你也是个分身？变形后的？你也会分身变形术？”
“多新鲜！”
大狐狸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上下打量着男生：“分身变形术又不是什么禁术，我为什么不能会？好歹我也是一位大巫师啊！另外，昨天晚上我们几个聊那么开心，你就没想着为什么狐狸会说话吗？”
失误了。
郑清默默的自我反省。
在魔法世界待久了，很容易对这类不正常的事情——比如青蛙唱歌、狐狸说话——视而不见，默认都是正常的。
更重要的，昨天晚上第一眼见到这只狐狸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意识到她的颜色与当初捡到时不一样，却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我以为青丘的狐族会说话是你们的天赋。”蒋玉略显惊讶的说出了她误判的原因：“理论上，狐族形态才是你们的真实形态吧！”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大狐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答道：“就像我们很难分清大巫师的真身与原身到底哪个才是祂的真实形态。狐族、狼人、血族等等这些月下氏族可以很轻易的掌握高超的变形技巧，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狐狸、狼与蝙蝠的后代……”
“这个问题摊开讲，今天下午都讲不完。”办公桌后的老姚终于发出了属于这间屋子主人的声音：“——你们两个中午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挥了挥手，驱散面前的烟气，看向男生，然后招招手：“靠近点儿，别站那么远……把门口一堵像什么样子。”
语气是轻松的。
态度是和蔼的。
唯有笑容是充满恶意的。
郑清目不斜视，脚步僵硬的向前挪了两下，然后轻吸一口气，语速飞快的描述了自己的来意：“这段时间我偶尔会出现耳鸣的情况——”
沙发上的大狐狸竖起一只耳朵，眯着眼的眼睛稍稍睁开点，上下打量着男生。
蒋玉也向前挪了挪，身子愈发挺直。
倒是老姚，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即便听男生提到‘有关部门’与‘后遗症’之类的字眼儿，表情也没有变的更严肃一些。
直到郑清闭嘴。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才敷衍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给了个结论：“嗯，我知道了。校医院的结论很正确。你的耳朵没有毛病。偶尔的耳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整天疑神疑鬼、提心吊胆。好好上课，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比什么魔药都管用。”
“不是时间转换带来的后遗症吗？”郑清忍不住追问道。
老姚稍稍收敛笑容，给出了一个相对认真的答复：“时间转换如果真的有后遗症，只会体现在更高维度，而不是通过‘耳鸣’之类的现象反应出来……换句话说，你们现在的身躯，还不足以体现或者承受时间这个概念所带来的后遗症。至于你的耳鸣，我不知道它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但我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所以不用担心。就这样。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主人就从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徒留一片淡淡的青烟，在桌子上方飘摇、盘旋，恋栈不去。
“教授……”郑清下意识伸出手，向前走了一步，似乎这样就能抓住对方：“健康为什么会有耳鸣！”
他对老姚说一半藏一半的方式有些恼火：“还有，什么叫不知道它是好是坏，但知道它跟我没关系？你不觉得这话很矛盾吗？”
他转头看向沙发。
青色的大狐狸与女巫都齐刷刷看着他。
“‘你’是谁？你在跟谁说话？”大狐狸颇感好奇的问道。
蒋玉虽未开口，眼神所表达的意思却一模一样。
郑清终于意识到，办公室只剩下三个人了。
“我，我是，”他结结巴巴着，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门口：“我的意思是，既然传奇巫师也觉得没事，那我就没事了……下午还有课，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他陪着笑脸，向办公室门口挪动。
蒋玉默默起身，跟了上去。
沙发上，大狐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对男生的小动作无动于衷，只是用尾巴把自己裹的更紧了一些：“——就像那老头儿说的，别整天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没人想揍你……天气越来越干燥，晚上去猫果树的时候，记得带点云华油！”
第九百九十五章 似曾相识的任务
周五中午在老姚办公室遇到那只大狐狸并非这天唯一让郑清感到糟心的事情。
晚上。
七宗罪聚会的时候，他又收到了另一个让人心烦的消息。
现任‘玛门’接到上一任‘玛门’的委托，希望七宗罪能通过学校的渠道获取一些大精灵们的生物信息。
作为一个管理松散且又规矩森严的组织，正常情况下，大部分时候，七宗罪里只有堪罪使才会接触外部任务委托的信息，而组织里的魔鬼们更多只会做‘情报交流’‘资源共享’之类的事情。
一个比较恰当的例子，七宗罪就像一个咖啡厅，每一位成员都是来喝咖啡的客人，大家能听到屋里其他客人的闲聊、能看到吧台后小黑板上罗列的任务资料，但并没有严格的义务必须做什么事情。只不过就像那些经营很久的咖啡厅，客人与店长关系熟络后，有时会自己带点心与饮料来店里给其他人分享一样，七宗罪并不限制成员发布外部委托。
有时候，郑清觉得七宗罪这种运转模式与美国的caa（创新艺人经纪公司）的业务模式有某种相似之处——扁平化管理、平等合作、客户名单共享——每个加入七宗罪的成员都能让整个组织为其服务；每个成员也都在为整个组织提供自己的资源。
更重要的，这种宽松的管理模式，给很多已经退出七宗罪的老成员们一个藕断丝连的机会。它们可以通过‘前任与继任’间的关系，与七宗罪维持间接联系。同样，也为七宗罪提供间接支援。
仿佛一张蛛网。
七宗罪是构成核心骨架的几条‘纵丝’，而一代代退休的成员们就是向外蔓延开的‘横丝’，形成一个宽松且富有弹性的组织。
言归正传。
橘黄色的光线只照亮了桌子正中央的那盆枯萎盆景，以及蹲在盆景旁的黑猫——郑清当然没有让黑宝石猫代替自己来这种风险很大的地方——天花板上倒吊下的蜡烛们簇拥在一起，长短不一，吐出一朵朵金黄色的烛火，不时在安静的屋子里发出一声哔啵脆响。
椭圆形会议桌周围，七个‘魔鬼’的身影笼罩在烛光跳跃的阴影中，只有一张张掩耳盗铃的面具，显得格外清晰。
就像黑猫依旧戴着它那张宛如剥壳鸡蛋的面具一样，其他魔鬼虽然现在也习惯了使用变形术来开会，却同样没有丢掉戴面具的优良传统。
仿佛一张面具不足以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获取’这个词用的有些微妙。”
一向话少的萨麦尔在听到玛门的新委托后，出人意料的第一个开口，用它那粗糙刺耳的声音点评道：“——听上去那位前任玛门并不建议我们使用某些强制手段？”
或许猫狗相冲的缘故。
听到萨麦尔的话后，坐在它斜对面的波斯猫利维坦女士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嘲笑：“哈？强制？你知道那几个大精灵住在什么地方吗？”
“想对青丘公馆的客人下手，的确不是个好主意。”白皮黑花的小猪别西卜也哼唧着补充了自己的观点。
“客人还是主人，这可说不准。”戴着蝙蝠面具的路西法紧了紧宽大的肉膜翅膀，颌下的发声器传出低沉的颤音。
黑猫沉默的听着魔鬼们的议论。
直到所有人都闭嘴。
它才试探着丢出自己第一个问题：“——听大家的意思，玛门说的那几个大精灵，是青丘公馆前些日子送进边缘学院的那三个小狐女？”
他把‘小狐女’三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由不得他不心慌。
要知道，因为担心这几个小家伙被居心不良的巫师觊觎，也因为她们的身份还没完全通过联盟认证，所以郑苏一二三是以青丘一族的身份进的边缘学院。
但看上去，似乎很多人都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了？
阴影中的魔鬼们齐刷刷的看向蹲坐桌子中央的那只黑猫，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
“尊敬的堪罪使大人，”皮毛油亮的黑山羊阿斯莫德用与它皮毛相似的油滑声音说道：“请问您见过长着翅膀、没有尾巴的狐狸吗？”
黑猫抖了抖耳朵。
“——不排除是青丘附庸家族的孩子吧，”它干笑着，丢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正经的青丘血脉哪里会去边缘学院那种地方。”
咔咔。
鹦鹉模样的孔雀咔哒着鸟嘴，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声音。
“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贝尔芬格挥了挥翅膀，鄙夷的看了黑猫一眼：“我们的堪罪使大人既然想装傻就继续装……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有关部门的猫吗？有关部门难道不知道，青丘向联盟提交了那几个大精灵的身份认证材料吗？这事儿在炼金师圈子里都传遍了！新的魔法种族诞生在学校，你不知道这件事，要么，你之前的马甲是假的——这原本也不出人意料——要么你在装傻试探大家的身份。”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的堪罪使大人层次有限，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呢。”别西卜忽闪着宽大的猪耳朵，不怀好意的看着黑猫。
“——它能直接把这个任务提到的大精灵与边缘学院的那三个新生联系在一起，会不知道这件事？我突然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会试图遮掩这件事。还是用这么笨拙的方法。”玛门抱着自己蓬松的红色狐尾，眯着眼，审视着黑猫。
面具下，黑猫的表情有些僵硬。
这些家伙，真是一个个敏锐到了极点。
“不要废话了！”
萨麦尔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咽，环顾左右：“——玛门的任务，酬劳是多少？有没有时间要求？我们要不要接受？”
红狐狸立刻端正了姿态：“我那位前任给的条件非常宽松，表示只要完成任务，酬劳可以交货时再提。如有需要玉币，一滴血可以支付一百枚玉币。”
黑猫清楚的听到不止一个魔鬼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让他突然感觉有些心累——为什么自己周围都是这些破事！为什么七宗罪总收到这样的委托——上一次是自己，这一次是自己的小精灵，下一次呢？它们是不是还要去薅自家狗子的毛？
第九百九十六章 但是代价呢？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昨天打我的主意，今天打大精灵的主意，明天呢？是不是那些人还想把咚咚捉去，看看狐族与人族生的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学校干什么吃的！”
“联盟的人都死了吗？”
“你们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想起我高中学的课文——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而侵之愈急……”
黑宝石猫刚刚翻过窗户，就听到郑清骂骂咧咧，怨气冲天的模样，甚至还久违的回顾了一段《六国论》。
它下意识停了脚，探头探脑向屋子里看去。
毕竟这个时间点它不该在这里。
403宿舍内。
郑清仿佛一头暴躁的野猫，绕着不大的屋子转来转去，挥舞着胳膊，手中拎着符枪，似乎下一秒就会冲谁头上开枪。
萧笑与辛坐在书桌边，眉头紧皱，沉默无语。
就连团团，也罕见的没有对年轻巫师的聒噪表达不满，只是抬起爪子，捂住了耳朵，把自己团的更像个球。
“滚进来！”
烦躁中的郑清一眼便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黑宝石猫，似乎想到了什么，愈发恼火：“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个点儿，你不该在猫果树呆着吗？”
还能为什么？
总不能说，晚上它磨磨蹭蹭去了猫果树，远远看见那条大狐狸与那只小白猫坐在一起后，吓的撒腿就跑回来了吧。
一念至此，黑宝石猫也来了莫名的怒气。
“关我屁事！”
它用毫不逊于郑清的嗓门嚎道：“你渣，关我什么事！我才出生多久！……凭什么我要代替你去抗雷？你不敢去猫果树，我敢？”
啪！
啪嗒！
郑清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随机，一块闪闪发亮的黑曜石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滚了两圈，撞到胖巫师脚下。
辛胖子费力的弯腰把它捡起，塞进郑清手中。
“消气儿了吗？”
他觑见郑清的怒气随着黑宝石猫的消失而降了许多，连忙上前一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也不要怪它偷偷溜回来，苏议员跟蒋大班长一起堵它，石头胆子也禁不住吓呐。”
虽然蒋玉已经卸任天文08-1班的班长职务，但大家仍习惯称呼她班长。
听到胖巫师的宽慰。
郑清终究没有继续恶语相向，但掂着手中那块石头，却也少不了‘嘁’一声。
察觉屋子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辛胖子与萧笑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互相打着眼色，最终还是博士胆子更大，率先开口。
“所以，咚咚真的是你跟苏议员的孩子，对吧？”他推了推眼镜，眼神有些犀利，脸上透露出一抹探究的表情。
郑清顿时醒悟，刚刚怒气上来后，不自觉说了那句话。
不由有些懊恼。
关于波塞咚的身份，虽然大家已经默认了某个答案，但却始终没有得到双方当事人的亲口承认。只不过郑清因为现在孩子多了，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不算什么，所以今天漏了口风。
“关你俩屁事！”他借着刚刚残留的一点暴躁，没好气的回答道。
这个回答不出乎意料。
萧笑看了胖巫师一眼，耸了耸肩，表示没有更多想问的了。
或许意识到郑清现在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对所有问题都充满了警惕，所以胖巫师挠了挠下巴，选了个出人意料的角度：“——那个，我刚刚就有点好奇，你刚刚说的‘课文’是什么意思？类似魔文赏析那种课吗？”
巫师可不上语文课。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个问题，郑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唔，差不多吧……白丁们学习语言技巧的一门功课，跟巫师没什么关系。”
“语言技巧也需要学习吗？”
“当然！”
郑清瞄见胖巫师桌上的那沓稿纸，突然想到个很好的切入点：“——就像你当记者写稿子，或者博士提交各种报告……白丁的学生需要学习文章结构、文本格式、用词、立意、还有比喻夸张之类的修辞手法，等等。”
“这些东西还需要学吗？”胖巫师看了看手中的羽毛笔，一脸迷茫：“这些工作……不都是羽毛笔的事情吗？”
郑清嘴角微微一抽。
是了。
对巫师们来说，文章润色之类的事情确乎是羽毛笔能做的——想到自己十八年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如何当一支合格的羽毛笔，他莫名产生一种悲哀，最后一点怒气也烟消云散了。
咚咚！
萧笑敲了敲桌子，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后，才认真看向郑清：“所以，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虽然没头没尾，但每个人都知道他说的是郑清今晚去参加七宗罪收到那项任务的事情。
郑清皱着眉，没有立刻回答——事实上，今天七宗罪开会也没拿出最后结果，魔鬼们对于是否接受这个任务态度不一，毕竟是对巫师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的成员动手，风险很高。最终大家一致同意用一周时间斟酌，下次开会再做出最后决定。
萧笑或许也没想着郑清能马上给出答案，所以低了头，着手中的水晶球，自顾自分析道：“——我不建议你使用堪罪使的权力拒绝这项任务，也不建议我们像之前那样试图‘两面讨好’。上次那些乌鸦想要你的血肉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当时有你在七宗罪里当内应，我们确实占据了很多上风，几乎没有让魔鬼们得到多少便宜，甚至最后还算同时满足了乌鸦与魔鬼们的任务。但是代价呢？并没有得到真正满足的乌鸦把你绑到了试验台上。该付出的血肉一克也没有少付出。”
“所以这次……”郑清轻轻吸了一口气。
萧笑微微颔首：“所以这次我们不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捅出去吧。觊觎那些大精灵的肯定不止一个人，这不是我们几个在校生能应付的麻烦。苏议员、学校、甚至联盟，才是她们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我们只能做她们的最后一层保护罩。”
第九百九十七章 四封信
笃笃。
窗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打断了屋子里的讨论。
三人两猫齐刷刷转头看了过去。
已经是深夜，虽然有月光加持，但玻璃窗外依旧乌黑一片，只不过那敲击声的主人浑身绽放着淡淡的红色毫光，将它的模样暴露的清清楚楚。
是一只纸鹤。
距离窗户最近的辛胖子忙不迭起身，拉开窗户。
纸鹤振翅而起，嗖的一声从胖巫师的腋下穿过，绕着明亮的吊灯转了两圈后，优雅的收敛了翅膀，落在郑清肩膀上，啄了啄他的耳垂。
男生有些吃痛的丝丝着凉气，抬手接过纸鹤。
纸张一入手，郑清就知道这是学院里的公用信笺，打开后，上面字迹也不潦草。虽然没有署名，但身为第一大学正式在职的助教，郑清很容易便分辨出这是助教团代理团长张羽的笔迹。
信的内容非常简单。
“不要随意脱离护卫们的视线，辛苦。”
这是一次‘提醒’。
郑清盯着来信的最后两个字——这个‘辛苦’既可以理解为烦劳别人时的客气用语，也可以理解为脱离护卫视线后，会让护卫们很辛苦。
短短一行字，他读了四五遍。
就在他还斟酌那个‘辛苦’有没有其他意思的时候，信纸边缘便出现一条黑色细线，只是眨眼间，整张信纸就在他的手心悄无声息的化作一捧灰烬。
“谁的信？”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扶了扶眼镜，摸出他的水晶球，眼神带了一丝警觉。
“什么信？需要向学校汇报吗？”
辛胖子的反应则略显夸张，他飞快的向后退了一步，一手将还在桌上打盹儿的肥猫抄起丢到床上，一手已经翻开了法书，同时仔细打量着郑清的脸色，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
郑清可以理解他们的敏感——去年他与苏施君的关系暴露后，有段时间，铺天盖地的诅咒信与吼叫信向403宿舍飞来，给几位年轻巫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哭笑不得之余，他突然对今晚发的那些脾气感到一丝抱歉。
“没事，是助教团的提醒。”
他简单重复了一遍信里的内容，在描述的同时，也突然醒悟张羽为什么突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封信：“——我猜，应该是我晚上参加七宗罪聚会的时候，在护卫们视线中消失了一段时间……应该把他们吓了一跳吧。”
“啊，确实……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目标再次消失，这事儿想想就让人糟心。”
胖巫师砸吧这嘴，摇了摇头：“我要是护卫队成员，多少要给你下个降头，让你老老实实躺床上。”
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的挪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一沓信纸。
“他应该不需要你回信吧？”萧笑显然意识到郑清想做什么，顺手将放在书桌角落的墨水瓶与笔架推了过去。…。。
“谢了。”
郑清从笔架上选了一根羽毛整齐的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而且我可能需要写不止一封信。”
话虽如此，但吸饱墨汁的羽毛笔悬在空中半晌，却始终没有落下。
郑清第一封信就犯了难。
给张羽回信的开头怎么写——尊敬的？敬爱的？总不能是亲爱的吧！又或者丢掉那些恼人的繁文缛节，直接写‘张羽团长，你好’？但既然对方来信没有署名，自己回信挑明身份会不会显得不够聪明？
辛胖子趴在旁边看了半天，最终摇摇头，继续批改他的稿子去了。
羽毛笔在男生手中扭了扭，似乎想提醒他不要睡着。
郑清揭过第一张信纸，决定先写第二封，这一封相对来说就简单一些了，因为是给熟悉的人，所以不需要那些条条框框——
“见信安。晚上与那些魔鬼开会令人不快，它们收到外来的委托，想对‘一二三’不利，所以想问你那里有没有适合她们三个用的护符。你的学业也很忙，不必刻意寻找，我只是想到这件事有些心烦，所以找你说说话。明天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姚。另，今天没有耳鸣。”
因为担心纸鹤被中途截留，这封信里的内容写的稍微有些含糊，但郑清相信收信人可以很轻易的理解他想传达的内容。
写完最后一句话，他停了停，目光滑过那块黑曜石，石头上隐约可以看到一片翠绿的楷木叶子，男生摇了摇头，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补充写到——
“又，晚上黑宝石猫偷跑回来，没去猫果树，请代他与我，向白玉猫道歉，告诉她我已经把那只猫变成石头，让它仔细反省了。”
折好第一只纸鹤，他铺开了第三张信纸。
犹豫片刻。
蘸了蘸墨水——
“展信佳。我曾跟你说过，我在学校加入了某个小社团，今晚聚会时，打听到外面有人想对‘一二三’不利。眼下暂时查不到那些人的身份，所以公馆那边需要加强对她们的保护。另外，天气渐渐热了，咚咚落的毛帮我收集好，晚些时候，我可以给她扎个小娃娃。”
“又，黑宝石猫今晚看见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吓的跑回来了，我已经把它变成石头。明天我去上课前，会叮嘱它去找老姚，说一说‘一二三’的事情，若大狐狸还在老姚办公室午休，请务必接受黑宝石猫的道歉。”
写到这里，郑清挠了挠头，突然觉得有个分身的感觉还不错。
然后是最后一封信。
这封信写给老姚。
郑清决定听从萧笑的意见，把大精灵们受到觊觎的事情捅上去。
而他能想到最方便接触、也是最有能量的大人物就是天文08-1班的辅导员，九有学院的院长，传奇巫师姚小米教授——
“姚教授，您好。我听说了一些会危害在校生的事情，明天想向您当面汇报。希望学校彻查此事，保护学生的人身安全。此致，敬礼。”
很少有巫师会这么写信，而且正常情况下，郑清去找老姚并不需要这么多此一举，只不过明天周六，为避免教授不在办公室，他觉得自己需要给教授一点别出心裁的提醒。
至于给张羽的那封信，在写完前三封信后，他也终于想通了，完全不需要在意什么称呼与署名，重点是内容。
所以最后这封回信异常简洁——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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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八章 助教团的计划
希尔达推开门，走进助教团长的办公室时，一眼便看到张羽正抓着一张信纸，脸上一副仿佛便秘的模样。
“谁的信？”他很少看见张羽这种表情。
助教团的代理团长轻轻吐了一口气，连带着他平素简洁的语气也被拖的长了一些：“——我们那位保护目标。”
他用词含糊，却一点儿不妨碍希尔达理解这个回答想要表达的内容。
因为助教团目前的保护目标只有一个。
“他给你写信干嘛？辞职？觉得学习压力大终于撑不住，不想当助教了？”
希尔达诧异之余，又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话音却没有丝毫停顿：“另外，有什么事明天直接来办公室不行吗？他不是还有只猫吗？干嘛不让那只猫来传话！唔，也对，辞职这种事情，当然不好当面说，写信是个非常合理的选择……而且让猫来传话也显得不够尊重你。”
一席话说的又快又密，末了，还颇为确信的点了点头。
似乎是在为自己这番分析点赞。
张羽颇为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没人要辞职！”
他稍稍加重语气，然后简单解释道：“今晚我们值班的时候，他不是有段时间消失在我们监控范围内了吗……”
助教团的守护时间是每天下午四点至凌晨，与他们交接班的，白天是副校长办公室的那些人，晚上凌晨至早上八点是习惯值夜班的校工委护卫队。
至于张羽说的‘消失’，则是今天——准确说，过了零点已经是昨天了——晚上，助教团的护卫们值班时，变成黑猫的郑清在经过一段楼梯后，突然消失在他们的观测范围内。
很是惹起一阵鸡飞狗跳。
当时张羽不仅召回了助教团大半成员，还向学校守护法阵申请了高级权限，最后差点惊动几位院长与副校长——所幸郑清那只黑宝石猫还在外面瞎转悠，从它口中得知了郑清晚上的‘会议安排’，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提到这件事，希尔达顿时升起一股怨气。
“啊，是啊，明天见到他以后，得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他一脸不善的拍了拍挂在腰带上的法书：“——我听三叉剑的安德鲁说，郑小子跟三叉剑做着大买卖，每个月赚不少玉币，这次调动守护法阵的费用，多少要让他承担一些，才能让他长点记性。”
“三叉剑？他跟三叉剑怎么又做起买卖了？什么买卖？危险吗？需要出学校吗？”助教团团长立刻到了与护卫有关的部分。
“不清楚……说是签了沉默契约，只知道跟符箓有关。”希尔达对此也一知半解：“但安德鲁说过，他每个月能赚几百玉币呢，交罚款绰绰有余……”
张羽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显然不看好希尔达的建议。…。。
“批评是可以的，罚款……不一定能得到学校的支持。”他谨慎的下着结论，同时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桌前的客人：“交班后，我给他飞了一只纸鹤，提醒他以后不要随便脱离护卫们的视线……然后这是他的回信。”
希尔达看着只有两个字的回信，终于知道刚刚进门时，团长大人为什么会那幅表情了。
“不愧是他。”
实践课的老师也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了。
“——不说这件事了，”张羽收回信纸，丢进抽屉里，摇了摇头：“你这么晚来我办公室，应该不是为了闲聊吧。”
希尔达脸色稍稍严肃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
张羽曲着手指，轻轻敲了一下书桌，一抹极淡的咒光向四周扩散，仿佛一层光膜，飞快的覆盖了整个办公室。
“守护法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们在沉默森林里选定的那一百多个监控点也一切正常，所有预先判断属于高风险的目标氏族都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任何袭击。”
希尔达惜墨如金，简扼的汇报着自己从校外带回的情报，但语气难掩失望。
这一次，他口中的‘目标’就不是郑清了，而是那些生活中沉默森林里的马人、食人魔、山魈或者矮人部落。
早在郑清被托马斯掳走之前，助教团就已经发现了一个不甚明显的规律，那就是最近几个月，每逢周末前后，沉默森林有很大概率发生恶件。
起初受到袭击的是那些与巫师们关系恶劣的种族，譬如食人魔部落或者哥布林部落；渐渐的，与巫师关系密切的半人马部落也遭遇了不测。
再加上春狩时，一些学生在猎场发现的草木大面积枯萎、鸟兽死亡以及煤焦油般的树汁，等等，诸多迹象表明学校附近存在有活跃的黑巫师。
因为没有明确证据关联，所以学校并未把这些事件‘并案’处理，也没有把它们与黑巫师沃特雷的乌鸦组织相勾连。
但在助教团内部，很多人都不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尤其随着甘宁与托马斯相继叛逃，成为‘乌鸦’——根据种种线索与占卜结论，大家一致认为这些袭击都与乌鸦有关。
乌鸦们正在加紧进行它们的非法实验。
学校里还有乌鸦！
于是，助教团与校工委部分青年校工开始联手，在沉默森林里张开了天罗地网，埋伏在那些受袭击风险较高的魔法种族附近，试图抓捕那些黑巫师。
却不料接连两周都一无所获。
“——会不会它们察觉到我们的埋伏了？”希尔达沉默之余，忍不住说出了很多人都暗自升起的某个猜测。
张羽垂下眼皮：“你的意思是内奸？”
“既然托马斯……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希尔达表情严肃。
助教团的团长大人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我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所以参与人员都经过仔细挑选，不能说绝对没有内奸，但这种可能性很低……与之相比，我更相信另一个可能性，通过上次的绑架案，那些乌鸦获得了足够的实验材料，所以短期内它们选择蛰伏。”
“那我们的计划呢？”
“它们只是蛰伏，不是死了……只要它们还是黑巫师，终归会有控制不止嗜血冲动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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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章 通风报信
黑宝石猫溜溜达达走在街上。
躲着行人的脚。
直到晌午，才到了贝塔镇西区五十四号，也就是它的目的地，青丘公馆。
今天一大早，郑清就安排它去给那只青色的大狐狸道歉，顺便打听一下三个大精灵的安全防护有没有需要他出力的地方。只不过郑清忽略了黑宝石猫并非一个毫无主见的傀儡，他是一个合格的分身，自然拥有本体的种种情绪与小心思——比如对苏大美女的忌惮、比如源自渣男的狡猾、再比如执行某项任务时手段的‘灵活’程度。
本体只要求道歉。
并没有强调是当面口头道歉，还是书面道歉。
只用了很短时间权衡，黑宝石猫就选择了后者——虽然今天是周六，但它有七八成把握苏施君还会去实验室，所以冒险直接来了青丘公馆，打算丢下一封道歉信就跑。
木头栅栏整齐而干净，在阳光下闪烁着黄铜般的光泽，爬山虎与牵牛花相互缠绕着，攀附其上，最后簇拥在门庭下的牌匾处，郁郁葱葱。
隔着门，它很容易便看到那个麻烦的小狐女仆，正躺在一张歪歪扭扭的竹椅上，左手边的小精灵捧了一杯果汁，右手边的小精灵打着团扇，毛茸茸的大尾巴惬意的耷拉下来，正随着椅子的晃动一挑一挑。
黑宝石猫心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冒险已经成功了大半，单看这小狐女的模样，今天青丘公馆的主人与那位严厉的女仆长肯定都不在家。
“开门！”
它跨过小溪，吆喝了一声。
门后的小狐女抬起一丝眼皮，瞅了瞅栅栏缝隙外那拳头大的小黑猫，鼻子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哼声，便没有其他动静了。
倒是服侍她的小精灵们似乎察觉到黑宝石猫身上熟悉的气息，兮兮叫着，振翅飞了出来，飘到它面前，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看个不停。
黑宝石猫抬起爪子，拨开遮挡视线的小精灵。
“快开门！”
它再次加重语气，只不过栅栏上的那些喇叭花仿佛活了，一个个对准它，黑宝石猫略显尖锐的声音没有传出多远便被那些喇叭吞了个干干净净。
苏芽终于坐起身子。
“谁在喊门？”她明知故问着。
黑宝石猫抖了抖耳朵。
“是我！”它又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上次你家小姐不是放我进去了吗？我有正事的！”
“每个来我家的人都说有正事——”苏芽哼哼唧唧敷衍着，却忽然想起什么，麻利的跳下竹椅，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向公馆内跑去。
蓬松的大尾巴飘在她身后，仿佛一条青色的游鱼在追逐猎物。
“你干嘛去？你先开门啊！喂！”
黑宝石猫气的跳脚，想走，却又有些犹豫——与直面苏大美女相比，他觉得哄骗苏芽的风险更低一些。…。。
所幸小狐女很快就吧嗒吧嗒跑了回来。
手里还抓着一张青花信笺。
隔着栅栏。
她将写好的信在黑宝石猫面前晃了晃，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看到没有？我给小姐写信了！你要想进屋，就等她回来再放你进来吧！”
黑宝石猫眯着眼。
青花笺上的信很短，只有一行字——‘小姐！郑渣那只猫分身（疑似）又来公馆了，我没放他进来！ェ！’
‘疑似’两个字她描的又粗又黑。
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小狐女的选择非常稳妥。但问题在于，黑宝石猫就是不愿意直面苏大议员，所以才想趁人不在留封道歉信就跑路。
却不料守家的小女仆油盐不进！
直接把道歉信塞进栅栏里，他又担心小狐女搞鬼——原本用信道歉就很没诚意了，倘若苏芽再把他的信泡个水或者揉成一团，那苏施君收到后，它八成又要变成石头了。
踌躇片刻后，黑宝石猫最终有些气恼的调转身子，径直向来路走去：“……谁有那闲工夫在这里等着！你不要得意，等我见了你家小姐，有你好果子吃！”
他决定退而求其次。
横竖都要当面道歉。
与其见苏大美女本人，它还不如去老姚办公室见那条青色的大狐狸。
“这就走了？”
苏芽一脸懵逼，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放飞的纸鹤，下意识跳起来，试图捉回来：“……诶！你走了我的信怎么办！”
黑宝石猫没有听到小狐女的抱怨。
或者说，即便它听到了也毫不在意。
而那青花笺折的纸鹤，也没理会小狐女的跳脚，拍打着翅膀，绕着门庭转了几圈后，飘飘然向着九有学府的方向去了。
……
……
蒋玉是在下课时收到小狐女给她的纸鹤的——上课的时候，整个教室都被无形的气机笼罩着，极少有纸鹤能穿过这层屏障。
她拆开信，看到那行简短的来信，抿了抿嘴。
午饭时，她端了餐盘，径直坐在了郑清对面，白玉猫垂着尾巴，顺着她的胳膊，从她肩膀上慢条斯理踱了下来。
“黑宝石猫呢？”
她一边拆着餐盘里的面包，一边状似不经意的询问男巫：“——昨天你说要让它给白玉猫道歉，我想了想，这事儿还是让它自己来比较有诚意。”
郑清嘴里塞满了食物。
闻言，连忙灌了好几口蛋花汤，直噎的脸色发白，然后才捶着胸口简单解释道：“我让它去老姚办公室了……道歉的事情干嘛找它？我道歉岂不是更有诚意！”
说着，他双手交叠在额头，一本正经向白玉猫低了头——
“对不起！昨天是我的分身失礼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白玉猫慵懒的爪子，没有抬头。与已经成功蜕变的黑宝石猫不同，它在白天的时候，就是一只单纯玉石变形而成的猫，并无自主意识。
郑清也知道这点。
所以，他的道歉实际上是给餐桌对面的女巫。
蒋玉撕扯下一小块面包，慢慢咀嚼着：“——你确定黑宝石猫是去老姚办公室了？老姚今天在办公室吗？”
郑清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应该吧……我不清楚。”
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答道：“那猫主意正的很，如果没在办公室找到老姚，也会去其他地方找的……你看见它了？”
他有点好奇女巫为什么一坐下就开始聊那只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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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章 各表一枝
晌午将尽的时候。
在路上磨蹭许久的黑宝石猫才来到九有学院院长办公室的门口。
深红色的木门微微开了一条缝，宽度恰好能容许黑宝石猫挤进去，它立刻醒悟，这门应该是老姚给它留的，忍不住嘁了一声，低着头挤了进去。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溜进去了？”
“——好像有，但桃符没有动静……是不是老鼠？”
“哪里的老鼠敢摸进这间办公室！”
“让小白警醒点！”
“它是老虎，不是猫，不会抓老鼠……”
身后的木门上传来两个门神略显困惑的窃窃私语，其间夹杂有那只金睛白虎的低声呜咽，让黑宝石猫暗自发笑。
砰！
厚实的木门在它身后自动关闭，与此同时，远处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传来九有学院院长愉快的声音：“——来得有点晚了哟，苏议员都眯过一轮了。”
黑宝石猫循声望去。
沙发上，那条青色的大狐狸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默默盯着它，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样子。察觉到小猫的视线，大狐狸不慌不忙的打了个哈欠，身后四条尾巴中的一条随意的摆了摆，似乎是在打招呼，只不过她打哈欠时露出的几颗白森森的小尖牙让这个‘打招呼’的过程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黑宝石猫脑海瞬间滑过两句话：
——道歉要趁早！
——道歉要有诚意！
“非常、非常抱歉！”
黑宝石猫两条前腿一软，麻利的低下头，扯平耳朵，把脑袋啪在地板上，扯着嗓子喊道：“……昨天晚上看到你们俩就跑，是我失礼了！”
这一举动不仅惊的大狐狸下意识支起上半身，就连办公室的主人都忍不住离开椅子，探着头向这边张望了一下。
反正丢人的不是我，黑宝石猫在心底安慰着自己，撅的愈发高了些。
……
……
“没，我没看见你的猫。”
迎着郑清好奇的目光，蒋玉心底暗暗生出几分懊恼，她明知道本体与分身间的区别，却仍对那只猫的去向有些纠结，现在想想，自己刚刚那些话确实有失分寸，她停了停，重新开口，态度已然没了先前的锋利感：“——我只是觉得今天周六，老姚应该不在办公室，所以你那只猫恐怕会白跑一趟。”
说话间，她将盘中的一个虾仁夹给男生。
男生顿觉惊喜。
“昨天晚上我就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给你传讯的同时，也给老姚飞了一只纸鹤！”他舀起那个虾仁，停在嘴边，语气颇为自得：“他是传奇，肯定能收到那封信，所以……”
他把虾仁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咀嚼着。
蒋玉此刻念头却又飘散开。
“你也给老姚传讯了？”她垂下眼皮，用筷子戳着米饭上的煎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那你昨天晚上一共飞了几只纸鹤？”…。。
“四只，不，三只！”男生后知后觉的改口，却已然来不及。
女巫抬起头，看着郑清左手手腕上挂着的几颗狐狸头模样的哈哈珠子，心平气和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红色编织绳：“——还给谁了？”
这顿饭吃的。
让人感觉消化不良。
郑清轻吸一口气凉气，却没有撒谎，老老实实解释道：“除了你和姚教授之外，还有助教团的团长张羽……以及青丘公馆那边。你知道的，我昨天也写信给你了，有人想对那些大精灵不利，她们现在就住在青丘公馆，我必须通知她的。”
他终究还有几分理智，这番解释显得含糊而又清晰。
女巫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却忽然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三根红绳，递给男生。郑清注意到红绳上都缀着细小的翻滚的符文，每根绳子上还穿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玉豆。
“这是你要的护符。”
她语气轻快的说着，全然没有之前的压迫感，察觉到男生略带感动的眼神，她笑了笑，补充道：“——你说了‘不要刻意寻找’，所以我也没有刻意找。这几个护符都是李萌小时候的，她现在用不上，被我征用了。她知道是送给郑苏一二三的，还很高兴，所以不用介意。”
虽然她说没有刻意。
但郑清知道，这种小时候的物件，如果不刻意翻找，谁会随身带在身边？
他原先吸进肚子里的冷气此刻吐了出来，变成了热气。
……
……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对你养的那三个大精灵不利，所以你要学校出手保护她们的安全？”
九有学院院长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后的老姚一边听黑宝石猫啰啰嗦嗦的解释后，一边转着手中的烟斗，直到那小猫闭嘴，他才略显诧异的反问：“这个事情还需要找我？”
祂好歹也是一位传奇巫师，哪里会关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尤其学生安全方面的事情，几乎都是由校工委负责的。以第一大学校内现在略显微妙的权力划分模式，如果老姚随便插手若愚副校长的职责范围，说不得就会引来新的变数。
黑宝石猫倒没想这么多。
听到教授的反问，它反倒更加惊奇，支起身子嚷嚷道：“——你是我们辅导员，这种事情，我不该找您吗？”
前一个字还是‘你’，收尾的时候就变成‘您’了。
“你那三个大精灵是以什么身份来寻求庇护的？”老姚还是不想接这个烂摊子，除了担心刺激另一位副校长外，他也不想招惹那些跟脚深厚的炼金术师们，毕竟他身份特殊，在联盟内几乎没有盟友。
“学校学生？”这是黑宝石猫第一反应。
“她们是边缘学院的学生，这事儿你该去找小科尔玛或者蒙特利亚教授。”教授干脆利落的否定了第一个身份。
“……我的小精灵？”黑宝石猫试探着给出第二个答案。
教授又摇了摇头。
只不过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沙发那边就响起大狐狸略显恼火的声音：“遇到点事情就推三阻四，一点也不爽利……你不要问他了，我们自己的孩子，自己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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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章 甘渣哥
立夏后的第一个周末，大雨。
如果说三月春风似剪刀，那么五月狂风就是砍刀。
将整个世界劈砍的支离破碎。
五月的雨，已经有了几分夏日的，天还未亮，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在了玻璃窗上，给睡梦中的年轻巫师们奏起了催眠曲。
今天没有课。
郑清久违的睡了一个懒觉。
直到上晚课的迪伦浑身湿漉漉的回了宿舍，他才慢吞吞的滚下六柱床，向盥洗室走去。肥猫团团难得没有把自己团成一团，而是踩着胖巫师的椅子，踮着爪子，垂着尾巴，脑门抵着玻璃，目光深沉的看着外面的雨景。
“你在看啥？”
当郑清咬着牙刷被迪伦从盥洗室赶出来时，发现肥猫依然站在窗边，顿感好奇，忍不住凑到肥猫脑袋旁边，向窗外望去。
雨幕连接着天地，仿佛一个巨大的刷子，将整个世界涂抹成灰色。校园里几乎没有几个人影，却有一些在雨里撒欢儿的小动物。
郑清顺着肥猫的视线，恰巧看到几只三花猫在雨中嬉戏打闹。那几只猫他看着眼熟，依稀也是猫果树上的果子。
他歪着头看了胖猫一眼。
“男人啊。”
他摇着头，满嘴泡沫，含糊的感慨了一声——在猫界，毛色丰富的三花就是漂亮的代名词。三花之于普通公猫，就像维密天使之于屌丝男士，而雨中嬉戏的那几只三花，就像泼水节时身着清凉的美女或者海边的比基尼美女。
也难怪肥猫如此专注。
“我怀疑那几只猫是在勾引你。”书桌对面，正伏在桌上写东西的萧大博士忽然抬头，给了郑清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可能性：“——没见过猫在雨里玩耍的。”
“胡言乱语！”男生吓得连忙屈指敲了敲桌子。
砰！
盥洗室的门被吸血狼人先生用力推开，他一边擦着干净了许多的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毫不客气的抱怨起郑清来：“——我不回来你也不起床！你一天三十六个小时，至于跟我抢这几分钟吗？”
他说的是两人洗漱时间冲撞的事情。
“有课的时候，我才有一天三十六个小时。”吐掉嘴里的泡沫后，郑清重新把脑袋探出来，仔细纠正道：“今天周末，我只有二十四个小时……”
“赶紧让楼下那几只母猫把你拖走了事……”穿衣镜前传来迪伦恶毒的诅咒。
“他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坏。”郑清擦着手从盥洗室出来时，忍不住问了萧笑一声：“平常就算抢了他的鸡腿，他脾气也很好的嘛……”
“大概是因为那封卦吧。”身后，胖巫师的床铺上传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卦？”
“绅士前几天翻出来一封小时候算过的卦，说他一千三百五十岁的时候会有个坎儿，过得去前途无量，过不去就会内外交困……”
“一千三百五十岁？”
“就是今年……”
郑清忍不住摇了摇头，且不提迪伦这个年龄在他口胡下还要多少可信度，单单一封小时候的卦象能看到这么细节的东西就让人怀疑，他抬头看了一眼吸血狼人先生的床铺，半开玩笑道：“啥坎儿？你的棺材沤了？”
迪伦没有在意郑清的调侃。
在穿衣镜前擦拭干净他那对漂亮的小獠牙后，他回过头，左右打量一番：“你那只猫呢？宝石变的那只？不是每天早上回来吗？”
“它昨天下午回来过了。”
想起昨天下午黑宝石猫带回来的消息，郑清就有些挠头——好消息是，黑宝石猫昨天见到了老姚；坏消息是，老姚委婉的拒绝了给三个大精灵当保镖，只是建议郑清向校工委申请帮助；所幸苏大美女非常硬气的接过了这项任务，让黑宝石猫没有无功而返。
话又说回来。
郑清觉得，以传奇巫师的能耐，既然已经知道那三个大精灵的麻烦，就没道理在她们身处危险的时候视而不见。
这大小也算个阳谋。
回过神，郑清又指了指窗外，嘁了一声：“另外，外面那么大的雨，你敢指望一只猫冒雨回宿舍吗？我敢打赌，它现在肯定呆在某个干燥暖和的屋子里打盹儿……如果不是因为它没回来，我也不会睡这么晚才起床！”
变形后的分身可以作为精力药包使用，这件事403宿舍的年轻巫师们也都知道。但听到他把犯懒甩锅给一只猫，还是让萧笑大摇其头。
“你摇头做什么？！”郑清眼神不善的瞟了占卜师一下。
“我想起昨天李萌找我聊天时，她对你的点评了。”萧笑推了推眼镜。
“你竟然能跟那个小丫头聊下去？”迪伦顿感惊叹。
与之相比，郑清则对小女巫说了什么大为好奇，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警惕：“她？点评我？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吧……”
“倒也不算坏，还是比较中肯的。”
萧笑抓着羽毛笔，在面前的羊皮纸上点了点：“只不过她打了个很有趣的比方，她说，你就像她表姐新买的甘蔗……”
“甘蔗？甜蜜？有气节？”郑清一时摸不着头脑。
萧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是吃的时候甜丝丝，吃完嘴里全是渣……所以昨天她找我，是想问炼金工场里一般怎么处理甘蔗渣的。”
郑清顿时黑了脸。
果然，不能对那小娘皮抱有任何信心。
“你怎么回答的？”原本睡眼朦胧的胖巫师突然来了兴趣，强撑起眼皮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说？”萧大博士耸了耸肩：“甘蔗渣的作用就那么多，造纸、沤肥、酿酒……我觉得李萌对沤肥的方法似乎很感兴趣。”
郑清终于听不下去了。
“你在写什么？一大早就看你忙忙碌碌的……”他强行扭转了话题，探着头看了一眼萧笑手边的羊皮纸，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外，还有很多表格与图像，看上去异常复杂。
“关于你那些小精灵蜕变的论文。”萧笑愉快的结束了前一个话题，没有丝毫隐瞒，很自然的将面前的手稿向郑清推了推：“——不整理一下怪可惜的。”
“你真动笔了？”
郑清闻言，大为惊讶。
第一千零二章 要加名字吗？
上月初。
也就是清明节的时候。
那段时间，郑苏一二三刚刚蜕变成大精灵不久，被郑清送去了青丘公馆，403宿舍里聊起这件事，萧笑提议以小精灵们蜕变时的观察记录为基础写一篇论文，既可以保留一份珍贵的档案，又能为这些小家伙们多舛的命运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郑清自无不可。
前提是，这个论文不需要他来写。
实事求是的说，以他这个学期的课表安排与助教任务，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与精力去参与另外一份大论文的作业。
相应的，萧笑提议郑清挂名二作的想法也被他婉拒了。
毕竟都是还没出象牙塔的孩子。
要脸。
言归正传。
因为那天几人只是闲聊，所以郑清扭头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接下来几周，又是学校的春狩季、又是期中考试、还有被托马斯绑架，等等，一件接一件的糟心事让年轻的助教同学应接不暇，更是把萧笑那天随口说的一句话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今天当他看到萧笑已经写了厚厚一卷羊皮纸的论文后，大为震惊。
「——只是做一些资料的梳理与总结，难度不大的。」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谦虚的扶了扶眼镜，停了几秒，又颇为矜持的补充道：「不过前几天我让司马掌了掌眼，她觉得这篇论文涉及的内容颇具开创性，所以拿去给她家长辈看了看，她家里长辈说可以试着投一下"炼金"杂志……」
话音未落，宿舍内便响起一串倒抽凉气的声音，不仅迷迷糊糊的胖巫师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连肥猫团团都罕见的露出了脖子，探头探脑的打量起了萧笑。
无他，单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惊人。
要知道，《炼金》杂志是国际炼金术师协会主办的关于炼金学领域最新研究与发现的刊物，刊登过许多重大的炼金领域的论文，去年的影响因子为3195，与第一大学的《魔法》（影响因子58597）以及联盟主办的《自然》（42027）并称为魔法世界三大期刊。
当然，"并称三大"这种说辞一般主要是国际炼金术师协会使用——就像第一大学只会说《魔法》是巫师世界最权威的期刊，联盟则一般会表示《魔法》与《自然》是联盟两大权威期刊一样——但不论如何，《炼金》是炼金领域最权威的杂志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之一。
郑清印象中，能在《炼金》这种大刊上发表论文的巫师，大多数都已经功成名就，几乎都是大巫师级别的人物，极少数阶位低一些的，也是那些出类拔萃的天才。
譬如泰瑞·杜泽姆博士。
当年就是因为与蒙特利亚教授共同完成了一篇与神性物质有关的重要论文，发表在了《炼金》上，所以还没毕业，杜泽姆博士就在第一大学主持了一个重点实验室，即便后来时运不济，跌了个大跟头，但重新站起来后，立刻就成为第一大学边缘的学院的重要人物。
而世界上绝大部分巫师都不是杜泽姆博士这样的天才。
就像希尔达。
出身阿方索家族的希尔达助教在所有人眼中都属于"青年才俊"那一类的人物。而据郑清所知，希尔达两年前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变异灯火虫培育的论文，刊登在了刊登在了鲁伯-雷克魔法生物研究所主办的《魔法生物》期刊上，因为魔法生物是一个相对生僻的领域，这份期刊影响因子只有41，即便如此，有了这篇论文傍身的希尔达助教这两年也在助教团如鱼得水，升职讲师有望。
「《炼金》啊——」
刚刚爬的迪伦把
脑袋耷拉在棺材边缘，眼中缺了焦距，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如果我能在《炼金》上留个名字，就算一百年不结婚，家里也不会抱怨什么……更不会随便给我找个僵尸新娘配种。」
显然，他想到了自己现在糟糕的处境。
「只是有可能，别太激动了！」辛胖子语气带着几分酸意：「再说，司马老师也不过是讲师，她怎么知道《炼金》的评价标准……」
「所以说，圈子很重要。」
迪伦同学难得认真，语重心长的提醒道：「博士家的司马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讲师，但司马家族却一点儿也不小……知道第一大学有一个"司马氏魔法历史研究所"吗？影响因子305的《魔法史》就是这个研究所主办的。现在，你还觉得司马家的长辈会看不出某一篇文章在历史中的"重量"吗？」
郑清吸了吸鼻子。
突然想掏出时转沙漏，回到一个月前，把那时拒绝萧大博士邀请的自己暴揍一顿。
脸面？
在这么大的荣誉面前，脸面算什么！如果有这么一篇大论文傍身，就算自己挂两科选修课也完全可以申请毕业的——即便在第一大学，正常毕业的学生，能投一篇影响因子05及以上的期刊就算合格了。
3195啊——
足够六十多个人毕业了！
就在他懊悔之际，耳边传来萧笑的询问。
「——你们现在要加名字吗？趁这篇论文还没写完。」
许是担心大家抹不开面子，萧笑非常贴心的补充道：「也别有什么心理压力，虽然观察日记是我写的，但小精灵是清哥儿的，而且在蜕变前后大家都帮过忙，加个名字是非常合理的……当然，加名字以后，这篇论文你们都要出一份力。比如帮忙去图书馆查资料、整理数据、还有收集相关论文……」
403宿舍里一时陷入安静中。
肥猫无声的扯了扯嘴角，抱着爪子，歪着头，看向窗外噼里啪啦的落雨，心底不由感慨了一下，还是年轻啊，这种事情还会犹豫！
郑清可以感到其他两人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他知道，身为小精灵的主人，自己的选择肯定会影响到他们。倘若他这个小精灵的主人拒绝了博士的邀请，其他人自然不好"加塞儿"了。
沉默片刻后。
他最终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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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章 人人都想当吸血鬼
"算了"两个字出口的瞬间，郑清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连带着宿舍里的空气也似乎变得通畅了。
窗外大雨稍歇，远处有几抹金色的阳光落了下来，世界渐渐亮了起来。
郑清非常突兀的想起大一刚刚入学时听过的一段话。
那是几个新生在一起议论四所学院，当时，还不是班长的唐顿对九有学院学生的特质做了一个非常主观的总结——区别九有与其他几所学院最根本的原因是"骄傲"，流淌在血液里的骄傲，埋藏在心底的骄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骄傲。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九有人。
「——只是挂个二作，不要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负担喂。」萧大博士显然没有料到郑清再次拒绝他的建议，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说到底，你是那些小精灵的主人，在论文上署名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她们既然已经蜕变成功，就是自由的了，不要再用"主人"这样的字眼儿了。」男生非常认真的纠正道。
「你这个说法真矛盾。」
胖巫师挠了挠下巴，语气带了几分介意：「一边说着"自由"，一边又给于小精灵们"平等"……真是既阿尔法又九有……没见过你这样的。」
自由是阿尔法的口号，平等是九有的原则，从这个角度来看，郑清的决定确实像他这句话一样充满着纠结感。
萧笑转头看向刚刚开口的胖巫师。
「二作给你？」他换了一个目标。
胖巫师砸吧着嘴巴，仿佛含了一颗酸梅糖，半晌，才艰难的摇了摇头，叹着气拒绝了：「没必要……我炼金术成绩就那样，就算拿个《炼金》的二作也没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是《坩埚》《本草》或者《三昧火》这几份大期刊的文章，说不得我就要厚着脸皮蹭一蹭了……我以后的路跟炼金术实在是靠不上边。而且你知道，我副业搞新闻的，如果以后像我这样炼金水平稀烂却硬蹭一篇文章的事情爆出去，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萧笑扶了扶眼镜，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我还就不信，一篇《炼金》的二作竟然没有人要？」他把目光落在宿舍最后一个成员身上。
迪伦脑袋兀自耷拉在棺材边缘，垂落的头发仿佛帘幕般遮掩着他暗红的眸子。
他没有直接拒绝博士的好意。
而是提了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们知道吗？」
吸血狼人先生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小时候，我就经常听那些混迹白丁世界的哥哥姐姐们说一句话——人人都想当吸血鬼——不劳而获的力量，充满生理的进食与初拥。」
他摇了摇头。
郑清则眨了眨眼，表情微妙。因为他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两种吸血鬼的模样似乎都符合这个概念，一种是生物意义上的吸血鬼，一种是资本意义上的吸血鬼。
必须承认，九年义务教育与三年高中学习，对他世界观的塑造形成了非常深刻的影响。
「所以？」萧笑摩挲着羽毛笔上的细绒，等待迪伦最后的答案。
「所以我不能那么堕落。」
吸血狼人先生把垂落眼前的长发撩起，眼神有些复杂：「只有那些血统低劣、甚至毫无血统可言的家伙才会觉得不劳而获的力量多么美味……但对真正的血族而言，它们就是一群傀儡、炮灰以及血包。我觉得这些道理都是相通的。」
「真见鬼！」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摇着头，整理着桌上的稿纸，脸上却挂
着一丝笑意：「第一次听说九有学院的学生不要顶刊的……让人大开眼界！」
话音未落，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就搭在了他的胳膊上，按住了萧笑收拢羊皮稿纸的动作。
男巫低下头，看到一张毛茸茸的胖脸。
伸爪子的是团团。
他沉默的看着那个爪子，又看了看自己的羊皮纸。
「你想要个二作？」他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试探着问道。
肥猫胖乎乎的脸蛋儿上立刻露出一抹和气的笑容，爪子敏捷的踩进旁边的墨盒里，然后回爪便在羊皮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爪印。
「——猫都比你们积极！」萧笑抬头，大有深意的看向几位同伴。
郑清撇撇嘴：「我只是喜欢变成猫，不代表我是一只猫……当人挺好的。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事儿，顺其自然就好……唔，说起"道法自然"，《自然》期刊这个名字就源自这四个字吧？那《魔法》呢？」
「魔力与法则。」这种生僻的知识只有萧笑知道。
「《炼金》呢？」
「——总不会是提炼金子，应该就是炼金术吧。」
「话说回来，现在二年级的在校生都敢去投《炼金》，放到几十年前，想都不敢想！」
已经重新躺进棺材里的迪伦突然感慨起来，声音在棺材板的压制下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再看看那些刚毕业就成上议员的、以及还没毕业就进阶大巫师的……这个世界真就越来越卷，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没了活路啊！」
「你要是普通人，那其他巫师都该成戏法师了。」郑清吐槽道。
「不过你们说到"卷"，我前几天在图书馆看到一篇理论倒是很有意思。」正在卷羊皮纸的萧笑手下的动作稍稍慢了些，似乎在回忆那篇文章：「——大概是说"内卷是天地之理"，是最自然的结果，所以崇尚"卷"的九有学院才是最符合真理的学院。」
郑清突然有种第一次听说"时间可以度量一切"时的既视感。
他压下心底吐槽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从生命诞生，到世界诞生，天地间的一切都诞生在内卷之下。」萧大博士继续输出自己的暴论：「远的，譬如星系形状是"卷"的；近的，譬如行星就是气体、岩石、尘埃之类的杂质在引力作用下开始内卷，相互撞击形成小石块、大石块、直至成为行星；再到更微观的角度，生命从诞生那一刻起，基因就记录下了"卷"的形状。所以，天地之间，无处不卷，无时不卷，无物不卷……卷才是万物真理。」
郑清感觉有些牙疼。
他有理由怀疑这份暴论出自有关部门某位不知名研究员之手，目的是探索新的禁咒收敛方式。
在棺材里躺了没几分钟的迪伦忽然再次探出脑袋，冲郑清吆喝了一声：「哦，对了，甘渣哥儿，回来的时候，你们学院教务处的安教授让我提醒你，注册变形巫师的考试报名今天开始了，让你早点去办公室领报名表……」
「滚蛋！」
郑清对自己的新绰号敬谢不敏。
ps，其实这章题目用"卷才是世界上最大的道理"似乎更好。但我觉得，人人都想当吸血鬼更妙……_(:3」∠)_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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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章 第十一个周末
考证，是每个临近毕业的第一大学学生都需要关注的事情。
类似‘注册符箓绘制师’或‘特许符弹制作师’，掌握变形术的巫师如果愿意在联盟登记注册，也可以得到学校奖励的两个学分。
这件事，开学初苏施君就提醒过郑清。
郑清也早早把这两个学分计入了自己毕业规划之中，所以，当他听到安教授通知自己注册变形巫师考试登记开始后，立刻有种果子终于熟透落入筐里的感觉。
“见微知著，联盟对巫师们的控制力越来越强了。”
晚上班会开始前，张季信打量着手中那份郑清的‘变形巫师考核报名表’，摇头晃脑点评道：“以前的巫师修习变形术极其小心，各种藏着掖着，唯恐别人知道自己变形后的模样，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习惯在联盟做个报备了……你们听说过前些年的一桩案子吗？就是大不列颠斯基特家族的丽塔小姐，因为惹了仇家，变形后被人塞进漂流瓶，从北海一直漂到黄金海岸，险些变成木乃伊。”
“是那个变成甲虫的女巫吗？”
胖巫师立刻来了兴趣，下意识的摸出他的羽毛笔，捋了起来：“——那桩案子判的也很有意思。教训丽塔小姐的几个年轻巫师，声称他们只是在做魔法实验，并不知道那只虫子是一个巫师，而且虫子也不在《法典》保护范围内，所以这件事属于‘意外事故’；但斯基特家族却提供了双方存在利益冲突的证据，试图证明这是一起蓄意伤害案件……丹哈格最终选择各打五十大板，认为那些年轻巫师犯了‘失察罪’，而丽塔小姐没有在联盟备案她变形后的形态，也需要为事故发生承担一半的责任。从这个案子以后，联盟内备案的注册变形巫师数量有了明显增加，大家都学会了分散风险——或者说，让联盟与《法典》承担一部分自己变形后可能遭遇的风险……”
郑清听的昏昏欲睡。
他不知道这种干巴巴的话题，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能聊那么热火朝天。
“你最近不在‘意志’办公室当助理了吗？”郑清戳了戳张季信，对他今天这么早来教室表示好奇。
红脸膛男巫耸了耸肩膀。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放暑假了，”他敲了敲玻璃窗，似乎想提醒郑清看看外面的季节：“——我哥下学期就会卸任，而我大概率没机会竞聘下一任雷哲。所以继续待在那个办公室也没什么意思。倒是你，毕业后有什么其他打算吗？”
显然，他不想继续与他哥哥相关的话题了。
“渣哥儿不是学校助教么？已经端上了联盟里最好的金饭碗，哪里还需要什么其他打算！”胖巫师语气里带着几分钦羡。
“我怎么听说你毕业后要结婚？”张季信飞快的看了一眼教室前排，很小心的指了指贝塔镇西区所在的方向。
青丘公馆就在贝塔镇西区。
郑清眼疾手快，在张季信嘴里蹦出‘结婚’两个字的瞬间，就撑起了一道隔音结界。也幸亏如此，因为下一秒，胖巫师的尖叫就刺痛了他的耳膜。
“结婚？跟谁？苏议员还是蒋大班长？总不能还有其他人吧！等等，确定是跟人结婚吗？”辛胖子一脸亢奋，口不择言着，看了看郑清，意识到从他嘴里掏摸不出什么东西后，立刻把目光落在张季信身上：“——你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大家私下里这么说的。”
红脸膛男巫含糊其辞，眼神却不断瞟着郑清：“据说月下议会里有消息传出来，苏议员几个月后会结婚……”
“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说过。”
郑清板着脸，否认三连，心底却有些发慌——开学前苏施君确凿说过类似的话，但却是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提的，现在听起来，又言之凿凿，由不得他不胡思乱想——他斜着眼，看着几位同伴几乎把脑袋伸到他课桌上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呵斥到：“刚刚你们还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暑假……马上大二学年结束的期末升级考试，你们却整天在这里关心八卦，就没有一点紧迫感吗？”
“长老说的是两个月，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一个多月了？”胖巫师无声的撇撇嘴。
……
……
“——准确说，你们还有六个星期的学习时间，包括复习。最后一个星期，也就是开学第十八周，要进行期末考试，你们也没有更多时间学习了。”
讲台上，老姚也在今晚的班会上提醒同学们关注期末考试的时间：“之所以这么早就强调这个事情，是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学校工作的重点是边缘学院的成立。这个事情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我想大家也有心理准备。不夸张的说，这是第一大学最近几百年来最重要的一件事……上一次新学院建立还要追溯到三百年前，九有、阿尔法、亚特拉斯、星空这四所学院联合起来，共同组建第一大学。所以，边缘学院建立影响和意义多么大，我相信不需要我再过多的重复。
就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恰好也是你们准备期末考试的时候——学校里会变得有些嘈杂。这个嘈杂可能是校外来参加边缘学院成立仪式的客人们带来的，可能是报纸、杂志、乃至学生社团私下议论的声音，还可能是某些不喜欢新学院的人搞出的小动作。
不论如何，我希望你们不要被这些噪音所干扰。专心于各自的学业。你们是学生，学生的主业是学习。边缘学院的成立跟你们有什么直接关系吗？有，不多。身为九有学院的学生，你们也不要关心其他几个学院有什么活动，把注意力集中到期末考试上，是对所有人的负责。
最后，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一下。
下周四，学校外面有个‘泉客来’，是水生魔法种族们举办的小规模圩市，每年都有。我相信部分同学可能已经收到了邀请函……我只强调一点，注意安全，你们不是水生种族，下水前多准备几棵腮囊草或沙棠果没有坏处。”
第一千零五章 有的放矢
腮囊草是原产于地中海区域的一种魔法植物，外形像无数滑溜溜的老鼠尾巴纠缠在一起，表面布满粘液，食用后，可以让巫师脸的两侧长出鱼鳃，以及璞状的手指脚趾，方便巫师在水下活动。
沙棠果的效果与之相仿，只不过沙棠果并不是通过让巫师变形去适应水中环境，而是赋予巫师"御水"的能力，食用后可以让巫师周围产生一小块无水环境，类似"避水诀"的效果，却不像避水诀那样使用时需要一直捻着法诀。
老姚提到的这两种草药郑清都知道。
但他觉得这份提醒有些多余。
因为他去年逛过泉客来，印象中，不论是从水面进入海底圩市，还是在圩市里交易，都不需要水下呼吸的能力，圩市主办方开辟了一个水泡状的结界，在海底创造出一片充满湿润空气的区域，可以同时满足水族与陆地来客们的需求。
完全没有腮囊草一显身手的机会。
只不过，这份充满经验情绪的信心仅仅维持了不到两天，郑清就从辛胖子那里听到一个略显糟糕的消息。
「——什么叫腮囊草的价格最近一周涨了三倍？」
周二晚上，正在做小手任务的郑清听到胖巫师审稿时的某句感慨后，略感困惑的抬起头，揉了揉疲惫的眼眶：「去泉客来不是不需要那种东西吗？」
虽然脑子还有些发懵，但他却仍旧非常迅速的找到了腮囊草价格飞涨的直接原因。
「确实不需要。」
胖巫师先给了郑清一个肯定的答复，而后用羽毛笔点了点手边那份稿子：「校报的记者采访询问时，那些买腮囊草的学生也知道泉客来的圩市上有屏蔽海水的结界……但他们还是买了。而且不光腮囊草的价格在飞涨，有类似效果的沙棠果，也涨的很厉害。这两种草药价格不仅比平时贵许多，与去年同期相比，也涨的有些太过分了。」
郑清表情变得稍稍严肃了一些。
他的目光在胖巫师那份稿子上一点而过，转而看向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吗？」
上周末老姚对期末考试时间的提醒非常有效，所以这两天，郑清难得放空了杂念，不去关心七宗罪或者猫果树，而是将更多精力放在学业上。
这也让他对外界消息变得有些迟钝。
萧笑皱着眉，专心修改那份关于小精灵蜕变的论文稿子，似乎没有听到同伴们的闲聊。直到胖巫师把一个纸团砸在他的脑袋上。
「什么？」占卜师理了理头发，扶了扶眼镜，表情有些不快，因为那个纸团砸乱的不仅仅是他的头发。
郑清语速飞快的重复了一遍刚刚讨论的话题。
矮个子男巫从床上捞起自己的水晶球，用袖口随意擦了擦，摇着头，语气带着几分鄙夷：「这么简单的供求关系，哪里还需要我占卜……你们真该选修一门算数占卜，好好训练一下你们的逻辑思维能力。还记得上周的魔药课吗？」
郑清脑海第一时间就闪过了蒋玉的面孔。
「李萌得了耳虫？」他下意识接口。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不仅萧笑与胖巫师露出嘲笑的表情，就连书桌边缘打盹儿的肥猫团团也扯了扯耳朵，以示无语。
「你又没去，你扯什么耳朵！」男生感觉耳朵有点发烫，掩饰般捡起刚刚萧笑丢开的纸团，砸在肥猫身上。
团团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露出满嘴尖牙。
郑清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
毕竟黑宝石猫挨揍，他也会有"亲身体验"般的感受。没必要因为一点儿小小的羞恼去招惹那个肥猫。
真没必要。
「嗯，是枣虱子，对吧？我想起来了。」他打着哈哈，躲开胖猫的眼神，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百草园里的沙棠木生了虫子，李教授还让我们去帮忙打虫了，呵呵，这事儿我怎么可能忘掉？刚刚就是开个玩笑！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没有说服力。
萧笑与辛胖子不约而同露出轻蔑之色。
郑清深吸一口气。
这宿舍，没法呆了，不仅猫欺负人，人也欺负人！
他脑海闪过这个念头，脚下却一动不动，看向萧笑，脸上露出了然之色：「所以，你的意思是，沙棠果今年绝收，导致价格飞涨，然后影响了效果相似的腮囊草的价格，对不对？」
上周给沙棠木打药的时候，李教授就曾提醒过班上的年轻巫师，这些打虫药会让沙棠木的叶子都掉光，今年一颗果子都结不出来。
一念至此。
男生心底顿时生出几分懊恼。
今年沙棠果歉收，意味着市面供给不足，沙棠果涨价。这么简单的经济学道理，一想就通，但那节课上他却完全没意识到这点。
诚然，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现在每个月七百多玉币的收入，已然看不上囤积沙棠果或者腮囊草的那点利润了。但更多原因是他真的缺乏这种触类旁通的思维。
有人听说育空地区有金矿，会去那里贩卖牛仔裤与铲子。
有人只会在那里摇筛子。
所幸他还不是完全无可救药，没有等萧笑给出肯定回答后，就话锋一转：「d&k不是跟临钟湖的鱼人部落有供货合同吗？我记得临钟湖也种腮囊草了吧！」
可惜他这个问题问的稍晚了一些。
萧笑略显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等你想起宥罪还要一爿小店的时候，d&k的转手契约都该落灰了！」他毫不掩饰对店长的挖苦之意。
而后，又用袖子擦了擦水晶球，补充道：「——另外，腮囊草涨价不仅仅因为今年沙棠果歉收，还因为我们上周的班会。」
「班会？」
「对……你可以不在意传奇巫师的提醒，但其他人不会。老姚在班会上分明说了"注意安全""准备几棵腮囊草或沙棠果没有坏处"……这种消息一眨眼就会传遍整个布吉岛……对很多打算去泉客来的巫师而言，这比市面上任何占卜都更权威！」
「但圩市上有……」
「又结界，我知道。」萧笑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看向郑清：「但谁告诉你，结界不会突然失效或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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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章 狐疑
萧笑的分析让郑清悚然一惊。
确实。
虽然几率很小，但魔法结界意外崩溃并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倘若结界崩溃，海水倒灌进圩市，混乱之际，有多少人能掐起避水诀或者施展出泡头咒，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结界崩溃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人为，那么情况会变得更糟糕。
这意味着圩市里的客人们在抵御海水侵袭的同时，还需要防范可能遭受的未知攻击。这种情况下，使用避水诀就是一个非常糟糕的选项了。
要知道，捻着避水诀需要持续占用一只手。
剩下的一只手既要抓住同伴、又要使用法书、还可能需要随便抓住什么固定身形——错非多臂族的巫师，否则很少有巫师能用一只手完成这么多任务——但如果事先服用了腮囊草或者沙棠果，那么起码可以空出一只手，回旋余地自然会更大一些。
“那我们还去吗？”
郑清回过神后，第一反应就是放弃这趟泉客来之行。毕竟这不是学校的强制性任务，从优先度上来说，甚至比不上春游或者春狩。作为现阶段的风险厌恶者，完全没必要扩大自己的风险敞口。
他只是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又不是学校的命令。
而且去年他已经逛过泉客来了，水下圩市对他的吸引力远没有猫果树大。再加上他现在情况特殊，这种校外出行还会给他的护卫们无端增加许多工作量。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不去？”
萧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并不知道郑清刚刚一瞬间脑海闪过的诸多念头，也不知道学校安排了精锐巫师每天二十四小时缀在自己这位舍友附近——出于朴素的占卜分析，难免觉得郑清有些神经过敏：“泉客来相当于第一大学与水族合办的圩市，一年只开这一次，受到的关注度很高，那些乌鸦大概率不会冒险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搞事的……”
“而且乌鸦这种鸟不喜欢水。”旁边的胖巫师顺口补充了一句自己的观点。
只不过他这个笑话有点冷，郑清连扯嘴角的兴趣都没有。
“——再者，姚教授那句话只是个善意提醒，又不是出行警告。大一的时候，他每周末的班会上都会让大家注意安全，有谁真的会那么在意吗？”
说到这里，萧笑忍不住嗤笑一声：“也就是他现在成为传奇了，又恰逢今年沙棠果绝收，所以市场稍微敏感了一些。退一万步讲，就算圩市的结界真的垮塌，也不至于发生什么大危险，一口气淹死几十个客人之类的……学校的传奇们只是懒得管事，并不是真的……”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而是用口型无声的吐出‘死了’两个字。
这份谨慎让郑清颇为赞赏。
“你说这么多，我觉得最大的原因你要买海龟壳。”胖巫师冷不丁插口，看着萧笑，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什么海龟壳？”郑清眨眨眼。
萧笑脸上难得浮现一丝尴尬，他干咳一声，含糊着解释道：“咳，就是龟壳、龟甲，占卜用的那种东西……水族圩市里量大还便宜么。”
“你去年不是说你家自产自用，不需要买吗？”郑清可没忘记去年博士的说辞。
还没等萧笑开口狡辩。
旁边就响起胖巫师的嘲笑。
“他哪里是给自己买！”
辛胖子拍了拍肚皮，丝毫没给博士留面子：“他是买给司……你这段日子课业重，可能没注意到，我们的萧大博士已经很久没烧龟甲占卜了，对吧？”
“我以为他现在更喜欢水晶球。”郑清瞟了一眼桌子上那颗闪闪发亮的水晶球，看着萧笑掩耳盗铃般低着头擦拭，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笑的耳朵尖似乎变红了些。
“哪有喜欢不喜欢，纯属无奈！”
胖巫师语速飞快，似乎担心说慢一点就会被博士堵了嘴：“高阶历史研究需要用龟甲刻录的，司马把他的份额都用光了，所以他现在只能用水晶球占卜……如果不是前些日子我发现d&k的进货单里多了许多龟甲，博士能把这事儿瞒一整年！”
“用店铺进货价格便宜，还能抵税。”许是担心郑清怀疑他贪墨，萧笑终于抬头，简单解释了一句。
“不用解释，我懂！”
郑清拍着他的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眼神：“放心，为了兄弟的终身幸福，我就算冒着被人割肉放血的风险，也会带你去的……”
……
……
“去吧，难得有个喘口气儿的机会。”
晚上，猫果树下，白玉猫伸了个懒腰，语气淡淡表达着自己的意见，同样赞成去泉客来：“分身变形术效果不错，最近我感觉没那么辛苦了……再者，去年我们不就一起去了吗？”
黑宝石猫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猫果树。
树冠上颗颗毛球随风飘摇，没有那只青色大狐狸的身影，这让它悄悄松了一口气。现在，它同白玉猫聊天都得选个恰当的时机，避免被那只大狐狸抓包。
“今年大概不能带波塞咚了。”黑宝石猫想起去年圩市上的经历，提前提醒了她一下，停了停，又补充道：“大精灵们也不能带……你知道，外面现在很多人对她们不怀好意的。”
去年参加泉客来圩市的时候，郑清与青丘公馆之间还没多少交集，波塞咚的身份也没有暴露，所以他能带着小狐狸在圩市里溜达。
但今年，随着他与苏施君之间的关系暴露，再加上前段时间的上林苑春狩，以及影影绰绰的乌鸦威胁，即便郑清自己去圩市都要乔装打扮，遑论再带一个小拖油瓶了。
除非苏大狐狸也跟着去。
有的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郑清脑海刚刚闪过‘苏大狐狸’的模样，耳边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要带咚咚去哪里？！”
青色的大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猫果树的王座上，正探着头向下张望，看着突然闭了嘴的两只小猫，满脸狐疑。
第一千零七章 朽木前的汇合
今年的泉客来举办时间是在是五月十三日。
恰逢周四。
这让一天上五门课的郑清很是苦恼了一阵子。
所幸与往年一样，水族们依旧把圩市开放时间安排在了晚上，免去了郑清请假的麻烦。因为泉客来的邀请函不受学校宵禁的限制，所以这一次郑清并没有像去年那样，早早随着第一波人潮涌进圩市，而是等晚课结束后，才出了校门。
晚课结束是九点钟。
当他赶到客来湾的时候，已经近九点一刻了，‘恭候’他那张邀请函的几位同伴正簇拥在水湾尽头的枯朽橡木前发着呆，仿佛也变成了枯木。
见郑清来，那几株枯木才轮了轮眼珠子。
“早就跟你们说过，我九点钟才下课……”
郑清一边摘着挂在腿上的甲马符——为了跑快点，他足足绑了四条甲马符——同时先发制人抱怨几位同伴来的太早：“……你们来这么早干嘛？”
“观察。”萧笑抖了抖手上的黑色硬壳笔记本，面无表情。
“无聊。”辛胖子耷拉着眼皮，蠕动着腮帮子，察觉到郑清的视线后，自顾自从兜里摸出一颗杏脯，丢进嘴里。
“看女巫。”红脸膛男巫则给出一个与他风评截然不同的答案。
郑清下意识摸出一张辟邪符，在张季信面前晃了晃，语气带了几分忧心忡忡：“你莫不是中了邪？怎么会说这种混账话！……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是真心话。”
张季信板着脸，没有搭理郑清的怪声怪气，只是扯了扯手上的龙皮露指拳套，单手把指节捏的嘎巴嘎巴作响。
是本人，没错，郑清乖巧的收起辟邪符。
“是我让他帮忙看的。”
一旁的萧笑出言解释道：“——刚刚一口气通过的人太多，我观察不过来，所以让胖子帮忙看男巫，长老帮忙看女巫……只需要观察他们进入圩市前是否使用了避水类魔法，以及主要使用了哪一类。”
“观察结果呢？”郑清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萧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截止九点一十五分，总共通过二百一十三名巫师，其中男巫一百五十二人，女巫五十九人……”
郑清听着这个数字，下意识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算错了？”
他打断博士的‘分析报告’，笑的略带挑衅：“一百五十二加五十九可不够二百一十三诶……就这水平你还推荐我去学算数占卜？我小学数学水平就能吊打你！”
宥罪的占卜师推了推眼镜，心平气和：“我算的没错，但还没说完……因为最后两个是阴阳巫师。”
不需要进一步解释。
郑清立刻领悟这个‘阴阳巫师’的概念了，不由有些傻眼。但想到当初试图招徕自己的彩虹巫师团，又觉得学校里有几个特殊性别的巫师似乎非常合理。
咳！
“所以呢？”
男巫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反问道：“——你们统计了半天，有发现什么让人不安的迹象了吗？还有，这些巫师都吃腮囊草了吗？”
他想到了前几天宿舍里的争执。
萧笑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答郑清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刚刚你一路过来，有没有发现今年的泉客来跟去年有什么不同？”
“不同？”
郑清迟疑的摸了摸下巴，抬头看看望不见月色的深沉天色，表情微微一滞：“唔，这是圩市外面就展开一层守护结界了？去年主办方可没有这么浪费……或者说小心谨慎。”
“就是这个意思。”
萧笑满意的举起手中的羽毛笔，总结道：“我们观察的两百多名巫师，都在进入圩市前使用了避水类魔法，其中男巫多使用腮囊草，女巫多使用泡头咒与沙棠果，也有极少人随身携带符盘或避水珠，但那个价格就太昂贵了，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男女巫师之间差别为什么这么大？”郑清好奇之余，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太小觑一位传奇巫师的‘提醒’了。
只看今晚泉客来主办方以及来逛圩市的巫师们的反应，就知道他们把老姚的话听进了心底。
对于郑清的好奇，萧笑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辛胖子。
胖巫师喟叹一声，摇了摇头：“因为腮囊草很难吃，而且吃了腮囊草，会长出鱼鳃与手足蹼，换言之，就是会变丑，所以除非审美角度清奇，否则极少有女巫选择吃这玩意儿。但腮囊草又比沙棠果便宜许多，因此更注重实用性与性价比的男巫们几乎都会选择这种草药。至于泡头咒……在圩市中持续维持这道咒语并不容易，只有极少数单纯逛市场、不会在圩市停留太久的女巫会选择这种魔法。”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郑清若有所思的表情，停了停，补充道：“当然，避水符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不过符纸维持时间相对有限，而且没有乔装作用……”
“乔装作用？”郑清一时没跟上胖巫师的节奏。
“你觉得你现在的状况，可以光明正大去逛圩市吗？”萧笑提出一个略显尖锐的问题，而后抛出解决方案：“我给你准备了一株腌渍过的腮囊草，吃了以后会让你皮肤变成鱼人的深靛色，再加上手足蹼与鱼鳃，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应该不会认出你的模样……”
郑清木着脸。
接过博士递来的那颗腮囊草，看着它上面纠缠在一起的靛蓝色‘老鼠尾巴’，以及手心里滑腻腻、湿漉漉的感觉，嘴角微微抽搐。
他有理由怀疑萧大博士是因为前几天‘龟甲事故’恼羞成怒，所以挟私报复。
但他报复的很‘规矩’。
让人无话可说。
他苦着脸，捏着鼻子，把腮囊草塞进嘴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家都来了？”
蒋玉愉快的打着招呼，吓的郑清连嚼都来不及嚼，硬着脖子便把那颗草吞进肚子里，直噎的他表情狰狞，颈上青筋根根暴起。
他拍打着胸口，顺着气，回过头，恰巧看到女巫立在不远处，穿了深红色的马面裙，挂了玉珠，看着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第一千零八章 涨价
问：欣喜、心痛以及震惊等情绪达到极致时的共同特点是什么？
答案是——无法呼吸。
郑清原以为自己只有在面对苏施君的时候，会被她惊人的美貌所震慑，无法呼吸。但现在，看到俏然立在夜色中的蒋玉，他惊讶而欣慰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找到了第一次面对摘下眼镜的苏施君时的那种感觉了。
即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肯定格外红。
他相信，对面的女巫肯定也接收到了他心底迸发的这种情绪，否则，她为什么会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就飞奔而来呢？
电光火石间，男巫心底闪过一连串念头。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众目睽睽之下与女巫拥抱在一起会给几位同伴带来怎样的精神震撼。
然后。
下一秒。
砰！
飞奔而来的蒋玉双手按在他的胸前，重重的向前一推，把他径直推进了枯朽橡木下开辟的树洞，也就是泉客来圩市的入口。
郑清感觉天旋地转，胸口仿佛被女巫用力的推搡堵住了，让他喘不过气来。而且奇怪的是，明明擦过树洞缝隙的是他的胳膊，但疼起来的反而是他的脖子。
脖子两侧像是被刀割了似的。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一片冰凉滑腻，然后指尖触碰到耳朵下方两条狭长的裂缝，正在空气中努力开合——
呼——
吸——
啪！
男巫重重的摔进树洞里。虽然只隔着一步之遥，但树洞内外的世界却截然不同。如果说树洞外是干燥的沙漠，那么树洞里就是雨季的乞拉朋齐。充沛的水汽迎面扑来，让人感觉仿佛一张嘴就会吸进一大口水。
郑清脸颊后侧的酸涩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起的清凉舒爽的感觉。仍旧停留在耳朵下方裂缝处的指尖感到伴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郑清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无法呼吸是因为腮囊草生效。
这让他沮丧之余，无端生出一丝尴尬的情绪。
「吃了腮囊草，为什么还站在外面？」
紧随他身后钻进树洞的是蒋玉，她微微皱着眉，责怪的看着男巫：「——如果刚才我没有看到你脸上慢慢长出鱼鳃，你是不是打算直接昏倒在我面前？」
洞内恍若实质的水汽涌到女巫面前后，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劈开，形成一团尖锐的、椭圆形的空气泡，将她整个儿笼罩在内。
郑清猜，这大概就是沙棠果的效果了。
他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指间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淡蓝色的指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都怪博士，是他给了我这颗腮囊草……」
「喂喂，我只是让你看一眼，没让你立刻吃掉它吧！」
刚刚钻进树洞里的萧笑来不及扶眼镜，就听到了某人在推诿责任，立刻毫不犹豫的嘲笑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听到……」
「今年圩市入口确定是这里吗？怎么看不到其他客人？」郑清急忙忙出声，打断矮个子男巫的反诘，做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
辛胖子很好心的帮他解围：「哦，那是因为我们来太晚了。这会儿泉客来开市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四分之一了……大部分客人已经都进去了。」
「这颗腮囊草有效期是多久？」
郑清不动声色的溜到萧笑身旁，收着力，拍了拍萧大博士的肩膀，然后顺势捏住他的肩胛骨，语气带着一丝威胁：「——千万不要我们刚进圩市逛了一小会儿，腮囊草就失效。」
博士嘶了一小口凉气，只觉满口是水。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遮掩自己抽搐的眼角。
「唔，这是我们调制后的精品腮囊草，有效作用期可以达到三个小时以上，逛圩市绰绰有余。」他明智的放弃了挑衅身旁这个肉身强度越来越的家伙。
「泡头咒来一发吗？几位先森！」
一个略显陌生的热情声音打断了年轻巫师们之间的小插曲，郑清回过头，一只伸长脖子的大乌龟正慢吞吞向洞口爬来，笑的满脸褶子：「十个铜子儿可以维持一晚上，童叟无欺……虽然圩市上不需要泡头咒，但圩市外面的散货摊位却都在水里，没有泡头咒绝对不行的。而且，我相信你们应该听说了，学校的传奇巫师也建议进圩市的客人们都做好充分准备……当然当然，如果你们觉得泡头咒闷得慌，我们这里也提供腮囊草或者沙棠果，绝对的物超所值……但泡头咒是最简单的，来一发吗，先生？」
郑清感觉这个乌龟的啰嗦程度直追某部电影里的唐僧。
乌龟身后不远处，一口方圆里许的池塘正咕嘟着气泡，池塘上方水汽弥漫，隐约可以看到持着弯刀的娜迦灵体在上方逡巡徘徊。
「不用了，谢谢。」
郑清友好而坚决的拒绝了乌龟的推销——就像他从来不在火车站或客运站买东西，这是他这个年纪的人对市场的尊重。
「我记得去年担任入口管理员的是一条……一位金鱼先生？」蒋玉好奇的打量着乌龟。
「水族很大的，小姐。」乌龟委婉而礼貌的敷衍道。
「十个铜子儿太贵了！去年不是才五个铜子儿吗？」辛胖子嚼着自带的腮囊草，很大声的抱怨着乌龟的报价。他这次来圩市要卖芒草，所以格外关注市场物价。
郑清则惊奇他的腮帮子竟然能同时容纳这许多动静。
「市场经济，先生，我们水族圩市最讲市场经济了！」
乌龟伸长脖子一本正经的辩解道：「去年的祝余草一株才卖一个银角，但自从罗马尼亚的吸血鬼跟克里米亚的狼人发生冲突后，祝余草已经涨到三个银角了……找谁说理去？」
祝余草是一种吃了以后就不会饥饿的草本植物，常被魔药师用来炼制辟谷丹，虽然原产招摇山，但现在产量最大的地区却在第聂伯河流域。
对于乌龟提到的血族与狼人冲突，郑清没有关注过，想来也不过是那两家千百年仇怨的又一次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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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章 分头行动
月光穿过波光粼粼的海面，在海水中跳跃着、闪烁着，形成无数细碎的光斑，隔着透明的魔法结界，宛如一片迷人的星空。
光线由上至下，从清澈渐渐柔和，继而模糊，最后朦胧，四周点缀着的夜明珠们将这份朦胧的月色渲染开来，让整个圩市散发出一种与地面截然不同的"白昼感"。
走在洁白的细软沙地间，郑清目不暇接。
虽然他也算见多识广，而且不是第一次逛泉客来的圩市，但仍旧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正所谓"五色令人眼盲"，上一次，他只顾着看那些拿着长戟的海族武士、看细长的游鱼、看庞大的海鲸，目光极少落在那些静态景观上。
这一次，他才猛然察觉海底五颜六色的珊瑚树那与众不同的瑰丽。
「欢迎来到泉客来圩市。」
如清泉落石的悦耳声音出现在几位客人耳边，一位容貌秀丽的鲛人笑吟吟的向客人们施礼致意：「——本次圩市由鲛人族主持，交易中有任何纠纷可直接寻找距离您最近的鲛人，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希望各位贵客能在这里找到满意的商品，祝您购物愉快，满载而归！」
不得不说，让鲛人担任监市比上一次的金鱼、螃蟹更让人满意。
最起码赏心悦目不是？
「鲛绡哪里有卖的？」
郑清看着女鲛身上的大袖鲛绡衫，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下——即便在巫师界，鲛绡也有很多传说，比如欧罗巴的巫师们相信这种布料是鲛人们收集清晨海上的薄雾用魔法编织而成；常年漂泊海上的巫师则认为这种料子是鲛人们收集海底的"珠光宝气"编织而成；而身为第一大学学生的郑清则更倾向于百科全书里的解释，鲛绡是鲛人们用纯净的海水与珍贵的海藻纤维，经过反复捶打揉搓，最后用魔法织成。
总之，不管哪一种方式，都说明这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织物。大部分情况下，唯有水族开设的圩市里才能买到这种料子，这也是每年泉客来最大宗的贸易商品。
据郑清所知，除了"螺祖""云想衣""拂地垂"之类主营服饰的店铺每年都会购买大量鲛绡外，卖饰品的"牧饰娘"、卖化妆品的"临镜画"等等也会购买很多鲛绡——前者用鲛绡簪花，后者用鲛绡充当面膜的面料。
因此，鲛绡常年供不应求。
果然，听到男巫的询问后，女鲛人脸上露出一丝爱莫能助的表情：「抱歉，这位客人，鲛绡属于水族管制商品，想要购买需要在圩市开放前提交申购单……」
郑清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了解，了解，没关系。」他和气的点着头，环顾左右，找寻自家同伴，却见几个男生正围在不远处窃窃私语，而蒋玉则呆呆的看向远处。
「你在看什么？」
他走到女巫身旁，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却见目光尽头、屏障之外，有巨大的水母缓缓浮过，它们透明的身体在斑驳的月光下闪烁着迷人的色彩，宛如海底的精灵。
「——确实很漂亮。」男生赞叹了一声。
「什么？」
女巫回过神，注意到男巫的视线后，哑然失笑：「不，我没有看那些水母……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颜色不太对。」
说到颜色的时候，她表情有些古怪，语气也带了几分不确定，最终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郑清稍稍收敛了视线，目光落在近处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并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身影，倒是有个举着大
钳子挥舞魔法花束的青黑色大螃蟹看着眼熟。
「来这个圩市的，原本大部分都是学校的巫师，碰到几个熟人再正常不过了。」男巫安慰着女巫，脑袋转向另外几位同伴：「倒是他们几个——」
他稍稍拖长音调。
停了停。
然后稍稍提高声音。
「你们几个！」
他冲萧笑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你们是跟我们一起逛，还是先去买你们的东西？我记得胖子是要买芒草的，对吧！」
萧大博士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对旁边说了个什么词。
依稀是"不出所料"。
郑清假装没读懂他的唇语。
「不是买，是卖！」
辛胖子则没有那么多坏心思，只是纠正了一下郑清的用词：「——我之前囤了些芒草，打算在泉客来发卖。确实跟你们不是一路。」
芒草是一种生于葌jian山是草本植物，其状如棠而赤叶，可以毒鱼。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对水族具有很强危害性的毒草。也唯有水族，会对这种魔法植物报出很高的收购价格。
在明确表示要单独行动后，胖巫师看了看身旁准备与他一起离开的萧大博士，然后又看了看有些无动于衷、似乎打算跟着郑清一起闲逛的张季信，摇了摇头，好心提醒：「我记得长老一直想买几颗怀木果的，对吧？据说泉客来有地方卖……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怀木果形状像棠梨，长着圆圆的叶子，结红色的果实，果实的大小如木瓜一般，人吃了它的果实能增添力气。自从郑清不小心"吃掉"乌鸦们的灵种，肉身强度大涨后，原本在猎队以体魄著称的红脸膛男巫深受刺激，时不时给自己来点"食疗"。
果然，听到胖巫师的招呼，原本懒洋洋的张季信眼前一亮。
继而露出一丝困惑。
「怀木果主产区不是中曲山吗？谁会在水族圩市卖这种东西！」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求证的小心。
「难怪猎队里就你一个还是单身！」胖巫师咕哝着，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别废话！跟我走！我告诉你哪里有卖！」
「什么叫就我一个单身！」张季信半推半就着被拖走，远远的仍能听到他的抱怨：「不提林果那个未成年、释缘那个小和尚……蓝雀有女朋友了吗？」
「蓝雀的剑就是他的女朋友！另外，你什么时候堕落到跟未成年以及出家人比了？」
郑清听着他们的吵闹。
直觉满头黑线。
身旁的女巫笑吟吟看着这一幕，似乎觉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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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章 荀草果与鴢yao鸟肉干
沿街走不远，当萧笑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郑清视线中，听不到他们的聒噪后，郑清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一件忽略已久的事情。
「有没有感觉今年圩市里的气氛跟去年不太一样？」
他迟疑着，环顾左右。
印象中，这个位于海底的交易市场非常安静，不该像现在这样吵吵嚷嚷，仿佛地表巫师们开设的集市那样。
「主办方风格不一样。」
女巫背着手，脚步轻快，声音也同样轻快：「今年主持圩市的是鲛人族，她们是水族里最倾慕巫师的那部分氏族，从举止、行为、乃至外貌审美，都在努力向巫师们靠拢。所以她们主持的圩市风格与地表相似，不足为奇。」
郑清恍然。
正想说点什么，冷不丁，看到几米之外的一位客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希尔达。
此刻，他正站在一个小摊子前，端着小盘子，用竹签插了一小块活蛆乳酪，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似乎察觉到侧面而来的视线，他歪着头，看了过来。
「哟！晚上好，两位！」
实践课老师愉快的打了声招呼，举了举手中的竹签：「要不要试一试这个"卡苏马苏"？泉客来的特色小吃，非常有意思！」
说话间，他伸出舌头，把刚刚出逃的一条活蛆重新卷进嘴巴里，嚼了嚼，满意的点了点头，补充评价道：「——真的非常有意思！」
呕！
郑清在心底干呕了一声。
他对这类重口味的食物敬谢不敏，从小到大，不管多少人向他推荐臭豆腐的美妙滋味，他都从没尝试过。每次遇到后，有多远跑多远。
「你刚刚看到的是他么？」郑清想起女巫之前的话。
「不是——」
蒋玉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与一脸厌弃模样的郑清不同，她表现的非常有礼貌：「晚上好，阿方索先生！您是打算买什么东西吗？」
「不，就四处溜达，随便逛逛……顺便给泉客来当个护卫。」希尔达呵呵笑着，大有深意的瞟了郑清一眼。
男生顿时醒悟。
这应该是学校护卫们临时制定的保护计划，他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一下，果然，在另一个方向看到了打扮成情侣的肌肉男维克多与紫发女巫维奥莉特——只不过看他俩专心致志打情骂俏的模样，郑清又有点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蒋玉却没想这么多。
她误以为泉客来圩市雇佣了希尔达担任护卫。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属于"私活"，并不受学校许可，但很多时候，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可要小心，不要被教授们抓到。」女巫眉眼弯弯，挥了挥手：「……那我们不打扰你啦，明天下午见！」
明天周五，下午就是希尔达的实践课。
「回见！」
助教先生擦了擦嘴边刚刚被蛆虫弄脏的铜钉，换了下一家铺子。
「要进去逛逛吗？」
郑清注意到女生的脚步停在了一家铺子门口，抬头看去，铺子外面挂着的招牌上用鱼书工工整整写了"畛水百物"四个大字。
进出铺子的巫师以女生为主。
只是稍作回忆，郑清就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畛水是青要山下的一条河，这条水倒也没什么出奇的，只不过河畔却有两种特产在巫师世界颇为著名。
一种是荀草，形状与兰草相似，茎干呈现方形状，开黄色的花，结红色的果实，人吃了它肤色就会变得美丽；另一种则是"鴢yao鸟"，形
状与野鸭相似，身子是青色的，眼睛是红色的，尾巴（也）是红色的，吃了它的肉有利于生育。
毫无疑问，能吸引女巫的自然是荀草。
啪！
郑清打了个响指。
「我刚刚想起来，」他打着哈哈，做出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模样：「博士之前说他家乌龟繁衍太慢，导致他现在没的龟甲用了……恰好，用畛水的鴢yao鸟肉干配饲料，效果肯定不错。我去帮他买一些，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
说话间，已然匆匆抢先进了铺子。
女生嘴角微微一勾，却老老实实停下脚步，等在了店外。
不消片刻。
男生便脚步匆匆从店里出来，左手拎了几条用麻绳系着的鴢yao鸟肉干，右手却是一个包装普普通通的木盒。
「嗯，刚刚进去买肉干的时候，恰巧看到这个东西在打折，就顺便买了点……一会儿走累了拿它解渴。」他把木盒塞进女生怀里。
蒋玉低头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着锤了他一下：「你以为荀草果子是草莓吗？哪个女生会拿它来解渴！」
郑清莫名想到了之前看到的维克多与维奥莉特。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耳边传来女巫愉快的声音。
郑清收回视线，略作迟疑，并没有拒绝女生好意的打算。
「倒不需要买什么东西。」
他目光在四周逡巡，试图找到某个熟悉的帐篷：「——就是去年我们来的时候，不是有个供奉"亚格涅格"的占卜师么，你还记得它们的鱼皮帐篷在什么地方吗？」
「你想找它聊聊？」女巫看上去有些惊讶。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么。」
男生的目光在一位路过的宁芙身上一触即回，转而认真的看向女生：「——我应该跟你说过，清明节的时候我跟着助教团去沉默森林出了一趟公差，在马人部落听到一段占卜。那些话感觉不是很好。所以想来听听鱼人祭司的说辞。」
这也是他今天来泉客来最主要的想法。
去年，那位老祭司的鱼皮帐篷以及小鱼人们的歌声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印象。
蒋玉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不可信吗？」她突然开口，把眼角余光瞄到一条刚刚经过的小美人鱼的男生吓了一跳。
他立刻目不斜视起来。
「目击者的证词？」
郑清随口说了一个答案——实际上脑海中想的却是"女人眼中最不可信的应该是男人吧"——同时煞有介事的分析道：「……很多目击者确信她看到了事实，但那并不是全部事实。就像管中窥豹，一个人看到的总是有限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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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果然熟悉
郑清的回答让蒋玉表情微微一滞。
她眨了眨眼。
“唔，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女巫的眉毛很好看的蹙在了一起，却又很快舒展开，笑了笑：“不过也差不多。我想说的是，在巫师世界，最不可信的是占卜师们的预言。我们都学过占卜的，应该知道，占卜可以看到一些东西，却看不到更多东西。很多时候，看的模糊反而比看的清晰准确率更高。”
郑清不是笨蛋。
镇定下来后，很容易便领悟了蒋玉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觉得我不应该纠结那段马人的占卜？”他挠了挠头，对眼前这段对话有种强烈的既视感：“我以为巫师相信占卜是一种非常正统的选择。”
他想起来了，以前他跟也跟萧笑聊过类似的话题。
“正统的选择不一定是正确的。”
说话间，两人路过一个零食摊，蒋玉顺手拿起一屉蒸熟的生蚝，递到男生面前：“——就像生蚝，用了上亿年时间进化出结实的硬壳铠甲，却在人类眼中变成了乘装它们的碗……您好，请问一屉多少钱？”
后一句话，她询问的是生蚝摊位的小蚌女。
蚌女背壳微微晃动，似乎被女巫刚刚的话吓到了，声音显得有些微弱：“一个，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就可以了……”
“真便宜！”
郑清赞叹着，将筋滑的蚝肉塞进嘴里，咸淡适中，略带回甘，忍不住又点了点头：“——真好吃！不愧是你家的肉。”
这话把那小蚌女吓的更厉害了，背壳稍稍收紧，似乎下一秒就会完全合拢。郑清略感抱歉，正想弥补一二，眼角余光却发现蒋玉正直勾勾看着两人身后。
“有人？”
郑清的手指警觉的搭在了腰带间，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砸出一沓符纸，与此同时，手腕上那串哈哈珠子也微微晃动，珠子表面漾起一抹抹不甚明显的毫光。
“不……没有。”
蒋玉语气有些迟疑，表情看上去比较苦恼，她最后又扫了一眼身后，摇了摇头：“或许是只灰松鼠吧……也可能是海底水汽弥漫，所以眼花了。”
松鼠？
郑清挑了挑眉，有点怀疑女巫真的眼花了。毕竟这里是海底，怎么可能有松鼠出没呢？况且这次来圩市，他明显感觉到市场守卫力量得到很大的强化，不仅海底结界增加到两层，就连来回巡逻的护卫种类也变多了，除了去年见过的龙虾兵，还有罕见的娜迦刀客与宁芙术士，甚至圩市尽头隐约可以看到几尊安静坐着、疑似海巨人的庞大身影。
没有邀请函，巫师都很难混进来，遑论松鼠了。
但如果说蒋玉彻底走眼，他也不相信。一次两次眼花是意外，但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她已经三次感觉‘看到了什么’，那肯定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两人。
有了这份警觉。
接下来一段路程，郑清就格外关注身后，旁边的女巫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两人安静而又默契的互相交换着眼色，不间断盯着身后。
直到一个拐弯处。
郑清眼角的余光终于看到了蒋玉口中提到的‘灰松鼠’——那小东西或许以为郑清已经拐过墙角了，迫不及待的冲到一个章鱼烧的摊位前，抱住了一颗沾满果酱的章鱼烧。
他猛然回过头，表情愕然。
‘灰松鼠’被男巫突如其来的转身吓了一跳，想跑，却又意识到怀里还抱着一颗章鱼烧；想躲，娇小的丸子又藏不住它偌大的身子。
原地扭捏片刻后，它最终下定决心，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了章鱼烧，然后抹抹嘴角，鼓着比脑袋都大的腮帮子，两腿一蹬，尾巴一甩，仿佛一道离弦之箭般，径直撞进郑清胸口。
砰！
差点把他撞的闭过气去。
“这是……咚咚？”
耳边传来蒋玉略显惊讶的声音。
唧唧！
灰松鼠——或者说波塞咚——扭头看向蒋玉，晃着大尾巴，兴高采烈的答应着，然后下一秒，她就被郑清捏着颈后皮拎到眼前。
“说过多少次，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追逐打闹&……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把我撞死！”
男巫训斥着，眉毛拧成一团：“——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来的？你怎么变这么小了？你的毛呢？怎么变成灰色了？”
虽然他丢出了一连串问题，但即便小狐狸不回答，他也能猜出这些问题的答案，问话的同时，目光就四处搜索着，试图找到那位‘幕后黑手’。
听到男生的训斥，小狐狸乖巧的举起小爪子，给他揉了揉胸口。
老父亲的怒气顿时被揉散一空。
直到这时，幕后黑手才施施然出现。
坏消息是，果然是苏施君。
好消息是，来的是苏大美女那条大狐狸分身，并非本体。
青色的大狐狸嚣张的摇着四条尾巴，从街角转了出来，她的身旁跟着另一条灰扑扑的狗子，狗子背上趴着一黑一白两只小猫。
正是黑宝石猫与白玉猫。
只不过此刻两只猫都被塞进了透明的水球里，仿佛全封闭跑轮里的仓鼠。隔着水屏，依稀可以看到那黑猫正挥舞着爪子说些什么，但郑清却一个字儿都听不见。
这大概也解释了为什么他没有收到黑宝石猫的提醒。
郑清板着脸，目光在一狐、一狗、两猫身上一点而过，紧张的打量左右。幸运的是，他没有看到三个大精灵的身影。
很快，大狐狸就停在了年轻的男巫与女巫面前。
“噫，真丑。”
她打量着吃过腮囊草的郑清，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失望。
郑清感觉自己的血压又高了。
“我是来参加圩市的，你们来干什么？！”他压低声音嚷嚷着，脑海里却已经把这只大狐狸吊在柱子上拳打脚踢了一顿。
“我也是来参加圩市的。”大狐狸轻描淡写的答道。
郑清恶狠狠的看向自己的分身，强忍住立刻把它变回石头的冲动。
啪。
水球破裂，黑宝石猫一个跟头跌了出来，没等男生开口，它倒喊冤起来了：“你以为我俩想来吗？我们是被绑架来的！”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换个肩膀捏
判断一个人是否成熟很简单，看他怎么认识这个世界就可以。
如果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分为好人与坏人，那么他是不成熟的；如果他认为世界上的人分为守规矩的人与不守规矩的人，那么他就稍微成熟了一些；如果他认识到世界上的人分为能控制自己的人与不能控制自己的人，那么他就成熟了。
成熟的人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先处理心情，后处理事情，避免情绪影响决策和行为。
就像现在。
郑清觉得自己成熟了。
因为他没有因为暗戳戳的恼火而把黑宝石猫变成石头，也没有因为一时的惊慌失措而逃之夭夭。相反，他非常镇定的站在了狐狸与女巫之间。
热闹而安静的泉客来圩市上，狗子在前，年轻的男巫、女巫以及青色的大狐狸在后并排而行。女巫在左，狐狸在右，郑清居中，他的左肩趴了一只黑宝石猫，右肩挂着一只白玉猫，怀里抱着一条小狐狸。
小狐狸已经从松鼠模样恢复到平日的大小，一路上与两只猫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但热闹是它们的，郑清只觉得吵闹。
因为他必须持续过滤掉怀里与左右肩膀上传来的噪音，仔细捕捉女巫与大狐狸之间‘亲切友好’的交流，确保自己没有错过某些可怕的字眼儿。
“……姚院长都说了，要大家注意安全，您把咚咚带来圩市，是不是有些不妥。”说着，女巫瞥了一眼郑清怀里灰扑扑的小狐狸，补充到：“——小孩子染毛不好。”
“她的毛色就是一点天赋魔法，哪里需要染色。”
大狐狸脚步轻盈，语气轻快：“而且，老话常说，小孩子到三岁就尽完了一辈子的孝……我只是想让咚咚在三岁前尽可能多的尽尽孝罢了。”
小狐狸的大尾巴优雅的搭在郑清脖子上，郑清掂了掂她沉甸甸的分量，没觉到一点儿孝心，只感觉那尾巴仿佛一条绞索，随时都能绞死自己。
“——都是那些乌鸦闹的！”女生微微叹了一口气。
“是啊。”
大狐狸似乎颇有同感，眯了眯眼睛：“我记得王尔德说过一句话，有些人活着给大家带来幸福，有些人死了给大家带来幸福……”
说到这里，她突然歪过头，看向郑清：“……你觉得他这话有没有道理？”
“啊？”
郑清仿佛刚刚从梦中惊醒，咽了一小口唾沫——他感觉自己嗓子像是发炎了，吞口水就像吞刀片，但本能却强迫他不断重复这个过程——他的眼珠灵活的瞟动着，左看看，右看看，确认两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后，心底顿时一慌，忽然看见不远处一群灯火虫正追逐一条长着鱼鳍、闪闪发光的黄色小蛇，下意识伸手一指：“那是什么蛇？竟然在发光！”
大狐狸与女生齐齐看了过去。
“是鯈（tiao）（rong）。”
终究大巫师见识更多一些，狐狸只用了几秒钟，就给了郑清一个生僻的名字，同时简单解释道：“这是一种末涂河里的生物，虽然逐水而居，却是干旱的预兆……换句话说，你看它追逐的是水，实际上它追逐的是干旱。”
即便以郑清小巧的脑仁儿，也能从这句话里咂摸出几分不对劲。
只不过还没等他回过味。
耳边就传来一段更令人玩味的话。
“——确实有趣。”
蒋玉打量着那条小蛇与那些灯火虫，突然笑了笑：“鯈（tiao）（rong）是逐水的，虫子是追光的，人是趋利的。没有原因的追逐，是不存在的。”
每句话都在聊那条黄色小蛇。
每句话又似乎跟那条小蛇完全没有关系。
青色的大狐狸优雅的甩了甩尾巴，轻呵一声：“人的本性是趋利的。在规则范围内寻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是本能与理智相互结合的必然结果。所谓‘巫师大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就是这个意思。”
郑清此刻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人，唯恐身旁哪位突然开口，询问他有什么看法。
这种不讲道理的道理，他哪里有什么看法？
喵！
毛豆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冲郑清叫了一声。
男巫顿时大喜过望，循声望去，恰巧看到萧笑一行人刚刚从一爿小店里出来，三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博士！”他迫不及待的挥了挥手。
萧笑抬头，只一眼，就立刻拽着张季信宇辛胖子向另一个方向拐去，大声抱怨起来：“啊，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要卖芒草的吗……”
“刚刚不是已经卖光了吗？”胖巫师没有看到郑清一行人，所以声音里满是困惑。
“不，你还没卖！”萧笑语气坚定的反驳。
郑清哪能让他们就这么溜走。
他三步并两步，追上几位同伴，把波塞咚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从灰布袋里摸出一串用麻绳系着的肉干，一把塞进萧笑怀里：“……这是给你买的鴢yao鸟肉干，别客气！”
“我要这玩意儿干嘛？”萧大博士一脸懵逼。
“给你家乌龟配饲料啊……你不是说你龟甲不够用了吗？鴢yao鸟肉干能促进繁衍，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龟壳不够用了。”
矮个子男巫一脸无语：“——你知道把小乌龟养到出壳需要多长时间吗？等这些鴢yao鸟肉干喂的乌龟壳能用，我早就从学校毕业了！”
“说不定坟头草都三尺高了。”辛胖子此刻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大狐狸与蒋玉，似乎是在接萧笑的话茬，却大有深意的拍了拍郑清肩膀。
郑清深吸一口气。
保持着内心的平静。
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再说下去，就不体面了。毕竟这一圈人里，争论或有输赢，唯有他毫无胜算。
“你还记得上次给我们占卜的鱼人老祭司的帐篷在什么地方吗？”他伸手捏住萧笑的肩胛骨，语气带着不甚明显的威胁。
“嘶！”博士轻吸一口气，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带你去就是了！……下次能不能换个肩膀捏？”
唧唧唧唧！
波塞咚挂在郑清脖子上，笑成一团。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二次解读卜辞
流星有光，望之有尾，所往之乡，有战流血，见之不详，期不出三月，灾应。
这是郑清在清明节晚上从乌特雅马人部落的长老那儿听到的偈子——准确说，这是一段有偈子风格的卜辞。
此刻，这段被郑清抄录在羊皮纸上的卜辞静静的躺在一张长案上，供奉"亚格涅格"的鱼人族老祭司睁着它浑浊的青灰色眼珠，正仔细打量羊皮纸上的每个字。
帐子里那些浓郁的烟气正随着老祭司悠长的呼吸缓缓消散，郑清规规矩矩坐在长案前，默默等待着老祭司的解读。蒋玉与大狐狸坐在他的左右，萧笑一如上次来这座帐篷，带着胖巫师与长老，认真欣赏挂在四周壁上的各种"艺术品"，比如焦黄色的火龙脊骨、带着象牙的猛犸颅骨、牛尾绞成的鞭子，等等。
因为不需要起祭，所以唱诗班的那排小鱼人显得很是悠闲，虽然不至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也不是安安分分坐在凳子上，而是睁着它们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帐篷里的客人们，尤其是跟着客人来的两只猫。
相较于气势有些吓人的大狐狸与毛色灰扑扑不甚好看的狗子，黑宝石猫与白玉猫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只不过两只猫到底是成年巫师的分身，终究带着几分骨子里的矜持，并不会因为个头小就去跟小孩儿玩。
反倒是波塞咚，似乎对小鱼人们半透明的鳞片与干净柔软的鱼鳍很感兴趣，硬拖着两只猫在小鱼人们面前徘徊，一副想去摸两下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亚格涅格！我们的神！」
老鱼人祭司用它惯常的咏叹调开了个头，然后声音恢复正常，抬起已经失去透明质地的眼睑，瞥了男生一眼：「——当我们的世界分崩离析时，月光也化作万千细小的光束，藏身于记忆的角落，无尽色彩，被艳阳吞没，就在回声萦绕的小路上，万千细小的月光汇聚成一汪清泉，酿成了醉人的味道。」
郑清听的莫名其妙。
他用眼角余光很小心的看了看左右——大狐狸耷拉着眼皮，四条尾巴卷成一团堆在身后，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就差趴在长案上睡着了；蒋玉虽然看上去似乎听的挺认真，但那幅茫然的表情，并不比郑清轻多少。
男巫清了清嗓子。
「您……」
他刚说了一个字，鱼人老祭司就抬起手，打断道：「当我们流浪时，亚格涅格庇佑我们不被妖魔追杀，不被巫师烦扰，不被蛟龙戏弄……当我们停下脚步，祂披着龙皮斗篷，坐在神龛之中小憩。窥伺命运的人可以不是神的信徒，但必须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这话就直白多了。
郑清二话没说，将早已准备好的金豆子推到老鱼人面前。
去年占卜就是这个价，他记得很清楚。
老祭司看着面前孤零零的一粒金豆子，耷拉着胡须，一语不发。半晌，见男巫没有更多表示，才慢吞吞开口：「——命运，多么美妙而又昂贵的名词……」
话音未落，旁边的女巫便将另一粒金豆子放在了郑清那粒金豆子旁边。
老鱼人浑浊的眼神顿时清晰了许多。
但表情仍旧带着几分矜持。
这一次，它还没来得及开口。
旁边的大狐狸便伸出爪子，将一枚清濛濛的玉币拍在它的面前，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不要装神弄鬼了！我是出来逛街的，不是坐在这个臭烘烘的帐篷里听你说梦话的！」
说话间，她的身后那四条蓬松的大尾巴仿佛莲花般绽放开来，一抹属于大巫师的气机在帐篷里明晃晃散发开来。
哗啦啦！
鱼人老祭司麻利的把桌上的一枚
玉币与两粒金豆子。
「好说，好说。」
它双手抱在身前，连连点着头，宽大的嘴巴咧出一个谦卑的笑容，身上的神秘气息随着这些举动褪的一干二净。
然后它重新拿起桌上那张羊皮纸，从怀里摸出一架单片眼镜，挂在左眼上，侧着头，仔细读起了羊皮纸上的内容，一边读，还一边道着歉：「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眼神不济，不戴眼镜根本看不清楚……」
「那你刚刚看了半天看的什么？」黑宝石猫在不远处嚷嚷道。
老鱼人把镜片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黑猫，表情竟有些恍然：「啊……原来是只猫啊！我先前以为是只老鼠呢。」
白玉猫抬起爪子，堵住了黑宝石猫的嘴，制止了它的暴跳如雷。大狐狸看到了这一幕，原本绽放的尾巴歪了歪，一副想把黑宝石猫抽几个跟头的模样。
眼神变好的老祭司没有让客人们等候太久。
只用了片刻功夫，它就用自己的方式解读出了这段卜辞：「——流星带尾，是为大凶，按照卜辞，大凶所落之处，会有战争与流血，是为不详，这件事会在流星落下的三个月内发生……你们拿到这段卜辞是什么时候？」
它摘下眼镜，瞅了客人一眼。
郑清没有回答，只觉得有些失望——因为老鱼人解读出的内容与助教团得出的结论并无二致。他原以为能从这里得到一些更明确的东西。
比如战争双方是谁？
谁会流血？
等等。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长桌尽头的石台，台子上罩着一个宽大、厚重的斗篷。如果没有记错，石台就是这些鱼人信仰神灵的神龛，斗篷下放着那位"亚格涅格"的颅骨。
上次是萧笑把亚格涅格的颅骨套在头上，让亚格涅格"降灵"后，给郑清做了占卜。
这一次——
他转头看向萧笑，却见他们三个已经溜到帐子门口，似乎下一刻就会掀开鱼皮帘子逃走。另一边，小狐狸与小鱼人们玩的正开心，黑宝石猫正无聊的与白玉猫做叠爪爪的游戏，大狐狸歪着脑袋盯着他俩，眼神不善。
郑清第一次听到这段卜辞的时候，黑宝石猫还是一块石头，没有成型，现在，它已经能硬扛一位大巫师的眼神而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他在心底感慨着时间的流逝，收回视线，看向这座鱼皮帐篷的主人——
「我想亲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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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裂缝
鱼人老祭司询问客人什么时候拿到这段卜辞的。
客人却回答"我想亲眼看看"。
从任何角度理解，这都是一个非常经典的"答非所问"，但在这座烟雾缭绕的鱼皮帐篷里，郑清这句听上有些含糊的回答却没有引来任何质疑。
在场诸位成年巫师没有一个理解出现偏差。
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长桌尽头的那座石台——郑清则在打量石台之余，还瞟了一眼那排小鱼人组成的唱诗班，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的祭祀是需要它们唱颂赞美诗的。
只不过这一瞥之下，男生后背又感觉有些发凉。
小鱼人们倒是没闹什么幺蛾子，它们正跟波塞咚大眼瞪小眼，互相比拼耐力。让郑清发凉的是两只猫——黑宝石猫与白玉猫的叠爪爪游戏仍在继续，但这一次，两个小爪子之间多了一截突兀的尾巴尖。
一截青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尖。
正灵活而愉快的两个小爪子之间的游戏。
男生不需要顺着那截尾巴尖"溯游而上"，就能猜到它的主人是谁。准确说，这都不是猜，而是明牌了。他下意识轱辘了一下眼珠，瞅向坐在自己另一侧的大狐狸，却见她依旧一副慵懒且矜持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她有一截尾巴在背着大家玩游戏。
男生飞快的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一门心思早点结束今天这场磨人的圩市之旅。
「……亲眼看看么？」
长桌对面传来鱼人老祭司的声音，它摸了摸刚刚塞进玉币的口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表情重新从市侩变得庄重起来：「——亚格涅格！亚格涅格！我们的神！」
这几个词仿佛上课前的铃声或者教授的鞭子。
正在与小狐狸大眼瞪小眼的小鱼人们齐刷刷站直了身子，细碎小步排列整齐，双手叠放腹前，抬头挺胸，敛起它们干净柔软的鱼鳍，用清脆空灵的声音唱了起来——
「亚格涅格！亚格涅格！」
「我们的神！」
「万膝必向我跪拜！」
「万口必向我承认……」
老鱼人抓起骨杖，费力的站起身，喘了口气，慢吞吞挪到石台旁，然后撩起破旧的袍子，露出瘦骨嶙峋的青黑色膝盖，颤颤巍巍的在石台前叩首。
某一刻，郑清非常担心它一头磕下去再也起不来。
所幸没有发生这样的悲剧。
重新起身后，鱼人老祭司着石台上的厚重斗篷，嘴里碎碎念着祷词，脚下跳着笨拙且古怪的舞步，最后接过小鱼人递来的骨杖，将斗篷挑起，露出石台上的"亚格涅格"。
一尊肖似章鱼的颅骨。
祂上半部分是人头骨，下半部分则匍匐着八根章鱼的触手。斗篷被掀开后，那些原本"沉睡"的触手纷纷"苏醒"过来，在石台上有气无力的蠕动着。
老祭司从袖子里摸出几块干燥的苔藓。
丢进石台两侧扶手上的石头盘子里，青黑色的火苗骤然立起，在石盘中扭曲着，跳着舞，发出细碎的哔啵声。
它又丢进几块兽骨与竹牌。
浓郁的烟气立刻从盘子里升起，须臾间便弥漫了整座帐篷。
老祭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捧起"亚格涅格"的颅骨，示意郑清上前。但在石台前，它佝着背，低着头，没有立刻把那颅骨套在男生头上。
它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巫，浑浊的眼珠显得有些呆滞，声音却带着一丝先前不曾有的尖锐感：「——尊贵的客人哟
，我不知道你这道卜辞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你想看到什么，更不知道那战与血的漩涡会卷进多少生命。但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谨慎、不安以及隐晦却坚定的愤怒。」
说到这里，它顿了顿，视线在帐篷里其他几位年轻巫师身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青色的大狐狸身上，再次低了一下头：「——众所周知，"美"拥有治疗心灵的魔力。就像"爱"一样。美与丑、爱与恨，这些古老而单调的字眼儿都拥有非常强大的魔力。一颗充满愤怒的心可以毁灭世界，同样，一颗充满喜悦与宽恕的心，能消除一切悲伤和纷争……」
帐子里的年轻巫师们有些局促的互相交换眼神。
不论这个老鱼人之前表现出多少市侩，它终究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占卜师，是一位图腾神灵的代言人。谁也不知道它供奉的神灵给了它多少灵觉，让它看到了多少可怕的画面，才让它在一位大巫师面前说出这么慎重却又委婉的提醒。
「嘁——」
大狐狸微微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屑：「知道你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谁了吗？前些日子在学校里闹事的那些乌鸦。」
"乌鸦"两个字一出口，帐篷里除了那些沉浸在圣歌的小鱼人与波塞咚外，所有巫师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个别人，比如郑清，甚至已经屏住了呼吸。
只可惜大狐狸并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词，话锋微转。
「——联盟里总是不缺乏自认为是救世主的人。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来，总会出现新的组织、新的信徒群体……心怀愚蠢而单纯的信念，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但实际上，大家都一样。」
说到这里，她深深的看了鱼人老祭司一眼，抖了抖耳朵：「……一样的愚蠢、一样的迟钝，一样翻来覆去犯着同样的错误。知道是什么错误吗？」
她突然歪头看向郑清。
男生果断摇头。
「是傲慢。」
青色的大狐狸盯着男生的眼睛，轻声说道：「否认、赎罪、以及寻求宽恕，都是行凶者傲慢的行为。就像那句老话，弱小和无知不是惹人厌恶的理由，傲慢才是。」
老祭司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坐上去罢。」
它对郑清说道。
男巫循着记忆中萧笑的做法，爬到石台上的石椅上，接过小鱼人们递来的"亚格涅格精华"，捏着鼻子灌进嘴里——那碗鲜艳的鱼籽尝起来味道尚可。
蒋玉与去年一样，板着脸，没有出声。只不过与去年不同，今年，她不需要去捂波塞咚的眼睛了，因为有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代劳了这件事。
青色的大狐狸眯着眼，看向老鱼人的眼神有些不悦。
没等郑清丢下手中小碗，老鱼人便动作敏捷的把"亚格涅格"的颅骨扣在了他的头上。
章鱼头骨的八条触手像是触电般剧烈抖动起来，绷直，然后瘫软，然后再抖。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直到章鱼头骨黑洞洞的嘴巴处传来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啊……」
「咔嚓……」
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在众人呆呆的目光中。
鱼人们供奉的神祇，亚格涅格的颅骨上，出现了一条细微而又深刻的裂缝。这条裂缝迅速蔓延开，须臾间便化作一张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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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受害者
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蛛网状裂痕的蔓延，回荡在鱼皮帐篷里。
显得异常清晰。
轻易便扼杀了十几个小鱼人清脆空灵的声音，压制住了帐篷外交易者们的熙熙攘攘，同时将帐子里男巫与女巫们的视线牢牢吸引了过去。
“啊！”
章鱼头骨黑洞洞的嘴巴处传来一声郑清的惨叫，短促而尖锐。
为那蛛网状的碎裂声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郑清仿佛一条被盐水浸渍过的鼻涕虫，从台子上那座宽大的石椅中缓缓滑落，章鱼模样的颅骨随着他一齐落下，颅骨下半部分那八根章鱼触角蜷曲成团，像是被炭烤了一遍，灰白的色彩泛起一层红晕，散发出宛如熟透果子的清香。
蒋玉惊叫一声，就向前扑去。
比她更快的，是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它们仿佛猎食的游蛇，悄无声息的在地毯间滑过，交织成一张青色的柔软毯子，铺在了男巫身下。
“亚格涅格！”
鱼人老祭司的惨叫比男生更甚，持续时间也更长，它一把丢下手中的骨杖，以不符合它年纪与形象的敏捷动作，向石台的方向蹿去，眼睛死死盯着它们的‘亚格涅格’，似乎打算把那惨白的颅骨从男巫脑袋上摘下来。
只不过看它那幅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不禁有些怀疑，它在摘下那颅骨祭具的时候，是不是打算把男生脑袋也揪下来。
“亚格涅格！”
唱诗班的小鱼人们也乱成一片，大部分小鱼人都手足无措，只会攥着它们干净柔软的鱼鳍尖叫，少数几个情况更糟，甚至站不稳当，从唱诗班的木台上跌了下来。
黑宝石猫与白玉猫警觉的护在波塞咚身前，毛豆灰扑扑的身影则瞬间出现在了石台角落，蹲坐在郑清身旁，夹着尾巴，龇牙咧嘴面对恶狠狠扑上来的老鱼人。
萧笑几人虽然一脸愕然，却不妨碍他们条件反射的展开三角战阵，拿出法书，然后冲老鱼人脑袋丢咒语。
“葛之覃兮，施于此鱼！”
“葛之覃兮！”
“葛之覃兮！”
“神谕，滚开！”
三道淡绿色的咒光不分先后从三角战阵中升起，化作三条粗细不一的灵活藤蔓，绞向老鱼人。然后在老鱼人怒叱的言灵咒语中打着滚儿跌回了宥罪猎手们的三角战阵里。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颅骨碎裂后的短短几秒内。
下一秒。
刺啦！
半掩着的鱼皮帐篷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撕开，几乎同一时间，三道身影已经瞬间出现在了石台旁，构筑起一道标准的三芒法阵——这是三角战阵的进阶法阵，展开时需要更多魔力支持、以及巫师间更精细的协调——法阵腾起的阵势将滑落石椅的男生牢牢守护在内，也把将将扑上来的鱼人族老祭司弹飞了出去。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
“青鸟衔书，秘传云外信！”
“风雨攸除，鸟鼠攸去！”
三道身影捏动法诀，三声清喝不分先后，咒光闪烁间，一座淡黄色小山虚影倏然落下，同时无形的咒力向四周荡开，委婉而坚决的推开所有试图靠近男生的身影。
包括蒋玉，以及青色的大狐狸。
与此同时，一只青色的长尾小鸟尖啸一声，从那三芒法阵中蹿起，倏然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只在鱼皮帐篷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豁口。
帐篷的主人，跌倒在地毯上的鱼人族老祭司来不及心疼自家接二连三被损毁的家当，忍不住怒叱一声：“你们……”
这两个字刚出口，它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把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此时它已经看清了这些不速之客的模样——他们穿着整齐的黑色长袍，戴着统一的猫脸面具，除了根据身形轮廓以及刚刚念动咒语的声音，可以依稀判断出其中一人是女巫外，再无任何辨别他们身份的特征了。
但这个帐篷里的所有人都不会错判他们的身份。
整个布吉岛，只有第一大学的特别战术小队执行任务时会穿成这种模样。
宥罪猎队的三角战阵缓缓挪动到蒋玉身旁，原本略显惊慌的蒋玉此时也稍稍恢复了镇定，与三位同伴重新构筑起一道四象战阵。
青色的大狐狸更是早早退到波塞咚身旁，一脸严肃。
唯有那条原本蹲在郑清身前的狗子，开始执拗的抠挠三芒法阵的咒光，试图再次靠近郑清。
“不需要管它。”
淡黄色的小山虚影下，为首的猫脸巫师低声吩咐。
辛胖子透过战阵节点间的相互联系，悄悄戳了戳萧笑——
“什么情况？”
他用口型无声的询问，对那些陌生巫师十分好奇。但不论萧笑还是张季信，亦或者蒋玉，都没有对他的询问做出任何反应。
大家此时都有些紧张，也都有些懵逼。
呼！
呼！
耷拉在门口的鱼皮门帘微微晃动，伴随着两抹轻风，又有两道人影从半敞开着的帐篷门口激射而入，落在石台旁的三芒法阵前。
“——已沟通学校守护法阵，对圩市进行了紧急扫描，未发现黑魔法与诅咒痕迹，圩市内四百三十一名巫师均登记在册，暂未发现其他风险因素……”
“——已经通知圩市主办方，对整座圩市进行单向封闭处理。a组与c组均已收到警示，校医院的治疗师马上就到……”
话虽如此。
但最先抵达现场的，并不是猫脸巫师们提到的‘校医院治疗师’，也不是什么‘a组’或者‘c组’，而是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在第一大学掌管一座实验室的青丘公馆主人。
“谁干的？！”
红色的高跟鞋落在破破烂烂的帐篷门口，伴随着怒气冲冲的声音，一个高挑的身影扯掉那张藕断丝连的帘幕，大踏步走进这个位于坊市僻静角落的帐篷里。
原本略显昏暗的帐篷似乎瞬间明亮了起来。
属于大巫师的气息仿佛潮水般毫不掩饰的向四面八方冲击着，苏施君没有戴眼镜，目光在帐篷里的每一个巫师身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鱼人族老祭司身上：“……你们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老祭司一脸委屈。
我才是今天这场事故真正的受害者好不好！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虚惊
苏施君有理由生气。
现在是亥中——也就是晚上十点左右——正是她一天中灵感最丰富，研究效率最高的时间段，几分钟前，她刚刚读完实验室第三七九五号实验体的二维进化报告，看到了几个令人愉快的数字，脑海里冒出几个美妙的念头。
然后就收到自家分身的"尖锐爆鸣"了。
大狐狸在传讯中说的非常可怕——她老公在那个鱼人族的圩市上玩占卜，好像把自己玩死了！现在一动不动！
倘若白丁世界，人死不能复生，苏大议员说不得会把自己那几个灵感记录下来再赶去现场。但在巫师世界，只要巫师阶位足够高，手脚再麻利些，从死神手中抢回一两条灵魂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情。
前提是"速度要快"。
所以苏施君被迫丢下手边一箩筐工作，丢下一大堆研究员以及她那几个宝贵的灵感，动用重点实验室主任与月下议会上议员的双重特权，借助学校守护法阵，直接撕开一条空间缝隙，抵达了案发现场。
但一落地，她就发现情况与大狐狸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首先，郑清没死。
虽然确实是一动不动，气息稍弱，但大巫师对生命的认知远超普通巫师，她能非常清晰的看到流淌在郑清周身的魔力依旧稳定且通畅，这不是死人能维持的状态。更重要的是，郑清那厮的黑宝石猫还在一旁好端端活蹦乱跳着，全然不像一个本体濒死的分身。
其次，那几个猫脸。
学校对某人另眼相待，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她没料到现在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直接安排护卫的地步了——是因为临近毕业的缘故么？——关键在于，这些护卫并没有尽到他们的责任，这就让人非常恼火了。
最后，才是这个老鱼人。
她不相信这头深谙占卜术的老鱼人不知道郑清与自己的关系，就像她不相信这头老鱼人看不到郑清身上迥异于常人的因果线，不相信老鱼人不知道降灵占卜的危险。
占卜师们的灵觉都是非常敏锐的，它不该让他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这是这起事故的直接原因。
所以，她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老鱼人身上。
大巫师有如实质的目光沉甸甸的压在老鱼人身上，令它战栗不止。
与夤夜而来的上议员不同，在场诸人中如果有谁最懊恼、委屈、惊慌失措，莫过于鱼人族的老祭司了。
虽然它并不清楚郑清的真实身份，但身为一位有神灵——即便是野神——眷顾的技巧高超的占卜师，他还是能掂出这位年轻巫师的一点分量的。
这也是他最终同意郑清要求的缘故。
几乎不需要承担什么风险，就能赚到一个玉币，还能够为鱼人族交好一位巫师界的年轻翘楚，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大家来圩市不就是做生意的吗？
但千算万算，灵觉中只有"轻微恶心"程度的风险，在仪式进行时竟陡然飙升，变成了近乎生死攸关的可怕程度。前后差异让它简直怀疑章鱼颅骨下的人换了个脑袋——或者更符合"常理"的推测是，亚格涅格垂涎这具年轻鲜嫩的肉身，试图鸠占鹊巢。
它一时竟不能确定哪一种情况更糟糕。
……
且不提委屈惊惶的鱼人族老祭司。
圩市出口处，那些原本因为市场被封锁而聒噪吵闹的客人们，此刻也随着如潮水般涌动的大巫师气机而纷纷偃旗息鼓——即便他们并不清楚这位突然降临的大巫师的身份——现实的引力迫使他们重新安静了下来。
虽然在第一大学，大巫师并不见得是多么惊人的身份，但这并不意味着学校外面的巫师也有这种心理优势。
普通巫师是没有办法无视这种生命本质差距的。
尤其看现在的情况，布吉岛的主人第一大学，依稀是站在这位大巫师身后，就更没人出面去触这个霉头了。
唰！
唰唰！
紧随苏施君之后，又有数道身影出现在帐篷里——这让原本空间就不是很大的鱼皮帐篷变得格外逼仄——而这些新来者无一例外，都戴了猫脸面具。只不过根据他们袍色不同，可以判断其中一些猫脸属于校工委，一些猫脸属于校医院。
穿着白袍的治疗师们第一时间涌到石椅下的昏死者身旁，开始紧急施救。
「苏议员，请稍安勿躁。」
另一位穿着灰袍的猫脸巫师也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苍老，或许这也是他出面的唯一原因：「这起事故，学校会彻底调查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反规定的人。」
这里，他的用词非常巧妙，只使用了"违规"这种可轻可重的措辞，显然在心底已经对这起事故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还有你们，」灰袍巫师转而看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派两个人，把这几位同学送回学校。」
「我们是当事人，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我不会离开的。」蒋玉突然开口，让灰袍巫师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看来，他是承担了一定风险来把这几个年轻人摘出去的，怎么听这小女娃的语气，还不乐意了呢？
相比较而言，萧笑的表态就委婉多了。
「协助调查这事儿我们熟，」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兀自躺在石椅下一动不动的某人，然后飞快的收回视线，垂目低眉：「……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帮上一些忙的。」
「你们……」灰袍老人哑然。
「你们在这里只会碍事，都回去吧。」苏施君眼睛盯着不远处那些治疗师们，声音已经没了刚刚进门时的火气，却仍旧带着几分凌厉：「——他没什么大事。后面有需要协查的地方，学校会通知你们的。」
蒋玉还想张口说句什么，忽然感觉袍子被扯了扯。
她低下头，黑宝石猫、白玉猫、甚至还包括波塞咚，都齐刷刷冲她摇头，显然提醒她此时僵持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青色的大狐狸安静的蹲在一旁，像是一尊雕塑。
整个帐子里，或许只有毛豆跑的最快——在苏施君一进场，它就夹着尾巴消失在了鱼皮帐篷里。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它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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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探耳螺
郑清睁开眼。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如他脑海里的画面。
他吸了吸鼻子，混杂着消毒水、草药制剂以及游离魔力的清香弥漫入鼻腔，瞬间激活了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内容。
啊，又回来了。
校医院。
就像回家一样，让人感觉那么的熟悉与安心——
「你醒了？」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心底的吐槽。
郑清歪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袍子的年轻女巫，正抱着记事板，站在床边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治疗师们刚走，我是忘了记录你的皮肤颜色，所以才返回来一趟！没想到你已经醒了！真是梅林保佑……之前贝拉小姐还考虑要不要给你插个尿管呢……你先等等，别着急，我现在就去把贝拉夫人找回来……放心，不是给你插尿管。」
小护士叽叽喳喳着，没有给男巫一点开口的机会。
直到病房门砰的一声关闭，屋内只剩下郑清一人，彻底安静下来后。
他才揉了揉耳朵，喃喃着，自言自语道：
「——我就是想问下现在几点了。」
……
……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
长着一张马脸的治疗师熟练的给郑清做着检查，顺口回答了男生的疑惑：「——五月十三日，理论上泉客来圩市还没有结束……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理论上？」
郑清伸了伸胳膊腿，晃了晃脑袋，最后耳朵，嘟囔着：「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就是耳朵，我是说左耳朵有些听不清？」
他的左耳耳朵眼儿里像是游泳进水后的感觉，虽然摇晃脑袋的时候没有汩汩的水声，但声音却显得有些模糊，与右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脸治疗师摇了摇头。
「当然是理论上。」
他拨开郑清的左手，略显粗暴的将一根黄铜模样的金属棒男生左耳朵眼里，抱怨道：「难不成你以为出现那么大乱子后，圩市还能正常进行下去吗？大部分客人只是来逛个新鲜，完全不想招惹什么麻烦…所以临时封禁解除后，只用了一小会儿功夫，圩市上的客人们便散的干干净净……你的耳朵功能没什么毛病，大概进了只小虫子，或者是被耳屎堵住了。」
郑清稍感心安。
然后，他小心的瞅了马脸治疗师一眼。
「您刚刚也在圩市上？」他斟酌着用词，带着几分好奇。
「不要说话，探耳螺对声音格外敏感，小心它循着声音钻破你的耳膜！」治疗师一边警告着男生，一边将一个拳头大的螺壳扣在他的左耳上，同时提醒：「——但也不必过于紧张，探耳螺工作节奏会跟随你的心率，心跳过快，它的动作会变得有些粗暴。通俗的来理解，就是给你掏耳朵的时候会有刺痛感。」
郑清轻嘶了一口凉气。
已经没心思听白袍巫师絮絮叨叨的话了。
螺壳刚刚扣到他耳朵上，他就感觉一个湿漉漉、滑腻腻的细长东西伸进了耳朵眼里，让他莫名想到了探索蚁穴、舔食蚂蚁的大食蚁兽的舌头。
一种混杂着恶心与舒爽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很快，随着那根湿漉漉的东西收缩，他清晰的"听到"有个东西被慢慢拖出了自己的耳道，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感觉怎么样？」
治疗师取下扣在他耳朵上的螺壳，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自己擦擦吧……也可以不擦，探耳螺的唾液对保护耳朵很有好处的。」
郑清对那点好处敬谢不敏，非常仔细的把耳廓内外擦了一遍。
「唔……听力恢复了。」他嘟囔着，转头看向白袍巫师，目光在那个螺壳与空荡荡的托盘间逡巡着：「——刚刚掏出来的东西呢？」
「我就知道！」
马脸巫师耷拉着嘴角——这让他的脸显得更长了——拿起镊子咚咚敲了敲那个螺壳：「每个病人都对从自己身体里掏出来的东西感兴趣……不管那是一节肠子、还是一段骨头、亦或者是一块耳屎。我迟早要写一篇与这种心态有关的论文！」
螺壳里的主人慢吞吞的探了头，露出一个八爪鱼般的前端以及一小节粉嫩的螺肉。只看那八爪鱼般灵活的触角，郑清毫不怀疑它可以把耳道的每个角落都探索的干干净净。
只不过现在，触角中间抱着一个黄豆大小的椭圆形东西。
「这是什么？」他伸长脖子，十分诧异——那玩意儿看上去不像耳屎呐！
马脸巫师表情也稍稍严肃了一些，他用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八爪鱼"手中抢过那个椭圆形的小东西，凑到眼前，仔细打量片刻。
「——看上去像颗虫卵？」
……
……
「——我觉得这像个蛇蛋！」
萧笑推了推眼镜，用两根手指夹着那颗"黄豆"，凑到眼前，仔细打量着，最后依旧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张羽也是这么说的。」郑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头栽倒在自己床铺上。
在校医院检查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后，等在病房外的两位助教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他几个问题，就同意了他回宿舍的想法。
这让男生大为诧异。
他原以为自己至少会被迫在病房里呆一个晚上。
「学校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埋头书桌旁赶新闻稿的胖巫师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叹口气：「如果明天早上你还呆在校医院，八成会被贝塔镇邮报的记者堵住……泉客来虽然不算什么大圩市，却也是联盟里颇有名气与特色的交易市场，这次才刚刚举办了几个钟头，就被学校强制关停了一阵子……鲛人那边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重话，但暗地里添个堵的想法还是有的。再加上市场上那么多人……」
他摇了摇头，显然对后续的舆论方向不甚乐观，然后他看了一眼博士手中的那颗卵：「……为什么你觉得它是颗蛇蛋呢？」
萧笑瞥了郑清耳朵一眼。
「显然，是因为某人耳朵眼里住着一条蛇。」他又扶了扶眼镜，给出的理由让郑清感觉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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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睡着之后
住在郑清耳朵里的那条蛇，在大二上学期初的新生试炼中，就给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上个月禁魔节，它又在北区搞出好大的阵仗。
所以萧笑看到一枚来历不明、形似蛇卵、"孵化地"又匹配得上的东西，把它认定成那条大青蛇的蛋，再合理不过了。
问题是——
「那么大条蛇，生这么小个蛋，合理吗？」
听到与惊动整个岛子的大青蛇有关，胖巫师顿时来了兴趣，丢下手中的羽毛笔以及写了一半的稿子，巴巴凑到博士面前，眯着眼打量起了那枚蛇卵，脸上带着几分怀疑：「而且，渣哥儿也没说过那条蛇的公母，对不对？」
他扭头看向郑清。
萧笑则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大小？你觉得一条能住在别人耳朵里的蛇，生出来的蛋会有多大？再者，什么时候巫师生孩子还要看性别了？」
连续两个反问，顿时把胖巫师噎个半死。
也把郑清吓个半死。
他的两位舍友不知道那条大青蛇的身份，只把它当成学校教授那样的长辈，所以聊起天来难免有些不够"恭敬"。
但郑清却是知道，住在他耳朵里的大青蛇原本是多么冰冷残暴的性格——去年发生在黑狱的那场死伤狼藉、险些毁掉整个世界的大战，追根溯源，罪魁祸首就是这家伙。
它可不是年轻巫师们的长辈。
而是妖魔的祖宗！
也就是有了先生的保证，再加上无力反抗，所以郑清对大青蛇的"寄居"行为听之任之。倘若有的选，他绝对会把这个烦丢给老姚，或者学校里其他哪位副校长处理的。
即便如此，平日里，郑清也极少打搅这位祖宗，唯恐它一时心情不爽，伸出舌头把某个路过的学生卷进肚子里。
想想平时背负的精神压力之多，郑清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坚韧。
「不要胡说八道！」
年轻的助教同学咕咚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整个人都感觉清醒了不少，他稍稍提高声音，打断了两位舍友口无遮拦的揣测，下意识捂住耳朵，不安的看向萧笑，声音转又低了：「——你平时不是很谨慎的吗？怎么今天这么肆无忌惮！」
郑清的情绪立刻感染了两个人。
他俩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愚蠢的大学生。
辛胖子还好，皮厚油重，看不出血气翻滚，瞧风向不对，立刻乖巧的滚回桌前，重新捡起了他的羽毛笔。
萧大博士的脸则唰的一下白了起来。
「不，不至于吧。」
矮个子男巫手一抖，险些把那蛇卵状的东西丢出去，带着几分结巴，强笑道：「……只是，只是同学间闲聊，没那么……」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郑清搓了搓脸，没感觉耳朵眼儿里传出丁点儿异常，顿时松了一小口气。然后他重新接过那颗"小麻烦蛋"，停了停，提醒自家占卜师：「——据我所知，那条蛇不是咱们学校的。」
这句话稍显含糊。
却并不妨碍萧大博士领会其中深意——身为一名合格的占卜师，他擅长用模糊语言来描述卜相，自然也擅长通过模糊反推真相。
于是，他果断话锋一转，非常生硬的跳过这个话题：「学校那些调查巫师竟然没有把你关在校医院，也是出乎我们预料了……」
「确实运气不错，半夜进医院，半夜出医院，还能赶得上明天早上第一节课。」郑清自嘲的笑了笑，疲惫感再次涌了上来，不由打了个大大的
哈欠：「——你们看到我那只黑宝石猫去哪里了吗？」
没了这个"精力药包"，他还颇为不习惯。
「好像跟蒋玉一起走了。」胖巫师用羽毛笔挠了挠头，看着自己写了大半的稿子，突然叹了一口气：「——我说，清哥儿，泉客来里那事儿，能不能透露点调查内幕？好歹也是近水楼台，多少让我写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吧。」
这厮！
嘴的时候，随便喊人"渣哥儿"，讨好的时候倒知道讲礼貌了。
「没有内幕。」
郑清撇撇嘴，熟练的摸出一个噩梦娃娃塞到枕头下面，顺手把"蛇蛋"塞到噩梦娃娃的怀里，同时咕哝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把那个亚格涅格的颅骨套在头上后，什么都还没看见，什么也都没听到呢……它就惨叫了一声。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胖巫师与博士相互交换着眼色，显然对郑清的说辞持保留态度。
「——有没有可能是苏议员动了手脚？」胖巫师胡乱猜测着：「你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时候，她的脸色可不是很好看。她好像不希望你胡乱用野神降灵占卜。」
「你说的是苏议员的分身么？」萧笑也钻进了自己的床铺，闻言，探着脑袋出了帐子：「……有没有可能她一整个晚上都不高兴啊。我的意思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瞒着未婚妻去跟别的女孩子约会，你的未婚妻会不会气炸掉？」
郑清的思绪已经有些朦胧了。
「我没有未婚妻……」
他嘟囔着，翻了个身。脑海却不由自主闪过今晚在泉客来"逛街"时的画面，心底泛起一丝忧愁的同时，又飘过几丝暗喜，或许唯有在这种半梦半醒之间，他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意。
身后，两位舍友的夜谈仍旧没有结束，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朵里——
「……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鱼人族老祭司在苏议员分身面前有点谄媚了呐。去年科尔玛学姐不是也进帐子了么，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老鱼人态度矜持的很……」
「……北区的大巫师跟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有什么稀奇的。如果那老鱼人不懂人情世故，在青丘的大巫师面前托大，那才稀奇……」
「……那群"猫脸儿"闯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三叉剑的巫师。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学校的人……」
「……确实很容易混淆。正常情况下，学校助教团执行任务的时候，戴的都是消颜面具。猫脸儿是三叉剑小队戴的……」
少见多怪——
郑清用最后一个念头回答了两位同伴的吐槽。
403宿舍也渐渐安静下来。
除了轻重不一的呼噜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响动。月光透过窗户，斜斜的落在郑清床铺上，然后又有几抹月色，穿过帷帐间的狭小缝隙，洒在男生枕边。
枕边的噩梦娃娃一动不动。
倒是躺在它怀里的那颗蛇蛋，在月色中微微晃了晃。
咔嚓。
蛇蛋的壳悄无声息裂开了一条小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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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无踪
“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尖叫在狭小的宿舍内响起，几乎要把人的耳膜刺破。
团团‘腾’的一下从床上弹起，翘着尾巴，弓着背，炸着毛，一脸警惕的四处张望。
403宿舍里另外两个人也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辛胖子甚至人还在床上呢，浑身就已经泛起幽幽的蓝意，等到下床，他的脑袋已经顶在了宿舍天花板上，身上昨天晚上睡前穿的那件红底黑格睡袍被他突兀变大的体型撑的支离破碎，看上去颇为滑稽。
“什么东西？”
胖巫师佝偻着身子，轰隆隆的声音仿佛在打雷，震得整个宿舍嗡嗡作响。
团团终于无法忍受接二连三的噪音污染，扯开窗户，一溜烟跑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
萧笑也已经展开了他的竹简法书，只不过因为起的太仓促，还没来得及戴眼镜，所以他看人的时候眯着眼，一副惺忪模样。
郑清举起了一个噩梦娃娃。
辛胖子脑袋向下探了探，身形也跟着缩了一圈——此时他已经反应过来，应该没什么要命的事情，否则郑清不至于连符枪都没拿出来。
萧笑则反身，摸索着从枕头边找到了自己的眼镜。
等他戴好眼镜返回郑清床边，辛胖子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骂骂咧咧着，一点点缩小体型：“——大清早这么嚎，我以为死人了呢！不知道蓝巨人变身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吗？是！我平常是表现的不明显，但你用你那核桃仁大的脑瓜想想，一个人骨头、肌肉、乃至五脏六腑、血管神经，在极短时间内被极限拉扯，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不知道你就劈个叉！你劈叉的感觉再乘以一万倍，就是我变身时的感觉！”
他喋喋不休着，怨气冲天。
郑清则面有赧色。
萧笑接过那只噩梦娃娃，不需要郑清解释，他已经看到了娃娃怀里抱着的，那个空荡荡的蛋壳，只看蛋壳里近乎干涸的蛋液，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很早之前应该就已经溜走了。
“它破壳的时候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萧笑用镊子夹起一片蛋壳碎片，迎着阳光，凑到眼皮子底下，仔细打量着——只见它外壳呈青灰色，内层稍稍泛黄，壳上扭曲的纹路隐约残留着一些咒文的痕迹，但或许因为蛋壳的宿主已经离去，所以那些纹路变得有些混乱——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微微扬起眉毛，然后用指尖在蛋壳边缘蹭了蹭，蹭下来一丝仿佛蝴蝶鳞粉的色彩斑斓的东西。
“——大概率真的是个蛇蛋。”萧笑把那丝鳞粉在指尖晕开，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占卜师说话总是留有很大的余地。
“又不是我生的蛋，它破壳，我为什么要有感觉？！”郑清则对博士之前的问题表示无语，他一边束着腰带，一边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噩梦娃娃怀里抱着的剩余蛋壳残片。
就像博士猜测的那样。
他也觉得从蛋壳里跑出去的大概率是条小蛇。
但与博士不同。
他是深切知道住在自己耳朵眼里的那条大青蛇身份是多么可怕的。也因此，刚刚起床尖叫后，他第一时间把心神沉入意识海，想确认那条蛇还在不在。
只不过就像他昨晚突击窥伺过无数遍的那样。
那条青色的身影依旧安静的盘踞在已经抽条的禁咒之树上，许是察觉到男生毫不掩饰的目光，禁咒之树展开的枝条微微摇曳了几下，吐出的禁咒气息还未散发出树冠，就被那条青色身影吞噬的干干净净，而受到这丝禁咒气息的消磨后，一片极其细小的鳞片便从它身上落下，在半空中化作尘埃。
眼睛或许可以骗人。
但禁咒的气息以及湮灭时的感觉却不会骗人。
也就是说，拉莱耶的执念还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那蛋壳呢？蛋壳又是谁的？从蛋壳里爬出去的又是什么东西？
只是简单想一想，郑清就感觉有些头疼。
“找不到任何痕迹。”
辛胖子收起法书，摇了摇头。虽然被无端吵醒让人很不开心，但身为一支职业猎队的辅猎手，他还是第一时间使用了‘无曰不显’与‘监观四方’。
前者是一道‘显形咒’，可以迫使在四周隐身的东西显出原型；后者是一道‘监察咒’，一般是猎场上猎手们寻找猎物的手段，用在这里颇有些大材小用。
“也追踪不到任何线索。”
萧笑收起了他的水晶球，摇了摇头，然后迟疑着，提醒郑清：“——或者，你让毛豆来帮忙找找？生物追踪有的时候比占卜魔法更有效。”
郑清眼前一亮。
“毛豆！”
他大喊一声。
噗！
灰扑扑的狗子打着圈儿出现在他的腿边，尾巴欢快的摇着，嘴里‘喵喵’叫个不停。虽然听过很多次，但郑清仍旧有种精神上的不适感。
“找到它！快！”
男生把噩梦娃娃怀里最后一点蛋壳碎片递到毛豆鼻子下面，同时提醒道：“——找到后别冲动，回来告诉我它在哪里就行……对方很危险！”
“喵！”
毛豆愉快的答应着，嗅了嗅蛋壳，然后看了郑清一眼，低头又嗅了嗅，再看郑清一眼，眼神中满是茫然。
“你去找它啊！看我干嘛？”郑清被它盯的心底有些发毛，不自觉的挺背耸肩，脑袋扭向身后，怀疑那条小蛇躲在自己身上。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它在我身上？”男生不得不开口询问。
狗子迟疑着，摇了摇头。
“我觉得，它的意思是，那个蛋壳上沾染了你的气息，所以……”萧笑在一旁好心提醒。
“闭嘴！”
郑清黑着脸，打断博士的无端猜测，同时低下头，打算呵斥一下胡思乱想的狗子，却见它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
噗！
灰扑扑的身影骤然出现，冲男生摇了摇头，又嗅了嗅那片蛋壳，然后‘噗’的一下再次消失。就这样重复了十多轮，郑清终于没有什么耐心了。
“我该知道是这个结果的。”
他叹了一口气，制止毛豆继续寻找的努力，转而看向萧笑：“——不找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毛豆是找不到它的……中午我去趟步行街……现在先去做早课。”
第一千零二十章 始作俑者
周五的步行街已经有了几分周末的气氛。
尤其现在正处于一个学期中最舒服的一段时间——期中考试已经结束，期末考试还没有到来，暮春夏初，天气也极为妥帖——所以，虽然只是周五中午，出来逛街的年轻巫师却并不比周末少太多。
郑清腿上挂着甲马符，匆匆来到步行街九十九号店。
也就是布吉岛上的三有书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肯定能抓到那条‘小蛇’，只能是这家店的老板了。
话虽如此。
“老实说，其实我一直不太赞同你跟那条蛇之间有什么瓜葛的。那条蛇太大，你把握不住。”
黄花狸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块牛皮糖的黏糊劲儿了，叹着气，语气有些烦躁：“它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你担心它？既然你也知道它的身份，就该清楚，拉莱耶不会允许自己的进阶出现一丁点儿瑕疵。在祂的执念彻底被消磨殆尽之前，就算老头儿不管，祂也会从沉睡中醒来，把它给你抓回来的。”
“我？不可……”
上次见到这只花猫，是他生日的时候——不多不少，恰好十天之前——所以算不上‘久违’，只不过那天是黄花狸主动来见他的。如果按郑清在书店里见这只猫的时间来算，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是！”花猫扯平耳朵，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一开始我不就说了吗？”
“你知道那条大青蛇的身份吗？”
果不其然，听到男生的问题，花猫愉快的翻了个白眼。
他一边担心自己‘弄丢’那条大青蛇惹出什么麻烦，一边又不喜欢它重新来当自己耳朵里的‘租客’——尤其那颗蛋来的不明不白，始终让人心底不安。
“你在那里发什么呆？”
黄花狸眨了眨眼。
“你不知道？”它似乎很惊讶：“——听老头儿的意思，拉莱耶那道执念能想出这个脱身法子，还是你告诉祂的！”
说到这里，黄花狸眯了眯眼，嘴角的胡须向下垂落：“——但老头儿说，你俩现在互相需要，是一段非常安全的关系，啧，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总而言之，当它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成长到它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时候了……所以，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先老老实实从学校毕业再说其他！”
“那……”他心烦意乱着，还想说点儿什么。
因为他在三有书屋的门口，看到了一个不算久违的身影。
这花猫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瞥了一眼愣在不远处的男生，颇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我就是来传个话儿的！答案是‘是’‘知道’‘不用’。”
它的脸上露出酸酸的表情。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等等！”男生忙不迭喊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仿佛有人夺走了怀里的小鱼干。
“所以，住在我耳朵里的那条大青蛇，变成了蛇蛋，然后今天早上它又趁我睡觉的时候破壳跑了？”郑清没有理会黄花狸的鄙夷，自顾自抓紧时间，重新梳理了自己的问题。
他却没抱什么希望，甚至已经准备好看到那面紧闭的橱窗里堆积着厚厚的尘土了。但有的时候，人们就是喜欢做一些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
黄花狸。
“我需要担心它乱跑吗？”他飞快的丢出了第三个问题。
“不用！不用！不用！”
男巫忍不住无声的笑了笑，收回视线，看向隔壁的隔壁。
年轻巫师的脸蛋儿皱成一团。
黄花狸再次抬起爪子，示意男生闭嘴。
郑清语气带着几分谨慎，似乎担心花猫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同时心底暗暗发愁，倘若它真的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旁敲侧击告诉它，住在自己耳朵里的大青蛇就是禁魔节那天吓到整个布吉岛的大蛇。
为了避免又歧义，他特意描述的非常死板与详细。
“那个蛋到底怎么来的？”郑清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蠢了，但此时他必须说点儿什么，把这猫留下来。
说罢，尾巴一甩，似乎就要转身离开。
“多新鲜！”
郑清看去的时候，汉克正背对着门口，似乎在向客人介绍着什么，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胡乱的被他系在腰间，尾巴尖在阳光下有气无力的耷拉着，有些干枯分叉，已经全然没有了郑清第一次见它时的‘青丘范儿’。
郑清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既然这猫知道那条蛇的来历，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
黄花狸抬起爪子，挠了挠耳朵，脸上露出一丝恶意，嗤笑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说这三个字？嘁……不就是相柳吞噬cthulhu后残留的那丝执念么？唔，祂现在叫什么来着……拉莱耶，对吧！”
“不知道。”
路过步行街九十七号——也就是d&k的门牌号——的时候，他朝店内瞥了一眼，因为耳朵兄弟进边缘学院上课的缘故，店里现在人手稍微有些紧张，原本只负责会计工作的汉克也不得不走出柜台，开始招呼起客人。
它停下脚步，蹲在地上，颇为矜持的抖了抖胡须，尾巴优雅的圈住前爪：“——好歹我以前也当过传奇，在这里多提醒你一句：不要用你那贫瘠的脑仁儿去揣度传奇以上的境界。你们的视野根本不在一个维度！就像头顶那颗太阳，你看上去是一颗太阳，但在传奇眼中，它是‘一条’太阳……境界更高点的，说不定看到的是无数条太阳，甚至一片光明海或者无尽的黑暗。总而言之，你只需要知道你的问题再问出口之前，有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郑清刚想否认，脑海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前些日子被托马斯拐走，躺在试验台上，与识海里大青蛇的几句对话，尤其大青蛇最后那番略显暴躁的话，瞬间浮现出来：
——我每次蜕皮的时候，痛的死去活来，也没人给我打麻醉剂！我的未来注定被彻底磨灭，你关心过吗？不，你没有，你只关心你现在痛不痛！如果掉块肉能让我未来存在下去，我愿意把全身的血肉都从骨头上剔下去！……唔，等等，血肉剔骨？唔……让我想想…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哞
晚上，郑清去参加了七宗罪的聚会。
今天周五，今晚的聚会是上周就商量好的。
因为心头挂念着那条悄悄溜走的小蛇，所以开会的时候，郑清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不耐烦，会议刚开始没多久，他就跳过讨论环节，直接给出了最后的答复。
“……鉴于最近岛上气氛紧张，且目标人物长期处于青丘公馆庇佑之下，擅自接触可能会给组织带来不必要的风险，因此我将行使堪罪使的特别权力，否决玛门提交的任务，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黑猫蹲坐在椭圆形会议桌中央，话虽然是给所有人说的，但视线却一直盯着桌上那只红色皮毛的狐狸，也就是七宗罪里的贪婪，代号玛门的魔鬼。
狐狸耸了耸肩。
“你都动用特别权了，我能有什么意见？”
它满不在乎的摊开爪子：“这事儿是前任玛门联系我的，原本我也觉得不靠谱……估计它在外面找不到下手机会，才想起我们，觉得我们在学校，能更方便接触那些大精灵。”
黑猫满意的挑了挑尾巴尖。
视线转向其他魔鬼。
没有人有异议。
唯有看到路西法的时候，这只大蝙蝠鼓了鼓它那双宽大的膜翼。
“即便今天进行全体表决，我也会否决玛门上次提交的任务……袭击月下议会上位种族的家族成员，实在是太危险了。”
它声音低沉，首先肯定了黑猫的意见，继而话锋一转，慢吞吞说道：“但我对堪罪使大人提到的‘紧张气氛’感到有些困惑……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
黑猫表情微微一僵。
它这才反应过来，所谓‘紧张气氛’是自己感受到的——不论马人部落的预言、躲在黑暗里的乌鸦、还是那条偷偷溜走的小蛇，甚至包括自己周围全天候的护卫，每一件都把它的神经绷紧一下，所以在它的感受中，岛上现在危机四伏、气氛紧张。
但在其他学生眼中，春末夏初，除了偶尔出没的赤链蛇会惊吓到草丛里亲热的年轻男巫与女巫们之外，这段时间学校算得上风平浪静，哪有什么紧张气氛——没见阿尔法学院与九有学院之间的冲突都少许多了吗？
就在它沉吟之际。
旁边的利维坦女士优雅的举起一只爪子。
“我倒是听说昨晚出了一桩事，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们堪罪使说的‘紧张气氛’有关。”
利维坦是一只波斯猫，颌下发声器里传出的声音清脆悦耳，与它举止反而有微妙的不和谐：“——昨天晚上泉客来圩市出了乱子，据说有黑巫师在鱼人祭司那里听到了了不得的预言，为了制止预言泄露，所以杀人灭口，甚至连做出预言的祭灵都惨遭毒手……”
“我也听说了！”
别西卜把脑袋从蛋糕盒中抽出来，露出它白皮黑花的猪脸，哼唧道：“但我听说死的是鱼人族老祭司，祭灵被那个黑巫师当场抽走……虽然学校那边反应很快，但黑巫师还是逃走了，反而圩市里的客人被当成嫌疑人粗暴对待……”
“唔，这个事情我了解。”
皮毛油亮的黑山羊阿斯莫德轻轻磕了磕下巴：“已经有巫师向丹哈格提起诉讼了，控告泉客来的不作为以及消费权益被损害……”
“损害他们权益的不是学校吗？为什么要去告泉客来？”波斯猫一脸惊讶。
“嘁。”
桌子角落，那只长得像鹦鹉的孔雀抖了抖身上的羽毛，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还能是为什么？柿子挑软的捏呗！丹哈格十个法官有九个都是从第一大学毕业……脑壳坏掉了，因为这点小事去告第一大学！”
黑猫一脸麻木的听着魔鬼们的七嘴八舌。
无语之余。
深感庆幸。
……
……
黄花狸的猜测果然没错。
周五晚上，郑清躺在床上，刚刚合了眼，就感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只不过他不是真的清醒，而是在梦境中清醒了。
回过神的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悬崖边缘，远处缭绕的浓郁雾气，隐约能听到可疑的嘶吼，脚下是——
他的视线落在脚下，看到一条盘作一团的小蛇。
它仿佛死了般，一动不动。
呼！
寒风再起，却没有吹在男生身上，而是向四面八方狂飙，白色的雾气在风中剧烈翻滚着，如同被摩西劈开的红海，露出了雾气后一尊遮天蔽日的庞大身影。
因为太大，郑清看不清祂的模样，只能看到它那两颗晶莹剔透、宛如圆月的眸子，只不过一轮圆月是深蓝色，另一轮是血红色。
没错了。
郑清在心底默默确认——单看眼色，这确乎是曾经住在自己耳朵里的租客。不，脚下这条半死不活的应该才是自己的租客，眼前这条大的没边的，应该是拉莱耶本耶了……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
“晚上好！”
年轻的助教同学挥了挥手，表现的非常有礼貌。
雾气缭绕中的庞然大物纹丝不动。
甚至它那两颗巨大的眸子里也没有丝毫波动，让人担心它是不是睡着了。
“哞！不好……晚上一点儿也不好。”
郑清脚下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我又没说要跑路，只不过住的闷了，出去溜达溜达……怎么还打人了呢？”
他低下头，看到那团蛇球里冒出一个脑袋，也是红蓝眼，看上去就像禁魔节那天北区那条大蛇的无限微缩版本。
但细看，却能发现它与一般蛇类截然不同——长约尺许，苍鳞黑色，驴首，两颊如鱼，头色绿，声如小牛，倘若它头顶再多一对犄角，腹部再多几个爪子，郑清多少要在它面前摆上香炉，供奉几株高香。
这哪里还是蛇。
分明已经有了七八分龙的模样。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蛟龙、螭龙或者虬龙，而是正儿八经传奇层次的神龙模样。
“拉……莱耶？”
他向后退了一步，试探着问道。
“哞！”
青色小蛇——或者青色小龙——没好气着、非常敷衍的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一问一答
谁打你了？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你现在是龙还是蛇？
你怎么变成蛋的？
就算凝出这具身子了，为什么要跑？
你在这儿，那现在还住我耳朵眼儿里的那家伙是谁？
郑清盯着脚边的青色小龙，肚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题，倘若目光能说话或者问题有重量，这小东西妥妥被砸死的节奏。
但想问的问题千千万，临到头，他却只问出了最直接，也最出乎他本人预料的一个——
「你怎么这么大！」
年轻的助教同学打量着尺许长的青色小龙，难掩语气间的惊叹，同时用手指比划着那个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蛇蛋"模样，一脸怀疑：「你真的是从里面破壳而出的？」
青色小龙继续敷衍的点了点头。
这次没有"哞"。
「我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龙耷拉着脸，没好气打断男生的质疑，老气横秋道：「释迦牟尼出生后，在地上走了七步，就变成了大巫师；开辟一座新世界，也只用了七天。从我钻出蛋壳到现在总有七八个小时了吧，虽没祂俩那么快，但长大几尺，难道很令人惊讶吗？」
青色小龙这番说辞，听上去就像"把大象放进冰箱里"一样简单——拉开冰箱门，再把大象塞进去，然后关上冰箱门——但郑清不会以为真的这么简单。
就像他从先生那里听过的"格里芬巨人"的故事一样，不论像巨人那样吃东西，还是拥有巨人一样的器量，亦或者用巨人的眼睛看世界，用巨人的脚步丈量世界，等等，这些都不是普通巫师所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你还会继续长大？」郑清敏锐的领会了青色小龙的未竟之意。
这一次，小龙虽然仍旧只是点了点头。
但脸上的表情却从最初的敷衍，变得多了几分矜持。
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长到最大，还需要多久？」
「一两个月？」青色小龙歪着脑袋，斟酌着，最终给了男生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也让男生心头微微一沉。
对魔法世界了解越多，他越清楚，很多看上去顺其自然的结果，其实并不像它们发展过程中表现的那样严丝合缝。
再过一两个月，就该期末考试。
也就是他毕业的时候。
这家伙恰巧挑着那个时间段长到最大，如果说背后没有什么算计，他是决计不相信的。想到这里，男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悬崖外、云雾之间，那尊庞大到无以复加的身影。
他原以为这一眼会像之前那样，得不到任何响应。
却不料，在他抬头的同时，那轮蓝色的圆月与红色的圆月齐齐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受——理论上，像月亮这样的存在，洒落的光辉会同时笼罩方圆千万里的地域，但就在那一瞬间，郑清却感觉这两轮月亮变成了探照灯，将原本散落的焦距汇聚在了一个点上。
而他就站在那个点上。
在此之前，郑清已经不止一次感受过高阶巫师目光所拥有的"重量"了，不论苏施君、姚教授、还是黑狱世界里的那些大妖魔们，但祂们目光的重量终究有限。充其量只是让人呼吸困难、思维停滞、心慌气短。
眼前这位的目光则截然不同。
莫名的，他的脑海浮现了那句"给你一
个眼神，让你体会"的俏皮话。
普通巫师的念头犹如泡沫，即便堆叠如山，也没有什么分量，一阵微风拂过，就会烟消云散。但高阶巫师的念头却有如实质，重愈泰山，只是目光的短暂接触，就让人有种天地倾覆，泰山压顶的感觉。
天旋地转间，一个陌生的念头粗暴的落入男生心神中。
好像一座山砸进了池塘里。
郑清却没有不堪重负或者崩溃的感觉，相反，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温泉中，暖和舒适的泉水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冲刷着他酸痛疲惫的灵魂，让他昏昏欲睡。
——是我打的它。
——它是我曾经的执念的一部分，所以凝聚出的真身天然拥有极高的位格，即便是一条小青蛇，在我的位格加持下，也会变成一条真正的青龙。
——它现在是龙非龙，是蛇非蛇……它就是它，独一无二的存在。
——它从我注定要被磨灭的执念中诞生，是死亡最深处孵化的生机，反者道之动，死亡与生机是一对永恒的双生子。而生机之所以为生机，就因为它厌恶死亡。因为厌恶，所以想要逃离。所以就有了那颗卵。
——或许它觉得我会毁灭它，所以逃走了。
——逃走的只是执念孵化出的生机，真正的执念还留存在你的灵魂深处。只不过没了生机，它就重新变成了一团机械的、与你的禁咒之力相互磨灭的概念。
——万事皆有一线生机。
——它趁亚格涅格降灵之际，把那小神拖进识海，李代桃僵。亚格涅格虽然号称神灵，位格却不高，在执念之力与禁咒之力的双重碾压下瞬间被磨灭。而执念诞生出的那缕生机则借着亚格涅格残留的力量，化出了这颗蛇卵。
——剥离那丝从执念中诞生的"自由意志"后，留在禁咒之树上的，只剩下机械化执行消磨任务的意志。但生机是无法彻底磨灭的。失去现在这条青色小龙，执念终究还会诞生出新的生机。而它存在的意义，就是吞噬。当新的生机从执念中诞生，需要它将它们一一吞噬。这也是为什么，我让它回到你身边的缘故。
没有声音，只有答案。
却不妨碍郑清领会答案中的"我"与"它"分别指向谁。
一个又一个解释，如泉水中蹦起的水花，一颗接着一颗在男生心神中绽放，解答着他的一切困惑。
既包括他想到的，也包括他没想到，还包括他不敢想的。
直到最后，从心湖中跳起的一滴水没有绽放开来，而是拽着男生的一缕心神，径直投出外界，仿佛一支利箭，洞穿了青色小龙的脑袋，最后落在一片树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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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对维度的一点探讨
黑宝石猫晃了晃脑袋。
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懵逼。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几秒钟前，它还蹲在猫果树下，跟大狐狸与白玉猫打着扑克——这种充满竞争却又强度有限的游戏非常适合它们三个——但是眼睛一睁一闭，不知怎么就出现在悬崖边吹冷风了！
而且，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了自己一下？
它抬起爪子，摸了摸额头。
那里有一片楷树的叶子。
这片树叶是郑清生日那天，先生留下的一份礼物——原本先生想送他一趟高维之旅，但他最后拒绝了。
直觉告诉黑宝石猫，刚刚的撞击肯定跟这片叶子有关。
与看不到自己额头的黑宝石猫相比，郑清就没有那么多疑惑了。
他看的很清楚。
黑宝石猫额前那片楷树叶子上，突然浮现了一条淡淡的青色小蛇印记。只用简单思考一下，他就猜到了那个印记的作用。
“你让它跳个舞。”
男生用脚碰了碰兀自发呆的黑宝石猫。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拽过来了？谁把我们拽来的！”黑宝石猫被吓了一跳，看到是郑清后，才松了一小口气，迫不及待追问。
男生挑了挑眉：“——你现在才看到我？”
“难道你早就在这里了？”黑宝石猫显然也意识到两人对话间的细微参差。
“我一直都在……这里是我的梦境。”郑清摇了摇头，不再思考这种特殊存在感背后隐藏的魔法道理，而是再次催促道：“——别废话了，你让它跳个舞看看。”
“谁？”
黑宝石猫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青色小龙。
而被郑清指着的青色小龙此刻也回过神，听到男生的吩咐后，暴跳如雷：“跳舞？我？给你？你疯了吗？别以为……”
话音未落，它就竖起脖子，不自觉的左右扭动着，跳起了灵活的新疆舞。直看的黑宝石猫目瞪口呆，郑清啧啧称叹。
“跳的真好。”男生夸奖了一句。
“它是谁？”
黑宝石猫眨了眨眼，颇感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条尺许长的小龙，再次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额头：“——你刚刚是把它的契约落在我身上了？”
“不是我落的契约，是祂。”郑清用眼神示意悬崖之外。
黑宝石猫抬头，然后再抬头，继续抬头，直到在原地翻了个跟头，视野里都没装下拉莱耶那庞大的身躯，只看到了两颗让人印象深刻的眸子。
从地上爬起来后，它乖乖的低了头，又瞅了瞅那条青色小龙，脸上露出一丝恍然：“——我就说，看它那双眼睛，总觉得有点眼熟。”
青色小龙也是红蓝眸子，这类异色瞳在巫师世界并不少见，也难怪它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可以了，不用跳了！”黑宝石猫微微颔首。
青色小龙一脸阴沉的停止扭动，眼神在郑清与黑宝石猫之间徘徊着，尤其重点关注了一下黑宝石猫额前那片叶子。
“不关我俩的事情。”
郑清向后退了一小步，唯恐这小东西一时想不开冲上来咬自己一口：“刚刚落契约的时候，也没经过我同意……我估摸，祂是担心你再跑路，还要把祂惊醒，重新抓你一次。”
“那为什么这道契约不落在你身上呢？”黑宝石猫第三次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对此，郑清也没有什么想法。
“大概因为这片叶子是先生送的，束缚力比较强？”他随口猜测着，眼角余光瞥见脑袋兀自微微晃动的青色小龙，停了停，又补充道：“——它位格又高，长得又快。如果是普通契约，搁在我这儿，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它偷走了。这片叶子就不一样了。我记得先生说过，这叶子跟高纬度有关？说不定它跟我们就不在同一个维度！”
……
……
“——当我们无法处理某个未知概念的时候，我们不妨把这个概念归纳为一条维度。从第一性原理出发，才能透过现象看透事物的本质。”
讲台上，教授抓着讲义，敲着黑板，再次重复了他第一节课就提到过的方法论。
此时已经是周六下午。
郑清正在跟几个比自己年纪大许多的研究生一起上‘维度派概论’这门课。
距离昨晚梦境中那场悬崖边的见面已经过去近二十个小时了。青色的小龙悄无声息的回到了403宿舍，没有在年轻巫师们的生活中激起一丝波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只不过，被迫背了卖身契的青色小龙，没有选择重新钻回郑清耳朵眼里——对此，年轻的助教同学表示非常欣慰——也没有老老实实跟在契主，也就是那只黑宝石猫身旁，而是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挂在了郑清耳朵上。
远远望去，仿佛一个模样古怪的助听器。
他一度寄希望于上时间转换的课程时能甩掉这块牛皮糖，但上午的‘敕令学’经历将他那份期待彻底打碎。
“——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郑清扶着头，一边盯着教授的板书飞快的在讲义上做着笔记，一边唉声叹气的耳朵：“跟你讲过很多遍了，那个契约我真的没有办法……”
“郑清同学是有什么疑问吗？”台上的教授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讲课，笑眯眯的看向从上课开始就时不时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年轻巫师。
其他几位同学纷纷侧目。
郑清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道歉，耳边传来一个非常细微的声音。
“您刚刚提到，魔力的高低并不是限制维度间交流的真正因素……所以我想问的是，处于正常维度状态下的巫师，能不能对更高维度做出某种程度的干涉？”
他重复了一遍青色小龙提出的问题。
——它还是不死心，想弄坏那片叶子。
这是郑清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这问题的说辞还真委婉，不就是想问低阶巫师的低阶魔法，怎么制造出高阶魔法才会产生的效应吗？
年轻巫师心底暗自发笑，微微摇了摇头，回过神，却愣了一下。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符枪与符弹。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破壁’效果
郑清自是不可能用自己的符枪与符弹，去轰自家分身的脑门。
但这种低维干涉高维的魔法问题，他也很感兴趣，而这堂课的教授恰巧是为数不多可以解答这个疑惑的巫师。
与周六下午另外两门课——收敛的原则、阿不思多猜想——相同，维度派概论这门课的教授也是来自有关部门。
所以，这位教授对班上某位身份特殊的同学了解更多一些。
在听到郑清的问题后，他大有深意的看了年轻巫师一眼，并未直接开口，而是走下讲台，来到墙边，攥起拳，砰的一下敲在了墙壁正中央。
动作干脆利索。
咔嚓！
整座教室都被这一拳打懵了。
洁白的墙壁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小点儿，以他落拳点为中心，蛛网状的裂痕飞快的向四周扩散，墙内发出不详的咔咔声，似乎下一秒这座屋子就会崩塌。
正胡思乱想的郑清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其他几位学长的表现也并不比他强许多，大家张口结舌，都下意识站起了身子，有人向教室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有人扶着桌子似乎犹豫要不要钻进桌底，还有人的胳膊半举不举，好像在迟疑要不要询问教授发生了什么事。
一群穿着灰色袍子的小精灵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却见站在墙前面的巫师背对着它们挥了挥手。
“都是教学安排，下去吧。”
教授语气轻松，仿佛刚刚没有砸坏教室的墙，只是摁死了一只蚊子——但这种‘正常’的态度也让班上同学悄悄松了一口气——说话间，教授还顺手把身旁的一张椅子变成黄皮狮子，丢出了门外。
小精灵们迟疑着，面面相觑，最后老老实实退出了教室。
走廊里隐约传来黄皮狮子、校工、以及其他班上同学的声音，但最终也没有人再次进教室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
站在墙前忙碌了片刻的教授转过身，露出身后的‘大作’——他在雪白的墙壁上画了一幅画，描述的是一座被巨人木棒砸中后正缓缓崩塌的山峰，刚刚那一拳砸中的地方，正是木棒与山峰接触的地方，也即崩塌的核心。
整幅画里，巨人、木棒、山峰等等，所有画面都在墙上，只拥有长度与宽度。
唯独那些崩塌的裂痕，拥有了真实不虚的‘高度’。
“看懂了吧？”
教授的目光在学生们身上一一滑过，见大家都若有所思，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没有等任何人开口，自顾自解释起来：“……就像我在这堂课上反复强调过的那句话——当我们无法处理某个未知概念的时候，我们不妨把这个概念归纳为一条维度——这个归纳的过程，你们既可以理解为‘收敛’，也可以理解为‘降维’。
降维是让低维理解高维的最简单直白的方式。
刚刚有同学询问低维对高维的干涉效果，我想让你们看看这幅画。大家可以很容易把这幅画代入进某个二维世界，那么画上的一切内容理论上应该都是二维的。但我这一拳……”
他的手指点在了拳痕的中心。
敲了敲。
“——这一拳，给予了这幅画不曾拥有的‘高度’，让这个二维世界的战争产生了‘破壁’效果，仿佛它冲破了法则的束缚，在更高维度上生效了。相似的，我可以在这头巨人身上抹一丝真实不虚的巨人之血，或者在山体崩塌的地方嵌一颗黑曜石，都会让这场原本发生在二维世界的战争余波扩散到三维世界里。”
“而这，就是我对郑清同学刚刚那个问题的第一个回答。”教授慢悠悠走回讲台，提笔写了一个大大的‘一’字：“……低维世界想要在高维世界留下痕迹，必须通过‘高维’的方式。否则，就像那幅画，你在画布上留下再像立体的图案，终究也只是一种视觉错觉，只是一种‘幻术’……我们可以说幻术是理解更高维度的一种有效方式，但决不能混淆虚幻与真实之间的距离。”
就像血符弹。
郑清在心底默默念叨着，突然有点好奇，自己现在的状态。理论上，自己还只是个货真价实的低阶巫师，但另一方面，自己又拥有很多‘高维特征’。
他不由再次转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幅画。
“——但另一方面，高维世界对低维的影响确是不可控的！”
讲台上，教授稍稍提高声音，加重了语气，郑清连忙挪回了视线，却见教授不知什么时候拎起了一张桑皮纸，正在向左右展示，见男生回过头，才打了个响指。
一滴墨水凭空出现，落在白纸上，迅速洇开。
“……三维世界的一滴水，落在二维世界——这里我们用一张纸来代替——不考虑阻力的情况下，会自然洇开。如果纸张无限薄，直至没有高度，变成真正的二维，那么那滴水也会随之无限扩散开，直至填满整个二维世界。
用通俗的话来理解，这就是‘降维打击’。
高维世界的一点存在或者概念，落入低维，坍塌后，崩散的能量会填满整个低维世界。站在二维世界的角度，大概相当于世界上的某个点突然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能量，释放出可以填满整个世界的物质……”
郑清下意识想到了高中学过的‘宇宙大爆炸理论’，教授刚刚滴在纸上的那滴水，像极了大爆炸理论里的‘极点’。
“——这就是跨维度影响的不可控性。”教授把那张被一团墨污染的纸揉了揉，丢进桶，看了一眼郑清，语重心长道：“所以，我说这么多，是想提醒诸位，不要好高骛远，轻易触碰你们无法掌控的力量。否则很可能你们无心的一个举动，就会毁灭一个世界。”
郑清脑海闪过大一校猎赛时那座近乎融化的二维进化实验室的红光，闪过夜色下吐着血倒飞走的色谱拉诺的身影，闪过被一根细长红柱切开的黑狱内城的画面。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用力搓了搓耳朵。
挂在他耳朵上的青色小龙任凭，一语不发。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五个问题的答案
如何让时间停止？"
"如何进行时间旅行？"
"如何逃离时间？"
"怎样才能感受时间？"
"怎样释放时间？"
"——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
晚饭时，萧笑瞅著郑清桌上那张羊皮纸上的问题，很感兴趣的扶了扶眼镜，喃喃道："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些问题。"
"真的吗！"
郑清勺子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掛在勺子上的一坨土豆泥立刻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缓缓向下滑落，但他却一点儿没在意，而是迫不及待的解释道："——这是下午维度派概论的课结束前，教授罗列在黑板上的五个问题，当作我们的课后作业，下节课上课时他要提问……"
说罢，一脸期待的看著矮个子男巫，期待这位大博士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研究生的课后作业这么隨心所欲吗？"
正在一旁给嘴里塞咸肉三明治的胖巫师闻言，满脸羡慕的抬起头，声音有些含糊："我感觉只需要两个字就能回答你罗列的所有问题……"
"哪两个字？"郑清大为惊讶的看向辛，手中的勺子依旧悬在半空中。
"魔法。"
胖巫师用叉子戳起一个白水煮的西蓝花，轻飘飘的丟出了这两个字："魔法可以让时间停止，魔法可以进行时间旅行，魔法可以逃离时间，魔法可以让你感受时间，魔法还能释放时间……对不对？"
啪嗒。
郑清勺子里的土豆泥终於不堪重负，重新跌回了盘子里。
"唔……听上去有点道理誒。"
他没有自己的土豆泥，只是重新看向萧笑，对胖巫师的答案若有所思："古典魔法理论里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魔力不怕过度浪费，因为魔力永远都能找到另一个维度继续被使用，哪怕它已经跌进二维世界，只要魔力还能流转，还会生效，它们终将被这个维度的生命使用——这句话里的主体换成"时间"也非常恰当。"
萧大博士微微抬起下巴，视线从镜框下方看向两位舍友。
"胖子那个答案就像说"因为活著所以没死"这句废话一样。"
他丝毫没有吝惜自己的鄙夷，停了停，才重新开口："不过经你们这么一打岔，我倒是想起这几个问题的答案了……"亲吻可以让时间停止""阅读可以让时间旅行""音乐能让人逃离时间""写作可以让人感受时间""呼吸可以释放时间"……这是著名的旅法师马特·海格在他的某个作品里留下的话，我记得这位法师最擅长通过某些精妙的魔法技巧，延续某些美妙的时刻……但我觉得，你那位维度学概论的老师想要的应该不是这个答案。因为这个答案太哲学了，而且跟维度派理论没有什么关係。"
郑清赞同的点了点头。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几分钟前的苦恼，因为眼下他的羊皮纸上最少可以写两个不同的答案去交作业。
他用勺子重新挖起一坨土豆泥，塞进嘴
里。
"有没有可能跟维度展开有关？"
他想到了下节课的内容，以及今天课堂上的那幅画，简单向同伴们描述了一下："……总之，按书里的说法，"符號可以在空间维度上展开，声音却只能在时间维度上展开"。譬如一个链金战偶，它的二维展开图可以参考"魔法投影"……"
"图纸！"
胖巫师突然插口，给了郑清一个更好的参照物："一具链金人偶的设计图纸可能需要几千斤、甚至几吨羊皮纸，某种意义上，那些图纸就是链金人偶降维后的模样。"
????????????????
萧笑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渣哥儿那几个问题的答案，应该確实跟维度展开有关。"
他首先肯定了郑清的猜测，而后语速很慢的分析道："——相对於空间三维，时间的维度非常高远，正如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初次涉及时间领域的大巫师，想要一蹴而就领悟时间的真諦，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们正常的做法是通过"他山之玉"……就像占卜天赋较低的巫师学习趋势占卜的时候，可以从画罫线图开始。"
"速度！"
郑清脑海划过一道闪电，恍然道："把时间维度从速度的方向展开！我记得有句话——如果速度没有上限，则时间毫无意义——所以，速度可以逃离时间！"
"宾果！"
萧笑打了个沉闷的响指，同时给出了另一个展开方向："天赋不足的巫师想要领悟时间维度，也一样，可以从最简单的部分——记忆——开始做起。意识的维度与时间的维度交错，会诞生一条著名的虚擬维度，这条虚维就是记忆主人所经歷的时间，通过这种方式将时间具现化，为巫师真正涉足真理，在时间长河中摆渡，放下第一块木板。"
"所以"记忆"是哪一个问题的答案？"
胖巫师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左右："记忆可以进行时间旅行？记忆可以感受时间？记忆可以让时间停止？……嘶……我突然觉得这个答案比魔力更恰当一点儿。"
"那是因为记忆是窥伺时间长河的渡船。"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将三个年轻巫师嚇了一跳，郑清歪著头向旁边看去，什么都没看到，倒是萧笑与辛盯著郑清的耳朵，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蛇！"
"——说话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张口结舌。
郑清顿时醒悟开口的是谁——这不怪他，与昨晚相比，今天这条青色小龙似乎又变大了一些，虽然还能通过变形术掛在他的耳朵上，但顏色却比之前深了许多——同时，他也很惊讶这位大佬竟然愿意参与几个年轻人閒聊。
萧笑此时也回过神，探询的看了郑清一眼。
郑清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记忆是构筑意识、或者说灵魂的基本维线，它在维度论里的地位並不比时间低。你们用它来解读时间维度，自然会陷入与用魔力解读相似的困境。"
青色小龙不知想到了什么，此时颇有谈兴："——但你们可以用"记忆"的几条"
子维度"来回答这个问题。比如回忆可以让时间停止，追忆可以进行时间旅行，失忆可以逃离时间，相忆可以感受时间……以及，嘿，损益可以释放时间。"
前几条郑清都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他反覆咀嚼几遍，都没领会其中深意。
"损益是什么忆？"萧笑显然比他更好奇这点。
"损益不是忆，是跨维度的概念。"青色小龙声音又一次变得懒洋洋了："——约束条件下，每个人的时间总量是一定的，只要你懂得利用别人的时间，那么就可以释放你自己的时间。这个过程就是"损益"。"
所以，它只是在吐槽自己在"损益"大家的时间？
郑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对这条小气的傢伙有了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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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汤姆逊模型
有关时间与维度的讨论，意外让郑清摆脱了这段日子略显枯燥的学习与麻烦缠身的困扰，找回了几分真正属于大学生的感觉。
他也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第一大学最终成为了联盟高阶巫师最集中的地方。
这种干净而单纯的感觉，出了校门，恐怕再也找不到了吧。
想到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毕业，年轻的公费生不由有些惋惜，也有几分紧张。
直到周末。
晚上班会前。
几位年轻巫师还会时不时讨论维度与时间的问题，只不过随着讨论地点的变动，讨论人数也有所扩张，除了403宿舍的三位男巫外，张季信与蒋玉也加入了其中。
或许因为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所以蒋玉现在的风格变得有些"激进"——就像今晚班会，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教室第一排，而是非常自然的把萧笑赶走，坐在了郑清身旁。
可怜萧大博士，入学近两年，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舒适区，被迫与一个从大一起就对他横挑眉毛竖挑眼的李萌坐了同桌。
好消息是，他还在倒数几排坐着，只不过与郑清的座位隔了一条过道。
坏消息是，他的旁边没了熟人，变得有些孤立无援。
「没关系吗？」
郑清忽略了博士求助的眼神，看着女巫脸色，很小心的提醒：「博士看不住李萌的……你把他放在李萌旁边，相当于给李萌放了假。」
「她是一个大学生，终究要独自一个人继续上学的。」
蒋玉轻飘飘掠过了这个话题：「六月底我们就要毕业了，总不能毕业以后还天天盯着她……你知道你们刚刚聊维度展开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
她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了回来。
「什么？」
「那个简笔画小人儿。」女巫一手托腮，指间夹着的羽毛笔轻盈的转了个圈儿，羽毛指向了门后那幅简陋的白纸上。
郑清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一张图，一幅画，标准的二维环境，特殊的二维生命。
「……我没有领略过真正的二维世界，想来跟我们世界应该有许多不同。」耳边传来女巫不慌不忙的声音：「但我看着那简笔画小人儿就忍不住想，一个绘制在平面上的符号发出声音，它算不算一个"三维"生命体？」
「二维。」郑清忍不住道。
「不，就是三维。」
女巫扑闪着大眼睛看向他，语气格外认真：「除了长宽以外，它的生命拥有了属于它的特殊"高度"——我指的是它发出声音的长短——按照这个逻辑，它生命的长短，是否取决于它发出声音的长短？那容纳它存在的那张纸，又算几维的？类似的，学校教学楼墙壁上的肖像、门神、等等，它们到底是二维生命还是三维生命？」
「三维？不，等等，还是二维……好像也不对。」郑清立刻被这个新观点吸引了注意力，想要分析，却发现无所适从。
「等等……按照你这个思路，我们巫师算几维的？」辛胖子颇感好奇的看向女巫。
「不知道。」
蒋玉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拿出来跟你们讨论……你们觉得，那个简笔画小人儿知道它的属性吗？」
「连脑子都看不到在什么地方的家伙，怎么可能理解这么高深的魔法理论。」即便张季信也不看好女巫的想法。
四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过道另一侧的萧大博士。
博士显然还没从被迫离开自己位置的不愉快中缓过劲儿，脑袋一撇，假装没有看到
几位同伴的目光。
但很快，他自己就忍不住，回过头加入新的讨论中：「——巫师所拥有的维度至今仍旧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有人认为是9+1维，有人认为是13维，还有人认为是10+1、或者9+2维，等等，这些都基于巫师所处状态不同……按照接受度最广泛的汤姆逊模型，门后那个简笔画小人，确实不属于标准的二维或者三维生命体，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2+1"维的生命，二维是它的基本属性，多出来的那一维则是它的声音维度。而我们平常所接受的三维世界或者三维生命，只是魔法理论里的特殊概念，现实中几乎不存在这样的个体。」
这确实是个取巧的办法。
「听上去有点像"理性人"的概念。」郑清若有所思。
「什么理性人？」
「白丁的经济学概念，」男生简单解释道：「一般情况下，自然人拥有的变量太多，不方便归纳研究，所以白丁们通过减少自然人身上的变量，抽象出一个只拥有基本特征的个体，来进行理论构建……用魔法的语言来总结，就是"万物皆可收敛"。」
最后六个字，让这个角落里安静了几秒。
还是辛胖子再度打破沉默。
「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汤姆逊模型"，」他眨巴着小眼睛，费力的思索着：「我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
「上学期的"魔法宇宙学"讲过这个概念，」萧大博士语气幽幽，吐槽道：「虽然是选修课，虽然你一直抄我的课后作业，但终归是拿过学分的，你不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吧！」
「我当然有印象！就是，就是……」胖巫师涨红了脸。
「简言之，就是三维空间与四维空间不是"嵌套"关系，而是"共存"状态。就像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既然二维与三维可以共存于一个世界，那么没道理四维或者更高维度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只不过受认知限制，我们察觉不到其他维度。」
蒋玉出声替胖巫师解答了这个问题，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后，她极少见的吐了吐舌头，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就预习了这么多……老师还没讲到那里。」
郑清悄悄松了一口气。
差点露怯。
这个学期他跟蒋玉一起选修了魔法宇宙学，所以萧笑吐槽的时候，他也在努力回忆自己学过的内容，只不过一无所获。刚刚听到蒋玉开口，他好悬没去翻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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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第十二周结束
“……前几天，魔法史的司马老师向我抱怨，说班上有人在魔法史的课堂上写别的科目的作业，让她有种事业上的挫败感……”
讲台上，老姚正在进行一周一度的总结，说到这里的时候，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意味不明的笑声，同时很多揶揄的目光悄悄看向萧笑所在的位置。
倒不是说萧大博士有勇气在魔法史课堂上写别的科目的作业。
单纯只是因为他与司关系，让群体情绪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共鸣。老姚显然也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同样乐呵呵的看了博士一眼。
停了停，才重新开口。
“——我知道，对很多人来说，魔法史的课程难度不大，闭着眼都能考个高分。而炼金术或者魔文的难度太大，让你们感觉时间总是不够用。但这不是你们在魔法史课堂上写别科作业的理由！我读书那会儿……”
郑清下意识竖起耳朵，多看了老姚一眼。
显然对这位身份特殊的传奇存在曾经‘读书’感到一丝惊诧。但旋即醒悟，老姚读书指不定是几百年、几千年前，按这种时间跨度来看，这事儿倒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陷入回忆的教授显然没有在意教室某个角落某人在心底的吐槽，指尖揉搓着烟斗，语气带了几分缅怀：
“——我读书那会儿，学校里还不是像现在这样，按学生特质与喜好来划分学院，而是按照专业。当时也没有什么阿尔法、九有、亚特拉斯，统一都是炼金学院、魔咒学院、魔药学院、魔文学院、占卜学院、符箓学院，等等。然后魔咒学院里又有变形系、诅咒系、塑能系之类更细分的专业。
现在学校里这些学生，阿尔法看不起九有，九有看不起亚特拉斯，亚特拉斯看不起星空，星空看不起阿尔法……这种鄙视链我们当年就有了。只不过当时在学校里，我们是学炼金的看不起学魔咒的，魔咒学院里变形系看不起塑能系，塑能系看不起诅咒系，诅咒系看不起召唤系，召唤系看不起遁术系——当时我们大家都称呼遁术系是‘逃跑系’——学遁术的没有谁可以让他们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他们本系的教授。”
笑声再次四起。
大家都觉得分外有趣。
老姚也配合的呵了两声，然后停了下来，等教室重新安静后，才意味深长的敲了敲面前的讲桌：“——我在这里说这些，并不是让你们觉得有趣。恰恰相反，这个鄙视链非常不好，相当不好……曾经给巫师们带来巨大损失。”
他垂下眼皮，似乎想起了什么，久久没有开口。
年轻巫师们也很有眼力见儿，纷纷屏息凝神，正襟危坐，默默等待教授后面的话。
“……因为这些鄙视链，所以当时的年轻巫师偏科非常严重。很多人直到毕业都没学会最基础的遁术——不要说移形换位这种涉及高深空间概念的魔法了，就算水遁、土遁之类非常古老、非常传统的技巧，他们都没掌握。后果呢？遇到危险，这类人死的最快！
别觉得有趣，其他科目教育的缺失后果也都很严重——比如有人不会看星图，在普通的林子里都能迷路一个月；有人魔文发音不准确，明明是给多瑙人问好，结果对方以为他要决斗；还有人自始至终调制不出最基础的解毒剂，手头有足够的草药，却被一条竹叶青咬死。
你们现在听起来是不是觉得很滑稽？当时很多大巫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有了后来撤专业院系，办综合院校的结果。
今天我在这里讲这么多，就是提醒你们，不要忽略任何一门学校给你们开设的必修课。尤其那些让你们从大一学到大二——很多人甚至从小学到大的科目——没错，我说的就是魔法史！这门课的重要性，你们以后就真正理解了。
用占卜学上的话来分析，就是‘未来是现在所做的一切所能够得到的回报’，而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是最好的利润放大器。魔法史就是研究时间与现实之间关系的。现在你放弃的每一点投入，都会让你在未来追悔莫及，悔恨当初为什么不多投一点——知道吗？踏空的感觉，比亏钱的感觉更让人难受！”
郑清非常怀疑老姚是买理财蚀了本，所以才有最后那几句痛心疾首的话。只不过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传奇巫师会买什么金融产品。
人寿保险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老姚突然说出口的一个词，让郑清瞬间竖起了耳朵：
“——另外还有一件事，关于周五学校外面水族举行的‘泉客来’，圩市上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学校有些不太好的传闻，我在这里做个简短的声明。”
自从他把鱼人老祭司赖以活命的家伙什打烂后，这两天，郑清一直有点惴惴不安，不止一次悄悄盘点过自己的家底。
因为按正常逻辑，泉客来的鱼人委托它们在临钟湖的同族们向自己讨要赔偿，再正当不过了。甚至因为涉及‘神灵陨落’‘扰乱公共秩序’‘伤害民族感情’，即便丹哈格给他发来传票，郑清都不会感到奇怪。
但奇怪的是，鱼人方面一直很安静。
甚至今天下午来教学楼的路上，路过临钟湖，正在岸边晒太阳的伊势尼还友好的冲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讲台上，老姚一本正经的念着学校的公文，只将事故归咎于一场意外的小骚乱，丝毫没有提及鱼人们的损失以及现场当事人的身份。自然更不可能提到郑清最关心的赔偿问题。
就在教学楼里的年轻巫师忧心忡忡之际。
猫果树下。
黑宝石猫与白玉猫也恰巧聊到了这件事——鉴于鱼人们糟糕的风评，尤其它们喜欢在湖面抢夺新生财务的举动，郑清有理由怀疑它们在憋个大坏。
女巫深以为然，建议男生先期准备应诉材料，以及钟山的律师非常可靠，云云。
一旁眯着眼打盹儿却一直竖着一只耳朵的大狐狸听到两人的分析，顿时嗤笑起来。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候选人之一
“鱼人只是弱，不是蠢。”
大狐狸不再装睡，抬头看向两只小猫，声音清脆悦耳：“——愚蠢的种族活不到这个年代，更不可能在第一大学维持这么大一个保留地。况且那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占卜师。很显然，它看到了你的潜力，所以选择了沉默。与眼前可以计算的赔偿金相比，你对它们无形的亏欠，显然更有价值。”
黑宝石猫闻言，顿时踌躇起来。
“那我要不要主动把钱塞给它们？”它可不想给未来的自己留下什么麻烦。世界上很多大麻烦最初都是由这种不起眼的小尾巴勾出来的。
“没那个必要。”
四条蓬松的大尾巴在半空中微微一摆，表达着尾巴主人的态度：“它们不开口，你给多少钱都无济于事。毕竟你毁掉的是它们的祭灵，可以有价，也可以无价。你不主动赔偿，以后或许还有装傻的余地，你主动弥补它们，按照鱼人的劣性，指不定日后怎么纠缠你呢。”
白玉猫点头如捣蒜，对大狐狸的说辞异常认同。
黑宝石猫斜乜了她一眼。
“——我刚刚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独立的？”它冷不丁开口问道，话题跳跃之大，让大狐狸与白玉猫都楞在了原地。
“什么？”白玉猫眨眨眼，一脸懵逼。
黑宝石猫抬起爪子，比划了一下猫果树与教学楼之间的距离，提醒道：“就是你本体醒着的时候，你也有自由活动的能力，对于我们这种分身来说，这不就是独立吗？你是什么时候达到这种程度的？”
大狐狸撇撇嘴，脑袋重新搭在爪子上开始假寐。
白玉猫脸上则露出一丝恍然。
“比你晚几天。”她轻描淡写着，似乎全然不当回事。
黑宝石猫面露惆怅。
有的时候，它真的非常叹服蒋玉的魔法天赋。相较于他近乎作弊才能达到的境界，蒋玉却在短短几天内将白玉猫炼化到这种地步，着实令人赞叹。
“真厉害。”他的猫爪费力的笔画出一个大拇指。
嘁！
耳边依稀听到大狐狸不屑的声音，依稀还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但当他循声望去，却见她枕着蓬松的大尾巴毯子，脑袋搭在爪子上，一副熟睡模样。
假的不能再假了！
“没，我其实没有那么厉害。”白玉猫害羞的向后缩了缩身子，连连摇头：“……单纯是我用的的玉石很有灵性罢了。”
郑清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他可不觉得白玉猫提到的‘很有灵性’是简单的‘灵玉’，考虑到她平素低调‘谦虚’的作风，他有理由怀疑，当初她整天在手里摩挲的那块白玉在变成猫之前，就已经超过了通灵宝玉的程度——近乎化形，也未尝不可能。
果然。
有钱才是最大的魔法天赋。
呼！
一阵微风拂过树梢，轻轻掠过猫果树下的一狐两猫。
大狐狸瞬间就从装睡中醒来，抬起头，警惕的看向夜空，察觉没有异常，才慢慢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黑宝石猫。
“那小子给你传讯了？”
看到黑宝石猫呆呆木木的模样，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刚刚那微妙的魔力波动是什么缘故了，轻轻一甩尾巴：“班会结束了？”
黑宝石猫很快回过神，惊讶的看了教学楼一眼。
“没，”它摇摇头，语气带了一丝古怪：“但出了点岔子……班会开到一半，助教团来人，把他带走了。然后他传讯，让我今晚早点回去。”
“老姚在吗？”大狐狸警觉的竖起耳朵。
“来了个投影……答应的倒挺痛快，好像知道助教团找他是因为什么事。”
“那就没关系了。”
大狐狸的耳朵啪嗒一下耷拉了下来，脑袋也懒洋洋的重新搭在爪子上：“——万一出意外，我找人直接去砸他的办公室！”
这是一点儿都不盼着自己好呐！
黑宝石猫腹诽着，终究不敢当面炸刺。
……
……
把郑清从班会上带走的是张羽。
助教团代理团长。
虽然郑清非常确信这位担任自己护卫的年轻巫师不可能有什么坏心思，但当他跟在张羽身后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心底仍旧不可控的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上次他就是这么跟在托马斯走的。
想到托马斯，他原本有些浮躁的情绪陡然沉静了下去。
而魔法的奇妙也恰在此处——就在他脑海闪过托马斯这个名字的同时，走在前面的张羽也回过头，提到了这个名字。
“之前托马斯，”提到这个名字时，张羽的声音很明显的顿了一下，然后很自然的继续开口，仿佛那三个字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叛逃后，我们梳理了他的工作日志。其中大部分都跟你没有关系，唯有一件事……他是不是让你签署过一个申请表？”
“申请表？”郑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毕竟这个学期他签署的这种表那种表实在是太多了。
“唔，就是有关边缘学院特殊项目的报名表。”助教团的团长谨慎的左右看了看，撑起一道屏蔽结界后，才给了郑清一个稍微具体的内容。
男生恍然大悟。
“哦，对！”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签署那份报名表的时候，托马斯还从自己胳膊上剜走一小块血肉，现在想来，他很怀疑那块血肉是不是被托马斯昧掉了。
“是出什么岔子了吗？他把我那块肉调换了？”一直以来的倒霉经历，让郑清喜欢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考虑。
张羽带着他转进环湖长廊，稍稍加快脚步，闻言，摇了摇头。
“没有调换……至于岔子，”
他语气有些犹豫，但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最终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托马斯当初让你签署的申请表，是那个特殊项目的最终执行人遴选申请表……原本因为年纪以及阶位，你并不在学校考虑范围内。但他却不知用什么手段，把你名字加了进去。现在遴选结果出来了，你成为了七个候选人之一……项目组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相信这次的遴选结果，所以让我带你过去，再做一次复核。”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共鸣室
“直接把我名字划掉不行吗？”
这是郑清听到张羽解释后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他现在又要准备毕业考核，又要小心那些鬼鬼祟祟的乌鸦们，自然对这种麻烦敬谢不敏。
“不能。”
张羽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忽然拽着郑清转进一个亭子——因为太过突然，郑清甚至没有看到亭子编号——同时，他语速稍快的解释道：“能进入候选的每一个巫师，都非常珍贵。即便不能成为最终执行人，也会保留候补身份……除此之外，出于某些方面的考量，学院也是非常支持你参加这次复核的。”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非常委婉。
毕竟助教团的代理团长，多少也算第一大学中层核心了，必然不会像希尔达那样说话做事可以稍微肆无忌惮。
郑清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天真书生。
他只是稍稍深入思索了一下，就立刻领悟了团长大人的未竟之意——边缘学院是整个联盟都非常在意的全新势力，而这个特殊的项目又对边缘学院非常重要，毫无疑问，成为这个项目的最终执行人，必然会对这所新学院拥有‘特殊的影响力’。
在第一大学内部权力分配结构微妙的情况下，任何第三方的加入，都会严重影响牌局上的平衡。郑清甚至怀疑，今天这趟行程，就是老姚亲自安排的。
没见张羽要带自己走的时候，祂答应的那么痛快吗？
除此之外，他隐隐觉得，这个项目恰巧在自己行将毕业的时候推出了，是不是有点‘钦定’的感觉——这倒不是他自恋、自以为是、或者自命不凡，相反，考虑到先生的身份与自己的特殊性，他的这个猜测反而非常谨慎了。
“那我到时候应该怎么做呢？”郑清开始对这个项目有些上心了。
“听从安排就好，我没有更多可以告诉你的了。”张羽声音低了一些，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丝毫放缓：“——你应该知道，不仅仅学校，联盟内也有很多人在着边缘学院的这个项目，所以那边对相关消息的保密级别非常高，很多非常简单的工作都要签署契约……”
这个解释郑清倒是可以理解。
从学期初，贝塔镇邮报上开始出现语焉不详的‘边缘学院秘密武器计划’报道，到苏施君私下里向他抱怨过的月下议会老家伙们的唠叨，再到他做小手任务时辛胖子若有若无的旁敲侧击——可以说，即便在郑清这个项目非常边缘、三四层之外的‘小承包商’周围，对边缘学院那个项目好奇的人就不在少数。
遑论项目核心的那些人与事了。
只是想想，就让人心累。
就在年轻的助教同学心底感慨之际，他眼角余光蓦然瞄见两人侧后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四个沉默随行的身影，都穿着黑袍，面孔淹没在宽大兜帽的阴影下，在这条狭窄幽深的长廊间，显得有些瘆人。
他下意识拽了拽被张羽抓着的手腕。
助教团的代理团长简单回头看了一眼，立刻醒悟男生的担忧：“——不用担心，跟我一样，都是你的护卫。只不过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特殊，附近安全魔法很多，所以他们不得不显露出身形。”
说话间，两人已经冲出了走廊。
来到一座低矮的牌楼前。
这是座非典型的一间两柱石头牌楼，有明楼却无牌匾，斗拱飞檐，琉璃碧瓦，柱子前蹲在两只按球石狮子，见有人来，两只狮子齐齐扭头，睁着铜铃大眼，死死盯着来客，直到张羽递了牌子过去，它们才收回那幅警惕模样。
即便如此，郑清还是感觉它们多打量了自己耳朵几眼。
想来是那条青色小龙让它们感到一丝不安。其他四人则停在牌楼外，甚至没有出长廊，目送两人跨过那缓缓升起的白色雾气。
白雾是从狮子嘴里吐出来的，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将两根柱子彻底淹没。
“抓紧我的胳膊。”
张羽吩咐道。
郑清再次有种强烈的既视感。只不过这一次，跟着‘引路人’走进一片陌生区域后，虽然眼前白茫茫一片，但他却没有大喊大叫。
而是安静的拎起了自己的符枪。
“这里不需要那种东西，小子。”
一个毛毛躁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白色的雾气也随之迅速退却，露出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非常后现代的金属墙壁，看不见光源在什么地方，却显得格外明亮，与绝大部分巫师建筑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郑清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戴着宽大眼镜的光头男巫，身形瘦削，尖润光滑的脑门仿佛一颗剥了壳的卤蛋——没错，他还是一个黑巫师，字面意义上的黑皮肤的巫师。
“把枪收起来，里面的护卫可不管你是不是学生，没有获得允许随意掏出法书或者其他武器的，很容易被它们袭击。”
‘黑’巫师再次警告了年轻的助教同学，然后抓住张羽伸出的手，握着晃了晃：“辛苦，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稍等片刻。”
张羽微微点头，安静的停在了一条黄线之外。
郑清这才注意到那位‘黑巫师’说话时一直站在黄线范围之内。
他看了自家团长一眼，没有收到任何提示，于是乖巧的收起符枪，默默跨过了那条黄线。仿佛迎面穿过一层厚厚的果冻——只有非常强大的守护结界才有这种效果，普通结界只会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甚至毫无感觉。
“知道进百草园的规矩吗？”‘黑’巫师带着郑清沿着金属走廊向深处走去，拐弯时，冷不丁问了他一个问题。
郑清愣了一秒：“——要听……”
“对，就是那三句话，第一，要听老师吩咐；第二，不要乱动；第三，要听老师的吩咐不要乱动！很高兴学校还保留这项优良传统。”
‘黑’巫师略显粗暴的打断男生的复述，语速与他的脚步一样飞快：“今天的复核会在黄区内进行，也就是你看到黄线圈定的范围内。没有获得许可，绝对不要跨区域活动。没有人问你话之前不要开口。还有问题吗？”
“唔……”郑清犹豫着，感觉没什么问题：“您怎么称呼？”
蒋玉说过，如果不知道怎么跟陌生巫师打交道，那么从名字聊起是最好的开始方式。只不过这种世家巫师的沟通技巧在这位学者型巫师面前似乎失效了。
听到男生的问题后，‘黑’巫师的脚步终于缓了缓，他歪着头，看了郑清一眼，厚厚的眼镜片后满是惊诧，半晌，才摇了摇头：“亚历克斯，你可以这么称呼我……虽然我不觉得咱们之间有需要用名字交流的时候。”
然后他停在了一座小门前面。
门上挂着一个铭牌，牌子上用阴文刻着‘共鸣室’三个字。
第一千零三十章 匹配度
共鸣有两个含义。
其一，频率相同而发声的现象。
其二，由别人的某种情绪、情感而引起相同的情绪、情感。
只看这个铭牌，郑清实在想象不到门后面的屋子里会是怎样一副模样——是一排挂在架子上的青铜编钟，等他敲击，看看他跟哪个钟声更和谐？还是门后站着一尊炼金人偶，旁边这位亚历克斯会观察他与那个人偶见面后会不会慢慢变得一模一样？亦或者，门后直接是一片翻滚奔腾的海浪，他需要坐在一块黑黢黢的礁石上，依靠‘共鸣’让那片海浪平静下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
光头黑肤的巫师已经抓住门把手，核验过身份了。
但临开门前，他最终还是转头看了郑清一眼。
“虽然共鸣室不禁止巫师携带任何物品进入，但我需要提醒你，宠物或者魔法物品的存在会干扰共鸣度——或者，我们称之为‘匹配度’的测试。”
亚历克斯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那条小青蛇，有些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活物：“……事实上，测试的时候，巫师的状态越‘纯净’，越容易达成共鸣。我比较建议你去除身上所有外在的、不必要的东西。”
郑清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挂在腰带上的灰布袋。
“什么叫…外在的、不必要的东西？”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就是衣服、鞋袜、配饰。”
黑肤巫师语气淡淡——郑清原以为交出灰布袋与青色小龙就已经是极限了——但亚历克斯的回答显然比他想象的更激进：“……如果我是你，我还会把身上的毛发褪光，因为毛发会与空气间游离的魔力发生反应，影响共鸣度测试。”
衣服？
除了变成猫，郑清还没在陌生巫师面前脱过衣服呢！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他拒绝了这个光头佬儿的建议，同时恍然，为什么这家伙脑袋会变得如此光溜溜。
“不了，谢谢，”他非常客气的摇了摇头，毕竟他对托马斯给自己的推荐的这个项目着实没有多少信心，也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耗费多少心力：“……就简单测试一下就行。”
他现在烦心事很多。
不想再增加一个新的了。
“你确定？”黑皮肤的巫师显然对男生的回答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重新确认。
“确定。”这一次，郑清的回答更快，也更坚定。
“好吧，”亚历克斯耸了耸肩，像萧笑那样推了推眼镜，厚厚的嘴唇向下微微一撇，露出极其可惜的表情：“……如果你坚持的话。”
他推开了门。
与郑清想象的不同，门后并没有编钟、炼金人偶、或者咆哮的大海。门后就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黑屋，四四方方，墙壁、天花板与地板覆盖着一层黑色的、似乎是什么皮质的材料，踩上去软软的、摸着还带着一丝温润。
屋子中央有一个正方体的台子，仿佛这间屋子等比例缩小的模样。
“坐上去吧。”
亚历克斯指了指那个正方体台子，言简意赅。
郑清这才知道那是一把椅子。
“直接坐上去吗？”
他绕着这个台椅一圈，有些不确定的抬头，这才发现亚历克斯似乎正打算离开这间屋子：“稍等一下，抱歉，我的意思是，我该怎么坐？面朝哪个方向？”
黑皮肤的巫师已经握住了门把手。
闻言，回头看了男生一眼：“随便坐，没有任何要求，看你心情，如果不嫌硌得慌，躺在上面都没关系……我们会在另一个地方观察这场测试。”
“测试流程是什么？”
“你坐上去就清楚了。”
砰！
共鸣室的门随着黑肤巫师的离开，重重的关闭。
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耳朵上的小青蛇没有丁点儿动静，郑清强忍住翻出法书，丢几颗‘嘒彼小星’的冲动，在黑暗中摸索着，扶着那正方体台子坐了下去。
坐的规规矩矩。
只不过出于某种习惯性的考虑，他将门所在的位置当成了‘后’，面朝与门相对的方向而坐，双手扶着膝盖，挺直腰板，努力摒除脑海中的杂念。
嗡！
屋子里的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钟。
一个浑然天成的光圈蓦然出现在了郑清面前，距离他几尺，漂浮在半空中。郑清没有看到任何魔法痕迹，或者灯火虫之类的东西，这个光圈仿佛凭空出现。
他忍不住伸手，想去碰它一下。
但还没等他把胳膊抬起，那个光圈就剧烈的扭曲起来——犹如一条受惊的衔尾蛇，每一根骨节都失控了。
他顿时定在原地，那光圈的扭曲程度则稍稍轻微了一些，但与最初的浑圆仍旧无法相提比论。或者说，此刻漂浮在他面前的这个封闭线圈，已经完全没有了‘圆’的模样，而是由一条不规则曲线呈波浪状变化。
共鸣室。
郑清脑海再次闪过这间屋子的名字。
心底突然多了几分猜测——如果以最初那个圆圈为基准来判断共鸣程度，那么眼下这个波浪状不规则线圈应该就属于共鸣度很差，而越接近正圆，共鸣度应该就越高。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抬手便把耳朵上的青色小龙摘了下来。
按照亚历克斯之前的说辞，这类外物会对共鸣测试造成严重干扰。果然，随着他把小蛇丢到屋子角落，他面前的光线圈扭曲程度顿时降了几个级别，波浪起伏的间隔也更宽了。
郑清轻吸一口气，低眉垂目，开始收敛心神、调整呼吸，光圈则随着他精神不断集中而愈发平缓，向着椭圆的形态靠拢，只不过到了某个阶段后，即便郑清维持入定状态，光圈也不再发生任何变化。
他轻轻呼出胸中杂气。摘下挂在腰带上的灰布袋，放在一边。
光圈的扭曲程度又降了一点。
然后是手腕上的哈哈珠子、毛龙手绳、玉佩、鞋子、袜子、腰带、外袍——几分钟前还信誓旦旦绝不服的郑清，很快身上就只剩下里面的单衣了——这种有着积极正反馈的互动没玩过游戏的人很难理解。
直到最后，面前的光圈已经近乎变成了它最初的模样，郑清仍旧有些不满意，他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面前的圆还不够完美，还有进一步收敛的可能性。他静静的坐在石台上，默默盯着那个光圈，继续缓慢收敛着心神。
这种状态维持了一段时间。
可能只有几秒。
也可能是几分钟。
就在郑清集中精神，试图让它向更完美的形状逼近时。
很突然的。
光圈消失了。
紧接着，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响起——
“测试结果：共鸣度百分之六十。”
“匹配结果：合格！”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百分之六十
“百分之六十？”
“怎么才百分之六十？”
“你们这里共鸣度最高是多少？百分之七十？八十？不要告诉我是百分之百！我的那个圆那么圆，怎么可能才百分之六十？你这个检测会不会出问题了？”
郑清跟在黑肤巫师的身后，一路嘀嘀咕咕的小声质疑着。
想不想参加这个测试是一回事。
得没得高分是另外一回事。
前者只是态度问题，后者则上升到了能力层面——你可以说我态度不好，但你绝对不能说我能力不足！
尤其对郑清，进入大学后还没拿过这种‘踩线分数’，恰巧他又临近毕业，所以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因此，当亚历克斯拿出一沓表格让他签字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抗拒的，动作是迟缓的。
黑肤巫师摩挲着他光溜溜的脑袋，一脸无奈。
之前可没听说这个孩子这么敏感呐，他突然有些怀疑项目组把这么年轻的巫师纳入‘候选人’名单是不是有失妥当。
“百分之六十是个很合适的数值。”
亚历克斯不得不仔细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关窍：“——这次之所以让你再复试一遍，一方面，固然有托马斯的缘故，毕竟你的名字是他加进去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前次你的共鸣度检测结果同样是百分之六十……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结果。
在我们这个项目里，匹配度并不是越高越好——太高的匹配度容易失控，或者遭遇我们称之为‘道化’的风险；匹配度太低无法与实验体产生共鸣——理论上，百分之六十至百分之八十位于最可靠的置信区间内，你的数值恰巧踩在了这个区间的门槛上，而且是两次。”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男生一眼。
郑清心底恍然。
难怪亚历克斯表现的这么纠结。
“所以，你们是担心之前用血肉测试的共鸣度可能出现误差？”他推测出了自己被召来的最大的那个可能性。
光头巫师不置可否的晃了一下脑袋，郑清竟一时分不清他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解除部分心结的他一边飞快的在各种表格上签字，一边略感好奇的追问道：“——你们是怎么用一块血肉测试共鸣度的？共鸣度到底是什么？我琢磨着，一块血肉肯定是最‘赤条条’的了吧，没穿衣服，也不会胡思乱想，它的共鸣度应该比我高啊？”
“项目机密。”
黑肤巫师一把夺过郑清签完字的表格，拒绝了进一步解释，却又仔细叮嘱道：“按照你的匹配结果，肯定可以通过项目组的筛选。如果不出意外，下周我们会进行适格者考验，这段时间要保持心情愉悦、健康饮食，不要服用处方魔药、不要进行激烈对抗、不要外出或者远行……调整好日程安排，唔，你还是学生对吧？那你的日程应该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
“我现在每周周一到周六，每天都要上五节大课，其中一半课程都需要通过时间转换完成，所以，我的日程安排非常紧张。”男生委婉的提醒对方：“——而且马上就是期末，我要准备毕业论文答辩……你们那个什么格考验，具体什么内容？是在什么时候进行呢？”
亚历克斯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我记得你今年才二年级？”
“对。”
“二年级就要毕业了吗！”
黑肤巫师又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满脸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厉害……我在学校那几年，就没听过有人能二年级就毕业！”
“情况不太一样。”男生含糊道。
“适格者考验的内容，是项目机密。”亚历克斯语气终于认真了一些：“具体时间，也是项目机密。不过你不需要担心受伤或者时间安排……如果项目组确定要把你纳入候选人名单，那么相应的安全与时间转换都是有保证的。”
……
……
“是记忆。”
在回宿舍的路上，一个细微的声音突然在郑清耳边响起。
“什么？”男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朵——然后他才意识到说话的是挂在耳朵上的那条青色小龙——只不过一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它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什么？”走在前面的张羽回过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青色小龙沉默无语。
郑清也知道刚刚自己的反应有些突兀，干笑一声：“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门作业没写完。”
“那你抓紧时间，不要熬夜太久。”
助教团的团长拍了拍男生肩膀，然后环顾左右，一行人已经来到九有学府深处，夜色已深，不远处黢黑中的星星点点就是宿舍山上传来的光线，他收回视线：“——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晚班有另一队护卫接手，当然，有什么情况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联络。”
“谢谢团长！”男生乖巧的答应着，浅浅的鞠了一躬。
张羽没有客气，扯了扯兜帽，一转身，嗖的一下，便消失在了男生视线中。随行左右的另外四名护卫也几乎同一时间消失。
郑清悄悄松了一口气，拽了拽青色小龙的尾巴。
“刚刚是你说话吧？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礼貌吗？”耳边传来某龙略显气急败坏的声音，同时‘噼啪’一声脆响，尾巴尖爆出的几个电火花把男巫失礼的指尖炸的生疼。
“嘶……抱歉！”郑清吸了一口凉气，连连甩手：“我就是刚才没听太清……你好像说了个‘十几亿’还是什么词，对吧？”
“是‘记忆’！”
“哦，哦，记忆……这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问共鸣度怎么测试的吗？是通过记忆。”
“记忆？我不太明白……”
“就你这个水平，不明白很正常。”青色小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却仍忍不住卖弄道：“你觉得你刚刚那个检测用了多久？”
郑清摸出怀表，扫了一眼。
“大概半小时？”他在心底计算了一下时间。
“错！”
青色小龙洋洋得意的否定道：“这种错觉就是记忆的威力……实际上，那间屋子里的时间流速与外面不一样的，我一进去就发现了！你的测试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记忆压制了意识的灵敏度
郑清对时间很不敏感。
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真的很忙，经常会忽略时间的流逝；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真的‘死’过，所以对时间最有威慑力的后果满不在乎；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经常变成猫四处晃悠，很容易混淆猫与人之间的时差；最后，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应该归咎于时间转换器，长期游荡在时间线上的巫师会对时间脱敏，这是经过联盟内部权威认证过的。
所以，当他听说自己在那间屋子里呆了三个小时，只是愣了愣，就很自然的把这点儿时差丢到脑后去了。
“所以呢？”
男生背着手，慢悠悠的行走在夜色中，一脸纳闷：“我在里面呆了三个小时，感觉像是呆了三分钟……这跟敏感度测试有什么关系？”
青色小龙显然没有料到男生的态度这么平淡，顿了一下，才闷闷不乐重新开口。
“因为记忆压制了意识的灵敏度。”
它斟酌着用词，尽量用男生可以理解的词来解释这句话：“还记得之前我给你说过一句话吗？‘记忆是窥伺时间长河的大门’——或许是为了防止太多天赋出众的巫师、甚至凡人去觊觎、扰乱时间长河的秩序，大自然，或者说那些位于时间长河之上的存在们，衍生出了名为‘忘记’的法则：这道法则通过选择性抹除个体与群体的历史记忆，将储存在每个人脑海中、原本应该连续不断的‘记忆’打断成不连续的虚拟维度，以避免灵感高的个体或群体通过那扇大门过多接触时间的本质。”
这番话像极了郑清高中学过的物理定义。
他在脑海中反复咀嚼了好一阵儿才捋清其中的含义。
青色小龙非常善解人意的停了好一阵儿，直到郑清绕着宿舍山下的草坪转了一大圈，它才慢吞吞重新开口：“——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过多的记忆会给大脑与意识带来沉重的负担，让思维变的迟钝。而释放一部分冗余记忆，会给思维运转提供更多空间，减轻神经网络压力。这是维持意识灵敏度的重要方式。
打两个比方。
譬如两座屋子，你的意识就是房间里乱窜的狗子，宽敞的屋子可以让狗子保持活力，而狭窄的屋子则会让狗子抑郁、生病、甚至。
再比如一台计算机——计算机你知道的，对吧？——机器硬盘如果储存太多信息，会导致信息提取困难、运转速度变慢，严重的还会死机。
有关‘意识灵敏度’的内容，我记得第一大学有个叫威廉·詹姆斯的巫师，写过一本《意识流链接》，从维度论出发解释了‘赤子之心’与‘记忆灵敏度’之间的关系，观点非常有趣，有时间你可以去图书馆找来看看。”
这一段内容，郑清接受程度明显比前一次更快。
只绕着草地转了一小圈，他就开口了。
“你知道边缘学院那个大项目是什么吗？”这个问题与刚刚进行的话题之间差距很大大，显得有些突兀。
啪！
一点儿电花在小青蛇尾巴尖炸起，又打在了郑清脖子上，感觉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
“我只是位格高，又不是真的是那个家伙，怎么可能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它语气带着一丝不满，没好气的答道：“——你搞清楚一点儿，我从破壳到现在，还没过一个星期！魔力更是堪堪摸到了注册巫师的门槛……你怎么敢奢望我知道一群传奇几个月前就开始执行的大项目？”
“你不是知道计算机吗？”
“我还知道干普基本变形法则的五大例外呢！这种事情能一样吗？唔，等等，你这么问……你是知道点儿什么吗？”
郑清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记得书上说过，情感是任何复杂系统的必然结果。”
年轻的助教摩挲着手腕上的哈哈珠子，在脑海中搜刮着自己略显贫瘠的魔法理论词汇，努力拼凑着自己刚刚冒出的灵感：“——普通炼金人偶鱼巫师之间只能进行简单交互，无法衍生出更复杂的情绪，所以它们被称为‘工具人’…而如果提升工具人的认知能力与思维能力，它们也能拥有类似‘情绪’的功能……”
“你到底想说啥？”青色小龙不耐烦的用尾巴尖戳了戳他。
“我一直在想，刚刚的测试，亚历克斯一直在用两个词形容——共鸣度与匹配度。如果单纯测试意识的灵敏度，不一定需要这么麻烦吧……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能够使用特定咒式帮助工具人衍生出意识，那么应该也能用特定咒语取代工具人的意识。”
“听上去有点儿像夺舍？孩子，你不要误入歧途啊！我可不想还没长大，就被迫跟着你一起被联盟追杀……”
郑清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青色小龙的聒噪。
他也觉得边缘学院不至于搞个无限趋近黑魔法的大项目，但考虑到北区巫师最初那极其类似献祭魔法的手段，他对自己的感觉突然没那么自信了。
……
……
“那小子在干嘛？为什么不回宿舍？”
“不知道。”
“你刚刚不是送了他一趟吗？”
“不知道。”张羽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回答。
希尔达略感无语的瞥了自家团长一眼，转而看向似乎打算绕第三圈儿的郑清，顿时感到一丝气愤：“……他知不知道，大晚上在空旷地方乱逛，很容易被黑巫师袭击？知不知道明天就是周一？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这是我们的工作。”
助教团的团长终于没有办法无视耳边的聒噪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再坚持七十一分钟，校工委那边换班的人就来了……这两天我在忙边缘学院那个项目，没有留意，这个周末沉默森林还是跟上周一样安静？”
听到后一个问题，希尔达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
“没有监测到异常死亡现象。”他简单回答后，稍作犹豫，摇了摇头：“但我们不能确定是那些乌鸦开始低调，还是林子里的魔法种族收到我们警告后提高警惕……”
“也有可能是吃饱了。”张羽眼神冷淡，声音很轻的给出了另一种可能：“就像火龙，吃饱肚子，一个冬天都不会离开岩浆湖。”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君主派与共和派
“萌萌，你干嘛呢？”
苏芽抱着波塞咚，探着头，好奇的打量着正趴在大石头上奋笔疾书的李萌，语气带着几分好奇：“——补作业吗？要不要灯火虫？”
虽然入了夏，但六点钟左右的天色已然有些黯淡。
李萌抬起头，揉了揉手腕，看了看头顶灰白色的天空，然后低头又看了看自己在羊皮纸上罗列的密密麻麻的条款，最终摇了摇头。
“不用了，已经写的差不多了。”
她首先拒绝了小伙伴的好意，然后才补充道：“另外，我不是在写作业！今天的作业我早就写完了……不然表姐会让我出来陪你玩吗？”
“不是陪我，是陪她！”
苏芽举起波塞咚的一只爪子，纠正了李萌的错误观点，然后又瞄了一眼大石头上的那张羊皮纸：“——所以，你到底在写些什么？早知道你这么忙，我就跟毛豆四处溜达去了！”
听到有人念叨自己名字。
不远处懒洋洋趴在灌木丛间的灰皮狗子竖起了一只耳朵，确认没有后续内容后，那只耳朵又飞快的耷拉了下去。
当然，它并没有玩忽职守，虽然表现的有些惫懒，但它的脑袋始终面向两个小女巫所在的方向，确保波塞咚的身影一直处于它的视线范围内。
“君主派章程！”
李萌的声音在这个温暖的季节带着几分冷冽。
“君…君主派章程？”
苏芽则费力的咀嚼着刚刚听到的某个怪词儿，语气带着十分的困惑。李萌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了。与之相似，她怀里波塞咚那张毛茸茸的小脸蛋儿也皱成一团，显然听不懂萌姐在说些什么。
“什么是……”
“以苏施君大人为主公的一派，就称之为‘君主派’！”李萌小手一挥，一脸严肃：“我们这个派的规章制度，就是君主派章程！”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哦！
苏芽与波塞咚齐齐用敬仰的眼神看着李萌——果然不愧是第一大学的高材生，说话都这么让人难懂！
“那章程的具体内容呢？”苏芽伸着脖子，试图看清羊皮纸上的小字儿。
只不过她刚刚瞄见第一段里‘……团结在苏施君大人周围……’几个字后，羊皮纸就被李萌眼疾手快的收走了。
“你要先加入我们‘君主派’，签了契约，然后才能看这个章程。”李萌耐心的解释道：“这个属于内部文件，要保密的！”
言之有理。
苏芽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李萌笑眯眯掏出的另一份契约，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
“我也要签吗？”她的语气让人感觉这是一种侮辱。
“抱歉，我知道你对你家小姐是绝无二心的……但规矩就是规矩！”
李萌把羽毛笔塞进小狐女仆手中，又掉了一下书袋：“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支持你家小姐，就是支持君主派！”
“我？我自然是支持小姐的。”
苏芽捏着羽毛笔，很没底气的说着这话，脑海却闪过自己给蒋玉通风报信的画面，最终有点心虚的把羽毛笔还了回去：“——但公馆里有规矩，女仆们签署任何契约，都必须让苏蔓姐看过才行。”
“这么麻烦么？”李萌显然不打算去打扰那位严厉的女仆长，面露失望，然后目光落在波塞咚身上。
“她绝对不行！”
这一次，苏芽的拒绝就麻利多了：“我签字只要蔓姐同意就行，她签字得小姐亲自过目……除了作业本，我想不起来小姐还让她在什么地方留过名字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刚刚拿出‘章程’的李萌连续两份邀请都宣告失败，顿时对她造成巨大的精神打击，她下意识看向周围最后一个活物。
毛豆‘噗’的一声，干脆利落的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清脆的蹄声传入两位小女巫耳朵里。
很快，骑着黑羊的林果出现在大石头旁边，却没有立刻下羊，而是俯着身子，看向李萌，语气带着几分催促：“——到底什么事不能写在信上？快些说……我最近参加了学校的大项目，任务很忙的！”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
半真半假。
真的是，因为担任了杜泽姆博士的助理，他确实加入了学校的某个大项目，前段时间忙的不可开交；假的是，最近项目似乎到了收尾阶段，只剩下一些更核心、更高阶的部分，能分配给他的工作已经少多了。
也就是说，他并不像自己表现的那么忙。
只是基于对李萌惹麻烦的顾虑，林果同学提前给自己预留了一条退路。事实证明，这条退路留的非常必要。
“我新组建了一个‘君主派’，正在招募成员，看你骨骼清奇，免会费收你加入，在这里签个字就行。”李萌热情的推销起了自己的新组织，言简意赅的解释了组织的基本纲领。
林果捏着羽毛笔，犹豫了半秒钟。
“你签了吗？”他谨慎的看向苏芽，多问了一下。
“咳，我跟她不是一个派的……我是‘倒渣派’，你要参加吗？”苏芽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小心掉出裙摆——这套说辞是她刚刚跟李萌商量出来的，两人早就预判了小男巫可能问的话了——至于苏芽这个‘倒渣派’最近正与另一位女巫暗通款曲，那是另外一回事。
“什么是‘倒渣派’？”
“只要有利于扳倒郑渣的事情，她都做，这就是倒渣派！”李萌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催促道：“难道我们还会骗你不成？快些签，不签这个就签那个！”
林果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苏芽他是惹不起的，李萌他更惹不起，遑论站在两个小女巫身后的大女巫了。虽然他年纪还小，却见多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事情。
这种事情，在上面没有掰扯清楚之前，下面人提前站队是最愚蠢的事情——当然，他不会当着两个小女巫的面说她们很蠢，那样只会显得自己蠢。
“我么……大概算个‘共和派’的？”林果同学最终斟酌着，给自己找了一个全新的定位，也找了一个全新的拒绝理由：“——你们谁想加入我的共和派？”
话虽如此，他在心底却对‘共和’这个词嗤之以鼻。
这世上哪有什么共和派。
只不过是‘夹心派’的另一种称呼罢了。
“什么是共和派？”这个超出预期的回答，让两个小女巫都懵了一下。
林果揉了揉坐下黑山羊的大角，干咳一声：“共和么，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不要打啦，也不要闹了……共同维护美好和平的新未来！”
一番话慷慨激昂，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白猫浮绿水
人活着累，所以叫‘人累’，猫在什么地方都能眯一会儿，所以叫‘猫眯’。
这句话是黑宝石猫趴在临钟湖畔假山石上的时候，脑海中突兀飘过的一句话，却不知本体是从哪里听到的。
这话太有道理了。
想到这句话的同时，它对本体莫名升起一丝怜悯。
那个可怜虫，原本每周还有几个小时当猫的悠闲，但自从自己诞生后，他就再也没有变猫的理由了。每天使用黑宝石猫牌‘精力药包’，给了他一个自由，却又剥夺了他另一个自由，只能说这就是一个九有人真正的宿命么。
扑通！
不远处湖边传来低沉的落水声。
像是有人把一块石头丢进临钟湖里。
黑宝石猫眯着眼望去，看到巴掌大的白玉猫正欢快的在湖面刨着爪子，好一副‘白猫浮绿水’的画面。
下一秒。
回过神的黑宝石猫从假山石上跌了下去，连滚带爬到白猫落水之处。
青色大狐狸正好整以暇的蹲在岸边，看着湖中扑腾的白玉猫，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身后招摇，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怎么掉下去了？怎么就掉下去了？”
黑宝石猫声音尖锐到变形，脑海中浮现了一连串宫闱密案，从被沉井的珍妃到被削彘的戚夫人——而他的脑海闪过‘戚夫人’三个字的时候，也同时闪过了它的读音。
欺负人。
太欺负人了！
就在黑宝石猫义愤填膺之际，耳边传来大狐狸略带玩味的声音：“——怎么，你觉得是我把她推下去的？我在你心底就这点儿器量？”
她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睛，原本在微风中摇曳的大尾巴们也纷纷凝滞在了半空中，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恼火，却让黑宝石猫后背一阵发凉。
能让一块石头后背发凉，可见她此刻怨念多冲！
“不…不是，没有。”黑宝石猫结结巴巴否定了自己脑海中的猜测：“我就是，就是有点担心……她一块石头，怎么就掉下去了呢？”
“每块石头都有打水漂的梦。”大狐狸撇撇嘴，收回视线，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看上去兴致不佳。
黑宝石猫乖巧的蹲在她身旁。
此时他仔细打量湖面上扑腾的白玉猫，才意识到她确实是在玩水，而不是落水后的挣扎。偷眼去看大狐狸时，愈发觉得心虚。
“我昨天去接受了一个共鸣度测试，据说跟边缘学院那个项目有关。”黑宝石猫清了清嗓子，试着从另一个维度补偿一下被自己冤枉的大狐狸：“——那个共鸣室里有这么大一块石台，坐在上面，面前就会出现一个光圈，然后共鸣度越低，光圈形状越扭曲，共鸣度越高，光圈越趋近于一个正圆。我最后测试出的共鸣度是百分之六十，据说是个合格的数值。”
他终究还有几分职业道德，没有把应该保密的事项全抖落出来。
大狐狸歪着头，上下打量他一番。
“边缘学院的项目？这种事情……他们没有让你签沉默契约？”她的表情带着一丝狐疑，这很符合一只狐狸的性子。
“自然是签了的，但你知道，有时候沉默契约对我不是那么有效。”黑宝石猫稍稍挺直身子，语气带着几分矜持。
“不，我不知道。”大狐狸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湖中那只小白猫身上，心平气和的猜测：“——我猜她应该知道吧，你是不是记岔了。”
听着这话，黑宝石猫只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为什么废话就那么多呢？
哗啦！
伴随着清亮的水花声，几秒钟之前还在数十米外的湖水里扑腾的白玉猫，已经拖着湿漉漉的身子爬到了岸边。
“夏天在湖里玩一会真舒服！……看你们聊的挺开心？你们在聊什么？”她语气不带一点儿好奇，似乎完全就是顺口问问。
她鼓着嘴，努力让自己呼吸不那么急促。
“聊一些只能写进沉默契约里的事情。”
大狐狸笑吟吟的答道，把两只小猫玩弄于鼓掌间——黑宝石猫觉得脖子有些发痒，回过头，才察觉狐狸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到自己背上了。
“就是聊了一下昨天晚上我参加共鸣度测试的事情。”他硬着头皮，把刚刚给大狐狸的说过的话又简单解释了一遍。
“下午符箓课的时候，你不是说昨晚是‘匹配度’测试吗？”白玉猫歪着头，语气单纯，似乎真在好奇两个词之间的差别。
啪！
黑宝石猫隐约听到背上那条毛茸茸的尾巴间炸起几颗细碎的火花。
……
……
呼！
郑清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从睡梦中惊醒。
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去摸了摸枕头下的噩梦娃娃，梅林在上，它们的脑袋都还在，这意味着自己没有做噩梦，也没有被魇咒。
但是没做噩梦为什么会被惊醒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六点，天色已经微亮了，阳台窗户的左上角已经有一抹金黄透过，在屋子里留下一条狭长的、温暖的光斑，窗户右上角却还看得见淡白色的月亮的残骸。
窗外鸟鸣交错，一如这日月之光。
迪伦的棺材盖子大开着，这意味着吸血狼人先生还没结束晚上的课程。萧笑与辛胖子床上帐子都闭着，区别在于萧笑帐子里只有一个呼噜声，而胖巫师帐子里有两个呼噜声。
还有黑宝石猫，浑身湿漉漉的趴在书桌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仿佛干了一晚上苦力。
等等。
黑宝石猫？
回过神来的年轻助教陡然清醒过来，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两步，蹿到书桌旁，一把抓起黑宝石猫。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语气带着几分不安，正常情况下，这猫没有被强制召唤，很少会主动回家，所以昨晚一定出了什么事！
等不及黑宝石猫开口，男生掐着手诀，收了分身变形术。
黑宝石猫重新变成了宝石。
属于猫的单调却不无聊的记忆像冰水般浇灌进了男生的脑海，让他在这个温暖的早晨打了好几个冷战。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魔法的奇迹（大雾）
“我早就说过，你这样东摇西摆、优柔寡断，迟早要出事。不要找我拿主意，你走的路太险峻，我没有经验，给不了你任何建议。”
萧笑心平气和的评价着，手中捏了一块沾满茶油的绒布，细细擦拭他的竹简法书，对郑清沮丧的表情视而不见，同时还给他提供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顺便跟你说一声，李萌正在组建‘君主派’，辛胖子确认加入了。”
早上‘死过’一次的黑宝石猫现在已经重新活了过来，正无聊的趴在郑清摊开的《基础易学·大学二年级》的课本间，小爪子扑捉着那些在书页间窜来窜去的字符。
只有萧笑提到某个陌生词语的时候，它才饶有兴趣的抬了一下头，竖起耳朵。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君主派？什么君主？谁是君主，李萌吗？”
郑清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感觉自己好像没听太清——巫师大学有人搞‘君主派’？这两个毫不搭界的概念让他只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以苏施君为主的派别，或者把苏施君当成主公的一派……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萧笑仍旧低着头拾掇他的法书，却也能分心回答一下郑清的困惑：“李萌应该才开始搞这个东西，还没怎么宣传，只会拿着她那份‘纲领’悄悄拉人，所以你暂时倒不用有太多担心。”
郑清扯了扯嘴角。
黑宝石猫扯了扯耳朵。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昨天晚上，因为一碗水没端平，大狐狸跟白玉猫很是折腾了它半宿，一个让郑清每天晚上去青丘公馆讨论毕业论文，一个邀请郑清每晚去自习室复习功课——早上收回黑宝石猫，看到当时极限拉扯的场景后，他一度庆幸自己有个分身。
继而恼火，为什么自己只有一个分身。
“李萌不是蒋玉表妹么，为什么她会搞个什么‘君主派’。”年轻的助教同学尚未醒悟自己的错误，兀自嘀嘀咕咕质疑着小女巫的举动。
倒是萧大博士站在客观立场上，看的格外清楚。
“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让她表姐进你这个火坑……也不想让她偶像跟你有任何瓜葛。据我所知，她组建这个君主派唯一的目标就是敲你闷棍。”
萧笑终于抬起头，扶了扶眼睛，眼神与吐槽同样犀利：“——你就是想的太美，所以对现实世界的风险估计不足、视而不见，总是误以为其他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郑清难得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旋即他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你刚刚说辛胖子加入李萌的君主派了？”宥罪猎队的队长大人有种被背刺的感觉，下意识踹了一脚前面空荡荡的凳子：“胖子人呢？觉得心虚所以在躲我？”
现在是周二早上。
距离占卜课开始还要半个多小时。
理论上，辛胖子现在应该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呼啦啦翻看早上收到的各种报纸了。但直到现在郑清都没看到他的人影儿。
萧笑耸了耸肩，重新低头继续保养他的法书。
郑清很快就不需要在意胖巫师了。
因为蒋玉进教室了。
一进门，她犀利的目光就落在宥罪猎队几个男巫们常坐的角落，而黑宝石猫在嗅到风险的第一时间，就嗖的一下蹿进了郑清的兜帽里。
幸运的是，此时距离上课只剩下几分钟，女巫忙着检查李萌同学昨晚的作业，没有真的来后排找他‘聊天’。
直到下课。
占卜课教授的身影刚刚离开教室。
一阵极淡的香风便扑向男巫们的角落。
“早上好。”
萧笑很有礼貌的与女巫打了个招呼。
“已经是中午了，”蒋玉简单纠正了一下博士的时间观后，眉毛微微蹙起：“他人呢？在桌底吗？”
萧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座位。
伸手摸了摸兀自带着一丝热气的凳子。
“一秒钟前他还坐在这里。”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摸着他的水晶球，语气诚恳，态度真切：“不信你可以问问胖子。”
辛胖子费力的举起胳膊。
“我作证，今天他不知道抽什么疯，一节课踹了我十几次！”胖巫师给某人上着眼药——当然，他绝不敢当着蒋玉的面承认自己加入了什么‘君主派’所以才被郑清踹。
“好极了。”
女巫挑了挑眉毛，抱着怀里的讲义，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男巫们的角落。
萧笑与辛胖子相视一眼，齐齐摇头。
“在森林里遇到危险，转身逃跑是最愚蠢的做法。”胖巫师一语多关的评价了郑清的选择，语气极为惋惜，仿佛晚上就会见到某人的尸体。
“事实上，他就不该进森林。”萧笑则看的更加透彻。
“森林？狩猎吗？你们在聊什么？宥罪这周有训练安排？”旁边的张季信一脸懵逼，感觉自己仿佛与这个世界脱节了。
胖巫师在座位上扭了一圈，抬手，拍了拍红脸膛男巫的肩膀。
“我们几个人里，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脱单，是有道理的。”他摇头晃脑着，一副欠揍的模样。
……
……
晚上。
墨箓学课后。
郑清回到宿舍，一眼就看到正瘫在书桌上发呆的黑宝石猫。团团好奇的蹲在它旁边，正在用尾巴尖这半死不活的黑猫。
“你没去猫果树？”郑清眉头拧成一团。
他原想着装聋作哑，让自己的分身承接前面几波伤害，却不料这厮好像打着跟自己一样的主意？只能说不愧是他的分身。
“她俩会好好相处的，对吧？”黑宝石猫张开四肢躺在桌上，盯着天花板下那面缓缓转动的辟邪铜镜，喃喃自语。
郑清叹了一口气，没像往常那样开始做小手任务——自从接受过共鸣度测试后，助教团分配给他的小手任务已经越来越少了，倒给了他更多休息时间——而是先飞了两只纸鹤，然后转身钻进帐子里。
“你去青丘公馆，听一听那边对毕业论文有什么安排。”
男生略显沉闷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片刻后，一只黑猫从帐子缝隙间钻了出来，盯着仍旧一动不动的黑宝石猫，警告道：“——我会找毛豆确认，如果你今晚没去，以后我就换一块宝石当分身！”
“你呢？你去猫果树？”
“我看上去有那么傻吗？我给她们两人本体飞了纸鹤……一会儿你去青丘公馆讨论毕业论文，我去找小白猫研究毕业规划。”
“那猫果树下那两个呢？”
“——希望像你说的那样，她俩会好好相处。”
萧笑与辛胖子静静的看着这出大戏，直到两只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才满脸惊叹的摇了摇头：“三个人，三场约会……也只有魔法才能创造这样的奇迹！”
“不，是魔法才能创造这样的渣男！”辛胖子一脸愤愤。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魔法的随性与严谨
黑猫与白猫以及狐狸之间的龃龉终究只是生活中的小调剂。
接连几周，学校外面都没有异常事件发生，但郑清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些乌鸦真的改邪归正、笼罩在沉默森林里的阴霾真的过去了。
清明节那晚马人祭司的预言还历历在目，‘有战流血、见之不详’几个字更是让他每次休息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忧郁。
当然，在萧笑看来，郑清的这份‘忧郁’更多是对即将毕业的恐惧，对不可知的未来的不安，马人祭司的偈子只不过是他下意识寻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我在书上读到过一种说法——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在周四的魔药课间隙这样剖析同桌的心不在焉：“譬如一串葡萄在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按理说，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似乎有理。”
郑清很习惯举一反三，闻言立刻开始琢磨起来：“如果一盘葡萄有好有坏，家里大人肯定会先挑坏的吃，把好的留给孩子……孩子是大人的希望，从这个角度来看，第二种人确实是有希望的。”
“这不是重点。”萧笑已然适应了郑清的习惯性偏题，熟稔的把话题扯了回去：“我想强调的是，过于沉浸于回忆，就像迷失在镜中世界的灵魂，很容易丢掉自己……”
“就像朱思那样？”
“不要打岔！”
博士忍无可忍，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停了停，才重新接上思路：“所以说，回忆就像香水，不要过浓，也不宜过淡……一点清香是最好的。还记得托马斯么？他就是给记忆里喷洒了太多香水，所以迷失了自己。”
冷不丁听到那个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名字，郑清还愣了一下。
但立刻，他就反应过来。
“你知道托马斯叛逃的真正原因？”他不记得自己跟同伴们聊过自己被诱拐后的某些细节。
“多新鲜。”
萧大博士翻了个白眼，轻声哼了一声：“大一入学专机上，我们被尼基塔偷袭之后，我就稍微关注了一下那位女妖……她跟托马斯的关系不是秘密，甚至不需要我动用家族的力量，学校图书馆保存的班级日志就能查到很多线索。”
郑清钦佩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不知道这些，”他用羽毛笔戳了戳自己刚刚折好的双头纸鹤的一只脑袋，语气有些惆怅：“——开始是食人魔部落，然后是马人部落，接着是学校的学生和助教。掉了一个脑袋又冒出另一个脑袋，这还是乌鸦吗？不，这是九头鸟！砍掉一个脑袋后，脖子上会冒出另一个脑袋的九头鸟。我没有过分沉浸在回忆里，只是担心自己被它们浑身涂抹柏油，然后再粘满黑漆漆的乌鸦羽毛，把我变得跟它们一样。”
“非常有趣的比喻。”
萧笑挑了挑眉，翻了翻手边的黑壳笔记本：“想解决这个麻烦需要时间，而你这学期剩下的几个星期恰巧没有多少时间……我只是给《炼金》投一个稿子就已经好长时间没好好休息了，你不仅要准备毕业论文，还要准备学校那个什么项目，哪里还有时间去关心那些乌鸦？哦，对了，下周注册变形巫师认证，你不要忘了。”
郑清啪嗒一下把脑袋摔在课本间，想把自己摔死。
只不过这个高度显然不足以摔死一个巫师。
讲台上，魔药课教授的声音仍旧在不紧不慢的向他耳朵里钻去——
“……魔药的调制是严谨的，也是随性的。比如烂泥粉，我们用黄泥或者黑泥都可以，这是它的随性。但另一方面，玻璃棒在坩埚里搅拌的时候，逆时针三圈半就是逆时针三圈半，不能有丝毫偏差，这是它的严谨性……而从另一个维度来看，玻璃棒的在坩埚里画圈的大小、形状都无法做到统一与规整，不可能完全精确，这又是‘随性’的体现……严谨决定了魔药的基本功效，随性则取决于汤药成色或者不同草药在年份、水份等方面的细微差别……”
“我讨厌随性。”
脑袋兀自啪在书页间的男巫低声咕哝了一句——或者说，他讨厌不确定性——那些乌鸦就像混入坩埚里的杂质，谁也不知道会把最后的魔药变成什么样子。
“但魔法原本就随性的。”
萧大博士打了个非常奇特的例子：“譬如一头山羊与一辆摩托车交媾，生出一头喝着汽油、角上长了油门、喷着黑烟的怪异山羊——这种基于神秘学逻辑构建的奇特而又并非毫无道理的事实，就是魔法世界最大的公约数。在这个世界上，魔力与魔法就是真正的逻辑，因此，摩托车与山羊的结合，随性而又严谨。”
郑清的关注点一如既往发生了偏差。
“谁生的？”
“什么？”
“我是说，那个冒烟的怪物，是山羊生的，还是摩托车生的？摩托车怎么生产？还有，喝汽油的山羊还是山羊吗？”
萧笑似乎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是在无理取闹，反而非常认真的问了郑清一个问题：“你知道希内德·格里森吗？”
“不知道。”
“他是一位治疗师，曾经形象的描述过与你刚刚那个问题相似的概念——我是指治疗师领域的——他说，如果一个病人试图向医生描述头疼，语言立刻就会枯竭，因为没有任何词语可以立即为他所用。然后他被迫自己造词，一手拿着痛苦，另一手拿着一团纯粹的声音，把它们捏在一起，最后就蹦出来一个全新的词。摩托车与山羊的结合也是如此。”
啪！
粉笔头从讲台上飞来，精准的砸在两个说闲话的男巫脑袋上。
诶呦！
郑清嘶了一小口凉气，捂着头，顿时觉得刚刚萧笑的话大有道理——他被粉笔头砸中后，语言不就枯竭了么？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论文初稿
黑宝石猫皱着脸，规规矩矩的蹲在书桌上，面前摊开着一本足有寸许厚的论文，已经被翻到了第一百八十三页，目测还有一百多页没看。
苏施君坐在它的斜对面，戴着一副钻石切边无框眼镜，专注看着手中那沓实验报告，几根羽毛笔仿佛跳舞般，踩着优雅的节奏，交错着在上面勾勾画画。
一时间，书房内只有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与间歇响起的纸页翻动的声音。
这让憋着一口气在嘴里想要‘叹’出来的黑宝石猫格外难受。
它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今天周四，阳历五月二十日，阴历四月初七，恰逢上弦月，冰冷的月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入书房，仿佛有意识般簇拥在苏施君周围，将原本就光彩夺目的她映衬的愈发耀眼。
也让蜷缩在书桌角落的黑宝石猫显得愈发渺小与微弱。
它渴望月光。
更渴望自由！
但囿于本体的要求，它只能老老实实来青丘公馆‘审核’自己的毕业论文——今天已经是它连续第三天读面前这本论文了。
它从未想过自己的毕业论文会这么厚！
更让猫感到糟心的是，论文里大半内容它都看不懂，很多名词也只是知其然，越读下去，它对自己顺利毕业的信心越微弱，以至于这两天收到消息的郑清已经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再搞个开题报告，重新写一篇论文——萧笑那篇论文就很合适。
唯一的问题在于，现在距离六月底的论文答辩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他实在没有信心在忙碌的日常中抽出时间再完成一份大论文。尤其马人部落那道偈子还像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垒在他的胸口，让他不时感到不安。
“——根据基态波函数的映射结果，我们测试了两种情况：第一，同样的维度和不同的排斥系数；第二，同样的排斥系数和不同的二维世界……利用高低维度势差，将特殊个体深度嵌入低维世界，进行监督性观测……训练后的特殊个体可以高精度的生成波色—阿尔伯特凝聚体的基态波函数，当输入的高斯随机试场的相干长度小于271伊普西龙的时候，特殊个体的低维状态可以完整映射入同态化维度时空中……”
黑宝石猫昏昏沉沉的看着这段话——这是它第三遍读了，却还是没读懂这些字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内容——它下意识返回论文综述的部分，想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如果实验体能够从1+1维的时空中挣脱而出，那么它的经验、它的心得、甚至它在突破瞬间可能发生的种种经历，都会在更高维度重复出现……”
是了。
自己的论文题目是论证‘克里斯蒂安-月光猜想’，以大一时苏施君从他身上割掉的影子为案例，那条影子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成功脱离二维世界，实现了‘超维进化’。
超维进化这个词儿是黑宝石猫自己琢磨出来的。
眼前这本论文里，根本不可能出现表述如此模糊的‘低级词汇’。
“——为了验证和应用克里斯蒂安-月光猜想的非定域性等特性，提出一个指定高维法则在透明介质界面的收敛性计算佯谬，并设计了简明的低纬度映射法则与多相介质作用过程记录和分析的试验方法……在对高维法则和‘临下有赫，监观四方’进行同步控制的条件下，该方法可以对升维状态进行规则层面的可见化捕捉，原始数据经过图像重构后，将形成瞬态图像序列，对‘月光猜想’进行标准化解读……”
唔。
很好，似乎看懂了……刚刚自己是要干嘛来着？
黑宝石猫抬起爪子，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耳朵，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金鱼，记忆力只能维持七秒钟。或者更短时间。
“周五前能看完吗？”
悦耳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书房里响起。
黑宝石猫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苏施君在跟自己说话，它嘴角的胡须微微向下撇去，努力用一种诚恳的语气声明：“——有点难啊，明天就是周五了，我还有差不多一半的内容没有看完。周日，周日肯定能看完的。”
“能看懂吗？”女巫语气带了一丝揶揄。
黑宝石猫干笑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差不多吧，大概内容能理解，似乎也可以说能。”
差不多、大概、似乎。
只听这几个词，书房的主人就对黑宝石猫的程度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既然看不懂，为什么要再折磨你自己两天呢？”她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妩媚的困惑，以至于黑宝石猫作为一块石头，都感觉自己心脏突兀的怦怦跳了两下。
“因为，因为，这不是你，你让看的么……而且知识涌进脑子的感觉很好。”它声音很小的辩解着，同时低下头，试着重新翻到自己之前看的那一页。
似乎是一百八十一页？也可能是一百八十七页？
它记不太清了。
总之差不离，多几页少几页于它并无区别，反正都看不大懂，而且就算看懂的部分，滑过脑子也就忘掉了，根本记不住。
“行了，别折磨自己了，回去吧。”青丘公馆的主人轻哼了一声，给了一个让黑宝石猫惊喜的回答。
它没有丝毫犹豫的，啪，的一声，把面前的论文盖住了。
“真的吗？”
合上论文后，它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稍稍有些激烈了，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现在看不懂，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怎么办呢？”
“这篇论文涉密，不会公开答辩……而且答辩前我会给你圈画重点，你背下来就可以了。况且大家都知道你在这篇论文里最大的作用是‘真实案例’，仅凭这四个字就够你毕业了。论文答辩什么的，更多属于程序正义。”
“了解！”黑宝石猫愉快的抬起爪子，敬了个礼。
“另外，回去告诉郑清，下次讨论论文的时候，我希望来的是他本人，而不是一块石头。”女巫的声音在它身后幽幽响起：“——还有，问问他，为什么来我这儿的是块石头！”
刚刚爬上窗户的黑宝石猫脚下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出窗外。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适格者考核
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
这是听完黑宝石猫转述的青丘公馆主人的问题后，郑清脑海浮现唯一一个答案。他非常确信，苏施君的问题没有正确答案，贸然回答只有‘找死’与‘’两种结果。
而这两种结果都不是他所想要的。
“听到没？”
黑宝石猫的爪子在男巫面前晃了晃，语气不善：“下次论文研讨需要你自己去了……我一直想不通，这种需要密集脑力劳动的事情，你为什么会交给一个没有脑子的石头？”
男巫觑了自家分身一眼——见过骂人的，没见过这么骂自己的——旋即他反应过来，这厮是自己分身，它骂自己，不就相当于骂自己吗？
唔，似乎这两种表述原本也没多大差别。
男生还在思索两个‘骂自己’之间的微妙区别，传达完消息的黑宝石猫已经尾巴一甩，转身施施然向宿舍外走去。
现在是周五的早上，今天第一节课是炼金术，有了前两天的经验，郑清可不想一大早就灌一脑袋与月光猜想有关的晦涩难懂的魔法论文昏昏沉沉去教室。
尤其炼金术也是个非常消耗脑力的科目。
所以今天黑宝石猫回宿舍后，他没有解除分身变形术，只是让黑宝石猫传达了一下昨晚与苏大美女的‘见面精神’。
好消息是，他不需要像黑宝石猫一样，因为直面苏大美女的质问而腿软。
坏消息是，这个动作也只是把死刑立即执行改成了死刑延期执行。他只能寄希望于今晚见面时，苏施君可以忘掉昨天晚上的那个问题。
相较于纠缠不清的爱情与学业，另一桩事情倒是更加迫在眉睫。
周五下午，实践课结束后，郑清正打算去吃晚饭，然后便看到助教团那位代理团长在不远处向自己招手。
大部分时候，作为护卫，张羽都会呆在暗处，不会与郑清发生直接联络。只有涉及学校公务的时候，他才会脱下护卫的身份，光明正大出现在郑清面前。
“你有半个小时处理其他事情，稍后我会带你去参加适格者考核。”
这是他撑开屏蔽结界后说的第一句话。
郑清一时不知该惊喜还是悲伤——惊喜在于有了这个正当理由，他今晚可以不去青丘公馆感受黑宝石猫昨天的心惊肉跳了；悲伤在于，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轻松的周五，没有七宗罪的魔鬼们打扰、没有因为实践课受伤、也没有了磨人的小手任务，结果这份轻松却转瞬即逝。
也许毕业生不配感受轻松。
带着这份‘认命’般的觉悟，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晚饭，匆匆回了一趟宿舍，给蒋玉、苏施君以及黑宝石猫各飞了一只纸鹤，然后在符枪的弹仓里斟酌着压了三颗血符弹，最后踩着‘半小时’的尾巴与张羽碰面。
“你对时间的把控非常精准。”张羽简单评价道。
郑清一时拿不准这是嘲讽、揶揄还是夸奖，只得干笑一声，跳到另一个话题上：“——我以为周日才会进行那个什么考核。”
“适格者考核。”
助教团团长非常耐心的给年轻巫师重复着这个词：“适格者、候选人、被选中者、匹配者，等等，你应该学着开始适应这些表面不同，但含义相同的称呼……至于考核时间，会根据项目进展速度不断调整。”
“也就是说，边缘学院那个项目进展喜人？”郑清总结道。
张羽不置可否，只是递给男生一张黄符。
是隐身符。
“安全起见。”
团长大人言简意赅，示意郑清配上黄符：“这是为了最大程度规避项目细节的泄露风险……我不会隐身，稍后你跟在我身后就可以。”
郑清看了一眼天色，深以为然。
此刻距离六点还差几分钟，已经入夏，这个时间点天光还很亮，叠加即将到来的周末，学府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所以一路行来，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直到沿着那条仿佛树根般盘踞在第一大学的长廊走了许久，走到四下无人，郑清才壮着胆子重新开口。
“我记得你说过，通过测试的还有另外六个候选人？”说话间，他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刚刚经过的一个小亭子缓缓沉入地下，原本亭子所在的位置重新变成了一段再普通不过的走廊，心底暗叹一口气，放弃了记录路线的打算。
“我们只知道一共有七名候选人通过了筛选，至于其他人的身份，一无所知。”或许因为郑清身上挂了一重‘助教团’的身份，张羽很希望自己人能被选入，所以并未顾左右而言他：“——但我听说，你的竞争对手里不仅有特殊天赋的巫师、资深注册巫师，还有准大巫师，甚至真正的大巫师。”
郑清脸蛋皱成一团。
“我是不是里面最弱的一个？”他顿时没了信心。
“你是最年轻的一个。”
团长大人巧妙的替换了概念，适时给自己的下属打气：“其实在这类项目中，实力反而是最不需要在意的……倘若实力足够就能入选，哪里还需要什么共鸣度测试？魔法实验中，很多时候‘机缘’与‘气运’比其他要素更重要。”
郑清不确定这份鼓励有没有效果。
但当他跟在光头黑巫师亚历克斯身后，再次走进那间‘共鸣室’的时候，心情的确比他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还跟上次一样？”他熟练的坐在了屋子中央的石台上。
亚历克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
黑肤巫师摇了摇头，在怀里的记事板上点了几下，十几条儿臂粗细、仿佛气根般的东西从天花板上缓缓垂落，‘气根’头部长着一个个花朵状的吸盘。
他拿起一条气根，把吸盘按在了郑清后脑处。
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一抹冰冷的气息自上而下贯穿男生周身，让他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冷战。
郑清坐在石台上，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抬手摸了摸脑袋后面的‘尾巴’。
亚历克斯见状立刻提醒：“不要挣扎，不要抗拒……回忆你上次共鸣度测试时的感觉，慢慢接受这股异常的魔力，然后你的意识跟在它的后面，缓缓流动……就像跳交际舞那样……你耳朵上这条小青蛇真的不用摘下来吗？”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边缘一型
呼！
哗啦！
伴随着咔嚓作响的玻璃破裂声与水花溅落在地上的声音，郑清喘着粗气，剧烈的咳嗽着，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
然后他感觉自己有些腿软。
而且方向感也有些差劲——有些像过度使用魔力后被反噬的感觉，也有点像在网吧连续熬夜好几个晚上后，刚刚出网吧门就看到头顶那颗灿烂大火球，然后头晕目眩的感觉。
网吧？
这个略显遥远的名词仿佛一个锚点，把年轻巫师散乱的思绪一点一点收拢起来，他渐渐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在做什么了。
他当时在边缘学院那个特殊项目的实验基地。
进行适格者考核。
考核内容呢？
他脑海一片空白，一时想不起来。只记得共鸣室的天花板落下了十几根仿佛榕树气根的东西，它们头上长了花骨朵般的吸盘，那些吸盘仿佛有意识似的，像一条条觅食的蛇，盘旋在他周围，然后趁他不备，吸附在了他的身上。
后脑、胸口、肩胛、胳膊、手腕、腰、腹、胯、腿、脚踝，等等，直至最后，一张最大的吸盘直接迎面扑来，像‘异形’里的抱脸虫那样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
然后他就失去意识了。
呼哧！呼哧！
郑清费力的调动着脑细胞，回忆着实验的经过，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被坑了，那个黑皮肤的家伙大概率也是乌鸦的内鬼。
对了，失去意识前，那个叫亚历克斯的黑鬼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问他耳朵上挂着的小蛇要不要摘掉？
小蛇？
男巫顿时醒悟，心底涌起一股欣喜的感觉——对啊！小青蛇！不，那条青色小龙！它可是位格很高的！有它在，自己应该不至于真的出现意外……吧？
他抬起胳膊，想要摸一下耳朵，看看那家伙还在不在。
滋啦！
金属相互摩擦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刺激着他的听觉，让他下意识歪了歪脑袋。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胳膊’与‘手’——准确说，他看到了一条泛着金属光泽的胳膊与只剩下三条指头的‘爪子’。
是的，在他视线里，自己的手已经变成了像鸟爪般古怪瘆人的玩意儿：粗糙的手心，橘皮般的手背，尖利的指甲，以及烙在手腕上清晰可见的‘杜泽姆炼金实验室’几个小字。
……
……
“……边缘一号启动正常，状态正常，监控正常，魔力回路流转正常。”
“……一号适格者匹配进行中，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六十五，百分之六十六，百分之六十七……共鸣度状态稳定！”
“……适格者身体机能评估：优秀。”
“……适格者魔力稳定评估：优秀。”
“……适格者心理状态评估：有轻微谵妄与错觉，不影响认知，判断合格。”
机械而又淡漠的声音回荡在一间空旷的大厅里，一张巨大的光幕从天花板落下一直垂到地面，光幕一侧勾勒着一具人形生物的简图，十多条细线缀连在它身躯的关键节点处；另一侧空白处则是无数观测数据如瀑布般在光幕上倾泻而下。
数十名身着白色长袍的巫师抱着各自的记事板，在那如瀑布般落下的数据中挑拣自己负责的部分，专心致志的做着记录。
“……适格者神经链接稳定，没有出现排异反应。”
大厅边缘，还有十多名黑袍巫师，虽然他们怀里也抱着记事板，但相较于紧张忙碌的白袍子们，这些黑袍的状态就轻松许多了。
“能通过‘匹配度’检测的，都不会出现排异，不知道我们核查这个项目有什么意义……浪费时间吗？”
一位黑袍巫师摇了摇头，提笔在记事板的某个条目下划了一个对勾，摇着头，低声吐槽了两句：“况且就算有排异也不会有任何风险，每个神经末梢不是都储备了一个单位的‘芬尾花注射液’吗？足够让那些适格者安全脱离。”
另一位黑袍摇了摇头。
“重点错！我们关注的不是排异风险，而是排异反应背后的风险。”说着，他反手敲了敲身后墙壁上的一张羊皮纸。
那是一张实验室的规章制度，上面用醒目的红字标注着——请关注异常侵袭感染迹象！发现后请立即上报！
——异常表现包括：寒颤、口齿不清、魔力晦涩、肌肉痉挛、异常佝偻、性格大变，等。
——实验安全，人人有责！
这几个红字仿佛一条鞭子，让这些黑袍巫师们的神情骤然紧张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紧了紧怀里的记事板，目光重新落在大厅中央的光幕以及那些白袍巫师们身上。
……
……
“——巫师从低阶到高阶，魔力会出现‘质变’，相应的，高阶巫师的魔力质量对低阶巫师的魔力质量也有碾压性的优势……反应在现实中，我们可以观察到高阶巫师可以轻易破开低阶巫师的咒语，但低阶巫师却很难打破高阶巫师的魔力屏障……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异常侵袭’……星空深处那些伟大存在的侵蚀与妖魔血肉对巫师的侵蚀，都与‘异常侵袭’具有某个维度的相似性……我们的适格者中有低阶巫师，他们在操控‘边缘一型’时，很容易被属于试验体的高阶魔力反向侵蚀……这也是我们前期工作的重点……”
大厅之外，另一间屋子里，杜泽姆博士正语速很快的向在座其他巫师们解释着边缘项目的某些魔法细节。
这间屋子似乎就在那座大厅隔壁，其中一整面墙壁仿佛完全透明，可以清晰的看到大厅的每个角落。屋子一角摆着一个讲桌，杜泽姆博士就站在讲桌后，斜面向整齐坐在屋子里的诸多老巫师——其中就包括学校三位副校长、四位院长，以及边缘学院的两位副院长。
听到杜泽姆博士的解释，后排一位老巫师皱着眉，举起手中的羽毛笔。
“你的意思是，巫师的魔力质量低于妖魔们的魔力质量？”他语气有些不悦。
“不不，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重新开始主持大型炼金项目，但杜泽姆博士仍旧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尤其这间屋子里一水儿的大巫师，甚至还有几位传奇，所以甫一受到诘问，立刻变得有些慌乱。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章 继续
“西蒙教授，泰瑞不是那个意思。”
蒙特利亚教授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替杜泽姆博士解围：“根据我们的研究与观察，下位妖魔个体会受上位妖魔的强烈影响，我们有理由相信，妖魔血肉中蕴含了一丝妖魔始祖的魔力，所以才会对普通巫师有那么强的侵蚀性……”
爱玛教授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姚教授。
老姚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仿佛没听见屋子里的聒噪。
“你们有理由相信？”西蒙教授——也就是星空学院的副院长——重复着蒙特利亚教授说的某个短语，冷哼一声，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
坐在最前排的若愚老人轻轻顿了一下手中银首的法杖。
“安静……继续看下去。”
祂开口后，整个屋子瞬间平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投向那面巨大的透明墙壁。仿佛刚刚的龃龉是一场错觉。
杜泽姆博士轻吸一小口气，定了定神，重新开口：
“——边缘一型是我们实验室为边缘项目提供的第一批非正式实验体，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验证体’，用来测试相关技术的实用性与可靠性……这批验证型号一共制造了十台，但因为匹配度测试只筛选出七名适格者，所以今天的测试只会启用其中七台……”
“……考虑到实验型号的性能限制以及魔力对称的要求，非战斗状态下取弱魔力激活状态可以节省大量资源……”
“……胸甲板下方构建蜂窝状网格，不仅可以增强魔力节点的强度，而且可以局部增加密度，强化实验体结构……”
“……将魔力控制方程中的无黏通量项分解成灵压通量项及元素通量项，并通过直接采用巴ls所构造的多维干扰波模型，可实现精确捕捉线性接触间断的多维g-hll-cps-z通量求解方法……”
“……污染模型采用克劳利-巴拉克双咒式模型，考虑到魔法的随性与严谨，以及高阶魔力的模因效应，计算中采用考虑变因果量的因果完全污染模型……”
“……禁忌黏度采用阿什莫尔公式计算，对壁面取禁魔无滑移、固体边界条件……同时对魔力进出口分别适用灵压远场和灵压出口边界条件……”
“……当各残差指标比率下降至少百分之五十，或者下降至少三个数量级，且魔力节点过径流量仍旧维持不变的时候，可以认为计算收敛……”
就在他滔滔不绝之际。
隔着‘玻璃墙’的那座大厅陡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与此同时，橘黄色的灯光也高频闪烁起来——
“监控部工作人员请注意，监控部工作人员请注意。”
“已启动的验证体边缘一型边缘七号发出异常魔力波动警报，请相关维护人员速往实验体所在舱室查看、检修。”
“请相关维护人员速往实验体所在舱室查看、检修！”
几乎同一时间，另外几个音色不同的声音也齐齐回荡在大厅之中：
“——异常魔力波动区间3000标准值—30000标准值；监控范围三千六百五十维度；失控风险等级：低；已发出黄色警报……重复，失控风险等级：低，已发出黄色警报。”
“——边缘一型验证时间，21:00至24:00，距离正式启动还有三十九分钟，系统预热进行中，请各检修组、维护组、监控组重新核查各自负责实验体的稳定状态。”
“——请各职能小组精确记录异常数据与正常数据，测试结束后，将召开工作例会，对所有数据进行理论核验……”
“边缘七号的适格者是谁？”杜泽姆博士抓起衣领上的一朵小花，压低声音，语气生硬的询问着大厅里的负责人。 对面的回复也非常快：“——已经确认，是助教团推荐的郑清，（同学），助教。”
观察室里的老巫师们可以很清楚的听到对面汇报的声音出现了两下极短暂的停顿，显然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名字与职称之间还有略显刺眼的‘同学’两个字。
那些在项目组里没日没夜忙碌许久的研究员们或许对这个学期刚刚成为第一大学最年轻助教的某个年轻巫师不甚了解。
但观察室里的老人却已经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了。
从大一入学，到黑狱大事件，再到围猎黑巫师沃特雷的惊人表现，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巫师在第一大学校史上留下了太多深刻的印记。
“怎么又是他。”
脾气有些急躁的西蒙教授小声嘀咕着，瞄了一眼坐在前排的九有学院院长，似乎有些遗憾这么能惹事的学生竟然不是自己学院的。
杜泽姆博士显然也有相似的想法。
听到‘郑清’两个字后，他首先看了一眼老姚，然后目光依次从爱玛教授、若愚老人、蒙特利亚教授、科尔玛副院长几个人身上扫过，没有收到任何提醒或指示后，便立刻按照既定流程追问：“——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对面的声音稍稍停顿了几秒。
很快便传来新的汇报：“……基于未知的精神创伤，边缘7号对实验体衍生指令有强烈抗拒情绪。安全起见，初步建议解除七号精神链接，进行精神疏导。”
杜泽姆博士再次停顿了几秒，依旧没人开口，甚至没有几个老巫师露出多余的表情。
除了科尔玛似乎有些迟疑外。
只有蒙特利亚教授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否决建议，继续进行实验。”杜泽姆博士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决定。
负责监控的巫师显然有些惊讶：“……提醒：强制输出命令可能会对实验体造成不必要损害，降低巫师与机体间的共鸣度，严重时可能会引发魔力反噬，对巫师造成二次伤害。”
“收到提醒，继续进行实验。”第二次重复命令时，杜泽姆博士的语速明显快了几分。
监控者稍微停顿几秒：“……已进行两次提醒，符合处理规则，按条规继续实验。重复，按条规继续进行实验。”
观察室内。
科尔玛终于按捺不住，转头看向蒙特利亚教授，声音很小的提醒道：“真的可以继续实验吗？我可不想放一头失控的怪物闯进沉默森林……这头怪物还有很大概率会冲击学校的守护法阵！或者，我也不想某位在校生因为配合学校实验项目，出现精神损害……丹哈格的人会给我们送来一尺厚的搜查令！”
边缘学院的另一位副院长表情淡漠，青灰色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波动，声音很轻，似乎自言自语，却又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所有的实验都需要数据——好的、坏的、成功的、失败的——不同的数据有着不同的价值，每一份都非常宝贵。当然，更重要的…这场测试的风险是可控。”
他速度很快的看了几位副校长一眼。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任务目标
“共鸣度警告！”
“共鸣度警告！”
“适格者共鸣度低于百分之六十！适格者共鸣度低于百分之六十！请迅速调整精神状态，维持神经链接，避免魔力反噬！”
“共鸣度警告……”
……
……
“已通过审议，允许进行适度精神引导！”
……
……
“我是谁？”
“你是郑清。”
“郑清是谁？”
“郑清是一名巫师。”
“你是谁？”
“我是边缘七号。”
“边缘七号是谁？”
“边缘七号……边缘七号……边缘七号就是郑清！”
“郑清就是边缘七号？”
“不，郑清就是郑清——边缘七号是郑清，但郑清不是边缘七号！”
听到这个回答，年轻巫师的意识终于摆脱稍早前的混乱，渐渐恢复了平静，他试探着继续在心底询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在参加第一大学边缘学院特殊安全项目，适格者考核。考核方式，驾驭边缘一型实验体‘边缘七号’，猎杀指定任务目标。”
“什么是边缘一型？”
“由第一大学边缘学院主持，杜泽姆炼金实验室等多个重点实验室参与，以魔法义身原理与投影法则为基础，共同开发的基础型特殊战斗实验体，用以弥补边缘学院基础战力。符合要求的适格者通过操纵相关试验体，可以拥有远超本体的战斗能力……”
……
……
“——边缘七号共鸣度恢复百分之六十安全线，可以重新启动……边缘七号启动正常，状态正常，监控正常，魔力回路流转正常。”
“——七号适格者重新匹配中！同步状态更新！同步率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五十九，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六十……共鸣度状态稳定！”
“——适格者身体机能评估：优秀。”
“——适格者魔力稳定评估：优秀。”
“——适格者心理状态评估：有轻度谵妄与错觉，不影响认知，判断合格。”
“——适格者神经链接稳定，没有出现排异反应。”
监控大厅内那张巨大的光幕闪过边缘七号与其适格者的影像，如瀑布般落下的数据里闪过一道又一道绿色的标记。
“评估结论，允许释放。”
“释放！”
……
……
沉重的排水阀在魔力推动下飞快旋转。
淡绿色的营养液如废水般，顺着舱底的出水口汹涌排出，巨大的玻璃罩仿佛一朵盛开的食人花，张开宽大的透明花瓣，露出佝偻着站在中央的巨大怪兽。
它高约七米，体态修长，有着昆虫模样的面孔，嘴巴向两侧开合，后肢粗壮，前爪有四指，其中三根在明面，还有一根附指隐藏在手腕处。
它的颅骨与肘、胯等部位覆盖着坚硬光滑的甲壳，壳上布满了淡绿色、形态含糊的变格魔纹，举手投足间，一道道流光在那些魔纹上闪过，显示它们并非华而不实的装饰花纹。
它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蜥蜴状的尾巴，灵活如同手臂，几乎与它身高一样长，尾巴尖闪烁着慑人的寒芒。
还有它的额头，烙着一道火焰状的圆环印记，圆环中央刻着篆体的‘七’字，代表了它的身份。
总而言之，除了拥有四肢、略具人形外，它与正常巫师没有丁点儿相似之处。
伴随着营养液的水位高度迅速下降，缀连在怪兽身上的管道一根接着一根断开，当最后一滴营养液消失在光滑的舱底后，怪兽的眼皮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只不过，还没等它彻底睁开眼睛。
覆盖整个试验舱的星芒法阵上的魔力节点便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澎湃的魔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海水倒灌，顷刻间将它彻底淹没。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时间。
当绽放的魔力光辉消失，原本站在试验舱里的怪物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圆台，以及台子中央两个湿漉漉的爪印，记录着它曾经存在的痕迹。
……
……
砰！
咔嚓！
‘郑清’蹲在水潭边，看着平静水面里的丑陋倒影，脑海中交错闪过许多念头，这些念头一部分是自己的，一部分是这具身体的，它们仿佛电荷的阴阳两极，交错时相互碰撞的瞬间，在他意识海的上空爆发出一团团火花，点燃了他积攒在心底的郁气。
身后尾巴在那些爆发的郁气推动下，无意识一甩，将旁边粗壮的返魂杨硬生生抽断。
他回过头，看着树桩上的断茬，难掩心底的烦躁。
倒不是因为自己多了一条尾巴——毕竟他变成猫的时间也不短了，经常拖着一条尾巴在校园里跑来跑去，以至于有的时候没尾巴他反而不自在。
问题在于，水中倒映着的这个长尾巴的怪物实在是太丑了，让他一时难以接受自己长这幅模样。
“——滋滋——滋啦啦——呼叫‘边缘七号’——指挥部呼叫‘边缘七号’——收到请回答！边缘七号，收到请回答！”
一个滋滋啦啦的声音突兀的在他耳边响起，起初声音极小，仿佛只是耳鸣的错觉，但很快，声音就从断断续续变得连续起来，而且越来越清晰。
郑清警惕的环顾左右。
深夜的沉默森林原本应该十分热闹，但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导致方圆里许之内没有丁点儿声音，不仅夜里捕食的猎手们纷纷收敛了气息，就连灌木丛与石头缝里的虫子们也闭了嘴，保持了绝对的安静。
或许只有穿林而过的清风仍旧一无所知，愉快的在枝头玩耍。
“边缘七号，收到请回答。”
耳边再次传来那个耐心的声音。
郑清试着在心底回复道：“收到。”
这个念头没有带来任何变化，他仍旧可以听到那个重复的呼叫：“——边缘七号，收到请回答。”
“收到！”这一次，他选择开口，刺耳的声音仿佛两个铁块相互摩擦，横向开合的口器却没有让他感觉丝毫不便，仿佛自己生来嘴巴就是这么长的。
呼叫声终于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那个呼叫再次响起：“边缘七号任务：猎杀一头误闯马人猎场的古革巨人。目标简介……目标位置……安全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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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狩猎目标
成为适格者后第一个目标是古革巨人。
让郑清既感到惊讶，细思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种怪物诞生在幻梦境，天然崇拜邪神，对巫师世界而言是毋庸置疑的污染物，去年黑狱之战的时候，尼基塔就曾率领来自幻梦境的怪物大军袭扰过第一大学附近，当时充当怪物陆上主力的就有古革巨人。
郑清怀疑今天自己猎杀的这头目标，很可能就是去年跑到布吉岛的那批中的一员。只不过具体它是被学校捕捉后，今天特意放出来供实验体们猎杀；还是它逃过了当初的大清理，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古革巨人普遍身高在二十英尺左右，也就是六米有余——相比之下，郑清驾驭的这具实验体身高足足七米有余——而古革巨人的战斗力在巨人群体中属于下位阶段，对普通注册巫师而言算得上劲敌，但对精英级别的注册巫师来说，就不够打了。
以它们为第一战的猎物，对尚未完全熟悉试验体操纵方式的适格者们而言，恰到好处。
心念转动间。
边缘七号慢慢站直了身子，周围数米高的返魂杨林变成了一片只能淹没胸口的灌木丛，远处隐隐可见的小山则变成了低矮的土包。放眼望去，视野中是在微风与月色下翻滚着的墨绿色的大海，而他则跨过面前浅浅的河水，涉着这片绿海，向猎物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
……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青色的大狐狸面色不虞，眯着眼睛，四条大尾巴在她身后危险的摇来晃去，仿佛几根飘摇在海底的水草。
黑宝石猫收回事情，抬起爪子摸了摸脑袋，非常诚实的答道：“抱歉，没有。”
狐狸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简直太没礼貌了！”她似乎从未遇到过这种答案，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黑宝石猫抬头，看了一眼它们旁边那株高大的猫果树，扯了扯耳朵。
“礼貌？礼貌是人类的概念，而我们不是人。”
它狡猾却又清晰的将几个概念分开，然后煞有介事分析道：“——猫果树本来就是一个可以把名字与人类礼节都遗忘的地方……人的麻烦归人，猫的果树归猫，如此而已。”
啪！
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越过大狐狸的肩膀，精准的砸在了黑宝石猫的脑袋上，把它打了一个趔趄。
“不要在这里说俏皮话！”
她板着脸，语气有些不善：“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毕业季，你竟然还有心思在复习功课的时候走神？看看蒋玉同学是什么学习态度！别躺在那里装死，爬起来，继续！”
黑宝石猫抖了抖胡须，唉声叹气着，麻利的爬起身来。
虽然苏施君免去了他在青丘公馆研究毕业论文的烦恼，但却安排她的狐狸分身监督它复习功课！
你能想象吗？黑灯瞎火的晚上，一只狐狸给两只猫复习功课！还是在另外一群猫的围观下！想想就让它感觉没有面子。
它变成猫是来休息的！
当人的时候需要一刻不停的学习，变成猫还需要一刻不停的学习，那它这个猫不是白变了吗？
话虽如此，黑宝石猫却也只敢在心底这么嘀咕，表面上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大狐狸学习。
“你来回答刚刚那个问题。”青色的大狐狸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白玉猫。
黑宝石猫连忙竖起耳朵。
白玉猫端端正正坐在地上，尾巴乖巧的圈住爪子，流利的回答道：“光的魔力强度与它的本源性质呈正相关。古典魔法理论认为，人造光源与动物光源本源脆弱，而太阳光本源极强。所以阳光、月光才拥有强大的魔力，阳光可以消灭许多血统不纯的月下生物，而月光可以滋养月下生物；相反，荧光、烛光、鬼火等光却没有这样的魔力。类似的案例，比如星空深处的伟大存在于一位普通巫师，前者本源极强，所以虽然距离我们极其遥远，但祂们传递来的丝丝缕缕的气息，也能够污染诸多生命；后者即便站在受术者面前，施展诸多手段，也只能勉强进行浅层次影响……用维度论的观点来分析，这些都属于高维对低维的代差……”
啪！
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再次凌空抽了过去，把黑宝石猫打了个跟头。
“你怎么又跑神了？”青色的大狐狸难掩语气中的恼火。
便是白玉猫也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
黑宝石猫懊恼的甩了甩尾巴。
“——我有点担心我那个本体。”他终于没在遮掩，把今晚稍早前收到的消息分享给狐狸与白猫：“张羽带他去参加那个什么适格者考核，据说很安全，但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他会惹祸。”
“适格者……考核？”白玉猫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显得有些困惑。
倒是大狐狸，眼神陡然深沉了几分：“适格者？你？他们怎么会安排你进这个项目？你又不是那些北区巫师！”
“这个项目有危险？”黑宝石猫敏锐的察觉到大狐狸语气间的波动。
对此，大狐狸难得沉默了几秒。
“我会找老姚聊这件事的。”她态度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扬起的尾巴像教鞭一样把空气抽的嗖嗖作响：“——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给我回答一下格鲁什科夫在魔法宇宙学中，对时间与空间的论述！”
……
……
咔嚓！
尖锐的尾刺重重的扎进粗大的榕木树身，继而尾巴上的肌肉骤然发力，将站在榕树斜对面的边缘七号原地扯起，像风筝一样飘到了半空中。
砰！
仿佛坦克般向它冲撞而来的古革巨人，一时收不住脚，重重的撞在了那座石灰岩质地的小山上，脸盆大的岩块如雨点般砸落下来，沉闷的坠地声在安静的沉默森林里传出很远。
趁那怪物被撞的晕晕乎乎。
郑清果断拔除尾刺，从天而降，精确的落在了古革巨人的背部，手脚并用，锁死古革巨人的四肢，而后尾巴仿佛一根装了弹簧的长枪，唰唰唰，连续不断扎在了它身体的不同要害处，只是一眨眼功夫，便将这头凶狠的怪物扎成了血葫芦。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平静的收尾
周五晚上的适格者考核，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郑清驾驭的实验体边缘七号没有失控，他负责猎杀的古革巨人没有变异，沉默森林的深处也没有钻出某些不长眼的乌鸦。
就是非常平淡的‘出发——狩猎——回归’流程。
以至于当郑清的意识离开实验体，回归现实，晕晕乎乎离开共鸣室，躺在隔壁体检椅上的时候，竟莫名有些空荡荡的失落感。
“……这就完了？”
几分钟后，他看着亚历克斯递给他的实验报告，仍旧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因为就连身体检查也异常平淡，黑肤巫师只是拿着一根细长的金属棍在他身上随意戳了几下，在表格上飞快勾画后，就让他签字了。
亚历克斯困惑的抬头，看了年轻助教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
郑清被这句非常合理的反问噎了一下。
对啊。
有什么问题吗？
对别人自然是没有的，但对他——不是他妄自菲薄，单纯因为黑历史太多了。比如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女妖劫机；随便参加校猎赛就遇到野龙的咆哮；跟着自家猎队夜间训练，不小心重伤隔壁学院的人气学员；在学府打酱油都能被不小心卷进黑狱，然后一棍子打碎了学校严密保护的黑狱内堡。
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完成某个项目？
简直太有问题了！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跟面前这位还不是很熟悉的巫师聊。
“没……没问题。”
郑清磕巴了一下，飞快的摇完脑袋后，还真的冒出来一个问题：“我的意思是，这个考核到底在考什么？”
“考核你们对实验体的适应程度，以及在战斗状态下共鸣度的稳定程度。”
黑肤巫师低着头，专注于面前的实验报告，只留给男生一个光溜溜的脑袋：“简而言之，前者考核的是你能操纵实验体走、跳、蹲下、起立、奔跑、战斗等基础动作，后者监测你在这个过程鸣度的波动情况。”
郑清立刻想起自己刚刚签字时瞥见的一些数据，顿时有些局促起来：“唔，我的共鸣度好像不高……能通过考核吗？”
“不高是好事。”
亚历克斯翻了翻数据，略显惊讶的抬头看了男生一眼，嘟囔道：“竟然始终维持在百分之六十？难怪他们之前要你重新测试共鸣度……你这个数据出来，我觉得项目组说不定还会让你再参加一次适格者考核。”
注意到郑清也是一脸茫然，他摇了摇头，继续在实验报告上勾画起来，同时顺口解释道：“——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太高的匹配度容易失控，或者遭遇我们称之为‘道化’的风险；匹配度太低无法与实验体产生共鸣，适格者甚至没有办法操纵实验体完成基本的测试动作。而在战斗状态下，你们的共鸣度会因为精神状态改变而出现剧烈变化——我指的是正常情况下，大部分人会出现变化——知道北欧的狂战士吗？在战斗的时候，他们会因为狂暴血脉被激发，而渐渐失控。虽然短时间内战斗力得到很大提高，但战斗结束后的反噬也非常强烈，严重的甚至会造成死亡。”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又抬了一下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郑清一眼，补充道：“我觉得按照你这个共鸣度的稳定程度，很大概率能成为真正的……”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显然不是自愿的。
因为他吞掉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脸色陡然变成了咖啡色，对于一个黑皮肤的巫师而言这个表情相当于‘脸色苍白’了——这是很多沉默契约都会出现的警告性提醒，通过让巫师出现窒息性反应，提醒他不要越线。
郑清则被那个‘真正的’挠的心里发痒。
只不过他很明智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假装没有看到黑肤巫师的窘态，很自然的问了另一个问题：“——我记得这个项目是边缘学院主导的？”
“嗯。”黑肤巫师闷声回答着，兴致缺缺。
“但我听说成为适格者的其他几个巫师，年纪都比我大，而且不是有特殊天赋，就是资深注册巫师，甚至还有大巫师。”他试着捋清这件事的吊诡之处：“如果说这个项目是为了支持边缘学院基础战力的，为什么我们这些适格者的身份听上去都不是边缘学院的人呢？”
黑肤巫师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他嘟囔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含糊的点出了郑清的另一个身份：“如果资料显示没有错误的话，你是边缘学院的老师吧？”
……
……
“边缘学院的底蕴太浅薄了。”
科尔玛坐在樱花酒馆的吧台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同时举了举手中的海妖朗姆：“——你确定不来一点儿吗？”
黑宝石猫蹲在吧台上，闷闷不乐的摔了一下尾巴。
“我只是块石头，摄入酒精只会让我的身体变得脆弱……而且海妖朗姆里那么多色素，会玷污我纯净的黑色！”
此时已经是周六晌午。
昨天晚上回到宿舍，郑清最终没有压制住心底的好奇，索性召回了黑宝石猫，让它去贝塔镇北区见见科尔玛学姐，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内情。
只不过黑宝石猫在樱花酒馆呆了一晚上，都没见到北区大贤者。
直到第二天晌午，它趴在吧台上昏昏欲睡的时候，科尔玛才回到了她的基尼小屋。对于黑宝石猫的到来，她显得有些惊讶。
因为自从禁魔节那场事故后，郑清已经很久没来她的酒馆了。
所以，对于黑宝石猫带来的问题，她非常愉快的给出了答案：“——你们参与试驾的是‘基础型’实验体，目的是验证相关理论是否正确。所以包括初批次适格者的选拔我们给予了非常大的包容性——只有足够丰富的素材，才能验证各种可能性。”
说话间，她冲黑宝石猫举了举手中的酒瓶，咕嘟着灌了一大口。
淡蓝色的酒液沾染在她大红色的嘴唇上，闪烁着奇异的色彩。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坏消息
“——换句话说，因为你们足够优秀，可以在适格者试验中保住自己的性命——倘若实验型号让北区巫师们驾驭，就像这一次，他们大概会在启动阶段就疯掉一大半。”
科尔玛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酒渍，很自然的把手伸向黑宝石猫，把它的尾巴绕在自己的小手指上，仿佛一个毛茸茸的戒指。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黑宝石猫心底嘀咕着，抽了抽尾巴，没。
“基础型？也就是说，你们还有改进型，或者说高级型？”它一边试着夺回自己尾巴的控制权，一边板着脸追问。
“我可没这么说。”樱花酒馆的主人狡猾的笑了笑，却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但你可以这么猜。”
黑宝石猫的表情稍稍严肃了几分。
甚至忘了自己的尾巴。
科尔玛的表现意味着她也受到了沉默契约的束缚——而一道连大巫师都没有办法规避的沉默契约，守护着的是怎样的秘密，想想就让黑宝石猫后背发凉。
它在心底咒骂着本体那无聊的好奇心。
只想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如果有可能，它希望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接收到这份记忆的本体，能稍微明智一些，早早放弃继续参与边缘学院这个项目的想法。
“最近你遇到什么好事了么？”黑宝石猫终于夺回了自己的尾巴，立刻不动声色的向吧台边缘挪了挪，同时四下里打量着空荡荡的酒吧：“——感觉你今天的状态跟上次占卜的时候不太一样，嗯，变得更开朗了。”
“开朗吗？”
科尔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嘲的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除了想开点，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怎么说？”黑宝石猫一边好奇的问出这三个字，一边在心底大骂自己没有原则。
女巫举了举手中的酒瓶，轻呵一声：“原本我推动边缘学院成立目的很单纯，就是给北区这些孩子找条出路。奈何很多人想要的似乎不那么单纯……”
她摇了摇头，没有细说哪里不单纯，只是含糊了过去：“……总之，觊觎者太多，就会横生许多波折。比如前些日子托马斯叛逃后，联盟里就有很多声音开始悄悄嘀咕，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之类的怪话。只因为托马斯有一点外星血统。而你知道，边缘学院最多的，就是那些血统不纯的巫师。”
听到那个名字，黑宝石猫表情沉凝了几分。
女巫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原先我以为处处忍让可以换取别人的谅解，但现实是别人只会得寸进尺。”
她闭了眼，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摇了摇头：“上次你们来北区的时候，有一支北区的巫师小队出了事故。我看到了。但我没有干预，任凭那件事发生了。至今我也不知道当初的选择对不对。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伸手拉一把那几个巫师，现在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老姚说，我魔障了，想要破障就要把自己摘出来，不要与那些低阶巫师共情，要站在更高的位置看世界……祂现在已经是传奇了，想来祂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对吧？”
她睁开眼，期盼的看向黑宝石猫，似乎想从它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黑宝石猫夹住尾巴，向后退了一步。
“这种事情，不要问我。”它的脑袋摇的拨浪鼓：“——毕竟我只是一只猫，不，我甚至都不是猫，我只是一块石头！”
……
……
黑宝石猫是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樱花酒馆的。
科尔玛今晚的某些话让它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或许因为它自身是一块石头的缘故，想破脑袋都琢磨不透她想说些什么。
索性把麻烦丢给了本体。
晚上，郑清结束这周最后一节课，回到宿舍，解除分身变形术，接收黑宝石猫的记忆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读出了女巫的未竟之意。
“有人想对北区动手？”他的语气犹疑不定，求助的看向两位舍友：“胖子，你们编辑部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博士呢？”
“我只是个注册巫师考核都没通过的小巫师，不要让我占卜风险那么大的事情，好伐啦？”萧笑颇感无语的瞥了某人一眼：“风险与命运共存，你凭什么认为一个大巫师都无能为力的事情，我可以轻易占卜出来？”
“校报这边也没有什么消息。”
辛胖子虽然对郑清口中‘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故’很感兴趣，却也无能为力，摊了摊手：“编辑部是收集整理已经发生事情的地方，不是预测未来的星象监，更不是学校的占卜团。”
郑清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叹的早了些。
隔天下午。
九有学院的所有学生都接到通知，今天的班会取消，第一大学实行宵禁，晚上七点钟以后所有人都不许出校门，晚上九点钟以后，所有人都不许出宿舍。
学生们一片哗然。
要知道，现在已经入了夏，晚上七点，天还没完全擦黑，今天又是周末，把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巫师‘关禁闭’难度有多大。
五颜六色的纸鹤代替了杨柳飞絮，成为今天校园里最忙碌的身影。
这次，学校没有遮掩。
消息传的飞快。
又有一支巫师的巡逻队在沉默森林里失踪了。与上次相同，这支巡逻队主要成员依旧是北区巫师，只不过不同之处在于，这支巡逻队里还有一名慧骃。
听到‘慧骃’两个字，郑清顿时感觉头皮有些发麻，脑海里立刻想起自己班上那匹小马娘，想到了上林苑春狩上那个大大方方对他说‘我想跟你生个小马驹’的棕色身影。
“是露娜吗？”
他哑着嗓子，不安的看向带回消息的辛胖子——因为天文08-1班的学生同样是边缘学院的志愿者，所以胖巫师是认识露娜·慧骃的。
“不，不是她。”胖巫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摇了摇头：“不过是她的族人，据说她已经被学校占卜团请去，要用血脉占卜的方式寻找那些巫师的踪迹。”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失踪者也
宵禁的时候，学生不能出门。
但动物就没这个限制了。
郑清顾不得精神上的疲惫，再次施展了分身变形术，把黑宝石猫派了出去。
因为学校有风险提示，黑宝石猫行动的时候格外小心，也因此，它意外察觉到今晚学府里的小动物似乎多了一些。
看样子这场宵禁炸出来很多双重身份的家伙。
就是不知道它们是莽撞的用本体变形，还是像他一样派出了分身。
黑宝石猫一边在心底嘀咕着，一边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猫果树下，不出所料，白玉猫已经等在树底下了。
“没有在校生伤亡，也没听说有乌鸦留下的痕迹。”
白玉猫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没等黑猫开口，就径直给出了自己掌握的情报，详尽程度远超黑宝石猫预想：“失踪的是北区巫师与慧骃族联合组成的巡逻队，它们是边缘学院成立后，渐渐靠拢的两个‘边缘巫师团体’，有消息称，联盟内已经不止一个边缘团体正在与北区巫师联系，尝试组成一个更广泛的联盟……”
“所以有可能是不想看到这个新联盟出现的巫师动了手脚？”黑宝石猫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对稍早前科尔玛的话突然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白玉猫像是一位真正的淑女，盘着尾巴，坐的端端正正：“但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人在浑水摸鱼，趁大家关注点在新旧势力冲突的时候乘虚而入。因为边缘巫师团体崛起后，利益受损最严重的是传统巫师与月下议会，而以我对双方的了解，前者自视甚高，不大可能自降身份对这些边缘巫师动手，后者则被联盟里很多眼睛重点关注着，也不会在边缘学院即将成立的关键节点前冒这种风险……”
对于蒋玉有这番见地，郑清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她的毕业论文《激进派边缘巫师主义对联盟内部格局的影响》研究的就是这个方向——更重要的是，指导她论文的魔法社会学教授蒋千里就在第一大学任教，还是她的族中长辈。
只不过听到她提及月下议会，黑宝石猫下意识四处张望了一番。
并没有看到那只大狐狸的身影。
这让它大为惊讶。
“那家伙呢？”它偷偷摸摸的左顾右盼着，声音很小的问道。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都知道在说谁。
白玉猫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不清楚。”
她的尾巴尖愉快的甩了一下：“我猜今晚这事儿闹的太大，作为月下议会驻布吉岛的负责人，她需要与方方面面联系……所以大概没时间来监督我们学习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孩子脑子里竟然还想着学习。
难怪能在大二就申请毕业。
相比之下，黑宝石猫都为自己的本体感到惭愧。
“那我们……”
黑宝石猫在这里卡了一下壳，原本它还想找苏大狐狸打听一下今晚那场事故的内幕，但白玉猫一个‘学习’立刻让它不务正业的想法有些说不出口。
“没关系，她不在我们也能复习。”
白玉猫显然误会了黑宝石猫迟疑的真正原因，用粉嫩的小爪子捧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摊在淡淡的月光下，颇为豪气的拍了拍：“两个人也能‘你问我答’……这样复习效率更高！”
喵噢。
黑宝石猫乖巧的扯了扯胡子。
没有反对。
它相信，即便本体在这里也做不出其他选择。
……
……
早上六点，天色已然亮了起来。
与白玉猫分别后，结束一晚上学习的黑宝石猫，在鸟雀们叽叽喳喳的嘲笑声中，偷偷摸摸翻出学府，溜去了青丘公馆。
它还有其他任务需要完成的。
“早啊。”
黑宝石猫路过公馆花园的时候，打着哈欠，给正撅着给花朵们捉虫的苏芽打了声招呼：“——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说着，没等小狐女的回答，自顾自迷瞪着眼睛向公馆内闯去。
苏芽后知后觉的支起身子，惊愕的看着那个厚脸皮的家伙，手中一时失控，不小心把她刚刚捉到的一条毛毛虫捏爆了浆。
“哎呀！这个魂淡！”
小狐女愤怒的在它身后咒骂一句后，忽然想起什么，匆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青花笺与一支炸毛的羽毛笔，然后用了舔笔尖，靠着膝盖，歪歪扭扭留下一行字。
看着纸鹤拍打着翅膀渐渐远去的身影，她愉快的甩了甩尾巴。
重新撅起，吭哧吭哧给花朵们抓虫子去了。
……
……
嗖！
嗖嗖！
黑色的身影穿梭在沉默森林深处。
一圈圈无形的魔力波动以这些身影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如水中的涟漪，相互碰撞、缀连在一起，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
很快，这张网停在了涟漪的尽头。
穿梭的黑影们停了下来，显露出一道道披着黑袍、戴着面具的模糊身影。其中大部分巫师都戴着助教团的消颜面具，但也有个别人戴了三叉剑的猫脸面具。
这是一次学校内外的联合行动。
“那头慧骃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这里。”
手中捧着一方罗盘状追踪器的巫师晃了晃盘中心的指针，看着指针上那滴殷红的液体飞快失去血色，变的近乎透明后，深深吁了一口气，低声报告道：“血脉追踪术彻底失效了。最大的可能，是它已经被彻底吞噬……如果他还活着，即便次元壁也无法隔绝血脉的联系。”
为首的巫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淡淡的阳光已经穿过树梢与郁郁葱葱的树冠，落入这片略显开阔的林地间，留下一团团斑驳的阴影，像极了他们此刻的心情。经过一夜马不停蹄的追逐，最终还是丢掉了那些，或者说那个袭击者的踪迹。
“收队吧。”
他展袍转身，身影倏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余音袅袅：“——这是占卜团给出的最后一个地点，既然还没有抓住它们的尾巴，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各小队之间注意保持联络，有序撤离。我不希望猎人变成猎物的蠢事发生在我们身上。”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表姐，我出来了喔！（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学府。
女生宿舍。
蒋玉坐在窗边，手中捏着一块白玉，闭着眼，愉快的回忆昨天晚上与黑宝石猫一起学习的场景，同时把那些新掌握的零碎知识点分门别类、有条理的收藏进自己的意识海中。
早晨的阳光格外清爽，落在脸上，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活力，李萌四仰八叉躺在她的床铺上，仍旧呼呼大睡着，毛绒熊蜷缩在她的脚下，肥硕的熊腰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向后弯折者——倘若它是一头真熊，这个姿势下，必然已经凶多吉少。
心情很好的蒋玉宽容的允许小女巫再睡十分钟。
笃。
笃笃。
沉闷的敲击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女巫温习记忆的时刻。
她不悦的睁开眼，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是一只青花笺纸鹤，这种纸是蒋家自己做的，难道族里出现什么变故了吗？
带着一丝疑惑，她飞快的打开窗户，放任那只纸鹤落在自己手心。
青花笺展开。
露出一行歪歪扭扭的丑字——
‘小姐！郑渣那个魂淡的石头猫又来公馆了！特别没有礼貌！！！’
消息很短。
没头没尾。
字也有些难看。
但蒋玉却不会对这句话有任何误解。
她逐字逐句读完这行字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块白玉。
然后攥紧。
一大早的好心情全被这只纸鹤搅坏了，她抿了抿嘴唇，把纸鹤工工整整叠好，塞进她平时收集信纸的匣子里。
屈指敲了敲法书。
咒光闪过，原本摊开在桌上的笔墨纸砚与各科讲义跳着舞，井井有条、分门别类的归置好。然后她才转过头。
几分钟前还在呼呼大睡的李萌，此刻已经穿着整齐，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小书包就放在身旁，脸上睡觉留下的红印还没有完全消散。
察觉到表姐视线在那兀自迷糊的毛绒熊身上停顿了半秒钟，小女巫飞起一脚，就把它踹下床铺，一把拽起身旁的小书包：“表姐，我准备好了！”
“嗯，走吧。”
蒋玉垂下眼皮，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抱起讲义，转身便出了宿舍。
李萌晚了她一步，看表姐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抚着胸口悄悄松了一口气。好悬她在梦里感受到一股杀气，及时醒了过来，否则刚刚挨一脚的指不定是谁呢！
然后，她瞄了一眼蒋玉收集信纸的那个匣子——不消说，能让表姐这么恼火的消息，肯定跟那个渣滓有关！
想到那个渣渣，她忽然眼前一亮，飞快的摸出信纸，匆匆写了几行字。
“李萌？”
门外传来蒋玉略显不满的催促。
“马上！马上！我的袜子不知道被李能藏到哪里去了！”小女巫一边嚷嚷着，一边三两下折好纸鹤，丢出窗外。
路过床铺的时候，恰好看到毛绒熊抱着肚皮，困惑且委屈的表情。
“不许胡说八道！”
她拧起它的耳朵警告着，然后把它重新一脚踹飞，踢踢踏踏向屋外跑去：“——表姐，我出来了喔！”
……
……
青丘公馆。
苏施君的书房。
黑宝石猫顺着门缝溜进去后，意外发现屋子里竟然没人。
“人呢？”
它跳上书桌，环顾左右后，困惑的看向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苏蔓女仆长——她的手中的托盘上放着羊奶、点心以及各色水果组成的拼盘，标准的青丘早餐。
即便客人是一块石头猫，青丘也不会有任何失礼之处。
“小姐外出公务，您可以稍等片刻。”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钟头，直等的黑宝石猫昏昏欲睡。
“干嘛在书房睡觉？”
伴随着一个慵懒的声音，一抹香风拂过黑宝石猫的鼻尖，黑宝石猫感觉颈子后的皮被人揪了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运气不错……原本我打算直接去实验室，临时改了行程回来拿点东西。”
书桌后，片刻前还空无一人的椅子上，蓦然出现了青丘公馆主人的身影，她冲苏蔓摆摆手：“给我换一杯清茶……另外，下次它来，不用给它上水果，一块石头，吃什么早餐！”
女仆长微微鞠躬，悄然退下。
黑宝石猫吸了吸鼻子，决定宽恕眼前这家伙不礼貌的用词。
“咳，你……”
它清了清嗓子，刚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苏施君打断。
“你来打听昨天沉默森林里那件事？”
黑宝石猫的耳朵不自觉的耷拉了下来，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我就这么好懂吗？为什么她们每个人都知道我想说什么！
嗷。
它怏怏不乐的答应了一声。
苏施君瞥了它一眼，似乎有些奇怪这猫怎么情绪变得这么快，却也没细琢磨，只是点了点头：“——就现在的调查结果，我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告诉你。可以确定的是，失踪小队有四名北区巫师，三男一女，还有一头雄性慧骃……学校方面正在努力追索它们最后的痕迹，但希望渺茫。至于学校外面……”
她扶着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外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还有一个月就是期末，你只要安安稳稳毕业，比什么都强。”
噢。
黑宝石猫答应了第二声，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走人。
便在这时。
窗外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笃笃笃！
“真是，不会来没事儿，一回来都是事儿。”
女巫嘟囔着，伸手一捉，隔着玻璃窗将那只焦急的小纸鹤捉进手里，同时瞟了一眼犹犹豫豫的黑宝石猫：“——差点忘了，你不是助教团的人吗？我听说昨晚上助教团一大半的人手都被撒进沉默森林里了，你竟然没点儿内部消息？人际关系处理的也太差了吧！”
黑宝石猫感觉自己脑门蹦出一个井字。
它刚想出声分辩一二。
便听到女巫发出惊讶的声音：“……咦？”
抬起头，黑宝石猫恰好对上苏施君那双似笑非笑的戏谑目光，她抖了抖手中那张信纸，朱唇微启，吐出一句让黑宝石猫心惊胆战的话：“——昨天晚上你干嘛了？”
黑宝石猫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嘟囔道：“就跟平常一样……”
“猫果树？”
黑宝石猫悄悄垂下尾巴，默认了这个回答。
“那就奇了怪了。”
女巫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黑猫一下，手指飞快掐算起来：“我突然有点好奇你做了什么让那位生气的事情……是因为你背着她来我这儿？”
她语气有些古怪。
黑宝石猫顿时感觉从后脑门到尾巴骨的汗毛一瞬间全竖起来了。
ps，感谢书友‘薛定谔的饭票’打赏了一个萌主~~谢谢~~
ps2，好奇，你跟粉丝榜里那位‘薛定谔的’是啥关系啊←_←是互相推荐的嘛~~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女巫奇怪的脑回路
周一早上第一节课是魔咒学。
郑清一晚上没有等到自己的黑宝石猫，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一样，早课后，就迫不及待赶往教室，想问问蒋玉她的白玉猫回去没有。
但直到上课铃响，女巫才不紧不慢的进了教室，而且看都没看他一眼。紧跟在蒋玉身旁的李萌冲他做了个鬼脸。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郑清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很快，他就想起来，前些日子他被托马斯捉去割肉放血后，因为试图对蒋玉隐瞒这件事，所以好一阵子，他连女巫的正脸都看不到。
那段时间，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就像今天她走进教室时给他的感觉。
对气息敏感的人不止他一个。
“你又犯什么错误了？”
魔咒课的间隙，萧笑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郑清，满脸怀疑：“不要告诉我你真的跟慧骃族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
“！”
郑清冲博士翻了个白眼，恼火之后，却又无助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么知道？昨天还好好的，我发誓我这两天一直规规矩矩……除了周五参加了学校一个项目，这事儿她也知道的，其他就是复习复习再复习了。马上就是期末，我哪有时间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也就是说，如果你有时间，就会去搞乱七八糟的事情？”萧笑敏锐的捉住了郑清最后一句话里的歧义。
郑清听这话，只想给他嘴里灌满浓硫酸。
萧笑不动声色的向外挪了一小步。
“你的黑宝石猫呢？”他忽然开口问道。
“——昨天晚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郑清迟疑着，下意识向蒋玉的座位看了一眼，依稀看到她手中正把玩着一块白玉，心底不由打了个突。
“是没回来，还是不敢回来？”
萧大博士显然也猜到了某种可能，一针见血道：“还记得你的影子以前惹过多少麻烦吗？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你敢让你那石头猫代替你去猫果树……以你的机敏灵活，在苏议员跟蒋班长之间都玩的心惊胆战，它那石头脑袋，怎么可能在猫果树下安然无恙嘛。”
郑清脸上失了血色。
他突然想起周六晚上的一个小细节——黑宝石猫去樱花酒馆，听科尔玛说了一大堆废话，却始终不得要领，而他吸收记忆后，很快就领会了女巫的未竟之意。
也就是说，他确实忽略了石头猫的愚蠢程度。
灯下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
……
郑清是在猫果树下的草窠子里找到黑宝石猫的。
魔咒课后，蒋玉依旧一言不发径直离开，顿时让他心底升起十分的不安，因此再也没有耐心等那石头猫自己回来，午饭用鸡蛋三明治简单应付了几口，就马不停蹄循着他与黑宝石猫之间的精神联系找了过去。
见郑清找上门。
黑宝石猫表现的倒格外平静。
它摊开四肢，仿佛一块坏掉的肉饼，恹恹着对男巫说道：“来吧，把我变回石头吧，我对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简直绝望了……”
没等它抱怨完。
郑清就解除了分身变形术。
咒光闪过，黑色的宝石轻巧的落在男巫手中，与此同时，一股充斥着惊慌失措的冰冷记忆狠狠的灌入了郑清的脑海。
片刻之后。
男巫睁开眼，看了一眼手中的黑宝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石头猫做错了吗？
没有，它非常认真的完成了本体交代的任务。甚至在打探消息之外，还能老老实实陪白玉猫复习了一晚上功课，已经远远超出他对这块石头的想象了。
但你要说它没错——
郑清掂了掂手中的黑宝石，感觉有些牙疼。
下午符箓课结束后。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动作迟缓，看到蒋玉似乎有起身的打算后，二话不说，抓着那块黑宝石就匆匆堵在了第一排座位的出口处，目光坚定的看着女巫。
因为此时班上大部分人都还没离开教室，所以四周立刻响起一阵不大的哄闹。
郑清不为所动，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有话好好说，别急赤白脸呐。”章老师抱着讲义，走下讲台前，笑眯眯的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目光却看着女巫。
而后施施然离开了教室。
“你……”
郑清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女巫打断。
“等一下我们都还有课，没有太多时间。”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指了指门外：“去外面，边走边说……你，自己去图书馆，马上就期末考试了，不要总跟苏芽一起玩！”
李萌乖巧的点了点头，抱着小书包，一溜烟就跑了。
郑清跟在女巫身旁，沿着走廊，到了拐角无人处，两人停下了脚步。
“我……”
这一次，他又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女巫就竖起一根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她瞄了一眼郑清手中的黑曜石，摇了摇头：“但我总不能跟一块石头置气吧，你说对不对？”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男巫的预料。
他想象了很多女生的回答——比如责怪他脚踩两条船；或者嘲笑他是时间管理大师，前脚刚与白玉猫道别，后脚就进了青丘公馆大门；再不济，一语不发，冷着脸一直看他。
但所有的猜测都错了。
这让他大脑稍稍卡壳了几秒。
然后才重新转动起来。
“那……”
“你想问，既然我知道不是你的错，那为什么要生你气？”女巫替他补完了问题，这让郑清对黑宝石猫昨晚的感受愈发深刻——自己真的那么好懂么？
而且，他总觉得这种被人抢话的感觉似曾相识。
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心底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他也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我需要通过生气表明我的态度。”
蒋玉平静的看着他，眼神幽深：“或者说，我需要通过生气来加深我的记忆。虽然这件事很小，但如果我安静的接受了这件事，那么下一次，比这件事稍微过分一点的，我要不要接受？下下次呢？以此类推……我担心到最后，看到你跟她在一起我都可以很自然的接受。那种画面，想想就让我生气。”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第十四个周一
有时候，沉默就像亚当或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能，可以遮羞包丑。当你因为找不到辩解的理由而无言以对的时候，沉默可以把你的羞愧、空洞、寡漏、愚笨等等都悄悄遮掩住。
而女巫那平静的眼神，却仿佛两柄小刀，把郑清用沉默包裹着的窘迫剥开，让他的精神赤条条的暴露在空气中。
让他不知所措。
整个下午，郑清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不知道符图学教授今天讲了什么，没注意晚饭自己吃了什么，甚至如果不是萧笑提醒了一下，他差点忘了晚上还有一节阴符学。
就在他着急忙慌冲下宿舍山的时候。
一个矮小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老姚找你。”
朱思叉着腰站在男生面前，个头虽矮，气势却一点不弱。
许久未见，她还是那副模样，与郑清第一次在镜中世界相遇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额头中央那点殷红。
当然，也可能她有所变化，但郑清的记忆欺骗了他。
“找我？现在？”
男巫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一时竟有些踟躇：“——他有说是什么事吗？我晚上还有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噗！
深红色的咒光闪过，小女巫瞬间变成了相貌清秀，身材高挑，浑身透露成熟气息的大女巫，只有面容还依稀残留着几分片刻前的模样。
“传奇巫师找你，你竟然用‘要上课’这种理由推脱？”
朱思似乎完全没有被自己突兀的变身所干扰，不可思议的看着男巫，摇了摇头：“虽然我脱离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但巫师世界最基础的运转逻辑还是没有变化吧。”
郑清知道朱思现在状态不稳定，会时不时切换形象。但甫一见到她从小小的一只变成大大的一个，还是让人有种微妙的不适应。
他下意识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她变身时，她说的那句话——美梦总会被一泡无情的尿憋醒，噩梦却总是挥之不去——非常契合他今天的心情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
女巫就伸出手，做了一个握紧的手势，语气颇带几分感慨：“不过传奇终究是传奇，你的所有反应都在传奇的判断中了……老姚说，反正你今天也没多少心思学习，就不要去阴符学的课堂浪费时间了。”
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只不过话虽然没错，但听起来为什么让人那么心塞呢？
郑清不自觉的看了看左右。
“——老姚还说，如果你站在原地扭脖子，就告诉你，护卫们已经接到通知，不用特意找他们修改动线。”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另一个借口，说罢，朱思还一脸好奇的向前凑了凑，眨巴着大眼睛：“他说的护卫是什么？你有护卫？你都有护卫了？你为什么会有护卫！”
一抹淡淡的果香随着女巫的靠近飘进男生鼻子里。
他努力向后仰了仰身子。
“没，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干巴巴的否认着，慌里慌张绕过女巫，稍稍加快脚步：“是去老姚办公室对吗？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我知道路怎么走，不用带路了，谢谢！”
身后传来朱思的轻嘁声。
所幸她没有真的跟来，让男生稍稍松了一口气。
……
……
因为今天是周一，所以办公楼里并不清净，穿着各色长袍的巫师们来来往往，表情严肃，脚步匆匆，似乎每个人都在做着拯救世界的大事。
与平日不同，今天老姚办公室的门是大开着，那些飘摇在天花板下的烟气，可以不受阻碍的溜出去，这使得屋子意外清爽了几分。
听到男生进门。
坐在办公桌后正伏案工作的老姚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言简意赅：“先别关门。还有一位客人。自己坐。想喝茶自己泡。”
郑清规规矩矩坐在茶几前，满脑子胡思乱想——老姚说的另一位客人是谁？苏施君？还是蒋玉？虽然他已经很高看自己了，但总不至于年轻男女巫师之间那点儿小事也能惊扰到一位事务繁忙的传奇巫师居中调和吧！
不过倘若真的让老姚做中人，会不会给蒋玉一种以势压人的感觉？
如果祂等的另一个客人是苏施君呢？
黑宝石猫残留在他脑海中的记忆仍旧十分清晰，早上分别时青丘公馆主人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仍旧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心烦意乱再加重几分。
当然，脑海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他已经熟练的给身上套了七八层灵魂守护类魔法。确保某些让人脚趾抠地的想法不会被人‘无意中’读到。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难熬。
郑清干净都坐的疼了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才在门外响起。
“姚老头！大晚上找我来干嘛？我须跟你说清楚，咱现在也是有编制、有身份的猫了，晚上加班得给加班费……”
话音未落，一只硕大的黑猫便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然后那个念叨‘加班费’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猫的一只前爪抬起在门口，迟迟不肯落下，微红的眼珠轱辘轱辘转着，徘徊在老姚与郑清之间，表情高深莫测。
“十三来了？”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踟躇在门口的黑猫，招了招手：“别堵在门口，进来，进来……顺便把门关上。”
听到这么直白的吩咐，那黑猫终究没有转身就走，哼了一声，慢吞吞的挤进办公室，身后粗长的尾巴重重一甩，轻轻把门带上。
然后隔着茶几，蹲到了郑清对面，扬着脑袋，用鼻孔看向男生。
正是郑清的影子猫。
当然，现在似乎应该叫它‘猫十三’了。
幸好不是那两位女巫。
郑清心底先松了一口气，继而感到一丝困惑——老姚把影子猫跟自己一起叫来干嘛？难道影子猫也闯祸了？
挂在男生耳朵上的青色小龙稍稍抬起头，睁开一双红蓝异瞳的眼睛，吐着信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茶几对面的大黑猫。
影子猫不认识这小东西，却被它盯的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夹紧了尾巴。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气运劫（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我也不知道今天跟你们见面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是办公室门关上后，老姚说的第一句话。
郑清与影子猫面面相觑，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说好的传奇巫师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一见面就丢这么大一个帽子，也不怕压断他们脆弱的小脖子！
倒是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青色小龙脑袋抬的更高了一些。
老姚绕过办公桌，走到那座高大的红木书橱前，手里捏着烟斗，任凭烟锅里淡淡的青烟一点点消散，许久都没吧嗒一口，似乎有些犹豫。
尤其当他看到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那条青色身影，表情就更谨慎了。
“有话快说，有屁……”
影子猫后面两个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堵了回去，停了停，它才重新嘟囔道：“我的意思是，总之，猫都来了，就别吞吞吐吐了，一点儿也不像你！”
老姚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继续在书橱前徘徊着。
徘徊许久。
直到郑清快要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才皱着眉，语速很慢的提了一个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你们掌握了一件邪恶的武器，是会毁掉它呢，还是利用它呢？”
郑清顿时来了精神。
但细细思索之后，却愕然发现，这不是好莱坞电影里的经典问题么？一个好人拿了一件威力强大的邪恶武器，然后一定要毁掉它，以前郑清可没少吐槽这类桥段。
果然，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影子猫就迫不及待的嚷嚷起来。
“笑话！从来都只听说心有正邪之分，什么时候武器也有正邪了？”影子猫挥舞着爪子，信誓旦旦：“武器是工具，工具是没有思想……唔，工具就是工具！”
它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在巫师世界，有的武器真的有想法，所以非常努力的修正了自己的回答。
姚教授的目光落在郑清身上。
男生犹豫了几秒。
最终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他很诚实的回答道：“如果按我以前的想法，使用武器的人不做坏事就行。但在魔法世界……我们没有办法确认那件武器是不是受到更高维度的力量的侵蚀，会不会对使用者造成精神上的影响。所以，答案是我不知道。”
这是个和稀泥的答案。
郑清原本不指望这个回答能得到老姚的首肯。
没想到对方竟然欣慰的点了点头：“可以了，这个答案就可以了。这个问题到此结束。你记住自己的答案就行。”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的踌躇竟消散了大半。
这就完了？
郑清一脸纳闷——大晚上把他跟猫十三叫来，就为了问这么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只能说，不愧是教过魔法哲学的教授。
他在心底嘀咕着。
耳边再次传来老姚的声音。
“不要觉得这个问题很不起眼。”
教授晃了晃手中的烟斗，把它塞进嘴里，重重的吸了一口：“——呋——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是什么吗？”
“人活着，钱没了？”郑清没过脑子的回答道——这个答案源自春晚小品，大概也是他人生最后一次对春晚留下的印象了。
影子猫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青色小龙则歪过脑袋，假装不认识自己挂耳朵的家伙。
郑清回过神，略感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老姚倒是没笑，还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唔，你说的情况倒也挺悲哀的，但不是最悲哀的。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一辈子始终在后悔。后悔自己做过的某些事，后悔自己能做却没有去做的事情。尤其后者——能做而没有去做，比做错更让人难过——就像你曾经有机会成为传奇巫师，却囿于道德或者伦理的限制放弃了……这个心魔会困扰你一辈子。”
黑宝石猫不在，这间屋子里没有笨蛋。
不论郑清还是影子猫，亦或者青色小龙，眼神都齐齐严肃了起来。因为教授最后那个略显突兀的例子不像是无的放矢。
但问题在于，他已经是传奇了，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
又或者，他说的不是自己？
九有学院的院长没有在意人与猫与小龙之间互相交错的眼神，只是低着头，一边给烟锅里塞着那些金黄色的烟丝，一边自顾自说道：“你这孩子被养的太规矩了，太讲‘礼’了，不管是爱情、是学习，还是其他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小小年纪就活成老头子的模样……”
“他可一点儿也不缺乏冲动。”影子猫哑着嗓子嘲笑的瞥了郑清一眼。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巫师不安的扭了扭身子。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塞完烟丝的老姚抬起头，认真的看向男生：“——其实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多秩序、那么多规矩。有的时候，我们需要一点小小的冲动。用感性代替理性、用直觉代替思考来帮你做出某个决定……这所大学里，每个人都在长大的年纪、说着大人们的话，互相打着大人们的招呼，装出大人的成熟，假装自己不是以前那个流鼻涕的小孩儿了。但实际上，除了生物学意义上的成熟外，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真正意义的‘心理成熟’。一个人不懂事是正常的，懂事反而是违反天性、扭曲自我，是不正常的。正常而言，谁不想一辈子快快乐乐，当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呢？非不为，实不能也。”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反而让郑清越听越糊涂。
直到最后，老姚话锋一转，轻飘飘的结束了之前的话题：“——哦，还有另外一件事，先跟你交个底，免得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不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你要记住，你现在还是学生，成功从学校毕业才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郑清精神一振。
终于能听懂这老头儿在说什么了。
但他高兴的稍微早了些。
老姚下一句话，就把他整不会了：“——再过一段时间，边缘学院成立的时候，肯定会有气运劫爆发，这是基本的魔法规律。学校有专人负责这些，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郑清一脸木然。
倒是影子猫替他问了刚刚飘过他脑海的那个问题：“——什么劫？”
“气运劫。”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青色小龙，它两颗眼珠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简言之，就是学校肯定会出乱子。”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冲它竖了竖大拇指，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ps，收手吧阿祖，存稿一个字都没有了……凡事要适可而止啊喂~！
第一千零五十章 逃避不仅可耻，而且没用
郑清对‘劫’这个字眼儿并不陌生。
大一时，因为头疾复发，姚教授帮他确认的病根就是‘灾劫’，所以用避劫的办法帮他治病。也就是变形术。
虽然后来郑清知道他的头疼另有他故，但变形术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头疾发作的频率，算得上歪打正着。
所谓灾劫，按照最广泛接受的魔法理论，本质上是一种信息扰动——可以理解为命运之河中突然升起的一块礁石，阻挡了水流，产生了涡流，涡流的力量反作用于这块立足未稳的礁石上，轻则将其重新打翻进河里，重则叠加其他外部因素，直接将这块礁石绞碎。
郑清记得，在易教授那本有关灾劫的魔法笔记中，非常清楚的罗列了可能引发灾劫的某些情况，比如魔法技巧的变革、魔法知识的进步、施展对世界有重大影响的咒语，等等。虽然其中没有明确‘为某个群体建立一所新的魔法学院’也属于灾劫的诱因，但考虑到这一举措确实对世界产生了重大影响，且在某种程度上是进步的，那么它遭受到世界对巫师群体的反噬就成为一个大概率的事件了。
套用白丁世界的一个理论，风险与收益是呈正比的。
想到那本笔记。
郑清自然想到了笔记里提到的某个猜想——任何一道灾劫，在无法追溯目标生命体后，其量级都会持续坍缩，直至消弭。
“边缘学院有可能变成另外一种生命形态吗？”
他试探着看向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我记得《走进第一大学》里提到过，第一大学是拥有生命的……或者说是活着的，唔，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倒怪机灵的。”影子猫扯了扯胡子
“活着与活着不是一个概念。”
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青色小龙也甩了甩尾巴：“就像有的人死了，但它活着。你可以简单理解为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的存在逻辑不一样，所以避劫方式也不一样……说到底，须菩提猜想针对的还是‘巫师’这种生命体。”
相较而言，姚教授的说辞就委婉多了。
“你想想你学变形术时的困难程度。想要让一个还没完全建立的学院掌握变形术，对它的要求未免有些太高了，即便第一大学……”
说到这里，他吧嗒了一下烟斗，手向后挥动划了个大大的圈子：“它努力了这么些年，平日里也就挪挪走廊，移一移假山，想变成乌龟出去溜达都没成功……”
咚咚。
院长办公室的墙壁后面传来猛烈的捶打，仿佛有人在用锤子敲墙。
“噫，真是个小气鬼。”影子猫小声嘀咕着。
郑清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第一大学’对老姚刚刚的话有些不满。
九有学院的院长又挥了挥手，打散头顶那些烟气，抬头看向天花板：“——就开个玩笑，给学生讲课呢。没别的意思……”
然后他收回视线，干笑两声，话锋一转：“……当然，换个角度看，如果有传奇以上巫师出手帮忙，对‘边缘学院’这个概念施展强制变形术，倒也未必不可能。只不过，既然传奇以上的巫师已经出手了……学校里那点儿乱子还有意义吗？”
这个逻辑倒是非常合理。
郑清赞同的点了点头。
“另外，呋——”
教授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看着郑清，若有所指道：“虽然当初是我教了你变形术，但一味的避劫并不是‘灾劫’的真正作用。对巫师而言，灾劫既是挑战，也是机遇。譬如雷劫能帮巫师强化肉身，魔劫能帮巫师强化内心，人劫能帮巫师梳理因果……对边缘学院而言，在建立之初正面迎接灾劫，可以最大程度缓解联盟内外对这个新势力的压力，同时最大程度团结联盟内的边缘团体，减少顾虑，增加他们对新学院的信心。如果刚刚成立就一直逃避，随着时间推移，因果纠缠、量劫累加，学院终究有不堪重负的一天。”
“逃避不仅可耻，而且没用。”影子猫阴阳怪气的补充了一句。
郑清瞄了它一眼。
总觉得它话里有话。
“——就像你们在占卜学上经常听易教授说的那句话‘收获与付出是等价的，想要得到真相，必须付出相同的代价’，或者炼金术上应该也学过类似的，等价交换理论。”
姚教授的说话没有被猫十三的小声嘀咕所影响：“边缘学院成立的影响有多大，它所面临的困难就有多大；它成立的影响有多深远，未来的道路就有多崎岖坎坷。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穆尔斯法则’吗？”
“信息扰动程度与获取信息的容易程度呈正比。”郑清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是区别于维度论的另一套魔法理论里的概念，也属于注册巫师必考的内容。
“非常好，看样子我不需要担心你毕业的问题了。”
老姚赞赏的点了点头：“边缘学院可以近似的看作一团具象化的‘信息’，它对世界干扰越大，想要‘获取’它的难度也就越大。”
郑清终于从老姚的谆谆‘警告’重回过味儿来。
“那我参加的边缘学院的那个项目……”他试探着问道。
教授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轻咳一声：“理论上，学校不会干涉学生的任何选择，让你去你就去……但你毕竟还是学生，有自己的任务，所以也不用过分积极，没叫你去你也别瞎掺和，适当推脱项目组都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郑清被这团废话绕晕了。
老姚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自顾自吧嗒起了烟斗。
“笨蛋！”
影子猫鄙夷的看向自己的本体：“意思就是说，以前你参加就算了，完成时属于‘必须’这部分的；但后面的部分你就可以找借口不去参加了……”
说到这儿，它扭头看向老姚，态度恶劣：“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今晚让我来听这摆明跟我没多大关系的事儿了，合着你怕他听不懂腹语，所以想给他找个翻译？”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三只黑猫
月光下，两大一小三只黑猫正沿着林荫路缓步前行。
居左的大黑猫耳朵上挂着一条小青蛇，居右的大黑猫眸光中透出几丝血红，而居中的小黑猫浑身毛色油光可鉴，在夜色中闪烁着迷人的色彩。
这是郑清刚刚离开老姚办公室后，突然萌生的一点恶趣味。出乎意料的，影子猫也没有拒绝与他同行的要求。
郑清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变成猫这么溜达了。
通过记忆感受黑宝石猫的经历，与自己亲身变成猫，终究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年轻助教在心底感慨着，临到路口，愉快的与那影子猫道别。
“今晚辛苦了，回见！”
说罢，它一甩尾巴，脚步轻快的就向猫果树所在的方向走去，只不过走了两步，它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慢慢停下脚步，歪着头，斜乜了一眼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只黑猫。
“你们怎么还跟着我呢？”
它面色不渝，语气已然没了稍早前的耐心：“——我有正经，嗯，我是说，你们难道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谁跟着你了。”影子猫嗤笑一声，向前一步，竟然越过郑清，继续朝猫果树所在的方向走去：“——学校这么大，谁规定我不能朝这个方向走？”
这话倒也没错。
被噎了一下的郑清扭头看向自己的分身。
影子猫还则罢了，这块石头不过是刚刚被自己唤出来透透气的，哪里来的胆子违背自己的命令？
“让我回去倒也没问题，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黑宝石猫唉声叹气着，偷偷摸摸打量着黑猫的表情：“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早上那桩事，是我惹出的麻烦，总不能让你替我在她俩面前担着吧……”
黑猫表情高深莫测。
许久，它才幅度很小的、矜持的点了点头：“唔，既然这样，你也跟着过来吧。”
猫果树下。
青色的大狐狸与小巧的白玉猫看着夤夜而来的三只黑猫，不约而同张开了嘴。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许久，大狐狸才甩了一下尾巴，语气幽幽：“一只猫不够分，所以你派了三只？问题是，为什么是三只？还有一只归谁？”
这问题很诛心了。
黑猫慌忙开口：“别瞎说，我俩跟它不熟的……天知道它为什么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旁边，死活不肯走！”
说话间，它还用爪子把黑宝石猫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拨了拨。
统共三只猫，在夜色中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月光透过猫果树稀疏的叶子，落在地上，形成一团团斑驳的树影，其中很多‘树影’都在不规则的颤抖，那是树上的果子们偷伺的身影。
黑猫不满的抬头向上望去。
恰在此时，影子猫一个助跑，嗖的一下蹿到树上，施施然落在猫果树的‘王座’上。黑猫呆了一秒钟，勃然大怒。
“滚下来！那是你能呆的地方吗？”
它的身影倏然涨大几分。
影子猫稍稍绷紧身上的肌肉，却依然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笑话！一周里我有三四天都在这上面呆着，也没见你的分身说过什么呐？”
黑猫猛然低头，看向黑宝石猫。
这厮却一脸懵逼，看到本体的眼神，立刻开始叫屈：“不造啊！没看它来过啊……它来没来过，你脑子里没点印象吗？”
黑猫沉默片刻。
抬头看看王座上的影子猫。
身影一点点变小，直至与黑宝石猫相仿，果然，王座上的影子猫消失了。真的不怪这块石头，单纯因为它太小了。
但大狐狸呢？
她的个头，足以看到树上那个不速之客了吧！
“我以为它是你请来的护卫，”青色大狐狸收到黑猫的视线后，浑不在意的抖了抖耳朵：“谁让它是你的影子呢？没见过整天跟自己影子较劲儿的……幼稚。”
“你不幼稚？”
黑猫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冷笑一声：“毛豆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过，某人在花园里走的时候，趁四周无人，蹦蹦跳跳，踩自己影子玩儿……”
青色的大狐狸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远处。
青丘公馆。
正蜷成一团缩在花园角落里打盹儿的毛豆忽然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把它吓到瞬间醒了过来，环顾左右，没有看到什么动静，只是夜色中的风似乎寒冷了几分。它吧嗒了一下嘴巴，重新把脑袋埋进腿里，身子蜷的更紧了些。
猫果树下。
想通此间关节的黑猫也突然醒悟影子猫之前在老姚办公室里阴阳怪气的原因了——也就是说，它不止一次在树上津津有味的看了黑宝石猫与大狐狸、白玉猫之间的拉扯？难怪说什么逃避、什么可耻。
一念至此，黑猫感觉自己又要被气涨了。
“今天你怎么来这么早？”大狐狸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黑猫的闷气。
它还没有开口。
不知何时已经凑到白玉猫身旁陪她玩耍的黑宝石猫就扭过头，乖巧的回答道：“老姚喊他俩去办公室，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它出了办公楼才把我唤出来的。”
白玉猫一巴掌糊在了黑宝石猫脑袋上。
黑宝石猫立刻装模作样惨叫着，向一旁滚去。
黑猫突然感觉有些心累。
自己弄出来的猫，一个两个都是‘准’二五仔，说它们叛徒吧，它们各个振振有词，说它们不是叛徒吧，瞧瞧干的都是什么事儿！一副想叛又不敢叛，有贼心没贼胆的怂样。
诶？
为什么这个描述这么耳熟呢？
就在黑猫沉思之际，大狐狸尾巴轻轻一甩，撑起一道淡淡的结界：“——姚老头儿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语气有些严肃。
黑猫啪嗒了一下嘴巴，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今晚办公室里的对话，当然，他很自然的隐去了诸如‘逃避可耻’之类无关紧要的废话，只是着重讲了老姚提及的‘气运劫’与‘邪恶武器选择’两件事。
大狐狸眯着眼，沉思许久。
最终却也只是摇着头，简单点评了一下传奇巫师的精妙手段：“他倒是聪明，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规矩
四月十二，周二。
一大早，郑清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总觉得昨天晚上的猫果树之行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这种感觉在他撕掉今日份老黄历的时候达到顶峰。
因为他不小心只撕掉一半黄历。
在很多老派巫师眼中，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堪比早上出门时遇到一头黑狗。
只不过回忆再三，那点不安就像水中捞月，始终不得要领。
直到下午魔文课前。
郑清进教室，路过第一排的时候，恰巧听到李萌在跟蒋玉说闲话。
“——苏芽跟我说，今天早上起床后，公馆里搞了一次大扫除，郑渣那条灰扑扑的狗子，好像叫绒豆还是毛豆的，被她家小姐捉去从里到外洗刷了一个钟头，差点洗秃噜皮，洗完后又吊到小花园里‘晾干’，已经吊了好几个钟头了……”
她说的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全然没有注意到郑清已经黑着脸在旁边听了半晌。
“她把毛豆吊起来了？”郑清此时也终于想起，他昨天晚上好像不小心出卖了自己的狗子，这让他既恼火又紧张。
要知道，自从郑清安排毛豆给咚咚当护卫后，苏施君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嘀咕，要把这狗子煽了，免得对她女儿不利。
吓得毛豆对她产生应激反应，经常她一出现，狗子就溜的无影无踪。
可想而知，苏芽所谓‘捉去洗刷一个钟头’‘吊在小花园里’之类三言两语的背后，肯定是一顿鸡飞狗跳的抓捕行动。
倘若不是魔文课马上就要开始，郑清恨不得当即给腿上挂八条甲马符，以最快的速度赶去青丘公馆，希望狗子的毛绒铃铛还没被摘掉。
“是因为它给你打小报告？”蒋玉显然也想起来昨晚白玉猫的某段不起眼的记忆，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郑清眉头拧成一团。
李萌瞟着他，冷不丁插口道：“——如果你想救那条狗子，速度最好快一点。也就是苏芽跟它关系不错，唔……”
她后知后觉，闭了嘴。
郑清也反应过来，这丫头刚刚那番话八成是说给自己听的，甚至可以肯定，这是苏芽支使她这么做的——某种意义上，这大概算下位犬科生物间的互相帮助吧——dog helps dog。
“这不是一只纸鹤能解决的问题。”
蒋玉敲打着桌上的信纸，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愈是历史悠久的家族，族里规矩愈是森严……这种随意透露主家私密的事情，确实容易被抓小辫子……问题是，她如果当你是自家人，就不该对毛豆动手。”
“家里人也不能让仆人在主人间乱嚼舌根啊。”李萌在旁边非常客观的补充了一句冒着傻气的话。
然后立刻收到她表姐凌厉的眼神。
吓得她立刻把脑袋埋进面前的魔文讲义里。
郑清叹了一口气：“——我先让黑宝石猫过去看看，能把它放下来，先放下来，至于其他的事……”
他顿了顿，郑重其事补充道：“……我会把这件事问清楚的。”
言外之意，他会帮毛豆讨个公道。
……
……
原本郑清计划魔文课结束后，就立刻亲自赶往青丘公馆，处理毛豆的麻烦。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下课后，他被蒙特利亚教授拦了下来。
“你先不要走，我们简单聊一下。”魔文课教授示意经过讲桌的年轻男巫稍等片刻，他正在给一位女巫讲解今天课堂上的难点。
教授的话显然比私人事务更要紧。
尤其蒙特利亚教授还担任着边缘学院的副院长，而郑清则是边缘学院的助教，属实双重领导了。
郑清略显焦急的呆在讲台前，差不多每隔五秒就要看一眼时间。蒋玉则在不远处对他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直到送走最后一个询问问题的学生。
教授终于注意到搓手顿足的男巫，略感惊讶：“怎么，有其他事情吗？”
“唔，”男生迟疑了半秒，就想到了恰当的托词：“下午我还有另外一节课……只有半个小时的转换余量。”
他的措辞很谨慎。
旁人或许听不太懂，但身为大巫师的蒙特利亚教授却立刻明了。
“哦，那节符脚密文？不要紧，今天上课来的路上，我就跟燕教授打过招呼，可能会占用你几分钟。”
说话间，教授已经走下讲台，一手抱着怀里的讲义，一手揽过年轻助教的肩膀，带着他向教室外走去，边走边说：“——不过也不用担心，只是简单聊一聊那个项目的事情，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原本因为蒙特利亚教授揽着自己而略感不自在的郑清，听到‘那个项目’几个字后，身子终于不那么僵硬了。
奇了怪哉。
怎么一个两个都找我聊项目的事儿。
我看上去跟那个项目有很大关联吗？
男生在心底嘀咕着，跟着蒙特利亚教授，下了教学楼后，拐进旁边花园里的空亭子里，然后他看着教授支起一层半透明的结界。
“附近没人，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蒙特利亚教授显然也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和善的微笑。
这对看惯他严肃模样的郑清而言，殊为不适。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吭哧着，感觉一脑门问好。
蒙特利亚教授沉默了几秒。
“我听到一些消息，你打算退出边缘学院的项目？”他开门见山问道，青灰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郑清。
郑清眨了眨眼，心底却不由骂了起来。
见鬼，昨天才跟老姚云里雾里聊过的事情，今天怎么就被人知道了？他还没想好怎么推脱下一次的实验呢——上次适格者考核结束，因为数据过于‘整齐’，亚历克斯说项目组可能会让他重新考核一次，郑清原打算二次考核的时候再委婉拒绝。
却不料还没等到项目组的通知，却先等来了某位利益攸关方的关注。
“还没做出最后的决定，教授。”
男生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含糊道：“您知道的，剩下不到一个月就是期末，我要准备毕业考试、论文答辩……另外，助教方面的工作也很多……”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自找麻烦
“助教工作学院可以替你安排。”
蒙特利亚教授打断男生的试探，非常果断说道：“原本那就是一个预科班，距离边缘学院正式成立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也需要做其他准备……课程方面的压力你不需要担心。”
停了停，他又补充道：“至于毕业考试，我觉得你更不需要担心了。我听《魔法》那边的朋友说了，苏议员的论文已经通过《魔法》编辑部的委托交叉审核，最迟下个月就能见刊……在你这个年纪，拿到这么一份顶刊论文，学校不可能卡你毕业的。”
郑清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他从来不知道苏施君会把他的毕业论文——或者说她写的那篇论文——拿去投稿，而且投的还是《魔法》这种影响因子高达586的怪物顶刊。
一个很明显的对比。
被萧笑心心念念的《炼金》，也就是曾经刊登过蒙特利亚教授与杜泽姆博士那篇与神性物质有关论文的顶刊，影响因子只有319；希尔达那篇变异灯火虫论文刊登的《魔法生物》，影响因子更是只有41。
“但是……”
年轻的助教同学心念电转，竭力寻找其他恰当的拒绝理由，这很难，他总不能对边缘学院的副院长说，是九有学院院长建议我不要自找麻烦的——倘若他真的这么说了，惹得边缘与九有之间有了龃龉，那才是自找麻烦。
蒙特利亚教授没有给他再次拒绝的机会。
“这不是命令，这是恳求。”
他的手再次搭在郑清的肩膀上，表情严肃，打了一记又快又狠的直球：“你知道的，边缘学院没有什么底蕴，没有传奇巫师坐镇，两个副院长也都是刚刚进阶的大巫师，更缺乏强力校友的帮衬。而觊觎这所学院那些家伙又在暗地里蠢蠢欲动。所以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来自上面的支持了……”
他用手指指了指头顶，郑清随之望去，只看到一根根纵横堆叠着的木头，支撑着外面华丽的飞檐斗拱，耳边传来蒙特利亚教授近乎耳语的声音：“与其说，我们需要你，不如说，我们需要你的老师。只有足够强大的庇佑，才能保护边缘学院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你……您知道我的老师是谁？”郑清悚然一惊。
老姚知道先生的存在尚且说得过去，蒙特利亚教授虽然资历很深，却性格相对孤僻，没听说他与哪位传奇关系莫逆——倘若真有关系极好的传奇，不可能坐视他在注册巫师阶段蹉跎这么久的时间。
听到男生的反问，这位素来严厉的教授脸上再次挤出一丝微笑：“——毕竟祂为这所学校倾注了太多心血，而我也在这所学校呆了很久。很多事情，即便没有正式公告，一两年下来，我们这些老人也不难能猜出个一二三，况且……”
他停顿了片刻，脸上的表情竟意外有些复杂：“……况且，当初我选择这条路，先生是给过我建议的。”
……
……
收到郑清纸鹤后。
黑宝石猫唉声叹气着，溜溜达达去了青丘公馆。
公馆门口，苏芽那丫头正赤着脚坐在栅栏外的小溪边，白生生的脚丫拍打起一朵朵水花，搅得水底的小鱼们四处乱窜。
看到黑宝石猫停在对岸，苏芽一脸无语。
“不是叫郑渣来么？你来有什么用？”她一脸鄙夷的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拳头，比划着黑宝石猫拳头大的个头。
可把黑宝石猫气的够呛。
“让我进去！”它努力摆出本体的威严。
“晓得啦……”
小狐女轻嘁一声，突然跳起来，越过小溪，伸出手，敏捷的捉住黑宝石猫的后颈皮，然后立刻撒丫子向公馆里跑去，边跑边喊：“小姐！小姐！我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它刚刚爬上天井，想去救那条灰皮狗子！”
黑宝石猫蜷着身子，一脸懵逼。
它什么时候爬天井了？
书房里。
苏施君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敲打着桌面，看着噼啪跑来的小狐女，一脸无语。但更让她无语的却是那块石头。
“把我放下来！”
黑宝石猫在苏芽手中竭力挣扎着，看到青丘公馆的主人后，竟也没有分辩小狐女在胡说八道，而是回忆着本体的反应，非常硬气的喊道：“——还有，把毛豆也放下来！”
青丘公馆的主人眨了眨眼。
“把它也挂上去吧。”
她挥了挥手，吩咐后，又叮嘱了一句：“别让咚咚还有郑苏一二三看见……唔，还有那些小精灵，也不要让她们发现。你去监督她们写作业吧。”
后一句话，她是对站在门口的女仆长苏蔓说的。
末了，指了指一脸骄傲的苏芽，补充到：“——还有这个笨蛋，也一块押去背课文。青丘狐族聪慧的名声决不能让她给毁了！”
“是，小姐。”
女仆长规规矩矩行礼后，捏着小狐女的颈子，就把她提溜出书房了。
房门关闭前。
走廊里依稀还能听到苏芽困惑不解的分辩：“……小姐是不是说差了？我给小姐立了功，我给小姐抓了贼，放我下来！我要见小姐！我要见小姐！”
……
……
黑宝石猫一直没有回信，让郑清颇为担心。
但直到晚课后，他才找机会溜出学府。
与上次相同，今晚他依旧是用‘猫相’去青丘公馆的。
这也是他本周内第二次变猫。
他已经做好了跟大狐狸吵架的准备了！
今晚的公馆格外安静，平时在小花园里刨土的苏芽不见了踪影，那些花与草没了管束，肆无忌惮的在园子里撒野，见有人来，竟也不躲，还敢大着胆子在路边张望。
路过天井的时候，郑清一眼就瞄见了挂在廊前的两颗‘粽子’。
大的一个是毛豆。
小的一个是黑宝石猫。
好消息是毛豆的两颗毛铃铛还在，而且它俩似乎被吊的很舒服，郑清从它们身下路过的时候，都没有丝毫反应，只顾着打呼噜。
“放它们下来。”
黑猫停下脚步，沉声吩咐。
女仆长稍稍犹豫了几秒，最终为难的摇了摇头：
“——小姐就在书房，少爷。”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哪里来的呼噜声？
“你不去猫果树下复习功课，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书房内，青丘公馆的主人看着气势汹汹闯进来的黑猫，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身子向前倾了倾，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它：“——怎么，觉得那块石头理解不了毕业论文，所以本体来讨回面子吗？”
听到‘论文’两个字。
黑猫的气势陡然一滞。
这才想起面前这位女巫还是自己的论文指导老师，同时也想起下午蒙特利亚教授提到她把论文提交《魔法》期刊的事情，顿时心虚了几分。
只是停顿了这一秒，刚刚进门的气势已然衰竭了一半。
这让黑猫对自己感到几分恼火——明明早就准备好，进门后就‘强势问罪’的，却被眼前这条大狐狸轻易夺走了主动权，诚然，它在进门前就做好了被大狐狸糊弄过去的打算，但这么简单就被糊弄了，还是让它心底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你……”
黑猫重新打起精神，但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女巫打断。
“哦，喝点什么？羊奶？薄荷茶？还是橘子汁？”
说话间，女巫抬手，轻轻点了点桌上的响铃，叮的一声之后，她愉快的吩咐道：“——给它一些好喝的饮料还有点心。”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从进门到现在，黑猫的气势连续两次被打断，已然没了最初的锐气。
她绝对是故意的！
黑猫心底愤愤想着——它绝不相信苏施君不知道自己的来意——再看她那幅似笑非笑的表情，它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尾巴一甩，嗖的一下跳上了女巫的书桌。
这个举动确实惊了她一下，身子不自觉的向后缩了一点点。
不要看她只是退了一点点。
却是黑猫从进屋以来最大的成绩了。
这让它先前失去的勇气再次灌注进身体了，猫行虎步，向前逼近：“——不要东拉西扯，把它俩给我放……咿呀？放我下来！你在干嘛？！”
女巫冷不丁伸出双手，叉着黑猫的前腿，把它举到了面前，瞬间打断了黑猫咄咄逼人的发言。
正所谓‘卧是一团泥，扯是一条线’，在违背猫咪本意的前提下强行拉扯，猫会告诉你‘猫条’这个词真正的含义。
就像此时的黑猫。
被青丘公馆的主人强行‘掐起’后，它的前腿已经悬在半空中，但两条后腿却还呆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那里，整只猫陡然变成了又长又软的细条。
“细看起来，你这猫模样还挺俊。”
苏施君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黑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是皮毛缺乏护理，这点很容易被人诟病，以后要注意……唔，你在干嘛？”
经常踩空楼梯的人都知道，人在踩空的时候，双手会不自觉向四周乱抓，以稳固身形。郑清是猫，但他本质上还是人，所以被女巫掐起后，它的两条前腿很自然的四处寻觅落脚之处，然后又很自然的落在了区域制高点上。
踩，踩。
这个制高点似乎不那么结实，软软的，弹性十足，爪感极佳，它不由自主张开爪子，试图踩的更结实一些。
我踩！我再踩！我还踩！
呼噜，呼噜……
咦？
哪里来的呼噜声？
黑猫竖着耳朵四处张望——
哦。
是我啊。 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狭长的肚皮。
“——你在干嘛？”
此时，办公室主人那略显好奇的声音才在它耳边响起。
“呀！”
端着果盘进门的女仆长恰巧看到这旖旎的一幕，吓的小声惊叫着，顾不得失了礼数，飞快的退出书房，同时把门关上。
砰！
嗷！
黑猫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颈后软毛陡然炸起，弓着背，奋力向后一跃，歪歪扭扭重新跌下书桌，然后连滚带爬着，试图远离桌子后面那头恶魔。
没错，恶魔。
比七宗罪里那几头小鬼更可怕的大恶魔！
它抬起爪子，看了看上面粉红色的软垫，欲哭无泪。
刚刚干了什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呢？踩了别人的胸，怎么还好意思兴师问罪？
此刻别说骂人了，倘若不是毛豆与黑宝石猫还吊在天井，心虚的它恨不得当场抽出符枪，轰开一个地洞，原地消失！
“——不许舔爪子！”
女巫恶魔般的低语在它耳边响起，吓得它立刻把眼前的爪子推到远处，抬起头，却见苏施君正整理衣领，似乎察觉到黑猫的视线，她还非常妩媚的舔了舔嘴唇。
我摔！
真像狐狸精！
不，她本来就是一头狐狸精！
黑猫箕坐在地板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叮！
桌上的铃声再次响起。
“——饮料不需要了。”青丘公馆的主人若无其事的吩咐着：“你把吊在天井里的那两个小东西拎进来。”
只用了一秒钟。
书房外就响起了非常有礼貌的敲门声。
“进。”
公馆的女仆长规规矩矩、推门而入，仿佛没有看到旁边坐在地板上灵魂出窍中的黑猫，目不斜视的看向书桌后的女巫：“小姐，它们带来了。”
听到这句话，黑猫似乎才回过神，扭头看向门口，只见苏蔓左手拎着毛豆，右手拎着黑宝石猫，两个家伙身子仿佛被缠在线团里，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与之前在天井见到时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一猫一狗此时都睁开眼，清醒中。见到黑猫，黑宝石猫显然松了一大口气，毛豆则一脸委屈的‘喵喵’叫了起来。
“可以了。”
苏施君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女仆长放下手中的猫与狗，再次规规矩矩施礼，退了下去，出门时也不忘把门关上。
啪！
苏施君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缠绕在黑宝石猫与毛豆身上的绳索仿佛泄了劲儿的长虫，松松垮垮的落在了地上，甫一重获自由，毛豆就夹着尾巴蹿到书房角落，一眨眼便消失不见。倒是黑宝石猫，慢条斯理扯开身上的绳子后，不慌不忙踱到黑猫身旁，一坐了下去。
气定神闲。
仿佛之前被捆了吊在天井的不是它。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项目事故
美丽的女巫坐在高高的书桌后。
黑色的大猫与小猫趴在软绵绵的地毯上。
郑清耷拉着耳朵，表情沮丧。
明明刚才是自己下流了，为什么感觉吃亏的却是自己，而真正的流氓是坐在书桌后那个一脸无辜的女巫呢？
他的脑海莫名浮现一句话——只有相对位置高，有心理优势，才能表现出下流。如果双方地位平等，是下流不起来的。
就像他与这间屋子主人之间的关系。
“说起来——”
书桌后，苏施君不慌不忙摘下眼镜，拿着一块绒布细细擦拭着，语气带着几分好奇：“我怎么感觉这几天你变猫变的很勤快呐？……是因为没脸真人面对我吗？”
在她做摘眼镜这个动作的第一时间，黑猫就飞快的垂下眼皮。所以听到对方‘随意毁谤自己’后，心底还能升起一股怒气，琢磨怎么驳斥她的谬论。
但黑宝石猫就没有这股机灵劲儿了。
郑清还没来得及开口。
一旁刚刚重获自由的黑宝石猫就迫不及待摇着尾巴靠拢了上去：“没有的事儿！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因为这周末要进行注册变形巫师认证，所以我，咳咳，我是说他，他打算在认证考试前多练习练习……”
黑猫幽怨的看向旁边的小不点儿。
“这真的是我的分身吗？！”
它感觉这块石头真的不能要了。
“这样啊！”
书桌后的女巫带着一丝恍然，而后给了郑清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建议：“要不要我跟认证考核的老师打声招呼，直接给你过了？”
黑猫忍不住抬起头，一脸惊愕：“——还能这样吗？”
“当然是假的。”
没戴眼镜的女巫丝毫没有骗猫后的不安，愉快而又嚣张的表示：“我就是觉得偶尔调戏一下你有助于身心健康。”
放在平时，黑猫肯定尾巴一甩，转身离开了。
但现在。
它睁大眼睛，与黑宝石猫排排坐，摇尾巴，乖巧的蹲在女巫的书桌前，脸上没有丁点儿怒气。没办法，她太漂亮了，就算骗人也可以被原谅。
美丽是一个充满魔力的概念。
就像爱与牺牲。
这些概念作用的效果取决于它在你意识中停留的时长。
就像今晚。
离开青丘公馆的黑猫把黑宝石猫赶去猫果树下学习，自己回了宿舍后，就立刻钻进床铺蒙头大睡，试图缓解在青丘公馆受到的心理创伤，同时消除那个美丽的面孔在它心底留下的深刻印象。
为了确保消除的彻底一些，它甚至没有恢复原形，直接以黑猫的形态睡着的。
原本它以为可以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亮。
谁知道眼睛闭上没多久，它就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谁？”
黑猫的脑袋从帐子里钻出来，向外张望。
“谁在外面？”
灯光亮起，胖巫师也火气很大的嚷嚷起来，他翻身下床，骂骂咧咧着，脸上闪烁着名为愤怒的淡淡蓝意，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萧笑也掀开了自己的帐子，默默戴好眼镜，不动声色的展开了他的竹简法书。
黑猫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零点二十七分。
刚刚半夜。
吱呀。
宿舍门打开。
一大队穿着黑袍与灰色袍子的巫师一拥而入，把胖巫师直接‘冲’回了书桌旁，翻滚的魔力伴随着穿堂风，将胖巫师的起床气瞬间吹散。
带队巫师表情严肃，后面的老巫师们一个个脸色阴沉，每个人都像死了爹妈一样。
胖巫师脸上的蓝意乖巧的憋了回去，同时麻利的向后缩了缩，摸出了羽毛笔与记事本。
呼啦！
郑清床上的帐子被拉开。
它眯着眼，试图在刺眼的灯光与晃来晃去的人影间找到某种平衡，耳边传来一阵急促却非常有条理的对话——
“怎么是只猫？”
“是变形术……护卫队确认过，目标变形后的形态就是一只黑猫。欧内斯特先生？欧内斯特先生！请过来确认一下。”
穿着灰色长袍，身材高大的老人挤过人群，站到黑猫面前，伸手在它眼前晃了晃：“郑清同学？能听到我说话吗？你现在能解除变形术吗？”
黑猫眯着眼，缓慢而困惑的点了点头。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松气的声音，让它愈发摸不着头脑。
帐子重新拉上。
但帐子外的对话却没有停止——
“确认身份！”
“身份确认无误！”
“清理现场。”
“隔音结界已经展开！避尘结界已经展开！魔力外部循环系统搭建完成！空间谐振器放置成功——空间扩展完成！”
“检查台呢？”
“十秒钟后搭建完毕！”
呼啦！
帐子再次拉开，郑清原本准备好的问题还没出口，就因为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而失了音。原本狭小且逼仄的403宿舍，在短短数十秒内变成了一座大厅，宿舍的另外两名住户此刻正站在距离郑清几十米远的地方，穿着睡衣，坐在书桌旁发呆。
萧笑手中的法书不见了踪影，怀里的水晶球变成了肥猫团团；辛胖子手中的羽毛笔与记事本也被人收缴了去，只好叉着胳膊，一脸晦气模样。
十几名黑袍与灰袍巫师分作三部分，一些人在调试一台样式精巧的座椅，似乎是校医院里检查身体的仪器，一些人在另一边，给刚刚组装完毕的‘玻璃棺材’里注入一种淡绿色的液体，还有一些人正焦急的在郑清床前徘徊。
看男生下床，所有人似乎都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郑清同学，感觉怎么样？”为首的巫师大踏步上前，一手按在了男生的肩膀上，关切的询问着。
是蒙特利亚教授。
郑清迟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他问的重点是什么，与此同时，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左右，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比如校工委的欧内斯特大师、助教团的张羽、久违的杜泽姆博士、符兵课教授塞勒乌斯先生，九有学院行政办公室主任安教授，阿尔法学院的查尔斯教授，等等，可以说囊括了学校方方面面的势力。
“发生什么事了？”
即便再迟钝，郑清也知道肯定有事情发生，同时制止一名年轻巫师试图把魔力极片贴在自己身上的动作。
几位老巫师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蒙特利亚教授出面，简单解释了一下。
“巨神兵项目出了状况。”
他脸色有些灰白，眼神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但整个人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多了几分沉沉的暮气：“——其他六名参加上次实验的适格者，有一个人因为寿命衰竭昏迷，正在校医院抢救。另外四人也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衰老……包括一位大巫师。”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巨神兵的缺陷
巨神兵项目。
这是郑清第一次听说这个项目的名称。
但根据蒙特利亚教授后面提及的‘适格者’‘其他六人’这些关联信息，他很容易就推断出所谓‘巨神兵项目’应该就是边缘学院正在进行的那个项目。
只不过此刻郑清心如乱麻，既没心思琢磨那个并不十分高大、战力也很一般的义身实验体为什么会被冠以‘巨神兵’的名号，也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机智’的捕捉到了蒙特利亚教授言语间的漏洞而感到高兴。
相反，能让蒙特利亚教授这样平素严谨认真的巫师犯下这么显著的口误，可见他此刻已经失魂落魄到了何种地步。
而他口中另外六个人的境遇，更是让年轻的助教同学感到一丝胆寒。
倘若不是四周围满了人，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趴到迪伦那面高大的穿衣镜前，仔细打量自己脸上的皱纹。
所以，当那名黑袍巫师再次拿着魔力极片靠近时，郑清迫不及待掀起自己的袍子，露出自己的肚皮，夏夜的屋子并不冷，但冰凉的铜片贴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后背、胳膊以及脸颊处仍旧不受控制的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放轻松一些。”
协助检查身体的黑袍巫师轻声安慰男生：“——精神紧张状态下，肉身、血液以及魔力等测定数值都会出现偏差，会影响最后结论的。”
郑清二话不说，反手摸出一张‘静心符’，拍在自己脑门上。
仿佛一头刚出棺材的僵尸。
虽然不好看，但效果极佳，他身上的汗毛肉眼可见低伏了下去。与此同时，蒙特利亚教授再次询问了他一进门的那个问题：
“——所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郑清闭着眼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然后略显困惑的睁开眼，抬手掀起额前的黄色符纸，犹豫道：“没有感到任何异常……会不会是我精神衰弱，所以感受不到了？”
年老的巫师气血与精神衰弱后，对自己身体把控能力变弱，往往察觉不到肉身细小的损伤，郑清此刻想到的最大可能性只有这个。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校工委的老巫师，欧内斯特大师抬手拍了拍男生肩膀，安慰道：“——其他几个适格者的状况有轻有重，并没有显著规律。在所有适格者中，你的年纪最小，生命力也最旺盛，所以没感受到那些不适，也是有可能的。”
“以我们目测观察，你的状态也很正常，没有出现异常衰老的情况。”蒙特利亚教授补充着，目光灼灼的看着男生，情绪已然没有了刚进门时那股强烈的紧张与不安，反而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我觉得倒不一定是年纪小的缘故。”
杜泽姆博士突然开口，若有所思的看着男生的帐子：“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郑清同学很擅长变形术？”
在场大部分巫师都是学校的老资格，很多对普通巫师而言属于隐秘的魔法知识在这个小圈子里属于常识，所以，欧内斯特老人一开口，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份灵性可不得了！”
阿尔法学院的查尔斯教授呵呵笑着，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视线飞快的从郑清耳朵上挂着的青色小蛇上掠过：“能够心血来潮避开这种大风险的，不是普通灵性——你家是不是有哪位著名占卜师的血脉啊？”
郑清后知后觉，终于知道大家在聊什么了。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他连忙否认，小声解释道：“我变形只是因为这周末有注册变形巫师的认证考核，所以这几天在熟悉变形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周围巫师们的表情越来越古怪，一些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却一个个讳莫如深，而不知道内情的，又都难掩羡慕之色，一时间403宿舍里的气氛格外微妙。
“这不是高灵性，”
安教授撇撇嘴，打破了这份微妙，凑到张羽耳边小声嘀咕着，爆了一句粗口：“——这特么是高幸运……或者说，高气运。比高灵性更让人心塞。”
张羽默然。
“——初步检查郑清同学身体状况良好，没有出现命数受损或者寿元衰竭的迹象。”刚刚给郑清身上贴片的年轻黑袍捧着一个罗盘状的工具，语速很快：“更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后续细致检查后才能确认。”
听到‘细致检查’几个字。
郑清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宿舍里刚刚组装好的那台精致的金属躺椅，以及透明的玻璃棺材上，尤其是那口棺材，每次看到里面翻滚着的淡绿色的液体，都让他嘴里无端涌出唾液。
“那是补充生命力的魔药。”
察觉到男生的目光，杜泽姆博士非常热心的开口解释道：“里面有龙血、太岁、卡巴拉树叶等一系列珍稀魔药，可以用来补充意外受损的寿元，是我们目前想到弥补项目缺陷的最有效的方式……其他几位巫师已经都用过了，效果很好，我们把它带来也是以防万一。”
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学校的应有之义。
但他很怀疑，这套装备是不是真的对‘巨神兵’项目有效。
要知道，真正需要这个项目的北区巫师，或者说边缘巫师群体，大部分都是穷鬼。其实在最初听到‘寿命衰竭’几个字后，郑清最先想到的却是北区巫师施展魔法的情形，联系这个项目的发起方，莫名感到了一丝合理性。
“那个椅子呢？”
“兼顾维持生命与监测状态的魔法装置。”
依旧是杜泽姆博士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刚刚进门后你处于昏迷状态，或者初步检查后你的情况很糟糕，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你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呆在它上面了……”
后面的话，郑清没有仔细听了，因为旁边几位老巫师似乎正小声儿激烈的争论巨神兵缺陷的缘故，他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项目组在构建实验体的时候使用了献祭魔法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们甚至使用额外手段，屏蔽了实验体原本应该具有的对同态个体的特殊感知能力，绝不会是献祭魔法！”
“——我倒是怀疑这是高维躯体对低维魔力的虹吸作用……”
“也不对，那几具实验体最高也只能发挥大巫师的战力，按你这个逻辑，虹吸低阶巫师的魔力与寿元或许可能，但你要知道，适格者中还有一位真正的大巫师！祂的寿元为什么也出现异常损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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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科尔玛的担忧
周二的这个晚上，很多人都没睡好。
尤其郑清。
即便确认他的身体暂时没有大碍，项目组的老巫师们依旧把那口透明的玻璃棺材留在了403宿舍，只是重新拆走了那台精致的黄铜椅子，来来往往的噪音导致他半个晚上都没能睡觉。相反，同一宿舍内，结界外的两位同伴却可以安安稳稳的入睡，只是稍微有点光污染，扯上帐子就完全不受影响了。
“这个东西是以防万一的。”
蒙特利亚教授离开宿舍前，指着那口透明棺材，非常认真的提醒郑清：“——如果感到身体不适，不需要通知我们，直接扯开盖子躺进去就好。学校会负责后面的事情。”
郑清看着棺材里缓缓起伏的绿汪汪的液体，敬谢不敏。
好消息是，他们只留下了那口棺材，用于临时扩展宿舍面积的空间谐振器也没有留下来，郑清起码不需要担心早上起来需要来个百米冲刺才能上厕所。
坏消息是，作为唯一没有受到异常影响的郑清，似乎成了‘巨神兵’项目里最后一个健康的适格者，这意味着老姚上次给他‘退出项目组’的建议想要实现变得愈发渺茫。
周三早上。
一大早，郑清还没去做早课，就把刚刚回来的黑宝石猫再次派了出去，让它去一趟樱花酒馆。除了边缘学院的这个项目让人头疼，他觉得需要听一听内部人士的建议外，昨天晚上蒙特利亚教授提到的那位‘受伤’的大巫师，也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黑宝石猫唉声叹气着，沿着墙角一路小跑。
直到太阳快升到正中央的时候，才堪堪赶到了蛊雕街。
与郑清想象中紧张、安静的气氛不同，今天的北区巫师们像往常一样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然的朝气，不像是科尔玛出状况的模样。
当然，不能排除她遮掩了自己受伤消息的可能。
樱花酒馆似乎不再对外开放了。
最起码，黑宝石猫来的这两次都没有看到客人。
它刚刚顺着门缝钻进酒馆，吧台后就响起一个愉快的声音：“——早上就听见一只喜鹊在门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没想到竟然是你来了。”
一团簇拥在房梁下的灯火虫鼓起了肚皮。
淡淡白光洒下。
照亮了吧台后酒馆主人的面孔。
科尔玛今天没有喝海妖朗姆，而是拿了一瓶琥珀光，正就着一盘油炸花生米津津有味的自斟自饮着。
黑宝石猫绕着那盘花生米转了两圈。
目光没有落在盘子里，而是一直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巫，尤其注意了一下她额前垂下的那绺银发，似乎想要一根根数清她到底多少根白头发了。
科尔玛撑着下巴，笑吟吟与它对视。
直到黑宝石猫不敌对方的从容，败下阵来。
“昨天晚上一大堆人冲进我宿舍了。”它撇过头，粗声粗气的描述了一下昨晚的情形，最后才重新看向酒馆主人：“——我的本体以为你是哪个受伤的大巫师。”
“我？不是我。”
科尔玛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继而欣慰，手中的小酒杯轻轻的撞在了黑宝石猫的脑门上：“他能记得关心一下已经被打入冷宫的臣妾，臣妾非常感激……”
黑宝石猫一脸黑线。
身为一块迟钝的石头，它感觉自己都承受不住女巫的调戏，难怪本体不敢亲自前来。
“——但那个人真的不是我。”
科尔玛稍稍收敛颜色，语气严肃了几分：“你们进行适格者考核的时候，我跟其他院长们都在旁观……适格者里的大巫师另有其人，只不过按照规定，祂的身份不能向外透露……就像你的适格者身份，其他适格者们也都不知道。”
黑宝石猫踩了踩自己的尾巴尖。
“你看上去似乎，似乎，”它歪着头，皱着眉，斟酌着，许久，才憋出一个合适的词：“似乎很平静？”
对，平静。
科尔玛对边缘学院项目的失利不仅没有失落、焦急，反而非常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欣喜？黑宝石猫的目光落在那瓶琥珀光上。
直觉告诉它，这瓶酒不是用来消愁的，而是用来庆贺的。
问题是，为什么呢？
“你简直像你的本体一样敏锐。”
女巫赞赏的给了它一个轻轻的脑门崩，然后晃了晃手中酒杯，慢慢解释道：“你想象一下。如果一个注册巫师，或者水平更低的巫师，通过炼金手段，轻易获得超越普通注册巫师、甚至大巫师的实力，那么其他巫师会怎么想？那些认认真真研究魔法的巫师会怎么看？这是对魔法规则最大的亵渎。”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黑宝石猫咕哝着：“——就像有钱人家的巫师，自古以来就能使用强大的法器、使用一沓一沓符纸、使用前年寒玉雕琢的阵盘、契约强大的灵兽，越级挑战。这事儿原本就不稀奇。”
“不一样的。”科尔玛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些终究只是外物，而巨神兵……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使用它的吗？”
“通过共鸣，意识进入它的躯壳？”黑宝石猫试探着回答。
“没错。”
女巫重重的放下手中酒杯，叹了一口气：“意识入驻其他躯壳，这是边缘魔法中的边缘魔法，介于禁忌与禁止之间的魔法……如果共鸣度足够高，意味着你有机会将那具大巫师的躯壳占为己有。从普通小巫师，一步登天成为大巫师——用一些人的话来说，这是捷径，但我更倾向于认为它是邪路，或者，好听点，这是旁门左道。”
“你也是旁门方式成就大巫师的吧。”黑宝石猫很没礼貌的提醒女巫。
女巫脸上露出一丝酡红。
不知是不是酒精晕染的。
“完全不一样！”
她曲着手指，重重敲了一下黑宝石猫的脑袋，捋起那绺银发：“想要得到，就要失去。这个‘等价交换’的原则是魔法世界最大的道理，与《法典》或者其他任何概念都不一样，是一篇更古老的、刻在世界基座上的、从蛮荒时代就存在的概念！而在昨天之前，我看不到那些轻易获得高阶力量的巫师付出了什么代价。”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星星与边缘的原则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看不到的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
黑宝石猫捂着脑袋，眼泪花花的听科尔玛说最后一段话时，没有对那从蛮荒时代就存在的概念产生敬畏，只觉得‘看不到’三个字才是她那番话中的真谛。
像刚刚。
它就没有看到女巫突兀敲打到它脑门上的指节。
“——真正的大巫师需要从一块骨头、一颗眼珠、甚至一滴血开始，慢慢打磨自己的真身，而驾驭实验体的适格者只需要经过简单的共鸣度测试——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
“公平是九有学院的原则。”黑宝石猫小声嘀咕着。
啪嗒。
一只瘦小的灯火虫从天花板下的虫团中掉了下来，恰巧落在黑宝石猫与酒馆主人之间，瞬间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它翻滚着，惊恐而又笨拙的蹬着几条毛茸茸的短腿，震动充满褶皱的翅膀，试图远离这个孤独的世界。
但它太虚弱了。
虚弱到疯狂拍打了半天翅膀，最高也只离开台面不足一寸，就重新栽了下去。
科尔玛微微倾斜着杯子，将一滴琥珀光洒在这只灯火虫面前，然后一人一猫一起看着那只虫子小心翼翼的试探，看着它贪婪着那滴酒液，看着它干瘪的肚皮慢慢鼓起，绽放出一丝又一丝微弱的光线，不约而同出了神。
许久。
黑宝石猫略显感慨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它差一点儿就死了啊。”
它蹲在那只渐渐活过来的灯火虫旁，抬起爪子，比划出一个很小的距离，意有所指：“生与死的距离就那么一点点……而它活下来的代价呢？”
它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补充道：“——只不过是摔一跤罢了。”
科尔玛瞥了黑宝石猫一眼。
“因为死亡是个虚假的概念，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代价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片刻，最终没有说那些更可怕的代价是什么，而是话锋轻轻偏转，解释起了前一句话：“——从魔法的角度看，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死亡，我们每个人都是永恒的。”
“嗯哼？”
黑宝石猫非常响亮的打了个响鼻，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女巫，感觉她得了失心疯，要知道，即便在魔法世界，大部分巫师所能想象的最缥缈的梦想也不过是长生。
北区大巫师没有在意小猫略显冒犯的目光。
而是抬手，在头顶轻轻一抹。
天花板瞬间变得透明。
正午灿烂的阳光透过天花板，落在酒馆儿内，将这片略显昏暗的世界照的一片通明，但下一秒，阳光仿佛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齐齐落入女巫手中的酒瓶中。
瓶子里金黄色的琥珀光仿佛被煮沸般，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却又没有一丝酒气溢出，反而把它的色泽渲染的愈发鲜艳。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头顶的阳光消失后，白昼瞬间变成了黑夜，漫天星光密布，闪烁着迷人的色彩。
黑宝石猫飞快的扭头看向窗外。
谢天谢地。
外面的世界还是白天，没有真的变成黑夜——倘若科尔玛真的有了改天换日的能力，黑宝石猫说不得现在就会乖巧的跪下来，给她揉揉指头，同时担心的询问她，刚刚敲石头的时候，是不是把指头敲疼了。
还好，还好，只是让一小片天空显示了夜晚的颜色。
还在它的理解范畴之内。
酒馆儿主人自是不清楚黑宝石猫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你抬起头的时候，能看到什么？”她与黑猫一起仰望着星空，语气淡淡。
黑宝石猫扯了扯耳朵，迟疑几秒钟：“——星星？”
“没错，星星。”北区大贤者轻轻吁了一口气，声音似乎也放轻了些：“你知道那些星星离我们有多远吧？”
黑猫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这个学期选修了魔法宇宙学……那你也该知道，你现在看到的星光，是几十亿年前，甚至上百亿年前的星星发出的光吧？”
黑猫再次点了点头。
这点常识倒还不至于需要选修魔法宇宙学才知道，有关光年与宇宙的常识，在他前十八年的普通人学习生涯中，就已经有所了解了。
“——那么，你换个角度思考。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一百亿年前的星星，一百亿年后的星星也在看着我们。不论我们的光多么微弱，它终究是存在的。时间拉长了我们与星星之间的距离，也拉长了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在遥远的未来，地球的光将抵达星海的每个角落，我们每个人都将再次年轻……在每一个距离不同的星系里再次诞生、成长。这就是一种永恒。”
黑宝石猫小嘴微张。
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感觉。
道理似乎讲得通，但这个逻辑……怎么感觉怪怪的？难道因为魔法可以不讲逻辑，所以巫师们天马行空的想法也不需要逻辑支撑吗？
科尔玛没有在意小猫的怪样，兀自盯着头顶沉沉的夜色。
“所以，”黑宝石猫终于想起它最初的目的，吧嗒了一下嘴巴：“——你说什么死啊、生啊的，跟巨神兵项目有什么关系？”
女巫垂下眼皮：“巨神兵是边缘学院的巨神兵，所以它必须符合边缘学院的原则。”
“边缘学院的……原则？”黑宝石猫歪了歪脑袋：“就像阿尔法的自由与正义，九有的公正与平等吗？”
“对。”
“那边缘学院的原则是什么？”
“牺牲。”女巫首先吐出了第一个词，停了停，才又补充道：“或许还包括开拓。”
黑宝石猫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她那缕银发上。
是啊。
牺牲。
北区巫师们掌握的魔法是牺牲，小精灵们的牺牲，吉普赛女巫的牺牲、鼠人、甚至包括鱼人们，所有这些边缘团体都直面过牺牲——相反，联盟里那些觊觎边缘学院的家伙，惧怕牺牲，却又喜欢别人牺牲。
这真是个非常精巧且有力的原则啊。
“——边缘学院的底蕴必须掌握在有牺牲精神的巫师手中。”
科尔玛扶着酒瓶，语气温和而坚定：“所以，当我听说那个糟糕的消息后，才会格外平静……或者说欣慰啊……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注册变形巫师认证（上）
边缘学院的诞生是否有命运的安排，郑清不得而知。
那是大巫师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在他这个年纪以及这个阶位，只需要关心自己的考试成绩就可以了。当然，对他而言，除了成绩之外，需要关心的事情稍微有点多。
不久前因为‘轧约会’导致的小龃龉似乎已经过去了，这两天黑宝石猫已经可以重新安安稳稳的呆在猫果树下，郑清也能在课间与蒋玉聊天了。
巨神兵项目的那名黑人巫师亚历克斯之前担忧的‘再次进行适格者考核’终究没有到来。想来也是，作为项目组目前唯一健康的适格者，那些研究员们大概每天都在祈祷希望郑清身体健康，不可能再挑三拣四，吹毛求疵了。
除此之外，萧笑为‘炼金’期刊准备的论文时不时找郑清要小精灵们的培养日志——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数据混杂在郑清的日记里，他早就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都给博士了；大狐狸每晚给两只猫补习功课的强度又增强了一些，让它们没办法在课余咬耳朵了；还有七宗罪的魔鬼们，似乎完全不在意期末即将到来的紧迫感，再次申请召开集会。
郑清可以确认，申请召开会议的魔鬼不是九有学院的学生。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从这周起，边缘学院的预科班没有任务了。他不需要在准备教案的时候，斟酌那十几个不同出身的学生们的种族忌讳，也不需要绞尽脑汁怎样把他觉得很简单的符箓理论拆解的更简单一些；更不需要面对露娜·慧骃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或者担心大精灵们在上课的时候冲上讲台，抱着他的腿喊爸爸。
这种介于紧张与松弛间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十四周的最后一天。
也是五月的倒数第二天。
郑清的注册变形巫师认证考核在这天上午进行，从前一天早上，他就只吃简单的面包、鸡蛋、牛奶，唯恐不小心服用什么魔药后，被考官们认定作弊。
考核开始时间是上午十点。
九点半，他就已经站在考场的门外了。
因为巫师的变形形态是一个非常‘隐私’且‘少见’的事情，所以注册变形巫师的考试都是由考生提出申请后，联盟相关机构临时组织人员，进行单人考核。
所谓考场，其实就是办公楼一层的一间会议室。
郑清原以为自己最早，但当他来到考场外，才发现屋子里正有一个穿着黑袍的年轻男巫在反复挪移那唯一一张考桌。
他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微胖，微秃，有一个很亮的酒糟鼻。
咚咚！
考生试探着敲了敲门。
黑袍男巫扭过头，注意到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影，立刻板起脸：“——抱歉，这间会议室被变形魔法学术委员会征用了，有需要你们可以去其他房间看看。”
郑清愣了一秒，连忙解释：“我，我就是今天的考生。”
黑袍男巫惊讶的看了他一秒。
“这么年轻吗？”他小声嘀咕着，摇了摇头，再次拒绝道：“——抱歉，考生提前十分钟才能进场，麻烦你退出门外。”
郑清乖巧的退了出去。
却不料对方也跟着出来了，一出门，他脸上刚刚的冷淡就一扫而空，堆砌起热情的笑容，不容拒绝的抓起郑清的手晃了晃：“——啊，抱歉，刚刚在教室，我需要遵守相关规定。你看上去真年轻啊，怎么想着这么早就进行变形术认证考核呢？一般这个年纪掌握变形术的孩子都会悄悄玩很久的……”
郑清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
呆了呆，才含糊着回答了其中的某个问题：“唔，因为变形术认证后能加两分，我这个学期结束就要毕业了，学分还不太够。”
“提前毕业？”
“嗯嗯。”
“真厉害！能在第一大学提前毕业的，都是天之骄子！你今年多大了？你知道你们这一级提前毕业的人都有谁吗？还有人申请注册变形巫师考核吗？你用了多久掌握变形术的？”
这是个话痨。
郑清在心底得出这样的结论，表面却连连点头，一副小意逢迎的模样。只不过直到对方闭嘴，他也没计算清楚自己学会变形术到底用了多久。
因为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该从第一次接触易教授的变形术笔记本开始计算，还是从自己第一次服用变形药剂时开始计算。
“——大概几个月吧。”他最终含糊的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真快！”
微胖巫师摸了摸自己汗渍渍的秃头，鼻尖红的发亮，脸上满是怀念：“我当初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才真正掌握变形术。单单第一步‘含叶’就用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前几次没有经验，我把曼陀罗叶子嘴里的时候，总是不小心把它咬坏，我的头发……”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顶，略带感慨：“……原本我的头发很浓密的，就是制作混合液的时候，失败太多次，头发都给薅光了！还有天气！好不容易等来了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天气，第二个满月却又变成了阴天！梅林在上！我一个朋友已经练了四五年了，都在满月天功亏一篑！他跟我说，每一个能练成变形术的巫师，都是老天的私生子！”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偷偷摸摸左右张望着，稍稍压低声音：“——虽然考试的时候不许用福灵剂，但在之前练习的时候，大家多少都会用一点。这种魔法，没点儿运气真的连不成！你当初用了多少？”
郑清听的稀里糊涂。
一脸懵逼。
什么曼陀罗叶子？
什么雷电暴风雨？
还满月？
他抬头看了一眼会议室上张贴的白纸，确凿无疑，是变形术考试的教室——只听刚刚这家伙的一番话，他险些以为自己来到月下氏族的某个仪式举行场地！
直到对方闭嘴，他才小心翼翼试探着，含糊的问道：“——你刚刚说的曼陀罗叶子、天气什么的？变形术还会考这些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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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章 注册变形巫师认证（下）
“你应该记住这些的。”
这名热心的不知名巫师责怪的看了考生一眼，稍稍加重语气：“——这些事情，考官们不一定会问，但如果他们问到了，你一定要迅速准确的把当初练习变形术的经历描述出来，这样才不会被误认为你是通过黑魔法仪式或者其他外部技巧掌握变形术的。”
道理，郑清懂。
问题在于，为什么他觉得这位热心人描述的学习变形术的经过反而更像是某些黑魔法仪式呢？
他的手不自觉的搭在了腰带上，指头不安的敲打着自己的灰布袋。
“但是，”郑清最终决定再稳重一点，所以很小声的辩解道：“当初我练习变形术的时候，没有使用过曼陀罗叶子啊？”
黑袍巫师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那你用的什么？”他稍稍向后退了一小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橡树叶子？动物皮毛？还是其他什么途径？”
“都不是，是变形药水……”
“变形药水？”微胖巫师的原本通红的鼻尖一瞬间似乎有些发紫，他先是一脸震惊，继而沉默，最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点儿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只是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许久，才苦笑一声：“啊，变形药水啊……难怪你几个月就……我的意思是，你家里长辈看样子真的很看重你。”
“还好吧。”
郑清咕哝着，脑海立刻闪过三有书屋空荡荡的橱窗——倘若想见而不得见是一种看重，那么先生确实挺看重自己的。
他满腹牢骚着，没听见旁边黑袍子嘟囔的其他话，耳朵只捕捉到了最后一句。
“——我听朋友说，私人制药坊的产品质量非常不稳定，反而价格很贵；菲兹尔魔药公司的变形药水质量最可靠，但价格却想对便宜一些。”
郑清很老实的摇了摇头。
“我不造啊。”
他努力回想自己用过的变形药水，依稀似乎大概好像没花几个铜子儿：“我的变形药水费用是学校医保支付的……每次用的时候打个申请表就行。”
黑袍巫师的嘴巴慢慢张开，似乎忘了合上，让郑清有些担心他的下巴是不是脱臼了。他忍不住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微胖微秃且微穷的巫师眼神恍惚了一下，回过神，表情复杂的看向某人：“我从不知道学校竟然还有医保……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郑清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家伙，比如占卜时的萧笑——只不过，听这黑胖子说的那两个字，怎么那么像‘难过’的发音？
接连遭受精神冲击后。
黑袍巫师似乎彻底丧失了谈兴。
这也让郑清耳朵稍稍清净了一会儿。
半个小时转眼而逝。
很快，一大堆戴着各色徽章的巫师就乌央乌央进了考场，每个人进门前，都会隐晦而迅速的打量一眼等着门口的那名红袍男生。
郑清是最后一个进场的。
当他坐在自己考桌后面抬起头的时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轻嘶一小口凉气。前面监考席位上整整齐齐坐了三排巫师，放眼望去，男巫、女巫、老巫师、年轻巫师、黑袍子、白袍子、灰袍子，等等，直让人眼花缭乱，心慌气短。
注册变形巫师考试这么严格吗？
难怪刚刚门口那人说这是一门考验巫师运气的魔法。
想到这里，郑清忍不住瞟了一眼兀自站在门口的微胖黑袍，却见他也是一脸愕然，微秃的脑门上仿佛也挂满了问号。
“郑清同学？”
坐在监考席中央的瘦削黑袍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单子——郑清不知道就一个考生的考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问这么一下。
但人在考场上，不得不低头。
“是……到！”
男生乖巧的站起身答应着。
“坐，坐下回答，不要紧张。”
瘦削黑袍摆了摆手，左右看了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那么，今天的考试就开始吧？注册变形巫师的考试分为笔试与实践两个部分，我们首先进行的是笔试……”
相对于注册符箓师或者注册符弹制作师的考试，注册变形巫师的考试前介绍内容稍稍冗长与复杂了一些。
首先是联盟的工作人员‘验明正身’，确保参加考试的巫师是考生本人。这个要求非常合理，尤其这还是一场关于‘变形术’的考试。
接着，来自丹哈格的公证员向所有参与考核的巫师分发沉默契约——除了对考题保密外，更重要的是每个考官都需要对考生的变形形态严守秘密。
然后是三叉剑的监督员向考生宣读变形术的使用禁忌，比如禁止在变形后（他着重提醒道，变形后产生的后代不受《法典》保护）、禁止变形后猎杀其他小动物（即便出于本能的杀戮也会被认定为二级谋杀）、禁止使用变形后的形态进行盗窃等犯罪活动，等等。宣读结束前，他还特意强调，巫师与其变形形态在《法典》上被视为同一个体。换句话来理解，就是黑猫犯下的罪，相当于郑清本人犯下的罪。
紧随其后，校医院的白袍巫师向参加考核的同学展示了变形失控后的急救措施、如果考生察觉变形失败时应该如何求救，以及求救的标准流程，等等。
此外，学术委员会的老巫师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宣读了考试纪律；校工委的灰袍子宣读了变形生物禁止出入的场所范围；甚至教授联席会议也插了一脚，拿着一份‘风险告知书’，让郑清签字，表示他已经知道参加这场考试的风险了，云云。
啰啰嗦嗦且流于形式的前期准备让郑清昏昏欲睡。
尤其今天太阳不错，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撒进这间空旷的屋子，暖洋洋的，感觉仿佛赤着身子泡在温泉里，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啪！
轻飘飘的试卷重重的落在男生面前，掀起的小风吹眯了他的眼睛。
“——笔试考核正式开始！”
瘦削男巫拖着长长的音调，大声宣布着，然后监考席上三排巫师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郑清身上，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君子豹变
变形术可以称得上是所有科目里交叉程度最广泛的一门魔法了。
既可以与魔药学产生交叉（比如可以自主变化的变形药水，或者调制可以定向变形的复方汤剂）；也可以与草药学交叉（比如吃了可以长出翅膀的终南杏，或者更常见的，可以让巫师部分变形的腮囊草与沙棠果）；还可以与诅咒学及萨满魔法出现交叉（黑魔法中的强制变形术）；与符箓学的交叉（纸鹤、青鸟等）；与炼金术的交叉（石像鬼）；与占卜术的交叉（通过变形术规避被占卜师测算），等等。
甚至涉及某些更基础的科目，比如炼金术里有个细分领域，专门研究金属性变的，使用的相关魔法就是变形术变格而来。
具体到郑清今天参加的这场注册变形巫师考试，则是变形术三大分支之一的人体变形类，根据变形途径的不同，考核重点也有所区别。
譬如通过德鲁伊魔法修习的变形术，试卷就会重点考察巫师的《凯尔特经》、赛尔特祭祀流程、牧树人守则、树人的培养方式，等等。
而古典变形术则更注重考核巫师施法姿态、材料、咒语等细节。
这些郑清通通都不知道。
当初他只是觉得自己变形术很好，以为自己能轻易变成猫，就能通过注册变形巫师的考核，所以才报了名。
拿到试卷后，才傻了眼。
卷子上一共四十道题，有主观也有客观，郑清匆匆浏览过一遍题目后，感觉起码有一半的题干都读不懂，剩下另一半也只是一知半解。
简单的，比如有个多选题，让回答传统欧罗巴昂撒法系变形术（阿尼马格斯）与现代变形术之间最大的区别，给出的选项：a，衣服与饰品；b，咒语；c，施法材料；d，名字。
郑清很容易就排除了a，选择了bcd。
……
……
“——错！大错特错！”
晚上班会前，教室的角落里，萧大博士听完郑清描述的考试题目后，非常失望的摇了摇头：“使用阿尼马格斯变形术，衣服会融入变形者的身体，包括一些贴身饰品，比如眼镜，如果你变成一只猫，眼镜就会在你眼圈周围形成一个黑框；相反，现代变形术，衣服与变形者之间是分离的，你每次变形不是从要从袍子里钻出来的吗？”
年轻的助教同学目瞪口呆。
“这我怎么知道！”
他胡乱翻着面前的参考书，连声叫屈：“我从来都没学过什么见鬼的阿尼马格斯，怎么可能知道它与现代变形术的区别！”
“你刚刚不是有一个题目答对了吗？”辛胖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就是那个‘aato anio aniato aniag’是哪种变形术的咒语……”
“对，我确实回答了‘传统欧罗巴昂撒法系变形术’。”
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但那单纯是因为我在后面题干里看到这个名词，觉得它跟那个咒语很像，所以有枣没枣搂了一杆子……”
此言一出，几位同伴都是一脸无语。
“就像我哥说的，考试的时候可以不会，但绝对不要空下哪个题不做……做了还有很小的几率得分，不做绝对是零分！”张季信一脸感慨。
“他运气真是不错。”胖巫师如此评价道。
“是啊，我已经忘了今天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郑清扭头看向窗外，虽然天还没有黑，但月亮已经出来了，挂在房檐下，洒落淡淡的惆怅。
“别发呆，还有最后一道题！”萧笑推了推郑清的胳膊，然后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催促道：“最后一道题题目是什么？”
“又不是你考试，你怎么这么积极？”胖巫师颇为好奇的问道。
“学习的快乐在于探索未知，这与积极无关。”萧大博士翻了个白眼，又推了推郑清的胳膊。
男生有气无力的回忆着，终于复述了出来：“——嗯，易云，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革面。试论述这句话所表达的变形魔法的三种境界。”
“你怎么回答的？”
“强大的巫师能变成强大的生物，比如大巫师会变成老虎；中等的巫师，能变成普通生物，比如注册巫师变成豹子；弱小的巫师没办法彻底变形，只能拿张面具盖在脸上，假装自己变形成功了……”
“你是认真的？”即便张季信也知道这是在胡言乱语。
“你坐在考场上试试！”
郑清一头砸在课桌上，怨气冲天：“你前面坐了三排监考官，几十个眼珠子盯着你，而你面前的卷子上全是你看不懂的东西……讲真！我觉得当时我能编出这种逻辑通顺的答案已经非常厉害了！”
“也不全然是胡言乱语。”萧笑给出了一个让其他人大为惊讶的评价：“——最起码，你描述出了变形术不同境界的某些本质。如果这道题三分，考官应该能给你一分。”
“那真正的答案是什么？”胖巫师顿时来了兴趣。
郑清也悄悄竖起耳朵。
萧笑不慌不忙拿出羽毛笔，在纸上画了三条线。
“既然题目要求论述变形术的三个境界，那么自然不能直译。”他先在最上面一条线的旁边画了一个虎头：“最高级的变形术，应该‘大人虎变’，意思是大人物像老虎一样充满了威严与力量、身居高位的人行动变化莫测——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蜕变，从外形到精神，都会发生变化。重点强调‘精神层面’的改变。
其次，‘君子豹变’，中等的变形术，巫师会随着对变形术的熟练而渐渐得心应手，任何变形都是自然而然。这个阶段重点在‘外表的华丽与鲜艳’，变化浮于表面。
最下等的‘小人革面’，就像渣哥儿说的那样，用面具遮挡，假装变形了，但却与真正的变形术有本质区别。德鲁伊变形术里有一种速成方式，比如想变成狼，就找一块狼皮，每次变形需要把这块皮披在身上，就是这种低阶变形术的很好的例子。”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学校里的泥胎木塑
当郑清在教室里向同伴们吐槽试卷的时。
猫果树下。
黑宝石猫也正挥舞着小爪子，唾沫横飞的给大狐狸及白玉猫比划白天注册变形巫师考试时的场景：“——辣么大个会议室，空空荡荡，正中央就我一个考生！监考官们整整齐齐坐了三排！几十个眼珠子盯着我，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一连三个感叹号，充分说明了它心情的复杂程度。
“我前段时间也参加了注册变形巫师考核，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啊？”白玉猫一脸纳闷，猜测道：“——会不会是有联盟的人来检查工作，恰好抽到了你这场考试？”
这个推测相当合理。
黑宝石猫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一旁的大狐狸显然比它们知道的更多一点儿。
“嘁。”
大狐狸发出一丝不屑的声音，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联盟那些老爷、绅士们哪儿有那闲工夫来抽查一个在校生的考试……这事儿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恰巧听到了一点风声……今天进那间考场的许多人，原本打算在你的毕业论文答辩现场出现的……但很不幸，因为我的努力，你的论文下个月会登上《魔法》封面，答辩也会不公开进行……所以那些后知后觉的家伙才会着急忙慌赶着今天来蹭个眼熟。”
黑宝石猫张口结舌。
终究没能厚着脸皮说出‘为什么’三个字。
它虽然是块石头，也是块有灵性的石头，知晓郑清的许多隐秘。
所以，最终只能摇着头，咕哝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我现在也见不到先生哇，他们有时间看我，还不如去书店门口蹲着！”
“目光可以超越时空的束缚，在更高维度实现交汇。”
大狐狸表情稍稍严肃了几分，郑重其事的看着黑宝石猫：“——且不提有几个人知道书店的存在。现在的情况是，很多人想见先生却见不到，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寄希望于先生能看到他们。而你恰巧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最容易被接近的‘节点’……”
“也就是说，你现在相当于庙里的‘泥胎木塑’！”
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突然从猫果树上传来，影子猫探着脑袋，嘲笑的看向黑宝石猫，举了个恰到好处的例子：“——那些人看上去是来给庙里的塑像烧香的，实际上拜的却是塑像后面那尊看不见的大佛！”
“一个影子都比你聪明。”大狐狸吐槽了一句，身后的尾巴却顺势一甩，把树冠间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扫飞了出去。
这俩家伙，说话一个比一个不中听。
黑宝石猫目送影子猫尖叫着消失在夜色中，扭头看向白玉猫：“——你说你前段时间参加注册变形巫师考核，成绩什么时候出来的？”
“一周之内就有结果了……快的话，两三天。”白玉猫斟酌着给出了个模糊的范围，而后反问：“怎么，对成绩没有信心？”
有信心才怪！
黑宝石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个考核笔试成绩只占百分之四十，实践成绩占到了百分之六十，但这终究不是符箓课的随堂考，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拿到全部的实践分。而笔试成绩，四十分里他能拿到十分就谢天谢地了。
这么一算，原本非常笃定的两个学分眼瞅就要不保。
给即将到来的毕业蒙上了一层阴影。
总不至于为了两个学分，再在学校里呆一个学期，甚至一个学年吧！
黑宝石猫脑海闪过这些乱糟糟的念头，看着白玉猫略感担心的表情，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成绩？怎么可能没有信心！我只是觉得如果踩着及格线通过，大家面子须不好看……”
“你确实不需要为成绩担心。”
大狐狸也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就算你对自己的成绩没有信心，也该对学校与联盟里那些老油条们有点信心，就算你笔试分不够，也会因为袍子干净整洁拿到几个卷面分……”
瞧瞧，她说话就是这么不中听。
好像自己是个走后门的家伙似的！
黑宝石猫略显负气的转过身，背对着大狐狸，停了几秒，却又硬着头皮转过身，耷拉着耳朵：“……唔，我就是想问问，按你的说法，那篇毕业论文不是已经登上《魔法》了吗？为什么还要进行不公开答辩？”
白玉猫眼神古怪的瞅了他一眼。
大狐狸则笑的有些高深莫测：“——你以为不公开答辩的理由是什么？”
黑宝石猫理直气壮着，从最好的方向揣度：“大概是因为论文内容高度机密吧！为了避免被枯黄之地的堕落巫师或者黑暗议会之类偏激分子得到我们最新、最高级的魔法理论，所以才不搞公开答辩……”
噗嗤。
这一次，大狐狸没笑，反而是白玉猫忍不住低着头，抬起爪子，捂住了嘴。
让黑宝石猫既尴尬又恼火。
“你在笑什么？”它拉长了脸。
“我？我…我想到了好笑的事情。”白玉猫终究照顾了黑宝石猫的脸面，吭哧着给了它一个勉强下得去的台阶。
“我以为上次在公馆已经给你说的很清楚了。”大狐狸则没有那份委婉，伸出爪子大喇喇敲了敲黑宝石猫的脑袋：“——我说的‘论文涉密，不公开答辩’那番话的重点在后面，也就是‘我会给你勾画出重点，你背下来就好了’……这下明白了吗？”
她终究还是照顾了一点某人的自尊心。
可惜，黑宝石猫却听的一脸茫然——自己需要背那篇难懂的论文，跟‘不公开答辩’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大狐狸与白玉猫都注意到了黑宝石猫的困惑。
“不愧是块石头。”狐狸喟叹一声。
“没关系，明天你就明白了。”白玉猫安慰的拍了拍黑宝石猫的脑袋，同时略显生硬的转移着话题：“——说起来，这个周末布吉岛上挺安静的，那个黑巫师没有搞出什么事情……连班会都重新开始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糟糕与更糟糕（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没有吗？”
大狐狸瞟了一眼白玉猫的爪子，身后一条尾巴轻巧的探出，熟练的捋在了黑宝石猫的后背上，同时拉长声音：“——你们在学校，可能消息不是那么灵通。今天晚上，就是不久前，沉默森林里又出了一桩血案。不过这次遭殃的是一头绿龙，原本就属于邪恶范畴内，所以学校动了点手脚，和三叉剑一起把这个消息压下去了。”
呼噜。
呼噜。
背上传来的毛茸茸的感觉，让黑宝石猫忍不住打了两个呼噜，然后他立刻察觉侧面射来的两道冰冷的视线，连忙气，把后面的呼噜声憋了回去。
“疯了，都疯了！”
他咕哝着，摇着头，身子不动声色的向后缩了缩，躲开了尾巴尖与白猫爪的照拂，努力让大家认为他评论的是林间血案：“——我的意思是，不仅学校疯了，那个黑巫师也疯了！明知道校外又重大安全风险，学校竟然不给学生们做任何风险提示，不是疯了是什么？还有那只乌鸦，竟然在学校大力搜索下，还敢肆无忌惮的狩猎……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白玉猫板着脸，没有给黑宝石猫好脸色。
青色的大狐狸则笑眯眯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当猎场上，猎物与猎人都做出近似疯狂的选择时，意味着塞点出现，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
……
对于大狐狸口中的‘最后时刻’，黑宝石猫不甚了了。
但郑清就不一样。
五月最后一天是周一。
一大早，郑清醒来后，就发现黑宝石猫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把牙刷塞进嘴里之前，他顺手解除了分身变形术，然后立刻后悔了。
应该先刷完牙再解除的。
源自黑宝石猫的一连串糟糕记忆袭击了刚刚起床的年轻男巫，让他心情变得极坏。尤其黑宝石猫没搞明白的‘毕业论文答辩不公开进行的原因’，他只用了一秒钟就领会了苏施君的未竟之意——因为答辩人水分太大，学校丢不起那个人。
如果说有关答辩的记忆还是私事，只会让郑清一个人心情变糟的话，那么有关那头绿龙的林间血案就是彻头彻尾的公事了。
“乌鸦和学校都疯了！”
萧笑在听完那条消息后给出了与郑清相似的反应。
“不要看我，我还不是校报总编呢。”
辛胖子嘴里塞满了煎饼，声音变得有些含糊：“另外，就算我是总编，学校不允许发的新闻，我们也发不出去……”
他费力的耸了耸肩膀，给了大家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咚咚咚咚！
张季信一阵风似的从教室外冲了进来，沉重的脚步声把教室震得嗡嗡作响，引来很多人抱怨的声音，但他却不以为意，来到角落后，径直撑起一道隔音结界。
“听说了吗？”
他喘着粗气，酱红色的脸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昨天晚上，又出事了！沉默森林里有一窝绿龙被人给宰了，洒落的龙血让寂静河一小截河道里的鱼都发了疯，贝塔镇上乱作一团，北区巫师派了好些巡逻队去那边打秋风……”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渐渐平复下来的红脸膛男巫也回过神，一脸纳闷：“你们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这条消息已经传开了吗？”
郑清摇着头，把手中的羽毛笔摔在桌上。
“完全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
他皱着眉，指尖在铜版书的书脊间蹭来蹭去：“那么大的消息，学校怎么可能封得住？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已经……”
他的手指依次从几位同伴身上点过，甚至不远处正交头接耳的马修·卡伦、唐顿等人也包括在内：“……就已经不止一个学生知道了！”
“不奇怪。”辛胖子捋着手中的羽毛笔，稍稍压低声音：“第一大学很多学生，都与学校甚至联盟里的大人物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眼神莫名的瞄了郑清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而对这些年轻巫师来说，一个人知道了，就代表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
“最糟糕的不是被人知道，而是消息在传播过程中的失真。”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扶了扶眼镜，用下巴示意道：“就像长老，消息到他这里，一条绿龙已经变成了一窝绿龙……如果下课后有人跟我说死掉的是伊瑟拉，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伊瑟拉是一头传说中的绿龙，据说就生活在沉默森林深处，号称‘绿龙女王’，只不过上一个见过她的巫师已经是几百年前的古人了。
笃笃！
笃笃笃！
一只红色的纸鹤在窗外焦躁的敲打着玻璃。
坐在窗边的张季信起身，把它放了进来，然后纸鹤一溜烟飞到郑清眼前，绕着他草草转了两圈，径直展开了身子。
萧笑注意到男生眉毛渐渐舒展开。
“好事？”他脸上露出一丝好奇。
郑清矜持的点了点头：“唔，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注册变形巫师考试成绩出来了。虽然分数不高，但终究过线了，七十一分，也算差强人意吧。”
他的语气难掩自得。
事实上，这个成绩有些出乎预料——其中实践部分拿到了满分六十分，笔试也得了十一分，不管哪一部分，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还是博士猜得准。”郑清的笑容有些遏制不住了，抖了抖手中的信笺：“最后一道大题，就是关于‘君子豹变’的那个，他们真的给了我一分！”
“恭喜恭喜！”张季信非常老实的抱了抱拳。
辛胖子则撇撇嘴：“这里面要是没点儿猫腻……”
“咳，”郑清清了清嗓子，打断道：“其实昨天我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实践考核的时候，我变的猫收获了全场的掌声……”
“是因为他们看到你腹肌了么？”胖巫师语气幽幽：“我猜监考官里应该有很多女巫吧。如果没有记错，你变形结束后是光着身子的……”
“放屁！监考都是男的！”
“噫！那就更糟了……”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小颁奖
老话说得好。
否极泰来。
黎明前有黑暗，坏消息接踵而至，往往是好消息的前兆。
就像占卜学里的罫线图，当运势跌到某个极限的时候，总会受到冥冥中气运的拉扯，让你感受一下活着还是很美丽的。
早上魔咒课结束后，老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离开教室，而是敲了敲桌子，示意刚刚泛起一丝噪音的教室安静一下。
“刚刚接到学校通知，你们下午的符箓课只用上到四点钟，然后四点半到五点半，我们临时有个小的颁奖仪式，大家到第一大厅集合。”
说到这里，他点名了两位班长：“——唐顿，负责男生；刘菲菲，负责女生。记住，一个都不能少，都必须去。到时候我可能没时间跟班，你们都不是小孩子，要守规矩。就这样。”
话音刚落，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就原地散成一团光点。
留下年轻的巫师们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喧闹声才轰然响起。
“小仪式？”
郑清习惯性的把头转向萧笑，身为宥罪猎队的队长，他习惯性依靠自家占卜师：“什么仪式，需要占用我们上课的时间？”
萧大博士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小占卜师，不是故事书里无所不知的先知。”
矮个子男巫没好气的卷起桌上的竹简法书，用下巴示意道：“——这种即时消息，你应该问胖子，他们编辑部的记者不是跑得最快吗？。”
郑清转头看向辛。
却见他正背对着自己，打开了旁边的窗户。
“我也母鸡哇。”
胖巫师仿佛察觉到男生的视线，头也没回的答道：“没听说这短时间有什么活动呐？你看我这不是也在打听吗？”
说话间，一群纸鹤呼啦啦从他的手中落下，在阳光下组成一团五彩缤纷，然后一眨眼，彩团砰然破碎，五颜六色的纸鹤向四面八方飞去。
张季信挺着胸膛，等了半晌，始终没有听到郑清问他。
“你干嘛不问我？”
“你知道？”
郑清大为惊讶——诚然，因为哥哥是‘雷哲’的缘故，张季信在学生组织里的消息向来很灵通，但也只是‘灵通’罢了，很难想象他对情报的敏感程度能超过辛胖子或者萧笑。
“不知道。”
红脸膛男巫给了一个让人有些无语的答案，但话锋一转，他颇为自得的补充道：“——但我猜，应该跟昨天晚上的‘突发事件’有关。否则这个安排不至于这么急促。”
昨天晚上？
沉默森林里的那头绿龙？
其实郑清刚刚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却觉得可能性太低了。因为老姚刚刚说的很明确，下午举行的是一场‘颁奖仪式’。倘若强行与昨晚的事故挂钩，唯一的可能就是学校抓住了那个已经在布吉岛偷摸狩猎很久的大乌鸦了。
但可能吗？
郑清对此表示怀疑。
……
……
“你也不知道吗？”
黑宝石猫在苏施君的办公桌上翘着尾巴，踱着小方步，歪着脑袋，从语气到眼神，充分诠释着‘怀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拜托，我很忙的，哪有时间关心学校的什么小颁奖！”
二维进化实验室的负责人全然没有在意桌上那小东西的反应，自顾自低着头，飞快批复着今天交上来的实验报告，语速飞快：“——别指望我替你打听了，就差几个小时，留点悬念不好吗？虽然你是一只猫，但更是一名巫师，不要真的像猫那样养出那么大的好奇心！”
黑宝石猫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女巫抬起眼皮，瞥了它一下，手中的羽毛笔稍稍一顿，调侃道：“——怎么，没问问你的小情人吗？钟山蒋家有好几个长辈在学校，消息肯定比我灵通。”
黑宝石猫立刻板了脸。
“不要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它努力模仿本体的语气，想象着他会怎么质问：“你说她是小情人，那你呢？”
“我自然是大的。”女巫微微一笑。
黑宝石猫瞠目结舌。
呆了几秒后。
它尾巴一甩，转身跳下了女巫的书桌。
“好吧……这种事情，你们乐意就好，反正与我无关，毕竟我只是一块石头。”黑宝石猫咕哝着，临出门前，扭头纠正道：“我是说，我是一块宝石，不是巫师，更不是猫！”
……
……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
讲台上，章女士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后，鼓了鼓嘴：“你们姚教授说一会儿有个小颁奖仪式，所以这节课提前一个小时结束。”
“您也不知道是什么奖吗？”段肖剑探着胳膊，大声问道。
“不清楚。”
符箓课老师摇了摇头，然后拍拍手：“大家动作快一点，你们只有半个小时集合时间……不，不需要挂甲马符，按部就班过去时间还是足够的。”
“阿尔法那边的消息，据说今天联盟那边来了好多人。”在前往第一大厅的路上，辛胖子愉快的与同伴们分享自己的情报：“……大巫师会议、巫师议会、月下议会、丹哈格、三叉剑，甚至还有消息说那个黑暗议会也派人了，但不会公开出面。”
“这架势。”
郑清咂咂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一点儿也不像老姚说的‘小颁奖仪式’啊……开学典礼都没这规模吧！”
“还是不一样的。”张季信倒是打听到一些消息：“——开学典礼全校师生都在。但今天这个小仪式，听我哥说，四个研究院、校工委都只派了一些负责人，另外大部分四年级的学生也都不会参加。”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四年级下半学期，绝大部分四年级学生要么去了新世界、要么进入联盟各机构实习，极少有人还呆在布吉岛上。
扑棱棱。
一只细长的纸鹤斜刺里穿来，戳在胖巫师的袍子上。
是校报的传讯纸鹤。
辛熟稔的打开信笺，然后扬眉，环顾左右，表情有些古怪：“——打听到了，有已经在现场的记者传来的，说横幅上挂的是‘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颁奖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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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
听到‘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几个字。
旁人都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郑清却猛然停下了脚步。
“什么奖？”
年轻巫师下意识掏了掏耳朵，而后不待胖巫师重复，一把夺过那张细长的纸条，眯着眼飞快读了一遍。
没错，确实是‘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
喵了个咪的。
他感觉有点麻爪了。
没错，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如果没有记错，开学初，为了凑学分，他曾在苏施君的建议下，以宥罪猎队参加黑狱之战为由，向学院提交过一份‘特殊贡献奖’申请书。
只不过一来，这事儿过去好几个月都没音讯，他以为那份申请早就被人被丢进了桶；再者，他的学分在东拼西凑下已经足够毕业，即便不算减免与特殊贡献奖的加分，单凭现有课程与考下的那几张证书，也足以安安稳稳落地，所以他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更重要的是，当初提交申请表的时候，老姚曾经调侃他‘做到了数万妖魔联军都没做到的事情，这种惊世骇俗的贡献，不记录下来，怎么警示其他学生呢’——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在里面，郑清不对奖项抱希望是理所当然的。
却不料，临近毕业，距离期末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的时候，又冷不丁听到了这个名字。虽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真的是给他颁奖，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儿八成跟他脱不了干系。
想想就心累。
见郑清停下脚步，几位同伴面面相觑，很容易便发现了他阴晴不定的脸色。
“怎么？这事儿跟你有关？”
萧大博士茶颜悦色，一脸善意的提醒：“是大精灵蜕变，还是《魔法》上的那篇论文？唔，这两个项目，不管哪一个，都跟苏议员有关。如果你跟她一起上台领奖，嗯……”
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郑清瞄了他一眼。
“不，不是跟我有关，是跟‘我们’有关。”宥罪猎队的队长没心思跟博士斗嘴，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就是去年黑狱大战，我们不是参与了么？这个学期开学的时候，我把它当成一个项目报上去了，原本就想着加点学分来着……”
提到加分，他这时也记起来，‘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可以加三个学分。想想昨天他还一度为注册变形巫师的两个学分提心吊胆，真是世事变化无常啊。
张季信眉头拧成一团。
“黑狱那件事？”
他挠了挠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我记得我哥说，那属于‘非公开项目’吧……什么时候非公开项目也能大张旗鼓的颁奖了？”
“别看我，我没你们那么多关系，你们都不清楚，我更不知道。”
萧大博士讨了个没趣，扶了扶眼镜，转身继续向第一大厅的方向走去：“——不过如果我是你们，就老老实实提前到场，免得到时候真上台的时候人还没到，岂不是更惹人口舌？”
……
……
与开学典礼或者其他活动相比，今天第一大厅里来了许多外人。
其中既有诸如智慧巨人、鱼人、马人、幽灵等魔法种族，也有多臂、多瑙、三眼等外星种族，还有几个郑清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的客人——比如他看到一头熊猫正倚靠在大厅的柱子旁打盹儿，还看到一个长着漂亮犄角的大鹿溜溜达达的在走廊间欣赏壁画。
除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客人外，绝大部分客人形象还是正常的，只不过虽然他们与学校的巫师们站在一起，但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穿着华丽且正式的袍子，与第一大学那些穿着素净黑袍或灰袍的教职工形成鲜明的对比。
辛胖子眼尖，从进门后就摸出羽毛笔与小本本记个不停，嘴里也一刻都没闲下来：
“……阿尔法代理院长蒂尔达女士左手边那个瘦瘦高高，一副痨鬼模样的男巫，是巫师议会安全委员会委员，他有个更出名的头衔，三叉剑现任局长……”
“……正在跟查尔斯教授搭话的那个，高领紧袖袍子的老头儿，就是著名教育评论家劳埃德·菲尼亚斯，如果你平时多关注《邮报》或者《校报》，经常可以看到他大发厥词的文章……别说你们，连我们编辑部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些大报为什么会邀请他担任评论员。”
“……噫，周教授旁边俩人也有趣。周教授你们认识吧？周佛凯，教授联席会议的发言人，他左手边是巫师联盟巫盟委员会的发言人黄石，右边那个幽灵是月下议会的发言人耐德·普锐斯……如果丹哈格的发言人也跟他们站在一起就更有趣了。唔，丹哈格今天来的是首席大法官山姆·马歇尔，就是正低头跟加西亚教授聊天的那位……我敢打赌，加西亚教授正在向他抱怨鱼人权益受到侵害的事情。”
“……贝拉夫人旁边站着的是圣芒戈的护士长，围在李教授旁边的是菲兹尔魔药公司na化妆品的人，一点儿也不奇怪，就像马丁·托儿公司的人肯定会找……唔，咦？他们竟然没找特斯拉教授？唔，确实，杜泽姆博士现在名气更大一些。”
“……穿托加长袍的是《每日号角报》的首席记者詹姆斯先生，他旁边那个穿白亚麻帔络袍的是《贝塔镇邮报》资深编辑，露薇·普利策女士，唔，这个你应该认识的，对吧，我记得当初你接受过她的专访。”
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他对这位女士的印象极其深刻——或者说，他对她春秋笔法的文章印象极其深刻。
“来的人是不是有点多？”
他转头小声咨询自家占卜师，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想到可能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登台领奖，他就有种疯狂颠倒时转沙漏，回到几个月前掐死自己的冲动。
萧笑脸上的困惑不比他少。
“既多且杂，规格还超纲了……让人抓不住重点。”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眼眶，然后眯着眼，看向露台处那几道模糊的身影：“——如果现场再来几个堕落巫师或者黑巫师，嘿，整个联盟有头有脸的势力就都来了！”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时间戳
“……一株古木，两方对峙，三番四次大战，引来五陵少年，银鞍白马度春风！六道激战酣，七星头顶悬，八方传来捷报，九有环聚健儿，十万里征途！”
悠扬而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第一大厅，与四周墙壁上篆刻了巫师奋斗历史的图卷相互呼应着，散发出一抹抹令人敬畏的气息。
露台上、环廊间、大厅里，原本静默着的巫师们似乎在这一刻察觉到了什么，齐齐抬起头，几乎同一时间，那个回荡在大厅里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
“……以微末道行直面世间最大的恐怖，是勇气的象征！”
一团蓝色的火光在半空突兀浮现，照亮了下面一片穿着蓝袍子的巫师，以及他们仰着的、表情肃穆的面孔。
火光中，快速闪现过一幅幅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处浅坑中，五个年轻的猎手簇拥在一起，手中擎着法书，勇敢的面对着环绕在他们周围的十几道庞大而模糊的身影，交织在空气里的沉重压力即便隔着火光也能清晰的被在场所有人感受到。
“……知行合一，选择自己的道路，是信念的凝结！”
一团金色的火光在蓝色火光的斜对面缓缓出现。
金色中，一只黑猫与一位女巫相向而立。
‘每个人面前都有自己的路，顺路而行或者走上岔路，都是自己的选择。’黑猫的声音充满了告诫的味道。
画面缓缓旋转，露出女巫沉静的面孔，清冷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我们选择现在……只要每一次选择都不违背自己的信念，未来到来之时，我们终将获得自己的宽恕。’
画面一转。
女巫翻身跃到黑猫背上，拽紧黑猫脖子上的软毛。
黑猫则纵身一跃，消失在城垛之下。
第一大厅的光线骤然黯淡了下来，郑清瞟见蒋玉的耳垂似乎有些发红。
“……永不放弃，追寻真我，是为了自由而奋斗！”
一团白色的火光亮起。
起初是一面镜子，镜子里出现一个小女孩，她惊慌，孤独，四处流浪，画面飞快闪过，幻梦境里光怪陆离的景色引得大厅里一片惊叹，郑清带着几分怀念，看到了宥罪猎队与小女巫在那个世界的短暂交集，画面再次跳过，小女孩出现在了黑狱之中。
这一次，她的身后出现了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狰狞且模糊，望之不似人形，其中一道看上去像是佝偻的虫子，另一道则像是巨大的老鼠。
噼啪！
白色火光骤然跳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出几个响亮的火花。大厅里，教职工与客人们聚集的地方出现了一些不安的骚动，原本一直慵懒的依坐在立柱下的熊猫忽然站起身，看向天花板，郑清注意到露台上似乎也有人在四处张望。
噼啪！
白色火光再次跳了一下，伴随着新出现的火花，小女孩身后的两道影子仿佛被无形的水用力冲洗过，将它们身上的边边角角冲刷掉，露出一对面容虽然还有些模糊，形象却已经清晰许多的年轻男巫与女巫的身影，他们仿佛活了过来，互相看了一眼，拥抱在一起，然后低头看向小女巫，把她也抱在了怀里。
郑清不需要思考就知道他们是谁。
他忍不住踮起脚尖，看向教职工们所在的方向，只不过目之所及，黑压压的一片，完全看不到朱思的身影。
“……不偏不倚，践行道理，公正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深红色的火焰燃起的时候，郑清隐约看到了自己在黑狱世界推倒的那根细长光柱，火光中再无其他画面。
再听祝词，古古怪怪，他莫名感觉有人在内涵自己——内涵他对妖魔与巫师一视同仁，一边帮巫师打妖魔，一边帮妖魔打破巫师的城堡。
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举动了吧。
男生心底胡思乱想着，眼睁睁看着四团火焰之间流淌出一道道细长的光焰，然后相互之间越靠越近，直至融为一体。
四团火光变成了一团。
颜色却很难形容。
因为你既可以在上面看到金色、也嫩看到红色，还能看到蓝色与白色。就在大家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一团淡淡的绿色火焰悄无声息的浮现在四色焰的周围，仿佛行星环绕着恒星，缓慢而有坚决的向它靠近。
回荡在大厅里的声音顿了顿。
似乎他也不知道会出现这样一幕。
大厅里，众多巫师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站在学生边缘的那一小簇穿着绿色长袍的身影，他们却仿佛没有感到众人的目光，齐齐把手抱在胸前，仰着头，看着那团绿色的火焰一点点没入四色焰之中。
四色焰变成了五色焰。
火光变得似乎更深沉了几分。
四周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郑清听不分明，但他却觉得边缘学院应该出现在这里。再次看向大厅边缘那个角落时，穿着绿色长袍的巫师们已经昂首挺胸，脸上难掩激动了。
而后，回荡在大厅里的声音再次响起：“——获得‘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的团体是，宥罪猎队全体成员！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宥罪猎队全体成员上台……”
谢天谢地。
不是自己一个承受这份压力。
这是郑清脑海里冒出的唯一一个念头。
他迫不及待的推搡着萧笑与辛，想让他们走在自己前面，却不防身后张季信伸手大力一推，催促道：“——快些走，难道还要我们把你抬上去？”
那我还不如直接抹脖子。
郑清心底闪过这个念头，麻利的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从九有学院队伍其他位置，从第一大学其他角落，属于宥罪猎队的成员——蒋玉、迪伦、蓝雀、释缘、林果，甚至包括李萌——都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来。
虽然大家都站在一起。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郑清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多。包括那头熊猫。当郑清的视线不小心落在它身上的时候，它似乎早就等在哪里了，非常滑稽的冲他眨了眨眼睛。
吓的男生连忙收回了目光。
“——这一刻，黑狱世界与巫师世界，第一大学与巫师联盟，我们、你们和他们，一起见证着时光在这里留下的印记，见证着新的历史的诞生！”
五色焰旋转着，仿佛一团被灼开的蜡油，被一个无形的印鉴按在了上面，形成一个不规则的‘蜡印’。蜡印边缘性状不甚规则，中央却有着第一大学与宥罪猎队几个字。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砰然破碎，化作一片灿烂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一个时间戳。
不需要谁解释，这个名字就自然而然落入所有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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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看不见的名字
“——时间戳，是一个哲学概念。”
“以前的巫师们，常常把它归类入占卜学里，因为占卜师们经常需要溯着时间长河，向上游找寻那些被人们忽略的信息，为了不在庞大且湍急的时光中迷失方向，他们通常会寻找时间线上比较清晰的‘节点’作为道标。”
“比如十九世纪妖精反抗巫师的，火烧塞勒姆堡的火光；比如一九三九年《德里宗教和平倡议》的签约仪式；再比如一九四五年巫师联盟大巫师会议第一千五百三十六次会议通过《巫师行为管理办法》的表决现场……强大的时间戳，像某位传奇巫师进阶古老者时升起的星星，不需要额外干涉，呆在时间洪流里的巫师抬头就看得见；弱小的时间戳，就需要举行魔法仪式，在诸多巫师的见证下，通过情绪共振，确认这个‘节点’的存在……而我刚刚提到的‘塞勒姆堡的火光’则介于这两者之间。”
说到这里，萧笑接过小精灵端上来的冰镇橘子汁，呷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下午颁奖仪式结束后，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顶着全场那些好奇的目光，落荒而逃。
只不过拿了这么大的荣誉，原地解散各回各家似乎有些不合适。
郑清索性带着大家去步行街，打算找个馆子聚一聚，作为庆祝晚宴。但他们显然低估了这个‘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的影响力，一路上，还没等他们找到合适的馆子，就已经被一波接着一波想要加入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淹没了。
甚至d&k的门口也围满了试图采访他们的报社记者。
他不得不浪费一大把隐身符，趁着混乱，带着大家转道直奔贝塔镇北区。这个时候，或许只有科尔玛的樱花酒馆才能给他们带来短暂的安宁。
也恰如郑清所想的那样。
身为北区大贤者，科尔玛在北区拥有近乎无上的权威，不要说基尼小屋了，就连整条蛊雕街现在都清净了许多，全无郑清第一次来时的混乱。
“现在呢？”
眼瞅着矮个子男巫一口接一口喝个没完，拿着小本本做笔记的辛胖子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夺过他的果汁，催促道：“——你说以前巫师把它归入占卜学，现在呢？”
萧笑不满的盯着离自己远去的果汁。
最终还是在一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老老实实重新开口。
“现在自然是一个维度概念。”
他摊了摊手，一副不难理解的表情：“自从维度论诞生后，很多古典魔法理论都被维度理论重新阐释了，包括时间戳。在维度论中，时间戳属于连接低维与高维之间的奇异点，具有不可逆性，这个新理论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除了占卜师，其他不会占卜的高阶巫师也可以观察到‘时间戳’存在的现象……”
郑清心不在焉的盯着自己面前的果汁，慢吞吞的转着。
忽然抬头，看向萧笑：“——你刚刚说强大的时间戳，大家抬头都看得见，那黑狱之战难道不是一个强大的时间戳吗？同一时间存在两个时间戳有必要吗？”
“非常必要。因为它们不在一条时间线上。”
萧笑竖起两根食指，平行的举在眼前，示意道：“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时间线，它们是相互平行的……当然，整个宇宙所有的时间线放在一起，在一个更宏观的角度来看，或许也能看成一条，但那需要非常非常高的视角，普通高阶巫师完全没必要、也没有那个能力……而不同时间戳之间可以相互印证，比如我们这个戳的存在，侧面印证了黑狱世界那个戳的真实性。而它们两个，又是那颗星星升起时的见证……”
他抬手指了指天空。
不需要更多解释，曾经参加过那场大战的年轻巫师们立刻醒悟他说的是在黑狱中进阶古老者的前任海妖王。
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青色小龙微微晃了晃。
郑清也跟着摇了摇头：“——这个解释里还有说不通的地方。嗯，就像黑狱里升起的那颗星星，与黑狱大战，这是同一条时间线上的两个时间戳，对吧？如果它们只是单纯用来确认位置的道标，有必要在同一时间打上两个不同的戳吗？”
萧笑眼神闪过一丝迷惑。
显然他也意识到这个小小的瑕疵。
“别扯那么多废话了！”李萌急吼吼打断两位男巫那难懂的对话，大半个身子趴在桌上，迫不及待问道：“——刚刚我就想问你们了，你们有看到名字吗？半空中那个跟蜡油一样的东西上，上面有名字！”
“什么名字？”
“第一大学？”
“宥罪猎队？”
其他人七嘴八舌，好奇的看向李萌。
“不不不，是人名！”小女巫伸出指头，戳了戳郑清所在的位置：“我看的很清楚，宥罪猎队后面还有郑渣诶呦……”
她捂着脑门，泪眼汪汪看向刚刚弹了自己一下的表姐，扁扁嘴，强行把那个绰号收了回去：“……我是说，那个‘戳’上还有我们队长的名字。”
她吸了吸鼻子。
“有吗？”郑清眨眨眼，努力回忆着第一大厅里的画面，却有些不确定。
而其他人都在摇头。
“真的！没骗你们！”
李萌显然以为大家觉得她在撒谎，立刻有些急了，放下捂着额头的手：“……这种事情，骗人有什么意思呢？”
“没人觉得你在骗人。”蒋玉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激动：“只是其他人没看到罢了。对巫师而言，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或许跟她灵巫的身份有关。”迪伦慢吞吞的补充了一句。
“其他人的名字应该也在上面，只是大家可能没注意到。”郑清不想让自己显得特别，连忙举起手中的果汁，试图结束这个话题：“……总而言之，这是宥罪的荣誉，也是大家的荣誉！受禄于天，保佑命之！”
“受禄于天，保佑命之！”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杯子。
“……晚上那节课你不去了吗？”郑清侧着头，悄悄询问坐在旁边的蒋玉：“还有下午那时间转换的课程，你怎么处理的？”
“逃了。”
女巫干脆利落的吐出两个字，然后笑吟吟的举了举杯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毕业了，突然发现我都没怎么逃过课……这样的大学生涯是不完整的。你呢？”
郑清摸了摸鼻子。
“我让黑宝石猫帮忙去上课了。”他觉得自己非常机智。
女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猫果树下又只剩下我跟那只大狐狸了？”
“……”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报道
阴符课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黑宝石猫匆匆离开教室，没有回403宿舍，而是按照本体的吩咐，径直奔向猫果树，一路都在心底祈祷今天那只狐狸与那只猫的脾气好一点。
谢天谢地。
她们没打起来。
远远看见大狐狸与白玉猫维持着安全距离，黑宝石猫顿时松了一口气，跑步的速度也立刻放缓了几分。
只不过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黑宝石猫心底的疑惑也渐渐升起。
她们在干嘛？
不论青色的大狐狸还是白玉猫，此刻都仰着脖子，盯着夜空，即便黑宝石猫溜达到她们身畔，都没能吸引来她们的注意力。
“你们在看什么？”
它终于忍不住出声，一边宣示了自己的存在，一边伸长脖子，看向狐狸与白玉猫所看的方向：“——月亮？星星？还是有蝙蝠在捉虫子？”
但任凭它瞪的眼珠发酸，也什么都看不到——不论月亮还是星星，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二致，蝙蝠更是影子都没有。
“看星象。”青色的大狐狸优雅的抖了抖耳朵。
“发呆。”白玉猫则冷淡的扯平了耳朵。
黑宝石猫夹了尾巴，斟酌后，选择了态度似乎更好一点儿的大狐狸这边搭话：“——唔，今天下午那个颁奖，你知道吗？”
“布吉岛上还有人不知道吗？”大狐狸懒洋洋的答应着。
“你怎么看？”黑宝石猫锲而不舍的追问。
“坐着看。”
狐狸终于收回了目光，自上而下俯瞰着拳头大的小黑猫：“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一样。跟昨天你参加注册变形巫师考试的情况不一样。上次是老头子们在你面前刷脸熟……这次是老头子们帮你在大家面前刷脸熟。今天在第一大厅里打的那个时间戳，实际上只是让你在更广阔的舞台上露了个面。你可以理解为月下氏族里那些年轻巫师们的成年礼。”
白玉猫的视线终于从黑黢黢的夜色中挪开了。
“上林苑春狩的时候，他已经参加过自己的成年礼了。”她警告的看了黑宝石猫一眼，似乎想要提醒他什么。
黑宝石猫不动声色的向白玉猫的方向挪了挪。
同时飞快点头，对她的发言表达赞同。
“哈，上林苑春狩？”青色大狐狸的身后，四条尾巴仿佛花朵般绽放开来：“——那只不过是一小簇老派巫师们自娱自乐、圈地自萌的地方。出了那片猎场，你问问学校里有几个人知道你在擂台上抓涂山家小姑尾巴了？”
黑宝石猫下面像是装了弹簧。
立刻原地蹦了起来。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他忍不住嚷嚷起来，声音之大，惊的猫果树树冠里立刻探出一排又一排毛团子：“——怎么就抓尾巴了？擂台之上，擂台上的事情，能算抓么？”
大狐狸瞟了他一眼。
“这种事情，你‘觉得’是不算数的。”
她把视线重新投向夜空中：“就像你或许觉得自己很有名，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象牙塔里的错觉。世界很大，关心苏施君小情人身份的巫师或许有，但真的没你想象的那么多……所以老头子们才会帮你在更广阔维度上扬名。”
白玉猫鼓了鼓腮帮子。
显然对大狐狸这番话里的某个用词有些不满。
……
……
对郑清来说，大二下学期的第十五个周一有些喧嚣。
很难说那头绿龙昨天晚上在沉默森林里遇害与宥罪猎队今天下午拿到‘第一大学特别贡献奖’这两条消息，谁的话题度更高一些。
但毋庸置疑。
与那条连名字都没传出来的绿龙相比，近在咫尺的宥罪猎队猎手们受到的围观更多一些，从九有学院到阿尔法学院，再到星空与亚特拉斯，猎队的每个成员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迪伦收到某支老牌猎队的拜访，向他隐晦的提及了转队的可能性；张季信被他哥哥叫去，回来交给郑清一大沓希望加入猎队的申请书；辛胖子被编辑部的几位老大耳提面命，一定要挖掘出一些宥罪的独家新闻；还有李萌，这厮竟然收到了喵喵甜品店的代言费！
“这什么‘喵喵甜品’听起来有点耳熟，”辛胖子捏着那张薄薄的代言合约，脸蛋皱成一团：“——怎么会有人找她代言的？”
显然，他对于自己没机会拿到代言有些耿耿于怀。
“就是双唐记旁边那家铺子。”
郑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胡乱翻着面前的占卜课讲义，含糊道：“至于为什么找她，我也问了，听说她原本就是那家甜品店的大主顾……代言费也只不过相当于给她去年的消费额打了个五折。而对方却能用我们猎队的名头。很难说谁赚的更多。”
“猎队应该严格这方面的规矩，不能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接代言！”胖巫师抓起旁边的报纸，重重砸在手心：“——当然，赞助是另外一回事。”
他想的倒挺美。
郑清撇撇嘴，目光却被那张报纸吸引了去。
是贝塔镇邮报。
今天邮报的头版被分割成两半，左边上方是一头掉了脑袋的绿龙，浑身鲜血淋漓；右边下方则是几个渺小的猎手，他们身后站着一排庞大且模糊的身影。
郑清一眼便认出那几个渺小的猎手属于宥罪猎队。
他眉毛扬起，翻开了报纸。
“这是今天的报纸？邮报又闹什么幺蛾子了？”他耐着性子，没有去看宥罪的报道，而是先看了与绿龙有关的新闻。
“老样子，一边在炮轰第一大学不顾学生安危，掩盖沉默森林里发生的可怕事故，是蓄意谋杀，强烈要求丹哈格介入调查；另一边则在质疑我们。”辛胖子抬起胳膊，懒洋洋的在半空中画了个圈，把几人圈了进去：“——质疑我们这些没有达到注册巫师水平的在校生是怎么混进黑狱战场，还能全身而退的，话里话外，都在说我们是被身后的大人物庇佑着，进战场刷资历，镀金！”
郑清摸了摸下巴。
“某种意义上，邮报这话似乎也没毛病。”他暗自嘀咕着。
ps，恭喜书友爱我啊啊啊今天喜得千金（唔，是昨天‘报道’的）~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关于报道的一点讨论
关于沉默森林里的事故，贝塔镇邮报知道的并不比郑清多。
文章中绝大部分内容都是老调重弹——抨击第一大学教学方式，质疑第一大学对沉默森林的所有权，同时阴阳第一大学把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边缘巫师身上，而放弃对剩余绝大部分学生的保护，等等。
了无新意。
郑清一目十行扫过后，重点看了另一篇报道。
不得不说，另一篇文章就很犀利了，把宥罪猎队‘扒’的非常彻底。
从猎队成员的身份谱系——比如张季信出身天门张氏，蒋玉出身钟山蒋氏，迪伦同时身具奥布莱恩与塔波特的血脉，辛胖子也有稀少的蓝巨人血脉，等等。
到某些不是秘密的秘密——比如萧大博士在与学校某位姓司历史学讲师谈恋爱；郑姓队长是月下议会某位上议员的未婚夫；林姓同学是杜泽姆博士的实验室助理，同时在边缘学院某个秘密项目担任要职；李姓女巫是灵主未知的灵巫，等等。
再到猎队内外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李萌是蒋玉的表妹；郑某与蒋同学关系密切，还与她一起参加过今年的上林苑春狩；张季信的哥哥是现任雷哲；猎队还集资在贝塔镇开设了一家名叫‘d&k’的账目混乱的杂货店，等等。
郑清皱着眉，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吐槽起来：
“别的我还可以理解，d&k的账目怎么混乱了？我看汉克做的挺好的啊？贝塔镇管委会都没意见，邮报这边念叨个什么鬼！况且，他们哪里看到我们的账目的？”
辛胖子一拳擂在桌上。
“我刚刚也纳闷儿来着！”
他伸出一根粗短的食指，晃了晃：“我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邮报在d&k对面的房檐上挂了一头石像鬼，每天监视进出店里客人的数量及消费，然后跟管委会那边收到的税金比对，发现差额过大……如果不是石像鬼，也可能是让对面流浪吧门口的那只青蛙兼职，你知道，那青蛙眼珠子贼大！”
萧笑斜了他一眼。
“话本看多了吧你。”他吐槽着，用羽毛笔戳了戳报纸上的‘混乱’两个字，提醒：“还记得我们店第一年最高的一笔收入是哪里来的吗？”
郑清只用了一秒钟，就给出了答案：“——校猎赛上的博彩。”
“宾果！”
博士打了个响指：“当初那笔钱，我们就是走的d&k的账，分给大家的。这个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说……能入账，但是不能平账。邮报的人完全不需要在店里安插密探，只要他们跟学校那帮组织博彩的人关系密切，很容易能搞到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然后做出某些‘合理推断’——记者写报道，可以进行合理推断的，对吧？”
他看了辛一眼。
胖巫师挠了挠下巴，嘟囔：“——话虽如此。”
“还有私人猎赛。”萧笑竖起两根指头，指了指郑清：“宥罪这个学期开始参加星空猎队牵头的私人猎赛，这还是你给我们搭的线……私人猎赛的猎获，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非法猎获’，虽然我们可以通过d&k卖出去，但终究不那么正规。”
郑清揉了揉额角，感觉有些头疼。
“贝塔镇上几千家店铺，少说也有一半参加了每年一次的‘有奖竞猜’，它单拎出来说我们？有毛病吧！”他有些愤愤不平：“还有私人猎赛——”
“所以邮报只是轻描淡写的用了‘账目混乱’几个字，而不是一封举报信丢去丹哈格。”萧笑扶了扶眼镜，总结道：“——显然，他们也知道事情轻重的。”
郑清嘴巴张了张，终究无话可说，只得转而抨击文章里的其他地方：“知道轻重就见鬼了……呶，林果在边缘学院某个秘密项目担任要职，啧，真是什么词儿都敢用！还‘要职’！什么时候一个实验室助理也变成要职了？”
“秘密项目的每个职务都是要职。”萧大博士非常委婉的提醒。
郑清终于忍不住，睁大眼睛看向矮个子男巫：“你怎么一直在帮他们说话？看清楚，这篇报道里说你跟司马谈恋爱是违反校园伦理，还说司马疑似向你透露学校内部消息……你一点儿都不生气吗？”
“这些都是事实啊。”萧笑幽幽的答道：“如果这也要生气，那我每次看邮报都要生一肚子气。与我的八卦相比，我倒觉得文章里有关胖子的指责值得我们仔细研究一下……”
“研究什么？抽血吗？”
辛胖子连连摆手，拒绝了同伴们的好意：“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看里面写的也没什么新鲜的，不就是说我蓝巨人血脉来源不明，疑似非法魔法实验的产物么？我都拿到第一大学录取通知了，我还会担心这个？讲真，谁家的绿巨人、蓝巨人血脉是天生的？不都是实验室出来的么……找茬都找不到重点。”
郑清算是看出来了，宥罪猎队的人才各个都有颗大心脏。
就在他感慨之际。
一旁的张季信也翻完了那张报纸，提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渣哥儿，你觉得贝塔镇邮报这篇报道关于你的内容有问题吗？”
有吗？
郑清又瞅了一眼——不外乎他与苏施君、以及蒋玉的那点事情——于是非常勉强的摇了摇头：“虽然写的不怀好意，但你要说问题……”
他没有说完。
意思却表达的很明确。
“所以，”红脸膛男巫一扫平日的沉闷，表现出非比寻常的精明，手指着三位同伴一一点了过去：“当事人都捏着鼻子认可的事实……又凭什么去找邮报编辑翻案呢？就凭我们刚刚拿到的那个特殊贡献奖？你信不信，你前脚刚踏进贝塔镇邮报的编辑部，他们后脚就会兴高采烈的撤下报道，然后转手发几篇诸如《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获得者逼迫邮报的内幕》《被掩盖的事实》《以势压人，大学教育中沦丧的道德》《布吉岛上的魔幻现实》，等等。”
有那股味儿了。
郑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第一千零七十章 黑暗与太阳
周二下午魔文课后，蒙特利亚教授让郑清帮忙把今天课前收起来的作业抱去他的办公室。毫无疑问，这是个借口，因为平时这项工作都是唐顿做的。
但今天，在教授坚持的目光下，班长大人耸了耸肩，安静的溜走了。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蒙特利亚教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语气没有以往的严厉，或许因为时常见面的缘故，郑清极少认真打量自己曾经的实验室导师，这次猛然间近距离观察，他才惊讶的察觉教授那灰色的头发里多了许多白发，而且颧骨似乎也变得更高了些：「——你可以在我的办公室进行时间转换，比那些空自习室更安全。」
郑清并不奇怪一位学院副院长级别的大巫师知道这件事。
老老实实的答应着。
心底却在纳闷教授找自己什么事——最大的可能就是边缘学院的"巨神兵"项目，教授是负责人之一，而自己则是现存唯一"健康"的适格者，或许有什么特殊事项需要叮嘱；其次的可能性，是自己担任边缘学院的助教，从这周起，因为种种原因，他在周四下午的课程已经取消了，想来教授也有可能是找自己聊工作的事情；当然，还有最坏的可能，就是这段时间他在魔文课表现太差，教授打算把这门课给他挂掉。
以蒙特利亚教授严厉的风格，不无可能。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走在前面的蒙特利亚教授突然开口。
「……听说昨天你们拿了"特殊贡献奖"后去樱花酒馆庆祝了？」教授没有回头，似乎就是随口一问。
郑清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要知道当时宥罪一行人可是挂了隐身符出入蛊雕街的，连贝塔镇邮报的记者都没抓住他们的踪迹。
但旋即，他反应过来。
樱花酒馆是边缘学院另一位副院长开设的，蒙特利亚教授知道自然不足为奇。
「算不上庆祝，就是聚一聚，聚一聚。」即便知道教授背对着自己，男生还是忍不住摆了摆手，略显局促的加快脚步：「黑，黑狱的那件事，我们纯属幸运，昨天晚上聚会的时候，大家就都反复表态，以后绝对不会随便介入那么危险的事情……」
当了十几年好学生，郑清最是知道老师们喜欢听哪些话。
不过今天蒙特利亚教授关注的重点似乎不在这里。
「这个世界上没有"纯属的幸运"这种概念，只有"幸运与不幸"两个概念。」
教授摇了摇头，声音不大，郑清却听的很清楚：「——贝塔镇北区你应该去过很多次了吧，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很好？现在北区发展确实很好。
很坏？站在九有学院的角度，多了一个分蛋糕的学院，感觉应该很坏。
「……感觉很复杂。」男生最终选择了折中的说辞，含糊道：「想到我第一次去北区时看到的，热闹却窘迫的场景……跟现在截然不同。」
谢天谢地。
教授没有继续逼问他到底有哪些不同。
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在突然在临钟湖边停下了脚步。
「还是第一大学好啊。」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整趴在假山石的阴凉下打盹儿的狗子：「政通人和，悠闲自在。学校里的狗就算睡着了，脸上都有笑容……」
这话倒是一点儿不错，郑清看着那只在睡梦中傻笑的狗子，默默点了点头。
「……当年的北区，我也去过。」
教授话锋一转：「你还记得吗？那
里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麻木的，眼神里都没有光，别说狗了，就算人，脸上都挤不出笑容了。而改变这一切的是什么呢？是高墙里那些巫师们大发慈悲吗？不，是北区有巫师掌握了力量，没有进入高墙，而是选择继续待在北区。力量让大家重新有了笑容和希望。」
这番话，郑清听的惴惴不安。
眼神不住四下乱飘。
心底不住叫苦——好歹这里还是学校啊，周围人来人往的，竟毫不在意的说什么"高墙巫师""大发慈悲"之类的话，就算你是边缘学院的院长，也不能这么吓人吧！
「……知道那些北区巫师为什么能忍耐那么久吗？」教授忽然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郑清顿时楞住了。
「因为他们知道反抗是没有希望的？」他试探着回答道。
教授摇了摇头，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令郑清毛骨悚然的话：「——生活没有希望，反抗也没有希望，那他们为什么不呢？与绝望且无力的现实相比，死亡对他们反而是一种解脱。那他们为什么不，反而一直忍耐下去了呢？」
郑清沉默了。
他感觉今天这些话题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因为他们看到过太阳。」
蒙特利亚教授没有期待男生的答案，青灰色的眸子微微一动，在郑清耳朵上挂着的青色小龙上顿了顿，大有深意的说道：「因为见过太阳，所以他们可以忍受黑暗。同样，他们不再忍受黑暗，是因为曾经见过太阳。」
这些话，郑清依稀觉得从哪里听过。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侧着脸正看向临钟湖的蒙特利亚教授，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他那青灰色的眸子有些发绿——可能是湖水倒映，也可能只是光线的缘故。
叮！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男生的思绪。
他下意识抬手一捉，一枚金黄色的铜钱便落在了他的手中，铜钱上浮刻有一个疑似牛头的兽首，嘴里咬着一个铁环。
这是？
男生一脸愕然。
「我实验室的钥匙。」
蒙特利亚教授轻描淡写道：「你以前去过的，高阶魔文与血脉研究实验室。自从担任边缘学院副院长后，那间实验室已经很久没运作了。而且因为边缘学院这个项目，这段时间我大概会很忙，不一定有时间去实验室。既然现在你已经是助教了，这件事就交给你。隔上十天半个月去看看，扫扫灰。也可以在实验室里复习功课，那边有很多不错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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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特殊构型
赠送钥匙似乎只是蒙特利亚教授随手举动。
在临钟湖畔站了几分钟后，他才不慌不忙带着男生继续向办公室走去。只不过为了弥补之前浪费的几分钟，他选择了抄近道。
对学校的大部分学生而言，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湖畔草坪与林间小径间，有很多搂搂抱抱的年轻人，郑清目不斜视的跟在教授身后，看着他惊起一对又一对鸳鸯，无端觉得教授在湖边多站那几分钟是故意的。
很快，眼前树木开始稀少，阳光重新洒落。
“天气不错。”
教授抬头看了一眼即将落幕的夕阳，轻轻感慨了一句。
郑清不太会接这种寒暄，故而保持了沉默。直到进了办公楼。这个时间段，正是楼里热闹的时候，往来的学生、还没下班的教授、忙碌的助教，等等，身兼助教与学生两种模式的郑清一路遇到不少熟人，打了不少招呼。
蒙特利亚教授的办公室位于四楼走廊的顶端，到了这一层，人已经很少了。与姚教授不同，蒙特利亚教授的门上没有门神，而是与他的实验室相似，装了门环兽。
进门后，光线陡然一暗。
郑清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过来，左右环顾，惊讶的发现屋子里出乎预料的简洁。仿佛一位践行‘断舍离’的屋主，除了一张办公桌，两张椅子外，再无它物。
没有书橱、没有盆景、没有茶几——郑清自然也不会奢望有果盘与茶水、糕点了——甚至教授的办公桌上也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一个笔架，一个砚台，以及一本似乎被翻过很多遍的硬壳书。
在把课后作业放在桌子上的时候，郑清飞快的瞥了一眼那本书，封面上的名字与图案已经有些模糊了，依稀可以看到‘血’‘精神’‘阿什莫尔’几个字眼儿。
吱呀。
抽屉拉响时略显刺耳的声音将男生惊醒，他连忙收回视线，站直了身子。
“这个东西，你看一下，如果觉得没问题，就签个字。”蒙特利亚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上，轻描淡写道：“——原本应该让你们七个人都签字的，但现在……当然，如果不签，也没有关系的，这个由你自己决定。”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郑清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七个人’应该就包括其他六名适格者。果然，不出所料，教授找他来不是单纯送送作业。
拿起那份文件后，郑清顿时放宽了心，因为这是一份标准的沉默契约，丹哈格出具的，高约束力版本，约束内容与之前做共鸣度测试时签署的别无二致，都是对‘巨神兵’项目内容保密的细节，落款除了边缘学院两位院长外，还有学校三位副校长的签字。
没人能模仿传奇巫师的签字。
就在他要提笔签字的时候，蒙特利亚教授拦住了他。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教授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惑。
郑清迟疑了一下。
“唔，倒也不是没有。”
他揪了揪手中羽毛笔上的羽毛，瞟了一眼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儿，立刻放弃仔细研究：“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记得之前参加‘巨神兵’项目的时候已经签过一系列沉默契约了，为什么今天还要签？而且，这种事情，让张羽团长或者希尔达助教他们通知我就可以了吧……我的意思是，之前一直是他们通知的。”
“因为不一样。”
蒙特利亚教授又看了一眼挂在男生耳朵上的青色小蛇，稍稍放慢语速：“上一轮你参加的是‘边缘一型’巨神兵的测试，而这一轮是‘特殊构型’的巨神兵。密级更高。助教团的诸位已经不在许可范围内了。”
“怎么个特殊法？”男生顿时来了兴趣。
“威力更强……对巫师的消耗也更大。”
教授含糊而又言简意赅的总结后，话锋一转：“原本这个型号的预订操作员是适格者里那名唯一的大巫师。所以在你签字前，我必须提醒你，这个项目的危险度比之前更高。还记得其他几名适格者的遭遇吗？如果你决定参加新型号的实验，不一定还有上一次的幸运。”
上一轮参加试验的其他六名适格者，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寿元衰竭与命数受损，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大巫师。
而这一次的危险度会更高。
这番解释并不难理解，只不过郑清感兴趣的并不是这点，而是蒙特利亚教授的态度。因为他似乎是第二个劝自己退出巨神兵项目的教授了。
上一位是老姚。
但与老姚直白的劝退方式不同，蒙特利亚教授隐隐透露出一丝让他知难而退的味道。
男生一脸严肃的盯着眼前的羊皮纸，大脑飞快的转动着。
“但眼下只有我一个适格者了。”
许久，他才一脸重新看向办公室的主人，一脸诚恳：“——我是第一大学的学生，是九有学院的一员，同时也是边缘学院的一员。边缘学院是践行九有‘公正’理念的最佳范本。我不敢说像其他边缘人一样为这所新学院做出多少牺牲，但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还是想做一些贡献的……而且我对学校…有充足的信心。有了前一次的事故经验，相信这次的新实验，他们会做出更完备的预案。”
蒙特利亚教授的眼角微微一搐，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男生竟然表现的如此单纯且热情。与之相似，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青色小龙也轻轻晃了晃，一副大受震惊的模样。
“也不是没有其他适格者了。”他非常勉强的解释道：“你们七个是我们筛选出来最安全的适格者，其他还有一些选择可能……”
“他们可以驾驭‘特殊构型’吗？”
“风险会更高……如果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的话。”
郑清没有继续询问什么代价，他相信那肯定会是‘机密’。
“也就是说，如果我愿意接过这项任务，那些巫师就不需要承担更大的风险了，对吧？”他认真点了点头，在羊皮纸末尾的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蒙特利亚家族
“——蒙特利亚教授出身的蒙特利亚家族是巫师世界里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这个家族有自己的宗庙、圣祠，供奉他们自己的神灵‘奇布查’，特殊情况下，也会向星空举行祭祀。家族长老们需要长期斋戒与隐居，以保持灵魂与魔力的纯净。家世按母系遗传，所以族长与宗教领袖都是女性，不过称号是父系承袭的——就像‘蒙特利亚’，这个家族最杰出的巫师会用‘蒙特利亚’作为自己的名字，有点类似于‘雷哲’或者‘奥古斯都’，只不过这个名字只在蒙特利亚家族内部流转……”
403宿舍的书桌前，萧笑捧着黑壳笔记本，滔滔不绝。
郑清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一直以为蒙特利亚教授不公布全名，是出于安全角度的考虑。”
这种情况在联盟内非常普遍，除了部分对自己非常有信心的大人物外，绝大多数巫师都只会公布自己部分名字——需要厘清的一点是，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的血脉外，大部分巫师只有达到注册级别后，才会拥有自己的真名，这也是为什么这个阶位会用‘注册’来命名，盖因自此之后，巫师的名字就在这个世界‘注册’成功了。
真名具有强大而神奇的魔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通名字没有风险，作为联结实维与虚维，具有极强指向性的‘名’，任何阶段，都有它神秘而独特的魔力效果。
“——你到底还听不听？”萧笑屈着指头，敲了敲桌子，一脸不耐烦：“如果不听，我要去写炼金术的作业了！”
郑清连忙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以示闭嘴。
下午与蒙特利亚教授的对话——不论是在临钟湖畔还是在教授的办公室里——郑清总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似乎教授有什么话想说却没说，但思来想去，却又不得要领。这件事仿佛一块石头堵在胸口，让他在墨箓学的课堂上频频走神。
想拿出铜钱算两卦。
才愕然发现他对蒙特利亚教授的信息知之甚少，不知道年龄、不知道籍贯、不知道全名，连最基本的卜算要素都凑不齐。
晚上墨箓学课后，郑清径直去了办公楼，查询‘教授年鉴’，结果却令他愈发惊讶。因为年鉴里提供的蒙特利亚教授的信息并不比他知道的更多，而在极有限的内容里，教授在学校的工作与成就又占了绝大部分。
这让他愈发好奇。
晚上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就找上了萧笑。
如果说除了图书馆与流浪吧外，布吉岛上还有哪里能给他提供蒙特利亚教授的信息，非萧大博士莫属。而且相对于资料浩如烟海、让人感觉无处下手的图书馆，以及斤斤计较、价格昂贵的流浪吧，免费、随问随答且快捷方便的‘萧牌’问答器显然更合郑清的胃口。
唯一的缺点就是要学的乖巧些，不要惹博士生气。
果然，看郑清嘴巴‘拉上了拉链’，萧笑撇了撇嘴，继续翻起了他的笔记本。
“……在十世纪至十五世纪，蒙特利亚家族先后与奥尔梅克家族、阿兹特克祭司团、以及玛雅人发生激烈冲突，十六世纪后又与伊比利亚来的巫师发生过几次大战。绵延数百年的战争，让蒙特利亚家族优秀的巫师接连陨落，很多支脉被摧毁，这导致他们家族的血脉日渐淡薄，渐渐无法支撑高阶巫师的诞生了。”
念到这里，萧笑似乎也来了兴趣，飞快的向后翻了几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简而言之，刚刚进阶大巫师的蒙特利亚教授，是他们家族数百年来最杰出的成员。难怪他能用这个名字。”
郑清连忙举手，语速飞快的说出了稍早前的困惑：“——但我之前查‘教授年鉴’的时候，看到蒙特利亚教授很早就列席联盟的大巫师会议了？”
“不奇怪。”
萧笑扶了扶眼镜，心平气和解释道：“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蒙特利亚家族再没落，也是联盟里有数的古老世家，相对于那些中小家族，蒙特利亚还是有些底蕴的。比如，他们家族可能拥有大巫师战力的傀儡、灵兽、甚至禁术；再比如，前些年，他以资深注册巫师的身份担任第一大学教授，应该也用了一些家族余荫；还有……”
“伽马街18号！”
郑清突然激动的喊了一声，吓得正打盹儿的团团呼噜声戛然而止。
“什么？”
萧笑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伽马街18号，血友会的驻地，当初的捐建者里就有蒙特利亚家族！”郑清终于想起来，当初他与奥古斯都见面，似乎就在驻地外的纪念石刻上见过这个名字。
萧笑耸了耸肩膀，合上笔记本：“——总而言之，如果你只是打算用占卜算一算蒙特利亚教授的那些话有没有什么深意，这些要素就足够了。再多一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或者，我老实跟你说，以你的占卜术水平，想去探查一位大巫师的想法，实在有些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那你为什么还告诉我这些？”郑清一脸纳闷。
“因为我很好奇你的极限在哪里。”
萧大博士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恶劣意图：“而且，退一万步，就算教授发现你在卜算他，也不会有什么糟糕的后果……第一大学每年都有几十个傻大胆去占卜教授们，想要猜测期末考题，但顶了天也就流流鼻血……教授们应付这类‘冒险’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郑清尝试转移风险，立刻怂恿道：“唔，既然这样，要不换你来占卜？你不觉得蒙特利亚教授很神秘吗？”
“既然觉得怪，为什么还要坚持参加那个项目？”萧笑自然不会上当，轻飘飘打了太极：“听你之前的意思，老姚和蒙特利亚教授似乎都在劝你退出这个项目。”
“因为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郑清意识到博士没那么好骗，不由失望的叹了一小口气。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堵门的女巫
不对劲的何止蒙特利亚教授一人。
自从上周末沉默森林再次爆出绿龙出事的消息后，郑清就格外关注校内外的反应。但令他颇感无语的是，整件事似乎就活在《贝塔镇邮报》那一篇报道里，平日里像逐臭之蝇般追着各种流言四处跑的《每日号角》《恒河日报》等其它大小报纸们，在这件事上齐齐噤了声，仿佛不知道林子里发生的血案。
甚至流浪吧与学校各个角落里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也少之又少。学生们对一头命丧沉默森林的绿龙反应迟钝尚且可以理解，流浪吧的黑巫师们闭嘴又是为什么呢？
这很不正常。
联系到学校在处理乌鸦相关案件上的快速与敷衍，很难让人不细思恐极。
郑清有种模糊的感觉，似乎自己追索越久，眼前的迷雾就越是浓厚，让他无所适从。手头关于乌鸦的线索千丝万缕，几乎可以织成一件袍子了，但就是少那几颗关键的纽扣，让这件袍子始终无法成型。
“……你的那些魔鬼朋友们最近没有打听这件事吗？”
周四下午的自习室里，萧笑被郑清念叨的有些烦，终于忍不住吐槽道：“如果连魔鬼都不关心那头绿龙，你真的没必要在它身上花那么多心思的。还有两个星期就是期末考试周，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那将近三十门课的考试成绩！还有你的毕业论文！”
周四下午原本是边缘学院的课程。
但因为临近期末，兼之边缘学院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成立仪式，再加上‘巨神兵’项目实验事故的意外影响，所以郑清的课被取消了。连带着，跟着他一起进行‘志愿者服务’的天文08-1班的年轻巫师们也没了任务。
然后，大家就多了一个下午的‘闲暇’。
这点时间，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没道理学院其他人都在上课，单单某个班放假。但临近期末，再安排其他志愿者服务也没有必要。一来二去，老姚索性让大家自习。
这对所有人都是个好消息。
“不是我在这件事上多花心思。”
听到博士的吐槽，郑清颇为心累的叹了一口气：“有个词叫‘如鲠在喉’你知道吗？鱼骨头卡在喉咙里，让人连吞口水都不舒服……但谁又能忍住几个星期不吞口水呢？至于那些魔鬼，大概因为期末临近的缘故，最近都很低调，没人张罗开会的事情。”
“你可以喝点醋，醋能软化鱼骨头。”一旁审阅校报投稿的辛胖子头也不抬的给出了他的建议：“或者以你的身体素质，直接割开喉咙把鱼骨头取出来，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他需要的不是醋，而是姜黄色的猫果。”
另一边的张季信则很有把握的重复着他哥哥的经验：“我哥说临近毕业的学生，都会出现这类状况——心烦意乱、神不守舍、精神衰弱等等——姜色猫果就是为这个时候准备的。”
这里的猫果不是郑清那棵猫果树上的果子，而是许多安慰剂里都会使用到的活性成分。姜黄色则是它成熟的标志。其中被学生们使用最广泛的缓和剂，可以用来平息烦躁情绪，帮助巫师们集中注意力。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种魔药并不像狐媚子干粪粉那样属于违禁药物，尤其四年级学生，只要去校医院念叨两句自己‘心烦意乱’‘睡不着觉’，总能拿到令人心满意足的剂量。
听着这些不靠谱的建议，郑清知道自己不能对同伴们报更多期望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低头，重新检查起自己的魔法宇宙学作业——在维度论中，汤姆生原子模型被用来解释宇宙可能的形态，问，这种宇宙模型又被称为（）：a，枣糕模型；b，梅子布丁模型；c，葡萄干布丁模型；d，同心环模型。
郑清熟练的勾画了‘a、b、c’三个选项。
他对这个宇宙模型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整个魔法宇宙学中，似乎只有这么一个模型用各种食物来描述宇宙形态，让他非常怀疑当初给这个模型起名字的巫师是不是甜点爱好者。
萧笑推了推他的胳膊。
“……刚刚你说‘不对劲’，提醒我了。”博士扶了扶眼镜，一脸好奇：“前天你说要占卜蒙特利亚教授的一些事情，推算结果是什么？”
辛胖子与张季信齐齐抬头，看向郑清。
对这些年轻人来说，敢于‘挑衅’一位大巫师，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值得钦佩的。这个乐子可比枯燥乏味的作业或者稿子有趣多了。
郑清耷拉着脸，没好气道：“既然我还精神焕发的坐在这里，自然是没什么结果……你敢相信，我连续三把都推算出蒙特利亚教授是个死人？”
其他三人顿时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在大家看来，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郑清在占卜的时候一头撞在了大巫师的混淆咒上了。
萧笑还想说点儿什么，自习室里突然有些骚动。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骚动发生的地方。
是自习室的门口。
门口站了一位陌生的女巫，正探着头四处张望，她穿着黑色长袍，身材高挑，额前有一绺银色长发，浑身都散发着与第一大学格格不入的气息。
郑清心底打了个突，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许是察觉到屋子里那些好奇的目光。
女巫索性向前一步，进了自习室，彬彬有礼的开口：“——我找郑清。”
清脆悦耳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自习室里，彻底击碎郑清最后一点奢望。班上同学熟练的抬头、扭头、微笑，看向屋子的某个角落。
郑清感觉这一幕格外眼熟，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事实也确实如此——几乎就在他脑海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坐在门口的同学就很大的重复了陌生女巫的诉求：“郑清？郑清！有人找你！”
男生很小心的瞟了一眼蒋玉座位的方向。谢天谢地，她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转头，而且也制止了李萌同学凑热闹。
但郑清有些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是件好事。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我是来开会的（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我不认识她，真的！”
郑清有些心慌的辩解着，却也知道继续躲在座位上对解决这个麻烦没有丝毫帮助，只能磨磨蹭蹭的起身，同时不忘寻求同伴们立场上的谅解与支持。
“不认识别人为什么来找你？”
红脸膛男巫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咔吧着捏了捏手指，声音很小却很清晰的嘀咕道：“没点儿担待，敢做不敢当。”
辛胖子则在他路过时酸溜溜的推了他一把，阴阳怪气道：“我看报纸上连载的那些爱情故事，很多渣男酒后乱性，不小心留下种子，然后过两年女方抱着孩子找上门，渣男们统一的口径就是‘我不认识她’……”
郑清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在这种问题上想要找寻同伴们的共情，无异于引火自焚，缘木求鱼。
他果断加快步伐，来到门口。
“你是……”
男生特意侧着身子，站在那名陌生女巫斜前方，保持了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
“凯瑟琳·斯图尔特，我是来自北区的巫师。”
女巫微微低头，表示恭敬，同时双手奉上一张信笺：“大贤者大人派我来邀请您……这是她的亲笔信。”
郑清心底重重的送了一口气。
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接过那张信笺——说是信笺，其实就是一张羊皮纸，只不过被这位北区女巫很庄重的放在半开放的信封里。
羊皮纸上只有歪歪斜斜的一行小字，看得出科尔玛写的有些匆忙，甚至没有抬头，但根据气息判断，毫无疑问是她的亲笔信：
‘跟着她来实验室，科尔玛’
没头没尾，就这几个字。
郑清撑开信封，向里面看了看，确认没有遗漏。
“她还说什么了吗？”
“大贤者大人说，请您尽快出发。”凯瑟琳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郑清犹豫了几秒，匆匆反身，一溜烟到刘菲菲身前，声音很清晰的问道：“边缘学院那边找我有事情……公务……我能提前走吗？”
刘菲菲眨眨眼，莫名其妙。
“没，没关系……反正是自习。”然后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脸恍然看向坐在另一侧的蒋玉，露出一丝促狭：“嗯，蒋玉同学没什么意见吧？”
蒋玉的耳垂有些泛红。
倒是李萌，很有气势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不要打扰我们学习！”
……
……
与张羽带路时的情况相似，虽然今天带路的凯瑟琳也不太熟悉学校里长廊的走向，但郑清依旧记不住到底经过了几个凉亭与岔道，它们看上去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包括路尽头那座低矮的‘一间两柱’石头牌楼。
只不过看到牌楼时，郑清原本略显紧张的心才顿时放松了下来，感觉像是一艘船终于落了锚。
“我只能带到这里。”
女巫脸上带着一丝抱歉，但郑清却感觉她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不甘：“——大贤者大人应该就在里面，您可以直接进去。”
石柱前的狮子吐出一团浓郁的白色雾气，将男巫包裹在其中。
雾气后，不是郑清预想的狭长走廊，而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科尔玛正站在一面写满魔法公示的黑板前，抱着胳膊沉思。
察觉客人到来，她只是幅度很小的偏了偏头：“——来了？去那边换个衣服，今天我们要开个碰头会，然后我会带你去参观一下‘特殊构型’。”
她指了指旁边的小门。
开会还需要换衣服？郑清带着一丝不解，推门而入。
门后面是一间略显空旷的屋子，有一些穿着黑袍的巫师，还有一些……咦？似乎是赤着身子的巫师？有男巫？还有女巫？
纯情的小巫师顿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了。
当他回过神，几个膀大腰圆的黑袍巫师已经沉默着从四周围拢了过来，不由分说，两人出手架起郑清，还有两个动作麻利的扯掉他身上的袍子。
就像给小鸡剥毛。
动作简洁、快速，没有一丝犹豫。
整个过程也没有一个字儿的废话。
因为没有防备，郑清毫无反应被架了起来，等他意识到自己的灰布袋、护符、甚至袍子都被收走后，才后知后觉的喊了起来：“——我是来开会的，你们要干什么？”
冷风拂过。
他感觉微微发凉，愈发惊慌失措。
“你们干嘛？你们在干嘛？”
他原以为自己力气已经很大了，但在这几个不知是傀儡还是僵尸的家伙手下，竟没多少挣扎之力。
甚至身上魔力流转的都有些晦涩了。
“拉……哔哔！”他用力晃着脑袋，想要惊醒挂在耳朵上的青色小龙，甚至不惜想要喊出祂的名字，但话出口时，却被一股莫名的魔力消了音。
而那青色小龙更是没有丝毫动静，仿佛死了。
这让郑清稍稍清醒了一些。
意识到情况应该没有那么糟糕。
或者说，这是后续实验的某些必要流程？但为什么没人提前跟自己说？难道怕自己会拒绝？废话！突然被人扒光这种事情，谁都会拒绝吧！
小门砰然打开。
哒哒的高跟鞋声急促传来。
一同响起的还有科尔玛略显烦躁的声音：“——吵什么吵！又出什么事，嘎？”
她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瞪大眼睛，看着被架起来、赤着身子的男巫，一脸愕然，继而醒悟，连连摆手：“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他不是那些耗材，他是自愿的！适格者！我让他来换战袍的，不用这么……噗。”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用这么做的。”
几分钟后，北区大贤者一脸讪讪的站在已经重新披上黑袍的郑清身旁，陪着笑脸，语速飞快：“这不是之前‘边缘一号’实验的时候，出现副作用了么，所以后续实验，我们都用关在黑狱里的某些‘罪大恶极’的黑巫师们进行……你也知道，那些家伙多么危险，不扒光点儿，用起来不放心……”
说到‘扒光’两个字的时候，她很没自觉的瞟了两下郑清的下半身。
气得男生面皮涨红。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隐晦的争夺
我不是打不过。
郑清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
我只是不打女巫罢了。
如此三番，成功进行心理建设后，他才有了勇气重新面对眼前的大巫师。所幸之前屋子里那些黑袍与光身子的人已经离开，倒也没其他人在意这段小小的沉默。
“你不是说那些‘边缘一号’是边缘学院展示‘牺牲’精神的绝佳方式吗？”开口之后，迎上女巫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儿，男生还是不自觉的向后缩了一步。
黑袍虽然穿在身，他却依旧有些光溜溜的感觉。
科尔玛干咳一声，继续上上下下打量着郑清，眼神意味难明。
男生不由把袍子裹得更紧了些。
“唔，牺牲不是浪费，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我们宝贵的‘精神’。”回答男巫的反问后，她忽然坏笑一下，眨眨眼：“——说到宝贵，我是不是第一个看到你……”
“不是！”男巫面皮再次涨红，几乎尖叫着打断女巫的话，语气坚决：“绝对不是！百分之一百万的不是！”
这话并不算撒谎。
毕竟他变成猫以后，从来都不穿衣服的。
科尔玛眼底顿时闪过一丝狐疑，一只胳膊抱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真的吗？那谁是第一个……苏施君？蒋玉？总感觉她俩跟你还到不了那种‘坦陈相待’的阶段……或者说，你背着她俩偷人了？啧啧，果然没有叫错的外号……”
“我要退出！”男巫终于忍无可忍，大喊起来。
“退出？真的吗？”
身后又传来一个‘真的吗’，只不过这次是男声，郑清回过头，说话的是刚刚进门的蒙特利亚教授，他看上去有些惊讶：“——前几天你不是还很坚决么？”
这句反问仿佛当头一棒。
郑清顿时冷静下来。
他飞快的瞄了一眼略显恼火的科尔玛，突然有些警惕。以科尔玛的身份与习惯，不该这个时候这么挤兑自己的——要知道，巨神兵项目是边缘学院成立阶段最重要的事情，而自己则是现阶段项目组唯一的适格者。
他莫名觉得，边缘学院的两位副院长似乎都想让他退出这個项目，却又不希望自己是在另一位副院长的劝说下退出的？
微妙而又复杂的念头瞬间闪过男生的脑海。
“没，没想退出。”
年轻的适格者试着强行忘记几分钟前的尴尬与恼火，紧了紧袍子上的腰带，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刚刚就是跟科尔玛学姐开个玩笑……我可是九有学院的公费生，对于学校交付的任务，怎么可能知难而退呢？”
！
三人身后传来清脆的拍手声。
郑清循声望去，愕然发现老姚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这间略显空旷的屋子里，正咬着烟斗，愉快的拍着巴掌。
“说得好，非常好！不愧是我们九有学院的学生。”
他冲郑清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看了看边缘学院的两位副院长：“——既然郑清同学不打算退出，而且大家恰巧都在，那就聊聊吧？”
科尔玛与蒙特利亚教授表情严肃，让人看不透祂们心底在想些什么。但郑清却莫名觉得，老姚的出现似乎不在两人预计之内，因为对老姚最后一句建议，祂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最终，竟然是郑清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沉默。
“聊什么？”
男巫提了提腰带——科尔玛给他找的袍子略大，总感觉在不断往下滑——左右看了看，语气带着一丝犹豫：“不需要找个会议室吗？”
他记得科尔玛说过，今天找他来第一件事是开个简短的碰头会。
“会议室？不用，不用。这里就挺好。”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一手抓着烟斗，一手摆了摆，身子向后一靠，一张枣红的高背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然后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敲，他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一张椭圆形会议桌，以及另外三把椅子，四周墙壁与脚下地板也在同一时间翻滚、延展、变形，长出了一条条束起的帘幕与高大的落地窗。
原本单调封闭的‘更衣室’瞬间变成了一座像模像样的会议室。
老姚伸手示意道：“……坐吧，都坐，都坐。简单聊聊这个项目接下来的安排吧？从哪里开始？剩余两台特殊构型的分配？”
科尔玛与蒙特利亚教授沉默的选择了椭圆形长桌的两侧，坐了下去。所以郑清只能选择老姚对面剩下的唯一一张空位了。
原本他想站着的。
毕竟在座诸位都算得上他的前辈，而且阶位又高，一位传奇与两位大巫师，怎么看都没有他上桌的份儿。但身后那张高背椅锲而不舍的撞着他的腿弯，让他不得不坐了下来。
虽然有些尴尬。
但郑清此刻脑子却感觉非常灵光，坐下的同时，已经开始琢磨老姚刚刚那句话里透露出的讯息了。
什么叫‘剩余的两台特殊构型’？
意思是之前不止两台？那其他特殊构型哪里去了？剩余两台要怎么分配？我一台，学姐一台？还是我一台，蒙特利亚教授一台？还是说我退出，他俩一人一台？
只是一眨眼功夫，他似乎就得到了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某个答案。
老姚的话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学校取消第三台‘特殊构型’，不单单因为边缘一型之前试验时暴露出的缺陷，还因为这个构型实在是太贵了，造价远远超出当初的预算。至于剩下的两台，还会按照当初的计划，适格者小组分配一台，边缘学院分配一台，作为对照组。适格者这边我们只剩下一个选择，自然不必讨论；边缘学院那台，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商量，看看选谁上。在这儿，我再提醒你们一次，不管谁上，都需要冒巨大的生命危险……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我知道你们不怕牺牲，但伱们总要为这个新学院，以及学院里的学生们多想想。”
“好消息是，已经完成的特殊构型一号，会优先提供给边缘学院的小组……因为你们学校马上就要进行成立典礼，试用安排肯定会紧着你们这边来……”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二号原体
咚咚咚。
略显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姚教授的滔滔不绝。
他抓着烟斗的手向侧面挥了挥：「——进来。」
会议室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露出一道瘦削的身影。
是杜泽姆博士。
「——收到您的消息我立刻就赶来了。」博士飞快的看了一眼屋子里其他几人，眼底微微露出一丝诧异，却很好的收敛了起来，规规矩矩看向姚教授：「但您也知道，二号原体的建造正处于非常关键的阶段，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
「不需要太久，借用你十几、二十来分钟就可以。」
老姚把烟斗塞进嘴里，吧嗒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呋——如果不出其他意外，这三位就是特殊构型的驾驶员了，蒙特利亚与科尔玛对它已经有一些了解了，你主要给郑清简单讲讲就可以了。在这里讲就行。他时间也很紧张，还要回去上一节课呢。」
郑清忍不住看了一眼科尔玛。
却见她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沉浸在自我意识中的模样。
「有什么问题吗？」
教授没办法装作看不见男生如此明显的动作，吐出一团烟气，笑骂道：「你的课表还是我安排的，助教课不用去，难道分身变形术也不去了吗？」
分身变形术的教授正是老姚。
他有充分的立场要求郑清早点滚回去。
男生腼腆的笑了笑，幅度很小的举了举手：「——就在这里讲吗？刚刚科尔玛副院长说，要带我去参观一下特殊构型的……」
他对自己未来可能驾驭的巨神兵有充足的好奇。
科尔玛继续装死。
老姚瞥了她一眼，麻利的拒绝了男巫的好奇：「你那架特殊构型才造了一半，不论从安全还是保密的角度来看，都不适合让你参观……科尔玛副院长允许也不行。」
最后一句话，他稍稍加重了语气。
郑清注意到科尔玛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杜泽姆博士恰到好处的清了清嗓子，开口补充道：「另一个原因在于你的战袍还处于适应二号原体的阶段，暂时没办法让你穿的……如果不穿战袍，你没有办法接近二号原体。」
郑清终于忍不住瞪了科尔玛一眼——刚刚她把自己赶进这间屋子时用的借口就是"换战袍"，此时想来，她果然不怀好意。
他忍不住又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同时心底对那所谓"战袍"也多了几分兴趣，不知它长什么样。
不过眼下他还有其他疑问需要杜泽姆博士解答：「您刚刚一直说"二号原体"……它跟姚教授说的"特殊构型"有什么关系吗？」
杜泽姆博士揉了揉眼角。
郑清很担心他这个时候突然抠出眼珠子去清洗。
「原体、原型机、特殊构型——随便什么名字，都是一个意思——总之，是区别于"边缘一型"的更高阶的巨神兵。」
博士给出了一个不出郑清预料的答案，同时抬手在虚空中飞快勾勒了一具人形结构草图：「与边缘一型相比，它的结构更倾向于人形，这是因为根据经典魔法理论，人形结构是最适宜魔力运转与释放的结构……」
郑清略显痴迷的看着半空中那个闪闪发亮的结构草图。
它看上去像是一个蛮荒巨人，手臂稍长，小臂与手掌显得格外宽大，脊背、手肘、膝盖处似乎还有骨刺，颅骨上没有半点血肉——或者，可能有，但结构图显示不出来——胸腔被厚厚的板甲覆盖，身后还拖着一条
布满鳞甲的蛇尾。
耳边传来杜泽姆博士略显啰嗦的解释：
「——二号原体，我们使用了传奇巨人阿图·格鲁特的骸骨作为基础构造，唔，这里我需要提醒你，如果以后你真的成功驾驭了二号原体，必须承接阿图·格鲁特的部分因果，比如照拂格鲁特一族，这不会很麻烦，因为自从阿图·格鲁特陨落后，格鲁特一族已经渐渐没落，成为巨人系里的边缘种族了。它们在最新版《巫师界大百科全书》里的介绍篇幅甚至比山丘巨人还少……嗯，为了驱动这具庞大的骸骨，我们在幻梦境捕捉了一批姆巴瓦树人，在卡巴拉实验室的帮助下，通过构建树状神经网络，确保讯号能即时传递；除此之外，骨架间的填充物，我们选用了蒙特利亚实验室改造的异种太岁，这种介于生死之间的边缘存在，具有极强的咒语及物理耐受度，以及极强的再生能力——前提是给它们供给营养液的魔力管道没有被摧毁——这些魔力管道除了供给二号原体运转外，最主要的功能是维持你的生机。因为二号原体启动后，会不断消耗你的鲜血，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祂是借助你鲜血里携带的生机苏醒的，这是确保祂苏醒后与你仍为一体，不会真正复活的关键。想要让一位传奇存在的骸骨动起来很简单，但想要控制一位传奇的骸骨，就需要非常精妙的手段了……」
郑清开始时注意力还在那个闪闪发亮的结构图上。
但很快，随着杜泽姆博士的介绍渐渐深入，他不得不把全部精力集中到博士的话语中，尤其他时不时蹦出的"只言片语"，听着甚是吓人。
直到博士稍作停顿。
男生才迫不及待开口，惴惴不安问道：「——听你的意思，我不是在共鸣室里驾驭这个特殊构型？」
杜泽姆博士瞪着死鱼眼，盯着他看了半晌，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
他显然有些沮丧，似乎一瞬间对二号原体未来的命运产生了某种担忧：「即便是边缘一型，真正完整驾驭也需要巫师与巨神兵一体……共鸣室远程操作只是初步试验时才会有的事情。而类似二号原体这样高阶的存在，如果你没有传奇巫师的意识，绝无可能远程操纵祂的肉身活动的可能性。」
一直在旁边默默倾听的姚教授似乎知道郑清的忧虑。
「不用太过担心，」他抓着烟斗在半空中画了个小小的圈子，笑眯眯安慰道：「你第一次试驾的时候，我们几个都会在现场看着的……不会有问题。」
传奇巫师的话终究更有说服力。
尤其他还画了个小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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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映照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概念
“——相对于身体结构，控制系统的构建才是最困难的。”
杜泽姆转身在二号原体的颅骨上点了一下，颅骨飞快旋转、变大，须臾间，便涨大至米许高低，将其身体结构图的其他部分彻底淹没。
颅上骨纹清晰可见，混杂了魔文与符咒的不同内容，只不过突然变大的头颅，让郑清感觉仿佛一头大成的飞头蛮迎面扑来，不自觉向后仰了仰身子，然后他立刻醒悟，中途硬生生止住，脸上浮现一丝尴尬。
屋子里其他几人都没嘲笑男生的小动作，而是专注的看着那颗颅骨，包括老姚。
“——控制系统开发难在哪儿？复杂性！”
说到这里，杜泽姆博士再次点了一下颅骨前额，额前骨片继续放大，又将刚刚的颅骨遮蔽在了后面，原本看上去空白一片的骨片，在放大后，渐渐显现出一行行绞在一起的咒式，宛如铁索般，将一颗颗独立的细胞缀连在一起。
“——‘原体’不同于其他炼金生命，即便祂是死的，也是远超普通高阶巫师的超然存在，是我们难以理解的存在。我们对祂的任何干涉指令，在嵌入后，都会被其自行扭曲、加密，或者毁灭。项目组没有办法按照一般实验室里‘建模-网格划分-求解咒式-算法设计-运行验证’这一套流程来构筑基于某个核心的控制系统，只能寄希望于祂的‘自生性’，这是一个听上去简单，实际却非常复杂的过程，牵涉多个学科……非常非常复杂。”
杜泽姆博士皱着眉、摇着头，将那几个字重复了好几遍，俨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胡乱的在那骨片上又点了一下，这一次是一颗细胞急速放大，只是刹那间，细胞便淹没了半个会议室，薄薄的外壳仿佛一层晶壁，内里是一片闪耀的星海。
或者说，像极了星海的构造。
闪耀的星光点点沉浮在无尽空间中，各自沿着轨道，规律运转，散发出一抹抹微妙而又和谐的魔力波动，这些波动相互交织在一起，最终被那层薄薄的晶壁吸纳。
“……在这个过程中，我想到了大巫师菲茨·杰拉德说过的一句话——衡量一流巫师的标准是，能够在自然状态下，同时维持两股相反魔力运转，并且仍然保持身体健康——然后我意识到，这个系统必须像第一大学那样，拥有复杂却又和谐的形态。”
杜泽姆博士抬手做了个摘帽的动作，向窗外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而学校本身，就是个绝妙的参照物。”
郑清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杜泽姆博士所谓‘绝妙参照物’指的是第一大学校园。一个在传言中属于‘活物’却又从未得到证实的存在。
他立刻领会博士所言，第一大学里存在的不止一股‘互不相容’的魔力是什么——比如阿尔法学院与九有学院——它们之间充满矛盾，却始终能够保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基于事实的结果，会倒映在第一大学校园的‘构建’过程中——换句话说，因为第一大学校园里存在几种互相矛盾的魔力，所以校园不自觉的构建了一套符合这一矛盾体系的‘风水’系统。
比如教学楼的位置、实验楼的高度、临钟湖的大小、环湖长廊走向、小山方位、树林规模、甚至学府的外墙、阿尔法堡的露台等等。
杜泽姆博士的思路，就是把这套‘风水系统’改造移植进二号原体的控制系统中。
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叮！
杜泽姆博士第四次伸出手指，点在了那片无垠星海中。
一颗光点急遽拉近，露出上面缭绕的、灿烂的魔力光辉，将原本无垠的星海吞没。光点周围，环绕着一颗颗个头更小、颜色更黯淡的灵种，种子上翻滚着细密的符文。
郑清看不出来这些光点、灵种与第一大学校园的风水之间有什么联系，相反，他倒是觉得这套系统挺像恒星系统，或者原子的结构模型。
杜泽姆博士仿佛猜到了男生的想法。
“——映照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概念。”
他打了个响指，眼前立刻出现原子结构图与恒星系统图，安安静静漂浮在那颗光点旁，仿佛三个孪生兄弟：“宇宙中最宏大的概念映照进生命中最微小的概念里，这是一种基于宏观与微观上结构的统一，意味着这种结构是现行世界体系内最完美的、最符合‘天道’的结构。这种结构能够表达丰富关联的关系，而基于这种结构的魔法理论，已经广泛应用于召唤魔法的异位面关系分析、咒式建模、巫师行为分析、实维与虚维关系挖掘、炼金生命的他我意识理解等等任务中……同理，我们想在‘原体’中映照‘第一大学’的风水系统，也必须基于这个最基础的结构。而现有的姆巴瓦树人树状神经网络普遍采用节点划分与边界划分的分布模式，遵从幂律分布，顶点的度存在极大的不平衡性，在与基础结构交互时会面临巨大的魔压缺口，这是适格者驾驭机体时需要面对的最直接的压力……”
郑清的脸蛋儿皱成一团。
他敢打赌，自己是这个屋子里唯一听不懂上述分析的巫师。而且他相信，即便杜泽姆博士愿意好心的给他掰开揉碎的分析一遍，他大概率还是听不懂。
杜泽姆博士适时停了下来。
“……还要继续吗？”他看向姚教授——因为按姚教授的说法，今天这个简要的说明会主要就是给郑清讲解特殊构型的原理。
老姚咬着烟斗，摆摆手。
“就这样吧，”他瞅向松了一口气的郑清，提醒道：“我知道你的情况特殊，今天这里面听到的东西，不要随便往外面说……苏施君也不行！”
郑清扯了扯嘴角。
“总要能听懂，才能复述出去吧。”
他开始对自己参加巨神兵二期的任务信心有些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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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两位副院长的对话
太阳已经落山。
贝塔镇。
北区。
樱花酒馆内。
科尔玛静静的坐在吧台后，左手放了一瓶海妖朗姆，右手是一瓶琥珀光，面前两盏精致的玉质酒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柔和的色彩。
笃笃。
门外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请进。”
女巫一挥手，虚掩的房门便悄无声息的打开，静谧的夜色瞬间便与屋子里的安静融为一体，夜色中，站着一位身材高大、体型瘦削的巫师。
“晚上好，基尼小姐。”
客人摘下尖顶巫师帽，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灰色头发以及一双青灰色的锐利眸子，他不动声色的环顾左右，确认没有旁人，才跨过门槛：“——打扰了。”
“晚上好，蒙特利亚教授。”
女巫同样很有礼貌的问着好——两人非常默契的没有使用边缘学院的身份，这意味着这场谈话是私人性质的——她一手抓起海妖朗姆，一手抓起琥珀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踌躇：“您喝点什么呢？”
蒙特利亚教授沉默了几秒钟。
海妖朗姆代表了北区，亦或者边缘学院；琥珀光代表着流浪吧，亦或者那些不属于边缘、不属于联盟、也不属于学校的‘其他巫师’们的立场。
“一杯清水就可以了，谢谢。”他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让女巫稍稍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教授今天是代表某些不甘心的势力，来找自己‘聊天’，但看这形势，蒙特利亚教授来这里似乎是他自己的意思？
一杯清水与一杯海妖朗姆相对而立，深蓝与透明的影子在光线中绞在一起，杯中的酒与清水分外平静，但影子却漾动不止，一如坐在吧台两侧沉默的主人与客人此刻的心境。
许久，还是蒙特利亚教授打破了沉默。
“我听说，评审团找你聊过了？”他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声音有些沙哑。
他口中的‘评审团’全称是‘第一大学巨神兵项目组最终测试委员会评审团’，由第一大学两位副校长，四位院长，以及有关部门三位负责人共同组成，负责审核项目完成情况、测试人选等相关细节。
樱花酒馆的主人微微一愣，旋即展颜。
“我以为您会先聊聊下午的事情。”她笑了笑，又端起酒杯，显然被教授这么直接的询问打了个措手不及，停了停，才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确实，见过了。”
她没有说结果。
但蒙特利亚教授却仿佛得到了什么确认，脸色顿时黯淡了几分。
自从项目组私下流传开第一大学只会制造两台特殊构型的巨神兵，且其中一台已经确认由适格者小组驾驭后，剩余一台的‘所有权’便受到了激烈争夺。而边缘学院的两位副校长则是其中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二。
现在看来，结果似乎已经出来了。
蒙特利亚教授端起面前的清水，晃了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很多时候，失败与成功之间的距离，就差一点点运气。”
这话科尔玛没法接，只能低着头，假装关心自己的海妖朗姆。
蒙特利亚教授则认真的看向她，语气诚恳：“你可能不清楚，我正在牵头完成一项难度非常高的实验，已经接近完全成功了，但眼下出了一点小差错……”
“一号原体能帮您修正那个差错？”
科尔玛终究还是主动打断了教授的话，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巫师，缓慢而又坚决的摇了摇头：“——但是，非常抱歉，基尼小屋、北区巫师、还有边缘学院……现在我需要关心的事情太多，可能没有更多精力涉足一个新的高阶魔法实验项目了。”
她一口气拒绝了两种可能。
既表态不会加入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也委婉的表达了不会出让一号原体驾驭者身份的可能。
她的态度很坚决。
教授皱了皱眉。
“你还年轻，又是北区出身……”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察到自己用词的不妥，立刻补充道：“当然，我没有对北区巫师丝毫不敬的意思。我只想说，北区出身的高度限制了你的视野，即便你现在已经是大巫师了，可能还是没有看清边缘学院建立的凶险所在……对于专注魔法探索与世界开拓的巫师群体来说，他们之间的竞争会创造出更大的蛋糕，让每一个竞争者都分到应得的一份。但边缘学院不一样，它的出现不是基于探索或者开拓，而是在既有蛋糕的基础上，硬生生挤进来一个原本上不了桌子的人。”
“没有比北区人更了解‘凶险’是什么意思了。”
女巫端起面前的海妖朗姆，轻轻抿了一口，被涂得湛蓝的嘴唇在灯火虫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妖冶：“——其他地方的普通巫师，可能觉得死亡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但对北区人而言，死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概念。去沉默森林替老爷们挖草药，捉毒虫，去炼金工坊当学徒，去实验室当老鼠……北区人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死法了。他们出生在凶险之中，生活在凶险之中，死在凶险之中。或许我比你能更直观的感受到眼前的悬崖有多么陡峭。”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您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当初我坚持把边缘学院的帐篷搭在悬崖边上了吗？”
蒙特利亚教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难怪当初讨论边缘学院宗旨的时候，你坚持把开拓与牺牲并列……是想告诉其他人你们不会觊觎桌上的蛋糕吗？”
他摇了摇头，对女巫的愿景表示悲观：“——博弈论中，最经典案例是猎龙：两支猎队必须通过合作才能捕获火龙。但此后，他们必须决定如何划分所得。谁拿龙血，谁拿龙骨，谁拿龙鳞或者龙肉，以及，谁继承火龙的财富。一方获得的份额越大，另一方获得的就越少。你能在北区建立主导地位，你就拥有影响贝塔镇其他几个区的权力，继而拥有影响阿尔法、影响第一大学的可能。你已经坐在桌子上，没有选择放弃桌上蛋糕的机会了。”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只是因为如此
这或许是两位边缘学院的副院长第一次坐在一起，如此开诚布公且深入的谈论边缘学院对待联盟内外各种势力的立场。
很简短，却很深刻。
科尔玛惊讶的发现，原本她一直以为古板教条的蒙特利亚教授，在维护边缘巫师利益的态度上，竟意外有些激进与强硬，
这让她颇为欣喜。
却又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误解了教授刚刚那番话的意思。
毕竟此刻坐在酒馆里的他们两个，某种意义上也在进行着博弈——两人必须通过合作才能维护边缘学院的利益，但边缘学院建立后，学院内利益的划分，就变成了另一个麻烦了。
正如蒙特利亚教授所言，一方获得的份额越大，另一方获得的就越少。
特殊构型的巨神兵就是边缘学院此刻最大的"份额"。
获得一具巨神兵，不仅意味着她拥有了面对更高阶巫师的能力，还意味着她有很大可能成为第一任边缘学院的院长。
就在她踌躇之际。
蒙特利亚教授忽然话锋一转，提及了一个她没有预料到的话题：「——既然你已经见过评审团，知道自己会成为一号原体的驾驭者，下午为什么还要招惹那个孩子？」
这个问题跳跃度有些大。
科尔玛愣了一下，才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
教授口中的"孩子"毋庸置疑，应该指的就是郑清，只不过招惹他跟今晚的谈话有什么关系吗？
她皱了眉，难得露出一丝属于年轻女巫的顽皮：「哪里算是招惹？就是开个小顽笑，顺便试试，看能不能让他主动退出这次测试……如果他退出，那么剩余的两台特殊构型，恰好我们俩可以一人一台……我们之间就不存在任何竞争了。」
这确实是她最朴素的想法。
毕竟身为边缘学院的副院长，她现在也要学着站在更高角度思考问题，学着"团结"，学着为边缘争取更多利益。
「……团结对现在的边缘学院非常重要。我占卜了很多次，那是他退出这个项目概率最大的方式了……很可惜被你打断了。」女巫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深蓝的液体在杯子摇曳，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显然还有些遗憾。
蒙特利亚教授苦笑了一下。
「果然。」
他揉了揉眼角，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北区巫师最大的不足。底蕴太浅，缺乏足够的盟友以及情报来源……我猜，你大概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胜过我，通过评审团的审查，成为一号原体的驾驭者吧？」
年轻女巫正为"不足"两个字有些不满，突然听到最后那个问题，顿时愣了一下：「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平衡边缘学院内部的力量吗？」
虽然她与蒙特利亚教授同为边缘学院的副院长，但与出身古老世家、早已列席联盟大巫师会议、并且在第一大学担任教授已久的蒙特利亚相比，只拥有北区巫师支持的科尔玛力量就显得格外孱弱了。
她原以为学校安排她驾驭一号原体，是为了制衡蒙特利亚教授。
此刻听来，还有其他内情？
「今晚来你这里之前，我去见过若愚副校长了。」蒙特利亚教授表情沉凝，语气淡淡：「——祂提到，去年圣诞节的时候，那个孩子带你去见过他的老师。学校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就把那具特殊构型交给了你。」
科尔玛彻底沉默了下来。
许久。
她才用艰涩的声音喃喃道：「——只是因为如此？」
「就是因为如此。」
蒙特利亚
教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表情说不出是羡慕、遗憾、还是惆怅，总之复杂的很：「先生或许不在意这种小事，但学校不能不在意。毕竟，某种意义上，你大概会是祂见过的最后几个外人之一了。」
……
……
月上中天的时候。
黑宝石猫偷偷摸摸翻过蛊雕街三十三号院的围墙，在月影的照顾下，沿着墙根悄无声息的溜进了樱花酒馆。
无关"掩人耳目"或"做贼心虚"之类的事情。
单纯是这块石头猫打算锻炼一下自己夜间捕猎的本能，自作主张罢了。
樱花酒馆的门没有关，只留下一道极狭的缝隙，恰好能容纳黑宝石猫气挤过去。酒馆里没人，只有一团馆养的灯火虫趴在房梁下，有气无力的鼓动着肚皮，洒落一小团黯淡的光晕。光晕落在吧台上，正罩在酒馆主人的身上。
当黑宝石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吧台，才惊讶的发现科尔玛似乎喝醉了，正枕着胳膊，眼神迷离的盯着手边那支空酒瓶。
黑宝石猫甩了甩尾巴。
觉得有点麻烦。
它今天还没跟本体汇合，只是傍晚在猫果树下打盹儿的时候，突然收到本体的指令，让它晚上来樱花酒馆跑一趟。却也没说什么任务，只是含糊表示来了它知道了。
知道什么？
科尔玛这厮喝多了？
难道要它把她拖到猫果树下？
黑宝石猫心底闪过这些带着恶趣味的念头，伸出爪子，在女巫眼前晃了晃：「哟，少女？知道我是谁吗？」
女巫的眼珠微微一转，瞅了它一眼。
「一块石头。」她精准的说出了黑宝石猫的身份。
这让它颇感无趣。
「既然知道我是块石头，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清醒的，对吧？」它拨开那支酒瓶，大模大样的蹲在女巫鼻子尖前，探着头问道：「——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什么吧？」
女巫没有回答它的问题。
而是出神的盯着黑宝石猫额前那片楷树的叶子，尤其叶子上还烙印了一条盘旋着的青色小龙的虚影。
今晚之前，她或许见过那条青色小龙，见过黑宝石猫额前的叶子，却从未认真思考它们存在的理由。但是稍早前与蒙特利亚教授的对话，仿佛拨开了迷雾，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虽然她原本就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有了足够的认识。
一只猫爪在她眼前晃了晃。
示意她不要走神。
「不知道，不关心，没兴趣。」女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来找我，却问我你想做什么，哪有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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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章 打造巨神兵需要的
听到酒馆主人的反问。
黑宝石猫犯了难。
因为它确实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好在此事并非无解。
“你们今天干嘛了？”它两只前爪搭在一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来，很感兴趣的抖了抖耳朵：“——你简单说说，我来帮你们分析分析。”
分身帮旁人分析本体的想法。
颇有些古怪的味道在里面。
“没干嘛啊？”
科尔玛眨了眨眼，做思考状：“也就跟老姚开了个会，听杜泽姆博士讲了讲特殊构型的原理……哦，还有，他在我面前光着身子裸奔了一回。”
黑宝石猫抬起爪子，擦了擦自己的耳朵。
疑心听错了。
“他怎么？”它稍稍支起上半身，做出认真听的模样。
“他在我面前裸奔……就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女巫心平气和的重复着自己刚刚的话，全然不顾眼前那只小猫被惊的原地弹起，只不过看着它敛起的尾巴，似乎想到什么，颇为郑重的补充道：“——话说回来，郑清这厮，平日看着白白净净，没想到本钱不错，咳，我是说，身材挺好。”
黑宝石猫彻底麻了。
有些不知所措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下那些灯火虫，真心觉得当一只虫子感觉应该不错。起码虫子们单纯的大脑，不会被生活中突如其来、毫无逻辑的因果线给绞成浆糊。
一人。
一猫。
大眼瞪小眼。
默默对视着，沉默良久。
最终，它决定挑点儿自己能理解的话题讨论。
“上次我来这里，跟你聊边缘一型缺陷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边缘学院的底蕴必须掌握在有牺牲精神的巫师手中’对吧？”
黑宝石猫抬起爪子，捋了捋胡须：“回去后我琢磨了琢磨，觉得你这个想法还是有瑕疵……譬如那些巫师世家或者教派法团，总是不难在里面找出几个甘愿送命的死士，甚至某些黑魔法师，用洗脑或者精神控制的办法驱使低阶巫师驾驭边缘一型……这对那些势力而言并不困难，而且诱惑力极大。毕竟拥有了边缘一型，就相当于拥有了批量制造大巫师的能力。整个联盟才有多少大巫师？五百？一千？我听苏施君说过的，联盟大巫师会议里长期摆着的椅子也不过百十张。”
“失去自我、被控制的精神，不够纯粹，是没有办法达到最低共鸣度要求的。”科尔玛稍稍坐起了一些，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把玩着一个精巧的玉质酒杯：“……这是基于大巫师与某些法则交感所必需的前提，没有投机取巧的法子。”
“那巫师世家……”
“能被家族随意牺牲，又肯抱着牺牲精神去驾驭巨神兵的巫师，难道不是真正的边缘巫师吗？”北区的大贤者自嘲的笑了笑：“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北区才有边缘巫师。学校的每个班级、联盟的每个家族、星海的每个角落，只要有厚此薄彼，就始终有边缘者的存在。”
“但这还是不能避免那些大的巫师世家打造自己的巨神兵吧。”
黑宝石猫坚持自己的悲观态度：“——说到底，使用边缘一型最大的代价不过是寿元受损，即便更糟，每使用一次都会死一位巫师，这个代价同样是那些世家大族承担得起的。从这个角度看，巨神兵还能被边缘学院当作底蕴与后手吗？”
北区大巫师眼神古怪的看着面前的小猫。
最终，她伸出葱白食指，弹了一下黑宝石猫的脑门。
“这就是杞人忧天吧。”
她终于露出一丝疲惫之外的笑容，扯了扯嘴角：“不要觉得你接触巨神兵容易，就以为其他人接触它也很容易……再者，打造巨神兵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需要不止一位传奇巫师不计身份与得失的去做‘小手’工作，需要第一大学、四个研究院与五所学院的全力支持；需要有横跨数十个主要魔法专业与上百个相关专业的协调与运作能力的项目组；需要数不清的珍稀魔法材料与海量的玉币；还需要不止一位真正天才的炼金术师全力以赴在时间线之外工作，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个项目是学校用半年时间完成的吧——所有条件里，你口中那些世家大族，唯一能解决的大概就是玉币了，但玉币却是整个项目里最不值得一提的代价——总而言之，即便巨神兵的设计图外泄，也没有‘世家一型’诞生的可能。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座第一大学。”
黑宝石猫舔了舔嘴唇。
虽然它只是块石头，刚刚却莫名升起一股口干舌燥的感觉。
“如果巨神兵被人偷走呢？”
黑宝石猫充分诠释了一块石头的顽固，努力寻找风险敞口的所在：“——又或者，驾驭巨神兵的巫师堕落了呢？那学校花费大价钱造出来的东西岂不是会落入枯黄之地的手中？我们失去一具巨神兵，堕落巫师们却多了一位疯狂的大巫师！”
它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似乎想要把自己刚刚那些糟糕的念头抖出去。
科尔玛定定的看着它，半晌，才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的这个想法，项目组早就有人提过，其中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在巨神兵里加装自爆模块。但据我所知，这个方案被几位传奇共同否决了，祂们宁可亲自出手为巨神兵们加装禁制……”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透露的内幕有些多了，稍停片刻，才重新开口：“其实在我看来，现在的这种构型是最完美的。如果真有那种共鸣度合格就能无伤驾驭一台可以发挥出大巫师战力的巨神兵，那巨神兵就不再属于边缘学院了。换句话，只有代价维持在一定程度，才能保证它不会受到过多的觊觎。”
她伸出指尖，戳了戳黑宝石猫的脸蛋。
“至于你今晚的来意……虽然你不清楚，但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你回去告诉他，两具特殊构型，一具是他的，另一具学校已经决定让我负责了……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圣诞节那次，我心血来潮去了一趟青丘公馆，然后跟着他去了一次三有书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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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周五早上的噩梦
“丢人啊！丢人！”
“真是光上吊——丢死人了！”
“那么大一个人，在女生面前光！还让人看！呸！恶心！我三岁换衣服就知道避人了！有这种癖好你也别在认识的人面前脱呐！哪怕去林子里找群哥布林呢？它们撒谎成性，没人相信它们的话……但你在女巫面前？还是高阶女巫？整个布吉岛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你不是会变形术吗？为什么当时没变成猫！你变猫速度不是很快吗？哪怕变成猫呢！学校里那么多猫光有人在意吗？”
“还说自己纯情？呸！就一个字，渣！”
“脸肯定是没有了！”
“下流！猥琐！龌龊！！简直不当人子！”
一群面孔模糊的身影围绕在郑清周围，飞快的旋转着、迫近着，冲他指指点点，高声谩骂着，喷出一团团恶臭的口水。
每个身影在开口时身形都会突兀变大，闭嘴后，身形又会缩回原状，仿佛一圈经过傅里叶变化后的频谱函数。
“不，我不是，我没有……”
郑清大叫着从梦中惊醒，浑身冒着冷汗，耳边依稀还回荡着那些模糊面孔近在咫尺的咆哮，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放光，迪伦还没回来，它的棺材敞开在床铺上，张着大嘴冲天花板发出无声的嘲笑；团团与辛胖子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合奏着催眠的乐曲；萧笑的帐子里倒是一片安静。
男生扯了扯身上的睡衣，擦了把额头的汗，一转头，这才发现枕头边不知何时蹲了个拳头大的小东西，正睁着两颗闪闪发亮的眼珠，瞪着他。
把他吓了一跳。
察觉到男巫的目光，那小东西才不慌不忙的抬起爪子，晃了晃。
“醒了？”
黑宝石猫歪着脑袋，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做噩梦了？什么噩梦？我好像听见你说‘我不是’‘我没有’……都是什么意思？”
郑清坐直身子，一脸镇定。
“没什么，就是我梦到自己被人诬陷成黑巫师了。”
他从未发现自己的思维竟然可以如此灵敏，旋即他话锋一转，夺回了谈话的主动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久了，我都睡过一轮了。”黑宝石猫甩甩尾巴，瞥了一眼旁边的枕头：“唔，那些噩梦娃娃的脑袋还在吗？”
郑清摸了摸枕头下的玩偶。
脑袋都还在的。
这意味着之前的噩梦并非恶意攻击，单纯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想到这里，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回想起睡前安排黑宝石猫去做的事情。
“你是直接从北区回来的罢？”他有些担心这蠢猫回家前去猫果树瞎逛，被精明的大狐狸或白玉猫察觉出什么端倪。
“那是自然！”
黑宝石猫难得聪明了一次，一脸自豪，把胸口拍的啪啪作响：“你是了解我的，像这种去樱花酒馆，听旁人说你裸奔的事情……”
啪嗒！
黑宝石猫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块黑黢黢的宝石带着几分诧异滚落床下，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郑清掐在半空中的手诀兀自有些微微颤抖，感觉冷汗再次从前胸后背冒了出来，心底不断懊悔为什么不早点儿收起分身变形术——明明可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了解黑宝石猫今晚的动态，为什么还要傻乎乎的听它自曝丑闻呢？
肯定是刚刚从噩梦中惊醒，所以大脑有些不灵光的缘故！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全然忘了几秒钟前，他还在心底夸奖自己思维敏捷。
伴随着分身变形术的解除，黑宝石猫今天的经历一股脑儿冲进郑清的脑海，他梳理了好一会儿才摘出来它与科尔玛之间的对话。
糟糕的是，他不得不再次感受比之前更强烈的‘尴尬情绪’的冲击——这是黑宝石猫听樱花酒馆主人提及某人裸奔后的反应。
郑清不得不用掉一张静心符，才让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正事上。
周四下午，在巨神兵项目组的会议室里，杜泽姆博士那场关于特殊构型的简短说明会，郑清只听懂了不到三成。这让他颇受打击，很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继续承担巨神兵的后续测试任务。
再者，他也想确认一下稍早前的某个猜测——关于她与蒙特利亚教授先后出手，试图让他放弃这个项目的理由。
所以才有了黑宝石猫这趟预料之中的探访。
而之所以没有给黑宝石猫下达明确的命令，是因为他认为身为大巫师的科尔玛可以很轻易的推断出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这场对话的结果有些超出了预期。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担任巨神兵适格者的任务，包括科尔玛挤掉蒙特利亚教授，竟然都跟先生有关。
这是先生的安排，还是单纯只是学校那些巫师在拍先生马屁？
郑清不得而知。
感觉想的脑仁儿疼。
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把男生从沉思中惊醒。
回过神。
他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呼噜声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一个了——这个呼噜略显轻微，应该是肥猫团团的——他心底暗道不妙，正想蹑手蹑脚缩回帐子假寐，便冷不丁听到辛胖子好奇的声音。
“渣哥儿你昨天裸奔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胖巫师的语气还带着几分迷糊，似乎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但八卦的情绪已然熊熊燃起。
与之相比，萧大博士就醒的很彻底了。
“——根据时间推算，应该是他被那名北区女巫带走之后的事情。”只听这个声音，郑清就仿佛看到了某人用手推了推眼镜的模样：“现在的问题是，他在几个女巫面前裸奔了？有男巫看到吗？那两位知道这个事情了吗？”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郑清咬了咬牙，从床上爬起，扯开帐子，硬生生挤出一丝笑脸。
“什么裸奔不裸奔的，就是不小心被人看见几块腹肌。”他轻描淡写着，努力维持着男巫们之间脆弱的友谊：“——博士，胖哥儿，你们早餐想吃什么？”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学会低头（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单凭肉包、茶叶蛋以及豆浆，显然无法满足两个贪得无厌的灵魂。
郑清不得不在周五这个早上，额外跑了一趟步行街，给辛胖子买了喵喵甜品店最新出炉的夏日甜点套餐——因为李萌的大力推荐，这家店铺在天文08-1班的知名度很高——同时在格林杂货铺给萧大博士买了一套崭新的水晶球保养用具。
“这不是贿赂，真的！”
在把这些东西塞进两位同伴怀里的时候，年轻助教一脸真挚，语气诚恳：“——就是一点单纯的心意……一点让你们不要被流言所搅扰，专注各自喜好的心意。”
胖巫师乐滋滋的收起那份似乎从里到外都在冒着香气的礼物盒子。
“我可没敲诈你噢！”他特意强调了一下。
“绝对没有！”郑清赌咒发誓般举起三根指头：“一些甜点而已，早就想请你吃了……小烤鸡要不要？晚上我买来给你？”
“唔。”
胖巫师颇为心动的舔了舔嘴唇：“那就…辛苦了？唉，早上起床起猛了，耳鸣，什么都听不清，大概是气血亏了，确实需要补一补……”
这就很上道了。
只不过郑清看着他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狂翻白眼，倘若胖子这种模样都是气血亏损，那第一大学，不，整个联盟里，有一个算一个，所有巫师都气血不足了。
相比较而言，萧大博士的表现就矜持多了。
“我也不问你那些私人的事情了，总之你心里要有谱，不要玩的太花。”他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眼镜架在鼻尖，拿着簇新的绒布，慢条斯理的给水晶球上涂着油：“……至于这个，你买都买了……虽然早了些，就算是端午节的礼物吧。”
郑清很自然的过滤掉了博士前面的‘胡言乱语’。
倒是对后面一句话愣了一下。
在心底算了算，才意识到今天已经六月四号，再过十来天就是端午节了——所幸博士没有把这件礼物认成父亲节（与端午节同一个星期）的礼物，也算态度友好了——而端午节后的那个星期就是这学期最后一周。
考虑到今天已经是周五，满打满算，他在第一大学剩余的上课时间只剩下两个星期，六十多节课了。
一直心心念念的毕业仿佛一辆失控的泥头车，就这么突兀的撞了过来，近在咫尺。
让郑清猛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总而言之，”耳边传来萧大博士轻描淡写的总结：“裸奔什么的都是小事……”
“这都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胖巫师强忍着立刻拆开点心盒子的冲动，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看向博士，满脸好奇。
“被人看见了就叫大事！”萧大博士脑袋没动，眼珠子却往上一轮，目光从眼镜上沿瞄向郑清，手头的工作丝毫没有停顿：“——所以，你把头低下，对，就这么低一会儿……”
秉着对博士的信任，郑清老老实实低着头，但直到脖子酸痛，也没听到后面的安排，终于忍不住抬起。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低头了，然后呢？”
“我知道啦！”
旁边的胖巫师啪叽，拍了一下巴掌，一脸恍然：“博士是让你学会低头！不管是在苏议员，蒋班长，还是某些看过你，亦或者掌握你裸奔黑料的人面前，都要学会低头！”
郑清一脸黑线，颇感无语。
他觉得博士不会这么肤浅。
果然。
萧大博士面无表情的扶了扶眼镜，解释了自己的理由：“——没那么复杂。就是单纯让他低下头，控控水……脑子没进水，怎么会失心疯了在别的女巫面前裸奔呢？”
郑清突然觉得，还是胖子的解释更友好一些。
……
……
就在郑清以为‘裸奔’事故就此告一段落的时候。
周五下午。
实践课还未结束。
依旧是昨天那位堵门的北区女巫——郑清清楚的记得她叫凯瑟琳——依旧是与昨天相仿的时间，这一次，她直接进了学生们上课的‘绿谷’，打断了希尔达的课。
“抱歉，先生，北区大贤者派我来邀请郑清同学。”
她站在希尔达面前，像是一只骄傲的小母鸡。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开阔的绿谷中传出很远，不仅九有的学生，就连阿尔法的白袍子们也纷纷把目光投向大名鼎鼎的‘青丘少爷’，或者羡慕，或者好奇，或者充满揣测，互相窃窃私语着，臆想某人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郑清脸色有些发白。
蒋玉则微微鼓了鼓嘴——昨天郑清就被科尔玛叫了去，晚上黑宝石猫还没去猫果树，虽说今天郑清已经解释这些事情都与边缘学院的项目有关，但她仍旧隐隐有些不快。
这种感觉与她一贯的心态不符。
直觉告诉她，肯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希尔达没有第一时间答复凯瑟琳的申请，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手捂在嘴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很快，一团青色的小火球便凭空出现，化作一只青色的小鸟，凑到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了几句。
“郑清？”实践课老师冲某人招了招手。
郑清提着袍子，低着头，脚步匆匆，对周围那些嗡嗡声充耳不闻。
“我这边也收到正式通知了。”希尔达一手按在男生肩膀上，拍了拍：“总之，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你知道的。”
郑清知道，他说的是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小队。
他犹豫了一下。
“有什么事吗？不能下课后再去？”他试着挣扎了一下。
北区女巫仿佛机器人般，一板一眼的重复着她上一次就说过的话：“——大贤者大人说，请您尽快出发。”
郑清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张季信正发呆，萧笑在搓他的水晶球，蒋玉给了他一个后脑勺，似乎在对李萌说着什么，所有人中，只有辛胖子在人群里冲他挥手道别。
这让他颇为感动。
只不过这份感动仅仅维持了半秒钟。
因为郑清很快就意识到，胖子冲他挤眉弄眼的目的，是在用口型无声的提醒他‘千万不要再裸奔’之类的废话。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跨过世界的门槛
“别这么看着我。”
“今天找你来的是老姚，不是我，我也只是传个话……为什么派凯瑟琳去？她不是跟你打过几次交道了嘛，如果换个新人，多不方便。”
科尔玛坐在九有学院院长办公室宽大的沙发间，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时不时张开嘴，接住小精灵送来的剥皮葡萄。
好不惬意。
郑清颇感无语的看着这一幕。
“所以，有什么事情不能下课再找我呢？”
说话间，他指了指不远处空荡荡的办公桌：“老姚不是还没来么？就一定要在我上课的时候，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带走？”
“凯瑟琳漂亮吗？”科尔玛瞟了他一眼。
男生愣了一下。
“这跟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他有些纳闷儿，同时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老实说，那名北区女巫盘靓条顺，确实是漂亮的。
“因为我上学的时候，一直梦想上课时，有个帅帅的巫师站在门口，大声说‘我找科尔玛’！”女巫一手支着下巴，一脸追忆模样：“……那画面，想想就让人花痴！”
郑清很明显的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是你！”
他没好气打断道：“我也不需要某个女巫在门口喊我名字……知道吗？现在听见陌生女巫喊我名字，我都会心慌气短，感觉心脏病随时都会发作！”
北区大巫师坐直身子，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你渣了太多人，恶有恶报。”
也就因为她是一位大巫师。
否则说什么郑清都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什么叫‘渣了太多人’！他才渣，不，他才认识几个女巫？什么叫‘恶有恶报’？他做什么恶了？
忍着这股气。
郑清再次指了指老姚的办公桌：“恶不恶的另说……那这是什么情况？老姚找我，他还没来，你就把我喊来做什么？”
“因为我一个人呆在办公室很无聊啊。”
科尔玛给了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或许因为脱离了蛊雕街三十三号院的束缚，北区大贤者此刻表现的格外放松，脸上就差写‘放飞’两个字了。
兮兮！
一只小精灵托了盘洗净的果子，飘在男生面前，一脸期盼的看着他。郑清用两齿叉叉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恶狠狠的嚼着。
仿佛这样可以让他出口恶气。
所幸今天周五，下午郑清并没有时间转换的课程，倒也不需要担心时间不够用。
老姚是实践课结束后才回办公室的。
准确说，只有他的一个脑袋与一条胳膊回来了。
当时郑清刚刚给嘴里塞了一块苹果，眼前冷不丁出现一个旋转的冒着咒光的光圈，起初只有拳头大小，但刹那间，光圈就急速扩大，从碗口、脸盆、一直涨到直径丈许的规模，几乎顶到了办公室的天花板。
光圈里淡青色的光晕渐渐消散，露出一个忙碌的办公室，许多穿着黑袍子的巫师往来匆匆，却似乎没人往圈子里看一眼。
“都来了吧？”
九有学院院长的脑袋突兀从光圈里钻出来，左右看了看，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招了招：“——过来吧，速度快点。你们今天的任务还挺多。”
说罢又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郑清还在犹豫，科尔玛已经施施然起身，不慌不忙的跨过了那道光圈，男生轻吸一小口气，紧随其后也钻了过去。
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就像跨过一道普普通通的门槛。
只不过圈子后面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的，郑清非常确定，他已经不在布吉岛，甚至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因为一抬头，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对硕大的、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的‘月亮’，一颗淡蓝、一颗淡红，不知为何，看着它们，郑清莫名想到了挂在他耳朵上的青色小龙。
他不由抬手，捏了捏。
拉莱耶的执念化身却没有丝毫动静，却不知是在装死，还是真的不感兴趣。
郑清目光下移。
姚教授正坐在不远处的环形办公桌后，肩膀上扛着三个脑袋，八条胳膊仿佛流水线般工作着，旁边还围着三个抱着材料的黑袍巫师，分别从三个方向同时向他汇报情况。
令郑清叹为观止。
“这个魔法用来写作业肯定能节省很多时间！”他不由自主赞叹着。
随机，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略显诧异的声音：“我三头八臂的神通搁这儿，你就只能想起写作业？能不能有点儿别的出息！”
郑清愕然回头。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旁也站了一位‘姚教授’。只不过这位‘姚教授’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嘴里还咬着烟斗，是自己常见的模样。
不远处，科尔玛身旁也站了一位‘姚教授’。
义身？投影？分身？
郑清脑海闪过一连串的念头，嘴里却不自觉的反驳道：“——您用三头八臂的神通也是在处理公务啊，并没有比写作业高明多少吧！说不定，当初发明这个魔法的巫师，初衷就是为了让工作效率更高一点儿。”
老姚被他噎了一下。
咬着的烟斗在嘴边翘了翘，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有的时候，胆子贼小，有的时候，却胆大包天。”
他喷出一团浓郁的烟气，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似乎感慨男生在一位传奇面前还能谈笑风生，停了停，话锋一转：“——今天喊你们两个来，是出了点变故。原本预计再过一个月才能发生的事情，大概率会提前，嗯，提前几周……当然，这算不上时间线的变动，而且这种可能原本也在预测之中，还是概率很高的一条路径——不知道什么是路径？就是发生某种未来的可能性。就像之前你学习‘时转’概念时了解的那样，如果说过去是一条收束的时间线，那么未来就是无数条发散开的时间线。其中一些时间线没有结果，但更多时间线会在经过不同‘路径’后，最终抵达某个必然会出现的结果上。这是维持时间长河过去未来保持统一的、最重要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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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不怕老姚的理由
倘若是两年前，郑清刚刚入学的时候，听到‘时间线’‘路径’‘时间长河’等等这些介于科幻与奇幻之间的神秘概念，可能会激动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但现在。
每周十几节需要时间转换的课程，早就让他对这些概念失去了兴趣——当然，敬畏还是有的，就像一个不得不使用电脑工作的人，固然对电脑里芯片的科技含量保持足够的敬畏，但不影响他平时看见电脑就心烦意乱，尤其当他还得了腱鞘炎之类过度使用电脑的后遗症。
许是察觉到男生的心不在焉。
“——呋——”
老姚重重的吸了一口烟斗，略带惊讶的打量着郑清：“我发现你现在好像真的不怕我了啊，去年有阵子见我跟见鬼似的，平时上课的时候还没怎么察觉……现在看，你听我说话都敢走神，私下里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吧。”
郑清立刻打了个激灵。
“没有，绝对没有，我没走神！刚刚您说的每个字我都认真听了！”他一面叫着屈，心底却知道老姚说的并非虚言。
他现在确实没有了最初知道老姚身份后的战战兢兢了。
主要是耳朵上挂了个妖魔祖宗——虽然只是祂的一道执念化身——自然对一头传奇大妖失去了某些敬畏之心，这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外人道。
“当这么久的教授，学生走没走神，多大程度的走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都不需要这双传奇的眼睛。”
姚教授抬起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又点了点面前的年轻男巫，最终却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一声：“——也是当久了教授，觉得学生听不懂就不自觉开始说教，想当年……咳，总而言之，就是巨神兵项目的整体进度因为不可控因素提前了，所以分配给你们的任务也会相应提前。”
他磕了磕烟斗，从烟袋里撮起一簇金黄色的烟丝，塞进烟锅里，一边塞，一边慢吞吞接着说道：“……今天找你来有两件事，第一个，是要给你定制战袍，你现在阶位太低，直接接触高阶巫师的残骸很容易受祂影响道化掉……不要不当回事，也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我知道你接触过很多传奇，甚至古老者，但跟这个不一样的。你之前接触的高阶巫师，都是活着的，会主动控制自己的道韵，或者说，那些道韵会根据主人的心意主动避免伤害你……死去的完全不同，祂们只是意识死掉了，骸骨却还维持着与更高维度的交互能力，道韵四溢，如果你不小心接触到那些你无法理解的知识，大脑会直接……砰……”
教授喷出一团仿佛大脑的烟气，在那个‘砰’字下剧烈翻滚起来，如同一锅沸腾的浆糊，看的人胆战心惊。
郑清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所以，战袍对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保护措施。”老姚把烟斗重新塞进嘴里，声音稍稍含糊了一些：“——至于另外一件事，是关于那个二号特殊构型，我的意见呢，既然已经确定身份了，那你提前见一见不是坏事，多少有个心理准备……”
郑清很敏锐的注意到‘我的意见’几个字，这意味着有人是持反对态度的。能对一位传奇巫师提出反对的，必然是另一位传奇。
若愚副校长？爱玛教授？还是其他哪位传奇？
心思飞转之际。
他同时注意到科尔玛正跟着另一位‘姚教授’向办公室外走去。
似乎察觉到男生的目光。
老姚抓着烟斗，给郑清指了另一个方向：“不要看科尔玛，你跟她不一样，她本身就是大巫师，不需要战袍，你现在需要的是这个……”
郑清一回头。
一团巨大蓬松的‘棉花’仿佛一堵小墙般堵在了他的面前，把他唬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小步。
“好久不见！”
云团翻滚着，堆砌出一张老妇人的面孔，是‘云想依’里的那位云母，与郑清第一次见她时相同，她的脸上还戴着那副单片眼镜，一串漂亮的花体字随着她绽放的笑容从郑清眼前飘过：“——我早就说过，你会有出息的！”
末尾大大的惊叹号显得格外醒目。
旁边来往的几名黑袍都忍不住向他这边看了两眼。
不知为何，郑清竟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拘谨与害羞。
“您，您好。”
他小声的打着招呼，很自然的想到了那个充满惊奇的一天，想到了那个在店里大喊大叫的瑟普拉诺的弟弟，想到了死去的猪妖，从天而降的落雷，然后就很不自觉的想到了当时引着自己进入巫师世界的托马斯，心绪一时间复杂到了极点。
“本来按项目组那边的意见，照着标准数据给你做一套战袍就行。”老姚咬着烟斗，笑眯眯的看着一朵朵小巧的云朵绕着郑清灵巧的翻转、收束：“但云母不答应……”
“当然不能答应！”
一行方方正正的黑体字几乎怼到老姚的脸上了：“——既然学校委托我给这孩子做衣服，自然要做的合身，他上一次去我的店里已经是两年前了，听说后来他找‘绿兮纺’和‘拂地垂’做了高定，却没去找我，太让人伤心了……”
郑清感觉有点狼狈。
“不，不是我找的高定。”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苏施君扯进这场谈话。
眼前立刻浮现一行板板正正的大字。
“把腰直起来！”
云母似乎没有听他辩解的意思，自顾自唠叨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飞快的在男生面前划过：“……喜欢什么材质的内衬？我只负责给你做内衬。龙背皮怎么样？头层背皮纹理均匀，强度、弹性、可塑性都很好，而且成年火龙的背皮很容易切出两米左右、薄厚均匀的完整皮块，把你从头到脚裹起来完全没有问题。至于关节这些地方，还是要用龙腹皮的。龙腹皮在龙的一生中反复拉伸、收缩，尺寸多次改变，所以它鞣制出的皮革弹性很好，但在厚度方面会因为褶皱而不均匀，用在肘、腕这些关节处恰到好处。”
“我听说龙背皮切出的二层皮也不错。”郑清试着给云母提供一些情绪价值，绞尽脑汁，免得只有云母一个人说话。
果然，得到反馈的云母吐出的字也圆润了许多：“二层皮？二层皮不行的！虽然它柔软、细腻、手感好，但强度太差，只能用来做法书，做不了战袍内衬的……”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战袍
因为名字里带个‘袍’字，所以郑清非常主观的以为科尔玛与老姚提及的战袍与自己平时穿的巫师长袍大体没有什么区别，或许只是在袍面多了一些防护甲胄，就像很多猎队在猎场上穿的那些袍子一样。
直到真正见到那具站在低矮的圆柱底座上的战袍。
他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与其说它是战袍，郑清觉得更恰当的名称是‘马克二号’——没错，就是钢铁侠那套金属盔甲，从头盔、到手套、再到靴子，整套盔甲覆盖了身体的各个部位，连眼睛都露不出来。
只不过与马克一号不同的是，这套盔甲上有许多突出点，分布在肩膀、肘、腕、后背、以及腰、腿等地方，这些突出点看上去有点像蜗牛触角，摸上去柔软且富有弹性，并不像郑清最初认为的类似骨刺的攻击或防御机制。
“——在云母给你把内衬做好之前，你没办法穿它的。”
姚教授咬着烟斗，站在一旁，看着男生两眼冒着星光的模样，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许多，伸出手，曲着指头敲了敲战袍的头盔。
咚咚。
“覆盖式头盔，拥有三百六十度全景视野，三维立体成像，你能感受到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等，它都可以帮你感受到；你平时不能直接感受到的，血压、脉搏、心跳等等，它都会以数据形式呈现在你的副视野处；还有你自己感觉不到的，比如诅咒来袭时的魔力波动、维线的轻微扰动、现实与幻境的边界，等等，它都会替你过滤出来。换句话说，戴着这个头盔，你相当于加装了一个炼金型的多瑙人副脑。”
然后他又敲了敲战袍的胸甲。
“——至于其他地方，基础的物理与魔法防护能力我就不多说了。它的生命维持系统倒是值得一提。除了那天你在宿舍见到的生命药水外，它还有一部分物理救护措施，比如紧急心肺复苏之类的，唔，感觉用处不大。这套盔甲最重要的，是那些突触。”
教授指了指那些蜗牛触角般的软须，并没有触摸：
“——这些突触是你与特殊构型之间的神经链接节点。沿着后脑到脊柱上的九个节点是这套神经链接系统的核心部分，能第一时间反馈你意识下达的每个指令。盔甲可以把你与原体之间进行维度隔绝，确保你始终处于低维——或者说，适合你的维度的状态。所以那些突触就非常重要了。它们是你控制特殊构型的基础方式……”
“也就是说，还有高阶的控制方式？”郑清强忍着扑上去舔两口的冲动，带着几分矜持，转头看向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
姚教授把烟斗从嘴边拿开，表情稍稍严肃了几分。
“有，但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接触它。”他斟酌着，语速稍稍放慢了一些：“还记得共鸣度测试的时候让你填写的那些申请表格里有一行标红的警告条款吗？”
谁会记那种东西。
郑清心底默默吐槽，就像保险公司的告知书或者电脑应用的免责声明，密密麻麻几百条聱牙佶屈的细节，有人会在签字前认认真真读一遍吗？
没有。
大家默认它们都是废话。
“唔，大概有点印象。”
男生含糊的答应着，脸不红耳不热，镇定自若。
老姚瞥了他一眼，没有戳破他的小谎话：“——适格者与巨神兵匹配度太低，会产生不了共鸣，无法操纵巨神兵；匹配度太高，适格者容易被巨神兵自身道韵所同化，我们称之为‘道化’，所以当初挑选适格者的时候，我们才会设置一个比较严格的共鸣度范围。”
郑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您刚刚提到的‘高阶方式’就是道化？”他心底有了某种猜测。
“对。”
老姚抓着烟斗，很不客气的敲了一下男生的脑袋：“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牢牢记住，你现在还只是一个连注册仪式都没有完成的小巫师，这也就意味着，你还没有真名，如果被别人的道韵同化，就算古老者也很难从时间长河里捞出你的那点灵光了。或者说，即便把你重新捞起来，你还是不是你，都是个非常难以界定的概念。”
那是一个比死亡还让人感到虚无的概念。
“您还是没说，为什么‘道化’会被称为‘高阶的控制方式’。”男生捂着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明白吗？”
老姚眉头拧成一团，抓着他的肩膀，一转身，两人便出现在一座露台之上：“来，我带你远距离欣赏一下未来你将要近距离接触的‘特殊构型’……”
凛冽的狂风扑面而来，却又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瞬间温柔了许多，悄无声息的拂过郑清面前的透明光膜。头顶是两颗颜色迥异的硕大月亮，脚下是一座小小的露台。
露台位于一朵呈绽放状的巨大荷花形建筑中央，矗立在其中最高的那支花蕊顶端。那些在花瓣上往来穿梭的巫师们的身影恍若一只只小蚊虫，郑清只能根据他们身后残留的细丝般的魔力痕迹判断他们刚刚经过。
这方世界的魔力浓度似乎很高，只是身处其中，简单呼吸，郑清就有一种飘飘欲仙，轻轻一点脚尖就能飞起来的感觉。
只不过现在他丝毫没有飞起来的欲望。
因为一尊巨大的、肩高穿破云层的庞然大物，正静静的坐在他的面前，双目紧闭，表情肃穆，浑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他与祂的距离极远，却给人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
远处的云海一望无际，却在这尊巨物气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
郑清从不知自己有恐高症。
但此刻，他却不自觉的盘腿坐在了地上，扶着露台上的栏杆，怔怔的望着那尊大物。
“看到了吗？”
传奇巫师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似乎带着几分感慨，又带着几分伤感：“这就是你的特殊构型，以传奇巨人‘阿图·格鲁特’的骸骨为基础改造而成，拥有传奇战力的巨神兵——‘太一’。”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泰一与太一
“太一？”
郑清看着远处的庞然大物，脑子乱糟糟的，记忆却在这一刻出奇的清醒，他下意识皱了眉：“是黑狱里那个……大家伙吗？”
虽然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但有的画面就像被魔法烙印在了脑海中。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黑狱里的经历，郑清仍旧能够清晰回忆起巨零三额前白骨舍利绽起的万千光芒，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天地玄黄大阵主阵者们询问‘玄下何人’，白骨巨人披华服、扶宝剑、昂然回答‘吾名，泰一’时那震撼人心的声音。
老姚显然猜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黑狱？不，当然不是……嗯，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关系，只能说，有一定关系。”
他首先否定了男生的猜测，继而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出现在黑狱里的‘泰一’是身死神灵的‘泰’，泰山的泰；而你眼前这个，被项目组命名为‘太一’的，是太阳的太。同音不同字。至于它们之间的关系……”
教授沉吟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解释下去。
但立刻，他就注意到挂在男生耳朵上的那条青色小龙，顿时哑然失笑。
“在黑狱的时候，若愚副校长与六指曾经有过一个约定。”
说到这里，他察觉到郑清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非常贴心的解释道：“六指就是黑暗议会的议长，也是一位非常强大的传奇巫师。”
“哦，我知道他的！”郑清顿时恍然，眼神中多了一丝悻悻。
大一冬狩的时候，那只差点毁掉苏施君尾巴的那只大手，就属于这个名字。此时想来，郑清或许应该庆幸当时他们身处沙箱小世界，容纳不了过于强大的巫师力量，所以才让他们有了回旋的余地。
老姚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他看得出来，郑清是真的认识那位黑暗议会议长——似乎还有点私人恩怨——果然是校长的传人么，一个连真名都没注册的小巫师，竟然与那样的大人物有过纠缠。
一念闪过，他的语速却没有丝毫停顿：“——两位传奇当时约定，如果黑暗议长赢了，可以带着他的人安全离开，且联盟需承认黑暗议会的存在，包括那道名为‘泰一’的禁咒；如果若愚副校长赢了，虽然六指仍旧能带着黑暗议会的议员们离开，但他们研究的禁咒就必须留在学校了，而且他们还需要签一份新的契约。”
新的契约具体内容是什么，姚教授没有详细解释，郑清也没有打听。不外乎像普通人世界里的战争，‘战胜国’对‘战败国’施加种种限制条件罢了。
只不过冷不丁听到‘禁咒’两个字，却让他的精神顿时绷紧了些。
郑清的目光虽然仍旧落在远处那尊庞然大物的身上，耳朵却不自觉的竖了起来，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姚教授仿佛没有察觉男生颈后竖起的毫毛，自顾自笑眯眯分享着自己知道的一点细节：“——黑狱之战后，学校收缴了黑暗议会的禁咒，确认它并非一道完整的禁咒，而是一系列途径不同，却被强行撮合在一起的‘准禁咒’。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它没能打破我们那座‘天地玄黄大阵’的缘故。
有关部门从这道禁咒中梳理出‘神灵’‘竞争’‘阴阳’三道主要的收敛途径，其中又以‘阴阳’最为珍贵。要知道，‘阴阳’这条收敛途径在禁咒这个概念诞生的第一天就被巫师们总结出来了，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恰当的收敛方式。
黑暗议会的巫师们天才的想到了‘二性相偶’的方式，通过一阴一阳，两神相继，试图层层向上推进，最终收敛于‘泰一’这位至尊身上。只不过他们忽略了‘二性’纠缠过程中始终伴随着‘竞争’或者说‘斗争’，因此整个禁咒咒式的结构被做的格外松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他们结构做的紧密了，禁咒无法形成稳定模式，概念会直接坍缩——但结构松散的结果就是收敛败在了临门一脚。因此只能算一道‘准禁咒’。
学校有关部门的人在收缴‘泰一’后，剔除了其中‘神灵’与‘竞争’两条路径。前者因为过于‘偏颇’，更适合走星空方向的巫师去收敛；后者则是与‘龙汉劫’的矛盾路径冲突了……嘿，禁咒概念的强大就在于，即便禁咒本身，也很难逃过它的收敛途径。
总之，有关部门对‘阴阳’路径进行了修正、改良，在‘二性相偶’的基础上增加了‘三才相聚’，通过构筑‘天、地、人’三神并立的稳固结构，跨过了收敛的最后一步。最终完成了学校的第六道禁咒。”
郑清早已忘了稍早前的矜持。
扶着旁边的石栏，身子向教授所在的方向倾斜着，眼巴巴盯着，努力吸收他今天听到的每一个字眼儿。
他从未想过这趟‘试穿战袍’竟然听到了这么隐秘的魔法知识。
尤其还是关于禁咒的。
只不过说完‘泰一’的收敛途径后，老姚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让男生心底感觉像是被百爪挠心，直勾勾的盯了教授半天，最终忍不住催促道：
“然后呢？”
老姚挤着眼角，滑稽的看了他一下：“然后？没然后了。你觉得有关部门会把禁咒的核心细节告诉我这头大妖魔吗？上面那些东西还是有关部门给传奇们做工作汇报的时候透露的零星内容，更具体的细节，我就不清楚了……也不感兴趣。”
他干咳一声，仿佛真的不感兴趣。
郑清脸蛋皱成一团。
一点点捋着老姚刚刚说过的那些话。
最终找回了线头：“——所以，‘太一’是‘泰一’改良后的完整禁咒的名字？也是学校第六道禁咒？”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愕然转头，看向那端坐云海中的庞然大物。
耳边传来九有学院院长大人略带感慨的声音：“——除了禁咒，还有什么力量能让一个低阶巫师稳定发挥出传奇巫师的战力呢？让低阶意识无视天地法则，拥有传奇概念的能力，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就只有禁咒能够办到吧。”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沉重的代价
“现在，你再看‘太一’，有什么感觉？”
教授话锋一转，转头看向已经重新站起身的年轻巫师，大有深意的反问。
“太大了。”
郑清感慨着，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三个字，而后顿了顿，自己倒先摇了摇头：“不，不是太大……是太重了。对，太重了。”
前一个回答是基于那云海间庞然大物，给人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脑海中除了‘大’再无其他念头。
后一个回答则是因为教授刚刚提到的隐秘——驱动这尊庞然大物复苏的力量，源自禁咒。不论是这个隐秘，还是这早已死去的传奇的尸骸，亦或者祂那仿佛与泰山般巍峨的身影，对年轻的巫师而言，都太过沉重了。
“非常精妙的用词。”
老姚咬着烟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似乎非常赞赏他的评价，然后继续问道：“那么你觉得什么样的意识能掌握这么沉重的力量呢？”
郑清愣了一下。
下意识抬起了自己的手，看着上面白里透红、不带一丝老茧的光滑皮肤，以及纵横交错的细小纹路，轻轻一握，然后松开，再握住、再松开，反复三次，最终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不是普通巫师能撑起来的重量。”
“呋——”
教授吸了一口烟斗，点了点头：“准确说，这不是‘旁人’能撑起来的重量。能让巨人行走的，除了巨龙，就只有巨人自己了。当你背着一个人爬山的时候，你会觉得格外沉重，但当你抛下包袱，自己爬山的时候，立刻就能轻松很多。适格者驾驭巨神兵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刚刚我那个问题的答案——只有自己的意识才能掌握这么沉重的力量。”
郑清皱了眉，看向云海间的庞然大物。
“但祂……”
“祂已经死了。”
姚教授顺着男生的视线看去，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非常干脆的打断道：“——确凿无疑的，死的非常透彻，意识早就烟消云散，化作时间长河里的养料了。所以我们需要寻找祂意识的替代品，也就是那具身体的‘适格者’。所谓共鸣度，它的基础数值就是根据‘阿图·格鲁特’与‘太一’魔力共振时的频率测定的。只有在这个共鸣度内波动的魔力，才有机会‘四两拨千斤’，驱动这尊强大的巨神兵。
这里其实分两种情况。
一类巫师的魔力与阿图·格鲁特的魔力非常契合，另一类巫师的魔力与太一的性质非常契合。总之，不论哪一种情况，巫师与祂们相似度越高，与巨神兵的契合度也就越高。高到一定程度，二者几乎不分彼此，融为一体——也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道化’了。”
鸠占鹊巢。
郑清脑海不知为何会冒出这个大逆不道的词——类似‘夺舍’，是联盟严厉禁止的黑魔法，但听老姚这番解释，怎么看，他都觉得适格者与百科全书里一笔带过的夺舍魔法在表达形式上有某种微妙的共同点——当然，他相信学校的这些实验肯定经得起《法典》的考验。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有能力夺舍一尊传奇巫师尸骸的，传统意义上只有另一位传奇的意识，难度同样通了天。
而学校却从天上垂下来一根名为‘禁咒’的藤蔓，给地面上的巫师们一丝微小的可能。
郑清从不是狂妄性子。
却也不会妄自菲薄。
他有理由相信，即便前期在‘边缘一型’的实验中受伤的其他六名适格者痊愈归来，很大概率也没有能力驱动云海里的这尊巨神兵——驾驭边缘一型都让他们寿元受损，倘若真来尝试‘太一’，郑清怀疑他们会被直接吸成肉干。
从这个角度看。
他成为‘太一’的驾驭者算是某种‘钦定’吗？
就在男生胡思乱想之际。
姚教授已经把话题转回到两人最初登上这座露台前所讨论的部分了：“——回到你在那套战袍前提的问题，所谓特殊构型的‘高阶控制方式’，就是巨神兵的驾驭者被巨神兵道化，与之彻底融为一体。摆脱了共鸣度的居间损耗，活着的巫师放弃他的肉身，死亡的传奇尸骸迎来属于自己的全新意识。我们很难界定这到底算不算这尊传奇从时间长河里归来。但毋庸置疑的，一尊彻底苏醒的传奇，自然可以发挥出巨神兵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几百的力量。是不是觉得还不错？”
他歪着头，冷笑着看向男生。
郑清犹豫了一下，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确实，倘若只是失去肉身为代价，就能获得一尊传奇巫师的尸骸，这个交易简直太犯规了——连他都有些忍不住心动的感觉。
“等价是魔法的第一性原则。”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有深意的看向自己的学生，郑重其事的警告道：“尤其你还是九有学院的学生，九有的价值观里‘平等’是非常重要的理念……项目组之所以把那种‘高阶控制方式’命名为‘道化’，就是因为在推算中，这种驾驭方式有着与‘道化’相似的后果。也就是说，如果你与太一彻底融为一体，或许你的意识只能维持这尊传奇完全苏醒一分钟，几十秒、甚至几秒钟。对一场战斗而言，几秒钟的时间足以扭转战局。
但对‘道化’的巫师而言，几秒钟后，他就会像阳光下的泡沫，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个过程中，你甚至都不会有任何感觉。掌控一切与失去一切之间没有一丝隔阂。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们选择适格者的时候，反复强调一定要共鸣度‘适中’的巫师。就是为了避免战斗过程中，巫师一时冲动，提高自己的共鸣度，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郑清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当他在那件战袍前小声嘀咕的时候，完全不会预料到老姚给的答案会这么沉重。
“那科尔玛学姐呢？”
他想到了与自己同时被选中的另一位特殊构型的驾驭者，又升起几分好奇：“她也是适格者吗？她的那尊……”
ps，有人能猜到另一尊传奇的名字嘛~~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三代半
“科尔玛跟你不一样。”
姚教授把烟斗从嘴边拿开，出声打断男生后面的话，然后在露台旁的栏杆上磕了磕烟锅，任凭烟灰如大雪般纷纷扬扬落入云海间：
“——她已经是一位大巫师了。大巫师与普通巫师的生命层次有本质的区别，两者虽然都被称为巫师，但差异比人与火龙之间的区别还大。在大巫师阶段，巫师对‘大’这个概念已经有了足够的认知与适应。以大巫师的意识驱动传奇尸骸，虽不至于完全掌握传奇的力量，却也勉强够用，不需要过分强求共鸣度等额外条件……”
郑清忽然想到了自己脑海里刚刚闪过的念头。
“我记得学校之前选定的七个适格者中，也有一位大巫师……”他语气有些犹豫，也有一丝难以描述的不安。
“没错，那位大巫师原本是我们预订的另一尊特殊构型的驾驭者。我们对祂的共鸣度要求与你们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老姚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把刚刚从口袋里摸出的金黄色烟丝一点点塞进烟锅里，语气淡淡：“——只可惜，在边缘一型的实验中，大家发现了这个项目的巨大缺陷，所以那位大巫师拒绝参加后续实验了。”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扭曲，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这不难理解。一边是生命漫长、地位尊崇的联盟大巫师，另一边则是寿元会受到损耗、风险极大的魔法实验。尤其这个风险还没有上限，项目组无法确保参与者在后续型号验证中的生命安全。所以，无论是谁，都很容易做出拒绝的选择。”
“那科尔玛学姐……”
“还是那句话，她不一样。”姚教授捏着塞满烟丝的烟斗，声音稍稍放轻了些：“她是边缘学院成立的推动者，是边缘学院第一任副院长……边缘学院成立时，确定的最重要的办学宗旨就是‘牺牲’——类似阿尔法的‘自由’、九有学院的‘平等’、亚特拉斯的‘信仰’、或者星空的‘战斗’——对你们这些后来者而言，这些理念或许只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但对她而言，‘牺牲’是不容亵渎的。”
教授简简单单的分析着，没有说出更残忍的话。
一点火星闪过。
呋——
烟锅里重新升起袅袅青烟。
“……另外，与你们这些低阶巫师不同。”
教授吧嗒了一下烟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们是被动承接巨神兵的道韵，传奇的层次对你们来说实在是太高了，驾驭起来只会让你们感受到疲惫与辛苦，即便道化也是被动的。而大巫师们不一样，祂们已经看过‘大’的风景了，所以感受到‘大之上的力量’后，会不自觉的主动追逐那股力量。这是每个追求真理的巫师的本能。这种本能会让祂们迷恋那股力量。譬如科尔玛，如果她沉溺于驾驭传奇力量的无法自拔，唯一的后果只有……”
“道化。”男生喃喃着答道。
“没错，就是道化。”
郑清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嗓子眼有些干紧。九有学院院长一连三个‘不一样’，将这个世界冰冷且残忍的运转方式揭露给他。
他有点不太喜欢这样的世界。
教授扳着男生肩膀，带着他绕到露台另一个方向，指了指远处：“——你刚才是不是想问科尔玛的那尊特殊构型？呶，就在那里……”
其实不需要他指。
郑清转过身后，一眼就看到了另一尊安坐云海间的庞然大物。祂似乎蹲坐在另一轮红色月亮之下，相较于郑清的‘太一’，科尔玛的传奇构型略显瘦削，而且形象更完整——起码身上没有在外的骨骼——此外，祂浑身散发的气息也更活跃一些。
与这边相似。
那尊瘦削的传奇构型身畔，也有一朵盛开的莲花。
郑清猜测科尔玛此刻应该就站在那朵莲花的花蕊里。
两尊巨人相对而坐，各自被一个薄薄的、宛若蛋壳的光膜所覆盖，炽烈的气息冲天而起，仿佛与天空的月亮各自缀连在一起。
在没有对比之前，郑清觉得整个世界色调都格外统一，但只是换了个方向，整个世界似乎被分成了黑白两半——又或者，那不是黑白，只是单纯相互对立的两种颜色。
这是传奇气息不受控制后，对世界的侵染。
也是传奇气息相互碰撞的结果。
老姚略显感慨的声音从男生身后传来：“——如果说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存在是那两尊特殊构型，那么稍逊一筹的，就是包裹着构型的‘凤凰衣’。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像蛋壳一样的光膜。别看它们似乎只是简简单单、薄薄的一层，却是整个联盟结界技艺的集大成者。因为它一方面需要隔绝特殊构型散发出的法则气息，一方面又要确保构型与天地勾连，还要足够坚韧，能够承受得住传奇气息的侵袭与冲击……”
“祂的名字是什么？”郑清头也不回、非常突兀的开口询问。
院长大人的声音顿了顿，没好气回答道：“——元始。因为祂是项目组从零开始，设计制造的第一尊特殊构型，所以起了这个名字，意思是一切的起始与开始。原本杜泽姆打算叫祂‘零号’的，就像他之前搞的那个巨零三……但在项目组其他人一致反对下，最终敲定了这个名字。”
“所以，我的‘一号’就被命名‘太一’了？”郑清忍住心底吐槽的欲望，继续问道：“那祂的禁咒是什么？”
“跟你一样，都是‘九歌’，学校前三代禁咒‘产权复杂’，有关方面对交给边缘学院有些抵触……只有第四代禁咒，诞生时间晚，相对‘干净’点儿……”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瞟了男生一眼。
郑清没有理会老姚暗戳戳的视线，满脸诧异反问：“等等，什么歌？我那道禁咒名字不是‘太一’吗？”
“那是你自言自语，我可没承认。”
老姚连连摇头：“我只是说，你的特殊构型叫‘太一’……只不过你用‘太一’称呼‘九歌’也未尝不可，因为太一是九歌之首，是‘天地人’三神里的天神，也是这道禁咒收敛的最后一步。这个名字其实也是为了纪念第三代禁咒……你知道吗？第三代禁咒就需要九位大巫师才能联合施展出来。而‘九歌’的九个篇章前后相互勾连，理论上，只需要三位大巫师就能释放出来，也就是我刚刚提到的‘天、地、人’……”
郑清挠了挠头。
觉得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如果没有记错，先生说过他的‘秩序’才是第四代禁咒，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释放了。需要三位大巫师的‘第四代禁咒’是什么鬼！
这算三代半？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错愕的萧笑
「易教授。」
萧笑推开门，很有礼貌的向办公室的主人行礼：「——听说您找我，不知道……」
他不是第一次来占卜课教授的办公室，但每一次感觉都有细微的区别，就像占卜，每次转动水晶球后，看到的画面都有些许不同。
左右两侧高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工具书，薄的、厚的，书脊上嵌着的黄铜钉帽倒映着天花板下倒垂的烛光，仿佛一颗颗发亮的小眼珠。门一侧的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图表，天花板上是一张大大的星图。
萧笑的目光在茶几上那几组数量不一、方向各异的蓍草上一瞥而过，只在茶几角落里的烟灰缸上稍作停留。
烟灰缸里有一块烧焦的龟甲，上面纵横交错的裂纹间弥漫着令人心动的魔法气息。
「来了？坐，先坐。」
办公桌后的易教授头也没抬的挥挥手，一张扶手椅咯哒哒绕过茶几，跑到萧笑身后，主动撞击着他的腿弯。
男生顺势落座。
教授似乎正在批改作业，几根颜色不同的羽毛笔跳舞般环绕他左右，时不时蹦跶进旁边的墨盒里咕嘟咕嘟吸两口墨水，与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时富有节奏的沙沙声交错着，显得和谐而美妙。
兮兮。
三只穿着灰色的小精灵扑闪着翅膀，悬停在男生面前，一只手中拎着一个细长颈子的银色茶壶，一个抱着白瓷茶杯，还有一个捧着铜盘，盘子里叠着几块方糖，旁边还摆着一只铜制的小夹子。
男生接过瓷杯，夹了一块糖。
然后看着小精灵给他杯子里斟满茶水。
「谢谢。」他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
兮兮！
小精灵们愉快的消失在办公室里。
茶水喝到一半。
羽毛笔尖发出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停了下来。
「……其实几周前我就应该找你了。」
易教授抬起头，身子向后靠了靠，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好整以暇看向沙发上的年轻巫师，语气轻快：「——但你也是一位占卜师，应该知道，未来的不确定性只有在确定的事情发生后，才会彻底消除。」
这话听着有点儿拗口。
但萧笑却立刻明白了教授的意思。
对这个世界而言，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发生的概率有大有小，理论上，只有在时间线收敛到"现在"这一刻的时候，那无数种可能才会收束成一种，但实际上，未来的时间线上有很多类似预兆的"特殊节点"，当时间线通过那个节点的时候，未来的确定性已经大大增强，不确定性大大减小了。
譬如黑狱之战。
在战争开始之前，结果有无数种可能：比如妖魔联军全军覆没，或者第一大学损失惨重，又或者当时在天空大战的两轮太阳——巨鸟席兹与爱玛教授——齐齐进阶传奇，等等。
但随着时间线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可能性被不断收束——比如席兹错过了玄黄果，失去了与爱玛教授继续争斗的可能性；爱玛教授则失去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同位态"竞争者，止步传奇门槛之上；再比如，郑清与那头黑山羊幼崽意外跌入黑狱，二者的出现带来了星空与古老之上的力量，直接抹除了战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性；还有海妖王相柳（现名拉莱耶）进阶古老者成功，回馈给妖魔联军气运，避免其全军覆没，等等。
每一个确定的结果，都在抹除着未来的不确定性。
萧笑下意识扶了扶眼镜。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他试探着问道，莫名有些紧张。
既然易
教授与自己聊这个话题，意味着易教授曾经为他做过占卜。身为一位占卜师，他清楚的知道能得到一位大占卜师的青睐多么珍贵。同样，能得到一位大占卜师关注的事情，又是多么危险。
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
易教授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温和的笑着，宽慰道：「……能看到你的未来，属于"意外收获"。实际上，我们是在观测其他人的未来时，意外发现了你的身影。」
其他人？
我们？
萧笑心底悄悄松口气的同时，敏锐的捕捉到两个关键词——这意味着今天这场对话建立在与自己有联系的某人身上，同时，也意味着今天易教授代表的不止他一个人的态度。
男生的表情愈发严肃。
心念电转。
「是司马老师？我父亲？唔，郑清？」
只用了三次机会，他就从教授赞赏的目光中猜到了"某人"的确切身份，不由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今天早上才给他遮掩了一个"裸奔"丑闻，还没过十二个小时，他又惹什么麻烦了！
「我注意到你最近刚刚完成了一篇有关小精灵进阶蜕变的论文，打算发表在《炼金》杂志上，对吧？」教授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虽然这件事萧笑做的很低调，但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可以帮你写一封推荐信，相信你的论文质量能够满足《炼金》的评审标准。」易教授语气轻快的替男生做着决定：「——虽然我不是炼金学教授，但我的炼金术水平还是不错的，国际炼金术师大会几次邀请我去做报告，我都拒绝了。」
萧笑当然不怀疑一位大占卜师的魔法水平。
「但是，教授，您……」他讷讷着，愈发糊涂，不知道易教授为什么这么做。
易教授没有解释，反而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这是你父亲给我写的一封信。」
他没有把信交给男生，而是压在书桌上，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信里的部分内容：「——你父亲认为你继续待在学校是浪费时间，询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你提前毕业。」
萧笑皱着眉，没有吭气。
「我还没有回信，因为我认为这件事需要考虑你的意见。」易教授静静的看着他：「所以，你需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你愿意离开学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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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章 没有选择（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不愿意。」
萧笑的回答的非常果断。
学校的图书馆里还有很多珍藏的孤本他没有看过，学校里还有很多有趣的人与事情值得他观察记录，更不要提司马还在学校当老师，他提前毕业离开学校算怎么回事？
他可不想当郑清那样的渣男！
显然，男生的这个回答并未出乎教授的预料。
他没有任何迟疑的给了萧笑另外一个选择：「——学校不能无视学生家长的意见，但同时，学校也会尊重学生本人的意愿。所以，我有另外一个建议，希望你考虑一下：我认为你与你父亲的态度可以互相妥协一点，比如，你同意提前毕业，但可以申请留校……」
这确实是个解决方法。
而且，如果留校的话，自己与司马之间的身份差别就彻底消失，属于一举多得。
「您的意思，我现在要开始考虑下一学年的课表了，对吗？」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因为提前一个学年准备提前毕业的事情，所以他的安排完全可以比郑清更宽松一些，不需要每周高强度的上三十来节课。
「不，我希望你这个学期就毕业。」易教授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男生目瞪口呆。
甚至眼镜滑落鼻尖都没让他回过神。
「但是，但是，」他结结巴巴着，在心底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时间，失声叫道：「这个学期还有两周就要期末考试了啊？！」
「直接参考期末考试有困难吗？」易教授笑眯眯的反问：「或者说，以你的水平，拿到足以毕业的学分有难度吗？」
萧笑抿了抿嘴，把眼镜重新推了回去。
如果说类似星象占卜这种需要记录连续几个月星图作为最终考核成绩一部分的课程没有办法拿到满分外，其他诸如血族纹章学、狼人图腾学之类的课程，他闭着眼都能拿满学分。
就像他父亲给教授的信里说的那样，学校的大部分课程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但我这个学期的课表……」他迟疑着，提出了一个很无力的反对理由。
「补交一份课表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我相信，教授联席会议的同僚们会很愉快的接受你的申请。」
占卜课教授把"愉快"两个字咬的稍稍重了一些，停了停，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觉得合规更重要的话，我相信学校也不会介意开辟一条"专线"，让你回到三个月前，补足这个学期的课时……只不过，如果选择这个方式，你在回去的这三个月时间里必须做到全程隐身，同时严格遵守校工委安排的动线，不能有丝毫逾越，免得对时间线造成任何不必要影响……」
萧笑嘴巴张了张，然后又闭上。
又是教授联席会议，又是校工委，还有什么专线！只听这个安排，说不定回去后三个月他都会被关在一个小黑屋，被几十个老师轮流上课。
想到那种可怕的场景，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但只剩下两个星期了，我的毕业论……」"文"字还没有出口，萧笑就非常明智的把它吞回了肚子里。
他想起来易教授稍早前聊到的那篇与小精灵有关的论文。
果不其然，易教授轻飘飘的帮他解决了又一个烦：「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同时兼任你的论文指导老师。」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男生苦笑一下。
「你还可以选择听爸爸的话。」教授颇为幽默的答道。
……
……
晚上。
当萧笑愁眉苦脸的回到403宿舍后，意外
发现宿舍里有人的脸色比自己还愁苦。
「你在干嘛？」
他来到书桌前，翻了翻郑清面前那沓厚厚的、几乎把他身影淹没的工具书，眉毛不由扬了起来：「——这不是你课表里的书吧？还有两个星期就要毕业，你还有心思研究这些？格鲁特巨人？这种濒临灭族的边缘巨人氏族，你研究它干嘛？」
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瞄了一眼被萧笑拿在手里的《格鲁特巨人现状概论》，又叹了一口气，把视线挪回自己正在研究的《阿图·格鲁特传》上，嘟囔道：「——你以为我是你？如果有的选，谁会把宝贵的休息时间浪费在这些书里！」
萧笑放下手中那本《概论》，依次捡起后面几本：「嚯，《姆巴瓦树人繁殖与生态习性调查》？这么偏门的书你从哪里找来的？还有这本，《树人的树状神经网络——卡巴拉生命魔法实验室（机密）》，竟然是机密？」
他试着翻了翻封面，果然没有翻开。
下面还有一本《一种基于crispr技术改造的太岁——蒙特利亚高阶魔文与血脉研究实验室（机密）》，估计也打不开，年轻的占卜师明智的放弃了继续翻看。
「老姚安排的。」
郑清脑袋砸在那本《阿图·格鲁特传》的书页间，插图上，自认为受到袭击的巨人立刻暴跳如雷，叫骂着，挥舞着粗大的木棍，疯狂砸向男生的脑袋，只可惜隔着一个维度，那根木棍始终只能砸在空气中。
「老姚找你谈话了？说了什么？」
萧笑敏锐的判断，易教授找自己谈话，肯定跟今天老姚与郑清的谈话有关——说不定老姚与郑清聊的内容，就是易教授口中所谓"确定的事情"。
郑清犹豫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老姚安排他看这些工具书，是为了提高他对"太一"的认识与了解——与边缘一型不同，特殊构型因为阶位更高，对驾驭者的侵蚀性更强，所以必须加强对整个构型的了解，才能避免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侵蚀。
「不能说。」
他在嘴边做了一个拉锁的动作：「不仅仅是沉默契约那么简单……跟边缘学院的项目有关，你还是别掺和了。」
萧笑张了张嘴——他有点不确定这是今晚他第几次欲言又止了——他很想告诉自己这位舍友，自己似乎已经被卷进去了，但考虑到学校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年轻的占卜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祝好运。」他拍了拍郑清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怜悯。
连他这个擦边的"受害者"都被迫提前两年毕业，他很难想象身处漩涡中心的某人，到底在面对些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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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芒种之日
周日是芒种。
郑清早上起床后研究了一上午，满脑子都是那些密密麻麻、宛如蜘蛛网般的神经网络图，让他无端联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感觉书里的网子好像一张张飞了出来，他就像掉进网里的小虫子，正被越来越紧的网勒个半死。
所以午饭后，他没有继续折磨自己去读那些难懂的工具书。
而是溜溜达达去了一趟贝塔镇。
不是去d&k，也不是去青丘公馆或者樱花酒馆，而是去三叉剑驻贝塔镇办事处的办公室找三叉剑的安德鲁。
今天已经六月六号了，又到了一月一次的‘军火交易’时间了。
因为前几天诸事繁杂，所以他这个月又稍稍拖了几天，比上个月交货时间还晚。安德鲁虽然没有派纸鹤啄403宿舍的窗户，但郑清不能假装自己没想起这件事。
毕竟好几百玉币的交易，由不得他不上心。
三叉剑的办事处在贝塔镇一处三条街交汇的地方，外面有个不大的广场，晌午阳光正烈，街上也没多少行人。
上次郑清来时，尚未立夏，今天再来，已经芒种。
时间就这样不经意的流逝，让人恓恓惶惶。
在办事处的门口，郑清摘下挂在腿上的甲马符，看着半掩着的门，没有像上次那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而且非常用力的敲了敲门。
“请进！”
屋子里传来一个拉长音调的回答。
男生推门而入，惊讶的看到安德鲁正穿着一身非常正式的猎装，腰带上挂着法书与符盒，脚上蹬着锃光瓦亮的靴子，他的一只胳膊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捏着下巴，对着墙上一副简陋的地图若有所思。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胖乎乎的上，让他的影子显得格外苗条。
“你要去狩猎？”
这是郑清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三叉剑的专员似乎知道进门的是谁，头也没回，哼了一声：“——不狩猎就不能看地图了吗？不狩猎就不能穿猎装了吗？”
郑清愈发糊涂：“那你这是……”
安德鲁回过头，一脸恼火，仿佛责怪男生打断了他指挥猎队纵横猎场的幻想，语气很糟糕的反问：“今天周几？”
“周日。”郑清老老实实答道。
安德鲁指了指窗外懒洋洋的行人，又指了指自家门厅挂着的牌子，痛心疾首：“你知道是周日，为什么还要周日来找我办事？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多了，所以三叉剑才不给我们放假！大周末不能去林子里消夏狩猎，却要呆在办公室值班……”
他假模假样的擦了擦眼角。
郑清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一下：“这不是平时没时间么。我一周要上三十节课，包括昨天一天，都有五节课……就今天有时间。”
说话间，他摸出盒子，让安德鲁看了看他一早就准备好的五颗血符弹。
矮胖专员收敛了唱戏的表情，从抽屉里翻出账本，然后把一直泡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抽起来，潦草的写了几行备注，推给郑清：“——签字吧，签字吧。”
看样子他想早点重新开始‘纸上狩猎’。
因此今天的流程格外流畅。
郑清愉快的签完字，若有所思的抬起头：“——这么说来，你们平时假期很少，工作很重？工资高不高？”
“勉强糊口。”矮胖男巫语焉不详，忽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这不是快毕业了么？你们之前一直邀请我加入三叉剑，但看你这么辛苦……我觉得我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工作环境。”郑清非常诚实的回答——当然，这个回答其中一小半是出于恶趣味，因为他原本就没考虑过加入三叉剑。
但安德鲁却不知道。
听到郑清可能因为自己的缘故拒绝加入三叉剑，他的胖脸顿时白了几分。
“开，开个玩笑，哈哈哈，”
矮胖巫师忽然忘记了那张挂在墙上的猎场地图，攥着拳很轻的敲了敲桌子——点心盘子、酒瓶、银杯、单人棋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争先恐后的钻出墙柜，须臾间便乱糟糟的摆满了一桌子——他热切的看向郑清：“三叉剑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你看看我，一整天可能都没一件正事儿，也就自己做做糕点，吃点烤肉，喝点小酒，自娱自乐……联盟里没有比这儿更轻松的工作了！”
“这不算玩忽职守吧。”郑清眨眨眼。
“玩，玩忽……哈，哈哈，这不是那什么，人性关怀么，怎么就玩忽了呢？”安德鲁发白的脸又突兀的红了几分，虽然身处凉飕飕的屋子里，他的额头却不自觉的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郑清没想到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安德鲁却这么紧张。
“我就随便这么一说，不当真，不当真的。”
他连连摆手，安慰：“而且我原本就大概率要留校，很难再去三叉剑兼职……别看我还没毕业，已经是助教了，你知道的。”
安德鲁哭丧着脸：“——这事儿你可以不当真，但如果局里的占卜师看到，可不会把你随口说的话当成玩笑。他们真的会记录进档案的！”
郑清对此深感抱歉。
……
……
周日晚上有班会。
今天学校没有额外通知，班会自然正常进行。
距离班会开始还有不到半小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萧笑却还没来，惹得坐在角落里的另外三个男生大感惊诧。
“他是不是在司马老师的办公室呆的忘了时间了？”辛胖子从不惮以最歪的想法揣度每一对恋人。
郑清斜了他一眼。
“你以为博士是你吗？”他吐槽后，突然想起什么：“唔，你们有没有觉得博士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总感觉他像是有什么心事。”
“是司马老师快过生日，他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吗？”张季信也被辛胖子拐带歪了。
“确实有点怪怪的。”
反而胖巫师此刻却有了其他想法：“——他不是不喜欢当那个什么观察者么？但我今天注意到，他又把那个黑壳本子抱起来了。”
黑壳笔记本是用来记录观察笔记的，宥罪的年轻巫师们都知道。大一时，萧笑还日常带着那个本子整天写写写，进了大二，他拿本子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更多时候怀里抱着的都是水晶球。
相对于写东西，显然他更喜欢占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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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大二下学期第十五次班会
萧笑是跟着老姚一起进教室的。
他看上去一脸疲惫，仿佛天没有睡觉的模样，即便有那幅黑框眼镜遮挡，仍旧能够看到他大大的眼袋与清晰的黑眼圈。
「我就说……」
辛胖子身子向后顶了顶，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吐了三个字——所幸他还有些理智，没有在传奇巫师面前继续胡言乱语下去。
郑清看着萧笑那幅模样，也是大为诧异。
难道真的像胖子说，博士在司办公室呆的忘了时间？不能吧！司马家好歹也是联盟里颇有名望的家族，应该不能容忍家中嫡系后裔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况且，博士也不像那种缺乏自制力的人呐？
郑清脑海闪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眼神古怪的看着匆匆落座的萧笑。
正想问点儿什么，却不料萧笑坐下后，只用了几秒就酣然入睡，全然不顾正站在讲台上的传奇巫师。
惊的郑清不断戳他。
老姚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自顾自重复着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强调的内容——未经许可不许去沉默森林，尽量不要单独去贝塔镇北区，与鱼人或马人们打交道的时候要尊重对方的风俗习惯，以及对九有学生们而言最重要的，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再过两周，也就是端午后的那个星期，就是期末考试的时间了。这是你们在二年级的最后一段日子，过了这几天，你们就算第一大学正儿八经的老生。往上一届，现在的大三学生，下学期就是大四，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准备校外实践，等等，一年可能有一半时间都不在学校；对九月份即将入学的新生，以及现在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来说，你们就是他们学习的榜样，你们的行为就是他们遵循的目标……」
讲台上，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滔滔不绝，郑清则听得有些神情恍惚。
晌午去见安德鲁时的感觉再次从心头涌起，他下意识摸出自己那块银色的怀表，按开表盖，看着透明玻璃罩下咔咔转动的秒针，多想一把按住，让它再也不动。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黑狱之战时，他为了暂停时间差点被吸干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不夸张的说，那是郑清出生以来最痛苦的经历，即便只有短暂的一瞬间，至今想起，仍旧让他不寒而栗，下意识放弃了干预时间的想法。
与之相比，不论头疼还是自爆时的感觉，都变得眉清目秀了许多。
「……最后再说几个事情。」
恍惚间，讲台上的声音似乎稍稍加重了几分，郑清下意识打起精神，抬头看时，恰巧与教授的目光相遇。
只不过老姚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没有在教室的这个角落停留：「……第一个是关于边缘学院的。从上周开始，我们班每周四志愿者服务的课程取消了，这个情况原本上周就该给你们通报的。因为上周没有开班会，所以今天简单说一下。学校主要是基于两个因素考虑，一个是边缘学院成立的日子渐渐临近，边缘学院对自己的学生有其他安排，所以取消了预科班的教学工作，这个大家应该能够理解；另一个因素，跟上周班会取消，也有关系。就是沉默森林最近不太安宁。」
最后一句话出口后，教室里陡然安静了下来——或者说，原本教室里就很安静，但听到老姚提及这件略显敏感的事情后，大家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连呼呼大睡的萧笑似乎都抖了一下耳朵。
讲台上。
老姚仿佛没有察觉这股异样的气氛，咬着烟斗，不慌不忙开口：「……大家也不用过分紧张。就是死了一些哥布林、食人魔、以及绿龙，这种事情，沉默森林每天都会发生。只不过被《邮报》添油加醋的报道之后，让人感
觉好像林子里诞生了一头恶魔，哈哈哈……」
他哈哈笑着，台下的年轻巫师们也附和的笑了两下。
只不过笑声显得有些僵硬。
因为学校在对待诸如"绿龙被杀"等流言的态度上确实有些微妙，即没有明确否认相关风险，却也没有承认。
教授眉毛微微扬起：「《贝塔镇邮报》你们还不知道吗？他们之前还有报道，说九有学院有什么潜规则"随便接受公共媒体采访会被扣学分""九有学院培养了一批漠视生命的巫师""你们眼睛里除了学分什么都没有"……你们是这样的人吗？」
「是！」
讲台下乱哄哄的答应着。
「不开玩笑了。」
老姚把烟斗从嘴边拿开，在讲桌上敲了敲，稍稍收敛笑意：「总而言之，林子里这短时间确实有点不安宁，所以我才反复强调，你们不要随便去沉默森林或寂静河冒险。只要你们呆在学校，就是安全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一位传奇巫师的保证显然很有说服力。
教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教授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更多口水，话锋一转：「——至于另外一件事，有关本周一以郑清同学为首的宥罪猎队，获得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这是整个天文081班的荣誉，大家鼓励一下。」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停了片刻，老姚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安静一些。
然后他的目光在宥罪猎队几位年轻猎手身上一一划过，语气轻松：「上次你们在校猎赛上进了决赛，最终取得第九名的好成绩，我给你们一人一道符箓作为礼物。这次你们获得的荣誉显然比上次更高，你们想过要什么礼物了吗？」
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郑清等人，眼神中的羡慕几乎凝成了实质。而整个班会都在呼呼大睡的萧笑则啪嗒一下从桌上弹起，扶了扶歪斜的眼镜，眼神清明。
坐的端端正正。
倘若不是他的嘴角还残留一丝口水，旁人断然看不出他刚刚一直在偷偷睡觉。只不过郑清此刻顾不得嘲笑博士的装模作样。
他也下意识挺直了身子，两眼放光，一心琢磨能从老姚身上掏摸出点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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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没有惊喜的世界
去年十月份校猎赛结束后，老姚奖励给闯进决赛的宥罪猎队与边缘猎队的年轻猎手们一些带着传奇气息的符箓。
其中，郑清得到的是一道软腿咒符箓，蒋玉是一道束缚咒符箓——尼古拉斯与刘菲菲取了与他俩一样的符——萧笑选择了"节彼南山"，张季信选择了"狼跋其胡"，辛胖子选择了"尚寐无吪"，卡门选择了"维尘冥冥"。
大半年时间过去了。
边缘猎队那几道符箓的后续情况，郑清不太了解。
但宥罪这边，据他所知，萧笑那道"节彼南山"用在了围剿黑巫师沃特雷的战役中，扛了学校守护法阵释放的无差别范围攻击的雷咒；辛胖子的"尚寐无吪"则作为礼物送给了他的女朋友琳达·巴恩斯小姐。
其他几人，包括他自己那道，都还在自己手里。
毕竟是带着一丝传奇气息的符箓，以这些年轻巫师的阶位与日常活动范围，很难有恰当的机会把它们用出去。
「郑清，你是宥罪队长，你来说说，你们打算要什么奖品？」老姚招了招手，示意正胡思乱想的年轻助教起身。
教室里的目光又齐刷刷转了过来。
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郑清略感紧张的起身，视线在几位队友身上一一滑过。
蒋玉没有回头，一如既往，坐的规规矩矩；倒是李萌转过身，用口型无声的嚷嚷着"加学分"，同时两根指头交叉，示意至少加十个。
临近期末，尤其还是升级考试，学分确实对李萌同学有巨大的诱惑力。
而坐在郑清周围的几人，张季信兀自抱着胳膊、皱着眉，冥思苦想，显然还没想好要什么奖品；辛胖子正埋头羊皮纸罗列清单，只是随便一扫，郑清就已经看到至少七条愿望了。
他很想提醒辛同学，老姚的奖励是有限的，不是许愿机。
至于萧笑，给出了一个让郑清意想不到的建议。
「学分！」
宥罪猎队的占卜师正襟危坐，嘴唇微微蠕动着，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建议道：「就要学分！对九有人来说，多拿学分永远不吃亏！」
郑清揉了揉耳朵。
以为自己幻听了。
萧大博士还需要额外的学分？那玩意儿对他而言，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吗？多选修几门课罢了，需要浪费在传奇巫师的奖励上吗？
「想好要什么了吗？」讲台上，老姚催促了一下。
郑清心念电转，莫名想到了去年冬天带着波塞咚在三有书屋里向先生讨要的圣诞礼物，于是试探着问道：「——祝福可以吗？」
虽然比不上先生，但一位传奇巫师的祝福应该也很珍贵吧，他在心底琢磨。坐在旁边的萧笑无声的向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显然对此非常满意；张季信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辛胖子则唉声叹气的把他准备好的一长溜建议打了叉。
「祝福？」
讲台上，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也愣了一下，继而失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会讨巧！但没必要。你们当时领奖的时候，已经接受过学校的祝福了……没必要再把机会浪费掉。算了，看你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共识，我给什么你们拿什么就是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
十道流光从讲台上倏然落下，其中五道分别落入萧笑等人手中，另外五道则齐齐落入了郑清怀里。
光辉散去，郑清定睛一看，手中是五颗指甲盖大小的淡紫色宝石。不需要教授解释，他立刻就醒悟其中
只有一颗属于自己，另外四颗是迪伦、蓝雀、林果与释缘的。
「教授，这是什么宝石？」
距离讲台最近的李萌最先跳了起来，问出教室里所有人的心声。
「一道我的法力。」
老姚轻描淡写解释了一下：「我之前琢磨了一圈儿，你们这个阶位，给的奖品重了，你们接不住，给的礼物轻了，我的脸挂不住……第一大学开办这么多年，以传奇身份担任辅导员的，我算是独一份，也没得参考。所以之前问问，看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其实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多少惊喜，尤其当你们成为传奇后，会觉得这个世界愈发寡淡。既然可以顺理成章，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许是因为传奇光环的加持，郑清总觉得老姚话里有几分深意，只不过冥思苦想，却又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讲台前，李萌大半个身子探出课桌，短胳膊举的老高。
「教授！这个法力有什么用？」她锲而不舍的追问——即便以她的身份，也从未收到过这么独特的礼物。
老姚咬着烟斗，眉毛微微挑起：「什么用？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卖钱也行，炼宝也行，吓唬人也行……唔，可以防身，但不能对其他巫师使用，毕竟是一道传奇级别的法力。万一闯了祸，打死了人，须跟我没有关系。」
他把烟斗从嘴边拿开，在讲桌上敲了敲，环顾左右：「——其他人，你们也别把这事儿嚷嚷的到处都是。否则下次我就不给你们额外奖励了。」
「绝不！」
「肯定不会，教授！」
「教授，谁敢当叛徒，你直接让他留级！」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信誓旦旦的声音。
……
……
晚上，直到躺在床上，郑清还在琢磨老姚说的那句话。
什么是顺理成章？
什么又是多此一举？
他的脑海闪过一个又一个猜测，始终不得要领。就在他意识开始沉入混沌，以为今晚就这样安然度过的时候。
403宿舍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几乎同一时间，窗外也响起来相似的声音——笃笃笃——这是纸鹤啄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郑清对此非常熟悉。
他迷糊着，从枕头边摸起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凌晨还有不到十分钟。
咚咚咚！
笃笃笃！
声音愈发急促。
宿舍里灯光亮起。
还没入睡的三个年轻巫师齐齐翻身下床，警惕而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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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果然是你
门外是张羽。
第一大学助教团的团长。
他的手中拿着一张消颜面具，他的身后，还站了几个面孔笼罩在宽大兜帽下的黑袍巫师，仿佛影子般，站在宿舍门口投出的光线边缘，沉默无声。
只看张羽的眼神，郑清就知道是来找自己的。
「边缘项目组紧急任务。」
或许注意到宿舍里另外两名年轻巫师，张羽的表述略显含糊——直到现在，"巨神兵"几个字对项目组外的人而言都属于机密，遑论它代表的真正含义了。
与此同时，萧笑也已经将窗外的那只纸鹤放进了屋子。
深红色的纸鹤没有像它的同类那样，优雅的绕着天花板盘旋两圈，进屋后，径直冲向自己的目标，干脆利落的钻进了郑清的手指间。
信是老姚寄来的。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跟张羽来项目组这边，出任务。」
没有人能模仿传奇巫师的气息，尤其还是在学府范围内。郑清把信纸小心的折起来，塞进灰布袋，然后揉了揉发胀的脸，转头看向两位同伴。
「助教团任务，明天早上先别给我买早点。」
他嘟囔着，停了停，又补充道：「——另外，早上黑宝石猫回来的时候，如果我还没回来，就带它去教室，交给蒋玉，她知道怎么安排它……我需要带面具吗？」
最后一句话，他问的是张羽。
「路上需要戴着。」
助教团长谨慎的回答道。
……
……
事实证明，那张面具真的只在"路上"发挥了作用。
只不过郑清有些怀疑自己戴它的作用。毕竟凌晨时分，学府中空空荡荡，这支黑袍小队在夜色掩护下没有惊动任何人。
当他走出弯弯曲曲的回廊，跨过那座一间两柱的石头牌楼后，站在狭长通道入口处的黑肤巫师第一句话就是让他摘掉脸上的消颜面具。
「你跟他们不一样。」
亚历克斯略显焦躁的晃了晃脑袋，泛着油光的脑门与他皱皱巴巴的袍子相互映衬，仿佛一个月没有洗澡的模样：「——他们必须深入沉默森林，为了避免身份暴露，所以不得不戴消颜面具，而你不同，边缘一型就是你最大的面具。」
终于听到有人提及"任务"两个字了。
刚刚来的路上，张羽对郑清的所有问题都保持了缄默，以至于到现在，他都对今晚这趟莫名其妙的行动感到稀里糊涂。
「什么任务？」他迫不及待追问。
「会有专人告诉你的。」黑肤巫师跺了跺脚，转身就像通道内走去：「——快点跟上，你来的已经有些晚了。」
站在共鸣室的门口，他终于回头看向男生。
「规矩你都懂，不需要我重复了吧？」亚历克斯语速飞快，郑清脑袋刚刚啄了一下，就感觉肩膀被他扳着，有些粗暴的推进那件光线黯淡的屋子里。
这一次，郑清终于有机会，抬头看了一眼共鸣室的天花板。
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儿装饰。
令他颇为诧异。
坐在屋子中央的石台上，放空念头，待面前的圆形光环上的线条逐渐光滑之后，那些如榕树气根的东西终于再次从天花板垂落了下来。
郑清眼角的余光微微向上一瞥，"气根"虽然是从上方落下，实际却来自虚空，难怪天花板上是光秃秃的一片。
心底恍然之际，"气根"前端一颗颗如花骨朵般的吸盘绽放
开来，像一条条觅食的长蛇，循着男生后颈、脊柱、关节等处一一"咬"了上去，还有一张最大的，直接糊在了男巫脸上。
即便是第二次感受这种控制方式，郑清依旧有种强烈的不适。
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
意识已然沉入"边缘七号"的身体里了。
——醒了吗？
——醒了就快些出来！
一个熟悉的念头略显粗暴的撞破男生清醒后的片刻宁静，敲打着他这具身体的休眠仓，咚咚咚，震的周围那些粘稠的淡绿色液体漾起一圈圈波纹。
哗啦啦！
伴随着巨大的玻璃罩绽开，淡绿色的液体咆哮着，奔涌而出，飞快消失在纵横交错的下水栅栏间，同时也露出了那尊即便佝偻着身子，仍旧十分高大的怪兽。
郑清轻吸一口气。
控制着这具身子，缓缓走下金属台，环顾左右。
这是一间空旷的大厅，穹顶距离地面足有十多米，即便他站直身子，也不会碰到天花板。而大厅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尊"边缘一型"，就是不知是边缘几号。
另有四支助教团的猎队，阵型松散的分布在大厅四周，以郑清浅薄的猎队知识，也能看出来他们此刻并非散漫的休息，而是维持着一种极为高深的法阵。
「怎么来这么晚！」
那个熟悉的念头再次敲进男生的意识里——或者说，它像个不告而来的客人，有些失礼的闯进了边缘七号的控制中枢。
「科尔玛学姐？」
郑清感受着那个念头中散发的熟悉气息，迟疑着，试探着传递过去一道意念，然后他也变成了"无礼"的客人。
他的念头撞到另一尊"边缘一型"的身上后，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说平日里他的意念这么探向其他人巫师，撞上的是一道道裹满岩浆的厚重石墙的话，那么现在，他的意念就像撞进湖面，虽然仍旧有轻微的阻力，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许是察觉到男生念头的松散。
对面很快传来另一道意念。
「习惯了就好，你现在相当于在感受大巫师的意念交流，当然，跟真正大巫师交流还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属于同一个批次的"边缘一型"，所以互相之间可以"便宜行事"。」
科尔玛传来的念头让人感觉她仿佛就站在面前说话，声音、语气、神态、甚至气味儿都与郑清脑海中一一重合，十分神奇，简单解释后，女巫话锋一转：「——刚刚我还在想另一架边缘一型的驾驭者是谁……嘿，果然是你！」
与语气轻松的北区大巫师不同。
回过神的郑清此刻却有一肚皮的困惑。
「发生了什么事？」
他挑选了一个最迫切的问题，先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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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没有目标的行动
「林子里好像又要出事了。」
科尔玛给出了一个简洁明了的回答。
只不过听着这个回答，郑清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什么叫"好像又要出事"？意思是现在还没有出事？学校这么判断，是占卜团观察到什么征兆了吗？」
或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
科尔玛驾驭的边缘一型怪兽忍不住抬起胳膊，摸了摸脑袋，表示尴尬。只不过它这个突兀的动作立刻惊动了大厅里那些逡巡着的黑袍巫师们，他们下意识变幻了阵型，齐刷刷抽出法书，有几个不冷静的，法书上甚至已经腾起一寸厚的朦胧咒光。
「啊，抱歉。」
科尔玛驾驭的边缘一型那张昆虫模样的面孔转向黑袍子们，嘴巴向两侧开合了一下，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只是给我的同僚打了个招呼。」
说话间，她那条长长的、蜥蜴状的尾巴还左右甩了甩，似乎在表达善意。只不过尾巴末端闪烁着慑人寒芒的骨刺，却让这份说服力大大下降。
黑袍们不仅没有感到安心，反而将阵型不自觉展的更大了一些，一副如避蛇蝎的模样。
与之相反，郑清意识中"听到"的依旧是科尔玛原本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两种音色迥异、内容却一致的声音齐齐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感。
"科尔玛"耸了耸肩。
转而看向"郑清"。
「——没有什么征兆，也不是占卜团的消息，就是单纯的命令。」她的脑袋微微向上扬了扬，表述虽然含糊，意思却很清晰——能越过占卜团、让整个助教团与北区大巫师夤夜忙碌起来的"命令"，只能是学校某位传奇下达的了。
联系到老姚给他的那只纸鹤。
那位传奇的身份不问可知。
果不其然。
稍停片刻，科尔玛的念头再次撞进郑清的意识里：「——至于具体事故，好像确实没出。老姚让我来的时候，只是吩咐我稍微照看着点你，毕竟你现在阶位有点低，驾驭边缘一型的力量还是有一定失控风险的……啧啧，你控制这个小家伙如果都力不从心，怎么控制那个大家伙？实在不行，还是让蒙特利亚教授替你去吧。」
她还没有死心。
郑清假装没有听到她后面那些话，恰到好处的丢出另一个让他颇为好奇的事情，语气不软不硬：「——大概学校觉得我天赋比较独特，驾驭这些实验体没有性命之忧。倒是你，你应该知道边缘一型的缺陷吧？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不介意实践边缘学院的"牺牲"理念，但是为了今晚这种没有多少价值的小事儿，就随意浪费你的寿元，这算不上"牺牲"吧！」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科尔玛驾驭的怪物背着爪子，脑袋向前一探，嘴巴裂开——倘若一位美女背着手、探着身子，这么俏生生看着你笑，那自然是极美的，但一头怪兽——周围执勤的黑袍子们再次受到刺激，阵型晃动间，纷纷抽出了法书。
「不，只是担心……关心和担心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意义却有微妙的区别。就像现在，那些黑袍子大概就在担心你失控。」
郑清非常努力才忍住了更糟糕的形容词。
「嘁。」
伴随着这个语气词，"科尔玛"尾巴向后一支，轰隆隆一坐在了空旷的地面，然后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道：「别站那么高，坐下来，矮一点，他们反应就会小一些了……至于你刚刚的问题，嗯，这么说吧，你知道边缘一型发
挥出的最强战力能达到什么程度吗？」
郑钱犹豫着坐在了她的身旁。
果然，周围的黑袍子们虽然仍旧有些紧张，但气氛却比之前它俩"高高在上"的时候轻松了几分。
「边缘一型，战力应该能达到大巫师级别吧。」他有些不太确定科尔玛的意思，却还是很耐心的分析道：「战力再低，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没有任何巫师会为了注册级别的魔力损耗自己的性命。」
话一出口，他立刻想起那些北区巫师，顿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但科尔玛却像没注意到他的这点口误。
「宾果！」
怪兽身后的尾巴扬起，愉快的搭在"郑清"的肩膀上：「就是大巫师级别……但你应该知道，我也是大巫师级别。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死掉的大巫师的尸骸，能吸走活着的大巫师的寿命呢？」
「但……」郑清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知见障了。
「上一次参加实验的大巫师受损的并不是"寿元"，而是"命数"。」
说到"命数"两个字，女巫嘴巴再次扭曲着向两边裂开，虽然隔着一个物种，但郑清依旧可以清晰的判断出那是个嘲讽的笑容：「——到了大巫师阶位，与冥冥中命运的勾连会愈发清晰。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有风险，大概都感受得到……那个命数受损的大巫师，就是因为强行挤进了边缘学院的项目，受到气运反噬了。外在表现与寿元受损很类似，但严重程度却更甚。」
「这么严苛么。」郑清喃喃着。
「没有贯彻"牺牲"的信念，就不要擅自触碰边缘的领域。」科尔玛大有深意的看着他：「——这是我最近才明白过来的道理。」
咳咳。
耳边响起不轻不重的咳嗽。
所有人的注意力齐刷刷被吸引了去。
姚教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尊边缘一型身前。虽然个子与周围那些黑袍子相差仿佛，但在"郑清"的视线里，却感觉他格外高大。
这种矛盾感更甚于之前听科尔玛发出两种声音的时候。
「都聊差不多了吧。」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咬着烟斗，表情却也没有多么严肃，挥了挥手：「今天的任务是去林子里巡逻。以两尊边缘一型为核心，分作两路，每队辖两支猎队，互相照应着。尽可能扩大巡逻范围。察觉任何异常，都要及时上报。遇到不清楚底细的对手，立刻求援，不要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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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倒反天罡
沉默森林深处。
凌晨一点。
倒在地上的枯木缝隙间，不知何时生长出一株蓝月石，已经开出了灿烂的花朵。作为一种布吉岛上略显稀少的月季花，这株蓝月石在这片腐朽阴暗的角落，独枝独株的生长着，显得格外异类。
已经过了凌晨，原本正该月华大盛的时候。
但今晚的月华却格外稀少。
蓝月石尽可能的绽放开花瓣，试图最大程度的接住那些从树冠缝隙间稀稀拉拉落下的月华。也因此，当阵风拂过时，她的花瓣毫无反抗的被卷走了。
徒留下一根光秃秃的花枝，在残风中孤零零的摇晃。
下一秒。
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裹挟着一股更加强烈的劲风，将她栖身的枯木踩的粉碎，也将这株蓝月石的残株碾进林子的腐殖层里。
咔嚓。
郑清感觉边缘七号的脚被硌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条被它踩碎的朽木。
“——有什么发现吗？”
耳边传来距离他不知多远的科尔玛的声音。
郑清环顾左右，边缘七号高大的身形让他比林子里大部分的树木都更高，所以视野格外开阔。淡淡的月色下，沉默森林仿佛一片翻滚的墨绿色的海洋，散发出一缕缕氤氲的气息。
两支猎队展开战阵，簇拥在他前行的路线左右。
平日里与郑清身量仿佛的黑袍巫师们，此刻在它眼中变成了一条条黑色的小蛇——那是猎手们快速行进间缀落在身后的魔力虚影——看着他们穿梭在这片绿海中，郑清莫名想到了百草园里那些在田垄间翻滚的地龙。
只不过与生性孤僻，喜欢独来独往的地龙相比，猎手们身后的魔力虚影却一道道缀连在一起，构筑出一张以郑清为中心的虚幻大网。
“什么都没发现。”
毫无收获的大索让年轻巫师语气间多了几分焦躁，也难免心生怀疑：“——学姐，你老实告诉我，咱们今天是真的在找什么怪物，还是学校找了个由头进行夜间紧急拉练？”
隔着虚空，郑清仿佛都能看到科尔玛翻白眼的模样。
“我怎么知道！”
北区大巫师没好气的声音撞进边缘七号的控制中枢，回荡在郑清意识海中：“我跟你一样，也是被临时拉来的……如果只是训练，他们没必要把我也拽来。”
“但这种漫无目的的搜索……”
“怎么能说是漫无目的呢？老姚刚刚发布的命令，听上去似乎没有明确目标，但却非常肯定，有东西进了沉默森林。那个东西就是我们的目标。”
郑清被她毫无瑕疵的逻辑噎的无话可说。
半晌，他才咕哝道：“——既然真的找东西，就该速战速决，干脆利落。让我们在项目组那边浪费大半个小时，一点儿也不像找东西的模样！”
科尔玛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慢悠悠重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现在意识在沉默森林里乱跑，但你本体在什么地方？”
郑清闻言，顿时愣了一下。
他的本体，此刻应该在巨神兵项目组驻地，也就是还在学校里。
“——连老姚都觉得麻烦的怪物，想来肯定非常危险。”
科尔玛继续不慌不忙分析道：“就现在的第一大学而言，没有任何地方比巨神兵项目组驻地安全了——不仅仅因为那里有很多大巫师级别的研究员，更因为那两尊特殊构型，由不得学校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我这里有个未经确认的可靠消息，学校的几位传奇，包括爱玛教授，始终保持至少一位传奇的本体坐镇项目组驻地。你觉得刚刚被带去项目组是浪费时间，我却觉得，他们只是单纯想把你安顿在更安全的地方。说不定，连你现在的任务都只是‘名义上’的，真正忙碌着找那东西的，另有他人。你跟我在这里四处溜达，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就好。”
一番话。
让郑清彻底安静下来了。
……
……
早上。
萧笑带着黑宝石猫来到教室，愕然发现郑清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准确说，他正趴在桌上睡觉。
“你几点来的？”
矮个子男巫晃醒自己的同桌，语气难掩诧异：“我还以为你们那个任务会持续很久……呶，你的石头猫，给你带来了。”
“宝石猫！不是石头猫！”黑宝石猫恼火的纠正道。
郑清睡眼朦胧的看着一人一猫，半晌，才嘟囔道：“——胖子呢？早餐呢？一会儿你替我上课，我再眯一会儿。”
后一句话，他是对黑宝石猫说的。
昨天晚上的沉默森林大索持续了近八个钟头，直到临近第一节课开始，郑清等人才突然接到收队命令。一整个晚上的奔波让他筋疲力尽，原本打算回宿舍，却稀里糊涂来了教室。
索性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了。
萧笑看着倒头就睡的同伴，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随手丢出去一只纸鹤，让辛胖子多带一份早餐，然后看向黑宝石猫。
“你不是纯天然的‘精力药剂’吗？他为什么不用？”萧大博士对于这种异常行为非常感兴趣。
黑宝石猫扯了扯耳朵。
“正常情况下，他忙碌的时候，我休息睡觉，才可以给他攒下充足的精力。”它一脸苦恼，显然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也很不满意：“但这段时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反而我在猫果树下跟那大狐狸复习功课……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精力给他？现在倒好，他连正课都不打算上了，全都交给我！他反而去睡觉！简直倒反天罡！”
黑宝石猫越说越气。
最终忍不住，一甩尾巴，勇敢的跳起来，一巴掌抽在了熟睡的男巫脸上。然后恶狠狠的向旁边吐了一口口水。
郑清脸上渐渐升起一朵娇嫩的梅花。
半晌。
看着仍旧一动不动，酣睡不止的男生，黑宝石猫与萧笑面面相觑。
“看样子，这节课你是必须要上了。”宥罪的占卜师耸了耸肩膀，爱莫能助，非常好心的借给它一只自动记录的羽毛笔：“——抄笔记的时候别串行。”
黑宝石猫也冷笑一声：“别幸灾乐祸……你的早餐也白买了。”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月经谣言
老姚对郑清让一只猫代替他上课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
甚至很友好的让黑宝石猫回答了几个问题。
魔法世界的神奇就在于此。
明明正主就趴在旁边睡觉，他桌上的一只猫替他上课，教室里竟没有多少人对此表示质疑，充其量就是多看两眼的好奇。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大家认为一位传奇巫师都对此没有意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相比较而言，距离郑清最近的萧笑好奇心就稍微超出正常范围了。
他对郑清昨晚的任务愈发感兴趣——如果是几天前，萧大博士对这种事情绝不会这么上心——魔咒课后，郑清换了个地方继续睡觉，萧笑则与辛胖子及张季信私下里碰了个头。
一个出于私心。
一个基于职业兴趣。
还有一个单纯是好奇心过分旺盛。
三人只是简单讨论了一下，就意识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于是午饭前，他们三人一个去了办公楼找司马，一个去了神圣意志找雷哲，还有一个去了校报编辑部。小巧却高效的情报网飞快张开，只用了一个中午，便收集到了大量消息。
而连续睡了‘两个上午’的郑清也终于养足了精神——他今天才意识到时间转换器似乎不仅仅可以用来学习——吃午饭的时候，被同伴们堵在了餐厅角落。
“昨天晚上你们执行的什么任务？”
辛胖子把手指头掰的咔咔作响，两眼放光看着郑清，率先开炮。
郑清注意到他的食指上戴了一个非常的紫宝石戒子，那块宝石郑清也有，就是昨天班会老姚奖励给宥罪猎队‘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的奖品。
他摇了摇头。
“沉默契约。”
男生举了举手中的勺子，言简意赅回答后，把勺子里的冰粉儿塞进嘴里，一边咂摸着冰粉甜滋滋的味道，一边咂摸几个同伴的用意：“——你们怎么突然对这事儿感兴趣了？”
三位同伴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郑清这个答案并未出乎他们的预料。
“是不是沉默森林又出事了？”
这一次是萧笑开口，他没有回答郑清的反问，而是仔细打量着郑清的表情，不紧不慢说道：“不要用那种惊讶的眼神儿看着我……学校里早就传遍了。这种事情，流言向来比学校的正式通告来得快。学校能让你们保持沉默，但不能让所有人不小心看到异常的人都闭嘴，对不对？”
郑清想到边缘一型那庞大的体型，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确实。
昨晚上那么大动静，没被阿猫阿狗看见才是稀奇事。想来学校对这种消息也不会太在意，只要巨神兵的内情没有泄露就好。
“都有什么流言？”
他忍不住升起几分好奇，用叉子戳起一条炸鸡柳，塞进嘴里：“——还有，你们这流言都从哪儿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早上净睡觉了，知道个啥？”张季信难得鄙夷了郑清一次。
“你先跟我们说说你能说的事情。”萧笑则制止了想要卖弄的辛胖子，抬了抬下巴，示意郑清先开口。
年轻的助教犹豫了几秒。
向四周看了看，确认其他人距离他们这处角落还有一定距离后，才声音很小的说道：“就是去巡逻了，没有发生任何糟糕的事情。”
这是一个语义模糊，但内容却又很清晰的回答。
萧笑却皱了眉。
这跟他想的可不太一样。他原以为是那些乌鸦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就像之前失踪的马人部落与被猎杀的绿龙。
“我打听到的消息，可不像‘没有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那样诶。”
张季信用一块面包挡住嘴，语速飞快，声音很小的对几个脑袋凑近的同伴说道：“——我是找我哥确认的。他昨天晚上也去沉默森林‘公干’了，只不过没签沉默契约……”
“你哥也去了啊！”
郑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想起昨晚科尔玛说过的话，终于确信当时出动的不仅仅是两台边缘一型与二十名助教团猎手。
“你以为呢？沉默森林那么大！”
张季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哥说，学校排名前八的注册猎队都收到了紧急召唤的命令，只不过他们都被安排了校园周边的巡逻任务……巡逻的时候，他看到不止一支校工们组成的巡逻队以及三叉剑的特别小队路过！”
似乎担心说服力不强。
末了，他还特意补充道：“……三叉剑的猫脸面具大家都知道的，对吧！校工们的灰袍子更是岛上独一无二的。”
辛胖子并不关心什么校工委或者三叉剑猫脸面具，他只对注册猎队受召唤一事有些耿耿于怀：“——为什么我们没收到召唤？宥罪也是注册猎队吧！”
“我们上次校猎赛排名第九……”
“大概他们觉得我们才二年级吧。”
“这不是赤裸裸的歧视吗？”
“歧视不歧视，这件事押后讨论。”郑清强行扭转了话题，看向辛胖子：“——编辑部呢？校报那边有没有收到什么通知？”
“——编辑部的消息很杂，正规途径来的没有，你们知道，这种事情，学校倾向于保持缄默，不可能给我们任何消息。”辛胖子耷拉着脸，叹了一口气，然后稍稍打起精神：“但从一些个人渠道……”
“就是小道消息了？”郑清心底顿时了然。
胖巫师脸上明显升起一丝不悦。
“是私人渠道！”他纠正着，不满的看了猎队队长一眼：“总之，有几个未经验证的消息可能性比较高——最有可能的一条，是学校实验室逃走了一头高阶妖魔……”
“月经谣言。”萧笑如此点评。盖因这种谣言几乎每个月都会冒出来，除了个别要素稍作变动，主要内容几乎可以复制粘贴。
郑清很难不赞同。
因为但凡学校出点什么事故，最先传播开的流言里总有这条——或者是实验室里的野妖，或者是实验室里的怪兽——一言以蔽之，第一大学实验室的安全系数与它的名声呈现出令人费解的反比。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这次的消息跟平常那些可不太一样！”
辛胖子一脸神秘的看着大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被揉的皱皱巴巴的羊皮纸，声音很小的辩解道：“——这次有人真的目击了怪物的模样！十来米高、真正的怪物！这是我打算刊登到校报上的绝密消息，你们看看就好，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
说着，把那张纸铺在餐桌上，小心的抹平。
同时直起腰，脑袋像雷达般转来转去，警惕所有打算靠近这个角落的身影。
郑清瞟了一眼羊皮纸上那个长手长脚、虫子脑袋、尖利尾巴的怪物，只愣了几秒，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它长得好奇怪哦。”
“你是不是不信？”
“不不，我信，我信，我就是觉得，这么一头十来米高怪物出现在布吉岛，目击者应该很多吧！”郑清自然不能承认纸上的‘边缘一型’与自己有关。
“深更半夜，哪有那么多目击者！”
胖巫师摇摇头，没有给同伴们更多研究机会，飞快的收起那张羊皮纸，然后清了清嗓子，主动跳到另一种可能性上：“——还有人说，是学校里有一位教授窃取了机密实验材料逃走了，引得助教团四处搜查……据说是被黑暗议会诱惑了。”
这倒是种新说法。
最起码，在去年黑狱之战前，没人给那个隐秘组织的身上乱泼脏水。或者说，当时学校里绝大部分巫师都不知道还有个黑暗议会。
“——另一个说法可能性比较低，是有消息说，某个学生组织在沉默森林举行了非法献祭，制造了一头怪兽，但却没有控制住，那头怪兽跑了，被吓傻的学生上报给学校，然后才有了这场大搜查。当然，那头怪物的模样大家刚刚也都看到了。”
说到最后，胖巫师大有深意的看了郑清一眼，补充道：“——持这种说法的，大抵是受了北区那位大巫师的影响。”
时隔一年，科尔玛当初进阶时的许多细节已经通过各大家族与联盟不同机构，断断续续流传了出去。倘若不是学校严防死守，学校里跟风模仿者不知会有多少！毕竟对很多巫师而言，大巫师已经是他们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了。
至于谣言会与非法献祭相联系。
大概因为当初科尔玛那场事故发生后，学校守护法阵以及助教团的反应稍稍有些过激，给很多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辛胖子对这种猜测有些嗤之以鼻，摇了摇头，把剩余的几种可能简练的总结了一下：“——还有人认为是学校助教团在进行夜间训练，或者协助联盟猎杀逃窜的黑巫师，就像寒假我们对付沃特雷的那次……总而言之，我暂时没有听到非常有说服力的消息。”
“那条‘助教团夜间训练’的猜测就很靠谱。”郑清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面前盘子里最后一条炸鸡柳，正准备叉起来，似乎想到什么。
再看看无动于衷的胖巫师。
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盘旋在他心头的一点困惑：“——胖子你今天是节食了吗？这么长时间竟然能忍住不抢我盘子里的炸鸡柳！”
萧笑闻言，低头扶了扶眼镜。
胖巫师则耷拉着脸，没好气道：“节个屁！你试试早上吃三份早餐……看你中午还吃不吃得下别的东西！”
“他给你捎了一份早餐。”萧笑在旁边提醒道：“但你在睡觉，他又不好浪费……所以就把你的也吃了。”
“那也只吃了两份吧……”
“他给自己买了两份。”萧笑叹了一口气。
郑清摇了摇头，叉起最后一条炸鸡柳，看向萧笑：“——你呢？他俩都去打听了，没道理你这边没挖出什么消息吧。”
“还真没有。”
萧大博士耸了耸肩膀：“司马只是跟我说，让我最近好好学习，专心考试，不要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话听着像是给渣哥儿说的。”
胖巫师忍不住吐槽：“渣哥儿要提前毕业，所以才不得不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学习上……你个浓眉大眼的特招生，每次考试都是一百分的货，需要那么认真对待一次普普通通的期末考试吗？”
“不是普普通通，事关升级的考试一点儿也不普通。”萧笑首先纠正了胖巫师的用词，而后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左右，最终丢出一颗炸弹：“另外——你们两个，没有提前毕业的打算吗？”
郑清兀自琢磨野妖逃走与黑魔法仪式失控哪种可能性更大，没注意博士这句话。
张季信一脸懵逼，挠了挠头。
辛胖子的脸则瞬间泛了一层蓝意。
“提前毕业？我们？”
他指了指红脸膛男巫，然后又反手指了指自己，哈哈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能每学年攒够学分，安安稳稳的升入下一级，不像尼古拉斯那样连续留级，就谢天谢地喽！还提前毕业！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似乎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张季信替他问了出来。
“什么叫‘提前毕业的打算’？”他死死盯着博士，表现的出乎意料的敏锐。
萧笑扶了扶眼镜，像往常那样。
“易教授前几天找我聊了聊，”他清了清嗓子，终究没扯出自己的那许多猜测，只是轻描淡写解释道：“我家里长辈跟他联系了，希望我提前毕业回家……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易教授觉得还是不要跟家里搞太僵，所以建议我提前毕业，然后试着申请留校。这样两边都能有个交代。他说，以我的成绩，在学校拿个助教或者研究员的职务应该不难……”
“所以，你也要提前毕业了？”胖巫师失声叫道，引来周围一片好奇的目光。
“以博士的成绩，提前毕业才正常。”张季信却显得非常理解，安慰的拍了拍胖巫师的肩膀，转而看向萧笑：“所以司马才让你专心考试吗？其实不用那么急的，像清哥儿一样，暑假再研究课表也不迟……”
他本能的认为萧笑打算下学期申请提前毕业的事情。
萧笑干笑了一下，声音愈发小了许多：“暑假就晚了。教授的意思，是让我这个学期就申请提前毕业。”
“那你的课表怎么办？”张季信也目瞪口呆了：“考试呢？离期末还剩下不到两个星期了吧！”
萧笑瞥了一眼同样陷入呆滞状态的郑清，叹口气：“课表可以补办，考试……就像胖子刚刚说的，我挑那些能拿到学分的课程选修就可以了。”
也就他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气死人的话。
“草！”
胖巫师最终丢下了这么一个字。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隔天周二。
午饭后。
郑清回到宿舍，看到书桌上那份最新的《校报》后，立刻拿起，翻开找了一圈，从头版到新闻，到副刊，再到广告与声明公告的专栏，甚至中缝报花也没有放过。
却始终没有看到辛胖子那篇关于‘第一大学实验室走脱神秘怪物’的新闻。
“你昨天说的独家新闻呢？”
他抖了抖厚鼓囊囊的报纸，好奇的看向半倚在床头给团团梳毛的辛胖子。
“编辑部终审毙了。”
提及这件事，胖巫师一副恼火模样，难得夸了一次校报的对家：“知道他们毙掉我这稿子的理由吗？‘未经核实的单一信源消息’！你都说了有‘信源’，怎么能叫‘未经核实’呢？早知道我就把这文章连图发给《贝塔镇邮报》，最起码那边知道什么是新闻！”
说话间，他气哄哄起身，把那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拍在桌子上。团团责怪的喵了一声，竖着尾巴，从胖巫师的身上跳开了。
郑清呵呵一声。
倒是对《校报》的做法没有感到奇怪。
即便已经接近半公开状态，但巨神兵始终是学校内部一个保密程度很高的项目，有关这个项目组的只言片语都会受到严格的审核，遑论涉及‘边缘一型’真正模样的新闻了。
学校没有收走胖子这张羊皮纸，已经是很让人惊讶的事情了。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萧笑的身影。
“博士呢？加课去了？”
自从昨天向同伴们坦白后，萧笑似乎立刻进入了‘加速度式的忙碌’状态，只是短短一天时间，他的行踪已经从‘勉强能在课余看见身影’过渡到了‘课程上到一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郑清有理由相信，学校也给他申请了临时进行时间转换的权限，就是不知道萧大博士每次会转换多久。
考虑到他需要在两个星期内完成几十门课的梳理，即便那些课程内容对他没有难度，也是一件非常有压力的工作。
对于郑清而言，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
因为之前一直都是他这样消失在其他人眼中，第一次感受自己周围的人这么消失，让他觉得分外有趣。
“我管他！”
辛胖子气鼓鼓的躺回床上，抱着胳膊，脸色阴沉。
他仍旧没有完全原谅萧笑突然打算提前毕业的事情——当然，时隔一晚，他的抱怨内容已经从‘隐瞒提前毕业’进化到‘司马为什么会比403宿舍或者宥罪的同伴们更早知道这件事’上了，以求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郑清非常理解胖子对这件事的敏感。
因为如果他和萧笑都选择这个学期毕业，那么下学期开始，403宿舍就只剩下他一个九有学院的学生了。
考虑到迪伦与他们几人的作息时间相反，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早归晚出，两人又都有其他社交活动，如此一来，两人虽同住一个宿舍，但说不定一个星期都说不了几句话。
想到此处，郑清目光落在正蹲在书桌边缘舔毛的团团身上。
到时候，就剩下一只猫陪胖子度过漫长而无聊的两年大学生涯了。
想想就让人绝望。
“别难过，我们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他安慰的拍了拍胖巫师的肩膀。
胖巫师怪眼一翻，哼了一声：“回来？谁稀罕你们回来……我一个人在宿舍蛮好的，你们回来干什么？我一个人在宿舍可以光着晒太阳，可以让琳达来宿舍陪我玩塔罗牌，还可以隔出半个宿舍做魔药实验，你们回来干嘛？”
郑清干咳了一声。
没有戳破胖巫师的死鸭子嘴硬——另外，他总觉得刚刚胖子的回答里似乎混进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你不介意就好。”
郑清清了清嗓子，趁胖巫师脸色没有更阴沉之前，飞快的转移了话题：“——前天晚上那件事，你们编辑部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他琢磨了两天，始终觉得自己被拉去沉默森林遛了一圈与乌鸦有关，但却没有证据。
对于乌鸦，郑清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认识——比如他们中的很多人都隐匿在学校，信奉一些比较偏激的理念，进行一些非法的魔法实验，等等——但仍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比如，他不觉得更厉害的传奇巫师会察觉不到学校里隐藏了这么多‘乌鸦’，再比如，他发现这些‘乌鸦’很懂适可而止的意思，动手时选择对象都非常谨慎，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伤害过学校里某位学生。
除了他以外。
自从被托马斯‘绑架’过一次之后，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真正乌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桑皮纸，答案就在眼前，呼之欲出。
但就像感冒时的某个喷嚏，始终打不出来。
让人格外难受。
这也是为什么，临近期末，他仍旧时不时分心关心某些琐事的缘故。
听到郑清的询问，胖巫师斜着眼，瞥了他一下：“早跟你说过，别对编辑部的消息抱希望。既然学校与三叉剑已经联合宣布乌鸦被消灭了，那校报就不可能有关于乌鸦的新消息！”
郑清摇了摇头。
“肯定是乌鸦，”他掰着手指头，计算道：“你想想，自从黑巫师沃特雷被击毙后，沉默森林才开始隔三差五出事故，不是食人魔部落被屠，就是马人部落消失，亦或者绿龙被杀。时间联系这么紧密，你觉得它们之间会没关系吗？”
“我信啊……但我相信是没用的。”
辛胖子摇了摇头：“咱们换位思考，站在一个无关第三方的角度，按照你的逻辑，我也可以说，因为边缘学院预成立，所以才有了食人魔、马人或者绿龙等等魔法生物被害的事故……如果你的因果关系能成立，我的因果为什么不能成立？你不能因为两件事前后脚发生，就把这个巧合强行关联起来。”
郑清愣了一下。
半晌，他才喃喃着，轻声自言自语道：“对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第一千一百章 风波起
阿加莎·克里斯蒂说过，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是线索，三个巧合就是证据。
沉默森林里频发的事故，恰巧与黑巫师沃特雷伏诛以及边缘学院成立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事情出现了时间线上的联系。
更巧的是，这些事情郑清或多或少都有参与。
年轻助教捏着指头盘算了一圈，愕然发现，所有线索都影影绰绰指向自己——他是边缘学院的助教，在边缘学院项目组担任重要职务；他在伏杀黑巫师沃特雷的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联盟甚至为此还给他颁发了一个梅林金质勋章；更糟糕的是，沉默森林里频发的事故，其中与马人部落有关的那件，就在自己拜访过那处营地不久！
真是滑了个大稽！
他原本就知道自己占卜学天赋不好，不是个善于推衍的人，却没想到一时手痒竟算出这么个结果！
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难道我是个隐藏的乌鸦大佬，只不过自己封闭了自己的记忆，所以才会有这种白莲花般的无辜感吗？
男生的表情阴沉不定，直看的胖巫师头皮发麻。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线索？”他压抑着心底的激动，小声问了一句。
却不防对面男生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激动的跳了起来。
“什么线索！没有线索！为什么我要想到线索！”郑清声音很大的否定三连，抱起书桌上那些永远都看不完的习题册，一溜烟的跑掉了。
临近期末，他可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辛胖子看着郑清迅速消失的背影。
困惑的眨了眨小眼睛。
然后扭头看向正团成一团在桌角打盹儿的肥猫，困惑立刻消散，孤独感油然而生：“——团儿啊！以后就剩下咱俩相依为命了！你可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哇！”
肥猫纹丝不动，只是耳朵灵活的向下折了折，把胖巫师的鬼哭狼嚎挡在了外面。
……
……
郑清挂了隐身符，久违的钻进图书馆的书架长廊里，想要借助这里庞大的读书气息冲刷掉自己脑海中那些纷繁芜杂的念头。
——作为一名巫师，可以相信命运，但决不能相信巧合！
——命运才是真理，巧合不过是骗孩子的把戏罢了！
他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翻开《阿图·格鲁特传》，打算让传奇巫师的经历塞满自己的大脑。
至于即将期末考试的那些科目，他感觉黑宝石猫最近学的就蛮好，换掉它做什么？它在猫果树下一天十二个小时接受一位大巫师的教导，不比自己傻乎乎翻课本强吗？
男生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
觉得看书看的更有精神了。
就在他以为这个中午都会这样过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什么动静。他支起身子，歪过头，顺着书架与书本间的缝隙向外望去，惊讶的发现原本满满当当的图书馆竟开始有些空旷了，所有学生都在飞快的向外跑去——他坐在书架间，就是因为临近期末，图书馆的桌子已经被好学的红袍子们占完了，没想到只是一眨眼功夫竟然空出这么多！
是我太沉迷学习，忘了时间吗？
这是他脑海闪过的第一念头，只不过低头看了一眼刚刚翻过两页的《阿图·格鲁特传》，他最终没有浪费时间去摸怀表，而是同样站起身子，摘下隐身符，跟着人群向外跑去。
“要地震了吗？”
他顺口询问旁边一个白白净净，同样匆匆小跑向外面的女巫——这是他想到的第二个可能性。
“什么地震？地龙翻身？啷个地龙敢在第一大学书山馆下面翻身哟！”女巫很感兴趣的多看了男生几眼，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
嚯，还是个四川巫师。
“那是阿尔法跟九有的学生又打架了？”
郑清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性——除了天灾，唯有这件人祸，能把期末图书馆里的红袍子们齐刷刷勾出去。
“差不多嘛。”女巫稍稍放慢脚步，走在男生身旁，很热情的解释道：“是临钟湖的鱼人好像又不老实了，把岸边两个一年级学妹拖下水，抢了她们的东西……”
临钟湖就坐落在书山馆前面。
相隔不过一个小广场。
也难怪立刻引起这些年轻巫师们的注意。
当郑清来到楼下，那座平日里略显空荡荡的小广场上已经挤满了怒气冲冲的红袍子们，间或还有几个蓝袍子与白袍子在其中咋咋呼呼，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很快，在众人口口相传下，郑清知道了更多细节。
刚刚那名女生说的不够详细，准确说，鱼人们把两个一年级女巫拖下水后，扒掉了她们的袍子——所幸还给她们留了，没有彻底撕破双方脸面——即便这样，两位女巫嚎啕的声音也引得四周一片哗然。
“抽干湖水！”
“临钟湖到底是谁的临钟湖！”
“早就说它们是一群野兽！”
“抽水不如投毒！大家千万不要晚上挑巡逻队不在的时候，把曼陀罗汁、断肠散、牵机引、相思豆、山慈菇、或者赤链蛇与竹叶青的度汁丢进临钟湖！”
“丢那些得多贵！丢龙粪！不，丢食人魔的大便！”
“对，丢栅栏妖精的大便！”
乱糟糟的声音此起彼伏，时不时有几道咒光便落入湖水中，只不过受限于湖中守护法阵，那些咒光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很快，在年轻巫师们做出更冲动的选择前，大批灰袍子与黑袍子便冲进小广场。
“——大家不要激动！不要被情绪裹挟！学校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校工委正与临钟湖鱼人部落的长老会紧急联络，很快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说法！”
“——马上就要上课了，都散一散，不要阻碍交通！”
“——不要扰乱正常的教学秩序！”
在校方一句句或者柔软或者强硬的表态下，年轻巫师们最终骂骂咧咧的散开了。自始至终，郑清都没有看到那两个据说穿着的女巫。
令他颇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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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吹皱一池春水
临钟湖冲突的调查结果还没出炉。
傍晚时分，又一个突发新闻抢夺了大部分同学的注意力。
去沉默森林里‘打秋风’（这是从阿尔法学院传回来的说法）的北区巫师巡逻队，与贝塔镇商团的猎队发生了冲突——双方似乎是因为一窝小祸斗的归属产生矛盾——传言中没有说清是谁先动的手，但最终结果贝塔镇商团的猎队有人重伤，而北区巫师的巡逻队则带走了那窝小祸斗。
“——商团那边恼羞成怒，扯了一张魔毯，把那个重伤的猎手放在上面，一大群巫师就直接堵到了北区街口。北区那边自然不甘示弱，虽然基尼小屋没有出面，但也有一大批巫师出头。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两边对峙还没有结束，三叉剑和助教团都派了人过去维持秩序，唯恐一个不小心炸道咒语，局面失控。”
403宿舍里，辛胖子抹着额头的汗水，讲的眉飞色舞，一副暗恨学校为什么要设宵禁，害的他不能继续在现场‘采风’的惋惜表情。
“大巫师们没有出面吗？学校就任凭这事儿继续发酵下去？”萧笑的脑袋从《标准药剂·大学三年级》的课本中抬起，颇为好奇的问道。
胖巫师的脸色顿时耷拉了下来。
他还没有完全原谅博士‘擅自逃跑’的行为——就像刚刚，聊起北区巫师与贝塔镇商团矛盾的时候，他坚持只看着郑清说话，仿佛一桌之隔的对面是一片空气。
郑清清了清嗓子。
“科尔玛学姐没出面我大概知道原因。”
他猜女巫应该去见她的‘元始’了，但同时，对学校近乎放任的态度，他也感到有些奇怪：“——但学校这边不可能一位大巫师都派不出去吧？”
对于郑清这个与萧笑近乎一致的问题，胖巫师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学校人手是不是紧张我不清楚。”
他非常热情的回答了郑清的问题：“但我知道，三叉剑派到现场的，只有安德鲁一个人，助教团也只去了三个黑袍子……两边加起来连一支基础猎队的人数都凑不齐，拿什么去调解双方的冲突？能维持局面不打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一支猎队的基础人数是五名猎手。
从这个角度看，学校与三叉剑派出的人力确实稍有不足。
稍停片刻，胖子又提及贝塔镇大部分商户们对这件事的态度：“——现在镇上的舆论对北区巫师很不友好，很多老巫师私下里都用‘蝗虫’来形容那些北区巫师，说他们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严重破坏了布吉岛上的商业环境……”
“破坏了吗？”
郑清挠了挠头，一脸困惑：“没感觉贝塔镇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啊？格林杂货铺的星图还是五个铜子儿一张，青蜂儿也还是两个银角一瓶，小烧鸡二十四个铜子儿，龙骨粉和龙血墨水的价格也没变贵……倒是标准符箓的价格涨了点儿，但这不是好事儿么？”
“变动的是原材料市场。”
辛胖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椰子水，自顾自咕嘟着灌了两口，然后才重新开口：“北区巫师现在能力强了，敢深入沉默森林更深处采集，带回来大批魔法原料，卖的又很便宜，直接挤压了贝塔镇上原本那些躺着赚钱的商户们的利润空间——你刚刚说大部分商品都没变贵？嘁，按照现在北区出货的程度，市场上所有东西都应该很便宜才对！没变便宜，说明那些卖星图、卖青蜂儿、卖小烧鸡的不良商人还是太多！”
他愤愤不平着。
手中那瓶椰子水已经不知不觉见了底。
“——用步行街上某些老巫师的话来说，现在世道变了。原本北区那些去沉默森林采集的巫师，看到商团的猎队后，都会主动避让，甚至‘让出’他们刚刚采集到的猎物。但自从北区巫师团有了雏形后，商团猎队们发现他们的收益越来越少……”
“活儿该。”郑清拉扯着腔调哼了一声。
不问可知，以前进林子的北区人被这些商团剥削的有多狠——包括胖子刚刚提到的‘让出猎物’，当年以‘戏法师’的水准敢于深入沉默森林的，有哪个不是狠人？能让这种狠人‘心甘情愿’让出猎获，可能吗？
往好的想，是强买强卖；想的稍微差一点，指不定就是抢劫，甚至杀人越货！要知道，沉默森林深处魔法干扰非常强，普通占卜师都很难观测到林子深处发生的事情，除非出事的是学生，否则一两个戏法师失踪在那里，根本不会在岛上引起任何波澜。
甚至北区人都不一定在意。
“话虽如此。”
辛胖子摇了摇头，显然对这场冲突背后的所隐藏的矛盾忧心忡忡：“还记得之前《贝塔镇邮报》分析，提到北区巫师团会挤压贝塔镇上原本巫师们的利益吗？这就是最直接的表现。以前北区巫师去不了的地方，现在他们能去；以前北区巫师廉价卖出去的猎获，现在他们平价甚至敢加价……贝塔镇上那些商团能忍到现在才动手，已经出乎我预料了。”
“然后被人打出屎来。”郑清撇撇嘴。
转头看向萧笑。
却见他不知何时摘下了眼镜，正捏着一块红色的绒布，漫不经心的擦着镜片，两眼放空盯着前方，显然在琢磨着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
搭档两年，郑清一眼就看出萧大博士应该发现了什么异常。
“临近期末，又是边缘学院即将成立……这个时机，突然冒出这些事情……感觉太微妙了。”
萧笑捏着眼镜腿，若有所思：“知道风吹过湖面时的涟漪么？一圈套着一圈，连续不断，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会被湖面那些漂亮的涟漪吸引注意力，反而对造成一切的风视而不见。”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搞鬼？”郑清眯了眼，脑海闪过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那些行迹诡秘的乌鸦。
萧笑不置可否，慢吞吞的重新戴上眼镜：“——我只是觉得，如果真有一股风吹过湖面，那皱起的波纹肯定不会只有这两圈。”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阳谋
萧笑的推测一语成谶。
第十六周接下来的几天里，布吉岛上的乱子此起彼伏——周三亚特拉斯两个极端教派的学生在食堂上演了全武行；周四，就有一头被掀了头盖骨的河童被丢在流浪吧的门口，当早起的酒吧侍者发现它的时候，门口那只大青蛙已经舔干了河童的脑浆。
这让提取记忆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冤枉啊！我太冤枉了！”
这只两栖动物被贝塔镇管委会的黑袍子们带走时，嚎啕大哭，原本就很醒目的两颗大眼珠子变得愈发泡肿：“——我就是做梦的时候梦见主人赏了我一碗蟹黄豆腐，醒来它空荡荡的脑壳就摆在我面前……真不是我干的啊！”
虽然不能排除它这话的真实性。
但考虑到早上路过的行人发现死亡河童的时候，趴在旁边打盹儿的大青蛙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白色残留物，即便流浪吧的主人在街面儿上很有面子，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它做无罪辩护。
“我相信你。”流浪巫师宽慰的拍了拍大青蛙的脑袋，转头看向管委会的巫师，抬手扯了扯帽檐：“——辛苦了。”
任何人都不能无视一位大巫师的示好。
尤其这位大巫师还名声有恙。
“不辛苦，不辛苦。”两个年轻的黑袍子慌忙摆着手，小心翼翼的扯起束缚大青蛙的绳头，麻利的离开了现场。
围观者渐渐散去。
流浪吧的主人却始终没走，而是一直抬着头，看着渐渐暗下的天空一颗接着一颗亮起的星星，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火星越来越亮了啊。”
……
……
连萧笑都能察觉到的异常，郑清不相信学校的大占卜师们会视而不见。
但按照萧笑的看法，眼下发生的这些事情，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阳谋。
不管是联盟、布吉岛、还是第一大学，内部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不同群体之间利益纠葛，矛盾丛生，在高阶巫师们态度一致的时候，尚且可以按下这些杂乱的声音，但在眼下这个敏感时期——三位传奇巫师之间关系微妙，边缘学院又行将成立——有心人稍加挑拨，隐藏在枯草下的火星便会很快变成一颗颗火苗。
只不过面对这些似乎可以燎原的火苗，所有高阶巫师却仿佛一夜之间都变成了聋子与瞎子，都在默默等等最后结果的出现。
毕竟不论河童惨死，还是学生打架，亦或者贝塔镇商团们的愤愤不平，在祂们看来，都不过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疥癣之疾。
真正决定这座岛与第一大学未来的，始终是那几位高居命运之外的强大巫师。
“——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太过关心这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萧笑坐在403宿舍的书桌后，整个身子都被高高的教科书淹没了，唯有略显疲惫的声音从那书墙后传了出来，简单分析现况后，带着几分焦躁警告几位同伴：“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期末考试了，不要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烦我！”
在不到两周时间里梳理别人两年时间的课程，即便对萧笑，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这几天的脾气肉眼可见的坏了起来。
博士的脾气坏了。
胖巫师脾气就好了。
此刻，抱着猫的胖巫师略带怜悯的看了一眼书桌对面的那堵书墙，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真是，何必呢？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没必要。”
似乎是在评论布吉岛上一茬接着一茬、此起彼伏的骚乱。
又像是在吐槽萧笑硬着头皮接受学校建议，提前毕业这件事。
团团蜷在胖子的腿上，赞同的喵了一声。
……
……
杜泽姆博士站在那扇青铜小门前，紧张的左右看了看。
走廊间空无一人。
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小门铺首的门环兽上，看着那头似牛非牛的怪物咀嚼着它嘴里的铜环，迟疑片刻，最终将铜环拾起。
笃笃笃！
出乎预料，铜环敲击的声音格外沉闷。
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小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露出黑洞洞的屋子，仿佛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杜泽姆博士突然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请进……抱歉，我现在情况不太好，失礼了。”
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打断了博士的思绪——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他在心底这么安慰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弯腰进了那扇小门。
砰！
青铜小门在他身后重重的闭上。
一抹带着几分腐臭的气息立刻充斥了杜泽姆博士的鼻腔，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借着四周黯淡的光线，杜泽姆看到一张张干净整洁，却仿佛许久没有人使用，缺乏人气的试验台。
然后他循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瘦高身影端端正正的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后，虽然看上去身量与常人仿佛，但在杜泽姆的灵觉中，却感觉那道身影格外高大，自己站在他面前仿佛一只小老鼠。
这就是大巫师之大啊。
他在心底感慨了一瞬，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抬手一挥。
唰！
一抹暗影从他袖中飞出，疾若闪电，却又在一刹那后稳稳的悬停在了办公室主人的身前，露出它漆黑的、宛如金属的坚硬外壳。
是一个小匣子。
“——东西我带来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到此为止了。”杜泽姆博士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坚决：“原本这事儿就没有售后这一说。”
办公桌后的人影没有说话。
他抬起胳膊，宽大的袍袖向下滑了些，立刻露出一只皮包骨头的苍白之手，然后那只手在黑色匣子上轻轻一点。
咔哒。
盒盖弹起，露出里面一小截宛如枯木的东西。
——呋——
粗糙的吸气声在屋子里清晰响起，杜泽姆博士隐约可以看到一蓬宛如雾气的银灰色烟尘从那一小截枯木上升起，没入办公室主人宽大的兜帽下。
兜帽在剧烈的呼吸中扬起。
露出下面一张干瘪的、宛如骷髅头的面孔。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血肉
杜泽姆博士倒吸一小口凉气。
即便猜到蒙特利亚教授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但真正见到，依旧有些超出他的想象。眼前的教授气血枯竭，皮肉干涸，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宛如刚刚被死灵法术唤起的骷髅。宽大的黑袍罩在他身上，空空荡荡，几无所凭依。
倘若不是刚刚那道粗糙的呼吸仍平稳有力，他险些以为教授是个死人了。
就在他怔怔之际。
耳边传来蒙特利亚教授低低的笑声。
「——啊，非常抱歉让你来我的实验室。」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博士脸上的愕然，粗糙沙哑的声音中竟然还带着几分调侃：「上上次我去你的实验室，你说我不该白天去打扰你；上次我选择晚上去，你又说我不该晚上去打扰你……所以这次，你来我办公室，我不挑理，你白天或者晚上来都可以。」
杜泽姆却一点儿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怎么会坏到这种地步！」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捏一捏大巫师的皮肉，但伸出手，才蓦然意识到对方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巫师，抬起的胳膊立刻滞在半空，表情有些失控的喃喃道：「——是那块用…血炼出的贤者之石碎片有问题？还是改造实验出了岔子？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由不得他不失魂落魄。
因为按照当初约定，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成功后，会给他一块属于可以用来凝练真身的"真实血肉"——这是他目前打破自身桎梏，成就大巫师的唯一一丝希望。
而眼下教授这副模样，让他的希望几近破灭。
咔哒。
黑色的金属匣子轻巧的合上。
办公室主人抬手一拂，那个匣子便悄无声息消失在他的袖子里。
「你提炼的贤者之石碎片没有问题，我的改造实验也是成功的。」
或许是刚刚那抹宛如雾气的银灰色烟尘起了效果，蒙特利亚教授脸上竟丰腴了几分，连带着声音也没有那么僵硬了：「唯一的失误在于，我们过分低估了"大巫师"这几个字的份量。真正成为"大巫师"后，你才能明白"大与小"这个相对概念的含义。」
说话间，他抬起手指，在虚空微微点了两下。
两颗水珠漂浮在杜泽姆博士面前。
看上去似乎一般大小。
但其中一颗给他的感觉仿佛米粒，另一颗却像西瓜。
「……当你试图把"大"这个概念纳入自己的"存在"中时，你的器量会立刻蜕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蒙特利亚教授眯了眼，目无焦距，似乎又回到了他进阶的那个时刻，杜泽姆博士屏息凝神，不是每个注册巫师都有这种机会了，同时，他也清楚，眼前这番耳提面命应该是教授对他某种程度的补偿：「——你原本身体的质量，无法满足迅速膨胀的"器量"，空虚的身体会不断吞噬你的存在。为了维持真身的存在与生长，你必须不断征服、不断填补身体里那仿佛黑洞般的吞噬感——除非你像福斯卡那样，不能创造就选择毁灭，拒绝一切存在的东西——否则，当你无法满足"大"的需求后，你就会复一日的空虚所吞没，彻底迷失，失去存在的意义。」
杜泽姆博士轻轻吸了一口气，皱着眉。
「这就是你血气枯竭的原因？」他有些不确定的反问。
蒙特利亚教授摇了摇头。
「妖魔血肉的衍生与侵蚀能力非常强，足以满足我真身暴涨时的需求了。」说到这里，他突然苦笑了一
下：「但也因为太强了，现在这具身子有些超出我的掌控，就像，就像……」
他把枯瘦的手举在面前，斟酌着，思索片刻，终于想到一个恰当的例子。
「……就像学校举办校猎赛，阿尔法的学生与九有的学生坐在一起，气氛高涨之余，所有人都离开看台，尽情呼喊，为各自的猎队加油，然后，冲突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杜泽姆立刻醒悟。
阿尔法或者九有，应该指代的就是"妖魔血肉"与"蒙特利亚教授原本的血肉"，那么它们之间发生冲突，意味着——
「——冲突代表混乱，意味着秩序的崩溃。」
「沃特雷就是这么失控的吗？」他情不自禁追问——寒假时学校与三叉剑围猎那位突然进阶黑巫师的事情，很多细节早已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据参加战役的巫师说，那名黑巫师一进阶就有了顶尖大巫师的水平，相当骇人。
蒙特利亚教授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沃特雷放任自身血肉吞噬妖魔血肉，以为可以凭借意志扭转一切。」
他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它却不知，打破平衡从来不是挽救崩溃的方式，想要重新找回秩序，最根本的办法，是让每个人都意识到秩序的重要性，让"秩序"这个概念烙进它们脑子里。这段时间，我尝试过很多方式，其中最有效的一种……却太少了。」
他最后这番话有些含糊，杜泽姆有些听不太懂。
就在博士犹豫要不要追问时。
蒙特利亚教授已经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个可能：「——还有一种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是让能够彻底压制这些学生的人来到看台上。比如教授，比如院长，甚至于那几位。」
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里面装着之前那个黑色的金属匣子。
杜泽姆终于明白蒙特利亚问他要这块东西的缘故了。
许是说话多了，耗费的精气神稍微多了些，只是短短几分钟，蒙特利亚教授的脸颊又肉眼可见的干瘪了下去——杜泽姆醒悟，这大概就是祂先前所说，为了维持真身不断填补身体黑洞的外相吧。
咔哒。
黑色金属匣子再次出现。
蒙特利亚教授打开盒盖，小手指微微一勾，又一抹银灰色烟气从那截宛如枯树枝干的东西上升起，覆盖在祂的脸上。
杜泽姆博士仔细端详着这难得一见的"消化"过程。
直到烟气消散。
他才扫了一眼匣子里那截枯木，摇了摇头：「——太快了。如果按现在这个消耗速度，这块"元始"的皮肉，也撑不了多久的。」
蒙特利亚教授低低笑了一声：「没关系，能撑几天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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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他是怎么维持秩序的？
撑几天就足够了？
几天之后呢？
祂打算做什么？
黑色匣子里是一块"元始"的皮肉——即便已经枯朽，那也是死去的传奇的皮肉——连这种程度的灵物都没有办法遏制蒙特利亚教授肉身崩坏的趋势，杜泽姆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救教授的性命。
他想不到。
蒙特利亚教授也不可能短短几天时间就想到"重新找回秩序"的方法，同样，他也不觉得教授几天之后会老老实实认命，任凭真身一点一点崩溃。
所以，他明智的中止了这个话题——蒙特利亚想干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不仅不想知道，连"想"都不想"想"！
「你这幅模样，上课怎么办？」
天才的炼金术师眨眼间就找到了另外一个非常恰当的破局点，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林果前几天还给我夸你的课讲的好，他可一点儿没察觉出你身体的异常。唔，林果是学校安排给我的一个炼金术助理，天分比当年的我还好。」
「我知道那个孩子。」
蒙特利亚教授重新合上黑色金属匣的盖子，这一次却没收进袖子里，而是抚着盒盖上略显尖锐的细长棱线，轻轻一笑：「他上大一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有天晚上，他跟郑清在临钟湖巡逻的时候遇到一点意外……」
他忽然住了口，默默看向窗外，停了停，重新开口时，话题已经跳到了另一个地方：「——至于上课，用义身就可以了。」
教授挥了挥袖子，实验室一角的帐子骤然飞起，露出站在下面的一个面皮青白，表情僵硬的人影：「——学校从来不限制巫师使用傀儡、义身甚至投影等方式上课，只要没人投诉你在课堂发呆就可以。」
发呆意味着傀儡或者义身失控。
这似乎是个小笑话？
杜泽姆博士有些不确定，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需要尽快离开这个实验室。
只不过走之前，他得想办法给蒙特利亚教授说清楚一件事。就在他踟躇怎么开口的时候，教授反而先开了口。
「今天你来之前，我想起了之前见面的时候你说过的一些话。」
蒙特利亚教授把玩着那个黑色的小匣子，语气带着几分怀念：「——当初你说，一瞬间的事故是一场意外，但时间久了，意外就会变成永恒的悲剧。被野生狼人或吸血鬼袭击的普通人，会面临这样的悲剧；被妖魔咬伤被迫堕落的巫师，会面临这样的悲剧……接受我们的种子，成为乌鸦的实验体，也会面临这样的悲剧。当时我觉得你的有感而发只是单纯基于你在十几年前的那场事故。现在看来，你这番感慨，一语成谶啊。」
杜泽姆博士干笑了一声。
他可没想到自己几个月前说过的话，还能重新传回到自己耳朵里。
「一点胡乱感慨，成谶不成谶的，纯属巧合。」
他最终决定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解决与蒙特利亚教授之间的瓜葛，他压低声音，语气稍稍严肃了几分：「——但另外一些事情应该不是巧合。我在项目组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提及你跟某些非法组织有关。但却肯定你在做非法的魔法实验。这不是个好兆头，尤其在这种敏感的时候……」
「不用在意那些流言。」
蒙特利亚教授语气平静，仿佛看透了他的小心思，青灰色的眸子在深凹的眼眶中似乎变成了黑色，显得幽深而犀利：「我也是学校的老人了，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回应任何对我的指控，也不会去指控任何人。我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老巫师，谦卑的戴着尖顶帽，只想做一
点儿正确的事情。」
杜泽姆博士耳朵尖微微有些发烫。
但他仍旧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
「指控不指控我不关心，我只盼将来你惹出祸端，不要把小弟供出来便是。」他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的这句话，但话出口后，教授却没有给他任何反馈。
实验室出现了令人尴尬的安静。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杜泽姆微微施礼，干巴巴的道别。与进门时相比，两人之间的气氛此刻已经带了一丝陌生。
只不过临出门前。
杜泽姆后知后觉，终于想起乌鸦实验中唯一成功的案例。
「郑清……」
他念着这个名字，不自觉的感觉有些刺嘴，忍不住舔了舔舌头，蓦然回首，重新看向蒙特利亚教授：「——他是怎么维持血肉平衡的？或者说，他是怎么维持身体内秩序的？」
教授看着他。
眨了眨眼。
突然笑了起来：「——对啊，他是怎么维持秩序的？」
……
……
当"高阶魔文与血脉研究实验室"的重新关闭，屋子里的光线重新黯淡下去后。原本低着头，站在实验室角落里的"义身傀儡"突兀的抬起了头，露出它泛青的惨白面皮。
「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大巫师没分寸是赤子之心、平易近人，注册巫师没分寸是不知天高地厚、没有教养；同样，大巫师有分寸是有教养、德隆望尊，注册巫师有分寸是过分拘谨、放不开、小家子气。」
义身顶着与蒙特利亚教授一模一样的面孔，声音却突然变得温和而富有人气了：「……今天听了您二位的对话，突然不知道那位博士有没有分寸了。」
蒙特利亚教授没有回头。
「你不该开口。」
他语速很慢，似乎在批评对方，却又没有生气：「——把你装进我的套子里，是因为这是最安全的方式。你当过魔法生物学讲师，熟悉教学工作……原本再撑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但是？」
「——但是，我撑不了太久了。」
实验室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那个"义身傀儡"才重新开口：「……是跟那位博士刚刚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有关吗？你打算吃掉他吗？」
教授哑然失笑。
「嗬嗬……我只是肉身崩溃，又不是精神崩溃。我是学校的教授，还没有堕落到枯黄之地的程度。不要瞎操心了。有这点儿功夫，你该好好想想过几天去哪里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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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日蚀（二合一！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六月十三日。
周日。
宜：祭祀。
忌：动土。
不管是老黄历，还是学校的星象监，都没有预告任何天象风险。所以，当日蚀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布吉岛都乱成一团。
没人知道，一分钟前还好端端呆在天上的太阳，为什么飞快消失在正天之上，仿佛真的有一条漆黑的大嘴，吸吸溜溜的把它吞进了肚子里。
不是自然现象。
自然只能是人祸。
由第一大学两位副校长与四位院长署名发布的临时禁令飞快的传遍了整座布吉岛。商店关门，街道净空，第一大学为布吉岛全体居民提供紧急避难场所；继一年前黑狱之乱吼，学校守护法阵再次全力展开，尽可能避免岛上出现重大伤亡或损失；全体学生被勒令呆在宿舍，严禁外出，只允许部分接到通知的精英学生参与助教团的巡护工作，但他们也只被允许在法阵守护范围之内结伴活动。
平日里热闹喧嚣的布吉岛，短时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大巫师级别的巫师允许在全岛范围自由行动。
校工委与教授联席会议的办公室里乱成一团，平日里颇受尊重的占卜团今天收到了一百年都累计不到的指责。
但他们却哑口无言。
一块块龟甲在烧灼中炸裂，丢出的蓍草乱糟糟仿佛一张蛛网，塔罗牌每次抽出来都是命运之轮，水晶球里的雾气也变得格外浓郁，任凭占卜师们眼珠子瞪的酸痛，也什么都看不清。
每个人都清楚，这不是普通巫师可以掺和的事情了。
但大家还是徒劳的一次又一次努力，希望能够抓住某个一闪而过的奇迹。
若愚副校长的办公室。
平日晦暗的屋子今天变得灯火通明，一排排炽亮的古卜莱仙火斜插在四周高大厚重的墙壁上，安静的喷吐出跃动的火焰。
只不过在中高阶巫师们的眼中，此刻这间办公室里最亮的却不是那些仙火。
属于传奇巫师的气息在更高维度熊熊燃烧着，无所顾忌的向四周辐射而去，透过厚重的墙壁与学校守护法阵强大的魔法屏障，绽放光芒。
仿佛落入人间的太阳，温和而有力的向四面八方宣示着主权，警告那些可能心怀叵测的觊觎目光。
办公室里，那些平日在阴影中张牙舞爪、偷偷摸摸的石像们，此刻蜷缩在屋子角落，瑟瑟发抖，唯恐引起那几位大人物的不满，被随手灰灰了去。
若愚。
爱玛。
老姚。
以及抱阳子。
相对而立。
虽然只是大巫师阶位，但站在三位散发着传奇气息的强大巫师面前，抱阳子依旧表情淡淡，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在没有接到校长的命令之前，有关部门不会参与任何行动。”他向三位传奇巫师表达着有关部门的立场：“不论命令来自校工委、教授联席会议，亦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当然，我们承诺，会始终守护学校。”
爱玛教授抱着胳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这就够了。”老姚咬着烟斗，在一旁打着哈哈：“如果你们真的随随便便就出手了，联盟那边反而会有很多人感到不安。”
既然已经表明态度。
抱阳子大师自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参与进学校其他破事儿里，向三位传奇施礼后，急忙忙离开了这间让大巫师也感到压抑的办公室。
砰！
厚重的大门在抱阳子的身后重重关闭。
办公室剩下的三位传奇则齐齐抬起头，看向早已乱成一团的天机。
在传奇这个阶位的巫师眼中，任何魔法之间都是相通的，尤其占卜学，能够窥伺命运长河让传奇们天然便拥有真实不虚的心血来潮等能力，任何涉及祂们自身的扰动，都会惊动祂们，命运长河的走向仿佛手掌间的纹路般清晰可见，即便发散的未来拥有无数种可能，祂们总能找到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除非出手扰动的是另外一位传奇。
“——但只凭一个传奇，不可能把天机搅扰到这种地步。”若愚老人双手拄着狼首拐杖，慢慢收回了视线，表情严肃：“虽然我不觉得会有人失心疯来学校这边搞事，但边缘学院马上就要成立了，想要浑水摸鱼的老东西肯定很多，我们必须做好相应的打算……”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乱了呢？”
老姚眉毛拧成一团，一边吧嗒着烟斗，一边喃喃着，似乎在自言自语：“——没听说那几艘大船或者枯黄之地有什么动静儿啊？”
爱玛教授表情严肃，补充道：“联盟与巫师议会那边也没有收到任何警告。不能排除是其他几个……”
“不是月下议会。”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若愚老人径直出声，打断道：“它们没有这个能力。也不是黑暗议会……”
话音未落，祂猛然拧头，看向布吉岛的西方，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爱玛教授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丝嘲讽。
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老姚似乎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张嘴，就愕然看向另一个方向，表情有些古怪。
爱玛教授的嘲讽声终于响了起来。
“真有意思。”
她看了一眼西方，又看了一眼北方，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怒气：“上次黑狱之战的时候，黑暗议会就鬼鬼祟祟，不怀好意，这次它们竟然还敢冒头！真以为校长不在，学校就变成软柿子，可以被人随便拿捏了吗？”
若愚老人拧了拧手中的拐杖。
黑狱之战结束时，是祂与那位黑暗议长达成了和解协议。某种意义上，算是祂给黑暗议会做了担保。现在对方选这种敏感时机前来，也令祂脸面有些挂不住。
倒是老姚好心提醒了一下。
“西边那个是黑暗议会的六指，大家都认得。”他抓着烟斗的手指了指北面：“但北面那个呢？那股气息可不像是黑暗议会的，反而有点像……”
他抬头看了一眼星空。
如果星空也掺和进今天的日蚀事件中，就更麻烦了。
只是不知道来的是星空哪一位大人物。
若愚老人轻轻吁了一口气。
“六指那边，我去见祂。”
现在第一大学，也只有祂有能力压制同为资深传奇的黑暗议会议长，然后祂目光一转，看向爱玛教授：“——老姚去见见北面那位客人。你就守在‘元始’和‘太一’旁边，只要守护法阵不破，就什么都不要管。”
“能勾起它们兴趣的，大概也只有巨神兵了。”老姚微微颔首，赞同道。
“需要让‘元始’和‘太一’的驾驶员待命吗？”爱玛教授提出一个略显敏感的问题。
若愚老人沉默片刻。
最终摇了摇头。
“不，暂时不要惊动他俩。科尔玛没有与元始磨合完毕，现在让她驾驭，会直接要了那孩子的命。至于另一个……太一的完成度还不足八成，让他待命有什么用？”若愚老人轻轻点了一下手中拐杖，身影渐渐消散在原地：“——我已经通知石慧了，她会尽快赶回学校。”
墙上的古卜莱仙火们齐齐闪动了一下。
当火光再次正常后。
三位传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唯有弥漫在空气中的传奇气息，向旁人诉说着刚刚几位大人物的怒火。蜷缩在角落的各种怪物石像终于悄悄是松了一口气，互相碰着，安静的庆贺脱离了一场大难。
……
……
“——这是学校的禁令，未经允许，任何学生都不能出宿舍。”
张羽站在403宿舍的门口，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执行两位副校长与四位院长集体签署的临时禁令，同时似乎不经意的提醒了一句：“另外，今天我们三个班一起执勤。”
“我让分身猫出去也不行吗？”郑清试图挣扎一下。
“禁令中没有提到任何例外。”张羽摇了摇头，拒绝的干脆利落。
郑清灰溜溜的缩回了宿舍里。
其他几位舍友可能没听懂助教团团长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可清楚的很——学校给他配备了三支猎队的护卫，三班轮流倒，二十四小时近距离保护他的安全。
张羽口中的‘一起执勤’，意思就是说此刻有十五个巫师在外面盯着自己。
别说变成猫了。
就算一只苍蝇在宿舍外多盘旋两圈，估计都会被装进玻璃瓶里仔细甄别一番。
“你也别急，”萧笑在一旁安慰道：“大家都知道外面出了状况了，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出去的……蒋玉不是那种轻重不分的人。”
郑清扯着脖子看向窗外。
外面漆黑一片。
今天周日，蒋玉下午只有一节‘凤凰语’的课，原本他与女巫约好课后去贝塔镇逛街，顺便买点端午需要的魔法材料，最后放松一个周末，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大考。
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出这么一桩事。
因为日蚀会对纸鹤与青鸟传音等魔法通讯方式造成严重的魔法干扰，所以此刻他也无法与女巫取得联系。
“这应该是我们这个学期第三次取消周末班会了吧。”
辛胖子嘴里咬着吸管，倚靠在床边，怀里抱着一杯冰镇西瓜汁，声音带着几分懒散——他的关注点似乎永远都那么与众不同。
不过确实。
这个学期班会被取消的次数稍稍有些频繁了。
但与第七周或者第十二周那两次因为沉默森林异常导致的临时取消令不同，今天的状况显然更严重一些。
“你们说，今天这事儿跟我们之前聊的那些‘状况’有关吗？”郑清担忧的看向萧笑。
临近期末的这个星期，学校变得格外‘躁动’——从学生与鱼人的冲突，到贝塔镇商团与北区巫师的摩擦，再到亚特拉斯学院内部的龃龉，等等——几乎没有一天安分。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
但当暴雨真正倾盆而下的时候，还是让人感到一丝措手不及。
萧笑没有回答，兀自抱着水晶球，专注的打量着里面翻滚着的雾气。倒是迪伦的脑袋从棺材上沿探了出来，露出他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孔。
“我听说联盟里一些顽固派巫师，想给北区那边来个大的，你们说，今天这事儿有没有可能是……”他八卦着从月下朋友们那里听到的流言。
“没可能。”萧笑蓦然出声，打断吸血狼人先生的猜测：“火星已经亮了很久了。就算把北区巫师屠干净，也不会对火星造成这么持久的影响……更何况还有日蚀。”
他转头看向窗外。
漆黑的天空笼罩着一切，没有星象监的命令，现在校园里连一丝风都没有。
“——这种程度的日蚀，绝不是几个普通大巫师能制造出来的。”
笃笃！
笃笃笃！
窗外响起清脆的敲击声。
郑清下像是有根弹簧，忽的一下把他弹起，抛到了阳台上。紧邻阳台的胖巫师甚至都没来得及起身。
“……你以前可没这么积极过。”他耸了耸肩，声音含糊的调侃着，终究没再费劲，继续唏哩呼噜喝自己的西瓜汁。
郑清没在意身后的低笑声。
一把扯开窗户，将那只淡青色纸鹤放进屋子里。
纸鹤翅膀有些歪斜，似乎被人暴力拆解过，郑清眉头一挑，有些不满的向窗外瞥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低下头，飞快的拆开信笺。
女巫细长漂亮的字迹立刻映入眼帘。
什么内容都还没看，他心底先松了一口气。
“——我们今天大概都出不去了，约定推迟！具体时间下次猫果树下聊！这张信笺是家里长辈给的，你收到我这边会有反馈，所以，免回！好好复习功课吧！(_)”
他看着末尾那个略显俏皮的笑脸。
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
……
咔嚓。
蒙特利亚教授关上了实验室的小铁门。
他最后怀念的看了一眼门上的金属铭牌。
高阶魔文与血脉研究实验室。
然后抬起胳膊，枯瘦的指尖在黄铜略显柔软的表面轻轻擦过，吱呀，刺耳的声音缓缓消散，他转过身，扯了扯头上宽大的兜帽，一步一步，身影渐渐与长廊尽头浓郁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六指与黑蜗牛
哗啦。
哗啦啦。
布吉岛西海岸一处岬角外。
一条漂亮的珊瑚礁断崖在岬角外绵延数公里，汹涌的海浪遇到礁石阻拦后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冲撞出漫天雪白的水花。
若愚老人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礁石簇拥的白色灯塔上，站在石头护栏里，拄着祂那根狼首法杖，皱着眉，看向仿佛一片混沌的大海深处。
他以前也来过海边，只不过进了那个办公室，看到更高与更远的景色后，似乎很少注意这近在咫尺的景色了。
印象中，白塔下应该是一片翡翠一样的海，溅起的水花晶莹剔透，浅处可以看到鱼儿在飘摇的水草间游动，深处则随着地势渐落，与海的颜色层层堆叠，最终渲染成一望无际的深蓝。
但现在。
目之所及，原本应是深蓝底色的大海，此刻已经变成青黑色，其中又泛着深沉的灰白，仿佛大块浑浊的果冻，与记忆里的画面没有丝毫匹配。
「真是太丑了。」
第一大学的副校长咕哝着，看着面前那块巨大的"果冻"，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补充道：「——又丑又脏。它原本不是这样的。」
然后他转头，看向身侧，表情平静的询问：「——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别告诉我是你把这里弄脏的。石慧会杀了你。」
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突兀的身影。
是一个面皮枯黄的老巫师。
他戴着软尖顶的老派巫师帽，帽子上的褶皱跟他脸上的皱纹相互映衬，再加上那双大大的眼袋，甫一看，就让人心底无端升起一股苍老疲惫的感觉。
听到若愚老人"友善"的问候。
这位不速之客把右手抓着的黑色封皮法书交到左手，然后抬起有六根指头的右手，非常有礼貌的拽了拽自己的巫师帽帽檐。
「下午好，副校长大人。」
黑暗议会的议长和气的打着招呼，仿佛没有听到若愚老人刚刚的威胁：「——如果我说我只是单纯路过，你相信吗？」
若愚歪了一下脑袋，平日里古井无波的表情难得挤出一丝嘲讽。
「路过？这个时候？」
他抬头看了一眼仍旧没有太阳踪影的天空，呵呵冷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百年是三万六千五百天，在我印象里，布吉岛上的太阳上次这么消失，还是三百年前的事情……十万天的时间，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今天来，然后告诉我，你是恰巧路过？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没违反那份契约，就可以为所欲为？」
黑狱之战后，按照两位传奇的约定，六指可以带着黑暗议会的议员们离开，但他们必须交出他们研究的禁咒——也就是现在被学校完善后用在"元始"与"太一"身上的九歌——此外，黑暗议会还需要签署相关契约，被剥夺了进一步研究禁咒的权利，同时对黑暗议会的人员构成与对联盟的权利义务等，都做了相关规定。
严格意义上来说，黑暗议会的议长今天出现在这里，并未违反任何约定。
但就像不论法律怎么发展，始终存在"潜规则"这个概念一样。
有的时候，没有白纸黑字写明的事情，也是不能做的。
这叫约定俗成。
六指的表情愈发愁苦。
「太阳变成这样，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
……
「——所以，是你把太阳搞成这个样子的？」
布吉岛另一个方向，老姚蹲在岸边，看着沙滩上
从他脚边慢慢爬过的一头黑蜗牛，一脸认真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北面前，老姚以为自己真的会遇到某位星空降临的大人物。
结果循着那股气息找了半天，最终只找到这只黑蜗牛——他一眼就认出这厮的来历，是黑狱之战里吞掉一颗玄黄果的尼古拉丝的那位逆子。
作为咬碎海妖王残躯，算是间接协助海妖王进阶古老者的黑蜗牛，在战后得到那位大人物的庇佑，没有被第一大学清算，从战场逃之夭夭。
「——既然逃走了，就跑远一点儿，为什么又回来了？」
老姚盘腿坐在黑蜗牛身旁，咬着烟斗，一脸感慨：「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叛了尼古拉丝，星空肯定是去不了。新世界也够呛。数来数去，还就是这里安全。但既然你想过安稳日子，就老老实实当你的蜗牛，好端端为什么要吃掉我们的太阳呢？」
黑蜗牛仿佛一只真正的蜗牛，全然不理会九有学院院长大人的自言自语，自顾自慢吞吞从他面前爬过，身上沾满了细小的沙粒。
老姚吧嗒了一下嘴边的烟斗，冲那蜗牛身上吐了一团浓郁的烟气。
令他惊讶的是，黑蜗牛似全无察觉，仿佛一只真正的软体动物，任凭青烟把它淹没，依旧慢吞吞的爬着，直至爬出了那团烟气。
老姚摇了摇头。
伸出手指，在黑蜗牛前面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一抹淡灰色的咒光在那条划痕中沉浮不定。
「——如果你真的想当一只蜗牛，大可以毫不在意的爬过去。」他脸上的笑意收敛，语气也变得稍稍冷淡了几分。
黑蜗牛终于在那条划痕前停下了脚步。
探出额前的两条触角，试探着向那条划痕里探了探。
滋啦。
仿佛皮肉浇上了硫酸。
细小的火花瞬间在触角顶端炸开，腾起一团带黑色的烟雾。几乎同一时间，布吉岛外海，原本黑黢黢的天空陡然落下百十根交错的闪电，海面也不知何时升起大片浓郁的黑雾。
黑蜗牛明智的转了个方向，试图避开那条划痕。
这一次，老姚没有再开口，而是抓着他的烟斗，朝着蜗牛壳，径直砸了下去。
砰！
轰隆隆！
外海天空，响起阵阵沉闷的雷声，连绵不绝。偶有几道闪电划过，照亮半边天空，海面那浓郁的黑雾中，隐隐可以看到两个庞然大物正相互对峙。
……
……
笃笃！
轰隆隆——
远处的雷声夹杂着清晰的敲门声，在樱花酒馆外响起。
吧台后，科尔玛惊讶的看向门口，不知道这个敏感的时候，谁会来敲自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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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带着太阳跑路了
傍晚时分，布吉岛下了一场雨。
一场非常大的雨。
就像稍早前的日蚀，这也是一场不在星象监预测范围内的天气。
只不过现在没人有心情抱怨星象监的失职，403宿舍的年轻巫师们齐刷刷拥挤在狭小的阳台上，扒着窗户，担忧的看向远处。
日蚀还未退去，所以外面一片漆黑。
但就在这漆黑中，时不时会划过几道细长的闪电，照亮一大片阴沉沉的黑云，以及那两道在黑云遮掩下对峙的模糊、庞大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老姚。”
郑清语气非常肯定，同伴们也没有任何质疑，毕竟大家都参加过黑狱之战，那尊三首多臂的巨猿真身实在太过醒目，即便隔着厚重的黑云与浓重的夜色，只有闪电划过时一瞥的机会，也没人会认错。
“另一位就不认识了。”
辛胖子抱着他的笔记本，一脸感慨，全无平日抓到大新闻时的兴奋感，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写出再漂亮的文章，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也不可能见报的：“——只是想不到真的有巫师敢入侵第一大学！”
“为什么你觉得那是一位巫师呢？”迪伦歪着头，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这是出于对一位传奇存在的尊重。”胖巫师用属于记者的圆滑态度提醒：“总好过用妖魔或者其他什么糟糕的词儿……那是一位传奇！”
“祂们大概会打多久？”郑清推了推身旁的博士。
“不一定。”
萧笑扶了扶眼镜，眯着眼，似乎这样能看的更清楚些，但此刻外面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在等下一道闪电：“——传奇之间的战斗是跨维度的，就像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两道身影，很大可能只是祂们留在这个世界的残影，祂们的真身早就跨越无穷高与无穷远的地方……时间对这种程度的存在毫无意义。就像在黑狱之中。我们感觉祂们之间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只是因为祂们没有把我们牵扯进祂们的战斗中……”
咔嚓！
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博士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几乎同一时间，趴在阳台上的其他几个年轻人也齐齐屏住呼吸。
然后，他们愕然发现，闪电的背后空空荡荡，先前对峙在云层后的庞大身影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日蚀仍未消退。
啪啪啦！
豆大的雨点敲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与‘夜色’中传来的连绵不绝、宛如鼓点的雷声相互呼应，让呆在宿舍里的年轻巫师们愈发感到压抑。
……
……
感到愕然的不仅仅是宿舍山上的年轻巫师。
还有他们的副校长。
那头从黑狱里逃出来的黑蜗牛来了布吉岛，虽然让他略感惊讶，却也不至于愕然。但当那黑蜗牛与老姚搭手后，一溜烟跑掉，却真真儿出乎这位老巫师的预料了。
若愚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惊愕是什么时候了。
祂进入传奇境界太久了，已经习惯这个阶位的巫师们很多时候会把脸面看的比些许利益更重要。因为对传奇巫师而言，这个世界值得在意的事情太少了——譬如死亡，死亡对祂们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概念，即便古老者，想要在时间长河里彻底抹杀一位传奇也非常困难，很多时候都只会选择镇压或者封印。
所以，极少有传奇阶位的存在，像那头黑蜗牛一样，在与同阶位巫师对峙后，还没怎么动手，就抱头鼠窜。
全无一丝传奇巫师的风范。
“——我刚刚就说了，你们的太阳真的不是我偷走的。”黑暗议会的议长此时倒是重重松了一口气。
随着那头黑蜗牛逃走，太阳的气息也随之迅速远去，这让几位传奇迅速锁定了日蚀事件的真正肇事者。
若愚老人顿了一下手中法杖，深深的看了六指一眼。
“不管是或者不是，你都需要给学校一个解释。”
“任何时候解释都不迟，但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找回太阳吗？”
黑暗议会议长主动请缨，给了若愚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我去协助你们那位九有院长，帮你们把太阳找回来，以此来证明我的倒霉。你可以安心坐镇第一大学，不必担心其他。”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稳妥的建议。
既不需要担心被人调虎离山，也提高了抓住那头黑蜗牛，找回太阳的概率——至于黑蜗牛与六指联手伏杀老姚，这种可能性只是在若愚脑海一闪便消失了。
想依靠两个传奇——尤其那黑蜗牛才进阶不久——围杀老姚那种狩猎经验丰富的老巫师，没有任何可能。
一对一决斗，老姚或许不是六指的对手。
但倘若老姚只是单纯想逃走，单凭六指与黑蜗牛，是拦不住他的。传奇级别的巫师，只要不介意脸面，逃跑非常容易。
若愚老人沉默了一刹那。
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手底法杖再次微微一顿。
“——既然这样，有朋自远方来，恕不远送！”
砰！
站在他身侧的黑暗议会议长仿佛被一个大铁锤迎面击中，身影宛如炮弹般，嗖的一声被砸进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来这招！你们第一大学的人是不是不会好好跟人说再见？！”
空气中传来黑暗议会议长略显无奈的声音，不过只有余音袅袅，而且须臾间便被四周重新涌动起来的狂风撕的粉碎。
若愚老人没有回应。
身形一转，径直消失在了白色灯塔上。
下一瞬。
祂出现在两尊巨神兵之间，漂浮在爱玛教授身旁。
“那只黑蜗牛带走了太阳，老姚已经去追了，但一时片刻很难拿住它。”他垂着眉，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外面的事情：“——六指那边，暂且放过。但天上不能没有太阳。你去外面，我守在这里就好。”
爱玛教授立刻明白了若愚老人的意思。
“确实，这是最恰当的方案。”
她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端坐云海间的两尊巨骸，轻轻叹了一口气：“恰好，我也不喜欢守在这里。每次看到祂们，总让人感到悲伤。”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失踪者
唳——
一道红线从第一大学的某个角落升起，似乎极细，也不是很明亮，却轻易夺去了全岛巫师的注意力。
因为这道红线通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
是传奇！
几乎每个看到它的巫师心底都能立刻浮现出这个概念，即便他们从未与传奇巫师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传奇真正的威能，但在见到它的一瞬间，一切的无知都会被汹涌而来的认知所淹没。
很快。
那条红线便刺破了笼罩整座布吉岛的黑云。
起初只是一点火星，但刹那间，那点火星便迅速膨胀，变成一个火团。火团在低沉的黑云间浮沉片刻，宛如一颗坠入深渊的火卵，只用了很短时间，便有火鸟从那颗卵中孵化而出。
那火鸟燕颌鸡喙，蛇颈如龙，昂着头，张开双翼，环抱如圆，在漆黑的夜幕中硬生生撕出一圈灿烂的色彩，有如实质的光线沿着黑云与火鸟交集处落下，整个世界重新找回了光明。
“这就是……每朵乌云都有银边呐。”
萧笑抱着他那本厚重的黑壳笔记，喃喃着，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所以我们才要始终寻找那些‘银边’，只有这样才能抓住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
“不，这叫丁达尔效应。”
拥有高中学历的郑清用另一个世界的常识掐掉了博士刚刚萌发的诗性——他原本也不是什么恶人，依稀记得博士这番话好像是巫师界的俚语，以前有人在他耳边说过，但眼下不是探究‘银边’与‘希望’的时候。
“……是爱玛教授，对吧？”他环顾左右，试图获得同伴们的确认——黑狱之战的时候，爱玛教授就曾以这幅真身迎战另一个举着火把的巨人，两轮太阳当空的浩大场景，给所有人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她这是打算再当一次太阳？”辛胖子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迪伦同学就没其他同伴过重的思虑了，非常直接的反问：“她去当太阳，那以前的太阳呢？难道真的有人把太阳偷走了？”
其他人顿时沉默了下去。
……
……
当替代太阳的火鸟升起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火鸟张开的双翼横跨整个天空，垂落西方，不知有几万里，让人看不见头尾，火鸟之前，是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火鸟之后，连绵着漫天金红交加。血红色的火烧云布满天与海与山交界的地方，仿佛一团团神灵滴落的鲜血。
易教授踩着这些鲜血的影子，来到贝塔镇北区，蛊雕街三十三号。
咔嚓。
教授低下头，看到一块踩到脚底金属铭牌。
他弯腰，捡起牌子，浮去铭牌上残留的灰烬，默默看着牌子上的两行已经变成灰色的小字——‘一楼：樱花酒馆’‘二楼：基尼的魔法小屋’。
这是科尔玛进阶大巫师前召集北区戏法师们集会的地方，时至今日，这座二层小楼已经变成所有北区人共同的圣地了。
但眼下。
易教授抬头，看向这片北区巫师的精神家园。
临街的砖瓦围墙只剩下断壁残垣，围墙正中的牌坊状大门只剩两根歪斜的立柱；围墙里的小花园一片零落，种在角落的四株樱花树几乎变成了黑炭；花园尽头的那座二层小楼更是被夷为平地——唯一的好消息是，北区巫师并没有预想的死伤惨重。
“——大贤者大人拦住了那个恶魔，让我们离开，她自己，她自己……”
不远处一个正在做笔录的北区巫师嚎啕大哭着，连带着周围其他北区巫师也是一片哽咽，整个现场顿时散发出极其惨淡的氛围。
易教授微微皱眉，朝不远处的黑袍子招了招手。
“带她们去学校的临时安置点，留个别主要参考人就可以了。”
他简单的吩咐后，看向走近的司汤达老人，语气带着几分困惑：“——我听说科尔玛没受什么伤啊？她们怎么哭成这样？”
“你问我，我问谁？”
司汤达老人摇了摇头，一脸无语：“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对学校设立边缘学院持保留意见。魔力与精神是一体两面的。强行提高魔力，却没有相应的精神修为，很容易走火入魔……在高阶法师的威压下，精神崩溃就只在一瞬间。”
精神是可以巩固提升的。
易教授在心底回答了面前这个古板老巫师的吐槽，却非常明智的没有说出来。过去几个月，关于北区巫师与边缘学院的争论已经够多了，实在没必要在今天这种时候再来一场。
“三叉剑的人呢？”他试着将话题引导向更严肃的部分。
“布吉岛上原本就没几个三叉剑。”
灰袍校工呵呵两声，简单解释道：“——其中大部分人都在日蚀刚刚出现后进了沉默森林，以为真能捉住什么黑巫师。就留了个办事处的小胖子，叫安德鲁的……刚刚他拿到现场收集的样品后，就立刻回三叉剑总部了。”
说到这里，老校工似乎想到什么，面露不满。
“——那几位大人物呢？岛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祂们怎么连面都不露一下？”他虽然仍旧保持着对传奇巫师的尊重，但语气却有些不客气：“科尔玛还是祂们选的副院长……学校的副院长现在这么没牌面了吗？”
易教授面露苦笑。
“姚教授去追偷走太阳的贼了，爱玛教授在上面。”他指了指头顶那轮快要沉入山后的‘太阳’，停了停，才又补充道：“——至于若愚先生，学校暂时还离不了祂的。”
“祂又不是去了新世界，连个投影也匀不出来吗？”
“咳……唔，现场确认袭击者身份了吗？”易教授没有回答老校工略显冒犯的话，有些生硬的再次转移了话题。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找祂们几位的缘故了。”司汤达老人表情顿时严肃起来，稍稍压低声音：“——初步调查，袭击科尔玛的大巫师应该是蒙特利亚教授。涉及两位学院的副院长，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了。”
“蒙特利亚教授呢？”
“失踪了。”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大索
老姚依旧在追蜗牛。
爱玛依旧挂在天上。
若愚老人站在两座莲花峰之间，看着安安稳稳坐在云海中的两尊庞然大物，沉默许久，久到祂那根拐杖上的银首都忍不住抬起一只眼皮，瞅了祂一下。
“教授。”
站在祂侧后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校工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外面现在有些乱糟糟的，蒙特利亚教授什么情况，大家都不清楚，您看……”
是公开通缉、是私下大索、还是把消息压下去，总要有个章程出来。
若愚老人轻呵了一声。
“我看？我看个屁！”
他沉着脸，难得骂了一句粗话，显得极不体面——这不怪他，毕竟现在的情况，学校的新学院还没成立，两位副院长就已经大打出手，把学校的体面撕的‘体无完肤’，学校都没体面了，他还有什么体面？
最糟糕的是，以祂现在的能力，竟然也看不到蒙特利亚教授躲在了什么地方，考虑到蒙特利亚之前做的那些实验，总让人感到不安。
“种了甜瓜吃甜瓜，种了苦瓜吃苦瓜。”第一大学的副校长自嘲的笑了笑：“以前下了什么蔓，现在就吃什么果……不外乎如是。”
老校工听得似懂非懂。
“那现在……”他试探着问道。
“一切按规矩来。”
若愚老人似乎终于梳理清楚乱成一团的因果线与时间线，心平气和的吩咐道：“做错事要及时补救，该找人就找人，该搜捕就搜捕，该安抚就安抚，该恢复就恢复；但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别嚷嚷的全世界都听到，也不要搞扩大化……外面的事情，校工委和教授联席会议决定就可以了，多听听占卜团的意见，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三叉剑搭把手……至于巨神兵，我亲自守在这里，边缘学院的计划一切照旧。”
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
“是。”
老校工微微施礼，向后退了一步，身影悄然消失在云海之间。
……
……
贝塔镇。
三有书屋。
即便已经入了夏，店里的红泥小火炉里仍旧每天烧的旺旺的，炉子上煮着似乎没人喝的茶水，炉子旁躺着穿了长袍的先生。
只不过今天先生没有看书。
而是稍稍坐起身子，端详着面前的一个棋盘。
无数光线从天花板间落下，纵横交错着，拼凑出一张规规整整的立体的棋盘，一粒粒棋子星罗棋布，仿佛一颗颗小太阳，将小小的书店照的格外明亮。
黄花狸看着那块棋盘，仿佛看到了整个宇宙。
它用力晃晃脑袋，心神从上面挣脱了出来。
“蒙特利亚想干嘛？若愚又在干嘛？”
它前爪仿佛人一般抱在胸前，蹲坐书桌边缘，毛茸茸的尾巴蜷在身下，每问一个问题，嘴边的胡须都向下耷拉一丝，显得有些苦恼：“——爱玛和老姚倒是都挺机灵，看到情况不妙，撒腿就跑，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这事儿原本就是若愚的锅，他不负责谁负责？喂，老头儿？跟你说话呢！这事儿是不是你计划的？”
书店主人没有回答。
只是专注的看着那幅棋盘。棋盘上纵横交织的光线仿佛在以极高的频率颤动着，每一根光线颜色都有细微的差别，合在一起，却又显得极为和谐。
许久。
先生才声音很轻的自言自语道：“快了点儿……但快的恰到好处。毕业前能闹这么一场，对大家都有好处。”
呜呜——
小火炉上的茶壶几乎同一时间，发出呼呼的警报，提醒书店主人壶中茶水已经煮沸。花猫抬起爪子，一把按住滚烫的壶盖，把尖锐的哨声压在壶里。
“什么快啊慢的？你知道我脑子小，别打哑谜！”黄花狸一脸不悦的看向书店主人：“我就想知道那份好处有没有我的！”
先生瞥了它一眼。
“你拿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他摇了摇头：“如果你愿意放弃……”
“哇！这颗大眼珠子！”
黄花狸扯平耳朵，试图把先生后面的话堵在外面，同时一溜烟蹿到玻璃窗旁，趴在窗边，看向外面那颗在黯淡天色中冉冉升起的巨大眼球，语气带着十分虚假的惊喜：“……多久没见过它了！还跟以前一样漂亮！”
……
……
花猫口中的‘大眼珠子’，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轮普通的圆月。
如月亮般大小，也是玉盘模样，通体银白，散发着幽幽的冷气，洒落的光芒笼罩着整座布吉岛，缓缓转动间，映照着四海八荒，九天十地。
“——灵鉴监察下，一切生灵都该无处遁形。便是个死人，也能捉到它的一丝死气。”
易教授环顾左右，看着面前这些巫师界最优秀的占卜师，脸色难看：“更何况一位大巫师！一位我们存留有祂气血与魔力波动，就算闭着眼都该找到的大巫师！日蚀没有算到，我们勉强还可以用‘失误’当说辞……但那么大一个巫师，那么清晰的特征！已经给了你们足够多的线索，却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这已经不是‘无能’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今天我见到其他同事，臊的要命！就差买块布盖脸上了！如果不是学校把相关新闻压下去，明天我们占卜团就可以原地解散！”
说到这里，他随手指了一位黑袍。
“你有什么看法？”
“我？”那名黑袍巫师愣了一下，立刻答道：“蒙特……咳，我是说，目标有没有可能已经离开布吉岛了？”
他的措辞非常谨慎，甚至没有用‘逃’这个字眼儿。
“他就算跑去新世界，也没办法躲开灵鉴的探查。”易教授沉着脸，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
“那会不会使用了变形术？”另一位巫师也顺势开口。
“——布吉岛上所有生灵都已经经过鉴灵的‘因果筛查’了，不论是一条长虫，还是一只青蛙，都有非常明确的身份来历，不存在命维空白的生物。”
“我觉得还是应该跟科尔玛副院长仔细聊聊，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其他什么有用的线索……”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端午前
火鸟落入山后。
雨也终于停了。
淡淡的月色代替太阳，继续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只不过这时的光明始终被厚重的夜幕所笼罩，就像学校的禁令，没有取消前，就像一块石头沉沉的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好消息是，新的"太阳"升起来后，学校有限度的放松了管控。
临钟湖里的鱼人们开始浮出水面吐泡泡，步行街上也有几家店铺挂了夜灯，还有学校里，拿到教授条子的部分学生，也获准出门办事。
郑清自然拿不到教授的条子。
或者说，也没有哪个糊涂教授敢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放他出去。
但人出不去，猫却可以。
月色更浓郁的时候，重获自由的黑宝石猫迫不及待溜下宿舍山，径直去了猫果树。一路无人。猫果树也比往日冷清了许多。树上的毛果子们仿佛不堪稍早前那场疾风暴雨，纷纷逃去更干燥舒服的地方，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挂在枝头，颇为萧索。
没等太久。
大狐狸与白玉猫也先后来到树下。
「——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黑宝石猫一翘尾巴，青色的大狐狸似乎就猜到了它想说什么，径直打断后，拍了拍手边那本厚重的《魔药学》，提醒两位补课的同学：「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期末考试，能不能毕业就看这一遭了，所以不要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注意力全放在课本上！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们俩枪头都磨的很漂亮了，维持住，毕业没问题的！」
又是警告又是鼓劲儿。
属实得了九有学府的三昧。
「——我也没有新消息。」白玉猫注意到黑宝石猫紧挨她一侧竖起的耳朵，忍不住笑了笑，声音很小的嘀咕：「出来前，她还叮嘱我，不论从树下拿到什么情报，都不要立刻传回家里面，她要先确认一下……」
忽！
一条蓬松的大尾巴从天而降，落在黑宝石猫与白玉猫之间，怦然有声，恍若一堵厚实的青石砖墙。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当我聋子吗？」
大狐狸的咆哮声把四周的月光似乎都吓的抖了几下。
两只小猫立刻飞快的收爪盘尾，露出乖巧模样。
刚过朔日，今晚的月亮并不起眼，但月光却很明亮。大抵因为学校守护法阵开启，对天光有额外的加持。
这份光景落在身上，仿佛一块黏在爪子阳的火鸟。
所以，结束今晚的复习功课后，黑宝石猫并未回宿舍，而是试着去其他地方打听打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它有理由相信，即便自己回了宿舍，也会因为相同的缘故，被重新赶出宿舍。既如此，完全没必要多浪费那些时间。
至于去哪里打听——
青丘公馆是不用去了，之前猫果树下，大狐狸把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dapk里的狐五又是苏大美女的眼线，倘若去店里打听，估计自己还没回学校，消息就已经传入苏施君的耳朵里了，也不可取。
倒是小店左右、以及对面的邻居可以碰碰运气。
只可惜黑宝石猫今晚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步行街九十六号和九十八号——也就是dapk左右两侧的店铺——都关门落锁了，连带着斜对面的流浪吧的窗户也漆黑一片，门口那只前些日子"犯事"的大青蛙没了踪影，黑宝石猫想打听打听流浪巫师的去向都没处打听。
还有步行街九十九号的三有书屋。
呵。
它就没抱过希望。
黑宝石猫从书屋的橱窗下经过了，如是
想到——它原本就知道店里没人，现在经过，只不过因为书店离自家小店太近，不小心路过罢了。
出了步行街，眼角余光瞥见三叉剑办事处漆黑的办公室后，黑宝石猫终于死了心，不再犹豫，扭头去了贝塔镇北区。
它原本就不认识几个人。
能提供"有深度"消息的熟人就更少了。
与贝塔镇其他地方不同，今晚的北区似乎稍稍有点热闹，黑宝石猫一路跑来，在街上意外看到不少北区巫师的身影，只不过他们都来往匆匆，而且身上散发的气息也不是很友善，所以即便看到几个脸熟的，他也非常明智，没有拦路打招呼。
及至到了蛊雕街，这份"不和谐"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只不过这次带给黑宝石猫不适的并非脚步匆匆的北区巫师们，而是今天的蛊雕街三十三号——它那牌楼似的前门，青砖围墙，墙后的小花园，花园四角的梅树，以及小院尽头那座二层小楼——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让黑宝石猫有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甚至呼吸都觉得鼻子有点发痒。
在它进门之际，恰巧几个穿了黑袍子的巫师正要离开。
「这只黑猫哪里来的？」
其中一个黑袍子注意到顺着墙角偷偷溜进来的黑宝石猫，皱了皱眉：「它好像不在三十三号报备的人员名单里。」
你也不是北区巫师啊，黑宝石猫心底嘀咕着，脚下一轻，整只猫便被一条藤蔓吊到那几个陌生巫师面前。
有人拿小本本记录了它的形态，有人那捏着夹下它几根毛，还有人拿了块小镜子，从前到后仔细照了它一下。
直到某个黑袍子伸出套了胶套的食指，打算探索一下黑宝石猫直肠有没有藏东西，黑宝石猫终于按捺不住，暴躁起来：「——你们什么人？你们干什么的？我是来找科尔玛的！科尔玛？科尔玛！」
黑袍子们面面相觑。
敢这么大喇喇直呼一位大巫师的名字，绝不是普通巫师。
他们顿时感到一丝棘手。
樱花酒馆的木门悄然打开，门里传来酒馆主人淡淡的声音：「——这猫在易教授那里报备过，你们回去问一下就知道了。」
黑袍子们这才放下恼火的黑猫，重新向门内微微施礼，然后才悄然离去。
黑宝石猫落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屋，而是盯着那些黑袍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以它蹩脚的占卜术，都能隐隐猜到，自己终于找对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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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大乌鸦的身份
黑宝石猫皱着眉，心事重重的进了樱花酒馆，琢磨着那些黑袍子、日蚀、以及科尔玛之间的关系，但任凭它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几个名词之间的关联。
抬头，看到酒馆主人。
它又愣了一下。
因为今天的科尔玛看上去与平日差别很大，虽然仍旧坐在吧台后，但她的面前既没有摆着开瓶的朗姆酒，也没在玩塔罗牌，而是在看书！
没错，印象中，郑钱这是第一次看见科尔玛在看书。
几颗嘒彼小星在天花板下你追我赶，洒落一屋银白色的星光，把女巫的银发衬的格外闪耀，她抿着嘴，手里握着羽毛笔，表情严肃的在那本书上勾勾画画。
「坐。」
女巫头也没抬，言简意赅的吩咐着。
黑宝石猫爬上吧台，乖巧的坐在点心盘旁边，探着脖子试图偷觑女巫在看什么书，但目之所及，书页上所有的字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它睁着眼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某种防的魔法，代表酒馆主人不想让它看到书本里的东西。
黑宝石猫悻悻的把脖子缩了回去。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当一位大巫师委婉的限制它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它应该明智的听从这位大巫师的安排。
但等了许久，女巫依旧忙碌着她的事情，黑宝石猫有些焦躁起来，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刚刚那些黑袍子是怎么回事？」
「学校占卜团的巫师。」女巫简洁明了的回答着，并没有抬头。
「占卜团？学校占卜团的人找你干嘛？」
「因为我是唯一目击者，他们需要追捕的线索。」
「目击者？」黑宝石猫精神一振，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感觉自己似乎接近了某些真相：「什么目击者？他们在追捕什么？」
科尔玛的视线终于从书本间挪开，落在拳头大的小黑猫身上。
「他们在追捕蒙特利亚教授，而我是最后一个见过教授的人。」她语气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全然不顾黑宝石猫露出的费解表情。
「追捕蒙特利亚教授？」
小猫抬起爪子，擦了擦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就是边缘另一位副院长的那位蒙特利亚教授？我们的魔文课教授？」
「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魔文课教授的话，是的，就是他。」女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黑宝石猫彻底沉默了下来。
虽然它本质上是块石头，有的时候反应有些迟钝，但并不代表它愚蠢。
好一阵儿，黑宝石猫才稍稍理清自己的思绪，小声问出了第一个不理解的地方：「你们…我是说，他们为什么要追捕蒙特利亚教授呢？」
「因为他趁着日蚀，袭击了我。」
科尔玛似乎并不担心这些回答会给黑宝石猫带去多少困扰，没有丝毫敷衍的，仔细回答道：「——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俩交手的余波几乎毁掉了整个蛊雕街三十三号……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学校使用魔法恢复后的结果。好消息是，蒙特利亚教授或许还记得自己是边缘学院的副院长，并未对其他北区巫师下重手，所以没有人在这场冲突中丧命。」
黑宝石猫不自觉的提高声音，嚷嚷道：「他疯了吗？袭击你？为什么？」
科尔玛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黑宝石猫一番。
「有几个猜测，不一定对。」
她竖起三根手指，一根接着一根弯下来：「——或许他觉得没有我，他就能成为边缘学院的院长；或许他觉得没有我，学校会把另一架特殊构型交给他；又或者，他今晚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来拜访我，但不小心失控了。」
前两种可能性不难理解。
「什么叫"不小心失控"？」黑宝石猫声音有些嘶哑，身子坐的愈发笔直，它隐约意识到什么，却还不敢肯定。
女巫嘴角微微一勾。
「就像你想的那样。」她重新低头看向手边的书本，语气淡淡：「我记得你之前在他的实验室担任过助理，他的实验室叫什么名字？」
「高阶魔文与血脉研究实验室。」
「是啊……血脉研究。这个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容易失控的魔法研究。」女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却始终没有说出黑宝石猫猜到的那种可能性。
乌鸦！
是乌鸦！
蒙特利亚教授就是那只躲藏在学校里的大乌鸦！
黑宝石猫在自己脑海中咆哮着，无数念头相互碰撞，终于撕破了那层一直挡在它眼前的朦胧的细纱——它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大消息带回去，让本体那家伙一晚上都睡不好觉，但同时，它更想知道蒙特利亚的下落。
「蒙特利亚教授现在在哪里？」
「自然是躲起来了。」女巫摇了摇头，冷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他有些低估了我真身的完成度，所以失手了。闯了这么大祸，学校肯定是不能留，至于其他地方……」
她再次抬头，看向酒馆外。
黑宝石猫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看去，终于意识到今晚天上出现了两轮月亮。只不过那轮真实的月亮过于黯淡与渺小，完全淹没在了另一轮月亮的光辉里。
「……学校正在全力追查他的下落，但据我所知，追查目前还是有节制的，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毕竟一位副院长级别的大巫师叛逃，是第一大学历史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种级别的丑闻，足以让整联盟乱成一片……咳咳，咳咳咳！」
她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灰白了几分。
黑宝石猫担忧的看着她。
「——你受伤了？需要去医院吗？」明知道这些都是废话，它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如果钱不够，我可以借你一点儿。」
北区巫师向来很穷，这是所有人的共识，而需要照料这么一大摊子的科尔玛，自然也存不下什么钱。
这让它怀疑女巫是不是因为没钱所以才在这里硬扛。
恰巧，某人因为这个学期做了几笔"军火大单"，荷包厚鼓囊囊。反正不需要黑宝石猫出钱，它自然大方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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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距离最近 （二合一！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借我点钱？”
北区的大巫师重复着这个提议，表情古怪的看着桌上那只拳头大的小猫，忍了忍，最终没忍住，笑了起来：“唔，抱歉，我的意思是，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黑宝石猫的小脸儿顿时耷拉了下来。
“觉得我付不起？”
它怫然不悦，一副被人小觑的感觉——有心向女巫透露本体这几个月攒了多少体己钱，却又担心消息泄露后，自己被本体变成石头塞进暗无天日的小匣子里。
科尔玛注意到小猫那幅纠结模样。
“到了大巫师这个层次，很多事情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她斟酌着，举了几个很小的例子：“譬如牵尘木，你知道哪里有卖吗？再比如渡魂液，上个月在大巫师会议内部拍卖会上，每毫克起拍价是一百玉币；再比如海神玛瑙，这是那几头大海妖的魔船才能采集到的灵物——倒不是它存在的地方多么险恶难以抵达，只不过因为它生长与采集的过程过于血腥，很多巫师觉得它脏，所以让那几头大海妖当了‘白手套’，至于怎么把那些玛瑙从白手套们手中拿来，不管是对赌、是抢、是威逼强买、亦或者单纯的交易，等等——市面上流通的每一颗海神玛瑙，都代表巫师与妖魔之间的私通，这种事情，单纯靠钱是摆不平的。”
黑宝石猫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隐秘，直觉目瞪口呆。
以前上课，它就曾琢磨过，钱之所以能成为一般等价物，是因为它在稀缺性与流通性之间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稀缺性低于钱的，都可以用钱来衡量；稀缺性高于钱的，多少钱也买不到——如果觉得这是一句废话，显然低估了‘稀缺性’三个字的重要性。
科尔玛看着陷入沉思的黑宝石猫，顿了顿，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却在这时忽然皱了眉，惊讶的看向门口。
下一秒，樱花酒馆的门便被人粗暴的推开。
稍早前离开的那些黑袍子们呼啦啦再次涌了进来，而且人数比之前更多了一些。为首的巫师，酒馆主人与小黑猫都很熟悉，正是第一大学占卜课的教授，易甲子。
易教授的视线在屋子里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黑宝石猫身上，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是它吗？”
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站在身侧的黑袍子。
“对，没错！刚刚那几根毛就是从它身上拔下来的！”那名黑袍子死死盯着黑宝石猫，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似乎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掐住小猫的脖子。
黑宝石猫警觉的拱了背，夹着尾巴，向后退了两步。
喉咙里发出本能的警告声。
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抚在了它的背上，示意它镇定点。
不需要回头，黑宝石猫就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刚刚升起的恼火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原本拱起的背立刻塌了下去，满脑子都是被人摸了，还被一大群人围观！
完犊子！
它似乎已经可以想象那只大狐狸知道这事儿后会有什么反应。
与脑回路短且奇特的小猫不同，在场的两位大巫师表现的就严肃多了。
“出了什么事？”
樱花酒馆的主人语气平静的询问这些不速之客们，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他们擅自闯入自己领地而恼火，但愈是这样，给黑袍子们的压力也越大。
易教授在场环顾四周。
最终还是慎重的撑起一道结界，言简意赅的解释道：“——稍早前，占卜团从一些‘介质’中得到一个非常清晰的占卜结论，显示我们接触过的某位个体与蒙特利亚教授之间的距离最近……可以不夸张的说，找到那名个体，就找到蒙特利亚教授了。”
黑宝石猫感觉背上那只冰冷的手向下沉了一丝。
但却比不得自己心脏下沉的程度。
“就是那几个黑色的猫毛？”耳边传来北区大巫师再次确认的声音。
易教授没有重复回答，只是神情莫测的点了点头。
黑宝石猫感觉女巫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愕然。
而它自己，当然是一脸懵逼了！
只不过在酒馆儿里唠了会儿嗑，怎么突然就变成嫌疑人了呢？
“你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黑宝石猫下意识嚷嚷了起来，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尖锐：“我？跟那只老乌鸦？距离最近？”
一连三句反问，每问一句，黑宝石猫的信心就恢复了一些，三句问完后，它感觉自己又是清清白白一只猫了。
“是蒙特利亚教授。”
易教授首先纠正了小猫某些不礼貌的说辞，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过分清晰的占卜结论有的时候也会在解读的时候出现误差……如果换个角度思考，这个‘最近的距离’可以是不同维度的——空间上的距离近是一种解释，因果上的距离近也是一种解释——但不论哪种可能性，你与它之间距离最近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你仔细想想，手边有没有与蒙特利亚教授有关的线索？”
线索？
那可太多了。
黑宝石猫瞬间就想起一大串——比如那粒融入本体肉身的‘种子’，是甘宁那只小乌鸦搞的鬼；比如，曾经绑架自己的托马斯，也是一只小乌鸦，他剜走了自己不少血肉，很大可能给蒙特利亚上供了；再比如，蒙特利亚不仅是自己的魔文课教授，自己还在他的实验室里当过助理——
等等！
实验室？
两位大巫师敏锐的察觉到黑宝石猫一瞬间的气机变化，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钥匙！”
黑宝石猫抬起一只小爪子，露出粉嫩的肉垫，一脸兴奋：“——前段时间，老乌，咳，我是说，蒙特利亚教授曾经给了我本体一枚钥匙！是他那个血脉研究实验室的！”
话音未落。
黑宝石猫便感觉肚子下面多了一只热乎乎的大手，继而身子猛然一轻，整只猫腾云驾雾般离开了樱花酒馆的吧台。
“——抱歉，科尔玛小姐，学校可能需要您的客人协助一下后续的调查工作。”耳边传来易教授温和且有礼貌的声音。
“没关系，辛苦了。”
这是科尔玛愉快的回答。
大家似乎都很高兴。
除了黑宝石猫。
……
……
郑清再次被猛烈的敲门声从梦中惊醒时，竟意外感到了一丝心安。
403宿舍的其他几位同伴——除了迪伦同学——也表现出惊人的适应力，甚至辛胖子都没出声抱怨，只是在床上翻了个身，用团团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穿衣。
开门。
然后跟着一大群黑袍子老老实实离开宿舍。
整个过程异常丝滑。
唯一一点波折是郑清听完事情前因后果后，平静的收起了分身变形术，把那块黑不溜丢的石头丢进灰布袋里——倒不是他知道黑宝石猫曾经试图出卖他的私房钱，单纯只是想对照一下教授的说辞与黑宝石猫的经历。
不过回顾了黑宝石猫今晚的表现后，男生觉得自己把它变回石头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也就是占卜团的老师们还在身旁，否则他多少要把那块黑宝石扔进冰水中涮涮，让它好好清醒清醒，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
“……学校之前没有检查过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室吗？”在前往实验室的途中，郑清好奇的询问占卜课教授，觉得这种可能性极低。
“当然检查过。”
易教授倒也没有敷衍，给了男生肯定回答，然后话锋一转：“但魔法的微妙之处就在于此，如果一位大巫师想要隐藏某些东西，那么即便是最擅长占卜的巫师，也很容易忽略某些细节。其中的原理涉及到《巫师法典》里关于所有权与魔法遗产的相关规定，它们受到某些古老而强大的魔法保护。这种时候，一个‘正确’的所有者就非常重要了。”
毫无疑问。
拿到钥匙的郑清就是那个正确的人。
当一行人来到那扇青铜小门时，郑清立刻注意到挂在门上的‘高阶魔文与血脉研究实验室’黄铜铭牌正中央多了一条深刻的指印，仿佛有人想把这个名字彻底抹去，但划了一道后又改变了主意。
易教授注意到男生视线停留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口气：“——鉴别组的巫师已经确认过，那道指印属于蒙特利亚教授。”
他没有说更多。
郑清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把注意力转回那扇小门——与前几次来实验室相比，这次郑清看到小门上那只嘴里咬着铁环的牛头铺兽首不见了踪影，原处只留下一圈清晰的痕迹，以及一条竖直的、细长的钥匙孔，看上去仿佛老式公用电话的投币口。
钥匙孔周围有一圈明显的焦黑色。
仿佛被某种火焰灼烧过。
“——稍早前，我们拿到学校守护法阵的高级权限后，曾经尝试暴力破拆这扇门。”易教授适时开口，简单解释了一下那圈焦黑的来历：“门很容易就打开了，实验室里的资料也归置的工整有序，似乎他早就猜到我们会来……”
咔哒。
在易教授解释的时候，郑清已经把蒙特利亚教授给他的那枚金黄色铜钱塞进了钥匙孔，伴随着铜钱落下时的清脆撞击声，青铜小门里响起一连串机关咬合的声响，一行又一行细密的符文在门上闪过，其中只有个别字段郑清能认出来，只不过他还来不及分析，青铜小门就在‘咔吧’一声闷响中自动弹开了。
易教授立刻把男生护在身后。
一组黑袍巫师鱼贯而入，没有丝毫停留。
片刻后，门内传来安全的信号，教授才带着男生进了实验室。
与教授之前描述的‘干净整洁’不同。
映入郑清眼帘的实验室里一旁狼藉，很多书本与魔法材料胡乱混杂在一起，地板上残留着可疑的暗红色痕迹，其中一张试验台上还摆放着一颗被硝制过的食人魔头颅，它光秃秃的头皮上纵横交错着长长的缝合伤口，针脚细密整齐，令人赏心悦目，与食人魔丑陋的容貌形成鲜明对比。
“难怪他让我抽时间来打扫打扫。”郑清小声咕哝着。
易教授的指尖轻轻滑过那条最长的、宛如蜈蚣的缝合伤口，嘴里轻轻念叨着什么。仿佛受到了他魔力的刺激，食人魔的眼皮剧烈颤抖起来，却始终没有睁开。
教授摇了摇头，抓起郑清的手，径直按在了那颗食人魔头颅上。
略显粘稠的手感让男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下一秒。
食人魔的眼睛‘忽’的一下睁开，死死盯着年轻助教，青灰色的眸子不带一丝生气，却散发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你来了？”
它声音僵硬且嘶哑——郑清忍不住看了一眼它脖子的位置，有些好奇它的发声系统是怎么工作的——它的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既然你来了，那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蒙特利亚教授？”郑清猛然醒悟。
“——这间实验室里有我留下的一些笔记、实验报告以及部分实验体，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这里看书，学习，甚至做实验。相信我，你会有很多收获的。”
食人魔头颅仿佛没有听到男生震惊的声音，自顾自用它淡漠的声音说道：“当然，我认为学校应该不会同意你接触这些实验……我猜，今天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对吗？”
食人魔的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略显讥讽的笑容：“……但我不认为他们能真正阻止你。你身体里的灵种，会引导你……”
咔嚓！
一只手从旁边探过，捏碎了食人魔的下巴，让它后面的说话声变成了一堆含糊不清的呜咽。
是易教授。
“教授？”郑清不解的看向身旁的占卜学教授。
“只是一段声音，甚至算不上记忆。”
易教授皱着眉，表情有些严肃，然后按着男生肩膀，把他向实验室外推去：“——对你没有多少参考价值，却有很强蛊惑性。如果你不介意，学校会在进行相应检查后立刻封存这间实验室。当然，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还属于你，只不过只有当你达到一定阶段后，才会重新还给你……”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judge的资格
太阳落下然后升起，已经三次了。
每天紧随启明星之后出现在天际的依旧是那只巨大的火鸟。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布吉岛的太阳还没被第一大学找回来。
从大海到枯黄之地，从丹哈格到新世界，涌动在联盟内外的暗流如同每年初春肇发于沉默森林的黑潮前奏，安静无声，但所有人都清楚它们就在暗处翻滚着，汇聚着，然后期待着某一刻合在一起，咆哮着它们能看到的一切。
学校里的年轻巫师们还对这种变故缺乏足够的敏感性。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现在已经是开学第十七周了，再过一周，不，再过四天，09-10学年第二学期期末考试即将正式开启。
包括郑清。
原本一直块垒在胸口的"乌鸦难题"以一种近乎无趣的方式得到了答案，想象中的兴奋与激动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天，随之而来的更大的空虚与不安便瞬间吞噬了这个即将踏出第一大学校门的年轻人。
「——终于，可以安心的准备毕业考试了！」
这是萧笑在听到郑清带回的第一手绝密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现在你再也没有理由说乌鸦干扰你复习功课……唔，虽然你也没有多少复习功课的时间了。」
与之相比，辛胖子知道真相后的反馈反倒更强烈些。
「见鬼！」
胖巫师得知蒙特利亚教授的身份后，第一时间把手中的羽毛笔摔在了书桌上，怒气冲冲看向郑清：「——你就不能带回来一点儿我能发布的消息吗？上次是那头在夜里乱跑的怪物，这次又是乌鸦组织死而复生，领头的大乌鸦竟然还是学校副院长的级别的大巫师！没办法登报的消息跟没有消息有什么区别！」
郑清虽然承接了这波无名之火，但他却知道胖子的火气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唔，上次那个夜里乱跑的怪物，那条消息是你自己找回来的，跟我没关系。」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心虚。
「——这说明你的层次提高了。」
迪伦同学这样安慰着胖巫师：「想想一年前，你做的那些漂亮的报道，不论是关于北区巫师的，还是关于羽毛笔保养小窍门的，归根结底，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边缘新闻……现在你已经接触到了巫师世界最核心、最不为人所知的那些秘闻，你应该感到高兴。这是每一个小记者到总编之路上都需要学会的妥协与转变。」
辛胖子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转变，郑清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因为缺乏媒体的推波助澜，所以蒙特利亚教授的"离开"没有在第一大学里激起任何波澜——没人喜欢那个平日里阴沉且严厉的魔文课教授，与之相比，临时代课的伊丽莎白女士一节课带来的笑声比蒙特利亚教授一个学期都多。
学校之外，联盟高层的部分巫师或许知道蒙特利亚教授出了事——只看第一大学派往蒙特利亚家族的几支猎队，就知道那位预定的边缘学院副院长惹出的乱子还不小。
却也仅此而已。
具体是普通的贪污受贿，还是与校外巫师暗通款曲、出卖学校利益，亦或者进行了不符合规定的魔法实验，外界只能进行有限度的猜测。
这种更高层面的"降温"措施进一步弱化了蒙特利亚教授叛逃的影响。
相比较而言，布吉岛上丢失的那轮太阳，反而更让学校内外的大小巫师们关心。毕竟太阳就挂在天上，大家每天都看得见。
高阶魔文与血脉研究实验室的钥匙直到第三天才还给郑清。
「——现在那座实验室是你的了。」
易教授
把那枚金黄色铜钱钥匙塞到男生手中时，如是说道：「实验室里有风险的研究材料、实验报告以及实验体，我们都已经做了进一步封存与处理……会在更恰当的时候交还给你。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晚。」
对于教授略带意味深长的最后一句话，郑清只以为是某种客气的敷衍，并未在意。相对而言，听到自己名下忽然多了一座实验室，更让男生惊诧。
「交给我？那座实验室？」他指了指自己鼻子，只觉得这件事里外都透着几分滑稽：「——这些实验室难道不属于学校吗？」
「理论上，是的。」
易教授身子向后靠了靠，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斟酌道：「但收回实验室的前提是，它没有主人……而就目前的情况下，学校没有褫夺蒙特利亚教授的诸多身份，意味着祂还是那座实验室的主人，也就代表他委托的看管人，就是你，是这个实验室合法的继承人。当然，这个情况非常微妙，学校之所以这么快同意你继承这个实验室，更多原因在于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总要有个去处——接手那个实验室只是一个开始。」
郑清觉得这些教授跟他聊天越来越随意了。
仿佛默认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接受。
「——您这意思，好像我的毕业考试已经结束，全部成绩都合格了似的。」年轻的助教同学小声咕哝着。
占卜课的教授微微一笑：「虽然没有预见到前几天的日蚀，但学生成绩这点事情，我还是有把握的。」
「学校为什么没有褫夺蒙特利亚教授的那些身份？」郑清有点在意这件事：「他组织和领导的乌鸦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有学生受到不可饶恕的伤害吗？」易教授打断男生的话，略显冷酷的反问。
「什么？」郑清愣了一下。
确实，自始至终，那些乌鸦做的最严重的事情，就是蛊惑了几个北区疯子——对很多老派巫师，他们仍旧没有接受北区人真正的巫师身份——至于沉默森林里死去的食人魔、哥布林、甚至马人，更是不值一提了。
「这说明蒙特利亚教授并未堕落，而是有着严格行为底线的……激进派巫师。」
教授斟酌着给出了一个让郑清目瞪口呆的答案，他非常认真的看着郑清：「第一大学原本就是弥合巫师世界分裂的大学，站在一定高度后，你需要同时容忍极端激进派与极端保守派的存在，或许他们的所作所为你都完全无法接受，但"世界"就是这样，它是一个足够大与足够复杂的混沌体系。它不是被某条规则收敛后的禁咒，而是向坐标轴四面八方延伸的无数选择。需要强调一下，我并不是说蒙特利亚教授所作所为是对的，只是身为学校某个"派系"的我们，没有资格jud其他"派系"的巫师……那是校长们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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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端午
占卜课教授的话，把郑清的意识从朴素的‘好与坏’‘善与恶’中骤然迁移到复杂与冰冷的现实层面——他不确定这是一种认知层面向上的迁移，还是单纯更换另一种评价体系的平行式迁移，但毫无疑问，每次出现这种迁移，都会对他的价值观产生深刻影响。
就像今天。
直到晚课结束，郑清都还没完全缓过神。
以至于张羽来403宿舍接他去参加巨神兵项目组的时候，看到表情恍惚的男生，一度迟疑要不要先送他去校医院看看。
“——不，不用了，谢谢。”
郑清对团长大人的建议自然敬谢不敏，连连摆手，嘟囔道：“就是，就是认知稍稍被冲击了一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缓缓就好……缓上几天，应该就能忘记吧。”
话虽如此。
他自己却没有多少信心。
很早以前，他曾经看过罗森的一部《朱严雪》，精神受到极大污染，书中那些三观炸裂的故事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严重创伤，很多年都无法摆脱这三个字的阴影——这种动摇价值观的冲击，绝不是短期可以治愈的。
当然，易教授的那番话，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是不是感了风邪？”张羽仔细打量着男生脸色：“——我这里还有一些剩下的沐兰汤，你要不要出发前先洗把脸？”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四周空荡荡的墙壁，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也没挂菖蒲或者艾草，虽然我也不懂它们的神秘学原理，但老辈巫师既然传下来这些规矩，能尊重还是要稍微尊重一下的。生活除了学习与考试，还有健康与祝福。”
郑清听得稀里糊涂，手指在袖子里掐算几下，才恍然。
哦，今天是端午。
去年端午是五月末，今年则在六月中，别看只差了半个月的时间，对要准备期末考试的年轻巫师们而言却是天壤之别。
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整个九有学府已经陷入令人窒息的考前疯狂氛围里了，没人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关心人行道两侧的树上有没有绑草龙，也没人会在这种日子里笑呵呵给手腕上栓五彩绳。每个人都像风一样在学府中穿梭不定，或许唯一能让大家记起今天日子的，只有考点里关于‘午时水’与‘端午水’的辨析题。
郑清身上更是还背了‘毕业’与‘乌鸦’两个让人心烦意乱的负担——前者近在咫尺，后者这几天刚刚迎面把他创了几个跟头。
“见鬼……差点忘了！”
年轻的主角咕哝着，从灰布袋里摸出一沓‘午时符’，这是他前段时间画好，准备送给朋友们的端午节礼物，倘若今晚不是张羽提了一嘴，他险些忘了这件事：“见者有份，大家都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啊……”
非著名画符师很大方的给几位黑袍子以及舍友们派发着这种祈福辟邪的符纸，最后多给了萧笑一张，声音很小的叮嘱道：“咳，一会儿黑宝石猫回来，再让它跑一趟，给那边送两张午时符……”
“你那猫回来该半夜了，端午都过去了，送午时符还有意义吗？”萧大博士有些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礼物可以不起眼、可以便宜、可以迟到，但不能缺席。”常在鸡蛋上跳舞的男生拍了拍自家占卜师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教育道：“——送不送礼物，是个态度问题。”
张羽站在宿舍门口，听着两位同学的窃窃私语，表情微妙。
事实证明，今天忘记端午节的，不仅仅是403宿舍或者九有学府的年轻巫师们。
巨神兵实验室里同样没有丝毫过节气氛，来来往往的黑袍子、白袍子、灰袍子们脚步匆匆，女巫们乱糟糟的头发与男巫们乱糟糟的胡须相互映衬着，让整个实验室的空气里都散发出一股焦灼的气氛。
郑清熟练的与光头亚历克斯打了招呼，熟练的钻进共鸣室，熟练的驾驭起边缘一型。
睁开眼，身材高大的怪物已经站在了上次那座空旷的大厅里了。只不过与前一次相比，今晚出现在大厅里的黑袍护卫们少了许多。
郑清猜测其中很多人可能被抽到去抓捕蒙特利亚教授了。
令他感到意外的另一件事，是他竟然在大厅里见到了科尔玛。
不是‘穿’了边缘一型的科尔玛，而是实实在在站在大厅地板上的科尔玛，她一袭黑袍，飘摇的银色长发在一众黑袍子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你的巨神兵呢？”
‘郑清’驾驭的怪物抱着膝盖，坐在女巫身旁，用尖锐刺耳的声音询问。旁边的黑袍子们不约而同露出不适的感觉，让他心底稍感抱歉。
下一秒。
女巫的念头撞进了男生意识海——他这才醒悟，对方即便没有巨神兵，也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大巫师。
“……他们没安排我进共鸣室，直接带我来了这里。”科尔玛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愉快，只不过郑清总感觉有一丝不太自然的僵硬感：“我猜今晚我们可能要进行下一步测试了。”
下一步测试？
边缘一型已经经过数次实战化测试，除非进一步实验‘超安全范围’共鸣时的状态，否则哪里还有什么需要测试的内容？
以眼下郑清的情况，他觉得学校应该不会安排他做那种事情。
而如果不测试边缘一型，那么下一步测试什么？
特殊构型？
一念至此，郑清的呼吸立刻停顿了半秒，已经在脑海翻滚了半天的念头终于按捺不住，冲了出去，落在女巫身上：“——你的身体没关系了吗？”
他清楚的记得老姚与科尔玛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以她大巫师的身份驾驭传奇级别的‘元始’，必然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而科尔玛前几天刚刚遭受过另一位顶尖大巫师的袭击，受过伤，他不认为短短几天时间，科尔玛就能伤势痊愈。
“我猜，今天应该只是简单热启动一下，测试各功能区能否正常运转。不会涉及太高深的操作……对身体负担很小。”女巫似乎猜到男生担忧的缘故，微笑着，眼神闪闪发亮：“至于我现在的情况，承担今天的任务绰绰有余。”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型号搭配
“——如果感到不适，可以立刻申请中止任务。”
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突然在两位适格者耳边响起，郑清倏然低头，这才发现若愚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大厅里，周围的黑袍子们也后知后觉，纷纷上前施礼。
或许因为郑清驾驭的边缘一型低头动作过于激烈，庞大的身形带起一抹夹杂了特殊魔力的小风，落在若愚老人身上，竟将祂的袍子染上几丝绚丽的色彩。
这是一道投影。
非常神奇的，郑清脑海立刻闪过这个念头——倘若以他本身的注意力或者认知，很大概率会忽略这点细节。
“教授。”科尔玛微微低头，恭敬施礼。
若愚老人默默看了她一眼：“——蒙特利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做错了，我有责任。所以我不希望你犯与他一样的错误。我不是宿命论的支持者，但我相信命运的存在终究有其道理。很多事情，顺其自然更好，不要强求。如果只凭努力就能打破阶位的桎梏，那么这个世界的秩序早就不存在了。”
对于老巫师前面那些话，郑清一字不落的收进耳朵里，仔细琢磨，感觉他似乎在提点科尔玛什么事情，却又听不太懂。
但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听到某个敏感词，男生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只不过若愚老人仿佛单纯不经意间提了一下，而后便话锋一转，谈及两人今晚的任务了：“——刚刚科尔玛猜的不错，今天你们的任务主要集中在特殊构型的启动方面，测试各构件之间连接情况。如果不出意外，下一次，你们就可以尝试真正驾驭祂们了。”
看到郑清欲言又止的表情。
若愚老人顿了顿，补充道：“唔，准确说，今天，包括下一次的任务，都是由科尔玛负责。因为她的‘元始’已经炼制完毕……你的‘太一’完成度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十五左右，基础结构已经完成，但很多功能性部件还没有加装。相当于只拥有了传奇的身躯与魔力，你现在去驱动，除了让祂傻乎乎在云海里散步外，一道传奇级别的魔法都施展不出来。”
“那他们呢？”科尔玛隐晦的指了指附近那些黑袍子。
理论上，两尊传奇阶位的巨神兵属于第一大学的绝对机密，这些普通的黑袍子是没有机会接触的。
“——不用担心，他们听不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若愚老人手中的拐杖微微一顿，目光在那些黑袍子身上一扫而过：“之所以让他们也呆在这里，就涉及我要谈的下一个事情了。当你们驾驭‘元始’或者‘太一’的时候，你们并不是真正的传奇，所以祂们的核心区——也可以简单的理解为‘驾驶舱’——就成为了这两个巨神兵的‘罩门’，是祂们身上最薄弱的环节。因此需要额外的守卫。”
说到这里，似乎有感而发。
若愚老人轻轻拧了一下手中拐杖。
一尊形象庄严的金色大佛坐像骤然出现在三人之间，佛陀袒露右肩，螺发、袈裟，双目微闭，结说法印，全跏趺坐于狮子座上，坐下簇拥着许多豆大小人儿。
看着身长丈许的佛陀与那些豆大小人儿，郑清有种强烈的既视感，下意识挪开视线，然后立刻看到了不远处规规矩矩列队而站的黑袍子们——他们与‘边缘一型’的对比，像极了那佛陀与豆大小人儿，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佛陀与小人儿之间的体型差距更大。
“——我知道在九有学院，很多人都不太喜欢亚特拉斯，觉得他们是群狂热分子。但必须承认，他们对世界某一方面本质的把握，要远超其他几所学院。”
若愚老人扬起手中的拐杖，指了指面前那尊金色坐佛：“就像那尊佛陀塑像，深刻揭示了大巫师，乃至传奇巫师，与普通巫师之间的区别。低阶巫师们仿佛不知疲倦的蚁群，簇拥在高阶巫师周围，供养着那尊庞然大物；而那尊大佛，则用祂的身影与威能，庇佑着身下的小人儿。二者从最初的时候，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那些小人里，有专事供养的、有专唱赞歌的、还有负责护卫的。没错，护卫。大佛坐在江边，打个盹儿，时间就匆匆过去几百年、上千年，祂的身上必然长满了杂草，甚至可能有宵小之辈趁祂不注意，敲坏佛像的金身。对付这些小东西，佛陀出手，性价比太低，也太跌份了。所以环绕在祂周围的护卫者们，就承担了这部分职责。
这是绝大部分传奇与低阶巫师关系的概述。
但你们两个，却不太一样。
就像这尊坐佛，倘若它是一尊真正的传奇，真身上下应该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破绽。但祂不是，所以我只需要戳破它的罩门，它自然而然，就会崩溃了。”
说罢，若愚老人手中的拐杖向上轻轻一挑，杖尖点在金色坐佛捏着的‘说法印’上，佛陀手印不自觉解开，下一秒，它那金光闪闪的真身便轰然崩塌。
“——这只是打了个比方，更具体的，还需要你们亲自驾驭后慢慢体悟。”老人收起手杖，以目示意：“现在，你们各自挑选一支猎队，作为你们的临时护卫吧。”
郑清的视线立刻落在了张羽的身上。
作为助教团的团长大人，他不一定是黑袍子里最厉害的，但肯定是最稳妥的人选。
只不过就在他认真思索选谁的时候。
耳边却传来科尔玛的问题。
“必须在这些人里面挑选吗？”女巫非常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老人：“能够打破传奇巫师威压与气势，靠近祂真身的，最差也该是大巫师级别的人物了……让这些注册巫师挡在那种大人物面前，岂不是让他们送死？”
若愚老人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谁告诉你，他们只是注册级别的巫师呢？”那丝笑意一闪即逝，老人看了一眼伫立在旁的‘边缘一型’，补充道：“——学校一次性打造两个型号的巨神兵，原本就有道理的。”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我在山上等你们
边缘学院的项目里一共推进了两个型号的巨神兵。
边缘一型与特殊构型。
前者炼制数目不详，据郑清所知，最少有七台，这一型号巨神兵能够达到的最高战力是大巫师级别。后者仅有两台，但祂们却能发挥出传奇级别的战力。
郑清原以为这种安排只是为了满足不同作战需求，非常普通的"高低搭配"式开发。
但此刻听到若愚老人的反问，他才幡然醒悟，这些"边缘一型"似乎在图纸上的时候，就是作为"元始"与"太一"的护卫而设计出来的。
「——让他们驾驭"边缘一型"？」
郑清转头看向大厅里那些黑袍子，下意识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愕然：「学校要把自己的精锐注册巫师浪费在这种地方吗？」
他可清楚的记得老姚和科尔玛以前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也知道自己正在驾驭的这个型号的怪物身上那难以克服的缺陷——除了自己这个怪胎，或者大巫师，其他注册级别及以下的巫师驾驭"边缘一型"是真的会死人的！
"边缘一型"第一次测试后，项目组的人大半夜闯进403宿舍，着急忙慌给他做体检的事情，可没过去多久，郑清还历历在目呢。
年轻助教的目光在自家助教团团长的脑袋上稍稍停顿了一瞬——张羽的头发原本就有些花白，郑清有理由相信，如果真的让他去驾驭边缘一型，团长大人估计就要彻底白头了。
跟科尔玛的发色倒是很般配。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几乎同一时间，科尔玛也丢出了自己的质疑：「——他们的共鸣度符合项目组要求吗？」
巨神兵项目组之所以会对适格者们的共鸣度提出要求，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追求巨神兵状态的稳定，确保适格者们能够充分发挥巨神兵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适格者们在驾驭过程中失控，精神与肉体被巨神兵所同化。
如果严格按照项目组要求，符合条件的适格者数量是极其有限的。
「项目组最近开发了一个抑制器，可以在适格者们状态趋于失控时截断控制系统，大大提高了边缘一型的容错度。」若愚老人显得非常有耐心：「——这种抑制器对你们两个人也是很有帮助的，已经安装到元始与太一上面了。」
「——至于浪费不浪费这个问题。」
老巫师的目光看向身旁的边缘一型，郑清感觉那双眸子似乎透过了厚重的外甲，径直落在自己身上，表情严肃，语气却带了几分揶揄：「你是九有学院的学生，怎么会用阿尔法的方式去思考问题？第一大学不是商店，我们也不是生意人，在学校眼中，学校里的每一名巫师互相之间都是平等的，不存在谁的价值更高，或者牺牲谁的损失更小……尤其当你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后，更要学会不从单纯的利弊思考解决问题的方式。平等、自由、斗争、信仰、以及牺牲，这些原则才是我们应该秉承的信念。」
郑清忘了这是最近第几次有人跟自己聊"站在更高的位置"后的事情了。
原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词开始脱敏。
却不料从若愚老人口中听到这个词之后，心底仍旧会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违和感。仿佛站在岸边看天与海之间的距离，远远望去连成一条线，但实际上二者之间却隔了天堑。
「——还有你刚刚提到你们的护卫是不是必须从他们中挑选。」副校长大人的视线转向另一位传奇巨神兵的适格者，郑清顿感心底松了一口气，然后听到祂给科尔玛的回答：「当然不是。你们
每个人的护卫都可以自己挑选。这些人只是学校给你们的推荐……不论我们几个还是占卜团，都认为他们是最稳妥的选择。」
最稳妥，并非最优。
只听若愚老人的这个用词，就能感受到其中微妙的用意。
「我希望让北区巫师担任我的护卫。」女巫谨慎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以。」老巫师爽快的答应着，似乎完全不奇怪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然后祂转头看向郑清：「——你呢？」
「我？」
郑清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起来，理论上，让宥罪猎队担任自己的护卫是最安全的选择，但考虑到边缘一型对适格者们的伤害，郑清又绝对无法忍受，然而全盘接受学校的安排，又让他有种隐隐的不安。
要知道，托马斯在噶他肉之前，可一直是助教团的优秀成员哩！
「——我再考虑考虑吧，」男生最终选择了"拖"字诀，小声分辩道：「反正"太一"还没完成，具体操作时需要注意的事项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若愚老人却轻轻一笑，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可以……老姚之前跟我说，这是白瞎功夫，但我觉得总要让你们多一份选择。既然你们有自己的考虑，那么……」
他拧了一下手中拐杖。
隔音结界瞬间消失。
第一大学副校长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声音不大，但大厅内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科尔玛与郑清留下，其他人就地解散。」
在一旁侯了大半晌的黑袍子们虽然满脸疑惑，却没有丁点儿犹豫，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副校长大人的命令，只是片刻间，大厅内就散的空空荡荡，只余下大大小小三道身影。
然后，老巫师抬起拐杖，在面前顺势一划。
虚空仿佛书页般向两侧缓缓卷起，露出另一个世界那片无垠的云海。
老人抬脚向前，袍脚微微扬起，身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余音袅袅：「——我在山上等你们。」
这句话，郑清一开始没有听懂。
直到他与科尔玛跨过那两张书页，来到那片有着无边云海的阴阳世界，落脚之处便在"元始"的脚下，抬头，看着面前那恍若一座高山的庞然大物，看着云层缭绕在它的胸前，看着从"山脚"蜿蜒向上，一直蔓入云层间的狭长山路，郑清心底顿时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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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上山！
灵山。
这是郑清看着面前这座庞大的、充满生机的身影后，脑海浮现的唯一一个名字。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灵山脚下的取经人，正仰望着世间的真理与唯一。
被若愚老人划开的"书页"在郑清与科尔玛身后缓缓合上，源自布吉岛的夏日暑气也被一并关在了另一头，山脚下没风，却在阴影笼罩下，虽然只是一道神念附着在边缘一型身上，郑清却依旧感到了空气间流淌的丝丝凉意。
这不是气温变化带来的寒意。
而是一位死去传奇残留在世界上的阴气。
就在他体会这丝不寻常的气息之时，科尔玛已经漫步向前，踏上了那条崎岖的"山路"。就像在蚂蚁眼中，大象粗糙的皮肤与大地皲裂的土地没有本质区别一样，在普通巫师眼中，传奇巫师的躯壳就是一座真正的石山。
这条向上的"山路"不知是修补这个躯壳的巫师们留下的痕迹，还是这尊传奇存在衣袍上的纹路，总之冷清的很，除了他与科尔玛，一路再无其他活物。
"山路"两侧是峥嵘的山石，鳞次栉比，仿佛巨龙背上的鳞甲，衔接却不甚紧密，每隔一段，便会出现一个岔路口，宽窄幽深的程度没有丝毫差别。
倘若让郑清选择，他肯定不知道该走哪条路。
但前面带路的女巫却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犹豫，沿着那没有任何标记、空荡荡狭长山路，不断前行。
女巫的步伐看似不大，每一步却跨的极远，只不过以"边缘一型"庞大的身形，想紧随其后并不困难。所以爬山之余，郑清还能借着较高的个头，时不时眺望一下山路尽头那片越来越近的连绵云海。
他见过云海上的风景。
又见了云海下的风景。
再过不久，他或许还要走进云海里，感受云海中的风景。
只是这么一想，就让人觉得有一种圆满的美好。
愈向上，"山中"散发的寒意也愈盛，行程近半，郑清突然小声"啊"了一声，引得前面的女巫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
她语气重带着一丝慎重，毕竟这条路情况特殊，而郑清的身份也很特殊。
男生挠了挠头——这个动作在正常人做来，或许能表达出抱歉的感觉，但在形象狰狞的边缘一型做出来，显得格外瘆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啊，没，没事。我只是刚刚反应过来，学校为什么安排我驾着边缘一型来爬山。」
女巫的目光落在边缘一型已经沾了一层薄薄霜花的鳞甲上，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你阶位太低了。」
她倒是没有丁点儿委婉，非常直白的给出了她的看法：「虽然你现在肉身强度很高了，但以你现在对魔法的理解程度，大概只有依靠边缘一型的自然天赋，才能扛住传奇巫师的魔力辐射，近距离靠近核心区域……以后你总要亲自去驾驭"太一"，学校大概会给你改造一尊特殊型号，专供你上山用。」
「不是有战衣吗？」
郑清想起了云想依里那位老妇人给自己做的龙皮内衬。
「那是驾驭祂时才能穿的，」
女巫收回视线，脚尖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上稍稍一点，身影便轻飘飘向上移动了很远的距离，声音随之断断续续传向后方：「——它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具体情况，上去你就知道了。」
随着两人位置不断升高。
渐渐的，郑清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非
常奇妙，理论上，只有一道念头在边缘一型身上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有"窒息"的情况出现，这种感觉，就像"窒息"这个概念直接作用在了他的灵魂层面。
虚幻，却又格外真实。
再往上，四周就开始出现淡淡的雾气了，郑清想回头向下看一眼，但四周雾气越来越浓，而科尔玛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让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一旦女巫脱离视线，他就会在这片雾气中彻底迷失方向。
这让他愈发不敢大意，死死盯着身前那条跃动的身影。
直到她停了下来。
四周雾气仿佛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到了。」
女巫言简意赅，抬起衣袖，轻轻一挥，卷走面前的雾气，开辟出一小块清晰的视野，露出一条狭长的石缝。
石缝不长，约莫不到两米，宽度更是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
郑清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并不比它手掌长多少的口子。
「我怎么进去？」他问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走进去……像这样。」
女巫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脚尖落入石缝的刹那间，那条狭长的石缝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两侧石壁如橡皮泥般向两侧变形、翻滚，须臾间便扩展到适合女巫身形的模样：「——这道门的设置参考了"玄牝之门"，是外界通往"元始"核心控制区域的第一道防御措施。只有受到允许的客人才能通过这道门。未经允许，只能打破元始的外壳，尝试强行进入……嗯，我没有尝试过，所以不知道这个门的防御强度有多高，但应该挡不住你那个血符弹吧。」
话里话外，似乎在怂恿郑清试一试。
男生没有理会女巫的撺掇。
而是跟在她的身后，规规矩矩的探出一个脚尖——那道狭长的石缝便再次扭动起来，飞快的张开到能把整个"边缘一型"塞下的程度——不知为何，郑清总感觉它像一张大嘴，正把自己一点点吃掉。
石缝之后，是一条长廊。
长廊尽头，郑清感觉豁然开朗，一座空旷且宽敞的大厅倏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从山脚踏足那条小路便开始积郁的压抑氛围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若愚老人站在长廊尽头，背对着两个千辛万苦爬上来的年轻人。
「——进门如爬山，是因为祂的门槛太高了。」老巫师没有回头，声音带了几分感慨：「我也只能把你送到这里。再往里，不同传奇之间的气机纠缠强度就会跌出安全范围，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损害。即便投影也不行。没有任何一个传奇会允许另一个传奇触摸祂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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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祭坛与四通路
在郑清想象中。
控制"元始"的中枢之地应该像他小时候看的机器人的驾驶舱，不一定要充满赛博朋克或后现代主义的风格，但应该有各种屏幕、摇杆、按钮、纵横交错的线路与管道、以及某个声音甜美的辅助操纵系统。
只可惜现实与想象终究不同。
元始号的控制中枢是一座祭坛。
长廊外，是一座巨大的山洞广场，方圆数百米，祭坛便坐落在广场中央——"祭坛"这两个字不是郑清看出来的，而是若愚老人说出来的。
站在长廊尽头，其实郑清只能看出面前是一座空旷的广场。
广场周围，环绕着山洞石壁，伫立着一根根爱奥尼亚式的柱廊，撑起整个山洞广场的穹顶，柱廊下是一圈低矮的坛墙，坛墙上嵌着汉白玉的高浮雕壁画，浮雕带的内容是一个巨人与火鸟、与巨龙、与大蛇、以及众多跨星河而来的陌生敌人们战斗的故事——整个建筑结构与第一大学的第一大厅非常相似——虽然在郑清看向那些浮雕像的时候，壁画上的雕塑们都非常安静，宛若真正的石头，但那充满了动势突出的形象仍旧营造出一股强烈的紧张气氛，让人不由屏住呼吸。
郑清猜测，那尊巨人应该就是炼制"元始"时所使用的传奇骸骨——就像他的"太一"使用的传奇巨人阿图·格鲁特的——而浮雕带上的内容，应该就是那位传奇曾经的经历。
柱廊上方的穹顶，是漫天星辰。
但那些星辰却不是死物，因为就在进来后短短的几秒钟，郑清眼角的余光就瞥见穹顶角落里非常隐晦的划过一道流星。
他有理由相信这片星辰与"元始"的"导航系统"或者"占卜体系"有关。
穹顶之下、坛墙之中，是一座用青石板铺就的广场，每块石板上都镌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郑清非常眼尖，在几块石板上看到了他很熟悉的笔触。
他曾经的小手任务！
那些从助教团领取的，枯燥而繁琐的蚀刻工作！那些他上完晚课，拖着疲惫身子，努力完成的小手任务！原来竟用在了这里！
因为若愚老人就在身侧，他不好表现出十分的激动。却仍忍不住眼神四处乱飞，试图在密密麻麻的石板上寻找更多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
「你总共完成了二百六十一块符版的蚀刻工作，其中"元始"使用了一百一十块，"太一"使用了一百五十一块……而你刚刚看到了其中的三块。」
若愚老人似乎猜到了男生激动的缘故，淡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以后有时间，你大可以一块青砖一块青砖慢慢寻找。但不是今天。今天科尔玛小姐的任务还很繁琐。你需要认真观摩她在祭坛上所做的一切。」
郑清激动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带着几分尴尬，低头向"元始"的主人赔了笑脸。
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怖与狰狞。
科尔玛飞快的避开了边缘一型令人不适的表情动作。
若愚老人站在长廊尽头出口处，轻轻吁了一口气：「——前面就是元始的控制中枢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进去以后……」
他似乎想再叮嘱两个年轻人什么话。
但临到嘴边，却停了下来。
末了，只是挥了挥手。
「去吧。」
站在长廊出口处，郑清只觉得眼前的广场空旷且平整，但一步踏入广场，穹顶上的星空陡
然旋转起来，地上的青石板也如棋盘上的棋子，飞快移动起来，即便以边缘一型的身体强度，郑清仍旧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当四周一切静止。
他定睛四看，广场还是那座广场，穹顶星空依稀换了一批，四周的坛墙与爱奥尼亚廊柱与他在长廊尽头看到的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身后长廊出入口消失了。
此刻，他正站在坛墙前，浮雕带上的巨人们齐刷刷转头，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骇的他急忙向前走了两步，试图远离那些古怪的雕像。
哒，哒，哒，哒。
鞋跟声敲打在坚硬的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这片空旷的广场间，显得分外突兀。郑清循声望去，却见科尔玛已经离他远去，正径直向广场中心走去。
而就在他的视线追逐着女巫看向广场中心的时候，才愕然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三层的蓝琉璃圆台，圆台四周以汉白玉围栏，正四方又有四条青条石台阶，穿过栏杆，直抵那圆台正中央。
一套战衣就那么孤零零的漂浮在圆台正中央。
郑清也终于明白若愚老人为什么将这个中枢称之为"祭坛"了。
「——我现在走的这条路，自西向东，由入口直抵祭坛中央，是为"通天路"。」
科尔玛的声音突然在广场上空响起，声音在四周坛墙的加持下，显得格外响亮与清晰：「通天路穿过祭坛，对面那条青石台阶连着的路被称为"通神路"，继续走，可以在通神路尽头看到一座三重檐攒尖顶的小殿，名叫"博父殿"，是这座祭坛奉祀神位的供奉场所……博父氏就是"元始"使用的那位传奇的名号，你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
何止不陌生！
郑清下意识看向四周坛墙上的浮雕带，同时在脑海中回忆自己在云海上曾经见过的"元始"的形象，努力把它们与宥罪猎队曾经练习与使用过很多遍的博父氏战阵联系在一起。
「——博父氏死了吗？」
「有死的，也有活着的。就像蒙特利亚这个名字，每一位成为传奇的博父氏巨人，都会被冠以"博父氏"的称号行走天下。」
说话间，科尔玛的脚步已经停在了"通天路"尽头那条青石台阶下，她没有立刻登上去，而是伸手指了指左侧：「正北方那条路，名叫"通心路"，可以直抵"元始"的四肢百骸，万一战斗中它的某个部件受损，随行炼金术师可以及时检修……正南方的路，是"通元路"，路尽头是厢房与仓库，用来安置我们的护卫以及祂的备用耗材。」
ps，你们绝对猜不到我下一章名字是什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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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元始，启动！
虽然就站在那座祭坛面前，但郑清却发现，当科尔玛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的同时，祭坛会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大概是属于驾驭者的特权。
他站在女巫侧后方，脑袋幅度很小的转来转去，一边实验着自己刚刚发现的小规律，一边带着几分好奇追问：「——我们还有随行的炼金术师？」
先前若愚老人可没提过这事儿。
有一队随行护卫已经让他很是吃惊了——老姚平时出门也没见袖子里塞那么多零零碎碎的"体己人"呐！
但话又说回来，他与科尔玛毕竟不是真正的传奇巫师。
只看这控制中枢的规模与建制，以及当初设计时特意为随从们预留的安置区域，似乎多几个炼金术师或者药剂师也不显得那么奇怪了。
「就像避水金睛兽周围总是环绕一群捉虫的小鱼，唐古拉冰螭身上总跟着几只青鸟替它清理鳞甲，富家少爷身边永远不缺伴当或跟班。占据更多资源的"高阶存在"指缝里洒落的些许资源，就能满足很多低阶存在的需要，这种"追随"关系在整个世界是普遍存在的，也是必要的。双方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弱共生"关系。」
科尔玛语气中带着几分讥嘲，抬起头，看着漂浮在祭坛中央上空的那件战衣，眼神微微发亮：「——你掌握了"元始"或者"太一"，也就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巫师一辈子都无法仰望的庞大资源。别说随行几个炼金术师，就算随行一个宁芙歌舞团或者让一小队美人鱼天天给你织鲛绡，也不是什么难事。」
郑清若有所思的看了女巫一眼。
北区出身的她，大概对"跟班"或者"弱共生"之类的关系有很深的怨念。而她成为北区大巫师、成为边缘学院院长、成为"元始"的驾驭者后，给北区巫师们带来更多安全感的同时，却也成为了她以前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这种复杂的情绪，或许就是她此刻略显激动的缘故。
「——若愚先生能到达的最近的地方，是那条长廊的尽头；而你能抵达的终点，就是这座祭坛脚下。」
科尔玛回头看了郑清一眼，不知为何，他感觉她的眼神格外陌生，只不过还没等他再仔细多看一眼，女巫便收回视线：「所以，接下来，很抱歉……」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抬腿，踩在了青条石台阶的第一级上，原本缭绕在祭坛周围的淡薄雾气被骤然惊醒，如沸腾的水，开始剧烈翻滚、敛散。
女巫走的很稳。
一个台阶，两个台阶，三个台阶。
转眼，便已经登上祭坛第三层，来到那件战衣下方。
或许因为不需要添加额外的防护措施，与郑清的"战袍"相比，科尔玛的这件战衣更像巫师的袍子，大翻领，宽帽兜，长及脚踝的袍脚，以及精致的细长腰带——倘若不是它的胸口、肩、肘等处嵌了造型古怪的厚重龙皮甲胄，看上去与第一大学里那些猎手的袍子几乎没有多少差别。
甚至从华丽程度来看，这件战衣远不及岛上那些年轻巫师的袍子奢侈。
科尔玛盯着战衣，看了许久，然后抬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柄银质小刀，在手心一划，一抹鲜血立刻涌出，汇聚成团，在女巫炽热的目光中慢慢拉伸成线，宛如一条腾空的血蛟，张牙舞爪飞向那件战衣。
无声没入其中。
在它光秃秃的胸甲上留下了一个血色的个人印记。
战衣骤然绽放
出灿烂毫光，刺的郑清忍不住抬手遮挡了一下，当光芒退去，他放下手时，战衣已经出现在了科尔玛的身上。
一条条似乎虚幻，却又有如实质的"光线"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探出，缀连在那件战衣上，仿佛开屏的孔雀，让那件原本普普通通的战衣瞬间华丽起来。
科尔玛把双手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手心，眼中尽是震撼。
郑清没心情关心她的震撼。
他正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广场上，四肢着地，抬着头，看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的山洞广场，有些不知所措，唯恐穹顶那片浩瀚沉重的星空劈头盖脸砸下来。
……
……
山洞广场之外。
云海世界。
杜泽姆博士站在莲花峰顶的露台中，扶着石栏，身子竭力向前探去，贪婪的观察着在远处沉默的"元始"。
今天是元始启动的日子。
一大早，隶属项目组不同分支的巫师们就开始三三两两撤出各自的作业区，又有一支支穿着不同袍色的巫师从这片世界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簇拥在这座莲花峰下，混杂的气息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顶，以至于原本宽敞的山顶露台，现在只允许大巫师级别的存在进入。
杜泽姆是项目组的关键成员，因此获得了特别许可。
撤离行动持续了近十二个小时。
所幸天上有两轮月亮，不论白天还是黑夜，这个世界总是那么明亮。区别在于白天的光线明媚而和气，晚上的光线带着刺骨的寒冷。
因为对身体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杜泽姆对外界寒暑的反应有些迟钝，只能不断摸出怀表看时间，来判断今天的启动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
「——适格者开始登山！」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在莲花峰上空回荡着，同时反复警告观礼人群：「启动计划进入倒计时阶段……请各位观察者不要喧哗、打闹、飞行，违者立刻逐出莲花峰……请严格按照各自动线规划移动，严禁擅自靠近"元始"……为避免受到魔力反噬，在元始测试期间，禁止使用占卜、监测类魔法……」
絮絮叨叨一大串禁止类项，从那位适格者"登山"开始，一直念到她进入"山洞"，似乎仍旧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适格者踏上"通天路"！」
「——适格者进入控制中枢！」
「——适格者已经穿戴好战衣，正进行神经链接……神经链接状态正常，测控数据正常！适格者精神波动平稳，元始各端口数据反应正常，魔力流动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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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转折
“元始要醒了。”
星空学院的副院长西蒙教授双手抱在胸前，表情沉凝。
“确实……要醒了。”
魔药学的李教授向前一步，站在露台边缘，轻飘飘的身子仿佛会被山风直接吹走，声音很轻，却清晰的传遍了莲花峰上下：“——高阶注册巫师以下级别，立刻使用‘维石岩岩’，确保自身安全。”
维石岩岩是一道守护魔法，会在使用者上方形成一座半透明的土黄色岩山，可以抵御绝大部分物理攻击与部分魔法攻击，唯一的缺点是，这道魔法形成的半透明光罩会对巫师的视线形成一定阻碍。
眼见就能目睹传奇级别的存在苏醒。
很多阶位不足的巫师都有些恋恋不舍，对李教授的吩咐犹豫不决。
“元始不是穿着‘凤凰衣’吗？我们应该很安全吧。”立刻有年轻巫师迟疑着询问身旁的同伴：“——而且距离这么远，能有什么危险？”
凤凰衣就是包裹在元始与太一外面的那层薄如蛋壳的光膜，理论上可以承受传奇气息的侵袭，隔绝不同法则气息间的冲突，相当于在‘元始’与莲花峰下的诸多巫师之间设置了一层安全屏障。
旁边有人也点头附和：“大巫师们都在上面，正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躲在祂们脚底下，绝对不会出事的……”
话音未落。
咔嚓。
一声霹雳般的声音便在众人耳边炸响。
紧随其后。
轰隆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声音连绵不绝，整个世界突然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大地皲裂，山脊断开，巨大的石块仿佛尘埃般在天地间飘荡，穿云裂石声音从莲花峰的山脚一直传递到山顶，将山上所有的喧嚣与杂音齐齐吞没，平静的云海几乎在同一时间掀起了万丈狂澜，原本明亮的光线也瞬间黯淡了下来。
一直安详端坐云海间的庞然大物缓缓睁开了眼。
刺眼的光明瞬间取代头顶那一红、一蓝两轮明月，将整个世界映的一片通明，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惊恐的感到身上的魔力开始欢呼与雀跃，似乎下一秒，它们就会不受控制的脱离身体，直奔那尊刚刚睁开眼的传奇而去。
“——发生，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魔力不受控制了！”
“——快，快撑起维石岩岩！”
“——太晚了，魔力根本汇聚不起来！”
或许因为长期在那尊庞然大物上施工，让这些年轻巫师失去了对祂的敬畏，所以甫一感受到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息侵袭强度，对很多人都造成了强烈的心理冲击，惊呼声与尖叫此起彼伏，莲花峰上下一片混乱。
“安静！”
一个淡漠的声音笼罩了整座莲花峰。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齐落下的，还有一层薄薄的魔力屏障，与穿在‘元始’与‘太一’身上的凤凰衣相仿，看上去像透明的肥皂泡，让人感觉一戳就破，但此刻，没人敢去触碰它。
不仅仅因为这层‘肥皂泡’隔绝了刚刚那股让所有人都魔力沸腾的感觉。
还因为落下这道守护魔法的，是在场另一位传奇巫师，也是第一大学的副校长，若愚老人。此刻，他悬空漂浮在莲花峰上方，拄着那支银首的手杖，宽大的袍子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表情平静的注视着云海间的那尊巨人。
呼！
呼呼！
沉重而绵长的呼吸声在云海上空盘旋，吹起一道道以不合常理的模式运动着的飓风。几个呼吸之后，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的气息，云海间的庞然大物开始缓缓起身。
一手撑地，缓缓起身。
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
所有人却都感觉世界仿佛变成了一艘小船，正因为船上某位客人起身而重心偏移，很多还在惊魂未定的巫师下意识向后仰了仰身子，似乎下一秒就会跌倒。
翻滚沸腾的魔力也让这个世界原本泾渭分明的两种色彩陡然见发生了异动，连带着另一侧的太一气息似乎也变得有些不稳定了，笼罩在祂周身的凤凰衣闪烁起剧烈的毫光。
“——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要想着能在一位毫无掩饰的传奇面前站直身子。”西蒙教授兀自抱着胳膊，语气却带了几分感慨。
“——这就是传奇。”另一位大巫师小心的吸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李教授却担心的露台下看了一眼，确保那些年轻巫师没有真的受伤。
云海间。
站直身子后的元始并未做出更激烈的动作，只是把祂的双手举到面前，仔细而又认真的打量着祂的双手，一如山洞广场里，祭台中央科尔玛此刻所作出的动作。
……
……
——滋啦啦。
——滋啦啦……
——老杰克转动手中的罗盘，脚跟的马刺咔咔作响，他的左眼微微眯起，右手按向腰间的法书……
——踢踏踏。
——踢踏踏。
——白桦树皮上站着三眼乌鸦，绿毛湖水里爬出黄皮青蛙，嘎嘎声里交错着呱呱，互相咒骂彼此的瞎……
带着古怪韵味的歌声突然回荡在山洞广场的上空，郑清驾驭的边缘一型狐疑的抬起头，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声音来源，却一无所获，反而那滋滋啦啦，宛如老式磁带录音机受损后的音质却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首歌郑清并不陌生，是一首非常古老的猎曲，d&k开业的时候，就曾在店外循环播放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现在？
这种地方？
这首歌？
郑清脑浆熬干了也想不通这首歌为什么会在这里响起，唯一的解释只有控制这个中枢的主人此刻心底正唱着这首歌。
“……学姐，你能听到这个声音吗？”当那个歌声越来越响亮的时候，郑清终于按捺不住，出声询问科尔玛。
站在祭坛中央的科尔玛似乎终于回过神，侧着头，看了郑清一眼。
这一眼，冰冷而陌生。
让郑清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没有任何征兆，伴随着那个眼神，数十条泛着血色的藤蔓从穹顶星空中落下，仿佛一条条活过来的血管与神经，张牙舞爪着，落在郑清的边缘一型身上，将他捆的严严实实，吊在半空中。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元始内外
第一大学。
巨神兵项目组。
空旷的监控大厅里，那张从天花板垂落的巨大光幕上闪烁着‘元始’的轮廓影像。与边缘一型不同，对于传奇级别的存在，即便身为开发者的他们也只能监测到部分表面数据，过于高维的数据不是拿不到，而是即便拿到，绝大部分巫师也没有能力解读，遑论解读那些数据还要承受不可名状的魔力反噬。
这种关系颇似生小孩儿。
生孩子的技巧、孩子从诞生到成长的道理，很多人都懂。但每一个出生后的孩子，都是独立个体，身为创造者的父母很难完整‘解读’他们。
言归正传。
光幕上，元始轮廓影像的两侧，无数观测数据瀑布般倾泻而下，上百名穿着白袍、黑袍以及灰袍的巫师抱着记事板，专心致志的做着记录，监测各自负责的内容。
直到一行刺眼的红色数据停在光幕上。
仿佛瀑布中央的一块岩石。
将大量其他部分的数据阻碍在后面，不得落下。只是瞬间，那团数据就在巨大光幕上形成一个难看的淤塞，立刻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紧接着，窃窃私语声便连成一片。
“——谁？谁标注了数据异常？”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黑袍巫师越众而出，环顾左右，声色俱厉：“监控系统故障？数据解读有误？还是只是单纯手误？”
前者可以把麻烦推给云海世界那边负责作业的部门身上，后者虽是自己部门的责任，却也可大可小——不论哪一种，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是，是我！”
一个个头矮小的女巫慌慌张张的举起手，声音有些干涩：“我刚刚发现云海那边传递来的数据，有一个好像不大对……”
“好像？”中年黑袍眉头拧成一团：“什么数据？”
“科尔玛·德·基尼小姐的血液留存样本，与刚刚元始传回的绑定认证样本不太一样……不，是一点儿也不一样！好像是另外一个人的！”
“另一个人？谁？”中年黑袍挤过人群，大踏步来到矮个子女巫身旁，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监控资料，飞快翻阅起来。
矮小女巫定了定神，视线竭力避开巨大光幕上那块醒目的‘黑疙瘩’，在一旁语速飞快的解释：“——数据库里暂时没有完全匹配的目标。只能确认回传的血脉信息非常繁杂，似乎不像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另外，那个数据里好像还带着一丝妖气……”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极小。
小到连她自己可能都听不清。
因为这个判断太可怕了，可怕到此刻她宁可相信自己眼睛出了毛病。但也正是因为太可怕了，所以她拼着被主管臭骂一顿的风险，也硬着头皮在第一时间标注了最高异常。
不需要更多解释。
当听到监测数据中出现了疑似妖魔血脉的消息后，中年黑袍男巫手剧烈抖动了一下，险些将那块记事板捏碎，但他仍旧强撑着，站稳身子，厉声喝道：“所有人！监控一组重新核查数据库里的血脉注册信息！二组调取北区送来的备用样本，再次比对！三组四组接手一二组的其他监控任务，重点监控元始的共鸣度！追踪小组和范围安全小组提高监测频率！总控立刻联系上报杜泽姆博士！不，跨过他，直接上报若愚副校长！”
不需要重复第二遍。
整个监控大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
……
‘元始’体内。
控制中枢所在的山洞广场。
被吊起来的第一时间。
郑清惊讶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想起来自己曾经说过要把某人‘吊起来打’的话，只感觉十分古怪。
“……我可没想着把你吊起来打。”
男生非常勉强的笑着，只感觉嗓子眼儿有些发紧——如果边缘一型有嗓子眼儿的话——他死死盯着祭台中央的女巫，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虽然我说过把人吊起来打这样的话，但都是开玩笑，从没想过真的这么做……”
现在情况很不对。
这是不需要思索就可以得出的结论。
问题在于，科尔玛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只看她那双冰冷的眼神，郑清脑海浮现的第一个词就是老姚反复给他强调过的‘道化’那个词，按照书上的说法，道化的巫师，会丢失人性，心智被‘无穷尽的真理’所充斥，与科尔玛现在散发的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非常相似。
科尔玛本人是知道道化这种可能性的，再加上她驾驭‘元始’前就一副随时打算牺牲的心态，此刻被心魔所趁，可能性极大。
但如果科尔玛道化了，她把他捆起来做什么？总不该是发现了他身上的‘禁咒种子’，把他当成唐僧肉，打算稍后生吞活剥，补全元始的某些不足之处吧？
想到那些糟糕的可能，郑清忍不住东拉西扯，希望通过女巫的反应来做出进一步判断。
但站在祭坛中央的女巫却恍若无觉，仿佛没有听到祭坛外那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仍旧把双手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上面的每一道纹路。
只有零星的几条血色藤蔓，在边缘一型左右游弋不定，似乎在寻找哪里捆的还不够结实。其中一条徘徊在他的面前，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堵住那个黑窟窿。
“——不对！你不是科尔玛！”男生挣扎着，突然大声嚷嚷了起来。
那条徘徊在眼前的血色藤蔓骤然停了下来。
祭坛中央的女巫依旧闭着嘴，盯着双手，一言不发，甚至一个额外的动作都没有。
祭坛之外。
一个陌生的声音却清晰的回荡在山洞广场上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它的声音有些机械，让人分不清男女，却能从它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好奇：“——若愚先生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或者说，你从我身上感受到了什么？”
正卖力挣扎的男生动作一僵，险些骂出声。
他刚刚纯属口胡！
只是想吸引女巫——不，台子上那家伙指不定是什么东西——总之，他刚刚只是想吸引它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诚实。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言多必失
心底暗骂的同时，郑清也瞬间理清了一连串的要点。
能够在一位老牌传奇面前假冒一位大巫师，首先至少是一位大巫师级别的存在；其次，必须对若愚老人有足够多的了解；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冒充者必须在最近与被冒充者有过直接、或者说密切的接触。
除此之外，时间点也要很重要。
在确认成为‘元始’的适格者之前，科尔玛本身自由度还是很高的，受到学校的关注有一定限制，理论上，这个阶段进行冒充最容易。
但成为适格者之时，她必然会在学校接受细致而全面的检查，倘若冒充者在此之前就调换身份，风险很高，暴露概率极大。
更重要的是，只有确认科尔玛成为‘元始’的适格者，这个身份调换才有意义。
所以，调换行为只能发生在最近一段时间，也就是学校确认科尔玛代替那名放弃适格者身份的大巫师，在两位边缘学院副院长之间做出最终选择之后。
毫无疑问，自从确认成为‘元始’的适格者后，科尔玛肯定会受到学校更多关注与保护，想要悄无声息‘替换’掉她，非常非常困难。
最优选择，莫过于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是科尔玛同意，主动配合的。只不过考虑到郑清与她几次交谈时，她那份希冀与坚决，不像是会主动放弃‘元始’的态度。
主动不成，只能想办法‘说服’了。
然后就回到了前面的限制条件——科尔玛已经受到了学校严密的监护，想要不惊动第三方完成这场‘说服’工作，非常非常困难，必须选择学校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的时候，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而最近一段时间，真正转移学校注意力的只有一件事。
那场预料之外的日蚀。
非常巧合的，日蚀发生的同一时间，蛊雕街三十三号院发生了一场事故，在那场事故中，一位大巫师受了伤，而另一位大巫师却不知所踪。
电光火石之间，郑清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未有过的清晰。
而在那一连串的‘必须’选择之下。
唯一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尤其刚刚祭台中央那位‘冒充者’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从我身上感受到了什么？’
透过边缘一型厚重的甲胄，郑清感到丝丝寒意正在渗入更深的地方。
……
……
察觉到年轻巫师异常的沉默与剧烈的情绪波动。
冒充者后知后觉。
那个略显机械的声音在山洞广场间重新响起，带着一丝恍然：“——哦，这么说你没有看出来，只是误打误撞猜到了？”
话音未落。
属于边缘一型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在山洞内回荡开来：“……蒙特利亚教授？”
安静是尴尬的笙箫。
沉默是此刻的山洞广场。
祭台中央的女巫终于把目光从手掌见挪开，微微侧过头，看向郑清，沉默片刻，山洞上空再次传来那个机械冷漠的声音：“——啊，是我的失误。”
显然，他也意识到被郑清突然叫破身份，是因为自己之前多说的那句话。
古人云‘言多必失’，诚不我欺。
……
……
相较于冒充者的平静。
郑清反而又被搞的有些茫然了——就像几分钟前，他没想过对方会那么诚实一样，现在，他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然。
吊在半空中。
他甚至忘记了挣扎。
只是扭着脖子，竭力看向祭台中央那道窈窕的身影，意识仿佛要爆炸般，一瞬间冒出了无数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袭击科尔玛？为什么他要去当乌鸦？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为什么这么坦然？为什么要让乌鸦袭击自己？那颗消失在他身体里的灵种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把实验室钥匙留给自己？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若愚老人为什么没有发现他？若愚老人跟他是一伙儿的吗？学校里跟他勾结的乌鸦还有谁？学校知道他是那只大乌鸦吗？他是边缘学院的副院长，明明有更稳妥安全的方式，为什么要冒险？
一个接着一个，无数个‘为什么’瞬间涌了出来，齐刷刷堵在郑清的嗓子眼儿，让他有种强烈的既视感——似乎托马斯把他绑在试验台上的时候，他就感受过这种心理冲击。
只不过与上次相比，这一次，他的承受力已经明显提高了许多。
“您……”
吐出第一个字后，郑清顿感不妥，停了停，修改了称呼，问出自己最好奇的那个问题：“——你是怎么躲过若愚先生的？变形术？某种特殊的混淆咒？还是某个强大的法器？”
他猜测着各种可能性，非常担心自己听到诸如‘若愚先生是知道我身份的’‘哦，我们的副校长也是一只大乌鸦’这样的回答。
所幸情况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是蒙特利亚实验室的一个小成果。”
或许因为顶着别人的‘皮’，所以冒充者非常自然的使用了那座实验室的‘俗名’，回荡在山洞广场间的声音虽然仍旧机械冷漠，却全然没有了平素的刻板与严谨：
“——你知道，我们那座实验室有一部分内容是做血脉研究的，其中很重要的课题是‘排异’，也就是不同血脉相互融合时，如何才能让它们真正‘融为一体’？‘表层皮肉替换’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突破口。
这个项目的灵感其实还是源自我们尊敬的若愚副校长，你知道吧，祂在学校里有个绰号，叫‘装在套子里人’，意思是他这个人太古板了……总之，那个小项目成功了，却没能通过学校审议，因为不够‘文明’，它需要剥掉被冒充者身上的皮肉，学校学术成果评审委员会的老古董们认为它近乎黑魔法，所以直接禁掉了。
但这个魔法禁的了别人，禁不住它的发明者啊。
前段时间，我把自己的皮肉剥下来，做成套子，让甘宁钻进去代替我去上课，效果不错，包括传奇在内，学校没有人发现它不是我……我猜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这里是学校，大家都非常讲礼貌，眼睛看不破的，没人会失礼的用神念胡乱在别人身上戳来戳去。”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年轻的代价
把皮肉剥下来？
只是听着这个可怕的字眼儿，郑清感到一阵窒息。
“——所以，你把科尔玛学姐的皮剥了？”
边缘一型原本就粗糙尖锐的声音，此刻变得愈发尖利，在四周坛墙与上方穹顶的折射下，显得有些失真：“你杀了她？！”
“剥皮？”
回荡在石洞广场上空的声音有些惊讶的重复着这个词，然后非常严谨的纠正道：“不不，不是剥皮……准确说，是把皮肉一起剥下来，只是保留了她的骨与脏腑……”
被吊在半空的郑清剧烈挣扎起来。
死亡，他不怕。
被捉去做实验，他也不是特别害怕——倘若只是像托马斯那样，非常友好的借走一点血肉，他也勉强可以接受的。
但被剥去血肉？
只是想一下那副画面，就让他心惊胆颤。
“……唔，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祭坛中央的‘女巫’再次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依旧是让那个回荡在上空的机械声音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年轻巫师：“首先，现在你驾驭着边缘一型，并没有血肉可供我去剥。”
它声音里倒带着几分遗憾哩！
郑清惊慌失措的想着。
同时停止了挣扎。
倒不是他真的那么听蒙特利亚教授的话，而是单纯因为听到‘边缘一型’几个字，郑清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并非本体在这里——刚刚被一连串消息打击的头昏脑涨，让他差点忘了自己今天的身份——此时回过神来，顿时大喜过望，立刻开始执行紧急脱离程序，只不过念头在边缘一型体内胡乱撞一通后，他才愕然发现，外面那些如同活化神经般的血色藤蔓，不仅牢牢捆住了边缘一型的身体，而且在其身体表面形成了一层极薄的淡红色光膜，将他的神念也一并锁死在这具躯壳里。
没有丝毫犹豫，郑清立刻开始在意识中观想自己的符枪。
这是‘很久以前’他的符枪随撒托古亚在小世界里一齐毁坏后，先生修复时，为了提高他对符枪与禁咒之力的掌控能力，教给他的一个小技巧。这个技巧随着他在幻梦境与黑狱的冒险，以及符枪三番两次的失控后，已然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此刻，随着郑清心念转动，那口淡蓝色的箱子再次缓缓浮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蒙特利亚教授似乎没有注意到男生暗地里的挣扎。
回荡在石窟上空的机械声音仍旧不紧不慢的说着那些毫无诚意的安抚的话：“……其次，对大巫师这个阶位的巫师来说，只是剥去一层血肉，并不会致命。尤其我剥离的还只是她残留在外界的‘遗蜕’，并不是她真身的血肉。”
注册巫师进阶大巫师后，会凝炼真身——不论是从一颗眼珠子开始凝炼，还是从一块骨头、一丝血肉、亦或者一条尾巴，等等——都是基于巫师对某个魔法概念深刻理解，具现成型，然后从无到有开始凝炼的。
成为大巫师后，真身才是凝聚了巫师最根本与精华的所在。
反而原本的身躯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当然，在进阶之初，真身尚未成型前，原身还是祂们在这个世界非常必要的存在方式。只不过因为大巫师们的真身都格外庞大，显露在外分外不便，因此大部分时间，祂们行走世间所使用的都是进阶前蜕掉的原身，而真身则被祂们隐藏在各自的小世界里。
这也就意味着原身就是大巫师与现实之间的锚点。
失去了这个锚点，需要尽快炼制合用的义身，以维持祂们在现世的存在，倘若长时间脱离现世，只是一味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追逐真理，时间一长，巫师就会很容易迷失方向。绝大部分迷失方向的巫师，最终会忘记自己渺小时的模样，沿着真身越来越庞大的方向，慢慢走上星空之路，这是走正统之路的巫师们无法接受的结果。
“……最后，科尔玛小姐并没有死。我也只是一位大巫师，想要短时间内击杀一位同阶位的存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回荡在祭台上空的机械声音显得非常谦虚。
郑清却感觉有点滑稽。
困难？
是短时间里杀死一个人困难，还是短时间内制伏一个同阶位大巫师、然后把她皮肉剥掉，自己钻进去冒充更困难？
“科尔玛学姐在哪里？”年轻巫师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惶恐，哑着嗓子，再次开口，先确认着女巫的下落。
“我猜她应该正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努力与外面取得联系。”那个机械的声音显得非常有耐心：“——以她在北区的地位与声望，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
郑清心底闪过这个时间，也就是说，蒙特利亚教授的目标就是‘元始’，并没有长期假冒科尔玛身份的打算。
他甚至不屑于掩饰这点。
“……那你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里制伏科尔玛学姐的？”
郑清追问道，自从猜到‘狸猫换太子’戏码发生的时间后，他就始终无法理解，只是依靠‘日蚀’短暂转移学校注意力的机会，蒙特利亚教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她也是一位大巫师！而且进阶时间比你还早！”
“这是毋庸置疑的。”
回荡在祭坛上方的声音似乎多了一丝感慨，但旋即，话锋一转：“她确实比我进阶早了一年。但对大巫师而言，一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当两个人的‘大巫师资历’旗鼓相当的时候，‘注册巫师的资历’就显得非常重要了。遗憾的是，科尔玛小姐成为注册巫师的时间也很短……她太年轻了，既缺乏很多必要的魔法知识的积累，也缺乏对这个世界恶意的理解……当然，更重要的，她也缺乏抵抗传奇力量的能力。”
传奇力量？
还有其他传奇参与到这件事中了？
是谁？学校的传奇，还是学校外面的传奇？是联盟其他巫师，还是黑巫师，亦或者……那些堕落巫师？
郑清心底猛然升起一股紧迫感，竭力加快自己观想的速度。
淡蓝色的箱子缓缓掀起一丝缝隙，露出一截银白色的虚幻枪管。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各怀心思
对于那位插手这件事的传奇巫师，蒙特利亚教授似乎并没有更进一步解释的打算，话锋一转，转而夸赞起他曾经的同事了：
“——科尔玛，科尔玛小姐，必须承认，她真的很厉害。进阶大巫师才一年多，真身凝炼程度就堪比那些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资深大巫师。倘若不是留了后手，恐怕率先被打坏真身的反而会是我。”
科尔玛真身凝炼度高，郑清并不感到奇怪。
去年圣诞前他与苏施君带着波塞咚前去拜访先生时，这位北区大巫师就横插了一脚，也跟着去凑了热闹，应该从先生那里拿了些好处的。只不过一直以来，她对此讳莫如深，郑清倒也不好追着问，显得不够体面。
但对蒙特利亚教授进阶大巫师后表现竟逊色于科尔玛，郑清却不得不感到奇怪了。
倘若祂真的是那只最大的乌鸦，没道理寒假时那个被推出挡枪的黑巫师沃特雷一进阶就拥有顶尖大巫师战力，反而乌鸦们的最高首领却这么弱小。
年轻巫师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开口询问：“沃特雷为什么那么强？当初他可以一打三，与西蒙教授、玛格丽特女士、还有钱九周主任同时对峙都不落下风。”
西蒙教授是星空学院的副院长，真身是一条火龙。
玛格丽特修女是亚特拉斯的副院长，真身是一位天使。
钱九周则是校工委的一位副主任，真身是一条蜈蚣。
这三位都是大巫师级别的存在，在寒假那场围剿黑巫师的战役中，给郑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回荡在祭坛上方的声音稍稍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很认真的回答道：“一方面因为组织给他提供了充足的珍惜材料用于凝炼真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祂属于实验体，而实验体一项很重要的测试内容就是‘极限负荷’……唔，类似我们驾驭巨神兵时的共鸣度，祂测试的就是百分之一百，或者百分之两百共鸣度时的效果……安全范围内测试并不能完全了解机体性能，总要超负荷运转一下，才知道它的极限，或者我们的极限在哪里。”
真是一点儿也不委婉呵。
把卸磨杀驴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话说回来，能够为了一些数据就轻易放弃一位有机会进阶大巫师级别，放弃一位顶尖大巫师战力，郑清感觉这些乌鸦的可怕程度还在自己的预测之上。
“所以说，为了做实验，或者为了你们那个伟大而崇高的目标，你们能抛弃任何人吗？”年轻巫师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脑海中不由浮现甘宁、托马斯等诸多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心情格外复杂。
祭坛中央的女巫默默注视着他。
“抛弃的另一个同义词是牺牲，如果我用‘牺牲’来描述组织的某些选择，会不会让你感觉更舒服一点？”
那个回荡在石窟里的机械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抛开立场，我们的实验室与学校的巨神兵项目，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都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而牺牲部分人的利益……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学校的做法更糟糕。知道联盟为什么最后会审议通过巨神兵项目吗？因为‘边缘一型’可以消耗边缘巫师的数量。用他们的生命为燃料，释放超出他们能力的魔法，一方面给边缘者们虚幻的希望，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未来；另一方面又通过消耗边缘群体里的激进分子，降低联盟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还可以借助成批量的边缘一型，增强学校的力量，提高联盟内中高阶巫师的数量……一鱼多吃，一举多得啊！除了那些注定会耗尽生命的‘被牺牲者’，整个项目的参与方都是赢家！”
他极尽挖苦与嘲讽。
但或许因为那机械呆板的声音，或许因为平日里严肃认真惯了，让他这番痛斥都显得格外平淡，非常缺乏说服力。
石洞广场中，两人齐齐安静了下来。
双方都满腹心事，似乎都在回味刚刚那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但实际上，没人关心刚刚石窟里响的吱吱哇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蒙特利亚教授之所以东拉西扯这么多，是为了争取让他彻底掌控‘元始’的时间，担心郑清提前脱离‘边缘一型’会引来学校干涉——包括祭台上的女巫一直没有做出任何额外动作，也是为了避免外界注意到石窟内的异常。
理论上，当‘她’站在祭台上，穿上战衣后，她在祭坛上所做的一切——不论是抠鼻孔还是掏耳朵，亦或者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等等——都会如实反馈到外界，表现为‘元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只不过她有些低估了自己的手段，高估了郑清的‘意外性’，不知道那些血色藤蔓已经限制了男生主动脱离的可能。
与蒙特利亚教授不同。
郑清此刻却在借着难得的沉默机会，全神贯注的观想自己的符枪，早一点观想出他的柯尔特蟒蛇，早一点打破外面那层恼人的红色光膜，才能早一点回归共鸣室，把石窟里发生的这一切告诉若愚老人。
沉默持续了片刻。
两人又担心对方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不约而同再次开口。
“我之前……”
“你之前……”
被吊在半空的边缘一型咔哒了一下嘴巴，颇为无辜的看着下面的‘女巫’，蒙特利亚教授依旧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让祭坛上空那个机械的声音重新响起：
“你想问什么？”
这幅语气，倒像是一位在课堂上和颜悦色提问的教授。
郑清心底闪过这丝古怪的感觉，干咳一声：“——唔，我是想问，你刚刚提到巨神兵项目经过联盟审议……据我所知，联盟审议的时间一般都是按年计算，巨神兵项目也不过才半年时间吧，审议速度这么快吗？”
“谁告诉你巨神兵项目启动不过半年？如果没有记错，这个项目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只不过最初提交上报的项目名称并不是‘巨神兵’，而是‘人造神计划’。”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错觉
人造神？
郑清依稀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现在他腾不出更多脑力去搜索记忆，但蒙特利亚教授接下来的一番话，就帮年轻巫师解答了心底的疑惑：
“——‘人造神’其实是学校内部一个古早计划，最初肇发于炼金系的一个兴趣小组，唔，炼金系是第一大学没合并之前，阿尔法学院里最大的一个魔法派系。总之，当初那些巫师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巫师可以炼制小精灵，可以炼成巫师的胳膊、腿、五脏六腑，可以让肖像开口，让死人复活，那么为什么不直接炼出一尊神灵？
之所以他们不用‘传奇’这样的字眼儿，是因为对巫师而言，‘传奇’是一个值得敬畏的概念，相反，神灵却可以被亵渎。
只不过囿于魔法技艺发展，以及随后维度派、新世界、禁咒等等更多充满想象力的词与可行性项目的出现，学校大部分资源都向那些新方向倾斜，人造神计划便一直被束之高阁。
直到杜泽姆博士出现。
他真的是一位非常天才的炼金术师。
当初人造神计划里，一直有两个核心难题无法解决，一个是核心能源，想要让一位传奇级别的存在恢复活力，需要非常非常庞大、且高质量的魔力；另一个难题是如何在启动后避免传奇尸骸复苏，要知道，传奇们都是一群已经跳出命运长河的存在，祂们死亡时，真身与真灵已经一齐消散了，反过来，真身的复苏，很大概率会重新凝聚祂的真灵……到时候，就不是‘人造神计划’，而是‘大复活术计划’了。
杜泽姆博士用他残忍的天才解决了第一个难题，使用最纯净的生命之力，炼制贤者之石，然后借助贤者之石的力量作为启动源……当‘元始’或者‘太一’苏醒后，祂们自然会从宇宙中汲取能量，维持自身存在。这就是传奇。
至于第二个难题，非常凑巧，解决方案出现在了去年的黑狱战场上。
黑暗议会的那道禁咒是基于‘阴阳’概念收敛的，以这道禁咒为统御，借助妖魔血肉的侵蚀之力，形成‘妖魔血肉为阴，传奇血肉为阳；传奇死气为阴，贤者之石为阳’的双重四分架构，令苏醒后的传奇处于将死未死，似生非生的奇妙状态……”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年轻巫师突然出声，打断了祭坛上空那个喋喋不休的机械声音，虽然它讲的内容很有趣，但郑清却听的感觉快要睡着了——但这并不是他开口的原因。
意识海上空，郑清观想的符枪已经凝聚出大半，只要老老实实听蒙特利亚教授的啰嗦，似乎不难坚持到最后。
只不过他终究没能忍住，问出了一直困扰在他心头的那个问题。
“——什么？”回荡在祭坛上空的声音似乎没有想到郑清会打断自己，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反问道。
“我是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被吊在半空中的边缘一型费力的扭了扭身子，语气非常认真：“——不管是元始还是什么人造神，我都不感兴趣的……你之前完全可以等我离开后，再慢慢侵蚀它。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不动声色的把我放走，你完全可以有更充裕的应对时间！”
“时间？呵呵。”
蒙特利亚教授冷笑两声，语气莫名：“——就是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我才会铤而走险。你想知道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我没有时间了。前几天你那只黑宝石猫分身来樱花酒馆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血脉研究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容易失控的魔法研究……唔，说到樱花酒馆，我倒是要感谢你一次。”
“什么？”这一次，换郑清摸不着头脑了。
“上次你的黑宝石猫去拜访‘科尔玛’，当时我已经钻进她的‘套子’里了，但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调整合适。”
不知是不是出于‘致谢’的缘故，蒙特利亚教授解释的格外仔细：
“——所以，当那些学校占卜团的巫师闯进樱花酒馆，嚷嚷着‘你与蒙特利亚距离最近’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结果，你却误打误撞，用那枚钥匙帮我躲开了那场最大的危机……原本我把实验室的钥匙交给你，只是突然心血来潮，不想自己的研究成功浪费。却没想到冥冥中还有这么一份机缘。”
祭坛上空传来一声颇为感慨的叹息。
机械而悠长。
显得格外古怪。
边缘一型体内，已经凝炼了一半的符枪差点随着郑清糟糕的心情一起崩坏。又来了。上次在黑狱，他就误打误撞，帮了妖魔们一个大忙；再早些时候，他还不小心大崩了临钟湖湖心岛上那座小白塔，这一次，他又在学校眼皮子底下给大乌鸦打了掩护！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气运反噬——因为得了先生的青睐、禁咒的加持，所以耗尽了好运，变得格外倒霉。
又或者，他是什么见鬼的‘先天帮倒忙圣体’？
就在年轻巫师在心底疯狂吐槽自己的时候，回荡在祭坛上空的机械声音已经言归正传，重新聊起它为什么‘没有时间’了。
“——总而言之，虽然有些羞愧，而且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我进阶大巫师的方式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或者说，我们的实验还要某个缺憾无法弥补。”
“你们明明可以继续等下去的。”
吊在半空中的年轻巫师带着几分自暴自弃，故意给教授找别扭：“……既然已经在学校潜伏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继续多等两个月，再多做两次实验呢？”
祭坛中央。
女巫再次抬头，看向边缘一型。
目光仿佛透过厚重的鳞甲与浩瀚的意识海，直接落在了郑清面前，唬的他下意识屏息凝神，在意识海上空召来厚厚的雾气，努力遮掩那口淡蓝色箱子的存在。
“因为你给了我们错觉。”
教授的下一句话，让郑清顿时愣在了原处。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中期治疗方案
“我？”
“错觉？”
咀嚼着这两个词，郑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现在被吊在半空中的他也的确摸不着头脑。
回荡在祭坛上方的声音并未因男生的愕然而稍作停顿，继续用它机械而呆板的语气解释道：“——你很特殊，这点，在你大一进入我的实验室后我就意识到了。但当时我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基于交好月下议会的缘故，因为你来我实验室时拿的是苏议员的介绍信。当然，我没有意识到你与苏议员的关系那么复杂……”
“后来呢？”郑清不得不出声打断教授稍稍跑偏的解释。
“后来你去了黑狱。”
蒙特利亚教授平静的重复着自己的心路，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当你从黑狱走出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你比我想象的更重要。所以我们需要你。恰好，因为一些额外的帮助，我们的实验取得了很大进展。我们开发出一种抑制剂，可以遏制因为妖魔血脉侵袭带来的肉身崩溃症状。甘宁知道了我的想法，也知道我还在犹豫。所以他帮我下定了决心，在那场晚宴上给你种上了灵种。
他的想法很简单。你成为我们的实验体后，为了获得抑制剂保命，必须与我们达成某种程度的合作……或许开始可能会有一些不愉快，但这件事最终会向着‘合则两利’的方向发展。因为那颗灵种会极大提升你肉身强度与魔力亲合度，甚至帮助你平稳度过进阶风险期。”
“但我不需要抑制剂。”
郑清慢慢跟上了教授的思路，带着几分恍然，推测道：“……然后你们认为我之所以没有出现失控或肉身崩溃的情况，是因为你们的实验方案的对的？”
祭坛上空的机械声音沉默了下去。
祭坛中央。
一直以来都没有丝毫动作女巫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开口。
“真的…是个悲伤的答案。”
郑清带着几分怜悯以及幸灾乐祸，继续分析：“所以，你们认为自己的实验成功了，然后就开始在内部大规模推行改造计划？甘宁？托马斯？还有谁接受改造了？”
这一次，教授否定了男生的猜测。
“不，都没有。”
回荡在石窟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以往我们都是在亚智慧种族身上做实验，这次自然也是一样。只不过按照新方案进行改造后的食人魔，虽然情况比以往有了很大改善，但始终无法避免肉身崩坏的结果。大家内部讨论的结果，认为最大可能是实验体们材料太低劣了，无法满足稳定状态的最低要求。也就是说，新方案的实验体，至少需要你这个水平以上的巫师，才有成功可能。”
“哇哦……我这样的‘材料’可不好找。”
男生语气带着几分同情——这完全不是嘲讽，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个情况——这已经不是‘不好找’的程度，而是完全没有第二个特例的情况了。
乌鸦们自然不清楚男生的真实情况。
但秉着‘料敌从宽’的策略，他们还是对符合改造要求的实验体提出了一系列条件：比如年轻、比如天赋足够高（连续两年公费生）、比如男性，等等。
只不过筛选之后，符合要求的乌鸦寥寥无几，且无一不是组织里最出色的后辈。
“——虽然大家都认为实验成功概率很高，但用组织的未来去做实验，还是太冒险了。”
蒙特利亚教授淡淡的重复着曾经的故事：“所以，最终我选择了自己。这不是疯狂的赌博，而是经过谨慎考虑的结果。作为一名有着丰富经验与知识储备的资深注册巫师，作为整个实验项目的最高负责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实验细节与禁忌，而且相较于那些后辈，我对魔力的掌控能力也更强，即便出事也有补救余地……唯一的不足是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一点可以通过使用某些魔药，短期内维持一个年轻健康的体魄。”
吊在半空中的男生张了张嘴。
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自觉的，他突然想到了蒙特利亚教授的另一个身份——边缘学院副院长——即便出于严谨的考虑，牺牲也仍旧是牺牲，这大概就是他符合边缘底层特质的缘故吧。
接下来的发展就在郑清预料之中了。
“——改造的结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不是特别糟糕。”
回荡在祭坛上空的声音维持在一如既往的机械感，此时听来，却让人感觉舒服了许多：“在妖魔血肉的帮助下，我成功破开桎梏，进阶大巫师。起初，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进阶后的我状态非常好，从魔力质量到精神蜕变，没有出现任何被侵染的迹象。但这种完美状态仅仅持续了几个星期……我的肉身突然开始加速衰老。听上去是不是有点儿像‘边缘一型’的副作用？没错，边缘一型里面就应用了很多我们实验室的技术。实验室那些年轻人想通过这种方式，汇集整个学校的力量，共同解决这个难题——当然，这是长期方案。
至于短期方案，我先尝试了各种魔药与魔法仪式，包括黑魔法范畴内。效果都不尽如人意。肉身的崩溃仍在持续。直到最后，我们通过交易，获得了人造贤者之石中关于汲取生命力的魔法……通过这种方式，可以维持肉身某种程度的稳定。
然后就是这个学期，你们总能听到沉默森林里出现一些可怕的事故。”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男生喃喃着，心底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是他们给我的‘中期方案’。”
蒙特利亚教授机械的声音中似乎多了几分温柔，也可能只是郑清的错觉：“——因为你是整个改造项目里唯一‘完全成功’的实验体。所以实验室推断，你身上可能有某些特殊的物质，能够抵消妖魔血脉的侵蚀。于是我们尝试各种途径，想要获取你的血与肉。这很困难，而且非常危险……很容易惊动学校。”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若愚名字的由来
血与肉。
这三个字，立刻让郑清想到了那间装了七个‘魔鬼’的昏暗会议室，想到了七宗罪曾经收到过的委托，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果然，就像他最初猜测的那样，那些委托跟乌鸦脱不了干系！
“……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托马斯终究想办法帮我搞到了一些你的血肉。”
蒙特利亚教授接下来的这句话又让年轻巫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毫无疑问，教授所说的应该就是那次托马斯‘绑架’自己的事情——只不过教授似乎并不在意男生的些许失礼，依旧保持着他那不温不火的态度，慢条斯理的讲述着：
“实验结果令人欣喜。事实证明，你的血肉里确实蕴含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物质。不，不能用‘物质’来形容。某种意义上，我更愿意称之为‘规则’……你的血与肉中带着一种堪称奇迹的规则，它能够让侵蚀的气息不再越界，让崩溃的血肉停止崩溃。就像集会现场人群出现混乱踩踏的时候，一股强有力的外力突然介入，让人群恢复了几分秩序……”
——没错！就是秩序！
年轻巫师在心底咆哮着，脸上却不显分毫，那张属于边缘一型的狰狞面孔硬生生挤出几分虚伪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如果您需要帮助，我可以每个月出一点血肉，支持您的前沿魔法研究，怎么样？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可以签署约束度最高的契约！”
为了表达善意，他不仅重新用了‘您’字，而且还非常生硬的把乌鸦们的非法血脉改造实验称之为‘前沿魔法’。
很可惜，蒙特利亚教授没有接受他的这番好意。
“你帮不了我。”
回荡在祭坛上空的声音有些飘忽，仿佛说话的人在摇头：“事实上，托马斯带回来的那些血肉，我调制了不止一份抑制剂。但只有第一支的效果最好，将我的肉身崩坏延迟了整整一个星期，但紧随其后，第二支抑制剂效果就差了一些，只能维持六天；然后第三支、第四支，抑制剂失效的速度越来越快——可以确定的是，抑制剂里的‘规则’物质并没有随时间变化而衰减——从魔药学的角度分析，小剂量高频次使用，反而提高了我体内那些崩溃组织对抑制剂的抗性。
根据托马斯拿到的样本数量，按照实验室的推测，想要完全缓解我身体的崩溃状态，大概需要把你整个人都吃掉，或许才能满足我那快要死去的肉身的渴望。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非常遗憾，你帮不了我。”
对于教授拒绝，郑清并不奇怪。
他原本对这个提议就不抱什么希望。
只不过听到乌鸦们的实验室竟真的认真计算过需要多少血肉才能遏制教授身体崩坏的趋势后，年轻巫师还是忍不住在心底低声咒骂了一句。
果然，应该用最坏的恶意来揣度那些疯子！
“——学校呢？学校不知道吗？”
他冒冒失失的，再次失礼的打断了教授的话。虽然他问的有些含糊，却并不妨碍蒙特利亚教授轻易便领会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学校？”
当祭坛上方那个略显机械的口吻用反问的语气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郑清仿佛看到了蒙特利亚教授站在他的面前，瞪着那双青灰色眸子，嘴角微微扭曲着，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学校早就对我提高警惕了。”他给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回答：“还记得上周末凌晨的时候，学校突然向你发出的集合命令吗？”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提示。
郑清却立刻想起了那个古怪的夜晚——原本403宿舍的年轻巫师们还在感慨，终于过了一个平稳的周末，结果凌晨时分，403宿舍的门就被助教团团长敲响，张羽护送着郑清直奔巨神兵的实验室。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张羽特别要求他戴了面具。
进入共鸣室，驾起边缘一型后，一行人又在那座大厅停留了许久，才收到若愚教授一个模糊的任务目标——前往沉默森林巡逻。
当时那种漫无目的的搜寻，让郑清一度以为学校是随便找了个由头进行夜间紧急拉练，来对边缘一型进行测试。
“——那天晚上，我的情况再次恶化，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影响，我悄悄离开学校，前往一处私人实验室闭关。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小心‘甩掉’了几个学校用来监控我的小组。所以让学校里某些人紧张了起来。不仅把你立刻塞进巨神兵实验室，而且还派出多支猎队摧毁了他们早就知道的几处实验室……我想，这大概算是某种程度的警告吧。”
郑清默然无语。
学校既然派人监控蒙特利亚教授，想来是知道他的身份。知道却又不处理，就让人感觉非常恼火了。
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当晚科尔玛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就现在的第一大学而言，没有任何地方比巨神兵项目组驻地安全了——学校既然知道有人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而不处理，又紧张兮兮的保护自己，表现出一副完全精神分裂的行为模式。
那天晚上，沉默森林里的大索持续了七八个小时，郑清等人一无所获，却又在临上课前，突然收到了任务结束的指令。
去的莫名其妙。
回来的也是莫名其妙。
此刻想来，他的心底顿时多了几分笃定。
“所以你是第二天早上又回到学校了？”男生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蒙特利亚教授轻声笑了一下。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只是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有时候会显得有点蠢。”
他说这话时，显得格外真诚，反而让郑清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人：“——提到‘蠢’，我想起曾经听别人说过的一句话：信仰的对立面不是怀疑，而是恐惧，相似的，天赋的对立面不是愚蠢，而是平凡。世人可以容忍别人的愚蠢，却很难接受自己的平凡——若愚（看上去很蠢）这个名字，就是基于此诞生的。我觉得其实你也挺适合这个名字。”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急转直下
云海世界。
莲花峰上。
从云海中站起身后，元始便安静的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静，引得山上山下议论纷纷，有人觉得这是适格者在适应属于传奇的力量，毕竟她原本只是个刚刚进阶的普通大巫师，能够驱动这架巨神兵动弹起来，已经非常出人意料了；也有人觉得可能是巨神兵内部出了某些故障，要知道，这么大的炼金作品，嵌合在一起的部件数以百万计，不出故障才是奇怪的事情；还有人觉得会不会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谁规定传奇测试要跟那些普通巨神兵一样，蹦蹦跳跳，去沉默森林里狩猎呢？
“——说不定真正的测试是在命运之河里进行的。”
山下，一个穿着白袍子的巫师满脸羡慕的看着云海间若隐若现的巨人，语气中带着几分向往：“我听长辈们说过，传奇巫师本质上与我们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维度上的存在了，现实显露的只是祂们庞大身躯的一小部分……或者说，一个‘截面’。”
“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我们这些普通巫师都能看懂传奇的想法与做法，那传奇就不再是传说与奇迹了。”他的同伴立刻点着头，附和道。
旁边另一个黑袍子则叹了一口气，半开玩笑道：“——真可惜，原本我还想看看传奇走路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会把空间踩出裂缝。”
与山下这些都属于注册层次的巫师相比。
莲花峰上。
已经扩展成一个小广场的露台里，属于学校的高阶巫师们态度就没那么乐观了。
“——是不是科尔玛出状况了？”
魔药课的李教授挤到易教授身旁，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忧心忡忡：“前几天她找我配药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她的状况不是特别好……不是说日蚀那天，樱花酒馆受到袭击了么？为什么还要让她参加这场测试？”
“因为除了她，整个学校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星空学院的西蒙教授略显生硬的了两位教授之间的对话：“——原本预订的三位适格者，一个借故退出，一个玩失踪，只剩下她一个了。不是每个大巫师都能拥有‘牺牲’这种宝贵品质的。而没有这种品质，很难与这尊特意为边缘打造出的‘元始’产生共鸣……共鸣度不足强行启动，恐怕就算顶尖大巫师，也会瞬间被元始庞大的需求抽成肉干。”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显然预见过那种可怕后果。
相较于两位同僚，负责占卜团工作的易教授就显得有些焦虑了——自从日蚀与蒙特利亚教授叛逃两件事后，他现在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
“……不属于预先安排的行为模式，不是系统故障，也没有人受伤。”
易教授的手缩在袖子里，一边死死盯着远处的庞然大物，一边飞快掐算着，皱着眉，喃喃自语：“不该啊，不应该这么安静的……就算科尔玛受到机体反噬，也该有系统警报传出来……祂为什么一直盯着手掌？是想要传达什么讯息吗？”
就在这时。
云海中的巨大身影突然把目光从手掌间挪开，缓缓转头，看向侧后方——第一大学的另外一尊传奇巨神兵就坐落在那个方向。
“动了！”
“祂动了！”
“元始动了！”
庞大的身影搅动风云，立刻让山下的巫师们注意到了剧烈的天象变化，纷纷惊呼出口，很快，沸腾的声音便从山下一路蔓延向上，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若愚老人稍早前要求安静的话，蔓延的声浪与卷动的云海相互呼应，整座山峰的气氛似乎都热切起来，连四周流淌的魔力也显得活泼了许多。
露台之上。
第一大学副校长凭风而立，站在虚空之中，平视着缓缓转头的‘元始’，眉头微微皱起。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元始看的方向是侧后，但祂总觉得这尊巨人倒有八九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难道是因为传奇气息的牵引？
祂有些不确定。
……
……
布吉岛。
第一大学，巨神兵项目组。
监控大厅里，从天花板垂落的巨大光幕上此刻已经布满了错误代码，一行又一行醒目的红色数据堆叠在一起，将那如瀑布般落下的观测数据堵在入口处，仿佛一潭清水变成一片浑浊，刺眼的红芒映的整座大厅都有些昏暗了。
“——报，报告主任！第一大学守护法阵监测到外界出现不明身份传奇的气息，所以又展开了守护法阵……为避免跨界面风险，连通云海世界的通道被守护法阵强制关闭了，我们暂时无法与若愚副校长取得联系！”
一个穿着黑袍子的矮个子女巫跌跌撞撞跑到那名为首的中年男巫身前，语速飞快的汇报着，末了，又补充道：“——教授联席会议也传来消息，询问实验室是否能派出成规模的边缘一型，列入学校守备的预备役。”
中年男巫表情严肃。
学校竟然询问巨神兵实战的可能性，可见情况确实紧张到了极点。他不清楚形势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糟糕，明明几分钟前，一切都还是那么平稳有序。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犹豫的时间了。
驻守第一大学的三位传奇，一位去追逐偷太阳的贼了，一位在云海世界看守两尊传奇巨神兵，还有一位正巡弋在天空，代替太阳照亮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现在差不多是学校力量最空虚的时候，倘若那名身份未知的传奇来自枯黄之地或者其他什么敌对势力，那么情况很容易变得不可收拾。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转头，环顾左右，看着四周那些惴惴不安的面孔，厉声喝道：
“——传令！立刻召集校内全部符合要求的适格者，不允许拒绝！全体都有，启动应急预案，为所有能动的边缘一型加装武装模块！另外，向校工委与教授联席会议申请守护法阵的特殊权限，请求跨界面通讯……无论如何，务必联系到若愚先生！”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太阳的下落
第一大学。
办公楼，教授联席会议办公室。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黯淡，几十位身着黑袍的教授聚集在一起，表情严肃，没有人说话，只有一只接着一只飞进屋子里的青色火鸟清晰而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
“——有关部门表示已经注意到来自校外的威胁，正在评估事态发展状况……有关部门不会随意干涉校方工作，同时，也不会接受校方的安排与调动……”
“——开通学校守护法阵的特殊权限需要至少一刻钟，暂时无法与若愚先生取得联系……巨神兵项目组同意派遣至少一支标准猎队人数的边缘一型加入学校守护任务……”
“——姚教授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祂最后传来消息的方向位于‘北落师门’，疑似尼古拉丝近期活动区域……占卜团与星象监在相关星域均观测到强烈的魔力反应，疑似传奇阶位巫师交手的余波……”
“——爱玛教授正在执行‘规则任务’，短时间内无法抽身……会尽快降下化身参与学校守护工作……”
听到最后这段新传回的情报，有一位圆脸女教授终于忍不住，声音很小的叹了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初就不该提议爱玛教授执行‘规则任务’的……单纯变成太阳，上去转两圈，效果也差不多。”
“但那样的消耗对祂来说，就太大了些。”
另一位长相老成的男巫摇了摇头，低声分析：“毕竟祂还不是真正的传奇……借用规则任务的便利，能省不少力气。”
所谓‘规则任务’就是类似太阳东升西落、潮起潮落这类现象，运行时有其自然规律，倘若巫师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想要驱动这类现象发生，可以借用这些现象原本就具有的规律，顺势而为。
既然沉默的气氛被打破。
立刻有其他人顺着破开的窗户钻了进来。
“联盟那边呢？”另一侧，一位年长女巫摩挲着戒指上的蛋白石，表情严肃的环顾左右：“有人向联盟通报我们这边的事情吗？”
与她年纪相仿的一位男巫注意到几位同僚面色不渝，连忙打起了圆场：“……石慧女士我们已经尝试联络过了，她的助理说，她现在正在实验室，如果顺利，回到学校大概需要十分钟……最多不超过半小时。”
作为第一大学激进派的领袖，石慧需要为去年黑狱的里发生的很多事情负责，所以离开学校，转入联盟大巫师会议担任议长。
但作为曾经的副校长，她在第一大学很多教授与学生中还是有着很高威望的，此刻学校遇到麻烦，高端战力捉襟见肘，支持她的人想趁机再请她回来，时机再好不过了。
有喜欢她的，自然就有讨厌她的。
听到那名老巫师的话，旁边立刻有人冷笑：“半小时？别说半小时，对一位传奇来说，只要十分钟，就能让一个世界彻底消失……遑论只是一座小岛了。”
这话有些不中听，顿时引来许多反驳的声音——
“布吉岛是普通小岛吗？”
“哪里有这样的比法……很多大千世界的底蕴也比不上布吉岛厚重！”
“笑话！即便我们放开学校守护法阵，任凭那传奇来去自如，祂敢靠近吗？有关部门只说不会听我们联席会议的调遣，可没说允许那些野蛮人闯进屋子里随便撒野！”
砰！
办公室的门向两边轰然打开。
也打断了屋子里这场短暂且不够激烈的争执。
一股炽热的气息翻滚着争先恐后涌进屋子里，紧随其后，是一道高大强壮的身影，赤红色的头发在她身后飘摇，仿佛一道道灿烂的阳光，面相年轻许多的爱玛教授大踏步走进屋子里，没有理会教授们之前的龃龉，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镇定了下来：“——岛子外面那个传奇是六指，嘁，以为披了一条斗篷我就认不出祂了？笑话，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位置比太阳看的更清楚！”
嘲笑之余，她却也没放松学校管控：“只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时间去理会祂。展开学校守护法阵表明态度即可……周教授，通知有关部门那些老顽固，刚刚收到消息，我们的太阳被那头黑蜗牛丢到尼古拉丝的身上了，老姚被惊醒的尼古拉丝揍了一顿，情况有些复杂，我需要借用一道禁咒，带去见见尼古拉丝。”
最后这番话，把刚刚确认岛外不明身份传奇而松了口气的教授们又惊了个目瞪口呆，下意识转头，看向爱玛教授提及的那位周教授。
周佛凯，第一大学教授联席会议发言人，也是教授联席会议与有关部门规则内的联系人。这意味着，爱玛教授通过他向有关部门提出的‘借调’申请，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有关部门不应该拒绝。
感受到四周滚烫的气息。
周教授立刻回过神，狠狠点了点头：“——我稍后，嗯，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
……
……
处于‘元始’体内的郑清不知道外面莲花峰上下的巫师正因为这尊庞然大物的一举一动而啧啧称叹，也不知道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学校正面临多少棘手麻烦。
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意识海上空那口淡蓝色的箱子上了。
银白色的柯尔特蟒蛇已经彻底脱离了箱口。
一道道由符文缀连而成的银白色管道从虚空中探出，一头扎进枪匣中，另一头则与禁咒之树的气根连在一起，深青色的禁咒之力如流水般，汩汩着，被那条气根抽进枪匣，一点点凝聚与收敛，最终灌注成一颗颗毫不起眼的青色符弹。
郑清心念微微一动。
一抹极其耀眼的青芒便开始在枪管里翻滚、酝酿。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歪着头，看了一眼祭坛中央仍旧没什么动作的女巫，打断祭坛上空那个喋喋不休的机械声音，最后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学校的太阳偷走！”
教授疑惑的看向男生。
下一秒。
一点青芒便在那密密麻麻的红色藤蔓间绽放开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守护法阵的特殊权限
咔嚓。
仿佛冰镐砸在了冰面。
清脆的碎裂声像蛛网般一点点蔓延开来，回荡在空旷的石洞广场中，束缚着边缘一型的那些红色藤蔓没有一根断掉，但附着在边缘一型身上薄薄的淡红色光膜却在这清脆的声音里砰然破碎，化作一蓬亮晶晶的红色光点，从半空中纷纷扬扬落下。
紧随其后。
啪！啪！啪！啪！啪！
又是五声清脆的枪响，几乎连成一线，虚空中接连爆起五团淡青色光晕，一团接着一团，仿佛五个沉重的拳头，一拳拳砸向站在祭坛中央的女巫。
但这里终究是‘元始’的主场，而且郑清那几颗符弹缺乏承载咒力的实体，所以即便最近的那颗符弹，爆发后的光晕距离蒙特利亚教授仍旧有尺许远。
真正的近在咫尺。
可惜郑清没有看到这令人惋惜的一幕，在疯狂扣动扳机，一口气清空弹匣里的六颗符弹的同时，年轻巫师已经咬着牙，执行了紧急脱离程序。
与入驻边缘一型时的轻松自然不同。
紧急脱离程序启动后，郑清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拎着脚脖子，径直丢出了飞机机舱。时隔近两年，他再次体会到了从万米高空自由落体的疯狂经历。
头晕目眩。
涕泗横流。
当他尖叫着、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醒来时，愕然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共鸣室中已经挤满了穿着黑色长袍与白色长袍的巫师们。
轻微的刺痛从胳膊上传来。
郑清低下头，看到一位穿着白袍的女巫正将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针头另一端则连着一包淡绿色的液体，只是看着它，就让郑清嘴里无端涌出一股股唾液。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男生在眩晕的余韵中努力思索着，终于想起，这应该是补充生命力的魔药，前段时间巨神兵项目组的人大半夜冲进403宿舍时，就带了一‘棺材’这种魔药，当时的感觉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非常抱歉，你的皮膜太硬了，所以不得不使用一些特殊手段。”
女巫察觉到郑清盯着胳膊上的针头发呆，有些误解他的想法，简单道歉后，就立刻迫不及待确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现在请先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今天几月几号？你在执行什么任务？”
郑清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
险些被‘狂风’撕碎的意识一点一点重新黏合在一起，开始思索耳边那个声音提出的几个问题，并且很快得到了答案。
“我，我感觉很好……我叫郑清，第一大学天文08-1班学生，边缘学院助教，小白猫的小黑猫……今天是端午，六月十六日，阴历五月初五，这里是共鸣室，我在执行巨神兵特殊构型的测试任务，然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流畅，眼神也越来越亮，直到最后，随着思绪被一点点捋清，他猛然想起自己在‘元始’内部的遭遇，立刻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要见副校长，或者姚教授！快，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汇报！亚历克斯！亚历克斯！”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着自己在项目组里唯一有印象的名字，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光头黑肤的男巫。
一双有力的大手按着他的肩膀，试着让他镇定下来。
“姚教授不在学校，若愚先生与爱玛女士也不在，如果需要，稍后我可以带你去见祂们。”说话的是一个表情冷峻的高瘦男巫，眼神阴鸷，声音嘶哑，给人第一印象就不是个好人，只不过郑清对他还有一点印象：“——我是教授联席会议办公室的……”
“钱豆豆教授！”
年轻巫师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这个名字顿时让高瘦男巫拉下脸来——同时郑清扭头看向身后，也认出了那双按着自己肩膀的手的主人：“——欧内斯特先生？我真的有急事！十万火急！”
前些日子，403宿舍遭遇非法闯入后，就是这两位带队前去调查的，后来，欧内斯特老人更是成为郑清护卫队的三位队长之一。
“我相信你的事情确实很紧急。”
欧内斯特老人没有戴他那顶尖顶帽，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他的声音也有些低哑：“——方便的话，可以在这里说吗？”
郑清犹豫着，环顾左右，看着四周十几道陌生身影，最终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乌鸦。
欧内斯特老人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竟没再劝说，而是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你回来的恰到好处，再过三分钟，学校守护法阵的特殊权限就申请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见若愚先生，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
“特殊权限？”郑清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事？”
老巫师眨眨眼。
然后非常和气的拍了拍男生肩膀：“——抱歉，就像你不能把你的遭遇告诉我们一样，我也不能透露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世报了属于。
虽然不方便透露自己的遭遇，但接下来的三分钟，项目组的巫师们还是设法让郑清填写了一份简易的观察报告——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勾选项目——而且他们的时间拿捏的非常准确，当郑清在最后一条‘坛墙有无损毁’的问题上勾了‘否’之后，亚历克斯恰好一路狂奔着冲进了共鸣室。
“拿到了！”
他高高举起一块红色牌子，大声喊道：“学校守护法阵的特殊权限！可以建立一条临时的跨界面通讯线路，也可以让一个人跨界面前往其他世界！”
“只允许一个人？”
欧内斯特老人顿时皱起眉，一把抓过那块红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仿佛五岁小儿的笔迹——内容却与亚历克斯所说一般无二。
他犹豫着看了郑清一眼。
却见年轻巫师正睁大眼睛，盯着那块牌子的背面，一脸见鬼的模样。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没有通行证，就自己填一个
红牌子的背面只有单单一个‘吴’字。
没错，就是先生的那个吴。
而且吊诡的是，这个写着‘吴’字的红牌，郑清也有一块，只看有‘吴’字的这一面，两块牌子几乎一模一样，从字体大小、到牌子形状。
问题在于，郑清那块牌子是他自己写的，只是小时候被他拿去提高画符成功率，长大后就极少使用了——上一次使用，还是在北区，为了对付一头意外降临的外神虚影，他崩碎了牌位，请来先生的一道影子。
原以为牌子就那么浪费了，但后来有一日，他在整理画符工具的时候，愕然发现那块红纸牌位还好端端躺在灰布袋的角落。
考虑到这块牌子的特殊性，年轻巫师老老实实把它用绸布裹了起来，塞进袋子最深处，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
直到今天。
欧内斯特老人拿到了这块据说是学校守护法阵‘下发’的特殊权限证明，郑清看着它，总有种古怪的荒唐感——他自己写的牌子，怎么跟学校守护法阵发下来的一模一样呢？
郑清敢举着黑宝石猫或者猫十三（有关部门那只大黑猫）的四个爪子发誓，他绝对没有给其他人写过这个牌牌。
而且自从北区那件事后，他曾经尝试批量生产过这种牌子，结果却再没有出现过那种神奇的力量，让人一度怀疑这种东西大概是遵循了某种神秘学法则，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块牌子，是从哪里得到的？”
年轻巫师表情复杂的盯着红牌背面的‘吴’字，全然忽略了亚历克斯刚刚喊的那句话里的另一个重点。
欧内斯特老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以目示意，看着共鸣室里其他巫师，包括教授联席会议的钱豆豆，都出去后，才言简意赅回答道：
“这块牌子？当然是从学校守护法阵那里啊。”
他敏锐察觉到男巫一闪而逝的错愕，好奇的翻过手中那张红牌，看到背面的‘吴’字后，稍稍一愣，顿时觉得自己知道男生发呆的缘故了，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学校很多高级权限，都会有校长的‘印戳’，尤其‘第一大学’与‘守护法阵’，非常喜欢把校长的印戳藏在各个角落或者用在各个地方，有点类似于旧神的崇拜者们使用旧印，这事儿在学校老校工与资深教授们之间不是秘密，以后你就渐渐知道了……”
郑清还是有点无法理解。
“您眼中这个‘印戳’是什么样子的？”他怀疑不同人眼中，这块牌子的模样不一样，所以他才能看到自己的那块牌子。
老巫师顺手在虚空勾勒出牌子模样，与郑清看到的并无区别。
“——这不是重点。”
欧内斯特老人显然不想在这种小事儿上浪费时间，将红牌的另一面展示给郑清，提醒：“我们时间有限。现在的问题是，这道特殊权限只允许一个人跨界面前往其他世界。这也就意味着，你可能将不得不呆在学校里……我认为这对你不是坏事，学校现在已经展开了守护法阵，布吉岛对你而言是非常安全的地方。相反，按照我们的推测，若愚先生那边的风险系数却很高，原本我们就……嘎？”
他打了个很响亮的嗝。
把后面的话全吞回肚子里。
愕然看着年轻巫师默默从口袋里摸出的一张红纸牌，提笔在牌子另一面写了与他手中牌子一模一样的话。
——允许建立临时跨界面通讯线路
——允许巫师跨界面通行（注：仅限一人）
“——您刚刚说时间很紧张。”甩干羽毛笔尖墨水的郑清注意到老巫师的怔怔无语，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欧内斯特老人回过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竟没追问这块牌子的来历。
“跟紧我……注意安全。”
他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男生肩膀，祭起手中的‘通行证’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年轻巫师，强调道：“——跟在我身后。”
伴随着低喃的咒声。
两块悬在半空的红牌缓缓旋转起来，越转越快，须臾间便化作一团红丝构筑的旋转光圈，淡淡的红色咒光缭绕在光圈周围，在昏暗的共鸣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光圈起初只有拳头大小，但只是一眨眼功夫，它就急速扩大，涨至丈许，露出一条能够容纳两人通过的通道。
云海世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同传来的，还有两抹淡淡的传奇气息。
欧内斯特老人表情严肃，伸手撑起一道守护结界，然后才带着郑清，小心翼翼跨过世界的屏障。
呼！
凌冽的狂风扑面而来。
光圈的另一头竟是一片虚空！
郑清一步踏出后，险些吓的又缩回去，所幸他及时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若愚副校长就在光圈旁边，欧内斯特老人此刻正恭敬的站在祂身后，小声而迅速的汇报着什么。
第一大学的副校长瞥了一眼跟着自己部下重新回到云海世界的太一适格者，拧了拧手中那根狼首拐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学校守护法阵打开紧急通道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出岔子了。”
“教授……”男生刚刚开口，就被若愚老人打断。
“是蒙特利亚？”祂径直反问。
郑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同时担心道：“科尔玛学姐……”
“小基尼还活着，不用担心。”
若愚老人眼神复杂的看向远处那尊正缓缓转头看过来的庞然大物：“——蒙特利亚虽然很极端，却还保持着理智。知道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这大概是今天郑清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欧内斯特。”若愚老人轻声吩咐着自己的部下：“——现在，你下去，组织人把两座莲花峰上的巫师都带回学校。一个也不留。越快越好。”
然后祂看向郑清，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而你，大概没时间做进一步测试了。”
说着，祂扳住男生肩膀，带着他，只是一步，就跨越了半个世界，从‘元始’眼前，挪移到了‘太一’身前：“我需要你想办法拦住蒙特利亚。”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发挥想象力
拦住蒙特利亚？
驾驭着‘元始’的蒙特利亚？
拥有传奇战力的蒙特利亚？
郑清小小的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只觉得自己细细的脖子不堪重负——虽然他从来不妄自菲薄，却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要说传奇级别的存在，就算一位大巫师，他想拦住，恐怕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若愚副校长的意思很清楚，让郑清跳过‘测试’阶段，直接驾驭‘太一’，对付蒙特利亚教授的‘元始’。
这里面有很多问题。
比如，明明若愚这个正牌传奇就在眼前，为什么祂不出手。
“——我要去拦另一个家伙。”
老巫师转头，看向头顶那红蓝两色交相辉映的圆月，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的姚教授着了一头黑蜗牛的道，现在被尼古拉丝缠住了……而那头黑蜗牛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就会降临这座世界。半个小时的时间虽然能让我重创蒙特利亚，却不足以将祂抹除，所以需要你在剩下的时间里尽可能拖住祂。这半个小时，我会尽可能多的让你理解部分涉及传奇的、更深层次的概念。留给我们……或者说，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
郑清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紧迫，恨不得下一秒就站在‘太一’的祭坛中央。但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但是教授，太一不是还没完工吗？”
他打量着兀自端坐云海间的庞然大物，虽然祂外表看着与元始相差仿佛，但郑清记得很清楚，稍早前，也是在这片云海间，若愚老人曾经非常明确的告诉两位适格者——当时蒙特利亚的身份还没有曝光——‘太一’完成度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十五左右，很多功能性部件还没有加装，相当于只拥有了传奇的身躯与魔力，现在启动，除了能傻乎乎走两步路之外，一道传奇级别的魔法都施展不出来。
这样的‘太一’，拿什么去挡完成度百分百的‘元始’？
“尽可能多的发挥你的想象力。”
蒙特利亚教授目光在男生挂在耳朵上的青色小龙身上一瞥而过，态度温和：“——以你现在的阶位，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低阶巫师与高阶巫师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们的想象力更加肆无忌惮。如果想都不敢想，又怎么可能实现呢？当然，发挥想象力并非让你胡思乱想……你知道福斯卡吗？”
郑清很快便从记忆中检索出这个名字。
“唔，好像听说过，是意大利卡尔莫纳的那个福斯卡吗？”年轻巫师在心底感谢着萧大博士，一边搜肠刮肚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积累：“——据说他是巫师世界为数不多以注册巫师之身获得长生的低阶法师……但好像联盟并不推崇他的做法。”
“因为他展示了一个缺乏想象力的长生。”
若愚老人拄着拐杖，声音不急不缓，仿佛那头即将降临的黑蜗牛真的是一只蜗牛：“……每一位巫师的生命的质量，都应该与他的位格相匹配。漫长、丰富而且精彩的生命，并不能增加一个巫师的生命质量，或者让他对生命更加热爱。相反，过度享受生命，只会不断消磨你存在的意义，就像福斯卡，直至最后，他对漫长的生命产生厌倦、畏惧、乃至绝望……却没有办法得到解脱。”
郑清盯着云海间的庞然大物，有些心不在焉，没听出来这个案例对他掌握‘太一’有什么帮助。
这让若愚产生了一丝挫败感。
怀疑是不是自己跟高阶巫师打交道太多，所以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
“总而言之，对传奇这个阶位来说，一件事的意义，比完成它的过程或者结果都更重要。”
若愚终于非常直白的解释起来，反而让相关概念显得更难懂：“用不那么恰当的方式的来形容，就是未来对传奇们已经收敛了，结果是注定的，过程是有限的……所以一件事的意义比结果与过程都更有价值。借用西蒙娜女士的那句话——你飘离这个世界，在天空下、水面上、大地上留不下一点痕迹，在任何人心中留不下一点痕迹；哪儿都不空，也没有少了谁，到处是满满的。相同的水花，又各个不一样，一滴水也不缺。时光摧残时光，你的双手永远是空的。你跨出了门口，不带一丝希望。”
不愧是传奇。
说话都这么高级。
郑清在心底腹诽着，终于放弃挣扎，不在试图听懂若愚老先生的讲课，打算自己直接上手试试，成固可喜，败……败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在进入太一之前，他还要一件事必须确认。
这个问题有些不太礼貌。
所以在开口前，年轻巫师经过反复心理建设，终于攒足了勇气：“——教授，学校知道蒙特利亚教授的事情吗？”
他终究不敢直白的询问眼前这位老巫师是不是徇私舞弊了，否则以祂传奇的身份，即便蒙特利亚教授把他装进套子里，也不该露不出一点儿破绽。
出乎预料。
若愚老人脸上竟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你把握了我刚刚讲到的精髓。”
老巫师赞许的点了点头，夸奖道：“就像我刚刚说的，一件事的意义比结果与过程都更有价值，我，或者学校，有没有发现蒙特利亚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对学校的意义是什么……至于蒙特利亚，没有人是为了堕落而堕落，他们只不过在某个错误的时间点，把一时的欢愉、快乐以及收获当做永恒，误以为那是自己一生的追求……歧路就是用在这个时候的。他们以为自己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却不知道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最终失去了属于人的某些最珍贵的东西。
我建议稍晚一些时候，你可以自己询问蒙特利亚教授，跟他多聊一会儿……当你打不过你的敌人的时候，聊天是个不错的应对战术。”
天见可怜。
郑清真的只是单纯好奇，完全没有想到什么战术之类的事情。
ps，试图表达更高维度的想法，不想让传奇看上去与小混混处于同一个维度。但感觉很困难……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链接
与进入‘元始’时的感觉不同。
甫一踏上‘太一’的登山路，郑清心底就莫名升起一股亲切与熟悉的感觉，仿佛这是一位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他不知道这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这种感觉，但毫无疑问，对眼下的情况而言，这是个好兆头。
与进入‘元始’时相似的，则是一路风景。
曲折幽深的登山路，鳞次栉比的山石，狭长的石缝，直通中枢的通天路，坛墙，穹顶，广场，祭坛，以及与祭坛相连的‘四通路’，等等——所有的一切，都与元始内部设置一般无二，几乎没有多少区别。
郑清猜测学校这么做大概可以节省不少设计时间以及材料成本。
当然，太一的坛墙浮雕带上的内容是关于传奇巨人阿图·格鲁特的，郑清很容易就在其中看到了《阿图·格鲁特传》里的几个经典场景，比如阿图搏杀异世界古神的画面。
除此之外，悬在太一祭坛上方的‘战袍’，仿佛一副未来战士的盔甲，也与元始祭坛上方上那袭风格飘逸的巫师袍款式形成鲜明对比。
通天路的尽头。
郑清站在那座三层蓝色琉璃圆台下方，仰着头，看着半空中悬浮着缓缓转动的盔甲，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外面就交给你了。”
旋即，他感觉左耳一轻，一道青色的身影倏然没入虚空之中，缭绕在祭坛周围的淡薄雾气被骤然惊醒，如沸水般剧烈翻滚着，向那青色身影缠绕而去。很快，原本指头粗细的青色小龙迅速长大，尺许、米许、丈许，只是须臾之间，便化作一条径长数米，身长环绕祭坛两圈有余的庞然大物。
苍鳞黑色，驴首驼耳，两颊如鱼，长须飘飘，声如雷鸣。
吸，呼！
祭坛四周的雾气如流水般消失在它的口鼻间，继而从它的鳞甲间缓缓逸散，一进一出间，四周雾气似乎都浓郁了不少，而这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异兽脸上也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不过它却没忘记自家老板的吩咐。
“好说，好说……都交给我罢！”
它满口答应着，尾巴一摇，身影倏然消失在雾气中，郑清只能根据雾中偶尔闪过的一鳞半爪判断它确实还在周围。
这让他悄悄舒了一口气。
进入‘太一’之前，若愚老人再次向郑清提及护卫的事情。祂尤其强调了蒙特利亚教授知道传奇构型的罩门，再加上郑清阶位过低，因此加强他的个人安全就显得非常必要了。
郑清当时犹豫了一下。
原本他打算今天测试之后，找宥罪猎队的几位队友商量一下，或者干脆找苏施君这样有交情的大巫师来帮忙，担任自己的祭坛护卫，但眼下，显然没有这个时间。
所以接受若愚老人的安排似乎就成了最佳选择。
就在郑清准备同意的时候。
挂在他耳朵上的青色小龙尾巴尖勾了勾，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你确定自己可以的，对吧？”
在踏上祭坛之前，郑清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扭头冲雾气中喊了一嗓子。
一颗硕大的龙头倏然从雾气里蹿出，停在年轻巫师身前，没好气的打了个响鼻：“好歹我也有‘拉莱耶’的底子，这身修为又已经恢复到大巫师级别了，再加上你的地利……就算打不过传奇，把个大巫师挡在外面还是没问题的。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有传奇巫师不要面皮偷袭你这个小辈，你就放开了让祂打死！看看最后谁死的彻底！”
这话就听着有点无赖了。
但对一条妖魔‘转职’的护卫，也不可能有太高的道德要求。
郑清收回视线，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不在关注祭坛外的这些杂事，轻轻吐尽胸中的芜杂之气，向前迈出第一步。
拾级而上。
青条石的台阶有些粗糙，仿佛某些动物的鳞甲。
两侧的汉白玉围栏上依稀可以看到一只只小巧可爱的狮虎猛兽的雕塑。
这些平日里能够吸引郑清注意力的小细节，此刻他都视而不见，只盯着那幅铠甲，专心致志的，一步一步向它靠近。
不消片刻，便站在了那幅铠甲战衣下方。
然后他学着蒙特利亚教授之前的操作，摸出一柄银质小刀，划破手心，将鲜血涂抹在胸甲上面。战衣骤然绽放出灿烂的光芒，郑清感觉双肩与腰、背处微微一沉，回过神，眼前景色已经骤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雾气弥漫、略显昏暗的石窟广场消失不见。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更为复杂的、充满‘线条’的世界，它们纵横交错、排列有序，五颜六色的魔力流淌其中，每时每刻都有无尽画面从这些成排的线条表面闪过。
这是具现化的规则？
还是‘太一’体内的炼金结构？
郑清不得而知。
也来不及胡思乱想。
察觉到男生的存在后，数百根粗细不同，颜色各异的‘线条’从四面八方探了过来，毫不客气的‘扎’在郑清的肩膀、手肘、手腕、后脑、脊背、前胸、下腹、腿、脚、以及周身大穴等关键部位。
微微刺痛传来。
仿佛那些线条吐出的空心针头真的刺进了他的身子里。
紧随其后，是一片细微的汩汩声，郑清可以清晰的感觉道周身血液正被一丝一丝的吞咽掉，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原本五颜六色的线条，正在飞快的褪去它们本来的颜色，被他的血液染成统一的鲜红。
他的血正流向‘太一’。
郑清心底突然产生了这道明悟。
这是融合的开始。
很突然的，他产生了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既担心自己流的这点血，不够填满‘太一’的一条血管；又担心自己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不小心晕死过去。
那些‘线条’就没有这些忧虑了。
它们欢呼着，雀跃着，着男生身上的血液，只不过，在它们没有察觉的维度，一条条纤细的根须，正从男生意识深处探出，跟随着男巫的血液，一根根伸进那些线条里，然后随着那些漫开的血液，流向太一身体的更深处。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苏醒吧，太一！
郑清并没有注意到意识海深处的细微变动。
此刻，他仿佛新出生的雏鸟，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紧张的蜷缩在原地，好奇而又贪婪的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传奇巫师与普通巫师的视野截然不同。
在郑清刚刚睁开眼的那段时间，他完全看不懂这个世界，只觉得自己被一条条颜色不同，粗细迥异的线条包裹着，仿佛一只笼子里的鸟。
那些线条翻滚着、交换着、闪烁着，在他视网膜上留下一片片色彩斑斓的色块。
但很快，随着他的血液洇红了那些线条，随着一行行咒文在盔甲战衣上闪过，线条一根接着一根消失在虚空中，周围的环境又渐渐回到了他认识的那个世界。
这其实也是战衣最大的作用，就是‘降维’，或者称之为‘转码’更恰当——把传奇感官接收到的讯息尽可能完整的转化成郑清这个阶段所能理解与接受的程度。
如初生的婴孩。
郑清的视力也是一点点增长的。
起初，他只能看清自己举到眼前的双手，看到脚下青色的条石；很快，他就能看到祭坛周围那些汉白玉围栏了；然后是淡薄的雾气、低矮的坛墙、灿烂的穹顶，以及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青色异龙。
只不过与之前在元始与太一祭坛脚下感受到的昏暗沉闷不同，此刻他觉得这个小广场处处都闪烁着令人惊叹的美——穹顶的星空中，每一颗星辰都在按照奇妙的韵律闪烁，它们悬在那里似乎一动不动，但郑清却能清晰的分辨出它们正遵循某个轨迹，不断进行着细微的位移；脚下的青色条石，也并非真正的青色，而是千百种不同颜色混而为一，不同颜色之间又夹杂了一串串细小的符文，仿佛铰链般将它们连在一起；甚至祭坛尽头那一圈低矮的坛墙，浮雕带上的雕像们也不是死物，每一幅，其中似乎都容纳了一个世界的倒影，让他一眼看去，就像是在亲身经历着阿图·格鲁特当时所经历的一切。
除此之外，还有周围那些魔力节点间时不时升起的令人亲切与舒适的气息——郑清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那些节点处所使用的符板，是他曾经完成的小手任务。
这是一种奇特却又令人心满意足的感觉。
是的，满足。
郑清闭了眼，有种正在泡热水澡的慵懒感。
他的意识随着丝丝外流的血液，向四面八方扩散，从太一的脚下到头顶，到祂的指尖，祂的发丝，郑清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巨人，变成了太一。
他可以清晰的察觉云海中，一抹流云正划过太一的皮肤，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头顶那颗血红的月亮正散发着令人舒服的温润感。
呼！
吸！
吞吐的气息犹如飓风从云海上横扫而过，薄如蛋壳的凤凰衣此刻展现出惊人的韧性，任凭一道道风刃从它上面拂过，也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
整个世界都倒映在郑清——或者说‘太一’——的意识里，从头顶的两轮月亮，到脚下起伏的山峦，所有一切都不值一提，除了另外两道可以与之媲美的气息。
一道较远，气息阴沉且杂乱。
一道近在咫尺，却又有些飘忽不定。
前者是驾驭了‘元始’的蒙特利亚教授，后者则是若愚老人。当郑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祭坛骤然向四面八方扩展开，若愚与蒙特利亚的身影先后出现在祭坛上，只不过并非真身或投影，而是魔力虚拟出的形象。
“——你能够看到我，说明你已经正式接管了太一。或者说，太一真正接纳了你。”
若愚老人的虚影正视着面前的年轻巫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认真而又平静的解释道：“我们的眼睛虽然看着外面，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我们心底。这座祭坛，就是外相与心相交互的地方。换句话来理解，‘太一’能够观察到的一切，都会展现在这座祭坛上。这是一个降维的过程，为了让你能够理解祂观察到的一切。同理，你在祭坛上展示的一切，都会同步显现在‘太一’身上……譬如你在祭坛上点头，外面的太一也会跟着点头。你在祭坛上说的每一句话，太一都会真实不虚转述出去。”
难怪之前在元始中的时候，祭坛上的蒙特利亚教授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有限的几个动作也做的非常有节制。
郑清心底恍然之余，愈发谨慎，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在脑海中询问。
“——那我问……哦。”
第一个字在他脑海闪过的同时，石窟中便同时传出一个略显机械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郑清便收到太一身体的反馈，醒悟这种交流方式被称之为‘心声’——倘若他想让太一在外人面前保持沉稳严肃的牌面，那么用心声与其他人交流就是最好的方式了。
前提是，对方能够被他意识到，并且纳入祭坛。
“——现在，你尝试着起身，先走两步路。”若愚老人手中杖尖在男生面前轻轻一点：“不用担心踩坏花花草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元始与太一而准备的。”
说话间，祂微微皱了眉，向世界另一个方向瞥了一眼。
郑清几乎同一时间捕捉到了这丝细微的异常，一念闪过，已然发现在世界的另一边，也有一位‘若愚老人’，正挥舞着拐杖痛揍身形庞大的‘元始’，仿佛一只蚊子在叮咬大象，而抱头逃窜的确是那头大象。
他不觉得这一幕好笑，反而感到愈发紧迫。
因为他知道，这是若愚老人在给他拖延时间，再过十几分钟，如果他无法真正驱使太一，那么到时候被打的抱头的就会变成他。
一念起，他立刻屏息凝神，在祭坛上，试着向前迈出一步。
整座祭坛似乎都因为他这一步而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郑清感觉自己仿佛在汪洋大海的一艘小船上，明明踩稳了、站直了，却不由自主腿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排斥他，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空虚。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太一的武器
啪！
伴随着‘太一’迈出了第一步，一声细微到几乎没人听到的破裂声，在郑清耳边响起，不需要刻意探寻，他便立刻从这具传奇巨神兵庞大的反馈信息流里察觉到，那个轻微的声音是凤凰衣破裂后发出的。
紧随这道信息，还有一系列推衍的结论。
比如凤凰衣破裂后，失去束缚的‘太一’的气机会立刻与云海世界另外两位传奇的气机纠缠在一起，这会是他最危险的时刻。因为对于低阶巫师而言，一座世界或许显得广袤无边，但对传奇们而言，毫无保留的以真身呆在同一个世界，虽算不上脸贴脸、面对面，却也是近在咫尺，双方处于一个非常不安全的距离。
再比如，凤凰衣破裂后，‘太一’的气息会很自然的向更高处扩散，接触到星辰、异位面、乃至那条充满神秘色彩的时光与命运之河。对于真正的传奇，这是一次奖励，让祂们感悟更高维度的风采；但对郑清这样的‘旁门传奇’来说，这种接触就有些祸福难料了。
“——静心凝神，放空杂念，就像你平时走路那样走路。”
若愚老人的声音回荡在祭坛上空，充斥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不要担心巨神兵反馈的信息流你处理不过来……那些反馈中绝大部分，‘太一’都可以自行处理，你只需要决定是不是要往前走，或者，是不是要挥拳头。”
身为‘传奇’，太一每时每刻都与这个世界交互着无数信息，有祂看到的世界的颜色、形状、远近；有祂听到的声音、震动以及虚空中传来的祈祷与呼唤；还有祂感受到的冷热、魔力浓度、空间强度，等等，所有这些，都会被收集传送至‘中枢’——也就是祭台所在之处——进行最终决断。
倘若是真正的传奇，拥有更高维度的意识，可以同时处理许多平行层面的问题，那么这股庞大的信息流自然不在话下。
但郑清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小巫师。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注册成功。
与传奇的意识相比，他简直相当于一条阿米巴原虫，是没有能力承受庞大信息冲击的。所以依靠层层叠套的魔法阵处理其中大部分内容，只由他负责最根本的、方向性的决断，就成为唯一的选择了。
颇有些像加装了ai系统的汽车。
或者垂拱而治的国家管理体系。
咔嚓！
郑清迈出了第二步，踩断了一条山脉，但相应的，他感觉自己走的稳了许多，与云海世界之间的关系也亲密融洽了几分。
然后是第三步。
第四步。
远处，另一个‘若愚’还在追着把元始打的抱头鼠窜，云海在巨人的奔跑中翻滚咆哮，世界在巨人的脚下颤抖动摇。
近处，若愚老人惊讶的看着太一走的越来越稳，动作越来越自然，很有几分感慨。因为按照祂的测算，郑清几乎不可能在半个小时内真正掌握太一的，祂原本是想让年轻巫师吃点苦头，认识到自己与传奇之间的真正差距，对这个世界多一分敬畏。
但眼下，升起敬畏的反而是祂。
“——接下来进行战斗准备。”若愚老人并未因一时的感慨而踟躇，立刻改变了先前的计划，语重心长的提醒道：“战斗永远都是有准备的人才能获得最终胜利。而在所有准备中，赤手空拳是最差的选择。”
郑清下意识转头，四处看了看。
云海中，太一的这个动作又搅起一片狂风云浪。
“你不是一头野巨人，而是一位传奇。”若愚老人略显无语的声音回荡在祭坛上方：“百年古木在你手里并不比一根牙签或者筷子强太多……”
“那我从哪里找武器？”
郑清用心声问出自己的不解，同时抬头看向头顶的星空，脑海中不自觉的想到了某只上天入海‘借’到武器的猴子。
可惜若愚老人非常干脆的打断了他的幻想。
“从你自己身上。”祂扬起手中拐杖，杖尖虚虚的点了一下太一腰间：“你身上挂着那么大一个储物袋，里面是空的吗？”
祭坛上。
郑清愕然低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灰布袋竟然没有消失，非常真实的显现、悬挂在‘太一’的腰带上，而且大小也与太一身形非常匹配。
他茫然的把手伸进去。
里面空空荡荡。
堆积如山的工具书、画符工具、画好的符纸、宝石、玉币、金豆子等等，他攒的绝大部分身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两件东西。
郑清感受着指尖触碰到的冰凉与柔软，心神微微一动，将它们掏摸了出来。
一块怀表。
一本法书。
怀表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先生送的礼物，黑狱之战时，他曾以禁咒之力驱动这块表，将时间暂停了片刻。倘若不是那头黑蜗牛横插一手，郑清恐怕还有机会从打破黑狱古堡的罪魁祸首变成阻挡海妖王邪恶计划的英雄。
法书则是他进入第一大学前，在上元书肆里用一粒金豆子买到的‘私人定制’。只不过与最初版本不同，现在这本法书经过禁咒之力的洗练后，只记录了一道咒语，一道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能力吟诵出来的咒语。
郑清左手拿着法书，右手拿着怀表，一脸愕然的看向若愚老人。
“除了时间就是禁咒……传奇打架都这么传奇吗？”他讷讷着，倒是不怀疑‘太一’能不能驱动这两件东西，只觉得这两个选择着实有些棘手。
不论哪一个，用起来都非常危险。
郑清可不想小小年纪就不小心迷失在时空乱流，或者再次被禁咒炸回空白之地。
若愚老人抬起手，伸出枯瘦的食指，敲了敲脑袋：“——不要忘记我最初告诉你的那句话，‘尽可能多的发挥你的想象力’。”
想象力？
郑清福至心灵，立刻想起他的符枪了——就像被蒙特利亚吊在半空中时所做的那样——对传奇而言，整个过程变得非常简单。
不到一个呼吸。
只是在原地怔忪了一下的‘太一’便伸手，从虚空中拽出一柄巨大的柯尔特蟒蛇。
咔嚓！
弹匣转动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云海世界。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空心人
一枪在手。
郑清顿时升起十分的信心。
尤其现在祂手中的枪还那么大，枪管那么粗！只消想想这条蟒蛇吐出的符弹的规格，就让人激动的浑身颤栗。
“——准备好了吗？”
若愚老人注意到太一的目光转向元始所在的方向，低低的笑了一声：“千万不要低估蒙特利亚教授……能够在一年时间里连跳两个大阶位，从注册巫师一跃成为传奇的，上溯千年，都找不到这样的例子。”
站在云海间的巨人轰隆隆笑了起来。
这一次，郑清没有通过心声回答若愚老人。
“——可我连注册巫师都不是！”太一自信的声音回荡在广袤的云海世界，涌动的声浪吹散大片大片云层，露出下面起伏的漆黑世界。
说话间，他已经举起手中符枪，脚下不丁不八，瞄准了正在世界尽头四处乱窜的元始，屏息凝神，准备扣动扳机。
下一秒。
祂的枪口微微一沉。
若愚老人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枪管上，手中拐杖轻轻顿了一顿，颇为纠结的看向男生：“——你确定瞄准的是蒙特利亚吗？”
这还用问？
郑清心底闪过一丝古怪，正要开口，突然心虚起来——上一次在黑狱里，他瞄准的明明是妖魔，但最后受伤的确是黑狱古堡。
眼下若愚老人这么问，定然不是无的放矢。
毕竟祂是资深传奇，不提占卜技巧，单单心血来潮的本能，就超过他这个旁门传奇不知多少倍，指不定刚刚老巫师在时间线上看到了某些糟糕的画面。他有心也自己捋一捋时间线，但念头一起，眼前顿时浮现未来无数可能的画面，让人眼花缭乱。
显然，他现在没有时间仔细甄别。
“当然……唔，应该是吧。”
年轻传奇吭哧着，很没底气的回答道。
短短一句话里，充满了确定与不确定的语气，像极了盒子里的那只猫。如同此刻他枪里的符弹，在射出去之前，没人知道它会击中敌人还是自己人。
若愚老人颇为无语的看着年轻的传奇。
停了停，手中拐杖向上一指，杖尖指向蓝色月亮与红色月亮之间：“蒙特利亚那边暂时由我压制，你先冲那里打一枪……”
虽然听上去有点浪费魔力的意思，但郑清却没有多少争辩的勇气，非常乖巧的调转枪口，瞄准红月与蓝月之间，扣动扳机。
汹涌的魔力席卷而起，让他全身都有种细微的酥麻感。近乎纯白的咒光在枪口绽放，一闪即逝，消失在红蓝光晕交界处。
轰！
吱呀！！
伴随着一朵绽放开的红蓝交加的光晕，一声突兀而又尖锐的嘶吼声响彻整座世界，眨眼间，光晕退去，两轮月亮之间露出一个狰狞而又可怖的庞大身影。
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蜗牛’。
它的身上长满了长短不一、章鱼脚般的触手，触手上又布满大大小小的眼珠——此刻那些眼珠都齐刷刷瞪向太一所在的位置，目光中充斥着冷漠、疯狂以及残忍的味道。
只一眼，郑清就认出了这家伙的身份。
那头黑蜗牛！
上次在黑狱，就是因为这头黑蜗牛在最后一刻吞掉了海妖王的残骸，让祂成功进阶古老者，破坏了郑清‘将功补过’的机会。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却不料只过了短短一年时间，黑蜗牛就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而且用身子硬生生接了他一记传奇版的符弹。虽然双方距离很远，但在场诸位都是传奇，所以符弹造成的伤痕清晰可见，黑蜗牛那树桩模样的背壳被打穿个洞，宛如粗糙树皮的覆着物正努力蠕动着，试图填补壳上的缺口，一团团淡绿色的粘液从洞口涌出，然后被它身上那些‘触角’塞回去，灼烧起一片片看上去就充满剧毒与腐蚀气息的烟雾。
噫！
太一体内。
漂浮在祭坛中央的年轻巫师忍不住交叉了自己左手的中指与食指，以示晦气，只不过他显然忘记了，此刻他是太一的驾驭者，刚刚打出无心一枪的巨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喇喇的交叉了自己的手指，一副挑衅模样。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
年轻的传奇后知后觉，赶紧撤回了这个动作，只觉得自己与这头黑蜗牛有些犯冲，连忙朝若愚老人丢去一个念头：“这就是偷走我们太阳的那只黑蜗牛吗？坑了姚教授的那只？它是不是去年黑狱里那只？您不是说……”
他若有所思的闭了嘴。
显然，刚刚若愚老人并不是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比我预计的早了几分钟。”
老巫师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沿着枪管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端详着那个弹孔：“嗯，威力也比我想的小了些……只是混杂了一些禁咒气息的符弹么？这种程度的符弹，对付大巫师还马马虎虎，对付传奇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你要尽快熟悉这种作战方式，灌注符弹的时候，尽量提纯灌注进去的禁咒之力……我很期待真正的禁咒符弹出现的那一天。”
说话间，祂已经沿着枪管所指的方向，踏上虚空，直向那头黑蜗牛而去。几乎同一时间，原本追打着蒙特利亚的另一位‘若愚’，也抽身向上，三两步后，两道身影便合二为一，又是三两步，若愚老人在郑清眼中就已经变成米粒大小了。
只不过在场三位传奇，没人敢小觑那个米粒般的身影。
相反，直面这位资深传奇的黑蜗牛浑身触角紧绷，尤其额前两根最粗最长的触角，上面青黑色的眼珠一颗颗凸起，触角顶端的大嘴张开，露出螺旋状交错的獠牙，发出阵阵无声的嘶吼。
若愚老人似乎不想打扰云海世界的两位旁门传奇交流感情。
抬起手中拐杖，向上一划。
虚空顿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滚滚星光倒卷着，向那深渊底落去，一同被卷下去的，还有那头气势磅礴的黑蜗牛。
若愚老人紧随其后，消失在深渊中。
虚空收敛，红月与蓝月间一片澄净。
郑清不由自主想到了艾略特的那句诗——世界就是这样结束的，不是砰的一声，而是一声抽泣。
ps，空心人是艾略特那首诗的名字。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攻守相易
呼！
太一的视线从红月与蓝月之间收了回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吐出的气息犹如一道飓风，落在云海，卷起一片片云层，仿佛三月末寂静河畔的柳絮。
咔！
手中符枪的弹匣微微一转，机扩跳动的清脆声音传出很远。
他没有给蒙特利亚教授开口的机会，抬手就是一枪——整个世界大概就只剩下祂们两个活物了，便是打不准应该也没关系——年轻的传奇带着这点微妙的想法，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眨眼间，便一口气打光了弹匣里剩余的五颗符弹。
与符纸裹出的符弹不同，直接在符枪弹匣内凝出的符弹，并没有那许多花里胡哨的效果，就是单纯由魔力与禁咒之力凝炼而成，用最简单与粗暴的方式打碎任何挡在它前面的东西。
简单的一般就是最好的。
这个世界太复杂，而人总趋向于确定性，这是一种追求安稳的本能。借用诺依曼博士的一句话，如果巫师不相信魔法简单，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意识到生活是多么复杂。
五颗符弹虽然不多，却足以最大程度封住蒙特利亚教授的逃离路线。
不过祂看上去也并没有继续逃跑的想法。
若愚老人离开后，‘元始’的压力陡然一轻，面对‘太一’的第一波攻击，祂只是双手相交，简单的掐了一个‘不动明王’手诀，低喝了一个字：
“临！”
一重淡金色的虚影倏然从祂身上脱离，眉眼形象与真人无异，仿佛一层虫衣或者蝉蜕，从容不迫的迎向那五颗符弹飞来的方向。
乒。
第一枚符弹打碎了金色虚影的右臂。
乒。
第二枚符弹击中了金色虚影的头颅。
然后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符弹们争先恐后落在那独臂无头、却仍飘然前行的淡金色虚影身上，金玉交加的声音接连响起，云海上洒落一片金色的光芒，仿佛太阳融化后，变成雨降落在了这片世界。
咔，咔！
机扩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弹匣里是满员的，六枚符弹，而且‘太一’依旧没有丝毫犹豫，面无表情冲祂的对手射出了第二轮符弹。
只不过这一轮，每次开枪后，祂的枪口都会小幅度的微微颤抖一下，符弹的弹道不再笔直，而是在虚空中划出一条条优雅的弧线，从四面以及上下，呈六合之势，围击元始。
“临！！！”
蒙特利亚教授依旧掐着‘不动明王’法印，咒声从祂的嘴与胸腔共鸣着响起，虽然只吐出一个字，却像是好几人同时发声，重叠之音宛如悠扬的钟声，将大片大片的云海震碎。
伴随着这些咒音，六重金色虚影脱离‘元始’，同样掐着法诀，迎向上下四方的六枚符弹，乒乒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虚影破碎后洒落的太阳雨之中，光辉灿烂。
太一体内。
悬在祭坛上方的郑清皱了眉，默默看着这一幕，犹豫着要不要再开第三轮枪。原本他想的很简单，任你百般机巧，万般禁术，我只一枪，接着一枪。
但现实是，他的一枪接着一枪，只能打断对方一道又一道‘技巧’。以两尊传奇的浩瀚魔力，这种毫无结果的消耗大概能持续成百上千年。
话说回来，若愚老人交代给他的任务不就是拖住蒙特利亚教授么？
也就是符枪在手，所以年轻传奇难免升起一丝骄纵，以为自己可以把对方怎么样。
想透这一节，太一已然默默转动手中弹匣，伴随着机扩‘咔咔’的跳动，近乎纯白的咒光再次汇聚在巨大蟒蛇的枪口。
只不过祂的对手不会坐以待毙。
虽然‘太一’只犹豫了一个刹那，但对传奇这个阶位的存在而言，刹那与永恒的区别并不大，就在那一个刹那，远在世界另一边的‘元始’掐出了祂的第二个法诀，拇指、食指、小指伸展相接，其余紧扣，扣出一个‘内狮子印’。
“者！”
元始向前重重的踏了一步，沉重的脚步震碎方圆数千里的地脉，一条条原本匍匐在大地上的山峦宛如一条条小蛇般腾起到半空，在内狮子印的支配下，相互纠结、缠绕在一起，须臾间便化作一只铺天盖地的大手，重重拍向太一。
真正的遮天蔽日。
真正的泰山压顶。
郑清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收起了蟒蛇，把它往腰带上一挂，右手再次探向虚空，拽出了他的另一支雷明顿。
与柯尔特相比，雷明顿射速虽然慢一些，符弹威力却更大。
轰！
只一枪，那由山脉构筑出的大手便被他一枪轰的粉碎，巨大的石块噼里啪啦落下，将云海砸出一个又一个丑陋的深洞。
“者！！！”
远处再次传来元始重重叠叠的声音。
山峦构筑的拳头、云海凝聚的巴掌、月光凝聚的利箭，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完全没有止境，经验丰富的教授不会给年轻巫师任何优待，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攻守之势相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片刻前，他还借着若愚老人之前创造的优势，拥有一点点先手，现在已经被他不小心丢的一干二净了。
郑清心底浮现一丝明悟，却并未把时间浪费在后悔上，而是老老实实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两支符枪交替射击，打碎元始一轮又一轮攻势。
如果能多一只手就好了。
年轻巫师在心底这么想着，下一秒，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太一肋下骨节交错着，缓缓伸出一只新的手臂。
对传奇而言，肉身并非窠臼，血肉衍变是最基本的能力。只不过对大部分传奇而言，多一条胳膊与少一条胳膊并没有什么本质上区别。
但郑清不一样。
新生出的那条胳膊上淋漓的血水还未洒尽，它就急不可耐的伸向腰间，摘下了那枚银色外壳的怀表。
咔哒。
表壳弹起的声音立刻引起蒙特利亚教授的注意。
“哦，见鬼！”
教授低声咒骂，语气却带着一丝难言的羡慕。很莫名的，他感觉自己就是封神演义里的石矶娘娘，正对上刚刚从昆仑山打包一堆宝物的哪吒同学。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只要打不中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咔……咔！
太一的手指穿过玻璃表壳，落在表针上，按住了时间。体内，混杂着禁咒之力的魔力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涌入银色怀表中，月光停止流淌，云海不再飘动，远在世界另一头的元始微微张了嘴，似乎在说什么，但祂脸上的表情却凝固在了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一颗巨大的琥珀，黏住了一切。
对真正的传奇而言，时间暂停这种法术虽然有些麻烦，却也不至于将其彻底冻结。但不论‘元始’还是‘太一’，都不是真正的传奇，只能算作旁门出身的传奇，所以这道正统传奇法术的效果就非常惊人了。
此外，郑清还惊喜的发现，这一次他按住表针后，虽然禁咒之力被不断流逝，却没有了黑狱之战时被抽干的感觉。
也就是说，这道法术的效果他可以维持更长时间了。
但这份惊喜只维持了一刹那。
咯吱——
整座云海世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郑清猛然醒悟，虽然他可以维持时间暂停，但这座世界的底蕴却不足以承受宇宙与时光长河的反噬，倘若暂停太久，恐怕率先崩坏的反而是云海世界。联盟之所以限制巫师们肆无忌惮实验与使用高阶魔法，也是因为它们对世界的危害太大。
不过，对现在的郑清而言，时间暂停一秒钟就足够了。
咔嚓！
咔嚓！
太一左手持柯尔特，右手持雷明顿，瞄准被定在原地的‘元始’，同时扣动扳机，六道稍小些的符弹簇拥着一颗巨大的符弹，宛如流星般激射而去，刹那间便落在元始的心脏处。
郑清记得很清楚，他就是从那个地方进入元始中枢的。
咒光绽放。
两个传奇的魔力相互碰撞在一起。
好像数百颗太阳同时亮起，掩去天地间一切色彩，半个世界的云海在这一刻都被蒸腾一空，露出下面一片漆黑且死寂的大地。
郑清却殊无喜色。
反而再次后撤一步，紧张的举起两支符枪，右侧肋下也挣扎着伸出第四条胳膊，这条胳膊上的手还未完全成型，就迫不及待抓住了挂在祂腰间的那本法书。
强光散去。
露出‘元始’依旧凝滞的身影，以及元始前面那道略显渺小的身影——说祂渺小，只是相对元始或太一的庞大而言，实际上，那道身影也有约莫七八米高，并不比边缘一型矮多少。但祂的模样却又与这个身高极不匹配，长着一副干干净净、看上去很好欺负的白净面孔，梳着鱼尾髻，身量瘦削，让人分不清雌雄，手中拖着一杆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大锤。
每个角度都那么违和。
包括祂的气息，也给郑清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这家伙……”
悬祭坛上方的年轻巫师感到颈后炸起的汗毛，直觉嘴里有些发苦：“——不是拖住蒙特利亚就行么？又从哪里蹦出这么个怪物！”
郑清敢用黑宝石猫的脑袋发誓，这个突然元始与太一之间的不速之客，绝对是一位传奇，而且不是旁门左道的传奇，是正经进阶的大佬。
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同时对付两个传奇。
所幸对方似乎也没有揍他的想法，而是歪着头，看了一眼天空。
“——如果你再不解除时间暂停，这个世界就要崩溃了。”不速之客说话速度有些慢，声音异常浑厚，再次给郑清造成强烈不适——他有些怀疑对方进阶传奇选择的道路，就是让所有人都感觉别扭的道路。
吱呀！
仿佛是在为对方的话做注脚，云海世界深处传来濒临崩溃的哀鸣。郑清轻轻叹了一口气，以他现在的程度，还不足以承担一个世界完全崩溃的业果，即便这个世界已经是一片死寂。
太一的手指离开表针。
咔哒，咔哒，咔哒！
玻璃壳下，秒针跳动的声音重新响起，世界似乎松了一口气，残存的云海迫不及待的流淌起来，红蓝相间的月光也瞬间明亮了几分。站在那清秀巫师身后的元始‘呼’的一下续上手诀，拇指相对，中指覆盖在食指之上——
“兵……诶？”
祂后知后觉，发现了站在身前的‘不速之客’，手中法诀微微一顿，原本已经缭起的魔力随即消散一空。
“利维坦？你为什么在这里。”
蒙特利亚教授似乎没有掩饰对方身份的想法，径直报出了祂的名字。
这个名字让郑清稍稍晃了一下神。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对方的气息熟悉而又陌生——去年黑狱之中，戴着妖魔大军撕破黑狱世界晶壁的，就是黑暗巨兽利维坦，当时祂还只是一头顶尖大巫师级别的存在。至于为什么祂现在进阶传奇，想来与祂在黑狱抢到的那颗玄黄果不无关系。
只不过相较于那时庞大到遮天蔽日的身形，此刻显露在郑清面前的利维坦像极了一个大号正太，也难怪他觉得陌生了。
听到蒙特利亚教授的问题，利维坦把头歪向另一边，继续用祂那慢吞吞的浑厚声音说道：“——你‘九歌’里的‘阴阳’对我统一自身概念很有帮助，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这是我们之前的约定。”
元始阴沉着脸，没有再开口。
利维坦收回视线，看向谨慎的呆在远处的太一，向后挥了挥手：“去吧，科托斯在那边等着你……你先去处理那边的事情。这个小家伙交给我。”
祂确实有资格称自己是小家伙。
郑清一边这么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一边努力解开法书上的搭扣，思忖一会儿要不要冒险打开法书念一念上面的咒语。
他还从未正经施展过在他体内长大的这道禁咒。
以前都是直接被禁咒之力撑爆的。
蒙特利亚教授沉默几秒，竟一语不发，转身便走。
利维坦则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赞赏的看向太一。
“真是……了不起的魔法。”
祂毫不吝惜夸奖的语气，仿佛学校里看到好学生的教授：“在你这个年纪，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大约可以算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不过，就像那句话说的，再精妙的魔法，只要打不中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ps，今天看到一句话，海明威说的，不要把你今天的灵感全部用完，写到还有一点富裕就停下，第二天才好衔接——大概是这个意思——深以为然——感觉我能写这么久，就是不自觉的遵守了这句话。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这是个疯子
砰！
太一手中的雷明顿咆哮着，吐出一道笔直的白光，试图阻止元始离开。
这是郑清下意识的举动。
实事求是的说，他并没有同时应对两位传奇的能力，也没有那个打算——禁咒法书到底是什么个章程，郑清心底并没有多少把握，他甚至不确定施展禁咒后自己是不是能活下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那本书是不会被轻易打开的——但当追猎了许久目标在他眼前施施然离开，还是让他忍不住升起几分年轻人的鲁莽心性。
只不过，扳机扣动后，郑清立刻就后悔了。
祂要走就让祂走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好的未来等着自己，没必要为了一点小纠结，就跟两个传奇在域外拼命吧！
他还没期末考试呢！
说到底，他跟乌鸦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不外乎一点不忿、一点不平、以及一点不甘心罢了。
自己现在这副强横的肉身，还是拜乌鸦所赐——虽然它们当时貌似不怀好意，但这个世界心怀叵测的人还少么？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郑清的这一枪并没能阻止蒙特利亚教授离开。
轰！
一柄抡起的大锤精准的出现在那枚符弹的弹道上，将它硬生生砸碎。性质迥异的传奇魔力被迫碰撞，再次爆发出剧烈的魔力波动，只不过利维坦附近已经没有云海可供这些无形的波动撕扯了，溢出的能量把虚空熨起一层层重叠的波纹。
砸碎那颗符弹后，利维坦并未收手，而是抡起锤子，再次砸到虚空之处。
轰！
咔嚓，咔嚓！
接连两锤，把整个世界都砸的颤颤巍巍，晃荡不止。以锤子落点为中心，虚空中蔓延开一圈圈蛛网般的空间裂缝，在太一惊骇的目光中，那些裂缝似乎活物般，一路攀援向上，分别延伸到蓝色月亮与红色月亮附近，然后在两颗月亮的重力作用下，终于支撑不住，崩裂开了，化作一片湍急的空间乱流。
红月与蓝月就那么安静的坠入其中。
世界颤抖的愈发厉害。
郑清不确定这份颤抖是因为那两颗月亮消失引起的规则变动，还是单纯只是因为这方世界感受到了‘害怕’。
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绝对没有能力轻易让两颗月亮坠入归墟。
“不要让我难做。”
虚空乱流的另一侧，清秀男巫抡了两个锤花，把它扛回肩上，平静的看着远处举着四条胳膊、紧张兮兮的太一，用祂那浑厚的嗓音慢吞吞说道：“——你乖乖在这里呆一会儿，等你家长辈来，我自然就会走。不要想着拼命。你经验不足，拼命的后果就是你死了，我跑了……那是个双输的结果。”
倘若没有祂一锤砸落两颗月亮的骇人举动，只凭这三言两语，是没办法让心气正足的年轻巫师收手的。
“我以为你会想把我捉走。”太一非常生硬的笑了起来。
“难做的事情与想做的事情，往往是同一件事。”
利维坦似乎并不介意与这位触摸到传奇边缘的年轻巫师多聊两句：“或者说，凡是在我们看来有价值的事情，都不容易。传奇巫师眼中没有容易两个字……你以为容易的那些事情，都不在传奇们的眼中。”
这话听着自大极了。
郑清还未真切感受过传奇的意义，所以很难对利维坦的这番话感同身受。
“传奇们的世界都是这么无聊吗？”年轻巫师忍不住讥嘲。
清秀男巫淡淡的看了太一一眼，反问：“什么是无聊？因为一些毫无价值的概念，影响我们与真理的距离，才是真正的无聊。每个传奇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价值的。”
这话听着似乎有理。
但郑清却不太认同，他总觉得，人生除了有意义的事情，还应该去做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被各种‘意义’构筑的人生，某种意义上已经死了。
“——就像蒙特利亚教授转身逃走？”年轻人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吐槽利维坦对‘价值’的定义。
利维坦没有回答。
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戳进自己的左眼，把自己的眼珠抠了出来。然后祂将那血淋淋的眼珠往上一丢，离开祂手指之后，那颗眼珠急遽变大，须臾间，跨过千万里路程的同时，也涨大了千万倍，化作一颗血红色的太阳，代替那两个消失的月亮，镇压住了渐渐暴动的世界。
因为是眼珠变成的太阳，所以它洒落的阳光难免夹杂着几分血色，而且光线有些模糊，给人一种隔着毛玻璃看世界的感觉，太阳的轮廓也不再光滑，仿佛被滚烫的开水泡过，边缘出现了难看的褶皱——更糟糕的是，太阳表面还残留着利维坦弯弯曲曲的血管与神经，仍旧随着祂的呼吸而缓缓收缩运动，每一分每一秒，那些血管与神经上都会闪过无数细小的魔纹，祂似乎正将这座世界侵染成了利维坦的模样。
“就像蒙特利亚那样。”
利维坦用祂那黑洞洞的眼眶看着太一，表情淡漠：“——我生来就是黑暗巨兽，没有多少当巫师的经验。但参考我认识的那些巫师，可以确认蒙特利亚的选择并没有什么错误。作为一名真正的巫师，应该时刻保持理性。在探索真理的过程中，应该摒弃社会的负外部性，或者说，摒弃社会带给你的束缚——比如传统、比如道德、比如人性——用最纯粹的思维来分析、感知世界。你要知道，巫师追求的是真理，而不是活着。你可以有无数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你只有一种方法从芸芸众生中超脱而出。”
“什么方法？”郑清情不自禁问道。
“做减法。”
利维坦静静的看着他，言简意赅：“魔法就是魔法，实验就是实验，真理就是真理。不要给这些单纯的概念增加任何不必要的束缚，任何人造概念都会影响真理的纯粹性……你每丢掉一份负担，都能让你在真理之路上走的更远。”
这是个疯子。
郑清终于对自己的对手有了真正的认识。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新晋的传奇们
“这个疯子！”
爱玛教授站在虚空中，看着沉默森林上空突兀出现的巨大漩涡，皱着眉喃喃自语。祂的头发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将空气灼烧出一道道扭曲的线条，连带着半边天空都被映的一片通红，与阴沉沉的沉默森林形成鲜明对比。
几位穿着不同袍色的巫师飘在她的身后，与她看向同一个方向。
“——是元始的气息。”
特斯拉教授扶了扶脸上那幅巨大的黑框眼镜，顺势挠了挠他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扯了扯已经有些发黄的白袍衣领，语气罕见的多了几分严肃：“——如果之前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没有错，这就意味着……”
“若愚先生不是在那边吗？为什么会放祂回来！”另一位披着蓝色斗篷的巫师表情有些不安，也有几分费解。
“就像石慧女士被科托斯与六指引走，我相信云海那边，应该也有其他存在拖住了若愚先生的注意力。”易教授的目光离开手中罗盘，停了停，补充道：“——如果我的计算没错，最多再有一刻钟，这个通道就会被彻底打开。”
“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一位黑袍子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纠结：“出来前，多拉格·巴顿教授还叮嘱我，让动静小一点儿，他园子里的金毛犼刚刚小产，受不得惊吓……”
“李教授也有几棵刚刚开花的天露草，对天地气机格外敏感。”一袭灰袍的司汤达老人拄着鹤嘴锄，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蒙特利亚这家伙！”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第一大学家大业大，瓶瓶罐罐甚多，尤其在布吉岛，随便打坏哪个都让人心疼。反而孤身一人的蒙特利亚此刻似乎没有多少牵挂，看上去占满了主动优势。
“——科托斯、鼠仙人、那只黑蜗牛，还有据说三巨兽里的利维坦也成传奇了。”另一个黑色鬈发的黑袍男巫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语气带着几分羡慕：“……现在，连蒙特利亚都能触碰那个境界，而我们几个却跨不过那个坎儿，真是让人不甘心呐！”
他这番感慨，私下说倒没什么，此刻却有些不合时宜。
因为他提到的几个例子，除了蒙特利亚，其他几位都受益于黑狱之战中的玄黄果，而眼下，恰巧有一位用了玄黄果却没有完全进阶成功的副校长大人，就站在他们前面。
不啻于当面揭伤疤。
易教授飞快的瞪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大争之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鲸化鹏鸟离开大海，既给其他大鱼留下充足的生长空间，鹏鸟卷起的气流又能让其他小鱼小虾借势，一飞冲天……我们活在这个时代，应该感到庆幸，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爱玛教授轻轻吸了一口气。
半边天空似乎都黯淡了一下。
其他几位巫师齐齐安静下来，目光落在祂的身上。虽然没有完全进阶成功，但在布吉岛上，爱玛教授仍旧是毋庸置疑的传奇。
“这边交给我就好。”
爱玛教授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场小有微妙的对话，自顾自承担起身为第一大学副校长的责任：“蒙特利亚的根基即便再脆弱，元始也是一尊毋庸置疑的传奇级别的巨神兵，你们在这里帮不了多少忙……放心，我不是孙起或者西蒙那两个喜欢打架的疯子，会跟他好好聊一聊的。”
孙起是星空学院的院长，西蒙是星空的副院长。
听到自家老板被副校长大人拖出来打样，披着蓝斗篷的巫师表情有些尴尬，毕竟爱玛教授说的是事实。
但他仍旧硬着头皮，表达了自己——或者说星空学院——的态度：“除非蒙特利亚归还元始，否则我们不觉得跟祂有什么可谈的……这应该是我们的底线。”
爱玛教授没有表态。
话锋一转，语速飞快的安排道：“——你们下去后，让学校做好最糟糕的准备。所有学生集中去第一大厅，以防万一。暂停全部r2级别以上实验室的运转，分出一半大巫师守护学生，另一半驻守大阵各处节点。另外，以校工委与教授联席会议的名义，向有关部门发出协助申请……总不至于外面的传奇把家给踹了，他们还继续装聋作哑吧。”
“喏！”
几位巫师齐齐低头答应着，身影一闪即逝。
眨眼间。
天上便只剩下了易教授一个人。
他向前一步，侧脸看了爱玛教授一眼，从她紧绷的表情上确认刚刚那段对话并非毫无影响，不由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塞勒乌斯没有什么坏心思。”
塞勒乌斯就是刚刚感慨自己跨不过传奇门槛的那名黑袍子，是符兵学方面的教授，也参与了巨神兵项目组，因此才被召来确认漩涡对面的气息。
爱玛教授自嘲的笑了笑：“就是因为没什么坏心思，所以才让人感觉更糟糕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甘心的，又何止他一个人。如果我这个现任副校长争气些，或许今天学校就不需要请前任副校长再回来一趟了。”
……
……
布吉岛另一个方向。
虚空之外。
紧急回援的石慧正与黑暗议会的六指以及另外一位表情木讷的光头大个子对峙在一起，三人的站位非常有趣，恰巧站在等边三角形的三个角上。
“你们两个……想死吗？”
踩着一双红色高跟鞋的石慧站在虚空，看着另外两个角上的不速之客，态度有些恶劣：“科托斯，你进阶有几个月了？五个月？六个月？你是不是想成为历史上寿命最短的传奇？还有你，六指，不要觉得学校容忍黑暗议会存在是因为你是传奇……被学校镇压甚至炼化的传奇级别的大妖不在少数！知道巫妖王为什么能活那么久吗？因为它从来不去试探学校的底线！”
戴着尖顶帽的黑暗议长满脸苦笑。
“误会，都是误会。”他指了指那个表情木讷的大个子：“我只是想带科托斯回议会，祂好像对我们有什么误解……祂绝不是有意冒犯学校的威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提桶跑路
“——胖子，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半夜让人去第一大厅集合？难道是某头大妖悄咪咪摸进第一大学了吗？”
天文08-1班的集合点，段肖剑擦了擦眼角挤出的泪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抱怨着学校突兀的通知，一边凑到辛胖子身旁。
作为校报的资深编辑，辛的消息灵通程度在班上有口皆碑。
只不过今晚他注定要失望了。
辛胖子似乎并不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同样一脸茫然的环顾左右。
“大妖？哪头大妖会在期末考试前摸进学校？”他嘟囔着，麻利的放飞几只纸鹤，又接到几只：“——你没问问马修吗？他在阿尔法那边路子野，说不定知道点儿什么。”
瘦削男巫闻言，连连点头，四处张望着去找马修了。
站在一旁的张季信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马修能打听出才怪呢！我哥都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搞这个紧急集合……不过他猜肯定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这是一句非常正确的废话。
胖巫师很努力才忍住吐槽的欲望。
他没有吐槽。
红脸膛男巫反而开始吐槽了，他话锋一转，点评着胖巫师刚刚的猜测：“——话说回来，如果真有哪头大妖搅乱了学校的期末考试，我高低得给它供奉个长生牌位，每个月上柱香的那种！”
这周末，第一门期末考试就要开始了，九有学院的学生们都很焦虑。
“供奉妖魔？亏你想得出来！”
一个冷幽幽的声音非常突兀的在几人身后响起，将他们吓了一跳：“——期末考试不及格，顶多被关个禁闭、罚点常例；如果敢私下里供奉妖魔，被家里人发现，就不是打断几条腿的程度了。”
张季信的脸色一瞬间褪去了平日的深红，变的有些发灰，他倏然回头，看见说话是蒋玉，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渣哥儿不在这里。”他干笑着，提前回答了蒋玉的问题，停了停，又补充道：“他那只黑宝石猫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浪了……”
“你就这样在背后编排我？”一只拳头大的小黑猫钻出女巫的兜帽，爬在她的肩头，恶狠狠的看向张季信：“——什么浪不浪…我每天出门都是有任务的！最近一段时间，我上课的时间比他多一倍，不，十倍！”
蒋玉伸出一根指头，把它弹回兜帽里，制止了它继续聒噪。
然后看向萧笑。
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老老实实回答道：“晚上睡觉前，助教团的人把清哥儿带走了，说是边缘学院的那个特殊项目……然后就一直没回来。我刚刚找办公室的安教授确认过，的确是学校项目，但因为密级很高，更多的消息我们也打探不出来。”
“今晚集合的原因呢？”蒋玉蹙着眉，换了另一个问题。
萧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试着占卜了一下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一片混乱，什么都看不清；要么就是非常清晰，一眼就能看出虚假的‘平安无事’……”
“有没有可能是学校临时举办个什么‘端午祭’之类的醮会？”辛胖子忽然插口，脑洞大开：“——如果没记错，今天是端午节，对吧！”
“准确说，昨天是端午节。”
萧笑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指了指胖巫师的手表：“已经过凌晨了，没道理给昨天的节日过醮会，而且从来没听说大半夜举行醮会的例子……”
“安静！”
大厅高处的露台上，传来一个年轻的洪亮声音：“各位同学请保持安静！各班辅导员、班长，请清点各自班级人数，有缺席人员立刻上报！已经在第一大厅的同学，请保持秩序，不要追逐、打闹、喧哗……稍后我们会对情况做进一步说明。”
或许因为那个声音太年轻。
缺乏足够的威慑力。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三层某处立刻响起一个质疑的声音：“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教授们呢？教授们为什么都不在？”
许多年轻巫师这才注意到，现场维持秩序大都是助教与讲师，以及部分穿着灰袍子的人。学校那些资深教授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个发现顿时让更多人开始议论了。
就在此时。
第一大厅外突然传来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轰隆隆！
仿佛无数块巨石从山坡上滚落，又像是一座座大山开裂的声音，紧接着，整座大厅剧烈摇晃起来，大厅边缘粗大的立柱发出承压后的咯吱声，悬挂在二楼长廊见的许多肖像齐齐消失在相框里，不见了踪影。
惊呼与尖叫声此起彼伏。
“发生什么事了？”
“是地震吗？我是说，地龙翻身吗？”
“什么地龙翻身能晃动第一大厅？传奇级别的地龙吗？巫师界有那种怪物吗？”
“不一定是地龙翻身，也有可能是沉睡在火山下面的古龙苏醒了！我奶奶说，沉默森林深处的火山里住了一条活了几万年的古龙！”
“为什么你们都猜地下呢？会不会是陨石掉下来了啊！”
“谁敢把石头丢到第一大学头上？”
整个大厅到处是乱糟糟的声音，年轻巫师们七嘴八舌，交流着各自的猜测，脸上看不到丝毫畏惧或惊恐，反而一个比一个兴奋，就差开两瓶青蜂儿，拿一叠油炸花生米，坐在小板凳上看戏了。
萧笑没有参与这些讨论，反而向外侧栏杆处靠了靠，仔细观察着高处露台后那几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可以看到，几名不同袍色的青年巫师正小声而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很快，争论结果便出来了。
“安静！”
“大家安静一些！”
这一次换了一个女巫发言，她没有丝毫隐瞒，清晰而干脆的对所有人说道：“刚刚收到校工委的通知，出于规避风险的考虑，第一大学会进行短暂移动，可能会产生一些噪音或者震动，这都是正常现象，请大家保持镇定！”
辛胖子瞪着他那双小眼睛，困惑的看向萧笑。
“——短暂移动？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宥罪的占卜师平静的回答道：“简单说，就是‘第一大学’感觉有危险，所以提桶跑路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棋盘与棋子
校外。
夜空中。
沉默森林上空的巨大漩涡仍在缓慢‘涨缩’中，仿佛一头正在深呼吸的巨兽，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每一次‘涨开’时，都会从漩涡中喷涌出一股股黑色柳絮般的物质，纷纷扬扬着落了下去。
这些黑色柳絮落在树冠，须臾间便将翠绿的树木侵染成黑色；落在魔法生物身上，眨眼便让它们的眼珠变的猩红；落在泥土中，仿佛一团团充满腐蚀效果的酸液，蒸腾起阵阵难闻的气味，那些血眸的魔法生物们嗅到这股气息后，一个个磨牙嘶吼，浑身筋肉翻滚，更有甚者开始互相吞噬，只用了很短时间，便蜕变出数十头散发着惊人气息的怪兽。
爱玛教授漂浮在半空，目不转睛盯着那个漩涡，对那些纷纷扬扬的黑色柳絮与下方沉默森林里的混乱视而不见。
“——因为在这张棋盘上，每个棋子都有各自的位置与责任。”
三有书屋里，吴先生罕见的离开他的躺椅，站在橱窗前，背着手，看着外面漆黑的街道与远处沉默森林里传来的瘆人吼叫，饶有兴致的点评道：“‘后’如果在兵棋上浪费注意力，只会给对面的‘王’可乘之机……再加上祂们两个都还不算真正的传奇，第一次交手，难免会谨慎些，选择相对保守的作战方式。”
黄花狸对书店外的聒噪并不感兴趣。
它蹲在窗台边缘，颇为忧郁的看着先生已经有些半透明的身影，半晌，终于忍不住甩了一下尾巴，埋怨道：“——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可看的！有这份闲工夫，不如多写两篇修行心得，好歹给我留点遗产！”
先生斜了它一眼，十分无语：“我只是出去看看，又不是死了，哪里就到了要留遗产的地步了！”
“既不见人，又不见尸，难道不算死了吗？”黄花狸竖起耳朵，睁大它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理直气壮：“——《法典》上都规定了，当事人下落不明四百年，可以向丹哈格申请宣告死亡！你自己编法典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先生默然无语。
黄花狸呆了一下。
“不会吧！你真的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它忍不住低呼一声，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似乎对自己无意中戳破的某种可能有些手足无措。
与之相反，先生表现的反倒颇为自在。
他轻笑一声：“——编法典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能走到这一步……就像今天早上打开校门的时候，学校也没想到晚上就到了要提桶跑路的地步啊。”
轰！
轰隆隆！
窗外，步行街上的青石板路如流水般淌动着，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也随之挪移，稍远处，联系着学校各个角落的长廊宛如长蛇般缓缓游动着，围墙内的古堡与大楼一座接着一座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
学校‘提桶跑路’当然是一种拟人的修辞方式。
有需要维持的守护法阵，有怕摔怕震的高敏感度实验室，还有一群小鹌鹑般脆弱的大学生，第一大学跑路时，自然不能像从漫长沉睡中苏醒的山丘巨人，抖落身上的岩石与野兽，把腿从泥土中拔起，在轰隆隆的震动中，踩着满地裂缝离开。
第一大学的‘跑路’更像是棋盘上棋子的挪移——在阵法加持下，借助地脉之力，把暴露在风险中的校区挪移到其他稍微安全点的区域。
在这个过程中，留守学校的大巫师们需要全力维持学校守护法阵的重要节点，必要时，祂们甚至需要用自己的真身代替某些节点承接法阵汹涌的魔力，确保这座大阵在学校‘挪移’期间仍旧保持稳定。
因此，留给学校的机动兵力就稍显不足。
砰！
乓乓！
一架边缘一型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举起利刃般的前臂，堪堪挡住一双从天而降的锋利巨爪，爪臂交加，发出有如金属相撞的清脆声音，绽放的一连串火花在这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呱！呱呱！
伴随着沙哑而尖利的嘶鸣，巨爪收起，体型庞大的黑色乌鸦张开它足足十数米宽的羽翼，腾空向上，卷起几道漆黑的龙卷风，它盘旋着，低着头，用猩红的眼珠打量着下方伏低身子的边缘一型，用仅存的本能斟酌下一步攻击的方向。
“——太脏了！难怪‘学校’招呼都不打一声，撒腿就跑！”
一位黑袍男巫将一头食人魔蜕变的怪物削彘后，抽回自己那柄铜钱法剑，看着剑身被污渍的块块黑斑，忍不住心痛的咒骂道：“蒙特利亚怎么搞出这么个脏东西！塑能类魔法几乎无效……”
“混杂着妖魔与星空气息的怪胎，简直是行走的大粪！”
另一名女巫脸上已经蒙了纱巾，手中拽着两条符纸缀成的锁链，盯着不远处盘旋的大乌鸦，低声抱怨道：“就算你把这些脏东西打死，这坨大粪还是留在这里……学校选择跑路实在是太正确不过了。”
“你为什么不用束缚咒？”男巫好奇的看了一眼女巫挥舞的符链：“束缚咒也就消耗点魔力吧……你用符链对方它们，太亏了！”
“亏一点也好过脏了我的法书！”女巫语气坚定的拒绝道：“如果我的法书跟这些脏东西有了牵扯，我绝对会烧掉它！”
男巫黑着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铜钱法剑，不再言语。
只是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将心底的怒气发泄到另一头鬣狗模样的怪物身上去了。
呼——吸——
呼——
又一股黑色柳絮般的物质从漩涡中喷出。
漂浮在沉默森林上方的大巫师们各自施展手段，小心收拢着这些脏东西。再往上，站在漩涡正前方的爱玛教授眼睛忽然眯了一下。
经过漫长的‘涨缩’之后，这个漩涡终于稳定了下来。
深沉的空间隧道悄无声息的打开，一只大手从通道中探出，扳在漩涡边缘，仿佛抓住井口向外攀爬的水鬼，灰白色的皮肤上散发出阵阵阴森而扭曲的气息。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那些通往地狱的路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浑浊且粗糙的吟唱声从那口漩涡中传出，断断续续，回荡在沉默森林上空，天地间一切光芒似乎都被那口漩涡吞噬了。
东风飘旋，云雾缭绕，黑色的雨点儿稀稀拉拉洒向大地，落在那些狰狞的血眸怪物身上，一些怪物哀嚎着、惨叫着，融化在黑色的雨水中，另一些怪物却在雨水中急遽变大，气势不断拔高，气息也愈发疯狂。
与此同时，在旁人看来，那口巨大的漩涡仿佛在某一刻缩成了一个小点儿，又像是瞬间将祂与爱玛教授之间的距离拉开到无限遥远，从漩涡中探出的那双灰白色巨大手掌，也变得遥远且渺小。
爱玛教授静静的听着那吟唱。
静静的看着那漩涡自作聪明的运用空间魔法与她拉开安全距离。
并未出手干预对方的降临。
一方面，这条空间通道位于沉默森林上方，倘若将其绞碎，固然可以将通道那头的不速之客堵在‘门外’，却也难免损坏布吉岛的风水与空间结构。
另一方面，爱玛教授也抱着几分‘立功’的迫切心情——原本她没有完全进阶传奇就继任第一大学副校长，很是惹来一些口舌是非，乃至暗地里的反对与抵制——但如果她能成功镇压一尊冒犯学校的传奇，定然可以堵住那些闲言碎语。
当然，她如此托大，很大程度是因为通道那头的不速之客也是旁门证道，并非真正的传奇。而她却占据了主场优势，在布吉岛上可以发挥出不逊于真正传奇的实力，又对蒙特利亚与元始知之甚多，此消彼长之下，将其当场镇压的把握已经有六七分了。
六七分的胜率，在传奇这个阶位，已经非常高了。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先生兮徒离忧！”
低沉的雷声伴随着这吟唱的咒语声，从天边滚滚而来，黑色的雨点儿落的愈发急了。沉默森林里，那些血眸的怪物们的啸声与吼叫此起彼伏，狂风夹杂着混乱的魔力，仿佛要将这片区域拖拽进苍茫的蛮荒时代。
‘元始’终于扒开了空间通道，挤过了那已经缩成一个小点儿的漩涡，重新回到了这个他同样非常熟悉的世界。
一步，两步，三步。
祂的身影仿佛跨过时光尽头，从针尖大小一路暴涨，只是须臾间，就变成脚踩大地，头顶星空的庞然大物，原本浩瀚的沉默森林，此刻似乎都有了边际，环顾四周，蓝黑色的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清晰可闻。
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
爱玛教授身后终于浮现了一只同样庞大的火鸟虚影，祂张开的双翅宛如一条火线，从天空一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将沉沉的夜色直接分割成白天与黑夜两个部分。
“你这个疯子。”
爱玛教授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注视着元始心脏所在的位置：“——你的脚下是布吉岛，是第一大学，是巫师世界的未来……那么多学生都在这里，这就是你给他们做的榜样？”
蒙特利亚似乎没料到对方还把他当作教授。
顿时有些感动。
却同样摇了摇头。
“不，我没疯，疯掉的是这个世界。”
祂的声音很坚定，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席卷整座布吉岛：“——巫师们宁可把时间浪费在互相残杀、无意义的人造规则与莫名其妙的自我约束上，而对永恒的真理视而不见……这是对魔法的亵渎，是对真理的蔑视。所以疯掉的是你们，不是我。”
这话听着有些道理。
却不多。
但既然讲道理，证明对方还未彻底失心疯，爱玛教授心念微微一转，开始考虑用言语让对方放弃抵抗的可能性。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就会出现互相残杀、就需要规则束缚。你是学校的老人，应该知道，矛盾原本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真理之一。”
爱玛教授没有开口，而是把包含了这段讯息的念头直接砸向元始——即便是‘文斗’，也不代表只需要动嘴皮子，文斗是建立在某种非妥协式的动态平衡基础上的——横亘天际的火线伴随着她的这个念头向前涌去，在天空弯曲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想要彻底摆脱矛盾，你大概需要呆在天堂里……但天堂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亚特拉斯有句话很好，那些通往地狱的路，原本都是想着去天堂的。”
炽热的念头携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元始身上，却仿佛砸进了棉花里，没有激起一点儿波澜。
元始——或者说蒙特利亚——似乎被爱玛教授的某句话触动，竟低下头，自顾自看向第一大学空荡荡的原址。
半晌，祂才轻轻感叹了起来：“天堂，真是个美好的地方啊……初生代表希望，死亡代表平静。学校的巫师就生活在希望与平静之间，追求存在的意义。巫师需要存在的意义，就像存在的意义需要巫师的认可……地狱、天堂、等等，这些概念，失去巫师的认可，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了。”
言外之意，他并不需要去天堂寻找自己的应许之地。
与爱玛教授的手段相仿，蒙特利亚的这番话，也是使用一个沉重的念头砸了过来，属于祂的那一半夜幕被这个念头拉拽着，扯出一个尖锐的黑色箭头，仿佛一支利箭刺向那只巨大的火鸟。
唳！
火鸟微微振翅，天地间响起一声轻鸣，构成祂翅膀边缘的弯曲火线骤然射出无数细长火羽，宛若一道道火流星，交织在一起，罩住那颗黑色箭头，只是轻轻一颤，那颗念头便被炼化为一抹黑气，散入天地间。
两位初入传奇境界的巫师简单搭了搭手，通过神念交锋，各自对彼此实力有了一定认识后，战场上的气氛便陡然灼热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年轻的代价
“砰！”
太一手中的符枪枪口亮起一点纯白咒光。
利维坦微微皱眉，歪了一下脑袋，一颗大小不逊于炮弹的符弹在祂耳畔骤然炸响，只不过闪烁的咒光还未完全绽放，一道宛如深渊的裂缝便倏然出现，将符弹吞了下去。
那是一张大嘴。
郑清看着蓦然浮现在利维坦身后的巨兽虚影，原本就提在嗓子眼儿里的心愈发紧绷了些。那头巨兽他很熟悉，黑狱之战中，它曾经一口撕开了世界晶壁，几乎直接吞噬了一小块黑狱世界，自己那颗符弹没入它的肚皮，没有激起一点儿火花，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重新挑起战斗。
诚然，利维坦说的很有道理——自己打不过祂，老老实实玩‘静坐战’，两人相安无事直至别的什么地方有结果，似乎是这场博弈的最优解——但在猎场厮混了两年的郑清更清楚，在猎场上，任何时候都不要顺从敌人的心意。
顺从敌人心意，或许对自己没坏处，但一定对对方有好处。
正所谓‘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无所得’，如果一开始就求得过且过，那么大概率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祭坛上。
利维坦与祂的真身虚影以投影的方式惟妙惟肖的展示在郑清面前，纤毫毕现，郑清可以看清楚祂哪怕最细微的表情——虽然那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祭坛上会展示‘太一’感知与捕获的一切画面，与其说郑清在用巨人的视角进行一场传奇的战斗，不如说他只是穿了一身钢铁战衣，在一个没有观众的擂台上，进行一场孤零零的决斗。
“殊为不智。”
利维坦用祂那张淡漠的清秀面孔看向太一胸口，语气古井无波：“——但你太年轻了。我应该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说话间，祂身后的巨兽虚影张开大嘴，露出满口獠牙。
回答祂的，是雷明顿与柯尔特蟒蛇喷出的一颗又一颗符弹。
一气打光弹匣内的存货后，郑清才稍稍缓了一口气，很没底气的砸过去一个念头，试图在魔法与物理层面之外，开辟出第三个交锋的战场：“——我怎么做，跟年纪无关，虽然我确实很年轻。与其说这是一个选择，不如说这是一个结果。一个我接受‘太一’后必然面对的结果。更具体的说，是‘因果’这条规则的结果。”
他略显孱弱的念头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相反，因为这一刹那的分心，利维坦的进攻立刻紧贴了过来。
砰！
巨大的锤子如鬼魅般出现在太一身前，重重砸在祂肚子上，然后锤子破空而来的尖啸声才在云海上空响起。
云海间的太一趔趄着向后退去。
祭坛上，穿着金属战衣的郑清也以相同的姿势一坐在青石板上，他的手胡乱拂过祭坛上几座高山的投影，外界，同样的位置，也有几座真正的山峰被太一的大手抹平。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时间。
原本在极远处的利维坦倏然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闪身至太一正上方，一把抓住刚刚被弹飞的大锤的长柄，狠狠的向太一头颅砸去，整个过程简洁且精确，没有犯任何错误。
“定！”
年轻的传奇嘶吼着，再次打开银色怀表，暂停了时间。但与元始被彻底冻结在时空中不同，这一次，利维坦抬起的胳膊只是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而后祂周身燃起一层薄薄的漆黑火焰，瞬间烧断时空的束缚，短暂停滞了锤子带着蓄积已久的能量，重重砸了下去。
轰！
借着那一瞬间的缝隙，太一险之又险，翻滚向一旁，躲开了利维坦的重击。但他身下的云海世界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传奇巫师的倾力一击结结实实砸在它的身上，无数地脉在这一瞬间被砸断，大地开裂，地气沸腾，郑清看着眼前那条深不见底的裂谷，非常怀疑整个世界都被利维坦砸成两半了。
很奇怪的，他这时竟然还分神想起了很久以前，一节魔法哲学课上，老姚用一张纸与两只蚂蚁向他们展示的静默论案例，想到了那条著名的结论：一定的时空范围下，活跃个体的强度与这个世界的寿命呈反比。
通俗的说，在一个世界，活跃个体越强大，世界寿命就越短。
就像现在。
原本平静而完整的云海世界，在短短不到一天时间里，就面临分崩离析，彻底沉入归墟的可能。
祭坛外。
青色异龙的硕大脑袋从白雾中探出，看向祭坛上的年轻巫师，似乎从那略显恍惚的气息中猜到了他此刻的想法，低低的笑了起来：“——感受到理智与现实的冲突了吗？巫师们就喜欢搞实证派那一套，结果就是年轻人往往会忽视战争的残忍，只看到生死之间‘酷’的一面。却不知，在战争中，‘酷’总是与‘残忍’紧密相连的……每一次成功杀戮的背后，都有无数永久而深刻的伤害，以及无数残酷的结果。”
郑清深吸一口气。
屏蔽掉耳边的杂音。
开始频繁按压银色怀表的秒针，将这条完整的时间线撕扯成断断续续的模样，同时两支符枪不带丝毫停歇，射出一枚接着一枚、源源不断的符弹。
纯白的咒光宛如夜空中的繁星。
一颗颗绽放开来。
利维坦躲掉许多、吃掉许多，但因为那毫无节奏的时间干扰，终究还是有一些‘幸运儿’落在了祂的身上。只是几个呼吸，祂那拟人的身躯就变得破破烂烂。
就在郑清感觉胜利的天平正向自己缓缓沉落，心底升起一丝欣喜时。
轰！
太一控制中枢的坛墙外，伴随着剧烈的能量波动，另一个利维坦拖着祂那柄大锤子，施施然闯了进来。
“你……你……”
祭坛上的年轻巫师看了看面前那道破破烂烂的虚影，再看看坛墙外真实不虚的实体，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新闯入的不速之客，原本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祂嘴角微微一扯：“——就像我刚刚说的，你太年轻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两线战场
年轻意味着冲动，也意味着经验不足。
与真正的传奇不同。
元始或者太一这两具巨神兵虽然拥有传奇战力，却并不被认可为真正的传奇，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祂们有罩门。
也就是掌管巨神兵的巫师所在的祭坛——这是整个传奇存在身上唯一一处不是传奇，却又控制传奇力量的所在。
学校自然知道这个缺点。
因此在设计之初，就构建了一整套强大的防护系统，从最外层的罡气、皮膜、骨肉等属于传奇巫师自身拥有的防御手段；到中层通往祭坛的迷雾长廊；再到内层以祭坛为中心的坛墙守护法阵，以及为适格者们额外配置的守护猎队。
按照项目组最初的规划，守护猎队的每一位成员都应该具有大巫师级别的战力，这样，祂们组成战阵后，在坛墙法阵的帮助下，可以拥有非常强悍的战斗力。
倘若真有外敌突破重重关隘闯入祭坛附近，必然已经遭受了巨大消耗，此时守护猎队以逸待劳，即便闯入者是传奇化身，也不难周旋下去。
至于传奇级别的巫师真身亲自闯入，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应对了。
不论坛墙法阵还是大巫师们组成的猎队，面对真正的传奇，都很难做出有效防御。所以对于真正的传奇，项目组给出的解决思路是‘同归于尽’——原本因为操纵者的‘意识’有限，传奇巨神兵或许能抵挡真正传奇的攻击，但想要‘捕捉’或与其‘近距离接触’，难度还很大，而如果祂们自己闯进来，显然帮了巨神兵们大忙。
要知道，不论太一还是元始，都是基于‘阴阳’禁咒运转的，这给了祂们自毁的天然条件。用一具巨神兵换一位真正的传奇，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笔非常划算的交易。
总而言之，项目组对祭坛被入侵做好了方方面面的准备。
计划是丰满的。
只不过在执行的时候，出现了小小的偏差。
比如，两架巨神兵还没经过试验场测试，就被直接投入实战战场；比如，最后确认的适格者之一，不仅不是大巫师，甚至连注册巫师都还不是；再比如，原本应该守护在坛墙法阵中的大巫师猎队，还没来得及组建，内层防御体系出现了一个巨大漏洞。
眼下，郑清就为这个漏洞付出了代价。
因为没有守护猎队的主持，所以坛墙法阵的作用并未完全生效，利维坦轻易便越过入口与迷雾长廊，出现在坛墙之外。
好消息是，闯进来的只是利维坦的一具化身。
坏消息是，郑清似乎要面对‘内’‘外’两线作战的糟糕情况了。
砰！
第一次尝试越过坛墙的利维坦，还未感受守护法阵的威力，便被一条粗大的青色尾巴重重抽回长廊中，拉莱耶执念凝成的青色异龙在翻滚的雾气中高高耸起上半身，露出狰狞且充满兴致的表情：“——你这小娃说的没错儿，太年轻了！看上去细皮嫩肉，吃起来应该也滑嫩的紧！郑小子，这条小鱼且交给我，许久没有开荤，实在有些嘴馋了啊！”
郑清第一次知道利维坦本体是一条小鱼。
当然，也可能在海妖王出身的拉莱耶眼中，世间一切生物，都不过是一条条小鱼。
相较于有闲心关注‘小鱼’这个词的年轻传奇。
被打飞的利维坦化身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祂拖着长柄大锤，从迷雾中一步步重新走到坛墙下，仰着头，看着体型极大的青色异龙，表情凝重。原本以为能趁着太一的守护猎队还未组建的时候，打郑清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似乎踢到了铁板上。
眼前这头异兽不知什么出身，面对自己的传奇威压，竟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相反，它身上传来的古古怪怪的味道，却让祂不自觉绷紧神经、屏息凝神，莫名有种遇到天敌的感觉。
天敌？
黑暗巨兽出身的传奇脑筋飞快转动着，努力从贫瘠的知识储备里找寻自家天敌的资料，但想了许久，除了巫师外，祂们这些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似乎没有其他天敌了。
“吃我？！”
清秀巫师薄薄的嘴唇微微扭曲了一下，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呵，从来都是我吃人，突然听到被人吃，真是种新奇的感受啊！”
……
……
轰！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在布吉岛上空翻滚不休，金红色的巨大火鸟与浑身缭绕着漆黑火焰的巨人在云层中交战，红色与黑色的魔力相互纠缠在一起，爆炸声此起彼伏，但交手双方却很有节制，将绝大部分爆炸余波引向了更高维度，这让天空不断飘过一段又一段瑰丽的极光，那是受到能量冲击后高维断面在现实世界的显示。
魔力与物理层次的战斗之外，神念的交锋也没有中止。
一颗又一颗包裹了双方意识形态的念头被砸向对方，谆谆劝导与条理清晰的辨析背后，全是满满的算计。
“——你说‘巫师们把时间浪费在互相残杀上是疯了’，却又说你自己没疯。没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现在做的难道不是‘自相残杀’吗？只不过是同一首诗歌的不同韵脚罢了。”爱玛教授用蒙特利亚的说辞质疑着祂此刻战斗的合理性。
对传奇而言，概念层面的圆洽有时候比魔力强弱更重要——换句话说，传奇可以打破规则，但必须讲道理。
蒙特利亚非常谨慎的丢回了一个小念头：“不，我们并没有杀戮……而是在唤醒巫师们残存的理智。”
“唤醒理智？”爱玛教授大声嘲笑着某位背叛者的说辞，她指着云下那一团团爆闪的咒光以及一头头正冲击学校法阵的怪兽：“——你就是用它们来唤醒巫师理智的？”
对此，蒙特利亚非常虔诚的重复了他对那些年轻乌鸦们说过无数次的话：“——死亡将我们变成天使，让我们原来如乌鸦爪子般的肩胛骨中生出翅膀。我们对这座学校爱的深沉，所以化作天使守护这里的宁静。”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蒙特利亚的目的
红色的闪电穿梭在黑色的云层间，黑色的闪电翻滚在红色的云层间。
整个世界都被红与黑所笼罩。
蒙特利亚与爱玛教授的真身已经进入更高维度，显露在这个世界的，只是祂们交手的一个断面。即便如此，逸散的传奇气息依旧让沉默森林里绝大部分生物瑟瑟发抖。
高高低低的雷鸣几乎没有停顿，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震得所有人心底发麻。绝大部分巫师并没有能力看到那属于传奇的战斗，但他们可以看到红色与黑色胶着在一起的画面，所以很多人都仰着头，努力猜测更高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一朵红云被染黑，立刻会让许多人惴惴不安。
当一块黑幕被红线撕碎，也立刻会引来一片欢呼。
第一大学。
天文塔最顶端的露台处。
易教授抓着一把算筹，盘腿坐在露台边缘，周围胡乱散落着许多占卜用具——被烧裂的龟甲，黢黑的龙骨，沾了灰尘的水晶球，断裂开的铜钱，等等——楼下传来几位年轻助理的欢呼时，这位第一大学占卜团的负责人皱着眉，恍若无闻。
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天色。
呼！
一个豆大的青色火苗突兀出现在他的身旁，迎风暴涨，只是一眨眼，便涨至一人高低，火舌缭绕间，勾勒出一扇门的模样，炽热的火焰似乎将空气烧透，露出门后幽冷至极的黑色。
凡尔纳老人拎着他那柄长长的法杖，跨过门槛，来到露台上。
“晚上好，蒂尔达。”
老校工抖了抖灰袍子上的烟尘，向易教授侧后方的另一位客人点了点头，她是阿尔法学院现在的代理院长，蒂尔达·斯特兰奇。
“晚上好。”女巫表情严肃，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旋即把目光投向易教授面前的算筹间，显然没有多少寒暄的心情。
老人不以为意，转而看向天文塔的主人。
“——已经稳定下来了。”
他粗声粗气的向占卜团团长说道：“学校各部分的迁移暂时告一段落，除了有几条长廊迷了路，延伸进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废弃古庙，其他部分维持的都很完整……就是整体布局比之前紧凑了些，而且临钟湖的水漫出来，淹掉了书山馆前面那片小广场。”
另外两人心不在焉的听着，似乎对这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学校跑路’事件提不起多少兴趣的样子。
凡尔纳老人明智的终止了自言自语，目光在那些龟甲、铜钱上一扫而过，露出一丝好奇：“还有什么值得计算的吗？蒙特利亚临时污染转化的那些怪物虽然战力不错，但智商有限，全凭一点本能在横冲直撞，单单靠教授们就足以镇压它们了……孙院长祂们几个都没捞到出手的机会，刚刚还在抱怨不该借调那批边缘一型……”
“调动边缘一型是若愚先生的意见。”
易教授终于开口，只不过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手中算筹，声音也显得有些疲惫：“边缘学院成立在即，需要通过边缘一型稍稍展示一下她的力量。至于我现在正算着的……”
他顿了顿，似乎正在斟酌用词。
“——是蒙特利亚的目的。”旁边的女巫径直开口，言简意赅的总结了此刻困扰占卜团团长的难题：“祂避开学校的搜捕，成功抢到了‘元始’，而且有不止一位同伴接应。理论上，祂现在逃走没有丝毫困难……”
“……但祂却回来了。”凡尔纳老人眯了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仅回来，还在上面闹出老大阵仗，一副唯恐学校不出手把祂镇压的模样……”
咔嚓！
一根蓍草在易教授指尖折断。
“镇压。”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声音很低的念叨着这个词，一把丢掉手中的草棍，用指尖直接在青石板上飞快勾画着，一串串符文向四周蔓延开来，仿佛一张渐渐张开的蛛网，很快，符文交织的节点便一个接着一个爆裂开，将坚硬的青石板炸出一道道深刻的裂纹。
易教授不仅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微笑。
但立刻，那丝微笑就变成了苦笑。
“——向死而生。”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红与黑交织在一起的天空，没等两位旁观者询问，便自顾自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蒙特利亚在拉拢潜在的盟友。”
凡尔纳老人眉头拧成一团。
他可没看出来‘镇压’‘向死而生’以及‘拉拢盟友’这几个词之间有什么关系。
“盟友？哪里的盟友？学校的吗？”
蒂尔达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虽然他是学校的老教授，教过许多学生，而且我也相信学校里现在还有很多他的追随者——就是那些被称为‘乌鸦’的年轻人——但如果你说这些人能成为他的盟友，让他不惜冒着被学校镇压的风险来一趟，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老校工赞同的点了点头。
但坐在地上的占卜师却轻‘呵’了一声：“你也说了，冒着被学校镇压的风险……问题就在这里。学校现在有能力轻易镇压一位传奇吗？即便祂是通过旁门左道进阶的传奇。”
有些话不需要说透。
只是轻轻一点，旁边两位学校高层便立刻变了脸色。
确实，他们刚刚只顾着高兴这次学校在几位传奇的突袭下没有受到任何损害，却下意识忽略了这次袭扰的负面影响。
“从旧世界到新世界，联盟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里。”易教授仰着头，看着天空的红与黑，语气淡淡：“——即便第一大学，也很难承受一个传奇的损失。换句话说，这是面子兜不住，要坏里子的事情了。蒙特利亚就是要用这次‘返场’，来证明第一大学的虚弱，让那些隐匿在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势力，把目光集中到第一大学身上……让学校不能把全部精力用在追捕祂这件事上啊。”
“校长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蒂尔达低声说道。
“是啊，校长不会允许。”易教授脸上露出古怪且意味深长的表情：“——问题是，我们多久没有真正见过校长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即将改变的秩序
云海世界。
已经没有云了。
轰隆隆的声音仿佛咆哮的洪水，在布满裂痕的天空回荡，连绵不绝，但那不是雷声，而是物体高速撞击时产生的爆鸣。
咔嚓！
又一道极细的线划过天空，停顿在一座高山前面。
砰！
整座高山腾空而起，恍然流星般，重重向后砸去，天地间的气息被祂庞大的身躯拉拽着，剧烈翻滚，与皲裂的空间相互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哀鸣，好像无数铁丝一齐刮起了玻璃。
利维坦拖着大锤子，站在虚空，俯瞰大地。
太一肋下又生出第五、第六条胳膊，挣扎着，撑起身子，免得跌的太难看。
——人们总是在该多坚持一下的时候放弃。
这是郑清又一次被利维坦的锤子打飞后，昏昏沉沉间，脑海里浮现的一句话，这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学画符的时候，先生曾经对他说过的。
——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就想想你的初心……再多努力一下。
初心，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被人像沙包一样打来打去吗？
砰！
仿佛是在为他的这个念头做声援，祭坛外，同样传来相似的撞击声，清秀少年蜷成一团，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白雾，石窟内缓缓流淌的雾气被他撞的支离破碎，久久不能平静。
拉莱耶化身的青色异龙欢呼着，尾巴一甩，骤然消失在原地，而后出现在利维坦化身即将落地的地方，脑袋一低，用力向下一顶。
咚！
‘利维坦球’重重的砸在青石板上，将坛墙法阵撞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啊，抱歉，抱歉！”
玩的愉快的青色异龙很没诚意的向石窟主人道着歉，看到那清秀少年再次爬起身，立刻把自己的歉意丢到九霄云外，大叫一声，一溜烟冲了上去。
甚至为了提高可玩性，祂还把自己的身形缩小了一些，人为创造出更大的活动空间。
呼！
祭坛上的年轻巫师颇为忧郁的吁了一口气。
没见过这样的两线作战。
外线，握着两支符枪、一块怀表、一本法书的太一被抡着锤子的利维坦暴打；内线，拎着锤子的利维坦又被拉莱耶化身的青色异龙一顿暴打。
阴阳流转也不是这种表现方式吧！
……
……
布吉岛。
第一大学天文塔顶。
空旷的露台上一片死寂。
两位大巫师的目光齐齐落在占卜团团长的身上，目光中满是震惊与不安，甚至还带着一丝丝不可明说的畏惧。
什么叫多久没有见过真正的校长了？
身为联盟，不，是整个巫师世界的最强者，校长想去什么地方、想做什么事情，需要向任何人做报备吗？
咔嚓，咔嚓。
地上的蓍草棍子们似乎也被占卜师大逆不道的猜测吓坏了，一根根开始主动断成两截，仿佛在用这样的方式摆脱干系，与占卜师之间划清着界线。
易教授依旧挂着那意味深长的古怪表情，揉了揉手腕，又锤了锤小腿，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浑身骨节发出不详的咔咔声。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红与黑交织在一起的天空。
似乎刚刚的结论给了他更多灵感：“——越来越多的大巫师，越来越多的传奇，很多人都在猜测这个世界是不是进入了一个大时代。但极少有人去探询这样的时代为什么会降临……漫长的生命没有带来长远的眼光，反而让越来越多人更关注眼前的得失……难怪，难怪，难怪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几分古怪的感觉，我原本单单以为这是边缘学院成立时的劫难，却从未想过这是整个第一大学的危机。”
是的，第一大学的危机。
身为联盟力量核心的第一大学，拥有让整个巫师世界都垂涎的资源——庞大的新世界储备、丰富的魔法知识、可观的人才规模、以及数量不详的魔法实验室，等等——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学校校长是整个世界最强者的前提下。
如果学校失去‘最强者庇佑’这个前提，单凭几个传奇、几道禁咒、或者不知存不存在的一两个古老者，能不能在群狼环伺的丛林中生存下来，都是未知数。
就像现在，绝大部分觊觎者们还在冷眼旁观，只是让几个新进阶的传奇来打个头阵，就让学校左支右绌，颇有些应接不暇的模样。
那么再来几个传奇，甚至几个古老者呢？
凡尔纳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却仍被占卜团团长的猜测吓到了，不安的咳嗽了两声，求助般看向另一位老友。
“不至于，哪有那么糟糕。”他干笑着，胡乱扭着手中长长的法杖，有些后悔来天文塔了：“……世界就那么大，传奇都是有数的。就算新进阶几个，做事不够稳重，其他人也不会坐视他们扰乱正常秩序吧，对不对？”
“秩序？”
易教授的笑声有些尖刻：“什么是秩序？对低阶巫师而言，高阶巫师的态度就是秩序。对联盟或者整个巫师世界来说，高阶巫师们的共识就是秩序。对一切自然生命而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就是秩序。一切秩序都建立在某个持久稳固的结构上……但如果这个结构的部件有了变动，建立在它上面的秩序又怎么会不发生变化呢？”
露台很空。
露台上的风也不小。
但易教授略显高亢的声音却被牢牢锁死在这片狭小的天地间，一丝都没有泄露出去。相反，随着他的说话，一团又一团青色的火焰接连出现在这片露台间。
一位又一位学校的大巫师匆匆赶来，星空学院与亚特拉斯学院的院长，副院长，校工委的副主任，研究院的院长们、几个重点实验室的负责人，直至最后，人群中甚至还出现了戴着有关部门徽章的黑袍子，林林总总，有近三十位大巫师。
这种规模的大巫师集会，在联盟内，都可以召开一次非正式大巫师会议了。但此刻，众人却没有寒暄的心思，所有人都忧心忡忡，不安的接受占卜师的预言。
ps，欠更，欠更，萌主那个暂时加更不出来_(:3」∠)_这段情节千丝万缕，太难写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生存是一切选择的最高目标
“噫！这些家伙倒是比我想的更敏锐些！”
黄花狸惊诧的看着面前的茶碗，碗中琥珀色的茶水微微荡漾，倒映着天文塔露台上那些大巫师们的临时小聚会：“——我原以为漫长的和平已经消磨掉他们的警惕性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命运的恶意！”
“不是恶意，而是平衡，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第一大学现在就是那个最‘有余’的。”
吴先生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躺椅上，随着椅子不紧不慢的晃动，慢吞吞纠正了花猫的措辞：“易教授终究是非常有天赋的占卜师，能从细微之处察觉真实，并不奇怪……另外，去年他们不是刚刚在黑狱闹过一场么？怎么能叫漫长的和平？”
“去年？黑狱？”
黄花狸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老气横秋的点评道：“阵势倒是挺大，但从头到尾陨落的大巫师够一个巴掌之数吗？连人都不敢多死几个，还想消弭劫数？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嘿，拉莱耶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让他们好好清醒了一下！”
说话间，它不断用眼角余光瞥着书店主人。
似乎期待他能再说点儿什么。
但先生只是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脑袋，似乎是在点头，又像是在摇头，却终究没有对花猫辛辣的言辞做出任何评价。
黄花狸显然注意到这一幕。
心底像猫抓一般。
坐立不安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干咳一声：“——不过小易，咳，我是说易教授，易教授有句话说的不错，‘对低阶巫师而言，高阶巫师的态度就是秩序’，有的时候，上面的人说句话，下面就能少死好多人。”
话里话外，都想让先生做点儿什么。
只不过先生并没有正面接它的话茬儿，而是委婉的重申了自己的态度。
“一个人负担太重，离开反而是一种解脱——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老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浑不在意道：“我觉得好的秩序，其他人未必觉得舒服。总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迟早会感受到别人强加给你的命运……至于死人这种事情，嗯，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只不过有的时候吃的比较斯文，有的时候吃的比较粗野。我在的时候，祂们可能躲起来悄悄吃，我不在了，祂们毫不在意赤裸裸的吃。我管天管地，管得了别人放屁？管不了的。而且，谁敢确定，没有我的世界不会更美好呢？”
黄花狸被先生这番话噎了一下。
半晌，才嘟嘟囔囔道：“——不管怎么样，吃人总是不好的。”
“你这个论断太绝对了。”
书店主人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从道德上讲，确实不好；但从道理上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与羊与草，原本就没有什么区别……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尼古拉丝以前评价联盟的几句话——尽管高阶巫师总是按现实主义行事，但祂们经常宣称自己受更高道德目标而非均势的考量所驱使，而且祂们会把对手描述成邪恶与不道德的另类——这种行为模式虽然可鄙，却基于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生存是一切选择的最高目标。即便有主动牺牲的，也是为了更伟大的生存。在这个基础上，一切道德‘改进’都可以商量。”
“你不怕以后祂们会把低阶巫师圈养起来吃吗？”黄花狸终于忍不住，人立而起，挥舞着爪子，向书店主人渲染起某些最糟糕的可能性。
先生呵呵笑了起来。
“我学了一辈子魔法，就学到了一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花猫面前晃了晃：“那就是生命不会接受任何压迫，它总能打破各种限制或者枷锁，开拓新的领域，冲破一切障碍……当然，这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甚至很危险。但这就是生命。它总能找到办法。”
……
……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易教授两手一摊，环顾左右，目光在一位位大巫师脸上滑过，表情与语气一样平静，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心惊胆颤：“姚教授被诓去尼古拉丝的地盘，一时片刻脱不了身；若愚先生被那头黑山羊拖住了；石慧女士与科托斯和六指在外海对峙；爱玛教授现在就在天上与蒙特利亚大打出手……不管这里面有多少巧合、多少无辜、多少意外，现实就是，第一大学的传奇现在都无暇分身，而笼罩布吉岛的黑云却蠢蠢欲动……所以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唔，我记得……”一位女巫皱了皱眉，似乎仍旧有些不能接受易教授的可怕猜测。
占卜团团长显然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不待她说完，径直打断道：“学校确实还有几位荣休的老人，但谁也不知道祂们去哪里游玩了。就像校长。我都可以感受到的风险，祂不可能全无所察，但直到现在，祂都没有给我们任何明确指示，说明这件事只能我们自己去扛。”
“你说的选择是什么？”另一位大巫师谨慎的反问。
易教授的目光落在那名戴着有关部门徽章的巫师身上，却并未停留，而是一点即收，重新看向刚刚发问的男巫：“——选择继续保持独立，还是选择联盟，亦或者选择接受蒙特利亚与祂的同伴们。”
最后一个选择让所有人都皱了眉。
没人愿意重新接受一个近乎被定性为‘窃贼’与‘叛逃者’的同僚。
“——选择联盟，我们就需要让渡部分第一大学的独立性。”
易教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稍稍加快语速：“最起码，即将成立的边缘学院院长人选，需要交给联盟的人，我猜这大概是祂们选择这个时间点发动的原因之一，过了这个时间点，祂们能付给联盟的筹码就少很多了。”
“如果选择独立呢？”
“那么我们需要立刻进行禁咒准备，至少准备三条……或者全部都准备好。因为按照最糟糕的结果来推算，敌人不可能给我们从容应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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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薛定谔法则（二合一！给萌主‘薛定谔的饭票’加更）
有关部门虽然隶属第一大学，却并不受教授联席会议或者校工委节制。
到目前为止，这个部门还是只听从校长的命令。
所以，甫一听到易教授提议进行禁咒准备——这相当于触及有关部门核心权力了——在场所有大巫师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几位有关部门的黑袍子身上。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事情。
非常、非常敏感。
有关部门的大巫师们齐齐沉默着，因为祂们的面孔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下，所以大家很难看清祂们的表情，但根据祂们周身起伏的气息可以判断，祂们显然也有些迟疑。
呼！
一团新的青色火焰倏然在人群外绽放。
下一秒，一位满头白发，长须飘飘，面色红润，身材高大的老巫师从火焰中走来，洪亮的声音回荡在这片不大的露台间：“——日蚀那天，我与几位副校长再次确认过有关部门的相关原则，在没有接到校长的命令之前，有关部门不会参与学校任何行动。”
此话一出，在场大巫师们纷纷皱眉。
只有易教授表情依旧沉稳，静静的看着对方，似乎知道老巫师此番前来并非单纯重复这些众所周知的事情。
“——学校的传奇们也都认同有关部门的这些原则。”说到这里，抱阳子大师话锋一转：“前提是，我们需要守护学校……所以，现在我需要确认几个信息。”
“请说。”易教授很有礼貌点了点头。
“你刚刚提到敌人，敌人是谁？祂们又是谁？”抱阳子非常直白的询问道——这是一个占卜师很难给出精确结论，却又是有关部门必须确认的要素。
只有明确敌人的身份，才能知道祂们是否会对学校造成威胁。
这一次，在场大巫师们的视线又纷纷落回易教授身上，因为这也是其他很多人共同的疑惑。
易教授沉吟片刻。
“有句古话说得好，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语速很慢的回答着有关部门的质询，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的分量：“——没有最强者坐镇的第一大学，就是一棵倒下的大叔。而觊觎这棵树上果子们的人，都将成为我们的敌人。比如想要得到禁咒的势力、想要摆脱非法实验监管的势力、想要在年轻巫师中发展信徒的势力、想要招揽学校教职工的势力，等等。
大家都是大巫师，应该知道占卜的‘薛定谔法则’，未来的所有可能性在被观测者告知第三方之前，结果都是发散的；但被第三方知晓后，可能会迅速收敛。这也就意味着，我不能向你们公布观测到的结论，因为这有可能让原本中立或者友好的势力，倒向另一头……我记得有关部门最新的一道禁咒是基于‘阴阳’法则收敛的，这种情况用‘阴阳’理论也很容易理解，在现实的博弈环境下，朋友与敌人的身份是随时可以交换的。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敌人是所有不喜欢第一大学的人。”
“就像蒙特利亚？”抱阳子皱着眉，倒没有对易教授这番带几分‘和稀泥’意思的回答表示不满。
易教授闻言，反而摇了摇头。
“蒙特利亚是喜欢第一大学的。”
他首先否认的抱阳子的例子，却又认同的点了点头：“但你想的没错，蒙特利亚可以是我们的敌人，也可以是我们的帮手。这取决于我们的选择。”
露台上的大巫师们三三两两抬头，看向头顶那片红与黑交织在一起的色块，那里的两位传奇，都曾经是祂们的同僚，只不过一个与祂们一样在大巫师的阶位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另一位直到不久前，还是需要仰视祂们的注册巫师。
此刻，却已是天差地别。
一些人表情复杂。
但更多人则开始思索重新接纳蒙特利亚的可能性。
“——蒙特利亚愿意重新回到学校吗？”一位女巫看向天空交织在一起的黑色与红色，似乎不太看好易教授的建议：“还有祂那些同伴，会接受学校招安吗？”
占卜团的团长低着头，仔细打量着地面那些已经断成两节的蓍草，声音很轻的答道：“所以我说，选择都是双向的……更重要的是，学校自始至终都没有对祂发出通缉令，这给了我们很大的回旋余地。至于其他几位新晋传奇，祂们进阶都是借助了玄黄果，天然便与学校有了一丝因果纠缠……只要获得学校许可，进行恰当的讨论，我对此持谨慎乐观的态度。”
“爱玛副校长不会同意的。”
另一位阿尔法的大巫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占卜师有些异想天开的建议：“……或许姚教授与若愚先生不介意接纳一些有妖魔血脉的存在成为学校的一份子，但祂们一定要抢在石慧女士打死蒙特利亚之前搞定这件事。”
熟悉几位传奇秉性的大巫师们纷纷苦笑起来。
如果说爱玛教授不同意重新接纳蒙特利亚还带着几分私心，有商量余地的话，石慧作为整个联盟公认的激进派与‘纯净巫师’的倡导者，是绝无可能接受经过妖魔血脉污染的巫师的。要知道，她甚至曾经多次在联盟内提议对月下巫师的身份进行再次甄别。
糟糕的是，可能接纳蒙特利亚的两位传奇此刻都在外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在学校附近的两位传奇又大概率会否决这个方案。
抱阳子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略有争议的话题。
“第二个问题，你说的那些‘敌人’想要从学校得到什么！”
老人表情严肃的看向易教授，稍稍加重语气：“——就算祂们想方设法调走了我们的传奇，这么点儿时间又能从学校得到什么呢？禁咒资料？即便古老者亲自前来，也很难打破校长设置的禁制。或者，祂们想要实验室的数据？但没有正确的解读方式，祂们拿到的都只会是受污染的数据。还是说，一群传奇算计许久，只是为了从学校抢走一些在外人眼中珍贵无比的草药或者魔法材料？”
他的语气带了一丝讥嘲。
易教授的视线从那些蓍草上收了回来，落在老巫师身上。
“祂们并非出于畏惧而调走了我们的传奇……而是这种方式，祂们的损失会最小。”或许因为卜辞涉及更高位的巫师，易教授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声音也愈发微弱了些：“——更确切的说，这是一场提前召开的‘分赃大会’，祂们选择我们很多力量都在新世界与其他外域，相对虚弱，却又能支付大笔‘额外赔偿’的时候发难，以学校未来为威胁，希望在这场底层秩序发生变动的时候，攫取到最大的利益。祂们可以赌，我们却不能陪。这就是祂们敢于冒险的缘故。”
“什么是‘额外赔偿’？”人群中，一位略显年轻的大巫师似乎没有领会占卜师的未竟之意。
抱阳子老人不耐烦的答道：“就是边缘学院院长的那个位置！呵，一个两个，都不要面皮想去抢人家小姑果位！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过了这个时间点，祂们就没有这份‘超额收益’了。”易教授感激的冲抱阳子老人点了点头——涉及占卜的内容说的越细，对他的负担也就越重，抱阳子刚刚抢过话头，相当于替他承担了一部分占卜的反噬。
老人没有理会占卜师的示好，脸色难看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除了利益驱使，祂们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露台上一片死寂。
在场的大巫师们都不是蠢货，或者说，这才是今晚祂们最想听到的内容。
“你是问那些传奇背后，还有没有更高层次的存在吗？”
易教授苦笑着，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许久，才重新直起身子，脸上浮现一丝不正常的殷红：“很抱歉，以我的能力，看不到那种层面的事实……即便看到了，我也无法分辨是不是别人特意让我看到的。但我可以根据现有的线索，简单猜测一下。
校长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出现在大家面前……很大概率他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很远了。这种离开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永远的离开，这种离开与普通巫师概念里的‘死亡’没有多少区别，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祂的离开就是‘鲸落’，一鲸落而万物生，第一大学也会因之元气大伤；另一种则是‘藕断丝连’式的离开。我想，一定有某些大人物想知道校长现在的状态，想知道祂对这个世界还能施加多少影响力。而第一大学恰好是最好的试金石。”
抱阳子老人阴着脸，许久没有开口。
其他大巫师们则纷纷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期待的看向占卜师。只不过说完最后几个字后，易教授就彻底闭了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轰！
轰隆隆！
远处天边，红与黑的色块还在纠缠，已经快到天亮的时候了，但因为爱玛教授无暇抽身，而真正的太阳又被偷走，所以整个世界仍旧处于一片昏暗的状态。
抱阳子终于再次开了口。
“——五道禁咒，这是有关部门储备的最大数量了。”
祂伸出一个巴掌，摊开在占卜师面前，却又立刻收回两根指头：“只不过第一代的‘创世纪’与‘洪荒’还没彻底完成迭代，二代禁咒也只迭代到第三代……如果准备创世纪或者洪荒，需要的大巫师数量会压缩其他几道禁咒的人手。我们的人只够完整准备三道禁咒……另外两道也可以拉个架子出来吓吓人，但不要指望它们能真正镇压传奇。”
众所周知，第一代禁咒需要上百位大巫师才能完整施展，且对巫师负担极重，而随着相关理论发展，二三代禁咒需要的人手已经大大减少，到了第四代（也就是郑清观念里的三代半）禁咒‘九歌’，更是只需要三位大巫师就能施展出来。
“够了，已经足够了……”易教授声音有些微弱，表情却振奋了许多。
抱阳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面色骤变，猛然抬头看向天空。与祂相同，露台上其他大巫师们几乎同一时间也齐齐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片刻前还只有红与黑两种颜色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第三个颜色。
星光。
银白色的星光正透过纠缠着的红云与黑云，落了下来。起初只是一丝、一毫、一缕，但很快，一块接着一块斑驳的银白就出现在红与黑之间，将天空涂抹的光怪陆离。
“来了。”
第一大学占卜团的团长声音有些嘶哑，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第一批客人是从星空来的，比我想的要好太多了。”
……
……
嗡！
第一大厅。
头顶那片宛如真实星空的穹顶突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一团团银白色的星光代替了虚假的魔力光团，点亮了所有重要星域。
“——发生什么事了？”
“哇！好漂亮！”
“那颗泛红的是火星吧？它怎么比金星还要亮？”
原本在大厅呆的有些百无聊赖的年轻巫师们立刻注意到穹顶下的变化，成群，兴致勃勃的议论起来。尤其一年级的新生，因为站在一楼大厅，所以看的格外完整与清晰，惊叹声更是此起彼伏。
但楼上一些经验丰富的高年级学生，已经从那带几分刺痛与灼热的星光中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是星空污染！”
有过相关经历的萧笑面色骤变，一把抓住身旁的胖巫师：“卢尔德的圣水有没有？快！给大家分一下！”
“我这里有！”
另一边，蒋玉已经举起手中的小瓶子，大声呼喊起来：“——所有人！避开那些星光！感到眼睛刺痛或皮肤有灼热感的，立刻用卢尔德圣水擦拭清洗！这不是星光，这是来自星空的污染！”
“——没有卢尔德圣水的，可以用午时水代替！”萧笑也扯着嗓子喊道。因为刚过端午不久，储备午时水的巫师可能更多些。
大厅里安静了一下。
然后‘轰’的一声，乱成一团。
ps，我佩服死我自己了……原本以为这个月都补不上欠更，甚至已经做好每天补更，分四天补完的准备了……_(:3」∠)_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破局的钥匙
布吉岛外海。
虚空中。
石慧颇有些无聊的看着六指在那个木讷的光头大个子旁边絮絮叨叨，很想一走了之。但那大个子的眼珠子一直盯着自己，一副倘若自己离开，祂就敢上岛的模样。
着实让人恼火。
不过，单纯这点恼火还不至于让她大打出手。毕竟对面两个传奇，六指与科托斯之间的关系又有些微妙，万一打起来六指偏帮那个傻大个，就有些费手脚了。
而且这个地方离学校又太近，传奇巫师的大战余波虽不至于冲坏学校的守护法阵，影响沉默森林里的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她还是很喜欢住在林子里的那些独角兽的。
石慧不喜欢等待，但眼下，等待似乎是所有解决方案里共同的最佳解——或者是等六指费尽口舌把科托斯劝走；或者是等若愚老头儿或学校其他哪个传奇有了闲暇，过来帮帮忙，把这两个麻烦鬼一起赶跑。
想到这里，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布吉岛另一个方向。
红色与黑色的斑驳色块相互交织在一起，云层后时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隐晦却又剧烈的魔力波动，那是两个传奇在很有节制的‘切磋’。
真想跟爱玛换一下位置，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石慧心底闪过一丝羡慕的念头，却也知道这是妄想。毕竟爱玛教授并未完全进阶传奇，只能在布吉岛上借助副校长的果位维持传奇级别的力量，让她来外海挡住两个货真价实的传奇，着实有些为难她。
“——我说！”
收回目光后，石慧注意到六指仍旧在那傻大个旁边啰啰嗦嗦说个不停，终于按捺不在，向前走了一步：“你们两个，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唠嗑？”
听了这么久，她已经大概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了——黑狱之战前，多臂巨人科托斯曾是黑暗议会的一员，只不过黑狱之战后，科托斯似乎有脱离黑暗议会的打算，而作为黑暗议长的六指正想方设法、苦口婆心劝那大个子不要离开议会。
毕竟巨人常见，而传奇巨人却非常稀少。
更何况多臂巨人科托斯在进阶之前，就以豪横的战力著称于巫师世界——仅祂在黑狱之战中以一己之力撑开黑狱外墙，直接打通妖魔联军通往内城通道一例，就知道这家伙有多厉害了。
这种级别的存在，不管哪个组织，都不可能轻易放其离开的。
只不过任凭六指好话说尽，待遇给够，那个一脸木讷的大个子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石慧。这让女巫颇感无语。印象中，科托斯进阶前虽然有些迟钝，却也没这么难打交道。却不知道祂跟蒙特利亚达成了什么协议，能让祂这么卖力的掺和进第一大学这个大漩涡里。
“稍等片刻，再稍等片刻！”
黑暗议会的议长大人陪着笑脸，连连作揖：“科托斯就是一时想不开，被蒙特利亚那厮诓骗了去。且容我再跟祂商量一番。”
不知是不是触发了哪个关键词。
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多臂巨人终于把视线从女巫身上稍稍挪开了一丝，落在旁边的老巫师身上，闷声闷气反问：“——我看上去很蠢吗？”
这还用说？
不远处看戏的女巫险些笑出声。
而六指则脸色一僵，显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这位大爷惹的更恼了些，嘴唇动了动，还想说点儿什么找补时，科托斯已经重新看向石慧。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祂看着不远处的女巫，表情认真，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一句废话：“——蒙特利亚与我们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契约，我们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想让这个浑浊的世界清爽些，大家都好好的研究魔法。”
这是一个既天真，又不天真的理由。
天真在于这个想法是很多巫师共同的心愿，但囿于不同利益体间的冲突，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性；而不天真在于提出这个想法的是一群传奇巫师，祂们恰巧有能力推广祂们的愿景。
如果说这句话只是让石慧稍稍认真了一些。
科托斯下面一番话，就让她真正严肃起来。
“你以为把你困在这里的是我，但实际上真正困住你的却是命运。”
看上去木讷的光头大汉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巫，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非常有力量：“——就目前的情况看，蒙特利亚之乱应该就是边缘学院成立时的‘劫难’了。而且这应该是你们第一大学放任培养，试图掌控节奏的一场劫难。”
第一大学前任副校长稍稍眯了眯眼睛。
黑暗议会的议长脸上则露出一丝惊讶。
就像巫师进阶会遭遇劫难一样，第一大学这样的地方成立一所新学院，也必然会引起命运波动与反噬，表现在外，就是它的成立不会一帆风顺。
“——我并不怀疑第一大学是不是有能力掌控这场劫难的节奏。但我同样相信命运的力量。边缘学院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度过这场劫难。所以你们这些第一大学的传奇，或者主动、或者被动，都无法直接出手帮助边缘学院度过这场劫难。而我们与你们，都在不自觉的扮演着命运棋子的身份。”
说到这里，科托斯稍微顿了顿，目光上移，看向天空：“——破局的钥匙不是我们，也不在你们，只能是边缘学院自己。它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但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试图拨弄命运的，都将受到命运的反噬。我可以感到一丝命运对你们降下的恶意，那是你们未曾预见到的，来自更高阶位的博弈。”
石慧的表情凝重。
果然，能成为传奇的，没有一个蠢货——或者说，即便一个蠢货侥幸成为了传奇，经历时光长河洗礼，遍查万千生灵的智慧与经验后，祂也不可能还是一个蠢货。
她沉吟片刻，还想说些什么。
忽然脸色大变，仰头向天空看去。
布吉岛上，原本被红与黑占据的天空，此刻突然多了一丝银白的色彩。对于这片天空下绝大部分巫师而言，那丝银白实在是太细微、太不起眼了，但在传奇巫师眼中，那条细细的、微不可查的银丝，却仿佛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正穿过云层，抓向整座布吉岛。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礼尚往来的拜访
星空深处。
淡绿的光雾弥漫在这片星空的每一个角落。
闪烁的星辰犹如一颗颗水肿胀圆的眼珠，缓慢而又低频的眨动着，一条条若隐若现的光带连缀在这些星辰之间，仿佛某种植物的脉络与根系，随着那些星辰的闪烁而微微震颤。
姚小米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这片光雾中，一动也不敢动。
稍早前，那头黑蜗牛把布吉岛的太阳丢进这片光雾后，祂虽有过一刹那的犹豫，但眼看太阳就在不远处，顾不得多想，伸手就想把它捞出来。
然后那片光雾就蔓延到了祂的周围。
在接触到那些光雾的瞬间，姚小米就立刻感觉到浑身魔力仿佛沸腾般，不受控制向外界逸散，带着一抹淡红的传奇气息与那些绿雾交融在一起，星空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悠远的呻吟。
“shub-niggurath！”
听到这个名字，姚小米就知道糟了。
纱布·尼古拉丝，巫师世界里阶位稍微高一点的巫师，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祂代表了星空中最强大的那几位外神之一，也是‘走另一条路’成为古老者的存在之一。
只不过在祂印象中，尼古拉丝的形象向来是‘黑云般的巨大肉块’‘触手’‘滴答着粘液的大嘴’等等，与眼前这片如梦似幻的绿色光雾可以说没有丁点儿联系——这也是为什么刚刚祂敢大着胆子闯进来的缘故。
在祂看来，星空中除了有限的几位大人物，其他外神至多也不过传奇，虽然祂不一定打得过，但捞起太阳跑路还是没问题的。
然后就出问题了。
沸腾的魔力如开闸洪水般从祂体内倾泻而出，只是眨眼功夫，一身魔力就十去七八，而周围那片绿色雾气几乎没有多少变化。要知道，这可是一位传奇巫师七八成的魔力，全力释放毁掉一小片星域都没问题的。
但在这片绿色雾气中，却像烈日下的积雪，悄无声息的消融掉了。
“尊敬的尼古拉丝殿下，黑暗丰穰之女神，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不得不稍显狼狈的表明身份：“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
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忽然打断男巫的话，伴随着这个声音，他眼前的绿色雾气轻柔的卷动起来，很快便堆砌出一道窈窕高大的女巫身影。
姚小米低着头，只能看到她鱼尾般的宽大裙摆在脚下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如同大树的根系，串联起一片片星域，而缀在裙摆上的颗颗微小星辰，又如一颗颗眼珠，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这让他陷入两难。
抬头，很大概率会直面这位星空中的至高母神。
但低头，同样会与她目光相连。
一瞬间，这位新晋传奇突然理解为什么很多书中描述逃离这位母神领域的探险家会选择自戳双目了，因为祂总有办法让你看到祂，而到了这个层次，看到就意味着被捉到。
姚小米闭着眼，定了定神。
“非常抱歉——”他丝毫不觉得给尼古拉丝道歉有伤颜面，所以跪的非常麻利。
但对方再次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尼古拉丝的声音与巫师百科全书对她的描述形成鲜明，从四面八方笼罩着他，仿佛汩汩着涌动的温泉，让人浑身懒洋洋的：“——不要让那些小事打扰我们。”
打扰我们？
这个略显古怪的词儿立刻让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脑子宕机了一下。
紧接着，绿色的光雾再次涌动起来，只不过这次却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片刻间，刚刚已经空荡荡的魔力再次充盈，而且似乎变得更活跃了些。
然后再次涌出。
又一次涌入。
姚小米感觉自己就快融入这片活泼的绿色中了。
“咄！”
挂在胸前的第一大学徽章绽放出一圈圈五色毫光，一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熟悉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如当头棒喝，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啊，抱歉。”这一次，道歉的竟是尼古拉丝：“——刚刚交流的有些愉快，一不小心差点把你吃掉。”
警惕起来的姚小米视线忍不住向上挪了挪。
最终停在了尼古拉丝胸前——倒不是他对她产生什么邪念，而是她怀里抱着的襁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团白色的、宛如胶质物的星光，层层堆叠在一起，被两条淡绿色的修长手臂拢在怀里，而就在姚小米的视线落在那个‘襁褓’上的时候，襁褓口，一粒粒大米模样的卵从襁褓中一颗接着一颗被挤了出来。
感受着那些‘胶粒’中散发出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气息。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面皮微微了一下。
“非常抱歉，打扰了。”来自第一大学的传奇巫师声音嘶哑着，再次道歉，言外之意，‘太阳，我不要了，放我走’。
大不了让爱玛在天上多挂几天，自己辛苦一下去别的地方再找个新太阳，又或者谁有能力谁来找尼古拉丝讨要，总之，他是没有这个能力了。
但尼古拉丝温和的拒绝了姚小米的道歉：“你现在离开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必回去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跟我一起参详体悟真理的美妙不好么？”
这句话透露了太多讯息。
立刻激起姚小米的心血来潮，祂下意识显露出三首八臂的真身形态，四十个手指头齐齐掐算起来。
跨入深渊的若愚。
被打成皮球的太一。
与两位传奇对峙的石慧。
布吉岛上空的红与黑。
以及正穿过那红与黑的云层，一点点漏下的银白色的星光。
愤怒、悲悯与冷漠，不同的表情在祂脸上一一闪过，最终统一化作愕然，姚小米没有料到自己只是出来追了一只蜗牛，外面竟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变化。
“你们要跟第一大学开战吗？”
三首八臂的巨猿起身，第一次平视起了那道高大的、窈窕的身影。
这份勇气并没有让他看清尼古拉丝的面孔。
只看到一双巨大的、遮天蔽日的血红色眼睛。
以及那双眼睛里传出的讯息：“——对第一大学好奇的是优格，不是我。因为你们的校长不久前打扰过祂，所以这是一次礼尚往来的拜访。”
ps，大概是‘一代人’那卷，先生给郑清上过几节课，带他看过一眼泡泡……结了一点因果。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不一样的可能
砰！
伴随着巨响，整个云海世界似乎都在向另一个方向倾斜。
体型庞大的太一在利维坦的锤击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被砸的东倒西歪。银色怀表的时停很有效，但时间不可能永远暂停，利维坦的锤子总会在时间重新流动后的第一时间砸在祂的身上，而两支符枪间或打出的几颗符弹，却又被对方小巧的身形灵敏避开，除了在可怜的云海大地上留下几十道深刻的弹痕，再无其他功绩。
剩下的那本法书，被郑清死死攥在手中，作为一线希望，不敢在彻底绝望前翻开。
砰！
几乎同一时间，祭坛之外也传来一个沉闷的撞击声。
身子蜷成团状的利维坦化身，在青色异龙尾巴的抽打下，宛如一个皮球，绕着祭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内一外，相映成趣。
但郑清却笑不出来。
砰——！
两个沉重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响起，由内而外，再由外而内，与构筑太一的阴阳禁咒意外产生了共鸣，郑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搓着，悬在祭坛上方的身形以一种奇特的s形姿势半跪半躬，低了头，双眼无神。
就在刚刚共鸣升起的一刹那，他的灵魂似乎不小心‘触摸’到了某个极为高远的地方，那里有无尽的流光溢彩，正以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方式流转着，当他的灵魂与其中某一道流光碰触时，仿佛一脚跨进了某条湍急的河流里，整个人顿时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了。
惊惶之后，意识到没有溺毙的风险，郑清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坐在一条‘小船’上，这是一条没有头尾、没有船舷、也没有船帆、船桨、船篷的小船，只有他身下一层薄薄的仿佛甲板模样的东西。
一层薄薄的五色毫光绽放在四周，将裹挟着‘小船’飞快前进的流光溢彩们隔绝在外。
郑清攥着拳，锤了锤身下的甲板。
咚咚然。
听上去非常结实。
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他试探着站起身。
环顾左右，先仔细打量了一下身下的‘小船’，越看越眼熟，端详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这块支撑他的甲板，形状与楷树叶子一模一样。
想到楷树叶子，他立刻想到上个月自己生日的时候，先生送给他的礼物。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知什么原因来到更高维度的地方了？
郑清心底只能猜测出这一种可能性。
如果自己此刻在高维世界，那四周飞逝的流光溢彩又是什么？
在叶子小船上枯坐许久，思考许久后，郑清终于耗尽了不多的耐心，伸出一根手指，戳向那层五色毫光，手指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非常轻易的探了出去，然后沾到了一点流光。
砰！
郑清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狂暴的火龙迎面撞了一下，仰面而倒。
无数散乱的画面如雪崩般呼啸着朝他冲了过来，郑清想收回胳膊，指头却仿佛被黏在了那条细若游丝的流光上，一个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杂乱响起：
“——值得吗？”
“——一杯水，在湖边与在沙漠的价值截然不同。价值取决于人们愿意为某个概念付出的代价……只要我认为它值那么多，那么它就值那么多。”
“——死亡将我们变成天使，让我们原来如乌鸦爪子般的肩胛骨中生出翅膀。我们对这座学校爱的深沉，所以化作天使守护这里的宁静。”
“——如果你所说的宁静是指把沉默森林里的魔法生物都变成亡灵，也太糟糕了……那不是宁静，是死寂。”
“——都是你们逼我的！我原本不想这么做！都是你们逼的！”
“——神创造了天使……是不是意味着，死亡就是神灵？”
“——任何值得膜拜的概念，都是神灵的领域。”
“——呱！！！”
粗糙而又尖锐的鸦鸣压过了一切噪音，成为回荡在郑清耳畔唯一的声响，他循着这声鸦鸣望去，一副昏暗的画面蓦然映入他的眼帘，由小及大，飞快向他冲了过来，将他的意识彻底吞没。
下一秒，郑清回过神，环顾左右，四周一片昏暗。
一只庞大的乌鸦悬停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正仰天嘶吼，尖锐刺耳的‘呱’声回荡在整片天地之间。
郑清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他看到的那幅画面里的场景。
而那只乌鸦——
他的心底闪过一个猜测，再低头打量周围环境，只看到一片狼藉，巨大的深坑周围，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横七竖八躺倒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魔咒与雷电肆虐过的焦臭。
不知为何，郑清总觉得那个深坑形状有些眼熟。
“——你是九有学院的学生？为什么还呆在这里没有撤离？不要命了吗？”耳边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训斥。
郑清回过头，看到校医院护士长贝拉女士那宽胖的身影，她穿着有些脏兮兮的白袍，脚步匆匆。
“郑清？”
她显然也认出了这个曾经校医院常客的身份，目光在郑清胸口的徽章上停了一下，眉头皱的老高：“——助教团实在是胡闹，这种场合，不是你们这些低阶助教能参与的！”
“你能看到我？”郑清一脸见鬼模样。
贝拉女士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一把拽过男生，把他向远离那头大乌鸦的地方拖去，一边拽，一边摇头：“被刚刚那道高阶魔咒的余波扫到脑袋了？不要紧张，稍微缓一缓，用点儿拉普拉塔水，很快就没事了……”
郑清还没从自己竟然能被这个‘npc’看到的震惊中回过神，下意识反问：“——发生什么事了？抱歉，我的意思是，那个大乌鸦是蒙特利亚教授吗？”
贝拉女士脸上再次浮现一丝怒气与厌恶：“不要叫他教授！它已经不是你们的教授了！哪个教授会当着学生们的面彻底堕落，还把学府搞的一团糟？”
学府？
这里是学府？
郑清麻木的看着四周那如同被沉默黑潮洗礼过的‘野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们与自己印象中的学府联系在一起。
不过有了这个参考，他倒是反应过来刚刚看到的那个深坑是什么地方了。
看外形，那应该是干涸后的临钟湖。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古老而崭新的概念
“——堕落就是堕落，哪里要找那么些借口！”
“一样米养百样人，水进了牛肚子能变成牛奶，进了蛇肚子却会变成毒液！”
“——太一，后面的事情交给你了！”
几声训斥从头顶传来。
正跟在贝拉女士身后匆匆前行的郑清猛然停下脚步，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夜空中，四个璀璨的光点环绕在那只大乌鸦四周，构筑出状似第一大学校徽的三棱锥法阵，仿佛将一片空间切割出来，把蒙特利亚牢牢锁死在其中。
虽然此刻没有驾驭太一，但郑清可以清晰察觉那四个光点所散发出的魔力气息，分别属于若愚副校长、爱玛教授、石慧女士、以及老姚。
刚刚开口的，就是两位女巫。
反而若愚副校长与姚教授自始至终保持了沉默，只是安静的维持着那道法阵。
当然，这些细节并非郑清关注的重点，他努力仰着脖子，死死盯着那个正三棱体法阵里的每一点动静，很快，便看到空气中出现一圈圈波纹，空间仿佛水面般荡漾开来，继而一只大手从那波纹中探出，一把抓向凌空嘶吼着的大乌鸦。
是太一。
绝不会错了。
只是一眼，郑清就清晰感受到自己与那只大手之间微妙且密切的联系，这份联系似乎不是单向的，紧随那只大手探出上半身的庞然大物同样仿佛察觉到什么，猛然低头，向下看去，目光与郑清相连——
呼！
郑清在叶子小船上翻身坐起，大汗淋漓。
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异世’之旅刚刚开始就结束了，但郑清却没有丝毫惋惜的情绪，虽然与太一的目光接触只有一刹那，他却已经接收到了足够多的讯息。
毫无疑问，那是世界发展的另外一条时间线。
在那条时间线上，蒙特利亚教授失去了夺取‘元始’的机会，反而因为过多动用魔力导致肉身崩溃更快，因此不得不借助星空的力量试图维持生机，却最终因为意识失控暴走，在学府之中化作一头拥有传奇战力的大乌鸦。
混杂着妖魔与星空气息的乌鸦污染了整座实验楼，学校守护法阵意识到自己无法彻底压制这头怪物后，丢给学校一个念头，整个校区‘拔腿就跑’——真正意义上的拔腿就跑，郑清以前听说过第一大学是活的这种说辞，却从不知道它会像个活物一样四处乱跑——但学校做出这种选择，郑清也非常理解。
想象一下，你原本吃着火锅唱着歌儿，突然有人在你旁边拉了一泡屎，就算把那个打死、把屎清理干净，它的影子依旧留在那里。
所以，该跑的时候，要毫不犹豫的跑。
“——不知道以后那里会变成什么样。”郑清喃喃着，自言自语了一句，心底十分惋惜临钟湖旁那座精致的假山石没有被学校一起带走。
“所有废弃的校区都会被改造成猎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男生耳边突然响起，愉快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当然，根据污染等级，猎场开放程度也会有所不同。学校很多猎场都是这么来的。很多你熟悉的猎场，最初都是学校某个废弃实验室的残骸。”
郑清猛然回头。险些把脖子扭断。
是先生。
祂正背着手，站在他的身后。
“先生！”男生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与之相反，先生的语气则显得有些苦恼：“——你总是搞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那次炸掉是一回，这次突然跑到这么‘高’的地方又是一回。这片叶子，原本是你成长到一定阶段后使用效果才最好，那个时候我已经走了……”
郑清张了张嘴，有太多话想说了。
比如他想告诉先生，再过几天，他就要从学校毕业了，学校外面，他又多了几个小精灵‘孩子’，她们的身份难以界定，时间旅行经历多了会感觉很无聊，禁咒之力凝聚的符弹卖起来真的很赚钱！
再比如他想问先生，三有书屋为什么总是没有人？书店里那株小树苗怎么样了？那几个小精灵今年有没有圣诞礼物？他从学校毕业后，是该留在学校，还是去新世界闯荡？
还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那本奇怪的法书使用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他现在能够驾驭‘太一’，举手投足间山崩地裂，像个真正的传奇巫师。
蒙特利亚教授抢走学校的‘元始’，现在还不知所踪！
乱纷纷念头一拥而上，最终脱口而出的是与现在情况息息相关的那件——
“先生！蒙特利亚教授是不是变成堕落巫师了？”
他记得很清楚，去年先生给他上课，提及‘勇者不惧’的时候，曾经简单点评过蒙特利亚，说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学校几个老人或许对他的想法抱有一丝希望’，考虑到现在的情况，郑清觉得有必要再听听先生的意见。
“堕落啊……这个词让我想起了‘正义与邪恶’。”
先生目光看向叶子小船外那些飞逝的流光溢彩，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正义与邪恶的斗争，在巫师世界是一个古老而崭新的概念。”
“真正的邪恶不在地狱，不在深渊，也不在星空……而在人们的心底，在每个人的身边，在你们的日记本与枕头下面。就像伊甸园里与那株苹果树一起诞生的毒蛇一样，它是与巫师的智慧、道德与伦理一起诞生的。
当你看书的时候，那个小声承诺给你所有答案的声音，就是邪恶的呢喃。当你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那个微笑着告诉你你可以的影子，就是邪恶的化身。
邪恶就是这样，它创造了自己。
事实上，邪恶一开始并不是邪恶的。而是随着巫师社会道德的诞生而慢慢衍生出的一个概念。很早很早以前，‘牺牲’‘血祭’‘骨器’等等这些在现代巫师看来邪恶与黑暗的魔法，其实是先民们最先接触与掌握的魔法。换句话说，这些残忍与黑暗，是真理投映在世界上最容易让我们掌握的部分。”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乌鸦背后的背后
邪恶与黑魔法，是巫师们掌握的最初的魔法。
郑清咀嚼着先生这个略显‘道德不正确’的论断，总觉得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类似的说辞。
先生却并未在意年轻巫师小小的分神，继续慢吞吞的说道：
“——漫长的世纪以来，坚守黑暗的巫师一直都存在。嗯，你可能觉得‘坚守’这个词稍显中性，那用‘执着’也没关系。总之，执着黑暗的巫师不仅仅存在于布吉岛与第一大学，而是广泛存在于整个联盟范围内。当然，这里我并不是承认枯黄之地那些堕落巫师是多么高尚——黑暗是一条最朴素也是最容易的路，所以它才会吸引巫师前赴后继投身其中。
我想说的是，即便在倾向黑暗的巫师中，也有一些极端分子。他们进行一项又一项邪恶的实验，认为这才是追寻真理的正确道路。他们对黑暗的信仰，与亚特拉斯最虔诚的苦修士一般无二。只不过二者信仰方向犹如阴阳鱼的两端，截然相反罢了。”
听到‘亚特拉斯’几个字。
郑清终于醒悟，自己刚刚那丝微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诺斯底教派，一个认为‘恶是必要的善’‘作恶就是行善’的极端教派，某节占卜课上，易教授就曾简单点评过这个教派，更早一些，郑清被托马斯非法拘禁的时候，也听他提及过相关概念。
眼下，先生所说‘邪恶的实验是追求真理的正确道路’与诺斯底教派的理念不谋而合，这让他不由想到了蒙特利亚教授，想到那隐匿在学校许久却始终不曾被连根拔起的乌鸦组织。
就在郑清斟酌怎样含蓄的询问蒙特利亚背后有没有更大乌鸦的时候，身下的叶子小船猛然一顿，五色毫光外的流光溢彩骤然消失，化作一幅幅真实不虚的场景画面，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在那些画面里，他看到了跑路的第一大学、在天文塔聚会的大巫师；看到了笼罩在布吉岛上空的红与黑，看到了红色上方的巨大火鸟，黑色背后的巨神兵‘元始’，看到了祂们跨越维度束缚，在无数个位面纠缠战斗。
以及那从红与黑之间落下的丝丝缕缕的银白色星光。
他也看到了布吉岛外围海域，正在与两位气息相仿的巫师对峙的石慧女士，其中一个老巫师手上有六根指头，另一个大个子表情木讷。
“——离开！或者，与第一大学正式开战！”
画面中的石慧女士长发飘摇，厉声喝道。
镜头一转，又是一副充斥着无边绿色光雾的画面，姚教授三首八臂的真身在那片光雾中仿佛一粒小小的芝麻，但祂的面前却有着一道模糊的、如梦似幻的完美身影，那道身影后面还一双巨大的、仿佛充塞了整个宇宙的红色眸子。
似乎察觉到境外有人窥伺，那双眸子微微一转，就要看向郑清。
但在最后一刻，画面再转，这一次，郑清看到了一片虚空。
若愚老人正与一头模样狰狞的黑蜗牛周旋着，那头黑蜗牛浑身伤痕累累，似乎随时都会被手持拐杖的老巫师打成肉酱。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若愚老人忽然停了脚步，皱着眉，掐指算了算，然后深深的看了那头黑蜗牛一眼，转身径直离开这片虚空。
“——你现在看到的，是学校正在经历的一切。”????先生平静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却没仔细解释前因后果，只是简单点评了若愚老人的举动：“若愚也是一片好心，打算磋磨一下那头小蜗牛，把祂带进学校，只不过时运不济，功亏一篑。虽然出身有些特殊，但能够成就传奇，那只小蜗牛终究有几分机缘、几分气运。若愚最喜欢做这种事情。当初姚教授来学校，就是祂向我提的建议。”
对于那只黑蜗牛，虽然先生用的是‘带进’这个词，但话里话外，郑清都只听出了‘驯服’两个字。
结合前后一些线索，郑清隐隐理清了这一连串画面的因果。
但此刻，前因后果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先生言谈中提及的若愚的性格，才更让郑清在意。
“——您是说，若愚先生是诺斯底教派的巫师？”年轻巫师终究还带着一丝对前辈的尊重，非常委婉的询问。
先生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诺斯底？不，他只是出于古老的经验，对那些巫师足够同情与理解。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联盟中以对月下巫师友好著称，同时也能容忍蒙特利亚略显疯狂的实验。”
显然，先生知道郑清想问什么，毫不避讳的提及了乌鸦背后的存在。
郑清重重松了一口气。
先生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男生腼腆的笑了笑。
先生点点头：“已知的邪恶比未知的邪恶就好在这里。因为未知代表恐惧，而人们很难战胜真正的恐惧。就像亚特拉斯人常说的那句话，恐惧是信仰的对立面……换言之，恐惧就是绝大部分邪恶真正的化身。以后你要一直记住这点。如果觉得自己被恐惧包围，漫无目的找不到目标的时候，就不要考虑目标了，专注于身前一米的距离，把注意力集中到你触手可及的地方……集中到最切实可行的地方。”
这是先生第二次提及‘以后’的事情了。
郑清有些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先生，”他的声音有些艰涩，猛然想到了先生之前说过的某个词，语气带了一丝惶恐：“您刚刚说‘走了’是什么意思？”
先生静静的看着他。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先生的目光转向远处，叶子小船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动了起来，五色毫光外，那些飞逝的流光似乎变得愈发密集了些，但郑清却看不到这些变化，耳边一直回荡着先生半开玩笑的叹息：“以后的路，大概要你自己走下去了——刚刚我说你‘出人意料’，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定数
郑清知道先生会走。
却不料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
五月初，郑清生日的时候，曾经在梦里见过先生一次——准确说，那天他只是听到了先生的声音，见到的是黄花狸。
黄花狸那天说，先生在很远的地方，而且会离他们越来越远，可能很快祂连他们说话都听不见了。
郑清原以为这个‘很快’是以大巫师甚至传奇巫师的时间观念来判断的。因为在那些高阶巫师眼中，普通巫师们的一年可能只相当于祂们的一天。
所以，他虽然有些不舍、有些难过、有些惶惶不安，但终究还抱着几分念想，万一先生说的‘真正离开’是在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几十年后呢？
但现在这份奢望破灭了。
一时间，什么提前毕业、乌鸦、蒙特利亚、太一、小树苗、失踪的北区大巫师、乃至此刻正穿过红与黑的色彩，缓缓落向布吉岛的银白色星光等等，都被年轻巫师抛之脑后。
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时候？”年轻巫师声音很小的问道，语气里带着祈求。
先生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随时。”
他给出了一个非常不巫师的模糊答案，语气轻快：“但在走之前，总要跟你好好聊聊，谈谈我的情况、你的情况，聊聊你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唔，高维世界就这点好处，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所以你可以慢慢问，我可以耐心的回答。”
这番话终于让男生心情好了一丝。
以至于某个瞬间，他甚至想把这场谈话永远持续下去。
“您走了，我该怎么办？！”
郑清嘟囔着，从脑海中挤出迫在眉睫的最大麻烦：“——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有一道禁咒了，您在的时候，祂们不敢乱来，您走了，祂们不得把我扒皮抽筋，慢慢剁成臊子么？”
这番话与不久前，先生与黄花狸在三有书屋里进行的那场对话有异曲同工之妙，让祂忍不住笑了一下。
“虽然这是个吃人的世界，但祂们也不至于吃的那么肆无忌惮。”先生大有深意的看了男生一眼，然后话锋一转：“——况且，你也不是全无根底的。有第一大学在你身后，些许魑魅魍魉，不用太过在意。当然，解决这个问题最有效的方法还在于你自己。正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你把自己锻炼成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别人咬上来之前，也需掂量会不会被崩掉牙。”
“话是这么说……”郑清对于先生的乐观缺乏信心。????先生不得不再给他塞几颗定心丸：“你不是已经有‘太一’了吗？虽然稍微有些拔苗助长，但有太一傍身，你也算有了传奇级别的战力，遇到一般传奇，周旋自保应是没问题了。况且，禁咒也不过传奇级别的威能，打它主意的那些人，不会冒着招惹第一大学或者与一位传奇不死不休的风险，去抢夺一道或许只能给祂们一点灵感的禁咒。”
“只有传奇级别么？”郑清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失望。
也是他见识多了，甚至自己现在都能操纵‘太一’，施展出毁天灭地的威能，以至于听到禁咒只有传奇级别的威能后，有了失落感。
先生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一群大巫师合力就能施展出的魔法，你想要多高的阶位？”
祂笑骂着，点了点抱着脑袋泪眼汪汪的男生，提醒道：“不要刚刚学会驾驭‘太一’，就不把传奇当成传奇了！整个联盟，或者整个巫师世界，传奇巫师的数量也是屈指可数的。有一尊传奇坐镇的家族，就能成为联盟的顶尖豪门，有尊传奇坐镇的势力，就是联盟最强大的势力。月下议会五位上议员联手施展秘法，也不过能释放一道带几分传奇气息的魔法，便已经让祂们坐稳了上议员的位置。第一大学有四五道禁咒在手，便相当于多了四五位传奇的底蕴，让联盟内外许多人安分守己。你现在一个人既掌握一道禁咒，又掌握一具传奇级别的巨神兵，如果这还不能让你安心，我也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郑清干笑了一下。
脑海却不由自主闪过刚刚在叶子小船前一闪而过的那些画面。
“但我感觉现在传奇越来越多……”他掰着手指头，计算道：“单单我上学这两年，进阶传奇的就有姚教授、鼠仙人、刚刚看到那几个怪物，这还没算蒙特利亚与爱玛教授两个特殊情况……嘶，这么一算，进阶传奇的比进阶大巫师的竟然还多！”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他忍不住小小的吸了一口凉气。
先生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这些日子确实多了几位传奇，但现在不是特殊情况么。一则，我突破带来的这轮魔力潮汐，给许多人带来了进阶的契机；再则，我走后，身后留下好大一片空白，其他人借此机会挪挪位置，是应有之义。有人趁机进阶古老，也有人借机进阶传奇，都是各自缘法……”
“这个世界上的传奇或者古老者是有定数的吗？”郑清敏锐察觉到先生话语中的未竟之意，下意识追问。
先生满意的笑了笑。
“你还记得禁咒总共有多少道吗？”他反问道。
郑清不假思索回答：“——理论上是四十九道，但实际上已经归纳出的禁咒应该还不足十道。”
这是魔法哲学课上讲过的内容。
“你没好奇过，这个精确的数字是怎么来的吗？”先生反问后，并未等待男生的回答，而是径直给出了答案：“这个数字是根据传奇的数量得出的。就像姚教授给你们讲过的那样，世界的承载能力是有限的。过载会让世界崩毁。相信刚刚你与利维坦在云海世界的经历能帮你理解这句话。简言之，这个世界可以容纳七到九位古老者，以及四十九位传奇。前者数字不确定，是因为从古至今，古老者数量最多的时候都没有超过七位，但理论上，大家都能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有容纳一两位的余地；后者，则是漫长时间给出的证明。”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旁门左道
“只有四十九位传奇？”
郑清下意识皱了皱眉，计算了起来：“——这两年新晋传奇就有六七个，但我们也没听说哪位老传奇陨落啊？难道祂们陨落在新世界？外面打仗了？”
年轻巫师的思维总是跳跃且发散的。
老巫师们就不会这么轻易得出结论。
先生顺手从叶子小船外捉来一丝流光，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把它丢回那无穷尽的流光中之后，才重新开口：“——传奇哪有那么容易陨落。就像你驾驭的‘太一’或者蒙特利亚的‘元始’，每一位传奇的身后都有无数传奇的故事，每一位传奇的陨落都会在整个巫师世界引起轩然大波……更不要说一次性陨落六七位传奇了。”
“那……”郑清愈发不解。
“那是因为我进阶了。”
先生轻描淡写着给出了最终答案：“这个世界之所以只能容纳四十九位传奇，是因为它有自己的上限。但随着我的进阶，世界的上限被拔高了，自然有了更多可能性，可以容纳更多的传奇了……具体能多容纳几位，以后你可以慢慢观察。”
郑清忍住了给先生鼓掌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像先生那样矜持一点。
“大家喜欢去新世界，是不是因为新世界能诞生更多的传奇？”郑清想到当今巫师世界的风潮，又有了新的猜测。
先生瞥了他一眼。
“我原以为你选修了‘魔法宇宙学’后，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能更深刻一些。”
说着，他摇了摇头，显然有些失望：“——我刚刚提到的世界是你可感知与不可感知的一切客观存在的总和。而你所说的‘新世界’则是可感知的客观存在里的更小的子集。打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我说的世界是一片无尽汪洋，那你理解的世界就是汪洋中的一个小气泡、礁石、或者小岛。第一大学所在的‘小岛’资源有限，供不起更多巫师，所以联盟那些年轻人冲向大海，想要寻找自己的小岛，用岛上的资源给自己打造一艘可以达到彼岸的小船。”
“彼岸有什么？”
“对绝大部分巫师而言，彼岸就是一座大陆。”
“也就是说，古老者相当于大陆？”郑清渐渐领会了先生所表达的层次，同时，更多困惑涌上心头：“——如果古老者是大陆，那传奇呢？”
“传奇就是一座座小岛。”
“世界上只有四十九座小岛？”????“当然不是……我所说的传奇，是真正的传奇。在大海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称为传奇。而在这片大海上，每一座小岛都是属于它的传奇。这种传奇被我们称之为‘伪传奇’，因为祂的传奇威能只能维持在祂所在的世界。还记得黑狱之战那个名叫‘伊丽萝丝’的女巫吗？她就曾经是一座新世界的传奇，只不过因为开拓战争失败，她被联盟的猎团捕获，丢进了黑狱，修为也很快跌落到大巫师阶段了。”
听到这个案例，郑清立刻想到了布吉岛上空的那只巨大火鸟。
“爱玛教授也是这样的传奇吗？”他小声问道。
先生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对‘大海’而言，第一大学就是一座真实不虚的小岛。爱玛没有完全进阶成功，借助第一大学副校长的果位，也可以发挥出传奇的威能。”
“所以您不建议我去新世界闯荡。”郑清悻悻然叹了口气。
“有太一与秩序傍身，在学校这座小岛上，你可以安安稳稳的成长。但如果你去其他‘小岛’冒险，遇到陌生传奇，后果就很难预料了。”说到这里，先生停了停，非常认真的看着年轻巫师，提醒道：“以你的性格，永远不要相信什么‘宝剑锋从磨砺出’。你这种宝剑最好的使用方式就是‘展示’，让别人望而却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宝剑一旦见了血，剑刃就会卷曲，再去磨砺一下，剑身就会被打薄。损耗多了，就再也无望登陆彼岸了。”
郑清乖巧的点了点头。
“那‘太一’或者‘元始’这种传奇呢？算‘伪传奇’吗？”
“相似的身份，不同的途径。”
先生伸手在身下一抹，叶子上立刻浮现四十九条细线拧成的主脉，但在主脉之外，又密密麻麻缀连着许多歪歪扭扭的脉络：“——不管‘元始’还是‘伊丽萝丝’亦或者‘贝希摩斯’，这种拥有传奇战力，却又不是真正传奇的阶位，巫师界都有一个正式称呼，‘旁门左道’。正所谓‘八百旁门，三千左道，条条可以通传奇’，但这些路，传奇也就是尽头了。想要更进一步，还需走正途。”
“那我的太一……”
“只要你不与太一同化，就始终还在正途上。这点，蒙特利亚与你就不一样了。祂的肉身已经彻底崩溃，不得不选择与元始合而为一。前途断绝，再无更进一步的希望了。相反，你有‘太一’帮助，反而可以在正途上走的更快一些，即便没有我的帮助，未来也是一片坦途。”
郑清终于稍稍感到一丝心安。
但这份心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就想到了另一个威胁。
“您刚刚提到这个世界有七位古老者，都是谁？”他想起此刻落在布吉岛上的那丝丝缕缕银白星光，顿时一脸愁苦：“——您走之后，那些古老者来找学校麻烦该怎么办呢？”
“自然有其他古老者对付祂们。”
先生伸手在虚空轻点几下，留下上三下四七颗小星，简单解释道：“原本世界上的七位古老者，是我、亚伯拉罕、熊猫、妖祖、泡泡、奈亚子、以及尼古拉丝……现在我离开后，拉莱耶又补了上去，所以还是七个。这其中，泡泡，唔，祂真名是犹格，犹格与尼古拉丝，你算是都见过一面，祂们两个与奈亚子，走的星空之路，分别代表知识、黑暗以及混沌。而走正统巫师之路的，亚伯拉罕喜欢说教，熊猫喜欢打架，我一般在祂们两个之间居中调和……祂们两个会照看第一大学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蝉衣
七个古老者。
三个走星空之路。
四个走正统巫师之路。
而走正统巫师之路的四位之中，还有一个妖魔的老祖宗。
很好，很平衡。
只不过随着先生的离去与海妖王的进阶，这个看上去颇为平衡的状态似乎有被打破的趋势。原本巫师的力量对妖魔处于绝对压制状态，这也是为什么，妖魔侵蚀性那么强、巫妖转化率那么高，但却在与巫师的交锋中始终处于下风的缘故。
但现在，随着海妖王成为新的古老者，巫师与妖魔在古老者层面的力量趋于平衡。反而一直处于外域的星空力量，成为三者中最强大的一支。
这种力量的转化与对比，让郑清莫名想到了三国时代。
魏蜀吴中，魏国最强，所以吴蜀两国就要抱团取暖——难道先生在接纳老姚进入第一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吗？
想到这里，郑清不自觉的摸了摸耳朵，想到盘踞在祭坛周围的那条青色异龙，顿时有些心虚：“——拉莱耶呢？”
虽然他问的有些没头没尾，但先生显然晓得年轻巫师的担忧。
“祂确实是一个最大的变量。”
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以为进阶的会是若愚或者其他一些资历更老的传奇。但或许漫长的时间消磨掉祂们太多进取心，以至于被相柳这个非常年轻的传奇后来居上。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你替他磨灭执念，是份不小的善果，往后的日子里，祂少不得庇佑你几分……当然，如果你只是单纯把希望寄托于海妖王的道德水平上，那么以后肯定会有失望的时候。所以那条小龙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信号。”
说话间，他向脚下看了一眼。
叶子小船上，蓦然浮现一条淡淡的青色小蛇印记。或许因为来到了高维世界，那丝印记多了几分生气，宛若生灵般，在两位巫师之间凭空游走。
郑清猛然想起几周前他从泉客来回来后，某天夜里被拉莱耶拽去梦境时的遭遇。
那几日，住在自己耳朵眼儿里的租客刚刚化了卵，从卵里钻出一条‘活性’很高的青色小蛇，用拉莱耶的话来说，青色小蛇是‘从注定被磨灭的执念中诞生，死亡最深处孵化的生机’‘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万事皆有一线生机，而生机是无法被磨灭的。”
先生伸出手指，任凭那条小蛇盘在祂的手腕与指尖，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即便注定要毁灭的执念，也会源源不断生出新的生机……这个小东西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吞噬执念诞生的新生机，确保禁咒之力的磨灭过程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拉莱耶用我的楷树叶子做契纸，让它成为你的契约灵兽，是一次非常微妙的表态。”
“因为祂与妖魔那位老祖宗不太对付？”郑清用自己贫瘠的想象力猜测着：“所以需要学校的支持？”
先生不置可否。
“有一点那个因素，但不完全。”
他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摊开手心，任凭那条小蛇虚影蜿蜒着落在郑清身上：“——所有妖魔最终的归宿都是妖祖的胃袋，拉莱耶能冲破这层桎梏，是气运，也是机缘。没有万全准备，妖祖短时间内不会对祂下手。相反，祂的出现打破了巫师与妖魔之间原本的格局，所以巫师们对祂动手的可能性很大。”????“而祂现在还处于进阶后调整阶段……是所有古老者中最弱小的一个。”郑清若有所思的接口分析：“妖祖不会对祂动手，但也不会帮忙，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星空那三位与祂路径不一样，不会掺和进这四位的内斗。所以，祂只能向您讨饶？”
先生闻言，顿时失笑：“讨饶什么倒也不至于。传奇已经很难被杀死，更不要提古老者了，高阶巫师之间争斗大部分都是以镇压作为结束……总而言之，拉莱耶只是把我之前做的安排更进了一步……有这条小龙在手，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不需要担心拉莱耶对你不利了。甚至有麻烦，你还可以去找祂帮忙。如果你找得到祂。”
郑清长长吁了一口气。
丢掉的安全感渐渐回来一些，属于猫的好奇心又冒出来一点。
“您是第一位突破古老者的巫师，那之前消失的那些古老者呢？”他想起很久以前先生嘴里冒出过的几个词。
“不知道。”
先生非常认真的摇了摇头：“唯一可以确认去向的，是阿撒托斯，也就是开辟星空之路，第一位踏足无尽的存在。祂已经溶解在宇宙那深不可测的辽阔黑暗中了。至于其他几位，或许也是相似的归宿。”
这个话题稍显沉重。
郑清感到一丝后悔，连忙把刚刚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揪了回来：“——唔，说到星空，刚刚我好像看到有星光落向布吉岛……学校那边没关系吗？”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断瞄向先生口袋。
琢磨怎样才能委婉的从先生口袋里掏摸出几道古老者或者更高级别的符咒，来帮助学校摆脱当前的麻烦。
先生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你应该记得我现在的阶位。”
“古老者之上。”这点郑清绝不会忘的。
先生点了点头，颇为耐心的打了个比方：“更确切的形容，是超脱宇宙与世界之外的概念。就像蜻蜓或者蝉的羽化，这是一个非常小心、非常漫长的过程。从背部破壳，先探出头，然后慢慢抽出腿、翅膀、尾巴。羽化中的蝉还非常娇嫩与脆弱，任何过于激烈的动作，都有可能导致它真身受到不可逆的损害。只有全部躯体脱壳而出，经过‘界外气息’的洗礼，身子才能重新坚硬起来。演义里那种捱一顿雷劈就飞升上界的故事，就像老农猜测皇帝一顿饭吃几个大油饼一样滑稽。
金蝉羽化后，会留下蝉衣或者蝉蜕，作为它曾经存在过的模样，保留在这个世界上。但你应该明白，它只是一个壳了……只剩一个壳了。”
郑清蓦然醒悟先生这句话的含义。
眼前的先生，就是那个‘壳’。
“——这个壳可以拿来吓唬人用，也可以应付一些小麻烦。但它终究只是一个壳，没有办法永远驻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以后的路，都要靠你们自己。”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先生再谈死亡
持续数年的‘飞升’即将结束。
先生也会真正破茧羽化，去往更广阔的地方。
这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郑清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先生真的要走了。而且很大概率，是一去不回的那种走。
某种意义上，这种离开与死亡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以后大家提及祂的时候，会说，噢，那是巫师世界第一位超越古老者的存在——就像后人缅怀先辈那样，津津乐道着祂的逸闻趣事，感慨着祂的伟大，将祂曾经存在的意义化作只言片语，渐渐消散在人世间的勃勃生机中。
“你应该学会隐藏你的思想。”
先生表情微妙的看向年轻男巫，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对巫师而言，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况且我只是离开，并不是真的死亡。再者，你也算死过一次了，难道不知道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吗？就像我们刚刚聊的有关黑魔法的某些观点，最初的那个年代，人们其实并不畏惧死亡。死亡与爱、勇气等概念一样，诞生在人类早期意识中，都是一样的崭新且充满未知。
我们像点燃第一支火把，或者写下第一个符文一样，热情而又好奇的对待‘死亡’这个概念。古典英雄主义里那些‘重义气而轻生死’的故事，就是这种热情的巅峰。
只不过渐渐的，随着人们知道的越来越多，欲望越来越大、越来越繁杂，也就越来越无法面对这类纯真的概念了。对爱情是这样，对死亡也是这样。正所谓知道的越多，对世界就越是畏惧……死亡也从一件浪漫而神秘的事情，变成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概念之一。”
“这个世界有什么可以真正战胜死亡么？”
郑清想到了即将离开的先生，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以为传奇就可以战胜死亡，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是不死的。”
“你果然对死亡还是有所畏惧。”
先生挑了挑眉，表情稍稍生动了几分：“这很正常。理解并意识到‘死亡’这一概念的结局是虚无后，就会对死亡产生恐惧。也就是害怕死，所以人们才会在活着的时候努力追求生命的意义……金钱、爱情、理想、信念，等等，这些意义堆砌到一定程度，都可以成为传奇，也就是大多数人眼中能够战胜死亡的存在。”
“金钱也能战胜死亡吗？我记得有句话说，钱只能买到别人的死亡……”
“金钱是人类欲望的总和。而传奇之所以能够战胜死亡，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比死亡更馥郁的概念，那就是人的欲望。人类所有的追求，都是欲望的具现。”
说到这里，先生稍稍停顿片刻，而后轻声吟诵道：“——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人之大欲，唯爱唯恨。所以爱与恨能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换种方式理解，如果没有死亡，便无需爱恨这些情绪了。”
“听上去有些空洞。”郑清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感想。
先生略一沉思。
“唔，有个非常现成的例子。”
他伸手一抹，虚空再次出现布吉岛上空的景象，依旧是红与黑与丝丝缕缕的银色星光，只不过这一次，画面飞快拉近，很快便集中到‘元始’的身上了：“既然爱与恨拥有战胜死亡的力量，自然也就拥有战胜妖血侵蚀的力量——或者说，任何一种强烈且单纯的欲望，都具有强大而纯粹的魔力，能够抵御一切无可名状的可怖。蒙特利亚改进的血肉移植技术，就是以这类极端情绪为‘大药’，以遏制妖魔血肉的侵蚀。他所挑选的实验体，也大多具备这类情绪……”
郑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心。????那里曾经‘吃掉’过一粒乌鸦的灵种。
“但我……”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拥有极端情绪的人。
先生瞟了他一眼：“——你不一样……禁咒是对世界的收敛，能够容纳世界上的一切要素。换句话说，当你的一切与这道咒语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死亡这个概念已经无法容纳你了。”
这是郑清今晚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只不过他的喜悦还没浮现在脸上，先生似乎就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立刻补救道：“死亡不能容纳你，不代表你不会死……你也不能把自爆当成一种习惯。”
“那次只是个意外。”郑清非常乖巧的辩解道，说完这句话，莫名想起去年圣诞节那天先生说过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不好笑。”先生认真的看着他：“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溃坝’的风险吗？”
郑清老老实实点点头：“溃坝的结果，就是这座世界无法再容纳我的身体与精神，我会像那些外神一样，被永远放逐于星空最深处。”
“我原以为这种程度的警告足够了，但看样子你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先生摇摇头：“在你‘自我’概念还很脆弱的时候，你的每一次死亡，都会让你的‘自我’出现一定程度衰减。每个人的自我都需要一定时间积累才能慢慢成长起来。但就像我上次告诉你的那样，你的灵魂在爆炸后会膨胀——这是因为禁咒的一部分概念会随着‘自我’的修复，更加深入你的灵魂之中。”
“听上去不是太坏？”郑清挠了挠头。
“对禁咒而言，当然不坏。”
先生瞥了他一眼：“但对你而言，却不是什么好消息。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每一次爆炸后，你的灵魂都会更加贴近‘世界’这个概念……唔，老派巫师更喜欢用‘化道’这个词儿。‘化’到最后，完全失去‘自我’后，你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天地为刍狗。一个冰冷而缺乏‘自我’的圣人，并非我对你的期待。我原本以为你接触巨神兵后，会对这个词产生某种敬畏，但显然……”
他摇了摇头，顿了顿，最后补充道：“魔法是一种平衡的艺术。一个巫师畏惧死亡，不是好事；但过于无畏，也不是好事。如果你对死亡的恐惧彻底消失，就会丧失这部分人性。但人性在神秘学概念中是总量不变的。这意味着，你丧失的这部分人性会转化为其他欲望——用某人某刻说过的话来形容‘在没有死亡的无限生活中，人类的欲望是无穷大的、纠葛也会变得无穷多；而在不死成为某种可能的情况下，对不死的追求欲望也会变的无穷大、纠葛与冲突也随之无限多’——死亡的礼物，就是让你再也感受不到痛苦、烦恼与彷徨。”
先生话，郑清大部分没记住。
但最后一句却真的听懂了。
四舍五入一下，先生选择离开，大概是为了摆脱那些无名的烦恼吧。
ps，还差几个字就到下一个收费节点了，但我坚决不水！我感觉自己特么在写哲学论文……淦！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关于三有书屋
青色的小蛇虚影在郑清身上盘桓一阵子后，顺着他的身子，悄无声息再次滑落入叶子小船的‘甲板’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郑清盘腿坐在先生身侧，默默注视着五色毫光外那飞逝的流光，思绪一点点被打开，心头的疑问不再局限于眼前的烦恼，而是开始罗列那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困惑。
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
先生就率先发问。
“——你毕业后有没有更具体的打算？”他抱着手，歪着头，好奇的看向男生，眼神中没有了之前谈论‘死亡’时的认真，显得极为纯粹。
郑清微微一愣。
因为这个问题太普通、太‘简陋’了，与此刻谈话的氛围稍稍有些不搭。
但对先生的问题，他不敢大意，立刻低头认真思索起来，唯恐先生的问题里有什么深意。
毕业后？
这个问题，他这个学期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了。
从最早的时候，他畅想毕业后像邓小闲推崇的那样，去新世界闯荡与打拼，狩猎那些从未见过的珍兽，凭借一本法书、一把符纸，在没有巫师踏足的地域冒险。
但随着时间推移，在与姚教授等人多次深谈后，他慢慢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身为第四代禁咒的持有者，他很难拥有普通巫师的选择权。
所以留校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先生肯定知道这点。
因此他提及的‘更具体’的打算，应该是指其他方向。
只不过毕业后该做些什么，郑清此刻也是懵懵懂懂——唔，先睡个完整的觉？毕竟辛苦了一个学期，每周近三十节大课，从肉体到精神，他都已经非常疲惫了，睡觉肯定是最优先的选择。然后呢？每周一、三、五，给郑苏一二三梳辫子？每周二、四、六，帮波塞咚梳毛？周一到周五晚上跟小白猫约会？周六与周日约好友去沉默森林狩猎？
想想就很惬意。
但郑清怀疑自己有没有福气享受这份惬意。
“——您对我有什么期望？”年轻巫师带着几分狡黠，把问题丢回给了先生。
先生微微一愣。
“我对你的期望？”他失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对你的期望很高，你确定要听吗？这个世界太闷了。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缺乏新鲜感注入的世界，会像一潭死水一样慢慢臭掉。所以，我希望你是游戏规则的新版本——旧的版本臃肿而低效，错误频繁，如同第一代禁咒，需要上百位大巫师完成繁琐的仪轨——这种状态亟需迭代升级。你就是南美森林里的那只小蝴蝶，在你自己的世界悠然的拍打着翅膀，卷起的微小气流在混沌之力的加持下慢慢衍化，相互碰撞、融合、壮大，最终在你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在旧的世界掀起无与伦比的狂风与暴雨……”
这份期望过于沉重。
以至于郑清听到一半的时候，就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的小身板扛不起这副重担。
先生轻笑一声，话锋微转：“——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不要刻意追求精神世界的圆满。”
“不要？”郑清眨眨眼，试探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听到的词儿，确保自己没有听错。
“对，不要。”????先生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正统的魔法教育里是追求精神世界圆满的。但你原本就不算正统教育出身。人们常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我更愿意你‘心有小猫，细嗅鱼干’。有的时候，不圆满才是真正的圆满。要知道，生活不止是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苟着就很舒服，不一定非要折磨自己。人活在世间，虽需留七分正经以度余生，却还须三分痴呆犒赏自我。”
最后一句话颇为有趣。
郑清忍不住低头咀嚼了几遍。
然后抬起头，忽然问道：“先生，三有书屋的‘三’，是不是就是您说的‘三分痴呆’的三？书屋主人须有三分痴呆的意思？”
老人扬了扬眉毛。
“我倒是从未想过还有这种解法。”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过按照书屋主人的意思，三有书屋是指这座书屋里有‘所有已经出版的’‘所有正在撰写的’‘所以还未动笔的’书。”
“还未动笔的书是什么样子的？”郑清大为不解。
先生指了指五色毫光之外，那些飞逝的流光：“——呶，你看看它们，再想想自己。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视野范围内的书。但如果你对时间这条纬线有足够的认知，恰巧又有足够的魔法造诣，那么你很可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书。那些书存在于未来，可能出现，也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它们都可以在三有书屋里被找到。前提是，你知道那些书的名字，而且有能力把它们从书架上取下来。”
听到‘有能力’三个字，郑清就知道这玩意儿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他向来是没有什么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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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先生刚刚那番话里的某个词，让他稍稍有些在意。
“您说‘按照书屋主人的意思’——”郑清迟疑着，重复了一下先生刚刚的话。
“我不是这家书店的主人，只能算这家店的‘店长’或者管理员。”先生显然知道男生的犹疑，恰巧他也需要就这件事叮嘱一二：“……虽然有的时候，我也会像耕地的小克劳斯一样，赶着大克劳斯家的马儿，时间久了，会觉得五匹马都是自己的。但这并不是事实。”
“大克劳斯家的五匹马最后都归小克劳斯了。”年轻人声音很小的嘟囔着。
先生横了他一眼。
郑清连忙改口：“——唔，我的意思是，先生，书店主人是谁？”
“不知道。”先生表情稍稍有些惆怅：“我也是从前一位‘守藏史’手中接任了书店主人这份工作……据祂说，书店之前的看管者，也是一位古老者，只不过祂们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郑清感觉脑瓜嗡嗡的。
“您不是第一个突破古老者阶位的巫师吗？”他忍不住嚷嚷起来：“您刚刚还说那位阿撒托斯溶解在宇宙深不可测的黑暗中了，其他几位也是相似的归宿！”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关于规矩
“我确实是第一个突破古老者阶位的，但却不是第一个离开这个世界的巫师。”
先生垂手指了指身下楷树叶子的脉络，呵呵笑道：“——就像你在第一大学读了四年，没有成为注册巫师、拿到毕业证，一样可以离开学校……离开世界的办法并非只有一条。有人选择真灵出蜕，有人选择肉身偷渡，还有人像我一样，坚持走最传统的路途。在这一点上，开辟了星空之路的阿撒托斯反而显得格外保守，所以祂突破失败，消融在了宇宙中……与祂做出相似选择的古老者不在少数。我只不过比祂们走的稍微远了一些。”
听上去轻描淡写。
但郑清却可以猜到其中的区别是多么巨大。
他忍不住追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次，先生没有敷衍回答，而是沉思片刻，但最终仍旧摇了摇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实事求是的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某一天，突然知道自己成了……现在想想，可能性有很多。比如成立第一大学给我带来巨大的福报；比如梳理禁咒获得了世界的垂青；再比如学校养的那株玄黄木真正成了气候，又或者，世界原本就要晋升了，我只不过恰逢其会……任何条件都是成立的，但就像很多真正成功的人，对自己成功的原因也稀里糊涂、莫衷一是，站在当下，我们很难对自己做出足够清醒、完整、以及正确的认知。”
这個答案与郑清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那……”郑清突然有些语塞——连先生自己都不确定祂是怎么突破古老者的，那么后来人又该怎么走呢？
“我看不透，不代表后来人看不透。”
先生声音很低的笑了笑：“——如果说生活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不论你长到有多大，这个世界始终都有你继续成长的空间。所以你要对未来充满希望……与敬畏。就像三有书屋里，每个人的人生就像书架上的一本书，每本书都有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只不过有的书最后是个句号，有的书最后是个问号，有的书最后是省略号，还有的书，最后是‘敬请期待’。
你是我的弟子，进入巫师世界的第一天，就已经免去了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烦恼。但从今天开始，你将开始独自面对未来——那属于未来的不可预测与失控的感觉，将让你真正找到活着的意义。”
郑清天然就对‘失控’这种感觉有些排斥。
先生仿佛看出了他眼底的抗拒。
“刚刚你问我是怎么超越古老者的。”
他伸手在郑清面前划了一条线，任凭那条线变成一个正方形、一个圆、一个三角形，语气中带着几分鼓励：“——其实这就是一种可以尝试的方法。伱已经是‘秩序’了，那么你就应该探索‘秩序之外’的领域，看看‘混乱’是什么感觉、‘失控’是什么状态、‘不可预测’又会带来怎样的体验。生活中最被低估的困难之一，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现在的舒适区，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与之相似，魔法之路最困难的，也是走出已知，去探索未知的一切。你知道对一个有高超法力的巫师而言，什么最重要吗？”
“肯定不是施法技巧。”郑清嘟囔道。
“非常狡猾的回答。”先生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郑清捂着头，突然想起不久前先生提过的几个字眼，联系到他曾经看过的与电影，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恍然：“——难不成是意志、灵魂、或者爱？咳，我的意思，是不是对这个世界的责任感？”
先生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玩味，然后他摇了摇头。
“是规矩。”
他没有继续打哑谜，而是径直说出了最后的答案：“每一个强大的巫师都有自己的规矩，用更容易被人广泛接受的神灵们的词语来形容，就是规则。规矩或者规则，就是每一位传奇、每一位古老者最关切的内容。”
“规矩不就是秩序吗？这跟您刚刚提到的‘失控’是相悖的吧！”郑清忘记了脑门上的疼痛，放下手，皱起了眉。
“这就是我想强调的部分。”
先生稍稍加重语气：“秩序或者混乱，是一个选择，一条路径，一种‘道’，但规矩则是你走在这些‘道路’上保持自我的根本方式。你的道是‘秩序’，因此尤其要注意自己的道与自己应该遵守的规矩之间的微妙区别。”
郑清听的有些麻爪：“我还是不太明白……”
先生仰头看了看五色毫光外飞逝的流光，又低头看了看楷树叶子上的脉络，然后才重新看向年轻巫师：“嗯，打个比方，譬如两个国家，一个讲究秩序，一个允许混乱，这是两条不同途径的发展方向。但与此同时，这两个国家又各自维持了某种‘内核’，使它们能够作为一个国家存在，而不会被它们推崇的理念裹挟。
具体到个体身上，强大的巫师需要统合自身内外无数细微而真实的意志，简单而科学的来形容，人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就像社会中的每一个自然人，都有自己的意识，普通巫师只会接触自身浅层意识，而一位真正的传奇，需要统帅整个躯体几十万亿细胞的意识……没有规则，集体的意识与无意识就会轻易吞噬自我。用古典巫师的话来说，就是化道或者入魔。失控的传奇被吞噬的不仅仅是祂们的自我，还会吞噬祂们所在的世界……如果没有其他强大巫师阻止的话。”
道理郑清有点懂了。
但他却还是不知道怎么确定自己应该遵守的规矩。
“——生于朝露的太阳，终将沉没在生于夜露的群星之中。露（路、道）不在早，而在脚下。”
或许因为是最后一节课，先生表现的格外有耐心：“欧罗巴有个巫师叫尼采的，有点偏激，但有句话他说的很有趣——人生的后半辈子都是由习惯组成的，而他的习惯确是在他的前半辈子养成的。这句话后半句，也有人理解成‘而在前半辈子，人们曾与这些习惯决斗’。不管是与自己的陋习做决斗，还是在养成好习惯，总之，你这个年纪都恰到好处。”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守在世界的门口
与先生的每一次谈话，都让郑清有种受益匪浅的感觉。
尤其这一次。
他多么希望这场对话永远进行下去，但他知道，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流光裹挟着叶子小船飞快向前，时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混乱，郑清感觉时间似乎是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但却又有种沉溺于琥珀中的小虫子，永远凝固在某一刻的感觉。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腰带，想看看时间。
摸了一空。
才想起银色的怀表此刻正被‘外面的’自己拿在手里，作为武器，与另一位传奇纠缠战斗着。
先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微微一笑。
“——在这个维度，你不需要关心时间。”
他似乎知道男生在想什么，简单安慰后，话锋一转，继续着刚刚的话题：“不过你对时间的感觉非常敏锐，这点很好，有助于提高你对‘太一’的适应性。提到时间，让我想起你这个学期使用时间转换器这件事……不用担心，我并不反对你在学习过程中使用时间转换器，而且你在使用过程中也没有违反规矩。事实上，我原以为你会使用的更加大胆一点儿，比如偶尔多转两圈沙漏，陪小白猫去探索探索学校其他地方，而不是一直被小狐狸盯着，在猫果树下面学习功课……”
听到‘小白猫’与‘小狐狸’这几个字眼儿，年轻巫师耳朵尖腾的一下红了，他竭力保持着镇静，小声争辩道：“但是，先生，那不符合规矩。”
“没错，规矩。”
先生收敛笑意，语气中稍稍多了一丝感慨：“就像我们刚刚提到的，每一个强大的巫师都有自己的规矩，而时间是大家都会遵守与保护的规矩……但或许正是因为过于关心‘时间’，反而遏制了巫师们理解时间的能力。
我一直建议联盟对巫师们进行时空旅行的规矩定的更宽容一些。因为我希望年轻巫师们在初步的时空结节中，能够真正领悟某些比‘改变未来’更重要的概念……希望这些旅行者们不是单纯沉溺于影响未来的刺激感。
当人们谈论回到过去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担心做错一些小事而彻底改变现在；但当人们处于‘现在’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真正的认为，他们现在可以通过做一些小事，而彻底的改变未来。
如果你跳出时空长河之外，不受时间维线束缚，没有过去未来概念的时候，你很难忍住好奇，不把自己的‘重心’落在最终的结局上……”
郑清频频点头。????确实，就像现在，自从知道这里是高维世界后，他就控制不住想去捕捉外面那些飞逝的流光，看一看布吉岛上空最终会不会有传奇陨落，看一看自己与那个清秀少年之间的战斗结局如何，看一看自己论文答辩犯了什么错，看一看下个学期自己在什么地方，等等。
“……这种对结局的好奇，是一种本能，你不必感到羞愧。”
先生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但你必须思考的更深刻一点。你应该记得，过去是收敛的，未来是发散的，基于‘现在’这个概念，每个人都有无穷的未来……所以，当你有机会看到无数种结局的时候，你最终会感到疲惫与无趣——这也是绝大部分高阶巫师最终的归宿——失去对生活的兴趣，存在的意义渐渐被‘真理’与‘时间’所侵蚀，因为只有脱离时间，你的存在才有意义；只有追求真理，你才能保持足够的新鲜感与陌生感，才能继续锚定你的存在。”
“这是不是代表，真理也是一条维线？”郑清盯着身下的叶子脉络，若有所思。
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非常大胆的猜测，这也是一小部分维度派巫师持有的观点。如果按照这种观点，真理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以及更广阔的未知……”
“您刚刚提到的‘归宿’，是不是类似回字集里的那些老人？”郑清感觉自己的思绪此刻格外活跃，念头一转，又从先生刚刚那番话里联想到自己曾经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先生没有料到他突然提及回字集。
稍稍犹豫了几秒。
“回字集啊。”
他的声音多了一丝感慨，但立刻，那丝缅怀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立刻回答郑清有关回字集的问题，反而再次提及了三有书屋：“——你大概能猜到，我走之后，会把三有书屋留给你，你会成为它的新一任店长。”
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却莫名想到了步行街的那爿小店。
d&k位于步行街九十七号，步行街上的三有书屋门牌是九十九号，二者之间是一个名叫木明子的老道开的符咒杂货店，倘若先生走后，自己要不要把中间那家店也盘下来，打通三个店面呢？到时候，只看门脸，恐怕比对面的流浪吧都要气派一些吧。
“……这是一份非常沉重的责任。”
这句话立刻把年轻巫师一瞬间飘飞的念头重新拽了回来，先生看着他，语气郑重：“三有书屋里除了存放‘三有’的书之外，还是一座维度之门。”
“维度……之门？”郑清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呆了许久的那座小书店，对比着此刻周围华丽而炫目的色彩，实在无法把两者之间联系起来。
“用不太严谨的话来描述，就像‘书本’是二维世界与三维世界的交点一样，书店则是三维世界与高维世界的交点。这个世界有很多这样的交点，临时的、长期的、永久的，因为维线始终处于运动状态，高维与低维总会出现交点。而每出现一个交点，都会诞生一座三有书屋……回字集里那一座，是第一座，你也可以理解成，它是其他三有书屋的‘祖屋’。你刚刚提到的那些老人，固然是一些失去希望与活力的老人，但同时，祂们也是回字集的守护者。守在世界的门口，阻止高维的风险外溢到普通巫师的世界中。”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第二个责任
时光的流逝常常会让人感到惊讶。
新生事物会倏忽然成长为庞然大物，陈旧的概念眨眼间便被丢进了故纸堆，还有那逛了一辈子的小书店，某一刻被告知它是一座门。
原本装尽‘所有’书籍的神奇能力已经让郑清颇感震撼了。
现在先生又告诉郑清，三有书屋是一座门。
一个介于现世与高维世界之间的交点。
这让郑清心底惶恐之余，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骄傲感——高维世界有什么了不起，我小时候就蹲在它的门槛上学画符哩！
“它们是怎么连通的？”
年轻巫师忍不住心底好奇，追问道。
他仔细搜刮着记忆中与三有书屋有关的画面，试图找出一点‘高维’的东西，但除了阳光透过书店橱窗，在玻璃的边缘散射出一小段五彩斑斓的影子外，郑清实在想不到那爿小书店与叶子小船外这流光溢彩的地方有哪里相似了。
“以你现在的程度，想要理解这个问题，确实有一定难度。”先生从怀里摸出一本《玉匣记》，摊开在年轻巫师面前：“——你可以尝试着触类旁通，就像刚刚我提到，‘书本’是二维世界与三维世界的交点，它们二者是怎么连通的？”
书中的世界是怎么与现实世界相联系？
方式太多了。
只是一眨眼功夫，郑清就想到了很多法子——比如把书里的故事拍成电影，或者动画片；比如在脑海中想象书里的画面；再比如现实中直接找寻与书中故事相似的案例，等等。
所有这些方式，都绕不过某个介质。
“通过某条‘维线’？”郑清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比如我在脑海中想象书里的画面，应该是‘思维’连接了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
“比我想象的更出色。”
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你会说通过‘人’这个中介。是的，高维与低维的区别在于维线，所以让它们出现交点的，只会是另外一条维线，一条介于存在于不存在之间，可以同时贯穿高维与低维的维线。”
“虚维！”郑清喊出了脑海中的那个名词——没记错的话，‘思维’就是非常著名的一条虚维。
先生稍稍抬手，示意男生不要那么激动：“三有书屋所在的交点，就是一些无意间贯穿不同维度的‘虚维’导致的。”
说话间，他扭头，伸手从叶子小船之外捉回一条流光，举到郑清面前：“——你看它是什么？”
那道流光细若游丝，通体近乎透明，却又浑身绽放出许多种颜色，宛如一条活泼的小蛇般在先生指间努力挣扎着。
郑清回想起稍早前的经历，犹豫道：“……是一条时间线？唔，一截时间线？我的意思是，它应该是不完整的某个截面……”
男生感觉有点词穷，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先生并未让男生有更多猜测的机会，而是给出了一个非常精确的定义，并且非常详细的解释道：“这是属于未来的某种微小的可能性。在高维时空中，现在、过去、未来，就是由这么一段段不同的可能性相互纠缠在一起，共同构成的。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种可能性消亡，又有无数种可能性诞生。在没有真正成为‘现实’之前，这些可能性就像海里的鱼群，互相撕咬、吞噬，不断合并着同类，直到‘最大的可能性’诞生……它就是一条鲨鱼，必须一刻不停的在命运长河里游动，接受一轮又一轮风浪的洗礼，否则就会被浩浩荡荡的时代潮汐淹死。现在，如果有一个机会，让这条鲨鱼越过残酷的厮杀，直接降临现世，会出现什么后果呢？”
郑清不由打了个寒战。
“未来的可能性重塑我们的现实？”他声音很小的回答。
“没错。”
先生微微颔首，手指轻弹，将那条‘微小的可能性’重新弹回叶子小船外那片流光溢彩的世界：“——这种‘微小的可能性’与思维相似，都是一种虚维存在。但与思维不同，它们拥有更高的‘主观能动性’，所以才能凿开高维世界坚固的外壳，偷渡来现世。三有书屋的任务，就是驱逐、镇压、乃至灭杀这些未经允许而出现的‘微小的可能性’。”
郑清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感觉有点麻爪。
他非常艰难的笑了笑，小声分辩道：“……先生，不是我谦虚，但我现在勉强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旁门传奇，能看守得住这座门吗？我甚至连那条‘微小可能性’都捉不住！您让若愚副校长、石慧女士、或者干脆交给有关部门来看管，不是更可靠一些吗？”
先生表情微妙的看着他。
“我就是要交给有关部门呐。”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没有第一时间给郑清更清晰的解释，而是伸手掐了一个法诀，低吟道：“——疾！”
五颜六色的光芒瞬间暴涨。
郑清被刺的合住了眼。
当他感觉外面重新黯淡下来，睁开眼，却愕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三有书屋的橱窗后面——布吉岛上的那座三有书屋。
店里一如既往的拥挤，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书，却不见黄花狸的踪迹。
咔哒。
咔哒、咔哒。
斜对面墙上挂着的钟表上，秒针在一个方格间来回摆动，发出咔咔的脆响，却始终坚持不肯向前再跳一个字儿。
橱窗外，遮天蔽日的红色与黑色依旧笼罩了整座布吉岛，让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昏暗。而那些穿透红与黑的巨大色块，丝丝缕缕落下的银白色星光，停在了半空中，与郑清在画面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有人说，表针的每一次跳动，都记录了时间向前的脚步声，在某些节点上，时间的一小步，就是命运的一大步。”
先生站在男生身旁，扶着他的肩膀，一齐看向窗外：“就像现在，这一步我们需要走的格外谨慎。很高兴你刚刚提到了有关部门。这大概会是我留给你的第二份责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传奇的义务
有关部门？
第二份责任？
这两个词在脑海里一组合，立刻让郑清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没有丝毫犹豫，他飞快的摆起了手，脑袋摇的拨浪鼓。
“别找我，干不了……会死人的，老头儿！”年轻巫师因为惊慌失措，甚至有些口不择言，用了背地里对先生的称呼。
郑清大一进学校后，只是因为疑似与禁咒有关，就遭到联盟内外几个势力的先后暗手，险些害的苏施君在那个沙箱小世界里崩碎尾巴。倘若以后他真的成为禁咒的负责人，那么他要面对的压力就不会再是几个大巫师偷偷摸摸的动作了。
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但先生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你知道有关部门内部的组织结构吗？”老人端详着窗外的景色，全然不顾身旁的男生脸蛋皱成一团。
“我连学校一共有几个副院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有关部门的组织结构！”郑清意识到先生似乎是认真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除了抱阳子老师和猫十三外，我就只记得一个代号‘四十一’的男巫是有关部门的……”
“你不需要关心第一大学有几个副院长。”
先生心平气和的介绍道：“第一大学明面上一共十个，唔，现在是十一个一级机构：五所学院、四个研究院、校工委、教授联席会议，正职与副职总数不下三十个，但大部分人能记住的，就只有七个人——校长、两位副校长、以及四位院长——当然，以后这七个人可能会慢慢变成两位副校长与五位院长……”
“老姚兼任了两个正职。”郑清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家院长，小声嘀咕道：“祂除了是九有学院的院长外，还是魔法哲学研究院的院长……”
“因为祂现在是一位传奇，而传奇就应该有传奇的待遇。”先生的视线终于离开窗外，转头看向年轻巫师：“——你现在也是一位传奇。”
只是旁门进阶的传奇，郑清在心底补充道。
“……锥入囊中，其锋必现。一位传奇，如果没有得到恰当的安置，会让整个学校的构架动荡不安。这不是你愿意或者不愿意就可以推脱的。”说到这里，先生停了停，稍稍加重语气：“这是一位传奇的责任，而你，已经是一位传奇了。”
最后这句话，让郑清感到一股酥麻从尾巴骨直蹿进头皮里。
他张了张嘴。
半晌说不出话来。
“——您刚刚没提‘有关部门’？”郑清咽了一小口唾沫，注意到先生提及里十一个一级机构里并没有某个关键词。
“一件衣服，有面子，自然就有里子。”
先生语气不急不缓，显得格外有耐心：“——如果说我刚刚提到的十一个一级机构，属于学校的‘面子’，那么有关部门与黑狱就属于学校的里子。
黑狱，你已经见过的，虽然去年表现有些狼狈，但根本未坏，重建还是很容易的。有关部门的架构就更简单了，就像我之前告诉过你，有关部门最初设立就是为了管理禁咒，所以它的机构设置与学校掌握的几道禁咒息息相关，是按照代际划分的，共分为三个部门——掌管第一代禁咒的‘不周山’，负责‘洪荒’与‘创世纪’两道禁咒的管理；
掌管第二代禁咒的‘伊甸园’，负责管理‘诸神的黄昏’；
以及掌管第三代禁咒的‘巴别塔’，负责管理‘龙汉劫’——还记得去年黑狱里那道天地玄黄大阵吗？它就是脱胎于龙汉劫的一道法阵，那天出面的有关部门的人，就是隶属于巴别塔的巫师。”
“抱阳子大师属于哪个机构的？”郑清想到了自己那门‘收敛的原则’课的教授——没记错的话，这位老巫师还是大阿卡纳名单里的‘审判’，因为与‘世界’紧挨着，当初给郑清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魔杖》给出的有关抱阳子大师的信息非常吝啬，郑清甚至不清楚祂的年纪。
“抱阳子的地位稍稍有些特殊。”先生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恰当的比喻：“祂不属于三个机构里的任何一个，相当于有关部门的‘办公室主任’……就像九有学院的安教授。毕竟有关部门也不是彻底封闭的机构，需要与外人打交道。”
“那我……”郑清眼前一亮。
抱阳子大师这个位置似乎就挺适合自己的！既不需要承担过多的压力，同时也能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
“你不属于它们中的任何一个。”
先生平静的看向郑清，语气中带着一丝少见的认真：“旧的时代终将逝去，你不属于我们那个沉重的世界。我也不会把有关部门直接交付到你的手上。我留给你的第二个责任，是属于你自己的责任……你需要承担起‘秩序’，甚至一部分‘阴阳’的责任。”
听到不需要自己全面负责有关部门，郑清心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的绽出了一抹笑意——至于‘秩序’，原本不就是他一直承担的么？
“……您总是强调‘第二个’，难道还有第三个责任？”他半开玩笑的说完这句话后，看到先生的表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心底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确实还有一个，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这是最后一个……当然，这个责任你可以选择承担，也可以选择不承担。”先生看着年轻巫师哭丧着脸的模样，忍俊不禁，终于没有继续给他更多压力。
“您说吧。”郑清叹了一口气。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两三个责任——或者他更愿意把它们当成先生的任务——对他而言区别似乎也不是那么大了。
“边缘学院。”
先生说出这四个字后，郑清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倒不是他对边缘学院有什么成见，或者对这个显而易见的大麻烦有什么抗拒心理。
他只是单纯想不到先生打算让自己承担边缘学院的什么责任。
“您打算让我做什么？”年轻巫师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边缘学院的院长怎么样？”先生眨了眨眼：“——就像姚教授一样，身为传奇，你可能需要背负更多的义务。”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更高的传奇度
呵。
果然，没有出乎意料……
才怪！
(╯‵□′)╯︵┻━┻
郑清此刻全然没有之前的诚惶诚恐与惊慌失措，只觉得心底一片平静，甚至有几分想笑——如果说先生让他担任三有书屋店长的时候，他还有些心虚；让他负责有关部门的时候，他大惊失色；那么第三板斧砍来时，他已经学会把洗干净的脖子伸过去，由祂砍了。
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马太福音（5:39）
“……边缘学院的院长。”
年轻巫师咕哝着这个词，莫名感到了一丝滑稽，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竟然被安排了这种要命的位置，不知是该叹息学校无人，还是先生无知。
但先生不可能无知。
所以，郑清强打起精神，表情带着一丝崩溃，有气无力道：“您是不是少说了一个‘副’字？我一个九有学院的学生……”
“科尔玛也是九有学院出身。”先生语气轻快的打断道：“——学院出身与你将来的发展并没有必然联系。或许因为知见障，你没有察觉，但你可以仔细回忆一下，这两年你在第一大学的经历……有没有发现？你有一项非常符合边缘学院的特质？”
符合边缘学院的特质？
是资质差？
还是不受大家欢迎？
郑清心底泛起了嘀咕，很自然的联想到去年圣诞夜的‘烧死郑清大游行’——在这个层面上，他与北区巫师、半巨人或者鱼人们在正统巫师眼中的受欢迎程度是相似的。
“是牺牲。”
先生心平气和的纠正了男生的胡思乱想：“从你第一天进学校，不怕学校处分，敢于直面高年级的学生；到你第一次参加猎赛时，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引走大群野妖；再到科尔玛进阶大巫师，在危急时刻，你选择了自爆……还有黑狱里，你差点被你那几位伙伴打晕前的选择，等等。这种特质已经体现的非常充分了。恰巧，牺牲是边缘学院得以建立的根本宗旨。”
“牺牲？”
郑清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子，瞟了一眼窗外，感到一丝不好意思。
“……更重要的是，”先生稍稍加重语气，在他的开解中又加上了一块很有分量的砝码：“某种意义上，是你的牺牲造就了科尔玛，所以你担任这个院长，她不会有任何意见。或者说，这是她偿还因果的最好方式。”
“但是，先生，您不是说过，我能进九有学院，是因为她曾经推了我一把吗？”郑清试着把因果线往前捋一捋。
“这份因果我已经替你还清了，”先生提醒他：“就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
对哦。
郑清立刻想起来，去年自己带波塞咚去见先生时，两个强行‘加塞’的女巫，脸蛋儿顿时一垮，没有了辩解的力气。
这大概就是被命运重击后的感觉吧。“——在边缘学院没有合适的传奇战力前，它就是你的责任，而你是它唯一的选择。”
说到这里，先生脸上露出一丝遗憾：“说起来，这份责任原本可以让其他人担着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你现在已经成为所有人选中最恰当的一个了……而且承接边缘学院第一任院长的气运，可以让你对太一的掌控更上一个台阶。”
“学校之前拟定人选是谁？为什么放弃了？”郑清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丝摆脱麻烦的可能性。
先生瞥了他一眼。
“就是你猜到的那两个名字。”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蒙特利亚其实是最好的人选。出身古老氏族，资历深，组织经验丰富，又对新概念有足够灵活的接受能力……他担任边缘学院院长，可以极大缓和老派巫师们对新学院的抗拒心理。可惜，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郑清咂摸出一丝不对劲。
“您知道蒙特利亚教授在进行非法实验？”他谨慎的加上了‘教授’两个字。
“当然。”
先生平静的回答道：“如果没有得到我的首肯，即便是若愚，也不会对他宽容到那种地步。事实上，在我最初的安排中，乌鸦日后会成为一支对你非常有力的臂膀。这也是为什么，你与它们之间会产生那么多交集。”
“为什么？”郑清下意识脱口而出。
先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举了一个例子：“行走在光明中，身后总会跟着一道影子。这是自然法则。反者，道之动也，这是修行的道理。乌鸦们的实验如果能够成功，能极大缓解巫师世界现存的许多尖锐矛盾……身为上位者，不应该忽视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性。整体而言，蒙特利亚的实验进行的很有节制。或许这也是他最终失败的缘故。”
先生的话里带着一丝仁慈的冷酷，郑清抿了抿嘴唇，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心底却仍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接纳他吗？”先生突然反问。
郑清下意识摇了摇头。
然后沉默了下来。
所幸先生没有继续这个拷问人心的问题，话锋一转：“——总之，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蒙特利亚没有成为边缘学院的机缘，反而成为了边缘学院成立的劫难。这种气运翻转，第一时间就冲击了边缘学院原本的格局，将学院另一位院长候选人拽入深渊。”
郑清想到那充斥布吉岛上空的红与黑，想到那些从云层中落下的丝丝缕缕的银白色星光，想到正像一个皮球一样被利维坦在云海世界拍打的太一，觉得自己很难成为先生口中的那个人选。
“我还是认为科尔玛学姐是最合适的人选。”郑清想到了边缘学院的另一位副院长。
先生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不置可否：“确实。那个孩子为这所学院成立费尽心血，这是她唯一的优势……除此之外，都是不足。从阶位、到资历、再到与传统巫师群体的关系……底蕴不足，很难支撑起来，帮助边缘学院渡过眼前这场劫难。而相对于她，在巫师世界，你的传奇度显然更高一些。”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传奇称号
“传奇度？”
郑清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这是属于高阶巫师的一个概念：一位巫师因为令人惊叹的神奇经历，而被人们口口相传，是我们对传奇最朴素的理解。”
先生仿佛课堂上的教授，非常耐心的给郑清解释这个词的深意：“——就像凝聚的信仰可以点燃神火，将一位低阶巫师托举进入更高阶位的领域一样，古代的高阶巫师们在探索中发现，伴随传奇名号的传播，祂们与命运长河的联系会变得愈发清晰。我们知道，一个巫师与世界的联系，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他的物质存在，他对真理的认知，以及他与命运的联系——其中，物质与意识的辨析贯穿整个魔法探索的历史，即便低阶巫师，也能深刻领会其中真意。唯独巫师与命运的关系，非常复杂，非常、非常复杂。”
他一连用了三个‘非常’，然后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样才能通俗的解释出来，让郑清能够理解。
但这非常困难。
“——理论上，‘物质’是巫师存在的基础；‘意识’是巫师存在的概念；而‘联系’则是基础概念之外，巫师与这个世界一切关系的总和。”
先生给出一个冗长而晦涩的定义后，话锋一转：“某种意义上，你可以把巫师与命运的关系等同于‘因果’，正所谓‘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而生成或灭坏’，即便物质与意识也逃不出这个窠臼。
而传奇的本质，是超越命运。
命运像一张大网，从头到脚罩在巫师身上，将我们牢牢束缚在河中。想要超脱命运，就要斩断这张大网。当然，传奇阶段，只能斩断一些有限的联系，让巫师能脱离命运长河的水面，站在一块小礁石上眺望远方。
总而言之，巫师与命运的联系越清晰，就越容易看清那张大网的网眼与关节，并将其斩断，而不会伤害我们与真理之间的联系——这非常重要，因为你在斩断与命运联系的同时，也在斩断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而后者，是你认知这个世界的基础……听明白了吗？”
郑清眨眨眼。
迟疑着、速度很慢的点了点头。
依稀懂了，但又不敢说完全懂，他感觉自己仿佛上了一节内容非常充实的高阶魔法哲学，需要记很多笔记的那种。
先生失笑道：“——没关系，其实这些道理都很浅显，以后你驾驭太一多出去溜达溜达，就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了。”
“那传奇度是指传奇声望传播的程度吗？”郑清没有忘记这段对话开始的地方，努力用自己的方式跟上先生的节奏：“……听上去有点类似声望？”
“大致可以这么理解。”
“什么样的事情可以称为‘传奇’呢？”
“很多，最经典的，比如‘屠龙者’，这是很多巫师都拥有过的名号；再比如苦修士里的‘虔诚者’‘圣徒’，等等，是个人德行得到广泛的认可；如‘姬子’‘晨曦之星’这类，是世代传递的称号；有以领地著称的，比如‘银月守护者’‘翡翠之母’‘烟波岛主’，等等；以氏族为号的，比如‘蜘蛛之母’‘德古拉亲王’‘塔波特之主’，等等；还有以事迹或行事风格获得的传奇称号，比如‘万磁王’‘疯狂泰坦’‘奇怪博士’‘神奇女巫’‘怪叫花’‘血道人’等等……有什么问题吗？”
先生注意到年轻巫师怯生生举起的胳膊。
“唔，有没有我认识的传奇？”郑清吭哧着，动作很小的指了指窗外：“我的意思是，比如我们学校或者外面那些……”
“并非只有传奇级别的巫师才拥有传奇度。”先生首先纠正了男生似乎陷入的一个误区，并举了例子：“还记得海妖王麾下的四大海妖吗？”
“迷雾、漩涡、冰山、海神！”郑清不假思索答道——自从黑狱之战后，他就认真补习过这些常识。
“——这几头大海妖的传奇度，并不比许多传奇巫师差。”
先生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补充道：“很多大巫师都会提前宣扬自己的名号，积攒传奇度，这样有朝一日祂们窥得一丝机缘后，就能顺顺利利进阶……‘黑暗巨兽’利维坦，以及‘百臂巨人’科托斯，就是这样的例子。另外，如果你参加‘宙斯杯’或者‘学院杯’的正式猎赛，应该能注意到很多猎手都有一个响亮的‘绰号’，比如‘火烈鸟’什么的，这些绰号不仅仅是为了规避诅咒。”
听到这里，郑清心底猛然浮现一丝不详的征兆，连带着他刚刚准备问出口的，有关学校几位资深教授传奇称号的问题都立刻抛之脑后了。
“不好听的称号呢？”
询问时，他的脑海闪过了两个字，同时稍稍加重语气：“我的意思是，如果巫师本人不喜欢的称号……会因为很多人传颂，导致这个称号落在他身上吗？”
“传奇度是一个第三方概念。”
先生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显然知道男生在意的点在什么地方：“它称量一个巫师是否足够‘传奇’，并不考虑传奇称谓的属性……譬如踏足星空的那些巫师，也有很多传奇称谓，像尼古拉丝的‘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奈亚子的‘蠕动的混沌’，犹格的‘万物归一者’，祂们很多传奇故事与称呼就不那么好听。”
郑清脸色苍白。
他下定决心，今天之后，必须做点儿什么，避免自己与那两个字继续产生联系。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年轻巫师把念头一点点扯回开始的地方，想起了那个让自己最初诞生困惑的问题：“——您刚刚说我的传奇度比科尔玛学姐更高，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相对于科尔玛同学，对第一大学的很多学生而言，你的传奇属性显然更高一些……要知道，巫师世界关心贝塔镇北区或者戏法师的人并不多，远远比不上在意苏施君今天出门穿什么裙子的人数。”
郑清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郑清的传奇度
“——或许因为呆在学校的缘故，我觉得你一直有点低估自己。”
先生慢吞吞的声音回荡在三有书屋纵横交错的书架间，仿佛红泥小火炉上咕嘟着水泡的茶壶，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气息。
郑清感觉似乎每一个书架背后都有一双眼睛在窥伺着这场对话，但当他悄悄打量过去时，书架后面又都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影儿。
“阿什法则告诉我们，承认问题的存在，永远都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先生一只手按在郑清肩膀上，示意他不要东张西望，听认真点儿：“——只有你承认自己的传奇性，才能得到传奇度加持……”
“我并不觉得……”年轻巫师声音很小的咕哝着。
“但对第一大学很多人来说，你就是个传奇。”先生轻轻一笑，没见有什么动作，临街的橱窗上顿时闪过一幅幅画面，每一个场景中都有郑清的身影。
有他跟阿瑟·内斯打架的画面，有他与宥罪的猎手们开会的画面，有他一枪重伤瑟普拉诺的画面，还有圣诞夜大游行，以及他与三位女巫在月下跳舞的画面。
“一个还没入学，就迫使学校老生让步的新生，在新生中是一个传奇；一个创办不足两年就成功注册的猎队，在猎队中是一个传奇；一枪重伤另外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老生，相当于夺取了他的传奇色彩；入学两年就提前毕业，对九有学生来说就是一个传奇；在上林苑春狩时抓着涂山家小姑尾巴胡乱摔打，成为很多世家子弟里的传奇；还有你以在校生身份参加震惊整个巫师世界的黑狱大事件，是所有第一大学学生们的传奇……”
说到这里，先生顿了顿，轻咳一声，最终补充道：“——当然，最传奇，或者说最让人震惊与无法理解的，是当初你还没进入第一大学，就把巫师界第一大美女的肚子搞大，有了孩子。这件事不论在校内还是校外，都属于一个传奇了……”
“我没有！波塞咚是个意外！”郑清急赤白脸的否认道。
“很多孩子出生都是一个意外。”
先生半开玩笑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睁大眼睛，才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传奇之所以为传奇，就是因为它在传颂过程中，难免会使用夸张与离奇的方式……给这件事涂抹上传奇色彩的，不是事实，而是身为当事人的苏小姐，并没有否认这些流言。这意味着即便它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郑清感觉自己的脸变成了酱紫色。
先生瞥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让人困扰的话题上：“——而除了这些普普通通的‘传奇’外，真正提升你传奇度的，是另外一些事情。比如，我带你见过泡泡犹格以及尼古拉丝……能够直面祂们之后没有陷入疯狂的巫师，都算得上传奇事迹了；再比如，你曾经去过空白之地，某种意义上，这算是‘死而复生’；还有一些巫师知道你掌握着一道全新的禁咒，就像我们之前谈论过的，每一道禁咒，都相当于一位传奇……据我所知，学校内，包括联盟内部，有一些高阶巫师还在私下里猜测你是不是一道成了精的禁咒，毕竟按照众所周知的道理，一个巫师是无法掌握一道禁咒的。”
“我是吗？”郑清对此也非常好奇——倒不是他对自己出身有什么怀疑，而是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先生悄悄改造成‘禁咒精’。
以先生的能力，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
“不，你就是一个资质普通的小巫师。”
先生非常干脆的摇了摇头，却并未深谈，而是话锋一转，继续刚刚的内容：“另外，还有一些高阶巫师知道你是我的关门弟子……这些比较隐晦的传奇事迹，知道的巫师不多，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阶位很高的巫师，在联盟内位高权重，能够深刻影响命运长河运转的。祂们认可的‘传奇’，所贡献的传奇度，远超万千普通巫师的认知。换句话说，以这些高阶巫师的认知为锚点，你的传奇基础是非常牢固的。
相比之下，小科尔玛的传奇程度就远远不足了。从一位大巫师的角度看，她确实非常年轻，但她进阶并不具有普适性，而且那种方式深为学校与联盟忌讳……更重要的是，与她年纪相仿、却走正统之路进阶的大巫师，近在咫尺还有一位。显然身为月下议会上议员的苏小姐在这件事上的传奇度更高一些。
倘若在普通世代，她们这个年纪成为大巫师或许带着几分传奇色彩。但现在本就是一个传奇的世代，这几年之内，进阶的真正传奇巫师都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一位成功晋级古老者行列的存在……相对而言，一位大巫师就有些普普通通了。
事实上，真正算得上小科尔玛传奇事迹的，反而是她在北区的所作所为。为数万北区戏法师们挣得一线生机，近乎再造一个魔法种族。这是堪比狼人始祖与吸血鬼始祖的举动。而她竭力推动成立的‘边缘学院’，也为这份传奇增添了几分色彩。
一位年轻的女巫克服重重困难，把一群蜷缩在边缘的孩子送进第一大学，这件听上去普通却又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一颗名为‘传奇’种子，它在一群又一群巫师团体间传播，发展成强大的传说，成为所有边缘人的精神信仰……这颗种子最终会成长为参天大树，帮助她从地面爬到天上。可惜……”
先生抬起眼皮，扫了一下身旁听得入神的年轻巫师，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可惜，不是现在。”
听到学姐并未失去更进一步的可能，郑清心底的愧疚稍去了几分，后知后觉，由‘边缘学院’几个字，想起了先生这番长篇大论的缘故。
脸蛋顿时重新拉了下来。
“——我还是觉得，边缘学院的院长我做不来。”他嘟囔着，搓了搓指尖，仿佛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学姐做的就挺好，你把她换下来做什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先生的测试
“因为小科尔玛对边缘的理解还不够全面。”
先生并未忽视男生的话，非常认真的回答了郑清的这句吐槽：“——边缘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概念。一般意义上，核心与主流之外，应该都算作边缘的。在这种观念中，边缘似乎应该仅限于周边的部分或者临界的部分。
如果说社会是一个圆形，那么这个定义并没有错。
但在实际观测中，我们会发现社会结构并非总是匀称且优美的。很多时候，它会呈现出橄榄状或者椎体的形态。而在这种形态下，它的每一个端点都属于‘主流’之外的边缘部分。
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近似的得出一个新的结论——所有不属于‘大多数’的部分，都属于边缘——为了验证这个理论的可靠性，我们可以尝试使用其他一般性原理进行推论。
比如‘阴阳’概念，阴极与阳极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某种意义上，它们比整体的其他部分拥有更多‘共性’，而这个共性可以总结为‘边缘性’。
举个很浅显的例子，临钟湖那个叫伊势尼的鱼人，是第一大学的边缘人；同理，二维进化实验室的苏议员，同样也是第一大学的边缘人。”
“她算什么边缘人！”郑清一脸愕然，下意识反驳。
“因为她也不属于‘大多数’里的一员啊。”
先生轻笑一声：“——就像我刚刚提到的新模型，社会是橄榄状的，边缘既可以是下面的端点，也可以是上方的端点。二者都是一小簇‘被主流排斥’的部分……寒江孤影，月下独酌，底层的无人问津与山顶的高处不胜寒，只不过是阴阳两极的一体两面，都是一样的孤寡与边缘。”
这番暴论，直听的年轻巫师目瞪口呆。
细想，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中间那些‘主流’们真可怜。”
年轻巫师最终只能撇撇嘴，感慨之余，反问道：“您觉得学姐对边缘的理解程度不够，但我也是一样啊？我也觉得苏施君不算边缘人！”
“但你成为院长后，能吸引类似苏议员那样的群体加入新的边缘学院。”
先生隐晦的提醒：“科尔玛小姐就没有这样的魅力……而扩大受众，对边缘学院成功在联盟立足非常有帮助。”
郑清扯了扯嘴角。
想说点儿什么。
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
最终，他只能自暴自弃道：“——您拍拍一走了之，给我留下一堆老大难的麻烦。三有书屋被高维世界的漏网之鱼盯着，有关部门被校外那些觊觎禁咒的家伙盯着，现在又来个边缘学院，对它有意见的巫师从校内排到校外，十个手指头掰完都数不清！我这幅小身板才能打几颗钉子啊……您是不是有点太高估我了？”
“这就是为什么，刚刚我特意强调过一句，你有点低估你自己了。”先生笑吟吟看着他，丝毫没有收回想法的打算：“——我是清理完身上的因果后，才离开这座世界的。当我走后，你会天然继承我的许多遗产，应付几个小麻烦应该不难。如果这些话还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那我们可以做个小测试，来验证这点。”
先生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话。
郑清唯独听到‘遗产’两个字。
或许这是今天这场漫长对话里，最让他感到欣慰的部分了。
年轻巫师仿佛嘤嘤的苍蝇般，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遗产？什么遗产！一头传奇巨龙的坐骑？还是向其他古老者求救的令牌？又或者，吃了可以长生不死、血肉不灭的宝物？”
先生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没有令牌，没有坐骑，也没有长生不老的宝物。我能留给你的，只有这满屋子的知识。”说话间，先生翻手，掏出一枚果子：“——以及这颗玄黄果。”
果子一露面，立刻散发出一抹奇异的香气，弥漫在这间不大的书店里。架子上，许多书都无声的翻动起书页，仿佛想要多感受一点果子身上传来的香气。
郑清再一次察觉到书架后那窥伺的眼神。
这一次，他的感觉没有出错。
没等他抬头，一道姜黄色的身影便嗖的一下蹿到先生与郑清之间，探着头，看向那枚拳头大小、淡黄中夹杂了丝丝血色，仿佛桃子模样的果子。
是黄花狸。
它鼓着脸，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你不是说它已经被用掉了吗？”它语气不善的质问先生。
“它确实已经用掉了。”先生瞟了花猫一眼，轻飘飘解释道：“对于我这种没有时间观念的巫师来说，这颗果子在过去被吃掉、还是在未来被吃掉，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真·没有时间观念。
郑清在心底默默吐槽着，此时却也想起这颗果子的来历。
黑狱之战的时候，那株玄黄木一共结了七颗果子，一颗被多臂巨人科托斯抢走，一颗被黑暗巨兽利维坦抢走，一颗落在爱玛教授手中，一颗进了姚教授肚子里——这几颗果子去向都非常清晰，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剩下的三颗。
一颗先入了异界女神伊丽萝丝的手中，她当时就打了个激灵，非常明智的丢了出去，最终那颗果子弹回战场，被当时还是黑山羊的不速之客捡了便宜。
另一颗过手次数更多，经历更为复杂。它起初被海妖合体而出的特比龙夺走，然后落入郑清手中，流浪巫师借助祂给郑清的打折金卡将那果子从郑清手中‘置换’走，却又被鼠仙人强行取走，用于复活了祂的女儿果汁儿。
唯有最后一颗果子去向不明。
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先生收走了。
“我说的小测试很简单。”先生把那颗果子塞进郑清手中：“这颗果子交给你，你可以选择自己吃掉，也可以给别人，还可以出门后丢进路边的桶里……任何一个结果我都不会干涉，但这个结果会决定，你要不要接受我那三个小麻烦。”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猫 helps 猫！
没有巫师能拒绝玄黄果的诱惑。
低阶巫师可以用来改善魔法亲和力，提升体质；中阶巫师可以直接用它跨过漫长的积累期，直接凝练出完整的真身；高阶巫师可以用它突破瓶颈，窥伺传奇的领域。
可以说，从未注册的小巫师，到真身早已凝实的大巫师，都对这种果子趋之若鹜。
除了郑清。
因为他是那种很难用正常情理揣度的巫师。
理论上，他现在还是一个连注册仪式都未进行的小巫师，但是实际上，他有先生用禁咒种子给他夯实的基础，有乌鸦用灵种给他提升的怪兽般的身体素质，还有太一为他提供的传奇战力，可以说，在眼下这个阶段，玄黄果对郑清的边际作用几乎是最低的。
倘若他已经进阶大巫师，肯定二话不说，毫不犹豫把这果子塞进嘴里。
但现在。
年轻巫师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摒空杂念，开始认真思索各种可能性——先生要走了，短期内，自己的战力已经被强化到了极致，道途是明确的，资粮也不缺，也就是说，这颗果子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太浪费了。
但用在其他巫师身上——
他第一时间看向先生。
“这颗果子能让您的这个‘壳’变得更结实一点儿么？”他语气虽然腼腆，却毫不掩饰自己想继续抱大腿的想法。
黄花狸也好奇的看向老人。
先生闻言失笑，摇了摇头：“虽然这个果子很珍贵，但它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我再回味一下这种果子的味道。”
第一选择，pass。
郑清没有迟疑，立刻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那，先生，太一能不能吃这颗果子？对祂有好处吗？”
先生还未开口。
旁边的黄花狸便跳着脚嚷嚷起来：“那家伙已经死了！消亡了！被炼成兵器了，没有丁点儿进步的可能！玄黄果给他，岂不是丢进了粪坑？不！丢进粪坑还能沤几两粪肥呢！喂给那具死尸，祂连屎都拉不出来了！”
话糙。
理不糙。
郑清听它这么说，尚自有些犹疑，去看先生，却见先生微微颔首，默不作声，便知道这花猫说的大概率是实话了。
先生吃了没用，太一吃了也没用。
环顾左右，郑清周围有资格吃这颗果子的人寥寥无几——眼前这只花猫算一个，此刻在太一控制中枢暴揍利维坦的青色异龙算一个，苏施君算一个，科尔玛算半个，至于与自己关系交好的易教授李教授等人，在这种微妙时期，就更不考虑了。
科尔玛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果子给她，还能一并把边缘学院院长的麻烦丢给她。只不过她被蒙特利亚教授重伤后，郑清有些不确定她现在的状态，而且北区巫师底蕴不足，自己给她这么珍贵的礼物，因果太重，她大概只能以身相许来报了，郑清怀疑到时候不需要校外巫师动手，身边两个女巫就能提前砍死自己。
苏施君虽然天分出色，但终究太年轻了，果子给她，大概率只够造就一位巅峰级别的大巫师，对郑清摆脱现状帮助不大。
总而言之，一个果子，给哪个女巫都不行！
青色小龙是一位古老者的执念化生的，位格很高，而且成长迅速，破壳没几天就已经能暴揍利维坦的化身了，郑清有理由相信，玄黄果给它，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再造一尊传奇。
想到可能多一个传奇打手，就让他心底一片火热。
只不过那厮脾气古怪，且心思深沉，刚刚破壳就有溜号的恶劣记录，虽然最后被它的本体抓回来，又留了一道契约，但郑清并不确定它成为传奇后，那道契约还有多大控制力。
毕竟契约这种东西，郑清自己就‘破格’很多次了，最是知道它们的成色。
想到拉莱耶，以及上次见面时它留下的契约，郑清心底微微一动，突然有些不确定那位古老者是不是看到了未来的某种可能性，为了增加小青蛇的成功几率，让郑清安心，所以才提前加了那道契约。
还有眼前这只花猫。
郑清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黄花狸，见它正眼巴巴瞅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倘若在平时，见到这种笑，花猫少不得赏自己一个肉垫。
但今天，它却假装没有看到，盘着尾巴坐在他面前，扁平的大脸挂着讨好的笑容，几乎要贴到郑清鼻尖了。
“咳，咱家黄哥……”
男生刚开口说了几个字，黄花狸就迫不及待打断。
“可以吃！可以吃！我吃了绝不浪费！”显然，它已经猜到了男生的心思，一脸兴奋，险些从桌上蹦起来。
郑清干笑一声，没有立刻答应，反问道：“——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巫师，还是猫，是什么阶位的……”
“以前是巫师，后来打算学狼人始祖那条路，走祖位进阶传奇，结果冲关失败，不小心变成猫了，险些身死道消……所幸被老头儿捞了一把，没有死成，反而因祸得福，给他当上了代行者，正儿八经的的传奇大猫！只不过现在老头儿非升即走，我这代行者身份没了，现在已经重新滑落到大巫师了。”
黄花狸滔滔不绝，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那点儿隐秘给郑清抖落干净，末了，还拍着胸脯打包票：“——但只要你把这颗玄黄果给我，我保证两年，不，一年，不，半年之内，就能重新成为传奇！虽然不一定打得过泡泡祂们几个，但保你安全还是没问题的！你也是猫，我也是猫，猫不骗猫的！”
不一定打得过泡泡？亏它吹的出口！
郑清心底腹诽着。
脸上却挂着假假的笑，装出很不好意思的模样看着它：“——你知道，我耳朵上挂着的那条小青蛇，是拉莱耶的执念化身，它现在跟我签灵契了……”
黄花狸表情一滞，继而咬咬牙，一狠心：“契约么，我也可以签！”
郑清瞄了先生一眼。
却见先生正两眼望天，一语不发。
这让他大为好奇。
“我怎么感觉你这么……嗯，迫切？”他没有掩饰心底的疑惑，非常干脆的问了出来：“——这颗果子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黄花狸叹了一口气。
“玄黄果给那条蛇，纯属锦上添花，拉莱耶是刚晋升的古老者，还活蹦乱跳着，有这份位格加持，它不吃果子也能很快成为传奇。而我就不一样了，我资质差，虽然这些年攒了点儿身家，但没这果子，想更进一步，少说也要几十年水磨工夫，还要看运气……”
听到这里，郑清没再犹豫了，伸手把果子递到花猫面前。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自私者
黄花狸一脸感动的接过玄黄果。
先生冷幽幽的声音却在旁边不紧不慢响起：“——提醒你一下，它以前当我代行者的时候，稍稍有点嚣张，招惹了不少人。我在的时候，那些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它，但我离开后，祂们会不会找它麻烦就不知道了……虽然祂们不会太过分，但吃点苦头确是免不了的。”
难怪黄花狸对晋升传奇如此迫切！
郑清脸上肉眼可见的露出后悔表情。
只不过花猫的反应更迅速，先生话刚说一半，它已经眼疾手快，抓着那果子，一把塞进嘴里，而后耳朵一扯，尾巴一甩，唰的一下消失在两位巫师面前。
全无一丝犹豫。
“——您应该早点儿告诉我！”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告诉你，难道你还有其他选择吗？”先生不以为然，低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很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的时间紧迫，可选目标不多……果子给它，是最不坏的选择。”
郑清略一盘算。
旋即释然。
“确实，那只猫性格虽然糟糕，但相对而言，还是很可靠的。”年轻巫师自嘲的笑了笑，话锋一转，提及先生给玄黄果时说的那句话了：“——您刚刚说，我对这个果子的处理方式，会决定我会不会接受那三个‘小’麻烦……是怎么决定的呢？”
他把‘小’字咬的格外重。
意思是，这几件事对先生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他却重愈泰山，一点儿也不小。
“我其实是想最后再确认一下你的处事风格。”先生没有正面回答男生的困惑，反而提及一件对郑清而言略显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大一时，你刚刚入学，第一次去流浪吧时被流浪巫师推荐买了几个小玩意儿，当时你是怎么处理它们的？”
郑清愣了几秒。
认真回忆，才想起那个醉醺醺的夜晚。
他的神情稍稍恍惚了一下，眼神不自觉的瞄向一座书架，看到了那株在玻璃球里舒展着枝条的小树。
先生注意到他的表情。
“琼斯小姐的恢复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大概因为我晋升时带起的魔力潮汐，让整个世界的衍化都稍微快了一点儿吧。”宽慰之后，先生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只不过，你真的想好她回来后的打算了吗？”
年轻巫师略显狼狈的收回目光。
“我给大家分了分。”
他声音干巴巴的，避开先生最新的问题，回答他前面提及的那件事：“——我记得张季信拿走了飞蜈蚣，给迪伦买了一块泰山石，翡冷翠苦相十字架是萧笑的，雷击木的五彩桃符是胖子的……还有一块黑驴蹄子，是我的。”
男生掰着指头，每笔账都记得很清楚。
“当时你很有钱吗？”先生追问。
“什么？”郑清茫然的抬起：“——没钱啊，我是在流浪吧把我存了很久的符全卖掉，才勉强凑够五十枚玉币……”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对现在的他而言，五十枚玉币算不了什么——每个月仅凭与三叉剑的血符弹交易，就能收入七百多枚玉币，此外还有猎队参加猎赛的邀请费、猎获、以及d&k的分红，等等，五十枚玉币真就洒洒水。
但对两年前，刚刚入学，怀里只踹了一笔十二枚玉币奖学金的他来说，五十枚玉币却是非常大的一个数字。
而那天他却眼睛都不眨的花了出去，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当了冤大头。
为什么？
是因为那天喝醉上头了？还是被流浪巫师的魔法蛊惑了？又或者想给刚刚结识的几位伙伴留下个好印象，所以打肿脸充胖子？
“因为你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毫不在意。”先生轻声给出了一个略显刺耳答案：“换个更精确的词来形容，就是你足够自私。”
郑清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我不自私！”
他微微涨红了脸，想要辩解，一时片刻却又找不到恰当的例子，最终只能非常勉强道：“那五十枚玉币，还有买来的护符，为什么不属于我？”
“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当时的你，还没有对巫师世界产生真正的归属感。所以你迫切寻找与这个世界加深联系的方式……换个角度看，当时的你对玉币或者护符们在巫师世界的价值，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概念，它们还不是真正的属于你。一件东西，只有你真正了解它的价值，才能真正拥有它。”
“……您之前说我很有牺牲精神，这是一个自私的人所能拥有的品格吗？”
“牺牲与自私并不是反义词。”
先生似乎很高兴郑清能提到这点，安慰的拍了拍男生肩膀，解释道：“事实上，自私在我这里并不是一个糟糕的词儿。极度自私，所以可以显得异常无私。懂得用最冷漠、自私的方式处理问题，才是一个求道者应该具备的最佳心态。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你眼中，玄黄果与麦芽糖，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倘若你真像饕餮般，什么好处都想搂进自己怀里，恐怕我会重新思考自己的安排。”
这些理由听上去很高级。
但郑清仍旧无法接受先生对自己的评价。
他疑心，就算他刚刚把玄黄果踩碎成肉泥，先生可能也会找出这是他‘不为外物所动’‘所以非常适合担当重任’之类的说辞。
“如果我自私，为什么不自己吃掉玄黄果？”男生嘟囔道。
“因为你知道那颗果子是我的。”
先生直言不讳：“正所谓‘大奸若忠，大私若公’，若非自私，你在处理与苏议员、蒋同学以及琼斯小姐的关系上，不会努力试图一碗水端平。同样，若你真的没有私心，就该把它给科尔玛小姐、易教授、甚至爱玛教授。但你却给了自家的猫……”
“我不是谁家的猫！”
书店深处，突然传来黄花狸略显不满的声音，只不过声音有些含糊，似乎那颗果子还在它的腮帮子里没有咽下去。
橱窗前的两位巫师都没有理会花猫的抱怨。
“——这个结论跟那三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我相信你会像对待那颗果子一样，对待这个书店，对待边缘学院，对待禁咒。你会在需要的时候使用它们，不需要的时候守护它们，必要的时候，把它们交给正确的人。”
“这几个选择听上去一点儿也不自私……”郑清对先生的评价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先生呵呵一笑：“不要用普通人的概念解构那个词，人性本私，能做到这点，就算得上‘真人’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预留的一道法力
哐哐！
哐哐！
三有书屋的橱窗忽然发出异常的声响，仿佛屋外正狂风大作，紧随其后，店铺的墙壁、梁柱也开始出现咯吱咯吱的噪音。屋外，凝滞在天空的红与黑与银色虽然还没有任何变动，但云层后却已经传来阵阵海潮滚涌般的雷声。
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啊，时间差不多了。”
这句话一出口，郑清脸色骤变，先生显然意识到这话带着几分歧义，连忙笑着宽慰道：“不是我的时间差不多了，是你的时间……你的阶位还很低，精神对于高维世界的承受能力有限。虽然有我的护持，但呆久了，对你没什么好处。这次稍微感受一下就好。”
郑清眨眨眼。
他以为两人已经离开高维领域了，但听先生此刻的意思，他们还没有离开？
咔，咔嚓！
一点裂痕出现在橱窗上。
伴随着这点裂痕，天空似乎也开始破碎，出现了一道道蛛网状的空间缝隙，整个世界宛如破碎的瓷瓶，斑驳的色块一片接着一片从空中坠落，湮没在虚空中，露出后面一道道流光闪过的无尽星空。
很快，除了三有书屋，整个世界仿佛都坠入了深渊最深处。
当天空最后一片色彩消失，橱窗上最后一块玻璃也终于化作灰尘，先生从郑清口袋里摸出那片楷树叶子，丢出窗外，叶片晃动间，再次化作小船模样。
郑清低头，也摸了摸口袋，空空荡荡。
他完全不知道那片叶子什么时候被收进口袋里的。
“——该走了，”
先生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有你这个锚点在，我才能久违的体验一番‘时间不等人’的感觉……真好。”
郑清还想说些什么，先生已经扶着他的肩膀，推他出了店，与他一齐登上了那艘小船，这让他原本准备问出口的话也重新吞了回去——既然先生跟在自己身旁，那可以斟酌之后再问，不急于这一时的。
倘若此刻年轻巫师回头看一眼，就能发现三有书屋里，还有另一个先生的身影正站在橱窗门口，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
“你还跟上去干嘛？”
黄花狸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老人身旁，腮帮子微微蠕动着，与它尾巴尖摆动的频率相呼应和，显得心情极佳：“——如果没聊完，干嘛不再多聊一会儿；如果聊完了，你还跟在他身旁做什么？我记得你很久没有离开书店了吧。”
“那是我走之前预留的一道法力，就是处理学校今天这些事情手尾的。”
先生语气平静，目光扫过窗外，所见之处，斑驳的色块又一片片重新‘贴’回世界，很快，天空便再次被红与黑与银色星光的色彩所充斥，只不过其中几丝银光与之前世界的位置稍有不同：“——狩猎的时候，猎手总是需要站在制高点，看到需要看到的一切，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现在，制高点就在他的脚下。他的任何选择都是正确的。”
黄花狸抖了抖胡须。
强忍住心底吐槽的冲动。
也克制了询问布吉岛今天的烂摊子该怎么收拾的欲望。
“你总是这么懒。”它简单抱怨了一句后，话锋微转，重新落在郑清身上：“——不过我看刚刚离开的时候，清小子好像还想问点儿什么的样子。”
“不外乎他那本法书怎么用，或者，他该怎么打败利维坦。”先生抬手擦了擦橱窗上的玻璃，似乎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法书？他那本记录了禁咒的法书？该怎么用？”黄花狸顿时来了兴趣，仿佛没有看到窗外那光怪陆离的景致，而是支起身子，睁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眼前的书店老板。
先生收回视线，瞥了它一眼。
“那是他的事情。”祂声音很轻的提醒。
这让花猫表情微微一僵。
“我这不是担心他翻书的时候再炸一次么？你让我承他因果，不就是托了以后让我照顾他的念头么？我提前进入状态了，不行吗？”
它似乎有些恼火，停了停，仿佛想起什么，冷笑两声：“——说起照顾，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安排的。我记得乌鸦才是你给他留的后手吧，给了祂那么多指点和资源……现在看着那头大乌鸦跟阿尔法的那只火鸟在天上乱啄，感觉怎么样？”
黄花狸似乎觉得可惜且可恶。
先生却有种微妙的满意感。
“任何事物都是一体两面的，事情总会在矛盾中不断发展。”祂声音中带了一丝愉快：“你觉得蒙特利亚为什么会失败？”
“为什么？”
花猫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不是郑清那小子基于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一直追着不放，然后又被学校里某些野心勃勃的家伙推波助澜……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没错，我说的就是老姚和爱玛祂们！蒙特利亚现在失控，跟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祂原本也可以慢慢来，一点点推进那些实验的！”
先生却摇了摇头。
“蒙特利亚失败在没有坚持他最初的原则，看到边缘学院院长的巨大机会后，选择了冒进。而郑清却没有这个烦恼，还保留着那些单纯且强烈的情绪……有的时候，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仍旧可以坚持原则的，才能在巫师之路上走的更远。”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点我？！”
黄花狸向旁边挪了挪，虽然没有口吐芬芳，但却给人一种强烈的‘骂骂咧咧’的感觉：“——我只不过提了一次想当边缘学院院长！……‘在边缘学院没有合适的传奇战力前，它就是你的责任’！”
它捏着嗓子，怪模怪样的学着先生之前对郑清说过的话，而后语气一变，愤愤然：“他不想担这个责任，完全可以压到我的肩膀上啊！我不怕沉！”
书店主人虚着眼，瞟了它一下：“你有肩膀吗？”
花猫表情一滞，继而嗤笑：“——随你怎么说，那小子没有傻乎乎直接接茬儿，还算聪明，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这边缘学院也真够邪门儿！”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分身的另一种使用方式
叶子小船儿轻巧的滑过一片流光。
一闪，便有汩汩的水声传入耳中，目之所及，一片绚丽的色彩，郑清只能隐隐感受到丝丝流光交织涌动在他的周围，几乎凝成实质，宛如真正的河水。
小船儿再一闪，仿佛同时融入无数道流光之中，只是一瞬间，郑清便感觉无数似是而非的画面扑面而来，有的画面里，沉默森林燃气熊熊大火；有的画面里，星光充斥着整座布吉岛；还有的画面里，浩浩荡荡的紫气从天边涌来，淹没了那红与黑与银色的星光。
每一个场景都那么真实，但每一个又都那么虚幻。
小船儿第三次闪烁，郑清感觉身子猛然一坠，飘飘悠悠的感觉不翼而飞，既像即将溺毙的人被拔出水面，濒死幻觉褪去后，能重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又像被人突然塞进了皮套子，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沉重的现实仿佛一层厚厚的盔甲，将他原本通透清澈的念头，一层层包裹起来。
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情绪同时溢塞在他的意识中。
让他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剧烈呕吐起来，涕泗横流。
“——比我第一次从高维回归时的表现好多了，”先生熟悉的声音在男生耳边响起，极大的抚慰了他此刻的心情：“当时我直接昏死过去了…怎么样？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
郑清微微一怔，蓦然想起大一入学时被丢下飞机的场景，彼时彼刻的心情，恰如此时此刻，唯一不同在于，当时自己没有吐出来。
男生恍惚之余。
小船儿已经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
悬在了那座熟悉的洞窟，以及精美的祭坛上方。
与三有书屋相似，这里的时空仿佛也被冻结在了某一刻，悬在祭坛上方的郑清以一种奇特的s形姿势半跪半躬，低了头，双眼无神；青色异龙满脸兴奋，细长的尾巴高高扬起；还有身子蜷成团状的利维坦化身，正一脸茫然的停在半空中。
郑清念头微微一晃。
石窟之外，云海世界的画面也立刻浮现在他的眼前。
倾斜的世界从天空一直到大地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宛如炮弹的血符弹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带螺旋纹路的空间痕迹，清秀少年举起比祂身子还高许多的大锤，庞大的太一则脚步趔趄着，东倒西歪在半空中。
“我该怎么做？”
郑清的意识终于从先前漫长而枯燥的对话中抽离，重新回到了激烈的战斗现场，然后想起眼前的僵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先生：“——我好像打不过利维坦。”
“太委婉了。”先生毫不客气的评价道：“你不是打不过，你是正被祂压着打……”
“但是在祭坛前……”男生有点不服气。
“祭坛前暴打利维坦化身的，是拉莱耶的执念化身。”先生摇了摇头：“如果一位古老者的化身打不过传奇巫师的化身，才是咄咄怪事。”
年轻巫师哑口无言。
环顾左右。
时空仍在凝滞中。
“是您把时间暂停了吗？”他熟练的岔开话题，转移了尴尬情绪。
先生纠正道：“准确说，我们还没有完全脱离高维视角……在高维世界，时间是非线性流动的，我们此刻只是停留在了一张时间切面上。同样，因为我们的停留，每时每刻，未来都要增加无数种不同的可能性，除非形成正确收束，否则这些不同的可能性会对你的未来形成不可控的反噬。”
“——那我们不是应该快些出去吗？”郑清顿时有些待不住了。
先生反问：“你想好怎么对付利维坦了吗？”
“没有。”
年轻巫师面色一滞，旋即老老实实摇了摇头：“太一终归是皮糙肉厚的，利维坦之前也说不会把我打死……熬一熬，总能过去吧。”
诚实的让人想揍他一顿。
先生略感无语。
半晌，才重新组织起问题：“你现在需要认真思考，没有我的时候，你应该怎样摆脱利维坦对你的压制。”
郑清吸了吸鼻子，目光最终落在太一手中拿着，却始终还没使用的那本法书，迟疑了一下：“……或许我应该打开那本书？但我记得您说过，如果我炸太多次，会失去自我。我不知道太一使用禁咒会不会……”
“回忆你的课程。”先生打断他越来越不确定的语气。
“什么？”男生一愣。
“你在第一大学的每一节课，都有其存在的意义。现在，回忆你曾经学习过的内容，从等价交换原理，到魔力守恒定律，再到维度派概论与收敛的原则……最后，你能想起什么？”
郑清沉默片刻。
大脑飞快的转动着。
“分身变形术。”
他终于将自己这个学期的所有课程联系在了一起，轻声给出了最终的答案：“——魂灵不可分割，但可以从一种形式转化成另一种形式。神秘学‘解释转移’理论中，非人类的中介生灵可以承担魔法仪式的反噬。这意味着，分身……。”
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一捉，一只拳头大的小黑猫便被他从虚空拽了过来。
黑宝石猫茫然的左顾右盼了一下，察觉抓自己的手属于先生，立刻缩头蜷爪，尾巴收紧了两条后腿间，显得格外乖巧。
“书来。”
先生再一伸手，祭坛上，被郑清攥在手中的白色法书如乳燕投怀，破空而来，落入他的手中。
“看好，我只演示一次。”
先生提醒着郑清，将黑宝石猫向摊开的书页间一按，书中仿佛生成一股无形的漩涡，将一抹淡淡的灵光从黑宝石猫身上一点点拽出，吸了进去。
黑宝石猫原本灵动的双眼便渐渐呆滞了下来。
很快。
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
黑宝石猫消失，留在先生手中的只有一块黢黑的宝石，而且宝石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非常清晰的裂痕，显然失去了重新承接分身变形术的能力。
郑清心底油然而起一抹淡淡的失落。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秩序之书
分身不是真正的生命。
它们只是凭依着本体而存在的一缕念头。
虽然知道这个事实，但看着那块宝石开裂，郑清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先生，以后我使用禁咒，都只能‘献祭’自己……或者自己的一道分身吗？这是使用禁咒的代价吗？”
“当然不是。”
先生给出了非常明确的否定回答：“只不过你现在修为有限，对于禁咒的理解也不够完善。所谓‘自爆’，本质上是你对禁咒的强行诠释。或者说，你通过‘解离’自我，强行释放与你一体的禁咒……以后你修为上去，对世界理解更深刻一点之后，使用禁咒就不会这么简单粗暴了。”
这番话稍稍安慰到了年轻巫师。
但他仍旧有些不太满足：“能不能使用其他‘祭品’呢？我的意思是，除了‘炸掉我’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方式驱动这道禁咒？”
先生打量了手中法书几眼。或许因为吸纳了一道分身之灵的缘故，原本乳白色的封皮绽放出浅浅的毫光，同时郑清还从书中感受到一丝淡淡的饥渴，似乎刚刚那些黑宝石猫提供的灵力并未满足它的胃口。
“理论上是有的。”
这一次，先生的回答并没有那么肯定：“只要你的法书不排斥，也愿意‘吃’，那么你献祭其他足够强大的灵魂，同样可以释放出禁咒……毕竟现在这本法书已经承载了足够丰富的禁咒咒式。但我怀疑你能不能猎杀足够强大的灵魂献祭给它。从另一个角度讲，我其实也不太赞同你使用其他灵魂。”
“为什么？”
“两个原因。”
先生解开搭扣，不慌不忙的翻阅着手中法书，似乎正在检查书中那些自动生成的咒式是否合格，同时还在慢条斯理的回答着男生的困惑：
“……第一，其他灵魂有可能会污染你的法书，尤其很多强大巫师都会或多或少接触来自星空的知识，那些知识是有毒的，你的法书被星空污染，这道禁咒的部分细节就有可能被星空知晓，对你而言不是好事情。第二，你这个年纪的巫师，很容易被外界干扰，生出杂念……或者，用老派巫师的话来形容，可以称之为‘魔念’，它们会拖累你的修行。而分身变形术可以降低相关风险。你每次‘分离’出一道分身后，都可以带走一部分心底杂念，这些杂念会随着分身湮灭而被彻底斩杀……”
“那我解除分身变形术后，那些魔念不是又回到我身上了吗？”郑清顿时察觉到先生这番回答里某处不太妥当的细节。
“非常敏锐。”
先生的目光离开法书，满意的看了郑清一眼：“解除分身变形术后，那些杂念确实会重新回来。但当你再次使用后，被带走的杂念会更多。我记得你今年选修过神秘学，里面有个‘神秘聚合原理’的，还有印象吗？”
男生连连点头，正要开口，先生却没给他机会。
“——巫师的‘杂念’也会遵循这条原理。”
先生重新低头翻看起了法书，稍稍加快语速：“每个人灵魂中纯正的念头与杂念之间都是泾渭分明的，只不过它们平日像一杯浑浊的水，混在一起。当你成功抽离出第一丝杂念后，接触到天地元气的杂念就会成长的比其他杂念更强大。所以，当它再次回归巫师体内，其他杂念会根据‘聚合’原理吸附到它上面。如此反复多次，杂念越聚越多，分身灵性也会越来越强，直至最后，就会有分身诞生出‘自主’的念头……”
郑清下意识看了一眼石窟边缘那条正欢快‘打球’的青色异龙。
“——所以说，分身是一类非常危险的魔法。”
先生恍若无觉，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古代的时候，有些巫师专门养分身，吸纳本体诞生的魔念，待其大成时将其斩掉，以求心境圆满的。只不过这条途径非常险恶，稍有不慎，充斥杂念的分身就会反噬本体，鸠占鹊巢。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巫师使用了。更多巫师选择将杂念养在自己身上，方便就近控制……我记得你见过姚教授的真身，对吧？”
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那尊三首八臂的巨猿，在黑狱战场给他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前几天，布吉岛上空的太阳被偷走时，他还曾在天边见过那尊真身出现过。
“——姚教授的‘三首’就是分离杂念而生成的。”先生微微颔首：“只不过祂的情况更复杂，所以三首状态稍稍特殊一点。”
“我们练习的分身变形术也会反噬吗？”郑清小心翼翼的举了举手。
先生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钟山蒋家底蕴深厚，你不需要担心蒋玉同学在这种事情上出岔子……至于你，有这本法书替你消耗，我只担心你平日杂念太少，以后凝不出分身来。嗯，不过看你优柔寡断的性格，杂念应该是不会少的……不错，书上的咒式非常清晰，也足够完整了。现在还需要一点儿引子……”
说着，他抓起郑清的胳膊，轻轻一抖。
几滴殷红的鲜血便从郑清手指上渗出，滴落在了法书封皮上。血红的颜色在乳白色封皮上显得格外刺眼，只一刹那，便晕染开，渗进法书之中里。
灵体也有鲜血么？
郑清狐疑着自己的状态，默默收回手指，看向伤口，却见皮肤光滑如初，全无一丝受伤痕迹。
血色消散的同时，四个蝌蚪般的小字从一片空白中缓缓游出，最终停留在封皮中央，头尾相衔，显得很有规矩。
秩序之书。
郑清小声念出了那四个他并不认识的字，念完之后，才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准备好了吗？”
先生没有给他更多发问的机会，扶着郑清肩膀，抬腿，正要迈出这片凝固的时空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男生一眼：“——唔，最后，我需要提醒你一下。”
他抖了抖手中那本法书：“这本书，我使用与你使用的效果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能做到的，你不一定能做到。希望不要给你以后造成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云海事了
白色雾气凝固在石窟中。
三层祭坛之上，先生扶着郑清意识体肩膀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浮现。
此时，穿着金属战衣的郑清本体，正佝偻着身子，半跪半躬，而随着先生放开按在郑清肩膀上的手，从高维归来的郑清意识瞬间崩溃，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洪流，冲向那袭金属战衣，顺着战衣上的每条细小缝隙，钻了进去。
呼！
吸！
仿佛窒息后的第一口呼吸，沉重而悠长的吞吐声在金属战衣的过滤下，显得有些刺耳。而伴随着这第一声呼吸，从石窟到外界的云海世界，再次被按下了启动键。
凝固的雾气重新流淌，青色异龙的欢呼回荡在石窟之中，被打飞的利维坦化身蜷成一团，重重撞在祭坛边缘的坛墙上，惹得坛墙上阿图·格鲁特的浮雕咆哮着，挥舞着胳膊暴怒不已。
云海世界。
倾斜的世界再次发出咯吱咯吱的不详声音，大地与天空继续缓缓开裂，血色符弹呼啸着穿过那些裂缝，庞大的太一挥舞着几条胳膊，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而提着巨大锤子的清秀少年则疑惑的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
先生郑重的托起手中的法书。
同一时间，郑清手中也出现了法书的虚影，正随着先生的目光，一点一滴尽皆展示在年轻巫师视线中——
“秩序之书。”
“这是由禁咒‘秩序’借助一本法书衍化生出的引导之咒，通过与禁咒本体的紧密联系，具有了初步激发禁咒‘秩序’的能力，可以吸纳‘秩序’逸散的禁咒气息，可以施展‘秩序’的部分权柄……”
封皮与扉页在先生手中一翻而过，郑清只来得及看清不多的几行字。
而法书正文的内容也与他印象中大相径庭，书页里没有密密麻麻的咒式，也没有令人心悸的血色气息，有的只是一片空白——郑清记得很清楚，上次先生打开这本书的时候，里面还有一道看上去繁杂、庞大，却条理清晰，前后有序，明显威力庞大的咒语。
“——秩序是世界的规则，是时间的刻度，是所有个体活动的参照。”
一个陌生而机械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回荡在这座不大的石窟中，刚刚还在兴奋尖叫的青色异龙立刻注意到漂浮在半空中的那道陌生身影，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小鸡，骇然的睁大眼睛与嘴巴，僵在了原地，而被它打飞的利维坦还未回过神，正用力晃着脑袋，寻找自己那柄不翼而飞的锤子。
“——秩序之于世界，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圆也。秩序使理性成为可能，秩序之内，一切存在皆需遵循秩序，是谓‘天命’！”
“——故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何以教之？定因果、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这些话如徐徐清风，缭绕在这座石窟中，郑清看的很清楚，这些声音似乎是先生翻开秩序之书后，自动生出的。
而伴随着这些话语，先生伸出手指，在法书空白的第一页写了一句话——
“没有利维坦的化身。”
然后，在郑清震惊的目光中，刚刚找到自己那柄大锤的利维坦化身，仿佛黑板上的粉笔画，被无形的黑板擦，一点点抹去存在——从脚到头，对方甚至没有任何感觉，直到黑板擦擦到它的脖子，它才愕然低头看了一眼，似乎在困惑为什么自己挥舞的锤子没有砸到旁边发呆的那条青色异龙。
然后，它看到了一片空荡荡的青石地板。
没有肚皮，没有腿，也没有胳膊，刚刚被捡起的锤子‘当啷’一声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大概算是利维坦这具化身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橡皮擦’坚定、从容的擦掉了它最后一根头发丝。
一具传奇的化身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了世界上——哦，不完全是‘不声不响’，它最后还用锤子发出了一个声响——郑清心底闪过这个略显冰冷的吐槽。
青色异龙呆呆的定在原地，似乎想把自己伪装成一根柱子。
先生瞥了它一眼。
没有理会。
而是低头看向祭坛上发呆的年轻巫师。
“——看懂了吗？”
郑清点了点头，却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在秩序之书上留下字，亦或者，自己写出来的话是不是真的会实现。
先生没去理会年轻巫师此刻的小纠结，而是看向祭坛上的另外一道虚影——那是祭坛模拟出的外界的对手，也就是真正的利维坦——理论上，这道虚影只会倒映太一外界对手的一举一动，是方便驾驭者对战的，并非活物，更不可能感知到石窟内的问话。
但手捧秩序之书的先生却无视了这条规矩：
“——看到了吗？”
他询问着祭坛上利维坦的虚影。
云海世界。
太一倏然睁大双眼，在祂与利维坦之间，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道手捧秩序之书的先生的身影，与身旁的庞然大物相比，他仿佛一颗米粒，却绽放出无尽的色彩，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一颗小小的米粒塞满了。
利维坦清秀的面孔变得苍白无比。
一滴冷汗从他光洁的额角缓缓渗出。考虑到传奇的本质与祂真身的性质，这一幕很不容易，堪比鲛人落泪了。
清秀少年非常干脆的丢掉手中的锤子，任凭它呼啸着砸向大地，然后单膝跪地，向先生低头行礼：“——看到了，先生。”
每个人都可以被称为‘先生’，但只有一个人是所有人的‘先生’。
祭坛上的郑清感知着这一切，心底微微感慨。
“过来。”
先生招了招手，示意那清秀少年上前，伸手轻轻一弹，在祂额头留下一块蛛网状裂痕，然后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肉身素质不错。接了这一下，今天的因果就算了了。以后不许顽皮。记得把这个世界修复……还有你，你们俩一人一半。”
他抬头看向身旁的太一。
传奇巨人庞大的身影抱着膝盖，小心翼翼的蹲在先生面前，努力点着头。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银色的六芒星
布吉岛上空。
当银色的星光降临时。
从北区的戏法师，到天文塔上的大巫师，再到外海的传奇们，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星光中蕴的，属于古老者的沉重压力。
而且愈是阶位高的巫师，对此感受愈是强烈。
与蒙特利亚纠缠着的爱玛教授第一时间就想抽身回到岛上，但驾驭着‘元始’的蒙特利亚却像发狂般缠住了她。
“你疯了吗？”
巨大的火鸟张开翅膀，尖利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怒：“——你竟然跟星空那些家伙合作！难道你想毁掉整个布吉岛？”
在此之前，在她眼中，蒙特利亚教授的背叛还带着几分可斟酌的余地——虽然他的那些黑魔法实验并不被主流的巫师世界接纳，但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一个注册巫师的黑魔法实验是黑魔法实验，而一位传奇的黑魔法实验则是巫师世界的‘后现代化实验’或者‘先锋实验’。
这个世界有几个巫师会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黑魔法呢？
更微妙的是，蒙特利亚教授是出身阿尔法学院的，又有古老的姓氏，而他抢走的是出身九有学院、自成一派的科尔玛的‘传奇机缘’。
以北区巫师与传统巫师现在的复杂关系，想办法让学校接纳蒙特利亚教授成为边缘学院院长，似乎能在联盟内获得更广泛的支持。
连老姚那头大妖都能进学校当教授，当院长，只是做了点黑魔法实验的蒙特利亚教授又算得了什么大错呢？
当然，重新接纳蒙特利亚的前提，是他必须接受学校的惩戒，必须被学校镇压。换句话说，必须先判刑，而后才能缓刑。
但这一切算计，在那银色的星光落下后，都化成了空。
因为星空代表了巫师的另一条路，一条与学校、与布吉岛、与联盟截然相反的路。如果说巫师与妖魔之间的矛盾还算‘收敛’途径上不同利益体之间的矛盾，那么星空则意味着与传统巫师群体毫无共性的‘发散’途径。
就像白昼与黑夜。
蒙特利亚没有回答爱玛教授的怒叱。
而是回以一道道深沉的咒光。
轰！
轰！轰！
一道道海水冲天而起，相互扭曲、纠缠着，构筑成一条条粗大的淡蓝色手臂，向上呈托举状，将一朵绽放的五色莲花托举在半空中。
莲花洒落万千光华。
大海就伸出万千条手臂。
“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石慧没有因为科托斯刚刚进阶而显出任何慈悲——她现在也没有时间慈悲了——所以，她径直使用了最凌厉的攻击手段，试图在最短时间内镇压外海的不速之客。
大海终究无法与天空相对抗。
曾经担任过第一大学副校长的资深传奇，对付一头刚刚进阶不足一年的传奇巨人并没有费多少力气，科托斯凝聚出的那万千巨大手臂面对天空洒落的万千光华，犹如遇到烈日的雪花，甫一接触便纷纷升华为雾气，继而又化作飞灰。
这让石慧心底闪过一丝遗憾。
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倘若科托斯以真身来应对她的这道魔法，此刻必然被毁去大半真身，说不定还会把它直接从传奇阶位打落。
但现在，却只毁掉它一具大海分身。
不过即便如此，科托斯此刻也定然不会好受。
就在五色莲花打算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彻底镇压多臂巨人的时候，旁边一抹淡淡的灰白色咒光闪过，将五色莲花轻轻拂到一旁。
“——大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黑暗议会的议长大人皱着脸，一副老好人语气，同时提醒石慧：“星空那位就要降临了，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女巫知道这老头儿不怀好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是我不想走吗？”
“我不让她走。”
表情木讷的光头大个子从水雾中走出，抹了把湿漉漉的脑袋，老老实实接茬：“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但你就拦不住我上岛了。”
天空变得越来越亮。
红与黑的色块已经被越来越密集的星光切割的千疮百孔，面积越来越小。星光给世界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银白色，身处其中，隐约可以看到无数充满诱惑的知识大门，让人情不自禁向那星光深处走去。
沉默森林上空浮起一层淡淡的墨绿，隔绝这那层星光。
第一大学的守护法阵也竭力张开，阻隔着星光的侵袭。
石慧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到那些银白色星光尽头散发着无穷光辉的球体，如无数世界堆叠在一起，已经构成一颗若隐若现六芒星——这代表古老者犹格即将跨越无数世界，降临布吉岛。
也代表她没有时间了。
“想上岛，随意。”
五色莲花在虚空轻轻一点，转身便投向布吉岛，直奔第一大学所在地，只留下一个淡漠的声音：“——这是最后的警告。”
看着那朵莲花离去的背影，黑暗议会的议长脸上露出一丝纠结，但最终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出手阻拦。
然后他看向不远处的科托斯，没好气道：“——石慧肯定气坏了，学校之后也肯定会找我麻烦……我替你背了这么大一口锅，足够体现黑暗议会的诚意了吧？”
木讷的光头大个子挠了挠头，奇怪的看向老巫师：“我们两个，你谁也没帮到底啊？为什么我觉得你同时得罪了我们两个人？”
老巫师脸色一黑。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脸色大变，抬头向上看去。
原本预计中还需片刻功夫才能抵达布吉岛的无穷光辉球体，似乎在这个瞬间，就已经降临了。一扇扇银白色的小门随着那些落下的星光，在虚空中打开，一颗颗闪烁着七色毫光的球体从门中涌出，须臾间似乎就要铺满整个世界。
老巫师清楚的看到，那些球体中倒影着的一个个真实不虚的世界。它们都是被古老者犹格吞噬掉的世界。
宛若眼珠般的球体高频率的眨动着，每个瞬间，都在打开更多的虚空之门，放出更多散发无穷光辉的球体，只是刹那间，便已经铺满了整个外海。
“苦也！苦也！”
黑暗议会的议长大人连连叫苦，想走，却已经来不及。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五件宝物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虚无之里，寂寞无表！无天无地，无阴无阳；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若言有，不见其形；若言无，万物从之而生。八表之外，渐渐始分，下成微妙，以为世界，而有洪元……”
“——羔羊揭开七印中第一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五道整齐而交错的咒声由低到高，渐渐响彻整座布吉岛。
咒声初如童子，清脆悦耳；继而如青年，朝气蓬勃；再如中年，铿锵有力；后如老人，悠然自得，回味无穷。
丝丝缕缕的咒声纵横交织，起太极，生两仪，两仪出三垣，三垣化四象，四象衍五行，乃至六合七星、八卦九宫，最后于混沌之中演化出十方世界、天地万物，又从万物中爆发地水风火，世界破裂，归于混沌。
只是刹那间，天地间仿佛经历了数次轮回。
而咒声依旧。
伴随着咒声，每一次世界生灭，都会于归墟尽头诞生一件宝物。
起初诞生的是一座玄黄小塔，高愈九重，斗拱飞檐，其上似有日月星辰、天地万物，这座小塔镇于‘地’位，腾起道道玄黄之气，冲霄而起，将那些散发着无穷光辉的球体挡在布吉岛外，不得落下。
继而出现的是一柄权杖，通体洁白，神圣而洁净，横于‘天’位，被无数朵庆云簇拥着，有散发无穷光辉的球体落于其中，立刻被其消融，化作一朵新的庆云。
然后出现的是一方大印，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古朴厚重，印上止刻有‘天地’二字，又悬于‘天’‘地’之间，自成一域，那些散发着无穷光辉的球体落入域中，立刻被弹起，重归于上，同时发出一道如佩玉鸣鸾的清音。
此外还有一枚宝珠、以及一口皇钟。
这五件宝物以两仪三才的阵势在布吉岛上空展开，其中的权杖、宝印以及玄黄小塔已然凝聚成形，有如实质，而玉珠与皇钟的模样则淹没在其他三件宝物的光辉中，影影绰绰，让人看不分明。
又有一片白茫茫雾气从第一大学弥漫开来，雾气中有四道光，分别为红、白、蓝、金，气冲斗牛，上通于天，似乎要将整个天地分割成四块。
“——到底是第一大学。”
黑暗议会的议长大人略显狼狈的站在布吉岛岸边，看着海面与天空无穷无尽的光辉球体，以及将那些球体阻隔于岛外的道道咒光，忍不住轻声感慨了一句：“或许整个联盟，不，整个巫师世界，也就只有第一大学能稍稍阻碍古老者降临的身影吧。”
“这就是禁咒？”
多臂巨人科托斯也已经恢复了光头大个的形象，同样站在岸边，只不过相较于议长大人，它看上去就凄惨多了，一条胳膊似乎被炽热的岩浆融掉，虽然已经上了岸，却仍在涓滴不断的淌着粘稠的液体，但它却对此视而不见，自顾自认真观摩眼前这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场景，同时谦虚的向前辈学习：“——也就是说，第一大学一共有五道禁咒？”
“或许吧，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这座大学还隐藏了多少后手。”
老巫师的措辞非常谨慎，但同时，眼光却异常老辣：“……唯一可以确认的，学校能立刻释放出的禁咒，不会超过三道。就像现在展开的那五道禁咒里，有两道气息轻浮不定，阵势未成，只是虚有其表。”
“为什么？难道那两道禁咒释放还有什么其他限制条件吗？”
“不是限制条件，而是条件所限。”
六指稍稍调整了科托斯的用词顺序：“我猜，应该是人手不足的缘故……毕竟按最初学校上报给联盟的信息，‘创世纪’或者‘洪荒’释放的时候，需要集合上百名大巫师的力量……整个联盟才多少大巫师？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应该做了不少改进，但想要一口气释放出五道禁咒，还是……”
他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显然不看好这个结论。
科托斯沉默片刻。
再次开口：“——如果没记错，我记得联盟那边的记录显示，禁咒应该只是传奇程度的咒语吧，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看上去威能超乎想象？”
老巫师贴心的补充后，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一丝感慨：“如果你把禁咒换成其他咒语，比如束缚咒，然后再思考这个问题，应该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一个注册巫师使用的束缚咒，与一位传奇巫师使用的束缚咒，效果天差地别。禁咒需要大巫师级别才能释放，并不代表，只有大巫师们才能使用禁咒，这一点，还是议会在开发‘九歌’的过程中渐渐领悟的……”
或许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老巫师非常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你们引这位殿下降临，似乎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啊。你这样，那只大乌鸦好像也掉进沉默森林了。”他似笑非笑看向科托斯，目光在它仍旧消融着的手臂上停了停，语气带了几分警告：“——我们与星空的存在们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千万不要对祂们抱有任何期望。”
科托斯表情漠然，微微摇头：“我们并没有勾结星空。我们只是创造了一个机会，一个趁火打劫的机会……或者说，我们是向整个巫师世界发出了邀请函……但接到邀请后，第一时间过来的，只有星空。嗯，还有你。”
老巫师脸色大变，立刻没了之前看笑话的模样，气愤而又心虚的嚷嚷起来：“！我只是跟着你，想劝你回去！”
光头大个子瞥了他一眼，呵呵冷笑不语。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咔嚓！咔嚓！
“yog-thoth！”
散发着无穷光辉的球体在虚空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和谐的清鸣，丝丝缕缕的银白色在清鸣声里垂落世界，涓涓滴滴，连绵不绝。
“yog-thoth！”
银色细丝落在玄黄小塔上，立刻打落一道道玄黄之气；银色细丝落在权杖上，立刻削掉一朵朵白色庆云；银色细丝落在那方大印上，立刻将它的领域切割的千疮百孔。
“yog-thoth！”
仿佛万千精灵在齐声高唱着祂的名。
虚空中绽开无数大大小小的门，门中涌出亿万光辉的球体，知识的海洋在这一刻得到了具化，整个世界被淹没在一片璀璨的星光之中。
“——神坐在地球大圈之上，天上的居民好像蝗虫。他铺张穹苍如幔子，展开诸天如可遮蔽帐棚！”
伴随着低沉的咒语声，一个身披黑袍，身量不高的干瘦老巫师从第一大学的守护法阵中走出，踏着虚空，缓步向上，祂的右手拄着一根银首拐杖，头上则顶着那尊禁咒凝聚的玄黄小塔。
正是第一大学的副校长，若愚老人。
伴随着祂的脚步，无量的玄黄之气从小塔中喷薄而出，继而向四周弥散开，须臾间便张开了一道半透明的玄黄色光膜，将整座布吉岛覆盖在内，这道光膜极其坚韧，银色细丝落在上面，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激起一圈圈波纹，却终究没有立刻将其破开。
“——灵必枯干，星必凋残，因为的气吹在其上！永在的神，创造地极的主，并不疲乏，也不困倦。他的智慧无法测度！”
第二段漫长的咒语声在那玄黄色的光膜下响起，清脆悦耳，伴随着咒声，一个身着素净长袍，明眸皓齿，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手持权杖，紧随若愚老人的身影，缓步登天。
一抹有如实质的灵风如野马尘埃，扶摇而上，天空落下的知识的海洋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亿万球体上的光辉都出现了一刹那的昏暗。
多臂巨人科托斯感受着那名女巫身上熟悉的气息，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
“你没猜错。”
耳边响起黑暗议会议长大人语重心长的提醒：“她就是刚刚拦住我们的那位……别问我为什么她现在看上去那么年轻，你只需要知道她始终都是这么年轻！”
科托斯默默的看了老头子一眼。
“我困惑的不是这一点。”光头大个子仍旧抬头看着天空，皱着眉，声音显得有些沉闷：“我只是奇怪，那尊小塔、还有那副权杖，不是禁咒的外在表现形式吗？祂们怎么能拿起‘禁咒’呢？”
“你不知道‘咒语实质化’的概念吗？”黑暗议会的议长大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像奥丁的雷霆，宙斯的闪电，的光……咒语达到一定高度，能量达到一定浓度，是会实质化，可以被巫师物理驱使的。”
“不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科托斯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我是说，祂们几位也只是传奇巫师，为什么能驱动同样是传奇阶位的禁咒呢？”
黑暗议长沉默了几秒。
“不知道。”
他干巴巴的回答后，再次抬头，用羡慕的眼光看向走向星光的三位巫师。
是的，三位。
紧随若愚与石慧之后，第一大学的第三位传奇也登天了。
“——圣灵向众教会所说的话，凡有耳的就应当听。那圣洁，真实，拿着大卫的钥匙，开了就没有人能关，关了就没有人能开的！”
颂念第三段咒语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皮枯黄，头发油亮的中年男巫，他托着一方宝印，缓缓旋动，仿佛扭动门栓或者钥匙，伴随着他的动作，虚空中那些张开的、大大小小的门一批接着一批被强行关闭。
极大降低了那亿万光辉球体涌入这个世界的速度。
却也仅此而已了。
传奇叠加传奇的威能，虽然远远超越一般传奇，但与真正的古老者相比仍旧显得不足。第一大学的反击只持续了短短一刹那，就宣告失败。
锁上的门被重新冲开，从门后涌入了更多光辉球体，祂们缓慢闪烁着、碰撞着、簇拥在一起，已经隐隐凝聚出一张庞大的、几乎遮蔽整个天空的、模糊而巨大的面孔。
被灵风冻结的‘知识’悄无声息的化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如潮水般冲向大地与寂静河、冲向第一大学与沉闷森林，从最细微的地方开始一点点扭曲世界的基本规则。
覆盖整个布吉岛的玄黄气膜更是已经在丝丝缕缕的银色星光下变得千疮百孔，任凭那亿万光辉球体与属于星空的知识向内渗透。
咒语被打破。
施咒者自然也会遭受反噬。
最晚出场的姚教授最早承受了反噬，当虚空中千万扇门被重新冲开后，他仿佛被人用棍子重重打到了孤拐，接连几个趔趄，险些一个跟头从天上摔下来。
石慧躲的稍微快一些，却也免不了披头散发，由少女形态瞬间变成中年女巫。
只有若愚老人表现稍微好一些，兀自站在相对最高的位置，没有后退一步，只不过他头顶的玄黄小塔颜色却黯淡了几分，连带着，从第一大学校园中传来的‘龙汉劫’的咒声也变得散乱了几分。
“yog-thoth！”
那张模糊而巨大的面孔俯瞰着布吉岛，面无表情，沉闷而悠长的声音却如沉闷的雷声，从极遥远的地方滚滚而来。
就在旁观者们以为第一大学的守护法阵即将破碎之际。
一个响亮的咀嚼声突然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咔嚓！
咔嚓，咔嚓！
只要听到这个声音的人脑海中闪过诸如‘想知道是谁发出这个声音’‘想看看是谁在吃东西’类似的念头，眼前都会立刻一幕仿佛近在咫尺的画面。
画面中，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熊猫，正箕坐林间，怀里抱着一个小盆，盆子里盛满了散发无穷光辉的球体，只不过与虚空中的大小不同，在盆子里，它们已经变成了米粒大小。
熊猫端着饭盆，仿佛盛满了一盆散发七色毫光的米饭。
用爪子一蒯。
撮起一个饭团便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紫气东来
咔嚓，咔嚓！
咔嚓！
听着这回荡在天地之间的咀嚼声，黑暗议会的议长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校长保佑…”
他咕哝着，满脸苦笑：“——我为什么要掺和进这种麻烦事里呢？”
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大个子，有气无力的补充着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你要掺和进这种麻烦里呢？”
科托斯虽然初入传奇，却也是老资格的大巫师，知道很多联盟内外的隐秘。自然清楚那头熊猫的身份。
所以，此刻它也沉默了下来。
“——运气好，你只会被第一大学的追杀。运气不好，就是身死道灭的结果。”黑暗议长气若游丝，一副随时都会闭过气的感觉：“何必呢？何苦呢？”
他好端端黑暗议长当着，何必一定要把这个新晋传奇拽进自家组织？
科托斯刚刚晋升传奇，何苦掺和进这种大漩涡？
一时间，老巫师心思百转千回，愁肠满腹，满腹惆怅，只觉命运对自己、对黑暗议会都充满了恶意——上次在黑狱，第一大学与妖魔打架，损失最重的就是黑暗议会。今天又来一次，搞不好，一个不小心，自己这个议会的顶梁柱都要交代在这里。
哗啦啦！
虚空中万千扇开启的门里仍旧源源不断涌入新的光辉球体，那张充斥整个天空的巨大面孔却没有更清晰，反而变得愈发模糊与不确定。
咔嚓，咔嚓！
林间空地，那头老熊猫也还在端着饭盆，抓起一个又一个散发七色毫光的‘饭团’，吃的津津有味。
原本身为主角的诸多传奇们，则纷纷屏息凝神，努力降低着祂们的存在感——两位古老者虽然看上去互不理睬，但传奇已然脱离了命运的束缚，自然知晓此刻命运长河的上空正在掀起怎样狂暴的风浪。
从已经收束的过去，到发散着无限可能的未来，再到激烈焦灼的现在，时间与命运长河的每一个角落，世界的每一条维线上都布满了古老者们的气息，每一个瞬间，都有无数可能性在碰撞中湮灭，又有诸多可能性在碰撞中诞生。
稍有不慎，祂们这些还未完全脱离‘水面’的存在，就会被那些浪头重新卷入河底，身死道消。
或许觉得用饭盆吃‘饭团’不够过瘾。
或许单纯觉得头顶那张大脸太过可恶。
林间的熊猫吃了片刻后，忽然丢下手中饭盆，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陡然张开大口，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张嘴，张开后陡然暴涨，白玉般獠牙在七色毫光中闪闪发亮，只是一撕一扯一吞，半个天空似乎就被祂拽进了肚子里，虚空中无数张开的小门在这撕扯的风暴中支离破碎，寂寥的真实星空突兀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每个人都能看到，在那星空中，银色的六芒星与蓝色的圆星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两颗小太阳，瓜分了整片夜空的色彩。
遮蔽天空的巨大面孔顿了顿，似乎对熊猫的突然暴起有些措手不及。
但立刻，几扇更大、装饰更精美与华丽的门便出现在虚空中。
“yog-thoth！”
这一次，门后传来的声音不再含混不清，而是变得清晰且威严，所有人都听不懂祂说的什么语言，但所有人都能听懂祂想表达的意思。
伴随着咒声，无可计量的光辉球体从那几扇大门后源源不断涌入，仿佛开闸的洪水，眨眼间，就修补好了熊猫刚刚扯破的天空，将真实星空重新掩藏在祂那张巨大而模糊的面孔后。
只不过这一次，天空不再仅仅只有那一张大脸了。
一颗蓝色的圆星明亮而清晰的挂在那张大脸的‘人中’位置，似乎想‘镇’住犹格·索托斯的声音，让祂闭嘴。
或许因为蓝星的缘故，那颗银色的六芒星也渐渐绽放开来，出现在那张大脸的‘命宫’之上，将这面孔映衬的愈发威严。
就这样，天空出现了两颗星星。
而这两颗星的出现，也将其他位格相同的‘星星’们勾连了出来。
金色的多芒星、绿色的七芒星、红色的五芒星、血色如镰的长星、微微发白的新星、紫色的双星，都穿透了那张面孔的遮掩，显露在了布吉岛上空。
黑暗议会的议长大人已经彻底麻了，开始考虑要不要抓紧时间写份遗嘱。
上次见到这样‘群星荟萃’的画面，是在去年，海妖王相柳在黑狱晋升古老者时，几颗大星在天空匆匆露了一面——那一次，甚至还有大星缺席。
这次，这个世界的古老者们一个不落，全都来了。
与老巫师关注头顶的星星们不同。
科托斯更关注近在眼前的两位古老者，尤其那位又重新捧起饭盆的熊猫，看着祂大口大口吃个不停，眉头渐渐拧成一团。
“——这样吃，一直吃，吃到最后，难道不会走上与星空的殿下们相似的道路吗？”科托斯悄悄碰了一下身旁的老巫师。
老巫师面皮微微一抽，向旁边挪了一小步，给了它一个‘莫挨老子’的眼神。
但架不住这光头大个子一副‘你再不开口，我就出声询问’的混不吝气息，他最终只能捏着鼻子丢回去一个念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小的传奇！”
这话倒也在理。
科托斯认可的点了点头，扭头继续看熊猫吃东西。
必须承认，看着那一个又一个散发七色毫光的饭团消失在熊猫嘴里，以及津津有味的模样，听着祂吧唧嘴巴的声音，这位新晋传奇莫名感到了一种满足，仿佛能盯着这一幕直到天荒地老，甚至自己也不由自主蠕动起了嘴巴。
黑暗议会的议长终于无法坐视不管。
隐蔽而迅速的砸过去一个念头，直接将身旁的大个子砸了一个趔趄。它回过头，眼鼻之间竟已经渗出几丝血色。
“——不要直视星空！”
老巫师嘴唇微动，表情严厉的瞪了它一眼。
这是每个巫师在学习魔法之初都会接触到的一句话，但放在这里，黑暗议会的议长大人想表达的，显然不仅仅是星空。
而这个念头也终于将科托斯的意识砸出一丝清明。
它满头大汗的挪开视线。
“——还要僵持多久。”科托斯的念头充满了苦涩与后怕。
与之相反，黑暗议会的议长大人却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丢过去的念头还带着一丝颤抖：“快了，快了……你听，仔细听……”
科托斯竖起耳朵。
在岛与海与天之外，似乎正隐隐传来一段悠然的歌声：“——混元初判道如先，常有常无得自然；紫气东来三万里，书中初度五千年……”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星星的颜色
伴随着那缥缈歌声，远处祥云翻滚，瑞光涌动，无穷无尽的紫气自西向东缓缓而来，恍若一道横亘天地之间紫色的高墙，铺天盖地，轻而易举遮蔽了整座天空。
一时间，不论是漫天涌动的光辉球体，还是蓝色的圆星、银色的六芒星，亦或者其他血色、金色、绿色、红色等等几颗大星，在那东来的紫气面前，都失去了存在感，显得格外渺小与脆弱。
那张挂在天上的‘大脸’悄无声息缩小了一圈，然后又一圈，直至最后，挂在天边，宛如一轮明月，除了‘明月’后面还有一扇门外，虚空中所有的大小门，都消失了。
蓝色圆星也非常识趣，没有继续钉在那张大脸的‘人中’处。而在蓝色圆星之下，坐在林间空地上的大熊猫丢下手中饭盆，拍拍，慢吞吞起身，三两步便转回学校里。
布吉岛上空一瞬间变得格外澄净。
只不过这份澄净并不自然，因为天上既看不到太阳与月亮，也看不到任何自然星辰，有的只是红、蓝、白、血、金、银、绿七颗大星。
以及那漫天席卷而来的紫气。
紫气之下。
是一道看上去并不高大的身影，正慢悠悠向布吉岛走来，以祂的身量，原本不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所有看到紫气的目光，第一时间都会注意到那道身影。
在这道身影的左边，跟着一个年轻巫师。
年轻巫师怀里抱着一本白色的法书。
在这道身影的右边，跟着一位清秀少年。
那少年两手空空，不过干净的面孔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裂痕，仿佛一个被摔碎的瓷娃娃，又被强行黏拼在了一起，看上去滑稽而又可怖。
沉默森林深处。
蒙特利亚操纵的巨神兵‘元始’斜倚在一座高山旁，也看到了这一幕。只一眼，祂就认出了那三道身影的身份。
居中者，是已经久未露面的第一大学的校长大人。
左边的年轻巫师是郑清，右边的清秀少年则是利维坦——蒙特利亚记得很清楚，不久前，他在云海世界与利维坦分开的时候，那张脸还是白白净净，完完整整的。不过考虑到此刻走在他身前的那位老人，只是脸上多了一些裂痕，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就在祂脑海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
紫气之下。
隐隐传来一段对话。
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却恰到好处能让这些传奇与古老者们听到——
“……先生，那些星星就是古老者的化身吗？”
问话的，是走在老人左边的年轻巫师，他抱着那本法书，仰头看向布吉岛上空的几颗大星，语气中满是赞叹。
老人的回答非常简洁：“不是化身，准确说，那些星星是古老者们在星空的投影。”
蒙特利亚立刻竖起耳朵，坐直了身子。祂已经忘记上次听先生论道是什么时候了，到了先生那个境界，说出的每个字都算道韵。
祂相信，此刻布吉岛上端坐的，肯定不止祂一个。
就连天上的七颗大星，也在这时变得明亮了几分。
“……为什么不走星空之路的古老者们，也会在星空有投影呢？”年轻巫师好奇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种问题让所有听到的传奇与古老者们都有些恼火，恼火他白白浪费这么好的，与先生论道的机会，提的确是一些似乎不痛不痒的问题。
但出于对那位老人的尊重，所有人都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因为星空可以最大程度概括这个世界。”老人一手扶在年轻巫师肩膀上，不紧不慢的走着，另一个手顺势向上一划，天空顿时多了一条璀璨的银色星河。
这一划，也同时将那七颗大星划在银河两岸。
居于左岸的有三颗，是为金色多芒星、绿色七芒星、银色六芒星。
居于右岸的有四颗，是为血色如镰的长星、蓝色圆星、红色五芒星、以及微微发白的新星。只不过右岸这四颗星，相互之间又隐隐拉开着距离，血色长星与蓝色圆星距离较近，居中；红色五芒星在祂们一侧，微微发白的新星在祂们另一侧。
郑清出神的看着这一幕。
耳边传来先生意味深长的声音：“——星空是世界的倒影。所以走星空之路的，道衍世界，只能存身世界倒影之中；不走星空之路的，存身世界，也难免在星空留下一道影子……就像你走在太阳下会有影子一样。”
利维坦亦步亦趋跟在老人另一侧，低着头，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脚下淡淡的影子，同时竖起耳朵，努力捕捉老人说的每一个字眼儿。
郑清注意力则已经飞到了银河两岸。
“先生，那颗白色的星星是谁？”他伸手指了指那颗微微发白的新星。似乎是在呼应男生的动作，白星很给面子的闪了闪。
啪。
先生伸手把他的手打了下来。
“不要随便用手指别人，不礼貌。”他简单责怪后，话锋一转：“——是不是觉得那颗白星有点熟悉？”
郑清飞快的点了点头。
“熟悉就对喽。”先生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并未遮掩：“白星就是拉莱耶在星空之中的投影……”
年轻巫师顿时皱了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两眼，嘟囔道：“不对呐……我记得去年在黑狱里，升起的不是一颗蓝色……唔，似乎还带点儿绿色的星星？”
“眼力不错，很少有人能看到那抹绿色。”
先生赞赏的点了点头，解释道：“蓝色是大海的颜色，拉莱耶进阶古老者之前，曾经是大海的王者，所以你看到了蓝色；绿色则是‘万物之母’的颜色，即便新诞生的古老者，也无法避免‘新生’这个概念，所以它们的影子第一次出现在星空中，都会带着一丝淡淡的绿意。而随着时间推移，代表过去的蓝色与代表新生的绿意都会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祂真正的色彩。”
银河右岸。
挂在天边的白星愉快的闪了闪，似乎很满意自己此刻的光谱。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回校
当紫气东来时。
第一大学最先感受到弥漫在空气里那丝微妙气机的变动。
早已展开的守护法阵愈发闪闪发亮，似乎想要给谁夸耀自己的成绩。紧随其后，祭起‘禁咒法宝’的几位传奇也察觉到紫气的到来。
“校长回来了。”
若愚老人摘下头上顶着的玄黄小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啧……还知道回来！”
石慧扁扁嘴，低头，抬手摸出一根红发绳，把自己刚刚披散的头发重新绑了起来，身形也悄无声息恢复了小女孩模样。
“终于回来了。”
姚教授摩挲着怀里那颗大印，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天上那颗正飞快缩小的‘大脸’，同时眼神飞快的瞄了一眼另一侧的绿色七芒星，表情复杂。
“校长回来，布吉岛就太平了！校长回来，青天就有啦！”瑟缩在岸边的黑暗议会议长额手称庆着，喃喃自语，一副逃过大劫的模样。
倒是旁边的科托斯，一脸较真儿的纠正道：“——校长回来，有的难道不是‘紫天’么？为什么会是青天？”
黑暗议长扭过头，拒绝与它搭话。
……
……
“哎呀呀，老吴回来了？……祂竟然还没走？真是奇哉怪哉！”
胖乎乎的大熊猫扭着，溜溜达达转回学校，嘴里嘀嘀咕咕着，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天边那抹紫色，表情显得有些困惑，旋即神情一展，瞟向天空缩向角落里的犹格·索托斯，脸上挂出一丝幸灾乐祸：“——不过，老吴回来，泡泡要惨了！”
“尼古拉丝和奈亚子都来了，泡泡不会惨到哪里去的。”
熊猫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声音，它回过头，恰好看到一个须发皆白，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素净白袍，手执一根长长木杖的老人，就立在学校门口，注意到熊猫嗤笑的目光，老巫师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老吴还在意这座学校。”
“若不在意，何必在命运中编织出那许多花样？”
熊猫咧开嘴，露出两排漂亮的獠牙，扭着，慢吞吞经过老人身旁：“——倒是你，亚伯拉罕，你竟然舍得离开你那座小木屋，来布吉岛，不怕着滚滚红尘脏了你的袍子吗？”
“巫师世界，没有比这些孩子所在之处更干净的地方了。”老巫师心平气和的回答道。
熊猫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
……
……
紫气之下。
郑清依旧跟在先生身旁，亦步亦趋。
听到先生的那番解释，年轻巫师下意识把目光转向银河左岸那颗绿色的七芒星上，脸上露出一丝恍然：“——所以，那颗绿色七芒星就是尼古拉丝了？”
先生另一侧的清秀少年，脸上那些蛛网状裂隙微微一颤。
它垂着眼皮，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没敢抬头去看天上的绿色大星。
同时在心底感慨，或许只有走在这位老人身旁的年轻人，无知且无畏，才敢这么大胆的念出万物之母的真名。倘若是个没根底的，在那位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面前这么没礼貌，恐怕早就涨大了肚皮，喷出一窝石榴籽儿般的后裔了。
“是尼古拉丝殿下。”
先生稍稍纠正了郑清的措辞，同时认可了他的判断：“不过你猜的没错，那颗绿色的星星就是她……而那颗银色的六芒星，则是前不久给你上课时，带你见过的犹格。”
利维坦感觉自己浑身都开始冒酸气了。
身为黑暗巨兽三兄妹中的一员，它向来对自家出身与血脉颇为得意，甚至不太看得起联盟里那些传承几千年的古老世家。
但这点骄傲，在今天这趟短短的随行中，被打了个粉碎。
绝大部分巫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古老者，只是身旁这个年纪还没自己零头大的小巫师某节课的随堂内容，而自己用几千年时间厚积薄发成就的传奇，别人进入巫师世界短短两年就达成了。
与心情复杂的利维坦相似。
郑清也感受到了一股略显微妙的落差与冲击——先生口中的‘课程’，对他而言，已经过去一年多了，那几节课虽然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但绝不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先生看了一眼利维坦，然后又看了一眼郑清，忽然笑了笑。
“生命就是这般有趣。”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似乎是对郑清，却又像是对利维坦说的：“——刚出生的婴孩儿跟十岁的孩子，有着天壤之别；但九十岁的老人与一百岁的老人，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时间差距看似一样，对世界的感知却截然不同。修行也是如此。在魔法之路上，注册巫师或者大巫师，都还只是孩子……古老者却都是一样的古老。”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目光在银河两岸滑过，最后落在第一大学所在的方向：“——刚出生的孩子，仿佛一张白纸，轻描淡写就能留下非常醒目的痕迹。当他长大，白纸上被涂抹满了，想在这张纸上留下新的痕迹，就变得非常困难了。阶位越高，对世界的认知也就越完整，世界观也就越固化，越难以改变。你们看那银河两岸的大星，又有谁还能跨过河，去往对岸的呢？”
七颗星星听的大方光明。
布吉岛上的传奇听的若有所思。
利维坦听的眉头紧皱。
郑清则听得稀里糊涂——或许他是所有听到这段话里，阶位最低的那个，但也是听的最清楚的那个，他无端想到了先生刚刚说的那张白纸，莫名觉得，自己这张纸上的痕迹，定然非常醒目与深刻。
与这类深奥的魔法哲学话题相比，年轻巫师更喜欢分辨银河两岸那些大星们的身份。左岸三颗他已经认清了，右岸四颗，他也有了大致想法。
“——白色新星是拉莱耶…殿下的话，那红色五芒星就是妖魔始祖了？”郑清很自觉的压低声音，向先生身旁凑了凑：“我一直以为那颗血色的星星是妖魔始祖的。”
一颗硕大的熊猫脑袋突兀伸到他的面前。
“我也一直这么认为。”它满意的看着年轻巫师，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跟亚伯拉罕比起来，妖祖确实被妖魔化了……”
拄着木杖的白袍老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熊猫身旁，向先生微微施礼。
郑清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笋子
亚伯拉罕。
不需要人介绍，在看到白袍老人的第一眼，郑清脑海就闪过了这个名字。
对这个名字，郑清知之甚少。
不过倒是在图书馆的一些参考书里见过这个名字，不知是不是同名之人。
书里的亚伯拉罕是位苦修士，而此刻出现在郑清眼前的这位白袍老人，着装素净，皮肤粗糙，看上去确实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苦修士。
只是不知为何，郑清总觉得那袭白袍白的有些发黑。
对于老熊猫的评价，年轻巫师不敢说，也不敢问。
只敢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站在先生身旁，竖起两只耳朵——利维坦表现的并不比郑清更好，最起码之前跟在先生身旁的时候，它还是有呼吸的。
“——很高兴你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对亚伯拉罕这样危险的存在来说，任何时候远离都为时不晚。”
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郑清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小的抬了一下眼皮，看到了一位红色长发，雌雄难辨的俊美巫师，正笑吟吟站在老熊猫的身旁，许是察觉到男生的视线，祂非常友好的点了点头。
眼神温和，不带一丝戾气。
这是妖祖。
郑清立刻得出来这个结论。
因为就在这位红发巫师出现的同一时间，另一个白袍巫师也出现在了郑清身旁，祂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红蓝眸子，身上的气息与此刻蜷在‘太一’里的那具化身一模一样。
拉莱耶。
曾经的海妖王，新晋的古老者，天上的白色新星。
虽然只是一瞥而过，但郑清清楚的看到，拉莱耶与那位妖祖的模样有六七分相似。这让他心底顿时冒出一连串充满狗血的问号。
与郑清等人相似，拉莱耶同样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一道略显沉重的目光落在郑清身上，让他不自然的扭了扭肩膀。白袍巫师看向年轻巫师，眼神淡漠，声音不含一丝情绪，仿佛没有听到老熊猫与妖祖对祂的揶揄：
“——秩序不该交到一个孩子手中。”
说这话的时候，白袍老人虽然看着郑清，但郑清知道，这些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脱掉你的老师给你披上的那件铠甲，你还有什么？”
自爆。
年轻巫师在心底嘀咕着，眼睛却已经瞄向先生，却见先生一语不发，顿时明白他是让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大概是希望？”
他脑海里闪过许多先生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过的许多话，有些局促，也有些腼腆的看向白袍老人：“——我记得有人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我们朝气蓬勃，正在兴旺的时期，就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
他一点儿也不脸红，显得格外认真。
白袍老人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还想再说点儿什么。
郑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开口：“——就像先生刚刚说的，我们仿佛一张白纸，世界观还没有固化，最能适应这个正在急遽变化的时代。当世界重构的时候，我们与世界一起成长，我们就会成为世界的一部分。世界重构之前就已经‘成熟’的概念，与现在的世界会有脱节，是现在的异端；世界重构完成之后才‘成熟’的概念，与现在的世界会有代沟，一定会被视为怪物。所以，我大概会被旧世界的人当成怪物。而你们一定是新世界的异端。”
几位古老者表情齐齐严肃起来。
挂在天空的剩下三颗大星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
郑清耳边响起一个不太热烈的掌声，先生拍着手，满意却又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你能看到这一步，比我预想的好很多了……可惜，可惜，如果你现在是真正的传奇，刚刚那番话，少不得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异香扑鼻’‘红光满面’的场景。”
话音未落。
一朵朵血红色花朵便从天而降，呼啦啦落了男生一身。紧随其后，一朵朵白色莲花也从地面长出，托着男生离开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一圈漂亮的红色光环出现在郑清脑后，衬的他愈发宝相庄严。
郑清一脸懵逼。
先生十分无语。
其他几位古老者则都视而不见。
“怎么样？”
熊猫拍了拍巴掌，一脸得意的左顾右盼：“早说这孩子喜欢这个调调哇，好办的很……还想要什么？阴阳割昏晓？海上升明月？银河落九天？”
郑清连连摆手，满头大汗。
“——又或者，你喜欢吃东西？”
老熊猫爪子一翻，把一截白嫩的竹笋塞进男生怀里，同时压低声音，用谁都听得到的耳语小声嘀咕道：“放心，好东西，我听说妖祖那个老不要脸的，借着那只小乌鸦的手，给你身上塞了他的灵种？狗狗祟祟，成不了气候！吃了我这笋子，消食开胃，身体倍儿棒，完全不用担心那劳什子灵种！”
红发青年斜了熊猫一眼。
“变成妖魔有什么不好么？”他低笑一声，却又话锋一转：“况且，没有你的笋子，这孩子也不会变成妖魔……他与我无缘。”
郑清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抱着怀里那支小儿手臂般的竹笋，迟疑了一下。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去看先生。
先生终究是要走的，所以他应该学会自己做决定了。
几秒钟后，他抱起笋尖，塞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满口香甜，口感脆爽，一瞬间让他感觉自己吃到了最想吃的某种水果，却又吃不出来是哪一种，只是忍不住想再咬一口。
但他强行遏制了这股冲动，抬头看向先生。
先生微微一笑，轻轻颔首。
男生舔了舔嘴唇，再次看向老熊猫，低了头：“——谢谢前辈。”
老熊猫愉快的摸出另一根笋子，也跟着咬了一大口。就这样，一人一熊，你一口我一口，在几位古老者面前，愉快的吃着零食。
利维坦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进校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拜访。
尤其当这些拜访者们还是站在巫师世界最顶端的那几位大人物的时候。
先生自然知道这一点。
甚至，他对祂们的来意也一清二楚。
所以，当郑清与老熊猫开始啃笋子的时候，老人抬起头，目光在亚伯拉罕、妖祖以及拉莱耶身上一一扫过，目光中带着几分探询：“——除了‘秩序’，你们还想知道点什么？”
现在问清楚，以后就不要再来学校了。
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白袍巫师脸色沉凝，妖祖表情莫测，拉莱耶则面无表情，只是默默打量着正啃笋子的年轻巫师以及老熊猫。
“我们都能察觉到，这个世界依旧只有七位古老者。”
一个悦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清晰的回荡在这片小小的空地间：“——但此刻站在这里的，却有八位。所以，我们之中有一位不是古老者。”
“尼古拉丝的意思是，我们其他人都是。”妖祖好心的补充了一句。
先生则抬了抬眉毛。
“我已经不是古老者了……我以为这件事你们早就知道了。”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不知道祂们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这个回答让其他古老者们顿时沉默了下来。
却没人敢质疑这个回答。
沉默持续片刻，亚伯拉罕代替其他古老者们问出了另一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所以，你是怎么超脱的？”
“这件事稍后再说。”
先生摆摆手，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嗯，你们也下来吧，一直挂在那个地方太显眼了……联盟那边的孩子们会被吓坏的。”
受到邀请，银河左岸的三颗大星齐齐闪烁了一下。
三道流光落在学校门口，露出三道身影——居中的，是一个金袍少女，有一头银白色长发、绿色的眼珠以及超长的呆毛；居左的，是一位身材丰满的高大女巫，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袍，身姿曼妙；居右的，则是一位身材修长，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的女巫，挺括的银色长袍遮不住她窈窕的体态，淡漠的表情反而增添了几分奇特的魅力。
正啃笋子的郑清下意识放轻了咀嚼的动作。
没想到星空的客人们都这么漂亮啊，他的心底闪过这个念头。
几位古老者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先生默然无语。
倒是拉莱耶，轻轻咳嗽了一下，声音很小的提醒道：“——你现在看到的‘外相’都是由你的‘内相’生成的。换句话说……”
“……就是因为你喜欢漂亮姑娘，所以看到的才都是漂亮姑娘。”老熊猫一爪子糊在年轻巫师后脑勺上，把他打了个趔趄。
郑清抱着脑袋，只想面前有条地缝，让他钻进去。
同时，他一边在心底徒的劳强化着心灵防护的魔法，一边纳罕，为什么其他几位古老者都是男的。
“——这就是两条道路的区别之一。”
先生扶着男生的肩膀，推着他向走进校门：“走传统之路的，概念收敛于己身，本我的存在格外强大，所以你可以看到祂们相对唯一的‘真身’形象；走星空之路的，本我需要容纳太多太多外在概念，所以形象变幻莫测，往往因人而异，并不唯一……你在书上看到撒托古亚、哈斯塔等等，祂们往往在信徒面前展露不同形象，就是这个缘故。”
他带着郑清与利维坦走在前面。
其他七位古老者紧随其后，次第而入。
学校大门位于第一广场中央。
这是一片汉白玉石铺就的广场，洁白干净的石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郑清后知后觉，抬头向上看去，这才发现布吉岛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天上。
收回视线的时候，他的目光在门楣中央顿了顿，那里挂着的第一大学的校徽——圆形木质底板上，黑色的三棱体正缓缓旋转着，却不知边缘学院成立后，这个校徽会不会也跟着发生变化。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身后传来老熊猫摇头晃脑、读两侧门柱上箴言的感慨：“——虽然知道这句话已经几千年了，但每次读来，总有新的收获。”
门后就是宏伟壮观的第一大厅。
平日里空旷的第一大厅，此刻被挤得满满当当。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再到穿着灰袍的校工、穿着黑袍的助教与研究员，以及各位教授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沉默而又期待的看向门口所在的方向。
教授们刚刚紧急通知，校长与几位尊贵的客人即将抵达第一大厅。
能被传奇级别的副校长用‘尊贵’来形容的，是这些年轻巫师们触不可及的身影。或许这也是这座大厅里很多巫师一辈子唯一一次接触这么高远存在的机会。
哒，哒，哒。
平静的脚步声回荡在大厅之中，一股和煦的气息涌入大厅，轻易便驱逐了此前缭绕在礼堂里的星空污染。
铁灰色地板上，纵横交错的银白色线条与镂空字符一条接着一条、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礼堂上空，寂寥的宛如夜空的天花板上，一颗接着一颗升起颜色各异的大星。
金色、绿色、银色。
红色、血色、蓝色、白色。
一条紫色的星河贯穿其中，将这七颗大星划在南北两岸，一如第一大厅之外的真实星空。先生踏着星河的影子，缓缓向前走去，郑清与利维坦跟在左右，客人们再落后几个身位。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露出一条狭长的、向前的通道。
郑清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睁大眼睛的辛胖子，看到一脸严肃正推眼镜的萧笑，看到满脸担忧的蒋玉，以及伸长脖子似乎想打招呼的林果等人。
但他没有回应同伴们的招呼。
弥漫在四周的庄严气氛让他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每一步走的都格外费力。他能够感受到周围很多愕然与困惑的表情，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听到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
涌进大厅的古老者们的沉重气息，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校长。”
若愚老人率众出列，目光掠过利维坦，在郑清身上顿了顿，没敢在客人们身上稍作停留，而是低声询问：“学生们现在都在第一大厅，是不是让他们……”
显然，他有些担忧这些年轻巫师们的安危。
“难得能见这许多大人物，你要让他们现在离开，以后会被人骂的。”
先生轻笑一声，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不用退场，就让他们站在走廊后面吧，见见世面总不是坏事……况且，整个学校，恐怕也只有第一大厅能容纳这几位客人的存在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先生说
第一大厅四周有数百根巨柱。
柱子上攀附着各种形态凶狠的魔法生物，从巨龙到比蒙，再到梼杌、穷奇、乃至旱魃，等等，不一而足。
平日里，这些雕塑总是不惮于向年轻巫师们展示它们的罪孽与凶戾气息。但今天，所有雕塑都变得慈眉善目，仿佛一只只小白兔般无辜且可爱。
相对于此刻位于大厅里的某几位古老者而言，它们确实如小白兔般无辜与可爱。
巨柱之间，连接着灰色的石制围栏。
很快，在教授们的指引下，第一大学的年轻巫师们分流进入不同楼层的围栏后。有了游廊与围拢的遮掩，起码他们能在这些巫师世界的伟大存在面前坚持更久一些。
密密麻麻的人群离开后。
第一大厅立刻变得空旷了许多。
但郑清却丝毫没有宽松的感觉，依旧觉得大厅里无比拥挤——诚然，七位古老者各自占据着一片区域，每个人之间都拉开了很大的距离，但有如实质的气机却如沸水顶开壶盖般，不受控制的向四周逸散，相互碰撞间，绽放出一条条绚丽的光带。
郑清抱着法书站在那些流淌的光带里。
竭力挺胸抬头，不想露怯。
与之相比，站在先生另一侧的利维坦就没有什么‘熟人包袱’了，含胸低首，毫不畏缩的露出了畏缩模样。
先生位于礼堂中央。
并没有像开学典礼上的教授们那样，在露台上面对全体师生。
而是如同一位普普通通的教授，站在讲台上，上一节普普通通的课，没有情绪渲染，也没有伏笔铺垫，就那么语气温和着娓娓道来：
“——巫师世界有一类魔法，叫时间循环的，大概是截取一段时间回路，把一个人困在这段时间里，让其无限循环，不得解脱。
这个事情是很可怕的。
因为当你陷入这个循环，生命的变量就立刻从无限可能收敛到唯一，你在这一段时间里可以做出无数选择，但最终的结果都是‘再来一遍’。
很多巫师陷入这道魔法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理智，他们会从镇定自若，慢慢开始焦躁，不安，继而性格大变、精神错乱——和善的，开始胡乱杀人；怯懦的，开始奸掳掠；残暴的，痛哭流涕改悔；邪恶的，吃斋念佛拜神——这是很多人在绝望时都会出现的状况。
为什么会绝望呢？
因为当你每天一睁眼，今天做的所有事情，所有经历，都跟昨天相差无几，你都了熟于心的时候，生活对你就失去了大部分意义。
这是生命的大恐怖，所以让人绝望。
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生命的大部分时光，其实都被困在相似的循环中，每天吃饭、睡觉、读书、工作，枯燥而又乏味，无止境的循环了一天又一天，直至死亡。恐怖吗？听上去很恐怖。但真的恐怖吗？习惯后，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谁还不是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呢？对记忆只有几秒的金鱼，或者忘性大的人来说，这样浑浑噩噩的快活日子，他可以一直过下去。而对意志出众、记忆出色、有理想甚至野望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才是可怕的。
如果这种情况下获得永生，那绝对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惩罚了。”
说到这里，先生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让围栏过后的年轻巫师们稍微思考一下，他的目光在红袍子、白袍子、黄袍子与蓝袍子上一一掠过，然后重新开口：
“——能进入第一大学的年轻巫师，都是魔法世界的精英。你们或者有出色的记忆，或者有惊人的天赋，或者勇气超人，或者意志过人……很多人都抱着要成就一番大事的心态来到这所学校。所以，我希望你们在学校的时候，可以尝试跨出‘时间循环’，探索未知的世界与世界的未知，因为只有未知可以打败一切枯燥乏味的未来。
就像现在的我，也将进入新的未知，想想就让人高兴。”
他露出愉快的表情，礼堂里其他人的表情却各不相同——古老者们保持着固有的威严与沉默；教授与校工们神态凝重，表情严肃；而绝大部分学生则懵懵懂懂，并不清楚校长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阶巫师们并不打算向年轻巫师解释更多。
先生话锋一转，又从另一个角度开始提示风险：“——但探索未知并不意味着鲁莽与冒进。占星学告诉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就像星星的运转，是呈线性的平滑轨迹，不会由突兀起伏。而一旦轨迹出现巨大偏差值，就意味着灾难。
大巫师赫拉利在他的《巫师简史》里曾经举过一个有趣的例子，就是有一类童话桥段，讲的是铜壶或者河底钻出一个精灵、神仙或者妖怪，答应满足路人的三个愿望。这个桥段很多故事里都有，但通常，这些故事的结局都不是那么美好。主人公常常会因为自己的贪婪与愚蠢而被惩罚，变得一无所有。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偏离了命运的轨迹。
占卜学有一门叫‘罫线占卜’的，可以很直观的描述这种情况——如果巫师的运势在短时间内出现巨大波动（不论向上还是向下），都会受到原本命运线的巨大拉扯力，遭殃的会‘否极泰来’，走运的会‘乐极生悲’——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对世界真实知之甚少的巫师，凭借自己对世界的幻想，去许愿，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因为你们想象中的世界，与这个世界的真实，相差甚远。很可能你祈祷的对象，正在思考怎样料理你们美味可口的灵魂。
见过传奇，你们才能知道传奇的威能。
见过星空，你们才会知道星空的危险。
见过古老，你们才能理解古老的力量。
今天，我把古老带来给你们——祂们来过，你们见过，所以真理与未知对你们来说不再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现在，各位教授与学校工作人员，带着一到四年级的学生有序离开。传奇级别及以上的巫师留一下。
嗯，郑清同学也留一下。”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遵命
很快，第一大厅里的年轻巫师们便在教授与其他教职工们的安排下有序退场，礼堂似乎顿时变得空旷了几分，连带着，徜徉在空气里的那一条条色彩斑斓的光带也变得愈发绚丽了。
传奇们沉默的站在校长身后。
古老者们安静的徘徊在礼堂周围。
大厅里的气氛似乎随着年轻巫师们的离去而陡然降低。郑清紧张的气都不敢喘一下。利维坦更是在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仿佛脑袋多低一毫米，就能少被人看一眼似的。
先生并未立刻开口。
而是稍作思考后，伸手往虚空中一捉，便将一道巨大的身影拽进了第一广场：“——你也过来罢。”
那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落在铁灰色的地板上。
郑清一眼便认出那是巨神兵‘元始’。
这尊拥有传奇战力，与他的‘太一’在云海世界打的有来有往的庞然大物，此刻在先生手中仿佛木偶般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先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此刻的‘元始’体型已经缩小到丈许高低，虽然郑清还需要稍稍抬头，但比起之前恍若高山般的模样，已经好太多了。
“——真正的巫师，会持续不断的探索未知领域。”
先生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第一大厅，郑清精神一振，目光从‘元始’身上收回，心底揣度先生会怎样处理蒙特利亚：
“——视野范围不同，未知领域也不尽相同。对于低阶巫师而言，发现一株新的草药，找到龙血的一种新用途，看到一颗新星星，就是他们的未知。但对高阶巫师而言，尝试在不同途径之间寻找共性，才算真正的未知。”
说到这里，他瞥了面前的‘元始’一眼，稍稍加重语气：“对高阶巫师而言，即便探索星空也是被允许的，遑论进行妖魔血肉改造了。这也是为什么，学校没有彻底取缔你那座实验室的缘故。只不过出于物议考量，这类实验应该深埋在未知世界的寂静里，不该大张旗鼓，人尽皆知……你犯的第一个错误，就是向低阶世界展示了高阶世界的真实。‘奥氏均衡’不仅仅会在白丁与巫师之间生效，也会在低阶巫师与高阶巫师之间产生作用。”
郑清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因为他感觉先生的态度好像有一点点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为什么还要啰嗦这么多？难道不该直接剥掉蒙特利亚身上那层‘皮’，把‘元始’交还给科尔玛学姐吗？
“——其次，驾驭不了的力量，不是真正的力量，而是毫无秩序的惯性与暴力。”
耳边继续传来先生的声音，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不论古老者还是传奇们，都静静聆听先生的话语：“命运安排你与秩序相遇，因为秩序可以帮助你遏制失控……而你选择了拥抱失控。所以你失去了自己的肉身，被困在了这具尸体里。现在，我要问你一遍，你，后悔吗？”
法庭上的法官在做最终裁决前，也会询问犯人后不后悔。
这大概与先生的教育底色相关吧。
郑清在心底自我开解。
从被拽进第一大厅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元始——或者说蒙特利亚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先生的问题：
“我记得大不列颠有个叫圣贝德的大巫师说过一句话——人生就像一只飞过沉默森林的乌鸦，从黑暗中飞来，又没入黑暗之中，期间只有明亮的一刻，飞过的那一刻，在大地的喧嚣中挥动的翅膀，是我们必须抓住的——这是我煽动翅膀的唯一机会。”
言外之意，他并不后悔。
扒皮！
扒皮！
郑清在心底大喊着，把这不知悔改的家伙身上的‘元始套装’扒掉！让大家看看他的灵魂是不是跟乌鸦一样，也是黑黢黢的！
平日里时不时能听到自己心声的先生，此刻却仿佛对耳边的聒噪全无所觉。
“坚定的信念是巫师最宝贵的品质之一，但过分的执拗就是疯狂的前兆。”
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同样目光平静的蒙特利亚：“你犯的第三个错误，是不该带外人来第一大学……前两个错误，我都可以原谅，唯独第三个错误，罪无可恕。”
听到‘外人’两个字的时候，郑清忍不住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利维坦，心底猜测先生可能会怎么处理祂们。
死亡？
总觉得对蒙特利亚教授而言，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呢。
这一次，先生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
“——死亡是一份礼物，会让你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与烦恼。”
先生说了一句稍早前他曾对郑清说过的话，而后给出了自己的判决：“所以，我不会赐你死亡……但我会帮助你忏悔。”
说罢，他把手伸向郑清。
年轻巫师愣了一刹，而后离开醒悟，双手恭恭敬敬的把手中法书递给了先生。
先生翻开法书。
提笔。
在‘元始’的眉心轻轻一划，蘸了祂的眉心血，然后在法书上留下了四个字：
“——敕令：遵命。”
紫色的符文恍若四条长龙，从书页间升起，盘旋着，长吟着，最终没入‘元始’的身体里，闪烁间，那四条长龙仿佛四条锁链，穿过元始身体诸多大穴，最终小憩在了祂的泥丸宫里，紫光收敛，元始看上去与之前一般无二，但郑清却知道，真正的蒙特利亚教授已经被锁进永恒的黑暗中了。
这确实是一个帮助人反省的好法子。
郑清精神微微一振。
倒不是因为先生那道简洁明了的命令给了他诸多幻想，单纯对能拯救一个堕落灵魂感到欣喜——尤其那本法书还是自己的。
与此同时，他悄悄瞥了一眼自己法书的薄厚。
开始琢磨那本书上能写几个名字。
转念一想，他又担忧起来。
蒙特利亚是第一大学的教授，巨神兵是第一大学的财产，所以先生处理它们，其他古老者们不会有太多意见。
但如果先生把所有擅闯布吉岛的巫师都录进书里，恐怕会遭到剧烈反弹。
最起码，那位来自星空的泡泡小姐此刻就已经有些面露警惕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神话
古老者极少会展露类似普通巫师的种种情绪。
所以，当祂非常清晰的表达出某种情绪的时候，意味着那就是祂此刻的态度。只不过相较于直接开口质问，通过细微的表情来传达某些讯息相对更委婉一些，代表双方没有彻底对立的想法。
郑清都能看到泡泡小姐脸上的警惕。
遑论大厅中的其他古老者们了——来自星空的另外两位古老者不动声色的向犹格的位置稍稍靠拢了些；拉莱耶反倒多看了妖祖两眼，似乎担心祂会趁乱攻击自己；熊猫还在优哉游哉的吃着竹笋；只有亚伯拉罕自始至终保持了镇静。
至于传奇。
在这座礼堂，祂们的态度无关紧要。
先生对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气氛了然于胸。
他捧着那本法书，并未合上，而是再次伸手，向虚空中抓了一把：“——难得大家都在，就借着这次机会，聚一聚吧。”
说话间，他已经从虚空中拽出一把‘细丝’。
因为距离较近，郑清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条条细丝在空气中剧烈颤抖，绽放出红、黄、蓝、绿、黑等不同颜色的毫光。
下一秒，一圈圈涟漪在空中荡开。
伴随着细线的拉扯，一道道身影被拽进了第一大厅——有男巫、女巫、老巫师，也有长角的、带毛的、披甲的，还有几个形状不定的光团，不知是灵体亦或者其他什么奇异存在。
而且无一例外，这些身影周身都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
当然，是相对于郑清而言。
郑清有理由怀疑，先生刚刚这一拽，把世界上所有的传奇都薅过来了。
因为他在其中看到了许多眼熟的身影，比如黑暗议会的那位六指议长；比如一头模样丑陋的黑蜗牛；比如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太太；再比如容貌与苏施君有六七分相似，气质与苏施君有七八分相似，冲他笑的模样与苏施君有八九分相似的大美女巫师。
林林总总，估计有四五十位，只不过影影绰绰间，郑清一时数不分明。
相较于此刻眼花缭乱的年轻巫师。
大厅里的高阶巫师们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
对于刚刚被‘拽’来的传奇们来说，自己调着魔药唱着歌，一眨眼就被人顺着维线拽来陌生地方，任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但弥漫在这间礼堂里的气息过于吓人，以至于这些精明的传奇第一时间都乖巧的保持了沉默。
而对原本就在第一大厅呆着的高阶巫师们来说，观感就更复杂了。
祂们可是亲眼看到先生就是顺手那么一拽，便轻描淡写把几十个传奇拽到了布吉岛上。天知道这些人刚刚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倘若今天不是议事，先生把这些传奇直接拽进某个杀阵中，祂们有挣扎的余地吗？
这一手，也让其他古老者们严肃了许多。
犹格扶了扶脸上的金丝框眼镜，奈亚子看了尼古拉丝一眼，穿着绿色纱袍的女巫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妖祖收敛了进门后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反而自始至终都板着脸的拉莱耶嘴角勾起了一丝弧线。
熊猫歪着头，托着腮，腮帮子慢吞吞蠕动着，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再啃一个笋子。
亚伯拉罕沉了脸，一语不发。
“——不用担心，我只是把这些没什么要紧事的人都找来了。”第一大学的主人微笑着，安抚着众人，却不知这句话给大家的震慑更严重。
比全能更吓人的，是全知。
所谓‘起心动念，周遍法界’一直以来都只是巫师世界的古老神话，眼下却真实不虚的发生了。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观察范围内，任何挣扎与反抗都会显得有些多余。
“上帝啊。”
一个穿着麻布袍子的苦修士怔怔的看着先生，喃喃着，在胸口画着十字。
先生被逗的笑了一下。
“上帝可管不来第一大学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环顾左右：“非常抱歉今天打扰大家……但有几个事情，总要跟大家说一说的。”
他停了停，然后毫不避讳的说出了几位古老者早就有了的猜测：“——在我离开之前。”
“您要去哪里？”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太太一脸愕然，下意识开了口。
“我想去我看不到的地方看看。”
先生收敛笑意，非常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相信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古老者了——当你‘起心动念，周遍法界’之后，这个世界对你的吸引力会越来越小——即便对我而言，这种状态也有些伤神。所以，我会趁着身子骨还利索的时候，去探索一下我看不到的地方。”
“什么时候走？”亚伯拉罕低声询问。
古老者开口，总是充满了压迫力，整座大厅气氛顿时凝滞了许多。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先生似乎有些苦恼，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对我们这个阶位的存在来说，时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我说‘马上动身’可能对低阶巫师们来说，就是百年以后了……其实我很想立刻动身的，但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今天发生的事情？
郑清心念微微一转，终于想起一切肇发的根源，他不由看了一眼默默站在自己另一侧的巨神兵元始。
“——如果我上一秒离开，下一秒学校就被人掀翻，那我为什么不趁着还没离开之前，先把这些手尾处理干净呢？”先生慢吞吞的声音重新挤进郑清耳朵里。
年轻巫师看到许多传奇巫师脸色大变，甚至几位古老者周身气机都开始有些起伏不定了。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来自星空的泡泡小姐终于不再沉默，脸上挤出非常生硬的微笑：“——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没人会对学校造成威胁。”
“在座的？在我面前，有人坐着吗？”先生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泡泡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
尼古拉丝拽了拽她，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奈亚子上前一步，代替星空的三位古老者开了口：“——您有什么想法？”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附页
“猫儿何在？”
先生并未正面回答星空客人的问题，反而侧着头，问了一句。
“来了，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礼堂上方传来，郑清猛然抬头，向上望去，不出意外，看到了黄花狸的身影，它不知去哪里钻了一趟，身上几处毛打了绺，沾了些灰尘。
众目睽睽下，它顺着环厅长廊与立柱，几个转跃，跳下了楼，垂着尾巴，不慌不忙的向先生小跑而去，所过之处，传奇们纷纷垂手避让。
郑清注意到黄花狸背上挂了一个书卷。
跑到先生面前后，花猫人立而起，从背上摘下那个书卷，向先生递去。
“老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黄花狸罕见的维持着体面——在郑清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因为它个子较矮，所以郑清连忙上前一步，接过那书卷，转呈给了先生。
书卷有些沉。
入手温润，不像纸质，也不像布帛，反而带着几分皮子的滑腻，托着它的时候，郑清隐约还有一种皮子下毛细血管微微颤抖的感觉，却不知是不是错觉。
先生没有接书卷，而是径直向男生吩咐：
“展开。”
郑清依命，缓缓展开，没有乱坠的天花、升起的毫光，也没有灵魂的哀嚎或者神秘的低语，仿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卷，被他普普通通的展开了。
卷里没有字。
只有一副矩尺与圆规的简笔画图像。
但就在他展开的一瞬间。
第一大厅天花板上，紫色星河两岸的七颗大星骤然大放光明。
几乎同一时间，泡泡小姐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闪无形的大门，门上点缀了几颗绽放亿万光辉的球体，那些球体晃晃悠悠着，似乎下一秒就会落下。
奈亚子头顶的呆毛竖起，头顶显出一团深沉的色块，仿佛无数纠缠在一起哀嚎的灵魂，仔细看去，那色块却又在一瞬间变幻出无数形象，从埃及法老到图书馆员，再到墓地打更人，不一而足，祂们看向那书卷的目光憎恶且畏惧。
还有尼古拉丝，她的头顶显现出一片墨绿色的森林，垂落的枝条仿佛一根根触手，粘液滴滴答答从上面落下，在虚空中化作一道道形象不一的小人儿，那些小人儿跑两步，又变成一缕缕黑气，重新回归那片墨绿色森林之中。
妖祖头顶浮现一条血色长河，从虚空中来，往虚空中去，汩汩声不绝于耳；
拉莱耶则是一片浩瀚的大海，只不过与其他几位有如实质的异象相比，他的那片大海显的虚幻且不稳定。
熊猫头顶仍然是一头熊猫。
亚伯拉罕头顶则是一本书，虽然礼堂中没有风，但那本书却哗啦啦自顾自翻个不停，隐隐可以看到无数虚幻的身影在那书页间沉浮挣扎。
与古老者们相比，传奇们的表现就统一多了——祂们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
整个大厅里，没有被它影响的，大概只有三个半——先生，郑清以及黄花狸，剩下半个是已经失去自我的蒙特利亚，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也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呆板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迟疑的挣扎。
“这是什么？”
年轻巫师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在这种场合问出口。
但先生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是规矩。”
先生声音不大，却清晰回荡在礼堂里每一位巫师的耳边：“真理的幼子，规则的衍生品，秩序的附件。只要还在这个世界，都需要遵守规矩……低阶巫师们没有能力打破规矩，自然会随波逐流，规规矩矩；高阶巫师们已经触摸到真理的边缘，有可能不小心破坏规矩，受到真理反噬……所以低阶巫师对规矩无感，反而高阶巫师对其避如蛇蝎。”
简单解释后，先生示意郑清：“——把它夹到你书的最后一页。”
我的书？
法书？
郑清愣了一下，依命而行，把法书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将那块皮子放了上去。原本他以为只是简单的夹进去就可以了，但当那块皮子落在法书上后，边缘立刻如融化的蜡烛般，化作粘稠的液体，缓缓渗进法书书籍里。
与此同时，那块皮子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从形状，到薄厚，再到质地。只用了很短时间，郑清的法书就平白多了一张空白附页。
附页的四角有‘矩尺’水印，边缘则是一个个缀连成线的‘圆规’，它们仿佛一圈模样古怪的花边，将这张附页点缀出与其他页面完全不同的风格。
一条条鲜红的细长咒文从法书其他角落与书页间爬进这张附页里，化作一道道淡淡的水印纹路。
先生提笔，刺破指尖，在那张附页上留下三行鲜红的小字。
——擅乱第一大学者，死。
——擅闯布吉岛者，拘禁。
——伤在校师生者，抵罪。
这三句话，似乎单纯是针对今天第一大学发生的骚乱而定的规矩，但郑清细细咂摸，总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支配这个世界运转的，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这是一个至今没有结论的魔法哲学难题。即便是我，现在也没有明确的答案。”
先生的声音再次在礼堂中响起：“但我们知道，区别人与野兽的，不是自然的天性，而是我们心底的规矩。我是愿意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但我也同样相信，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不戒之，就容易偏离初衷。
世界上的生命千千万万，每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做出的选择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我们头顶混沌且变幻莫测的时空与命运长河。我知道，对这座大厅里的很多人来说，时空与命运的束缚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人可以做到既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里，可以停留在概念的边缘，当一个不确定的存在……所以我留下这几条规矩，希望给大家一点确定性。”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利维坦一眼，声音显得很温和：
“——现在，把你的名字写在上面。”
清秀少年恭敬答应着。
眼底却闪过一丝忧郁。
吃笋子的时候，没想过我，怎么到签这种东西的时候，反而我要第一个上！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结束
利维坦虽然心底郁郁，表面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接过先生旨意后，没有犹豫，立刻划破手指，挤了血，在那张附页上签了自己的名讳。
郑清不知它写的是哪种文字，只觉得其弯弯绕绕，仿佛一朵朵盛开的小花，落笔顺序也不是从左往右，而是沿着一条类似阿基米德曲线的路径，从附页中央开始写，一直绕了三圈有余，将附页挤的满满当当，才停了手。
然后它将法书恭恭敬敬的交还给了郑清。
郑清再看时，刚刚利维坦写的长长的签名已经消失不见，留在附页上的，只有‘利维坦’三个蝇头小字，就落款在先生那三条‘规矩’之下。
字迹鲜红，仿佛那血液还在缓缓流动。
传奇巫师们的视线隐晦而迅速的在利维坦身上滑过，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古老者们目光深远，越过命运长河，径直落在纷繁复杂的维度空间，依稀可以看到几条红线影影绰绰，混杂在属于这个世界的真理与规则之间，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了。
神乎其神。
以至于道。
紧随利维坦之后，科托斯、黑蜗牛、六指、巫妖王等等，传奇们一位接着一位在附页上落了真名，没有任何一位提出异议。
直至大厅内所有传奇的名字都写完，附页下方还有一大块空白。
先生的目光在星空的三位客人身上滑过，看向身后那群依旧紧张兮兮的传奇巫师们，声音显得格外平静：“——你们都是从低阶巫师慢慢升上来的，应该知道阶位之间的差距并非是等比例的。随着阶位的提升，阶位之间差距呈指数级变化。这意味着，我与传奇之间的距离，比传奇与注册巫师之间的距离还要遥远。注册巫师或许有极其渺茫的希望，能抵抗传奇级别契约的约束，但你们想要摆脱源自世界底层规则的束缚，却没有可能。如果你们能够摆脱那些规则，你们也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是警告。
也是劝诫。
他说话的时候，秩序法书离开郑清，缓缓飘向第一位古老者，犹格·索托斯，也就是郑清眼中的泡泡小姐。
她阴沉着脸，显露在头顶上方的门发出微弱的吱呀声，仿佛门外有一股风，下一秒就要把它吹开。门上那几颗绽放亿万光辉的球体也不安分的抖动着，一副随时都会落下的模样。
但最终，门没有开，光球也没有落下。
奈亚子越过泡泡小姐，接过了秩序法书，率先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祝旅途愉快。”
她向先生微微颔首，耷拉着呆毛，用带着金属颤音的声音祝福后，身影一闪，已然消失在原地。天花板下，那颗金色的多芒星也在同一时刻消隐而去。
奈亚子之后，尼古拉丝也微笑着留下名字。
然后是泡泡小姐。
妖祖。
拉莱耶。
熊猫。
最后，才是那位穿着白袍的老巫师。
“——仅凭这几道规则，不可能永远守护第一大学。”
亚伯拉罕在签名之前，表情严肃的看着先生，似乎想要说服他放弃这个略显粗暴的简单想法：“想想贯穿宇宙的阴阳大道，巫师们都可以在上面啃噬出一个个特殊的小洞，硬生生将阴与阳之间的那条细线升格为第三性状……你这几条人造规则又能坚持多久呢？”
“事物总是发展变化的，我为什么要期待它一直坚持下去呢？”先生微微一笑：“如果这几条规则崩溃前，第一大学还没有足够守护自己的力量，那大概就是它寿终正寝的时候了。毕竟，我们都知道，从个体到世界，大家都会死的。”
亚伯拉罕没有继续争辩。
默默留下祂的名字。
然后与那颗血色如镰刀的长星一起，消失在了第一大厅之中。
先生拿回秩序法书，看了看，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将一片楷树叶子夹进书中，然后把法书丢进郑清怀里。
“拿好……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几位学校的传奇，目光先落在石慧女士身上：“——如果我不打算走，你那些想法可以试试。但既然我不在，学校是经不起过于激进的改革的。凡事，总要三思而后行。”
此刻保持小女生模样的石慧鼓了鼓嘴，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先生的目光最后落在若愚老人身上：“——我不在的时候，你把学校看管的很好。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非古老者，很难承受第一大学校长的因果……这种事情，顺其自然。那头老熊猫会代替我看顾学校一二，不要有太多顾忌。就这样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熟悉的大礼堂。
抱了猫。
扶着郑清的肩膀。
转身，消失在了大厅之中。
一同消失的，还有代号‘元始’的蒙特利亚教授。
利维坦呆呆的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蛛网状裂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时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懊恼。
它的耳边，开始响起传奇们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那个孩子是……”
“——我记得他之前跟着蒋家小姑娘去上林苑参加春狩了，据说还在第一大学读书，叫郑清的……看样子，应该是先生的关门弟子了。”
“——是他吗？”
“——真是天大的运道！”
“——咦？我怎么听说他跟苏议员都有孩子了？”
“——小辈的事情，小辈们自己去解决，我们大人不要添乱了。”
“——是极，是极……总之，恭喜恭喜！”
利维坦撇撇嘴，看向簇拥在蒋家老太太与青丘老祖周围的传奇们——在这种时候，传奇与普通巫师相似，都显得笨拙且虚伪——只觉得相较于那些虚情假意的面孔，自己是多么真实。
“走了。”
它的身后传来多臂巨人科托斯的提醒，回过头，恰巧看到化作一道黑芒消失在原地的黑蜗牛，以及一脸微笑跟在旁边的黑暗议会议长：“——这里终究不太适合我们。”
确实。
利维坦有理由相信，如果枯黄之地那位巫妖王没有紧随古老者与先生的脚步第一个离开，那么现在簇拥在第一大学诸位传奇周围的客人们，不会介意一齐出手，帮助联盟消弭巫师世界最大的风险之一。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警示
郑清感觉双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但木头混杂着书本的馥郁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立刻醒悟自己到了哪里。只不过，他记得很清楚，稍早前，布吉岛的太阳已经回归了原位，为什么现在还这么暗呢？
他忍不住向窗户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因为这里不是布吉岛，而是回字集，布吉岛的太阳当然照拂不到回字集的铺子上——扶我去椅子边歇一歇。”
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传入男生耳朵里，伴随着这个声音，红泥小火炉里‘呼’的一下升起一簇微弱的火苗，橘红色的火光透过炉子缝隙，向四面八方扩散，终究帮助郑清稍微看清楚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确实是三有书屋。
只不过，此刻男生已经没有心思琢磨外面太阳哪里去了这种小事了。
几分钟前还强势压制诸多古老者的先生，此刻半个身子正软软的倚靠在他的身上，气息若有若无，仿佛狂风中的烛火，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熄灭的感觉。
“就知道逞强！”
黄花狸的声音在火炉旁响起，一边嘀嘀咕咕的埋怨着，一边用猫爪小心翼翼的掀起小茶壶的壶盖，眯着眼打量着里面，似乎犹豫要不要多放几片茶叶。
时值盛夏。
外面温度不低，屋子里又烧着炉子，但郑清却感觉浑身冰冷。
他僵硬着身子把先生扶到躺椅上坐下。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先生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低声笑了笑：“——在高维世界，你不是就知道了么？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壳’。想要靠这个‘壳’支使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终究要付出点代价的。所幸大家比我预期的更讲道理……倒是节省了一道法力。”
郑清扯了扯嘴角。
似乎想努力挤出个笑脸儿。
但这个努力有些失败，让他的笑显得有些难看。
“祂们看上去可不像您说的那样讲道理。”
年轻巫师嘟囔着，脑海瞬间闪过泡泡小姐、妖祖以及亚伯拉罕等几位古老者的身影，猛然间想到之前发生的某个小细节，表情顿时僵硬了：“先，先生……刚刚我在第一大厅，想过您对我说的某些话。”
先生微微晃着摇椅，声音很轻的答应着：“……所以呢？”
“祂们可以轻易看透我的心思，会不会……”
说到这里，郑清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僵硬没有完全消散，却又多了几分困惑——如果那些古老者们可以轻易看透自己的心思，祂们难道不知道先生已经离去，刚刚在第一大厅里逼迫祂们签名的是一个空壳吗？
但如果说祂们看不透自己想什么，又不可能！不论那头老熊猫还是其他人的反应，都清晰的说明了这一点。
“祂们确实可以轻易看破你的心思。”
先生用这个简单的事实终结了男生此刻脑海中的风暴：“——世界上，只有传奇才能在古老者面前保留一定的隐秘。但同时，祂们也看不透你全部的心思。因为你的一部分经历与我有关，祂们看不到这些的……唔，用占卜学的理论来理解，就是因为我的位格比祂们都高，而且是高很多，随意窥伺高位格的存在，会带来规则层面的反噬，继而引起我的注意。”
说到这里，先生顿了顿，颇为随意的笑了笑：“有了今天的经历，相比你也理解，为什么祂们不想引起我注意了吧……退一步，即便祂们通过某些秘法，绕过规则限制，看到了你脑海中隐藏的与我有关的某些谈话，也会怀疑你知道的‘事实’是不是我植给你的虚假认知。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最可靠与最不可靠的，都是人的大脑。而恰巧，事实向祂们证明，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或者掌控，已经到了祂们都感觉匪夷所思的程度……”
“您是怎么做到的？”
郑清忍不住小声询问——您是怎么用一个‘壳’或者一道法力，做了这么多事情，吓住了那么多强大巫师的？
或许因为歇息了一阵的缘故。
先生此刻的气息平稳了几分。
他仰着头，思索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很难给你解释清楚。但我可以打个比方。用二维世界与三维世界举例子——譬如三维世界的一个投影或者一个切面，就是二维世界真实不虚的存在，可以轻易填充整个二维世界——换句话说，虽然现在我只是一个壳，但在你们这些‘二维存在’面前，我这个壳还是非常‘充盈’的。”
郑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却听先生话锋一转：“是不是感觉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高枕无忧了？”
男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飞快的摇了摇头。
先生不以为意，轻轻叹了一口气：“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通常也是位于愚昧之巅的时候——影子终究只是影子，失去凭依，很难存在太久。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我要走了。这大概会是我最后一次与你之间的谈话。所以有些话，我想提醒你。
你是秩序。
秩序是一个很好的概念。
但就像阴阳理论所阐述的，凡事皆有反面。在秩序的世界里呆的太久，会让你错误的以为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是秩序的。你可能会不知不觉生出某些‘傲慢’，认为只要自己遵循秩序，就可以在规则的范围内无所不能，为所欲为……”
先生瞥了一眼男生怀里的秩序法书，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这是错的。如果你在有关部门呆一段时间，就该知道，世界既是秩序的，也是混乱的，还是混沌的。秩序本身是一种熵增最小的选择，是‘利己’这个概念在宏观层面的显示。大部分人不是没有能力违反秩序，而是权衡利弊后，选择遵守秩序，因为秩序会给他们带来更多利益。但人不可能永远保持理智，变量越多，局势越混乱，世界越容易往混沌的一侧靠拢……而那时，习惯于秩序的你就会感受到世界的恶意。
不幸而又幸运的，你现在就处于一个大变化的世代。”
番外十四 科尔玛
科尔玛昏昏沉沉中睁开眼。
几只灯火虫拍打着翅膀，慢悠悠的从她眼前飞过，最后落在酒柜的架子上，用口器探索着架子边缘一小滩残留的蓝色液体，很快，它们肥硕的肚皮慢慢鼓起，绽放出一团团淡淡的蓝色光芒。
樱花酒馆。
女巫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沉重的念头也随着这个名字，一点点被拖拽出深不见底的大海深处，开始点亮一个又一个节点。
我是谁？
我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在这里？
听上去简单却又非常复杂的问题与答案接二连三冒出，不断丰富着她的意识，仿佛从雪山顶上滚落的雪球，变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
我是科尔玛，北区大巫师，边缘学院的副院长。
这里是我的家。
我在自己家里……被人袭击了。
她抬起手臂，看着自己苍白到略显透明的皮肤，感觉自己甚至可以直接看到皮肤下面微微颤抖的血管与粉红的肌肉。
呼！
绵长且冰冷的气息被她慢慢吐出肺部，她想起来了——自己在樱花酒馆接待了边缘学院的另一位副院长，给他倒了一杯酒，但对方却偷袭了自己。同为大巫师，而且自己进阶较早，原本是占据一些优势的。但对方却拿出了传奇级别的符咒。
这不公平！
女巫心底开始冒出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将她苍白的皮肤灼起一抹红晕，身上的魔力也仿佛沸腾的水一般，开始咕嘟咕嘟冒着泡，将整个酒馆震的嗡嗡作响。摆在架子上的酒瓶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未完那摊淡蓝色酒液的灯火虫不安的抖了抖翅膀，想要躲开，却又舍不得眼前的美味。
“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仿佛一瓢凉水，将她沸腾的魔力瞬间压制了下去：“——刚刚醒来，不要太激动，对身体没好处。”
科尔玛慢慢转过头。
看到坐在吧台上的一个胖乎乎的矮小身影。
是鼠仙人。
与最初见祂的时候相比，眼前的鼠仙人似乎变得更小了一些。但模样却没有什么变化。胖乎乎的鼠脸，三层下巴，鼓鼓的肚皮，绷紧了黑袍上的马甲，细长的尾巴盘踞在祂的脚边，宛如一条沉睡的长蛇。
它的面前摆着一排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里面装满了颜色各异的液体。其中一瓶淡绿色的溶液，只是看一眼，就让科尔玛口舌生津，感觉浑身魔力都活跃了几分。
“那是一份生命魔药，学校给的。”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鼠仙人语气轻快的解释道：“它可以帮助大巫师快速恢复身体损伤，不会有任何后遗症……非常、非常昂贵的一种魔药。不过你放心，你是第一大学的副院长，这些账单都会由学校支付。”
这番解释并没能让女巫心情变好一些。
“蒙特利亚在哪儿？”或许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而提及的那个名字，又让她被压制下去的火气再次冒了起来。
鼠仙人沉默了几秒。
“死了。”
它最终吐出这两个字，停了停，又摇了摇头：“不，准确说，还不如死了。它抢了你的‘元始’，又引着星空的存在来学校，坏了太多规矩……所以校长就把它炼了。”
这个略显平淡却又听着异常惊悚的回答，再次把女巫冒出的火气给压了回去。
呼！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身为大巫师，对真实的把握虽然没有传奇那么精确，却也足以‘触类旁通’，只是听鼠仙人那两句话，就已经足以让她推断出太多太多的事实了。
但这些事实，又给她带来了更多的困惑。
“校长？校长回学校了？”
这是女巫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紧随其后，其他问题也接二连三冒了出来：“——它被校长‘炼了’是什么意思？它把谁引来了？为什么？就因为‘元始’吗？它为什么要抢我的元始？”
“一个一个来，不急，今晚时间还很长。”
鼠仙人拿起装着生命魔药的杯子，给女巫倒了一小杯绿色的液体，推到她的面前，安抚道：“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女巫无法遏制的抓住那个杯子，迫不及待的倒进嘴里。
鼠仙人笑眯眯看着这一幕。
“蒙特利亚就是乌鸦的首领。”祂不慌不忙的给科尔玛补齐着她这段时间缺失的某些经历：“——当然，我相信你对此已经有一点猜测了。”
女巫沉默的盯着杯底残留的一点淡绿，没有开口。
她确实猜到了什么。
但因为自身弱小，出于对因果的畏惧，以及北区与边缘学校艰难的处境，她对此保持了沉默。这不难理解。学校那么多比她强大的多的巫师都什么也不做，她为什么要做什么呢？
鼠仙人并未深究这一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上学期寒假的时候，学校与三叉剑在沉默森林围杀黑巫师沃特雷，你应该也有印象。沃特雷最终失败，部分原因固然在于学校的围猎，但更多则是因为它肉身的自然崩溃。蒙特利亚也是一样。它冒险在自己身上实验尚未完全成熟的改造技术，移植的妖魔血肉失控，所以不得不寻找新的身体……”
“元始。”科尔玛轻声答道。
“就是‘元始’。”
鼠仙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时也命也。大概因为成功抢走你的元始，让它自信心有些膨胀，想要一劳永逸解决学校可能对它的追杀，所以它又引了星空深处的某位伟大存在……不要问我是谁，你只需要是最强大的那几位之一就好了……总之，这件事影响太过恶劣，所以校长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炼成了战争傀儡。”
“众目睽睽之下？”
“联盟里一半的传奇都目睹了这一幕，必须承认，这件事对整个巫师世界的震慑力是极大的……”
“那校长……”
“校长没有回来。嗯，准确说，校长只是临时回来，处理了一下这个小麻烦，然后就又走了。具体祂老人家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谁也不敢说，谁也不知道。如果有一个人知道的话……”
番外十五 鼠仙人
低阶巫师与高阶巫师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但科尔玛有经验。
对她来说，从魔法洼地的贝塔镇北区到第一大学，与从低阶巫师的世界一步跨入高阶巫师的世界，感受都是相似的。
听不懂的晦涩隐语，让人望而却步的昂贵魔法材料，傲慢的世家贵族，周围怀疑的目光与窃窃私语，等等，属于‘另一个’巫师世界的一切概念，都像涨潮时的海水，以一种无可抵御的姿态向她扑来。
把她浇的浑身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所幸，她的运气一直不错，所以终究没有被潮水卷进海底。
但学过占卜的她知道，运气不可能一直眷顾着自己。此刻，坐在樱花酒馆昏暗的光线中，听着鼠仙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女巫愈发强烈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蒙特利亚对她的袭击或许就是一次命运的警告。
所以，她必须更谨慎一点儿。
就像现在。
直觉告诉她，面前这只胖老鼠正把话题引向某个危险的区域——或许祂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单纯在暗示女巫抓住某些机会，但去过三有书屋的科尔玛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没有机会的，而且与‘校长去向’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
即便鼠仙人这样的传奇巫师，稍不留神都可能身死道消。
她不能单纯为了自己活着。
身为北区的大巫师，以及边缘学院的院长，她永远要比别人考虑的更多……然后再多一点。就像赫拉克利特说的那样，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命运女神也不会向同一个人抛两个一模一样的媚眼。
下一次，她可能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所以，在听到‘如果有一个人知道’这样的话后，女巫有些失礼、也有些冒失，但却非常强硬的打断了鼠仙人后面的话：“——你，您的境界已经稳固了？”
坐在那排玻璃器皿后的胖老鼠惊讶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唔，不，并没有。”祂捻了捻嘴边的胡须，没有坚持一时的心血来潮，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一具义身。”
义身，而非化身，意味着鼠仙人能调动的‘念头’比预想中的更少。
难怪会这么不谨慎。
科尔玛轻轻吁了一口气，很自然的继续着这个突兀的话题：“……我记得上元节的时候，学校不是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祈祷仪式，据说是帮您强化锚点，走出进阶沉寂期的？”
“底蕴不够，外力再多，帮助也是有限的。”
鼠仙人也仿佛全然忘记了片刻前探讨的内容，胖乎乎的小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碎碎念道：“说实话，去年能够意外进阶，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原本我以为自己会灰飞烟灭的。像爱玛教授那样背景扎实、根基雄厚的大巫师，都没成功，我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人贵有自知之明，鼠鼠也一样。”
“那您大概什么时候能稳固境界？”科尔玛自然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她可一直想着让鼠仙人加入边缘学院哩。
即便她没机会当院长了。
但当个副院长，也是不错的，尤其是第一大学的正牌副院长，这已经是联盟内外多少大巫师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位置了。
“总要个一年半载吧。”
鼠仙人含糊着摇了摇头，想到女巫原本唾手可得的边缘学院院长果位被某只大乌鸦打飞，不由感到几分恼火：“——如果这次你没有出意外，过个一年半载，说不定你也有机会看看传奇阶位的风景……或者，你成了边缘院长后，指头缝里稍微漏一点，我也能省不少水磨工夫……”
果然还是老鼠性子。
科尔玛闻言，顿时失笑。
“就像您对自己的现况没什么可抱怨的一样，能成为大巫师，我也已经很满足了。”话虽如此，她终究还是有一点点在意：“——况且，您也知道，我的天赋并不是很好……”
鼠仙人挥挥手，打断女巫的话。
“对巫师来说，天赋既重要，又不重要。”
这一次，祂没有含糊其辞，而是非常认真的解释道：“……重要在于，它是你踏入魔法这个领域的门槛，跨不过去，一切皆休。北区那些巫师之前为什么被人叫‘戏法师’？就是因为他们被挡在了门槛之外。不重要在于，当你跨过门槛之后，天赋所能给你的正反馈就会不断下降……而且会随着你阶位的提升，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相反，其他特质，比如心性、比如机缘、比如功德，等等，会慢慢凸显出来。
用一句老话来说，就是‘小孩子才讲根骨，大人都看运道’。我们常常听说哪家孩子魔法天赋不错，但有谁会议论哪位大巫师魔法天赋很好的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巫师能成长到无视天赋的阶位——恰巧，你的运道不错，在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就被命运之力一把拽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
说到这里，鼠仙人忍不住又捏了捏自己的胡须，念念不忘道：“——说起来，这两年，我倒是还见过类似的年轻人。”
他脑海闪过曾经打过交道的某个年轻巫师的身影，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果然，大家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啊。”
科尔玛不得不再次打断这只老鼠试探红线的动作。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对自己醒来仍在樱花酒馆感到非常好奇。
“不是我找到你，而是我被安排来照顾你。”
鼠仙人并未居功，简单解释道：“学校处理蒙特利亚后，一时片刻找不到可靠的、照顾你的人选……所以把我临时召了出来。”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北区与边缘的艰难处境清晰勾勒了出来。
科尔玛垂下眼皮，想起了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等危机到来，而是要假设它们已经来了，否则，她今天‘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明天可能会变成‘不得不’去做。
番外十六 苏氏狐
苏施君回到青丘公馆的时候，已是深夜。
沉寂的气息无孔不入的充斥了整个贝塔镇，幽静的青丘公馆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哥特式黑纱下，像极了一位披着宽大黑袍的贵族少女，端坐月下，体悟道德与星空之间的距离。
公馆的大部分仆人都已经休息了。
苏施君也不打算再惊扰她们。
她仿佛一只青色的蝴蝶，悄无声息飘过花园、天井、门庭以及长廊，直到书房门口，才忽然停了脚步——原本她打算再去书房处理一些傍晚刚刚反馈回来的实验报告，但现在，她改了主意，转身去向餐厅走去。
就那么默默的坐在黑暗中，就着月光，慢慢翻看手中的材料。
公馆的女仆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餐厅门口，有些担忧的看向自家小姐，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的给她上了热茶与几样小点心。
“——咚咚睡了吗？”
苏施君放下手中的实验报告，忽然开口询问。
苏蔓低了头，声音很轻却又非常迅速的回答道：“已经休息了。今天苏依、苏霜、苏珊三位小姐带着咚咚小姐在花园里玩了很久，似乎是给一只花与一只草举办了一场婚礼，所以比平时睡的要早一些。睡前喝了热羊奶……唔，您之前布置的一百个符贴她没有画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我自作主张，没有让她继续画。”
苏施君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你做的不错。”话虽如此，稍停片刻，她却又有些不爽的叹了一小口气：“——一百个符贴都描不完，亏她还是……”
后面的嘟囔声很轻，让人听不分明。
半晌，她的声音才稍稍大了一些，似乎不经意般随口问道：“——今天公馆收到他的消息了吗？”
苏蔓显然知道她指的是谁。
“没有。”女仆长低声答道：“中午的时候，d&k的汉克来问安，也表示已经几个月没有收到郑清少爷的消息了，现在店铺运营都是听萧笑少爷的安排。下午苏芽去见了李萌，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听李萌说，蒋玉小姐回了钟山，这几天不在布吉岛。这件事我没有办法进一步确认。”
呼！
苏施君倏然起身，袍袖一摆，转身变向餐厅外走去：“——没关系，我知道她去了哪里。稍后给书房送一杯热羊奶。”
女仆长恭敬答应了，悄然退入黑暗中。
青色的蝴蝶再次来到书房门口。
这一次，她径直推门。
但一只脚刚刚迈进去，就呆在了原地，浑身散发出一股名为‘上当了’的气息。停了停，她还是稳稳的把第二只脚也迈了进去。
“——我以为你打算一晚上都不来书房了。”
书桌后，传来一个略显慵懒的沙哑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巫，模样气质与刚刚进门的青丘公馆主人有七八分肖似，却显得更成熟一些。
这位不速之客穿着一袭略显华丽的绸布长袍，头上裹了雪白的发巾，一副刚刚出浴的模样，几绺黑色头发俏皮的探出毛巾，与她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此刻，她赤着的双脚正叠搭在苏施君的书桌上，见主人来，脚指头愉快的弯了弯，似乎是在打招呼。
苏施君无视了这个非常不礼貌、也非常不庄重的举动。
“晚上好，苏女士。”
后面三个字，她似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某种意义上说，她的不礼貌程度与书桌后那位并无太大差别。
“一点儿也不好。”
书桌后的女巫正捏着一只蝇头小笔在手指甲上雕花，闻言，头也没抬的叹了一口气：“——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未婚生子，说好了年中结婚，现在已经快年末了，却一点儿结婚的消息都没有，据说未婚夫都跑了……其他几个老家伙都在等着看我笑话呢。”
苏施君银牙暗咬。
却只能把闷气继续憋在自己肚子里。
走廊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端了热羊奶的女仆长。
“小姐。”
苏蔓站在苏施君身后，有些踟蹰要不要进去，看到书桌后的女巫，又立刻垂了眼皮，恭敬问好：“——老祖。”
“叫我女士！”书桌后的女巫有些不爽的招招手，女仆长手中的羊奶便轻飘飘的飞进书房内：“——说了多少次，那两个字会把我叫老的！”
“好的，老祖女士。”苏蔓毕恭毕敬的低头答应着，悄然退下。
青丘老祖翻了个很好看的白眼。
端着杯子，轻轻吹了一口气，似乎想让热羊奶凉一点，但风儿离了她的口，便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一直堵在门口似乎想随时跑路的某人拽进屋子里，然后把书房门重重关上。
苏施君板着脸，做好了耳朵再次受折磨的准备。
没有开场白，也没有任何铺垫，那个慵懒且沙哑的声音便从书桌后传来：“——古老世家的巫师对命运都有足够敏锐的洞察能力，这不是突然成为大巫师或者传奇的暴发户们所拥有的技巧……它需要漫长时间的积累，然后质变，在血脉中传承，变成后裔们与生俱来的直觉。这不是简单的魔力堆砌，而是时间酝酿的结果。
我们能够意识到某项投资会产生丰厚的回报，能够看到直冲云霄的宝气，还能察觉危险从何而来……然后在事情彻底失控之前，打断这种危险的苗头。”
“——您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孩子的父亲，处境很危险。相信这点你也有一定察觉。”
青丘老祖用了一个非常拗口的词来形容某位男巫：“他是个大麻烦，也会有大麻烦……但同时，他也是奇货可居的宝物。就像罪犯与政客之间有一条微妙的边界，白天与黑夜之间，月下与联盟之间，麻烦与宝物之间，也都有那条边界存在。”
苏施君闷声哼道：“——他是人，不是东西！”
话一出口，她就觉察到自己措辞的微妙误差——虽然他确实不是个东西——停顿了一下，她终究还是稍稍纠正了刚刚的话：“——我的意思是，他才刚刚从学校毕业，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多都还在学校里！”
书桌后的女巫放下杯子，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没有人会把校长的关门弟子、把一位旁门传奇当成孩子对待。”她目光越过女巫肩膀，看向公馆另一个方向，补充道：“——同样，也没有人会把已经是四个孩子父亲的人，当成一个孩子。”
“所以？”
“需要说的更清楚一些吗？他现在走在一条很危险的路上，而你似乎想待在他身边。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但同时，你也是青丘的代表。我希望确认，你现在足够清醒……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这是你最终的选择吗？”
“……一直都是。”
番外十七 蒋小猫
“——有些花朵，从未绽放，不见天日。”
“——有些花朵，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有人崛起。”
“——有人跌倒。”
“——但，唯有你让天堂般的美好变得真实。”
“——唯有你能告诉他们真实的我……看清，真实的我。”
清脆悦耳的歌声犹如清泉流淌，在空气中回荡，与脚下潺潺的小溪交相辉映，奏鸣出美妙的乐章。
蒋玉直起身子，把手中毛刷丢进木桶中，紧了紧身上的腰带，把裤脚与袖子挽的更高了些，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与小腿，轻轻吐了一口气。
时值隆冬，寒气逼人，她吐出的白气宛如一条长蛇，顺着溪水流动的方向，蜿蜒许久。
“——有些花朵，从未绽放，不见天日。”
“——有些花朵，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换首歌，不要总唱这一首。”女巫仰起头，看向身前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重新捡起了木桶里的刷子，对着那颗大脑袋比划道：“……大毛，翻个身，该刷另一面了！”
前一句话，她是对唱歌的蓝精灵说的，那个漂亮的小家伙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绒大氅，就站在那颗大脑袋的脑门上，手里还拿了一朵喇叭花，像极了在舞台演出的歌姬。
后一句话，她是对那颗大脑袋的主人，也就是被她叫‘大毛’的钟山毛龙说的。此刻，这条毛龙正懒洋洋的躺在溪水边，享受着主人给她洗刷身子的乐趣。
听到女巫的话。
蓝色的小精灵先顿了顿，然后麻利的换了一首歌：“——你的朋友，敌人，亦或者其他认识的人，消失在你的世界，到那时，你才会知道，你原本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女巫颇感无语，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因为李萌那张大嘴巴，自己的一点点私事似乎在钟山已经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知道自己那位刚毕业的男朋友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封信都没留——好消息是青丘公馆里的那家伙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坏消息是，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包括但不限于家里的厨娘、女仆、龙夫、门房、家庭医生、家庭教师以及小精灵，等等。
区别在于，自从某人跑路后，家人与仆人们都很忌讳谈起她的感情，最多在看她的目光中会带着一丝隐晦的怜悯或者同情。只有这些思维单纯的小精灵，时不时会找些有的没的由头来安慰她，给她唱失恋的歌儿。
某种意义上。
它们确实不是人。
当然，小精灵们原本就不是人，做些非人的事情还可以理解，但有些人也不干人事儿。
像今天。
她出来给‘大毛’刷洗长毛，就是因为如此——稍早前餐桌上，小伯母长篇大论的介绍她妹妹的老公的外甥，据说是奥布莱恩家的嫡系，血统高贵，天赋出众，话里话外，一副让她看开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语气。
就很让人恼火了。
“咿唔——”
躺在岸边的毛龙也听到了主人的安排，老老实实的答应着，尾巴懒洋洋的拨了一下，修长的身子一截一截翻到了另一面，露出一绺绺打结的长毛。
呼——哈——
女巫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而湿润的寒气沁人心脾，让她不由打了个寒战，看着眼前这块脏兮兮的‘毛毯’，斗志昂扬。
“——不管怎样，不管你怎么说，时间如白驹过隙，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奇迹不会重复第二次，你要将爱进行到底……”
蓝色小精灵略显‘声嘶力竭’的声音让她品不出一点儿感动，只觉得莫名好笑。好笑之余，看着填满刷子缝隙的细长绒毛，她又微微有些发怔。
这些绒毛经过熬煮、脱脂、晾晒等流程后，会变成非常优秀的魔法材料，可以用来纺线织布。她送给郑清的龙形玩偶就是毛龙的颌下细绒编织的，注入魔力后可以化作一条代步的小毛龙，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用过。
咿唔——
感觉背上毛刷的力道有些降低，毛龙扭过头，睁大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自家主人，似乎察觉她突然忧郁的心情，乖巧的把脑袋凑过去蹭了蹭——它那胖嘟嘟的长脸上毛茸茸的短毛仿佛一只温暖的大手，蹭的人非常舒服。
蒋玉回过神，笑着揉了揉它的脸颊。
“真乖！”
她夸奖着，打起精神，正要继续给它刷毛，突然远处传来小女仆急忙忙的声音：“——小姐！小姐！学校来信了！说是从403宿舍转寄来的！”
403宿舍？
郑清的宿舍？
转寄？
女巫愣了一下，啪的一下丢掉手中的毛刷，倏然跳出小溪，赤着脚便向小女仆跑去，全然不顾地上那些粗砺的石子。
一路小跑的女仆看到这一幕，顿感后悔。
但下一秒，一抹香风便扑面袭来，她手中的信笺被粗暴的夺走。小女仆张了张嘴，似乎想提醒小姐注意形象，但想到最近山上传播的那些流言，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稍显同情的叹了一口气。
倘若在平日，听到这叹气，蒋玉少不得赏自己的小女仆几个‘栗子’。
但现在，她全然无视了那声叹息，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笺，一目三行，脸上的惊喜渐渐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信确实是403宿舍，而且也是转寄的。
但却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而是另一位朋友，萧笑。
与她和郑清相同，毕业后，萧笑也离开了学校，却并未一走了之，而是成为了宥罪猎队明面上的负责人，平日部分时间呆在贝塔镇，部分时间满世界乱跑，观摩世界各地的猎赛，为宥罪寻找合适的‘工作机会’。
今天这封信，就是他寄来的。
信中提及下一年度‘宙斯杯’猎赛预赛就要开始了，这次猎赛的规模与奖品都非常惊人，建议宥罪报名参加——蒋玉身为猎队一员，自然需要咨询她的意见。
不去！
女巫干脆的在信末尾写了两个字。
想了想，又划掉，改成‘没时间’三个字，然后把信笺胡乱塞进小女仆怀里：“原路寄回去就行……下次做事不要这么毛毛躁躁！”
说着，她曲着指头，终究赏了小女仆一个板栗。
既然已经挨了打。
小女仆索性抱着脑袋，壮着胆子反问：“小姐，您最近没什么其他安排吧？为什么不去呢？听说有很多厉害的猎手都去参加宙斯杯的！”
“我要给大毛刷毛！没时间！”
女巫哼了一声，转身，慢悠悠重新向小溪溜达而去。
毛龙脑门上，抱着喇叭花的蓝色小精灵又换了一首新歌：
“——白天变成黑夜，黑夜变成白天。”
“——我追不上世界的脚步。”
“——我不断失望，却还期盼着可能，矢志不渝……”
ps，这几首歌，是最近刷到的一部剧里的，叫《豺狼的日子》，引用时有修改。主演是《神奇动物在哪里》的主演，小雀斑，饰演一个杀手，情节类似《杀死伊芙》，有点性转版的感觉，第一集就非常出彩，推荐！
番外十八 通缉令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因为二人劳碌同得美好的果效。若是跌倒，这人可以扶起他的同伴。若是孤身跌倒，没有别人扶起他来，这人就有祸了。
——《传道书》第4章9至12节
淡淡的雾气笼罩在密林上空，在浓重的墨绿上涂抹下一块块微微发白的斑块。一只巡弋在高空的游隼敛了翅膀，俯冲向下，精确而又悄无声息的穿过厚重树冠间的缝隙，落在一位黑袍巫师的肩膀上，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黑袍与消颜面具。
这是第一大学助教团特别战术小队的标准装备。
黑袍巫师摸出怀里的手机，熟练的敲出一串消息——确认目标，按计划行动——很快，一个个回复无声的在屏幕上闪烁起来。
收到！
收到！
收到！
收到！
收到！
既然已经进入战斗前准备阶段，黑袍巫师只能略带惋惜的最后看了一眼手上这个精巧的机器，然后把它丢在地上。
实事求是的说，白丁们的通讯器材确实好用，没有魔力消耗，也几乎不会产生任何魔力波动，可以最大程度隐匿猎手们的气息。
唯一的坏处是，它们对魔力的抗性也很差，暴露在魔力交织的环境里，轻则内核损毁，重则机子爆炸，所以战术小队执行任务的时候，只能把它们当作战场外的一次来使用。
肩上的隼子轻轻一跃，再次悄然消失在了林间。
黑袍巫师转身没入树荫里。
很快，他的视野中便出现了一栋歪歪斜斜的林间小屋。屋子四周没有栅栏遮挡，只有一圈高高的、枝叶纠结的蓖麻树篱。篱笆外，有一小片盛开的彼岸花，篱笆内，长满了深紫色的曼陀罗。
与这些自然状态的产物不同，那座小屋显得格外丑陋。墙上爬满了藤蔓与苔藓，屋檐下甚至还长出了几根颜色鲜艳的蘑菇，屋顶是一块块薄厚不一的树皮堆叠而成，没有烟囱，只有一个被烟熏的黑漆漆的洞口，嵌在屋子侧面，仿佛一颗幽深的眼珠，阴沉的打量着林子。
在丁达尔效应下，一束束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这片空地间，仿佛一道道雨雾中的车灯，又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将这片空地照应的愈发光怪陆离，等待演员们上场。
他停下脚步，眯着眼看向四周，很快便在这座小屋其他几个方向看到了同伴们的身影。
猎手们相互交换着手势。
——没有触发魔力陷阱！
——没有发现魔力警报！
——确认目标仍在屋子里！
——六门金锁法阵展开准备！
——五十米接近……开始移动！
皮肤泛红的野生花懒洋洋躺在彼岸花海中，眯着眼，有气无力打量着那些匆匆路过的高大身影；长相狰狞的蓖麻草从篱笆间探出脑袋，凶狠的盯着入侵者们，张开嘴，似乎想要发出恫吓的嘶吼。
下一秒，它的脑袋便‘啪’的一下炸裂开来。
为首的黑袍头皮一阵发麻——这不是他们做的，很有可能是因为陌生巫师靠近导致它们直接炸开——换句话说，屋子里的目标大概率已经发现他们的存在了。
“停止突袭！”
“执行第三预案！”
“就地展开六门金锁！”
短促而有力的命令伴随着一连串细微的爆裂声响起，几乎同一时间，一张淡金色的大网便从天而降，将整座小屋牢牢裹在其中，而猎队的六名猎手就把控着这张大网的节点。
砰！
砰砰！
沉闷的爆破声在门窗以及烟囱口处传来，原本就破破烂烂的小屋在剧烈的魔力波动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崩坏。
但它终究坚持住了。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为首的黑袍悄悄松了一口气，但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小屋，却又有些恼火。
好消息是，他们没有给目标逃走的机会。
坏消息是，为了维持六门金锁阵，他们必须呆在原地，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呼叫支援。到手的功劳被迫分润给其他小队，不论谁心情都不会很好。
啪！
淡青色的火团带着寻求帮助的消息，消失在消颜面具前。
吱呀！
小木屋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弓着腰，扶着门，缓缓走了出来。他皮肤苍白，袍子邋遢，浓密的金发缠结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色彩。他站在丁达尔的阳光束中，眯了眯眼，抬手在眼前遮了凉棚，似乎长期生活在黑暗中许久没有见过太阳的人。
“学校的？来得倒挺快……可惜了甘宁这批树。”
屋子主人终于看到了金色网格外那些带着消颜面具的黑袍，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继而摇了摇头，咕哝道：“一支猎队怎么可以有六个人？真是胡闹。”
法阵外。
为首的黑袍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极为陌生的身影，从怀里摸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比对着那个与印象中相距甚远的身影。
通缉令（a级）托马斯
——前第一大学助教，注册巫师级别。
——涉嫌绑架、泄密、非法人体改造、黑魔法实验、参与组织非法巫师团体，窃取第一大学边缘一型一架逃逸，特殊状态下拥有大巫师级别的战力。
——身高190，体重80kg，金发，碧眼，日耳曼人。
——b级及以下猎队禁止接近！
——对成功击杀目标的猎队，由第一大学猎妖基金奖励五百玉币；三叉剑通缉基金奖励五百玉币；巫师联盟注册猎队积分增加三百点。
——附1，托马斯照片
——附2，托马斯擅长魔法罗列如下……
通缉令上记录了目标最精确的魔力波动，比对一致，确凿无疑了。
“托马斯。”
他语气有些生硬：“束手就擒吧……学校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跟我们走，最糟糕也不过进黑狱。以你的身份，可以在里面申请担任狱卒。如果今天来的是三叉剑或者其他猎团，可能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小屋主人——或者说托马斯——并未理会这番劝降，反而颇感好奇的问道：“你们是怎么躲开我的监控魔法的？理论上，方圆三里之内任何细微的魔力波动都会对我发出警告。”
番外十九 乌鸦未死
戴着消颜面具的黑袍并未满足托马斯的好奇心。
执行特别战术小队任务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于沉默寡言，最大限度的降低出现失误的概率。一般这种情况下，都由他的法书替他开口。
但今天，面对曾经助教团里最优秀的几位前辈之一，他终究还是开了口。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消颜面具下的声音机械而冷漠，却难以掩饰那丝淡淡的讥嘲：“——那些故事我们早就已经知道，吉普赛人、犹太人、斯库鲁人，似乎背叛就流淌在他们的骨子里。但学校却总是视而不见，以为所有的恶都可以被纠正。”
托马斯收敛了脸上的温和与眼底的善意。
学校里绝大部分人都只以为他是个日耳曼人，却不知他又一丝微弱的外星血统，这丝血统来自斯库鲁族，那是一个母星被毁灭后，在整个宇宙四处流浪的种族。某种意义上，它确实有些像地球上的吉普赛人与犹太人。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有再做其他无谓的尝试。
翻开法书，激活了烙印在扉页上的召唤咒式。
一圈圈火焰状的星芒法阵在他身前绽放，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宛如从地底涌出的虫群，簇拥在一起，头尾相衔，向四周扩展而去，须臾见便淹没了篱笆内大半片紫色曼陀罗花园。
六门金锁阵是一道非常强大的束缚类法阵，可以最大限度围困住阵内的巫师，确保他的任何逃脱手段都会失效。
但也因此，这道法阵缺乏足够的攻击力。
或者说，当构筑法阵的巫师们展开六门金锁的时候，他们将敌人困在原地的同时，也失去了共计敌人的手段。
所以，篱笆外的黑袍子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托马斯召唤出了那头形象狰狞的巨大怪兽。
边缘一型。
这个以边缘学院命名的巨神兵型号已经在联盟内有了一些知名度，被越来越多的巫师所知晓。执行追捕任务的黑袍子们自然也不例外。
淡绿色的咒光如泉水般从星芒法阵中涌出，缓缓托举起那头高十多米、体态修长的怪物。它长着昆虫模样的面孔，嘴巴向两侧开合，颅骨上覆盖着坚硬光滑的甲壳，上面布满的扭曲的、已经近乎墨绿的变格魔纹，摇头摆尾间，丝丝电光在那些纹路间闪过，空气中弥漫着一抹令人心悸的震颤。
召唤者合上法书。
被召唤出的怪兽缓缓伏低身子，张开大嘴。
十多米的怪物，张开的大嘴宛如开合的房门，进门之前，托马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出言不逊的黑袍子，若有所思道：“……一个巫师会用怎样的词来形容背叛最能体现他的出身与性格。所以，从你的用词来看，你应该出身阿尔法学院吧。如果我这样的巫师在你眼中是天然的背叛者，那蒙特利亚教授呢？有着古老血统与高贵姓氏的蒙特利亚呢？”
他低低的笑了两声，转身进了边缘一型的嘴里。
消颜面具遮掩住了那名黑袍子铁青的脸色。
蒙特利亚教授出身阿尔法学院，而他在几个月前那场震惊整个联盟的大事件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已然成为所有阿尔法人的耻辱。某种程度上，托马斯反手捅回来的这一刀，远甚于他对托马斯的伤害。
毕竟蒙特利亚才是乌鸦们真正的首领。
嗡！
墨绿的魔力波纹从边缘一型的脚底一圈圈激荡开来，将那栋小木屋吹的咯吱作响，连带着六门金锁阵上也闪过几道不起眼的震颤。
黑袍巫师轻吸一口气，摒除心底那些杂乱的念头，飞快掐动手诀，勾连起自己的队友：“六门紧锁……震慑！”
这是这道法阵为数不多稍稍具有攻击性的能力。
但效果差强人意，法阵中的怪物却只是身子稍微晃了晃，就再无其他反应了。相反，它额头上烙着的火焰状的圆环印记，却慢慢开始发亮，将圆环中央那个篆体的‘贰’字映照的格外清晰。
这代表托马斯已经正式激活了这架巨神兵。
砰！
巨大的撞击声突兀传来，淡金色的法阵虽然没有波动，但黑袍们却清晰的感到体内魔力流逝速度有了一瞬间的变多。
随机，他们发现了巨响的由来。
边缘一型那条长长的、蜥蜴状的尾巴，正高高扬起，在六名巫师的注视下狠狠的击打在了淡金色的光膜上。
砰！
密集的爆竹般的声音激烈响起。托马斯没有浪费一丝魔力，而是使用了最简单粗暴的物理攻击来对付六门金锁阵。
只用了很短时间，那层淡金色的光膜上就出现了一丝丝难以消弭的裂痕。
就在黑袍子们以为目标即将脱困时，一队戴着猫脸面具的巫师及时赶到了战场，帮助黑袍子们稳住了阵脚。
是三叉剑的危机支援小组。
“——束手就擒吧，托马斯。”为首的三叉剑似乎认识法阵中的被通缉者，试图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丹哈格会给你公正的。”
“丹哈格，嘿嘿……”
冰冷机械的声音并非从法阵中传出，而是来自两支猎队身后，伴随着冷笑，一道道沉重的步伐从林间传出：“什么时候，学校的事情可以让三叉剑或丹哈格插手了？”
咚！咚！咚！咚！
很快，四道高大狰狞的身影便映入这十一位猎手的视线中。
是四具新的边缘一型。
“——陷阱？”
所有人心底都浮现出这个单词。
展开的六门金锁瞬间瓦解，十一名出身不同的猎手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一起，构筑起一座更小巧但坚固的防御阵势。
“是那些乌鸦！”
“祂们不是逃去新世界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现在是考虑为什么的时候吗？”
“梅林在上！五头边缘一型……第一大学到底放出去多少怪物！”
“应该就这五架了……据说它们曾经担任蒙特利亚的护卫小队，在他进攻布吉岛前放在了其他地方，所以没有被学校一网打尽。”
“我不想考证它们的来历，我只想活着出去。”
十一人法阵中紧张而激烈的交换着念头。
但那些新来的边缘一型却似乎并不着急攻击他们。
托马斯一步跨过那排高大的蓖麻树篱笆，低头，看向空地间那十一只小蚂蚁，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当罗马人与唐人找不到足够多的‘良家子’去管理它们的帝国，这些伟大的帝国就开始雇佣外族与野蛮人。结果人尽皆知，帝国开始衰落，然后灭亡。”
他的声音在边缘一型的转述下显得冰冷而尖锐：“——知道什么意思吗？有些事情，可以交给别人。但有些事情，是不能找外人的。原本我们可以给学校提供更多、更可靠的‘良家子’，很可惜……就像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番外二十 宥罪
晚饭后，张季信披上斗篷，去了步行街。
今天大雪。
一大早，纷纷扬扬的雪花就不要钱似的，铺满了整个学府。听学生会的人说，小雪时校园里落的那层薄雪颇受大家好评，当时负责气象监的是九有学院的人；这几日，负责人换成了来自阿尔法学院的巫师，为了给大家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他们一口气砸了十几个雪花天气球。
这见鬼的胜负欲。
红脸膛男巫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步行街上的时候，心底腹诽着。
很快，他到了目的地。
步行街第九十八号，原本是一个名叫‘木明子’的老巫师的符咒店铺，几个月前，转让给了宥罪骑士团，现在是猎队的正式驻地——就像祥祺会的伽马街四十九号，或者血友会的伽马街十八号，每个稍微成气候的学生社团，都会有个像模像样的办公场所。
九十八号左边，是d&k。已是傍晚，店里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阿尔法学院的袍色，却不知他们是不是从长辈那里听说了什么。
九十八号右边，是三有书屋。门窗紧闭已经很久，上面却没有丁点儿灰尘，听说贝塔镇与第一大学都有专人在负责洒扫，一日三次，风雨无阻。
真是万恶的魔法崇拜啊。
张季信晃了晃脑袋，推开了夹在中间那处略显低调的木门。
叮铃铃！
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暖和了许多。
“今天来的都有点儿晚啊。”
宽大扶手椅上，捧着一张《贝塔镇邮报》的辛胖子抬起眼皮，瞥了一下刚刚进门的红脸膛男巫，咕哝了一句。
他的声音与屋子中央小火炉上咕嘟着的茶壶相互映衬，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大家都还没来？”张季信左右张望着，摘下斗篷，递给悬在一旁的两只小精灵，小精灵们兮兮的喊着口号，费力的把他那件厚重的斗篷拎回后屋。
“迪伦说蓝雀今天有一场临时的擂台赛，大概会进校医院……他要稍微看顾着点儿。林果被巨神兵实验室带走了，说是杜泽姆博士那边有事找他。至于李萌，哼哼……这段时间班长回了钟山，她可是放假了，整天跟青丘公馆那只小狐狸四处玩耍，大概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一名猎手了吧……”
叮铃铃！
门铃再次响起。
旋即，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在两位男巫身后响起：“——刚进门就听到你们在说我坏话！豆豆，你要好好管管你侄子！”
张季信急忙忙回头。
恰看到三名女巫前后脚进了门。
说话的自然是李萌，她的左边是那个名叫苏芽的小狐女，右边则是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小姑奶奶，张玉豆——也就是他的堂姑，现在是阿尔法学院二年级的学生。
他非常明智的没有问她的来意。
这位小祖宗，爱去哪儿去哪儿，他哪里管得着？
“——咳，有什么新闻么？”红脸膛男巫果断向胖巫师发出了求救信号。
辛胖子撇撇嘴。
“唔，倒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那些大乌鸦又在搞事情了。”他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大乌鸦三个字极好的转移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谓‘大乌鸦’，此时已经不再单指乌鸦组织里位置最高的首领了，而是那批窃走学校五台边缘一型，在巫师世界四处逃窜的流浪者。
“——它们又做什么了？”张玉豆眨巴着眼，一脸好奇。
“前几天学校与三叉剑两支猎队把一只‘大乌鸦’，唔，报上也没说对方具体身份，总之，他们在狩猎一只大乌鸦的时候，反而被对方包了饺子，五只大乌鸦一齐现身……十一名猎手中，当场阵亡一名，重伤四人，勉强逃了一命。”
胖巫师心有戚戚的摇了摇头，不知是叹息那些猎手歹运，还是感慨大乌鸦们心狠手辣。
“——那些乌鸦竟然还没死光？”苏芽终于听懂这些人在讨论什么了，毛茸茸的小耳朵啪叽一下从头发间弹了出来，一副颇为震惊的模样：“联盟那么多传奇与大巫师，为什么会抓不住几个丧家之犬？”
身为青丘公馆的小女仆，她主要工作就是打扫卫生与照顾花园，并不需要接触太多复杂的东西，所以对巫师世界的认知显得格外单纯。
李萌老气横秋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哪有那么简单！”
她一副睿智的语气，分析的倒也有模有样：“能被蒙特利亚看重，成为‘元始’第一批护卫小队的巫师，哪有那么轻易被人捉住。更不要提，它们现在不是普通的注册巫师，个顶个儿都能爆发出大巫师战力……”
“它们不是上通缉令了吗？”苏芽咬了咬手指，在她心目中，上了通缉令的黑巫师肯定没救了。
辛胖子呵呵笑了起来：“——如果通缉令有用，那四头大海妖的脑袋早就被摆在学校狩猎博物馆的展览室里了，祂们又比那几只大乌鸦强多少呢？”
张季信也热心的分析道：“五个能爆发大巫师战力的亡命之徒……想猎杀它们，并不容易。重要的是，它们对学校或者联盟的猎杀手法都非常熟悉。这就更增加了难度。”
叮铃铃！
门铃第三次响起。
“——我在街上就听到你们讨论了。”
一匹棕色的小母马踢踢踏踏进了屋子，愉快的抖了抖长耳朵：“既然普通猎队想猎杀它们有难度，联盟那么多传奇，为什么不出手？”
“还是一个优先级的问题。”
萧笑不在，辛胖子很自然的承担起部分‘博士’的工作，煞有介事道：“世界上的传奇就那么多，但比大乌鸦们邪恶的黑巫师更多……为什么不优先猎杀那些更邪恶的巫师呢？再者，或许眼下这种情况，反而是大部分传奇们心照不宣的结果。就像阴影，不是什么好事，但道路两旁的阴影，却是人们悉心打理、特意保留的结果。”
“再怎么说……它们敢对学校的人下狠手，也太夸张了。”
“五只大乌鸦围杀十一个注册巫师，只死了一个？呵呵，这战绩，说出去也太丢大巫师们的脸面了。我敢打赌，死的那个猎手肯定是三叉剑的……而且是没什么背景的三叉剑。”
番外二十一 扩大会议
叮铃铃！
隔壁店铺门上的铜铃声再次传来。
丁咚竖起耳朵，努力捕捉门开一瞬间随风而来的些许嘈杂与闲聊的声音，手底整理货架的活计却一刻也没有停歇。
柜台后的狐族掌柜显然注意到了店员的小小跑神。
“——这会儿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理货的事情明天早上做也可以。”
汉克慢吞吞的翻着面前的账本，头也没抬的说道：“刚刚我看到丁当已经过去了……你也可以早点下班，我这里不会记你旷工的。”
“可以吗？”
耳朵俩兄弟里，丁咚的胆子一直有点小——或者说做事谨慎——所以，即便掌柜的发话，他还是下意识再确认了一遍。
“当然可以。”汉克很熟悉他的秉性，非常坚决的点了点头。
丁咚兴高采烈的卷了卷腰间细长的尾巴，连绣着d&k徽记的袍子都没换，就一溜烟向隔壁跑去。
与每天都保持明亮、干净的d&k不同，隔壁木明子老道的门面一直显得有些低矮阴暗，即便现在改换了主人，店铺本身的气质却仍保留了许多，夹在三有书屋与d&k之间显得格外不起眼，甚至那块悬挂在门上的崭新牌匾，也被这种‘低调’传染了，来来往往的路人极少有停下脚步多看它一眼的。
叮铃铃！
丁咚推门进去时，一股混杂着不同魔力味道的炭火气息迎面扑来，年轻巫师们嘈杂的声音瞬间塞满了他的耳朵，让他下意识停了脚步。
“来了？”
布吉岛上的另一只鼠人敏捷的穿过人群，把呆呆站立在门口的兄弟拉进屋子，同时埋怨道：“——我差一点儿就要去隔壁敲门了！大家几乎都来齐……就差你们几个了。”
他没有说清到底是差哪几个。
丁咚也来不及问。
因为一大杯冒着凉气的青蜂儿已经被丁当塞进了他的手中，同时用微醺的语气提醒：“你现在已经是边缘学院的正式学生，上了第一大学花名册的那种！不是杂货铺的小店员了！做事情不要失了学院的体面！”
“对，要体面！”
一匹棕色的小母马探着头，凑到两位鼠人之间，稍稍压低声音，语气带了几分严肃的味道：“但体面都是自己挣的……如果任凭那些北区人抢夺边缘学院的话语权，我们还能在学校里维持多少体面？想一想！”
说罢，不待两位鼠人答复，只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便一甩鬃毛，挤到了另一圈讨论者中去了。
丁咚一脸茫然的看向丁当。
丁当左右看了看，小声解释道：“露娜想要担任边缘学院的分队长……但你知道，凯瑟琳几乎算得上基尼副院长的首席，赢面似乎更大一点儿……所以露娜想要得到我们支持。”
丁咚虽然常被大家叫‘糊涂虫’，但并不代表他笨。
马人小姐与鼠人兄弟的三言两语，已经让他得到足够多的信息了。
今天这里进行的是宥罪猎队全体扩大会议——除了原本猎队的正式成员外，与会者还包括申请加入宥罪正在考核期的许多新晋猎手们。
新学年开始后，在萧笑与蒋玉的共同操持下，宥罪猎队进行了成立后第一次大规模改组，将猎队从‘双头制’正式改编为‘主队’与‘分队’的模式——分队以学院为单位组建，五个学院一共设立了五个分队，负责吸收招募新入学的优秀的年轻巫师们，分队中的每一个正式成员都自动成为宥罪猎队的候补席，纳入猎队注册的花名册中；主队则承担注册猎队的日常猎赛任务，设常任猎手五名，根据不同猎赛的风格、偏好不同，随时从五个分队中挑选恰当猎手进行替换。
现在，猎队的五个主猎手的名额分别属于：队长及主猎手郑清、队副及左辅猎手萧笑，右弼猎手辛胖子，游猎手蒋玉，寻猎手迪伦——真正成熟的注册猎队，正式队员极少有在校生的，从这个角度看，宥罪猎队还稚嫩的很。
考虑到猎队成立还不足三年，这点缺陷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只不过眼下主队的五名猎手中，队长大人已经许久不见踪迹了，据说是外出游学，而队副萧大博士与游猎手蒋大小姐又常常因故缺席训练，所以亟需补充几位合适的猎手，以完成联盟摊派的注册猎队任务。
这才有了今天这场扩大会议。
虽然名义上是全体候补遴选的会议，但实际上其他四所学院的人选都是板上钉钉的：九有学院分队队长张季信原本就是宥罪猎队主猎手，星空学院分队队长蓝雀也曾长期担任宥罪游猎手，阿尔法学院分队的林果与亚特拉斯学院分队的释缘又都是宥罪骑士团数一数二的老资格，便是提名正式猎手也不会有太多质疑的声音。
唯有新成立的边缘学院。
似乎势力最弱，但情况却最为复杂——而且要命的是，边缘学院分队的成员也是所有五支分队里最多的。
其中既有代表北区巫师的凯瑟琳·斯图尔特（她是科尔玛的第一位北区巫师），又有代表联盟边缘氏族的露娜·慧骃，还有代表新兴魔法种族的鼠族耳朵兄弟，以及据说是宥罪猎队队长大人私生女的郑苏一二三姐妹。
谁当选都很难彻底服众。
“那我们的票投给谁？”丁咚声音微弱的咨询兄长。
丁当胸有成竹的摸了摸胡须：“大精灵们是不行的，猎场太危险，老板肯定不喜欢让她们去，而且，三姐妹，投谁、不投谁，都是错！我们两个肯定也不去……说到底，就是凯瑟琳与露娜之间的争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有深意的瞟了小兄弟一眼，声音愈发低了些：“教你个乖，这种事情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北区大巫师与露娜可是都跟咱们老板跳过舞的！凯瑟琳呢？她只是北区大巫师的手下！懂了吗？辈分不能乱！”
丁咚若有所思，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辛胖子剧烈的咳嗽声，似乎刚刚被茶水呛到了。
叮铃铃！
店铺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一道略显矮小的身影携着满身寒气与雪花，进了屋子，摘下了宽大的兜帽，露出一个梳的整整齐齐的西瓜头。
“——谢天谢地，我差点以为回不来了。”
萧笑推了推黑框眼镜，吐出一团白气：“蒋玉确认有事，不能参加这次会议了。如果人都到齐，那就开始吧……”
ps，作者菌严正声明：这批番外不是废稿，也不是插不进主线的脑洞，是真的番外！为了跳跃时间线，挑部分重点描写的，过场番外！
ps，还差几个字就到下一个收费节点，我坚决不浪费你们钱_(:3」∠)_
番外二十二 毕业典礼上的小插曲
“——毕业典礼还有三十分钟即将正式开始，请第一大厅内不参加典礼的同学尽快离场，毕业生的亲属可继续停留在一层环厅长廊之中观礼！”
“——毕业生，请寻找各学院队伍，按方阵耐心等候！严禁喧哗、打闹等行径！”
“——台怎么跑上去一只小狐狸？谁的宠物没有看管好？再次强调一下，毕业生可以携带宠物与构装生命参加典礼，但必须看管好各自的宠物，严禁宠物四处乱跑，一经发现，一律驱逐出会场！”
“——请参与演出的森之花合唱团准备入场，请阿布奈克乐队候场准备！”
“——毕业典礼还有二十五分钟即将开始……”
缠绕在礼堂四周廊柱上的喇叭花里传出一段段缓慢、清晰而又洪亮的声音，有的喇叭花在指导观礼台上的客人们就座，有的喇叭花在提醒大厅中央的毕业生们保持仪态，还有的喇叭花自始至终都在专心致志的哼着歌儿，恍若周围的喧闹都不存在。
森之花合唱团试音的清唱断断续续响起。
由柏辽兹于1827年创作的《幻想交响曲》第一乐章《梦幻与热情》舒缓的前奏也在第一大厅上空缓缓流淌，一道道色彩充盈的光带伴随着音乐，在头顶的星空中翻滚，调和着礼堂里热烈而迫切的魔力波动。
礼堂中央。
四所学院的毕业生们排成四个泾渭分明的长条方阵，穿着各自学院的礼袍，静静等待院长为他们拨穗的那一刻。巨大的、半透明学院徽章，在各自方阵上空缓缓旋转，任凭那些色彩充盈的光带环绕盘旋在它们周围。
“还剩不到一刻钟……他大概真的不会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了。”
萧笑最后看了一眼仍旧没有丁点儿动静的几处拱门，声音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作为提前毕业的学生，他与蒋玉站在九有学院队伍的最后方，左右都没有遮挡，视线开阔的很，因此很容易就发现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陆续关门。
他这小小的个子都能发现。
蒋玉自然也早就看到了。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但眼底却难掩失望之情。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失落，一只白色的小猫从她兜帽里钻出，爬到她的肩膀上，小声咪咪着，蹭了蹭她的耳朵。
萧笑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幕。
然后想起女巫曾经让他留意的一件事，顿了顿，补充道：“——唔，还有，那只黑宝石猫也一直没回宿舍。大概是被渣，我是说，被清哥儿带走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学校几位教授都打了包票的，他是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上次在这里见他的时候，他周围簇拥着一大堆高阶巫师，好不威风，哪里需要别人担心呢？”女巫浅浅笑了一下，只不过那笑意却让萧大博士后背发凉，心底暗暗为某人默哀。
……
……
“——本次毕业典礼由星空学院副院长，西蒙教授担任主持人……”
“——有请亚特拉斯学院院长乌尔班九世进行祷告仪式……”
“——有请第一大学九有学院院长，魔法哲学研究院院长，姚小米教授，为本次毕业典礼致开幕词……”
“——有请阿尔法学院代理院长，蒂尔达·斯特兰奇女士，代表教授联席会议与第一大学全体教职工，对2010届毕业生施以祝福！”
“——下面有请2010届毕业生代表，来自九有学院天文08-1班的蒋玉同学发言…”
冗长而繁杂的典礼让站在最后一排的萧笑昏昏欲睡，倘若不是司马在教职工队伍中时不时瞥他一眼，他肯定早就闭眼假寐了。
整个流程中，或许只有斯特兰奇女士施加祝福的环节能稍稍让他打起几分精神——因为斯特兰奇女士今天并不像往年那样，通过檀香、神油、咒语等传统仪轨施加祝福，而是直接使用魔法进行祝福，大大缩减了这个环节原本可能浪费的时间。
除此之外，毕业典礼进行的格外顺利——这也可能是因为蒙特利亚教授的那场骚乱消耗了学校太多的劫运——总之，今天的会场上，没有人摔倒、没有人昏厥、也没有某些激进派巫师在典礼进行途中冲进场内抗议。
当然，也不全然没有瑕疵。
在拨穗仪式上就出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小岔子。
拨穗是完成毕业仪轨的重要内容之一，即便某位毕业生因故未能到场，也应该有其他人捧着他的巫师帽代位完成这个仪式。
郑清今天就不在场。
理论上，身为九有学院院长的姚教授，替自己学生完成一下这个小环节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当台上，负责唱名的西蒙教授喊到男生名字后，反复三遍，都没人应答。
“下一位，郑清同学。”
“……九有学院，天文08-1班的郑清同学？”
“……郑清？郑清同学？或者，郑清同学的代位人在哪里？”
即便贵为副院长，但到底是星空学院出身，西蒙教授非常完美的维持了大家对蓝袍子们的一贯认知，冒冒失失的念了三遍某人名字，才后知后觉看向教授们所在的方向。
所有人都对他的目光避而不见，或者看天，或者看地，或者看向旁边同样无辜的同僚，再不济盯着自己鼻尖，总之坚决不肯接茬。
包括姚教授。
西蒙教授看向他的时候，老姚正煞有介事的侧着头与星空学院院长孙起小声说着什么，这让性格直率的西蒙教授大为皱眉。
就在他打算第四次喊名时，两道身影不约而同的动了。
台下，正等待自己拨穗仪式的蒋玉提前动身，戴着一顶巫师帽，捧着一顶巫师帽，向台上走去。
台旁，观礼台上教职工队伍里，穿着一袭青色长袍的苏施君也摘下眼镜，施施然越众而出。
哒、哒、哒。
噔、噔、噔。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礼堂中，原本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所有人都瞬间打起了精神，灼灼目光在两位女巫身上徘徊着，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气息。即便部分不明所以的路人，也被这股气氛所影响，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一左一右。
两位女巫几乎同一时间踏上台，停下了脚步——区别在于，蒋玉停在了姚教授身前，因为拨穗是由学院院长进行的，而苏施君则停在了西蒙教授身前，非常干脆的伸出了手。
拨穗后的巫师要到西蒙教授这儿领毕业证。
姚教授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非常麻利的给蒋玉的两顶帽子都拨了穗，笑眯眯的说了两句鼓励的话，然后迫不及待看向下一位等待拨穗的毕业生。
西蒙教授则犹豫了几秒——从来都是拨穗后的巫师过来拿毕业证，没见过这种半道儿截胡的，但身为郑清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以及众所周知的‘特殊关系者’，苏施君似乎更有理由代领这个毕业证。
旁边的拨穗仪式已经结束。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眯了眯眼，看到副院长先生似乎还在犹豫，颇为不耐烦的，伸手一把拿过了那张厚实的毕业证书。
西蒙教授干咳一声，表情似乎有些不满，心底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位女巫相视无言。
幅度很小的，互相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各自离开。
台下，是一片满足却又失望的呼气声。
番外二十三 边缘学院成立演讲稿
———演讲者：姚小米
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第一大学诸位教授以及其他教职工与同学们，还有来自联盟与域外的客人们，中午好。
我很高兴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代表贝塔镇北区，代表沉默森林的半人马部落、米诺陶部落、巨人部落，代表临钟湖鱼人部落，代表慧骃部落，代表新生的鼠族与古老的吉普赛女巫团，代表千千万万巫师世界的边缘群体，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是一个多重骄傲的场合。
从今天起，联盟里的边缘巫师们可以很骄傲的宣布，他们在第一大学拥有了自己的学院；第一大学可以很骄傲的宣布，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点联盟的未来；联盟也可以骄傲的宣布，这是一个团结的时代，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在这里，首先，我们要感谢科尔玛·德·基尼女士。
一位年轻的女巫，秉承着纯净而又坚定的信念，克服重重困难，尝试着让一群蜷缩在巫师世界边缘的孩子们真正掌握魔法，又试图把他们送进第一大学，接受最正统的魔法教育。这是一件听上去就不普通，而且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她终究做到了。
她的信念仿佛一粒种子，在一个又一个巫师群体间传播，不断发展壮大，渐渐汇聚了所有边缘巫师们的信仰，最终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帮助所有边缘巫师们从地面爬到天上。
这是她的胜利。
也是第一大学的胜利。
要知道，我们的世界有千千万万的年轻巫师，并不是每一名年轻巫师，都拥有杰出的天赋、过人的智慧、虔诚的信念或者无畏的勇气，也不是每一个年轻巫师都能成为大巫师甚至传奇，但每一个年轻人都会像太阳一样，拥有自己灿烂光辉的一瞬间。
但当我们仰望天空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每一天的太阳，都是从世界的边缘升起，然后在世界的边缘落下。
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每一位巫师，都是边缘人。
大巫师纳尔逊曾经说过，教育是最强大的魔法，你可以用它来改变世界。这句话我很喜欢。因为它精确描述了先天与后天之间的关系，就像十九世纪大不列颠的魔法哲学家弗朗西斯·波尔多爵士所问的那个问题：到底是魔法控制着我们，还是我们控制着魔法？
今天，我们可以很大声的回答他，我们控制着魔法。魔法是我们探寻世界真理时意外收获的礼物。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出身与血脉，也无法决定我们成长的环境，但对真理的追求，可以是一般无二的。
这种简单却纯粹的信念，把我们每个人与这个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推动世界发展的同时，也把我们曾经存在的痕迹一点一点留在了这个世界。
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讲述者，我们每个人都能决定是否创造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
就像我们的科尔玛小姐一样。
此外，我极其欣赏边缘学院的另一个地方，是这所新成立的学院，秉承了第一大学一贯的、有教无类的优良传统。
它在给边缘群体们带去最先进的魔法知识，在促进魔法创新和跨种族协作机制方面，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就。它充分证明了，教育才是我们这个世界运转的基石，它通过塑造年轻的心灵，真正改变着我们这个世界的未来。它的成立，不啻于在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上，竖起了一座高高的灯塔，它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对部分边缘群体的魔法教育，更在于对整个巫师地缘的改善。
我们希望，边缘学院的成立，能持续的为巫师世界边缘群体的发展创造出内生动力；我们希望，第一大学对边缘学院的支持，能够惠及边缘学院学生之外，更广泛的边缘巫师群体；我们还希望，第一大学之外，联盟内外的所有巫师们，继续为边缘学院的探索与开拓，提供更多必要的工具，提供更丰富的魔法资源。
开拓是需要牺牲的。
不论是新世界的开拓，还是新的魔法领域的开拓。
就像沉默森林边缘那些向荒芜蔓延的野草，它们绝望着，渴望着，是那么的平凡，却又那么的不凡。
我们始终认为，一个集体是否繁荣，看的从来不是主流文化的高度，而是看边缘人是否也有生存的权利。
边缘学院的诞生，可以打破巫师世界长久以来困扰知识传播的圈子文化，打破不同种族之间的隔阂，促进社会进一步公平与正义的发展，确保机会之门向更多向往魔法的灵魂敞开。
这些愿景，与九有学院及阿尔法学院所追求的理念不谋而合。
我毫不怀疑，新学院的诞生会在时光与命运长河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同样毫不怀疑，真正想要实现我们的愿景，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与代价。
借用某位已经死去的巫师说过的话——我们坚持建立这所学院，并非因为它轻而易举，正是因为它困难重重。
但我们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我们认为下列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他们都被他们的造物主赋予了某些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既包括生命权、自由权，也包括追求知识与幸福的权利。
平等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自由的嫩芽一旦萌发，就会绽放出灿烂的生机。
信仰的甘霖浇灌在树苗上，会让它茁壮成长。
奋斗的勇气会促使它，勇敢的舒展开枝叶，迎接天空落下的闪电雷霆。
马太福音中，先贤曾经对弟子说，你为你们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人做的，就是为我做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巫师世界中最微不足道的人。
这是对所有边缘者们那颗无处安放未来与希望的心灵，最好的慰藉。
最后，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即将加入第一大学的年轻巫师们表示诚挚的欢迎！对坚定支持边缘群体的无名校长、若愚副校长、爱玛副校长以及石慧女士表示衷心的感谢！对即将成立的边缘学院，施以最美好的祝福。
受禄于天，保佑命之！
ps1，边缘学院标志，是绿色的野草；边缘学院的信念：开拓与牺牲。
ps2，这玩意儿写起来难的很！
番外二十四 仙秦的新人
“——既然打算来新世界闯荡，就要丢掉家里的某些老规矩，忘掉自己出身，千万别像奥布莱恩家的某个蠢货那样，以为自己能获得猫耳忠诚，结果被人半夜咬断了脖子……我们的道德是建立在我们社会运行的法则基础上的，世界与社会不同，法则自然也会不一样，决不能刻舟求剑……”
张叔智亦步亦趋跟在兄长张伯仁身后，默默听着他的唠叨，这些话，从小到大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闭着眼都能复述出来，但兄长还是不厌其烦的又讲了一遍。
他没有一丝不耐烦。
认真听着。
出身天门张氏，又担任过神圣意志雷哲的他清楚的知道，任何一个历史足够悠久的组织，能长久存在的逻辑，都隐藏在这些看上去平凡且不起眼的小细节里。
“——想好下一步是怎么打算了吗？”耳边，传来兄长的另一个关切：“是加入我的猎队，还是任凭猎团自由分配？”
张伯仁提到的‘猎团’，就是张叔智今天打算加入的‘仙秦猎团’，这是巫师世界七大超级猎团之一，拥有传奇巫师坐镇以及数量庞大的新世界领地，每年获取的魔法资源不计其数，加入其中后能拿到的猎手分红，远超三叉剑专员或者学校研究员的死工资，更不要提宅在家族后每个月领的那点儿份例了。
这年头，世家大族赚钱也很艰难，稍微有点进取心的年轻巫师，都少不得要去新世界闯荡一番，为自己进阶或者魔法研究积攒资源。
只不过有的年轻巫师保守谨慎，只会跟随家族猎队一起行动；有的年轻人锐意进取，会选择那种成立时间不长、冒险精神十足的猎队；还有的年轻人介于两者之间，借助家族的力量进入联盟内那些久负盛名的大猎团，这样既能拿到丰厚的酬劳，又不用费心家族里的勾心斗角、蝇营狗苟，还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安安稳稳收获一点‘传奇度’。
理论上，好处这么多，世家的巫师子弟们应该趋之若鹜。
但超级猎团并不是凭借某个姓氏就能随便加入的。
对这类组织来说，姓氏与高阶巫师的推荐信、或者某些魔法技能大赛的优胜奖一样，都只是加入猎团的敲门砖，毕竟新世界开拓战争真的会死人，招募到不合格的猎手，是对猎队另外四名猎手，甚至更多猎手性命的不负责——在这种猎团里，每一个猎手都不简单，生命的重量在阿努比斯天平上相差仿佛，因此入团门槛极其苛刻。
当然，对张叔智而言，加入仙秦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以他曾经担任过神圣意志雷哲以及拿过第一大学优秀毕业生的资历，即便没有‘天门张’的名头，进入任何一个超级猎团都易如反掌。
只不过进入以后的选择，平民巫师与世家子弟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知不知道自家队长的秉好，有无猎团内的前辈照拂，是不是会为了蝇头小利去执行有生命危险的猎队任务，等等——而初次猎队的选择，就是其中最不起眼，但影响最深远的一项。
所谓超级猎团，并不是猎队模式的简单扩大化。
一支猎队，不断成长后，猎手们的阶位与声望水涨船高，面对的任务越来越繁重与艰难，就会陷入人手不足的困境。
这时，猎队有两种扩张方式——或者继续招募人手，将一支猎队的五名猎手扩充成五支猎队，然后不断扩充，最终形成一个类似金字塔构造的超大型猎团；或者直接吸纳已经成型的猎队，与其构成‘半盟友’的联合方式。
在仙秦猎团中，前者属于仙秦直属猎队，命名方式极其简单，类似‘仙秦一队’‘仙秦二队’等等；后者相当于仙秦猎团里的‘诸侯’，有一定独立性，能自主选择是否接受猎团布置的任务，但相应的，需要承担相应的猎团义务，而且上缴给猎团的的猎获比例更高。
除此之外，‘诸侯’性质的猎队在新人猎手选择方面也比较被动，往往只能挑选直属猎队们挑剩下的新猎手。
张伯仁的‘坤鹏猎队’，就属于‘诸侯’性质的猎队。理论上，张叔智这样的优质苗子，会被直属猎队第一时间调走，但规矩不外乎交易，只要付出一些代价，让他进入坤鹏并不难。
听到兄长的询问，张叔智立刻收敛念头，定了定神，然后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都不，我打算自己组建一支猎队。”
他显然早有想法：“离校前，我跟几个朋友商量好了，一起组织一支猎队。只不过新组建的猎队可能还没办法注册，所以，我想，能不能先挂靠在你的坤鹏名下接任务。”
对于弟弟的选择，张伯仁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闻言，只是呵呵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他咕哝着，撇撇嘴：“你们这些当过雷哲、奥古斯都的，几乎没有去别人猎队里的先例，原以为你是我兄弟来着……”
“我现在也还是啊！”
“呵呵……亲兄弟明算账，既然你要自己组建猎队，还想挂在我这儿，那按照规矩，猎获三七分，日常消耗与伤亡保险你们自己买。”
“只是挂个名，你就收三成？太高了吧！”
“三成？三成是你的！你们猎获得给我七成！就这，已经是优惠价了！像你这种没有注册的新猎队，如果直接挂在仙秦的‘新星猎团’里，会被抽走八成的猎获……”
“卧槽！这么黑！”
“黑？嘿嘿，你是没见过‘十字架’的新人猎队，他们的猎获全部上缴，还要奉献自己的信仰……‘神周’‘圣唐’都和我们‘仙秦’的价码一样，别想货比三家、待价而沽……而且，你要晓得，一分钱一分货，你在仙秦的领地打野，每个月安安稳稳赚百八十枚玉币一点儿困难没有，如果你自己四处乱闯，且不提不小心闯进某个大巫妖巢穴的风险，单纯一年半载毫无收获，就能让你们支撑不下去。真以为在传奇巫师们眼皮子底下捡漏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年头，稍微有点价值的区域都早就被高阶巫师们瓜分殆尽了，格里芬巨人的冒险故事都多久前的老黄历了……”
ps，大家想想，还有啥小尾巴没提过，想知道的_(:3」∠)_
番外二十五 混乱的世代
“——这个世界，是没有边界的！”
伽马街四十九号，祥祺会的公馆里，麦克·金·瑟普拉诺站在会议室的讲台上，双手撑在讲桌上，虎视眈眈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身影，眼神闪闪发亮，低沉的声音仿佛闷雷般，嗡嗡震响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
“——总有人说，世界上的好处都被老人们拿光了，新世界的膏腴之地都被传奇们瓜分殆尽了，我们没有未来了！
大错特错！
红海的尽头是蓝色的大海，大海的尽头还有天空！这是一个运动的世界，世界上的每一颗粒子都在永恒运动之中，这是根植于世界运行最底层的规律！即便与那些粒子相隔无数维度的人类社会，也无法摆脱这层规律！
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真正凝固的，也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热气在蒸腾，熔岩在流淌，星辰在运转，社会也在变革！
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呼吸！这片天地，每时每刻都在成长！你们难道感受不到，那汹涌澎湃的魔力潮汐吗？它们在我们每个人的耳边呼啸着，告诉我们，不要停下脚步！不要畏缩不前！我们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他们即便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也能获得丰富的魔法资源，但我们不行，除了一往无前的冒险精神，我们一无所有！”
安德鲁·泰勒坐在台下——而且是第一排，最靠近瑟普拉诺的几个位置之一——表情严肃的听着祥祺会会长、血友会的奥古斯都离任前的最后一次演讲，心底却有很多个槽想吐。
倘若不明就里的人，只听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怕是会以为他们来到边缘学院招生会的现场了！
‘不是世家子弟’‘冒险精神’‘变革’，这几个词，边缘学院可以说，星空学院可以说，甚至九有学院也能蹭两句——但阿尔法学院？还是最讲究血脉与天赋的阿尔法最大学生组织血友会的现任头目这么讲，真的合适么？
近两年的奥古斯都身份，并没有让瑟普拉诺稍稍保守一些，他反而变得比最初更激进了。
一抹阴影掠过安德鲁·泰勒的眼前，他幅度很小的向后缩了缩，然后反应过来，那是讲台上瑟普拉诺挥动胳膊的影子。演讲者宽大的体格仿佛一座小山，在讲台上来回踱步时，时不时便会挡住窗外灿烂的阳光，在会议室里留下一片浓重的、摇曳的黑色影子。
“——那我们该怎么做？”
坐在安德鲁另一侧的格洛丽亚下意识开口问道——她是祥祺的副会长，却不是血友会的成员，大概最符合瑟普拉诺描述的群体了——所以她很容易把握住了瑟普拉诺今天演讲想要传达的信息：“……郁金香和复仇者都给了我邀请函，要拒绝吗？”
郁金香、复仇者都是与神周、仙秦、圣唐、十字架并列的超级大猎团，再加上一个希灵猎团，这七大猎团是巫师世界明确有传奇巫师坐镇的，同样，它们与第一大学的关系也格外紧密，每年大量毕业生都会加入这些超级猎团，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相应的，这些猎团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响应第一大学征召，双方维持着一种近似战略同盟的关系。
格洛丽亚在说到‘拒绝’两个字的时候，显得有些艰难。
毕竟在此之前，毕业后被新世界的某个超级大猎团招揽是第一大学绝大部年轻巫师第二大梦想，仅次于留校。而能同时收到两个超级猎团伸过来的橄榄枝，也充分说明了她的能力。
瑟普拉诺没有开口。
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邀请函，一张张向同伴们展示——郁金香、十字架、复仇者、仙秦、圣唐、神周、希灵——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张张撕碎。
“世界是变化的，没错。但我们也应该清醒的看到，这种变化不是一蹴而就，不是近在咫尺，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瑟普拉诺粗短的眉毛扬起，漆黑的小眼睛闪烁着幽深的光泽，耷拉的脸颊微微向上挤去，露出一丝带着狰狞感觉的笑容：“——秩序每向上一层，固化程度就加强一分。如果我们进入这些超级猎团，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它们的秩序慢慢同化，最终成为现行体系的一颗符文。在这个体系里，我们只能吃别人指缝里洒落的残羹冷炙，几乎不可能有超脱的机会！所以，打破规则的第一步，就是不要走进规则……而是要学会制定规则！”
“制定规则？”安德鲁喃喃的重复着这个词。
“怎么制定规则？就凭我们吗？”格洛丽亚不由自主环顾左右，看着周围一张张青涩且茫然的面孔，信心全无。
瑟普拉诺伸手指向窗外。
“去新世界！寻找红海之外的蓝海，蓝海之外的青天，青天之外的星空！”他一字一句，充满信心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巫师们：“——那里终究会有我们的一片天空，我们的规则，也将从那里开始！”
……
……
“你不打算去新世界吗？”
卡伦家族的休息室里，马修看着穿着得体燕尾服的堂哥，一脸困惑：“我听说张叔智还有瑟普拉诺他们都已经去那边了……赵桥、姜槐、霍夫曼、将君、邓小剑，他们也都去了！”
马修历数印象中有些名气的年轻一代，愕然发现其中大部分都已经或者整准备前往新世界，而自己的堂哥，大名鼎鼎的弗里德曼爵士，却打算gap year。
而且不是一年。
听他口气，似乎这个gap是以十年记的。
“去了，然后呢？”弗里德曼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然后？
马修愣了一下。
“长生，我们有了。钱财，我们不缺。魔法，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爵士大人幅度很小的耸了耸肩：“——如果我是一个喜欢流浪的吟游诗人，或许会去新世界转转。但我不是。这个世界就像一条河，有水在上面流，有鱼在水中游，还有漂亮的鹅卵石，喜欢静静的呆在水底。”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年轻堂弟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我们是月下氏族，所以不要离开月亮太远。”
番外二十六 真正的惩罚
“——噫，外面的野妖都这幅模样么？”
彼得·格林斯潘有些无语的看着陷阱里那只耸动下半身，对着一只小白兔疯狂输出的野狼妖，努力在态度上表达着自己的厌恶，却仍能让人听出他语气里那一丝隐晦的好奇。
之所以这么拧巴。
是因为陷阱旁，还站着另一位女巫，也是这场毕业实践任务的副队长，助教团的高级助教维奥莉特·杰索普——因为她有一头极其醒目的紫色长发，因此猎队里的代号就是阿紫。
至于彼得，仍旧沿用着他在‘红桃q’里的代号，虫尾巴。
对于小个子男巫的好奇，紫发女巫倒是不感到奇怪。在加入这支猎队时，她就仔细研究过队里每个成员的资料。身边这位出身巫师世界著名财阀家族的年轻人对真正的野妖了解不多，非常正常。因为山姆大通的格林斯潘家族向来不以出产高质量猎手出名，他们更喜欢培养拨弄算盘与账本的巫师。
“妖魔往往拥有比普通生物更强烈的欲望，各个方面的，这点你应该知道。而学校猎场里的妖魔大都经过‘’，没有这么强的野性。”
维奥莉特抱着记事板，在上面勾勾画画着，抽空瞥了一眼兀自发呆的年轻猎手：“——需要我帮忙收集它的牙齿或者鬃毛吗？”
这句反问顿时惊醒了男巫。
“不，不需要，谢谢。”
他慌里慌张摸出工具箱，翻开法书，先赏了那头狼妖一道软腿咒，然后再用束缚咒把它从陷坑里拎起，开始磕磕绊绊的解剖。
维奥莉特不为人察觉的、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在自己记事板的某个名字下勾了一笔，将原本已经写上去的七分改成了六分。
改动的同时，她也没忘记自己的助教职责：“——食欲与情欲是所有欲望中最容易被激发，也是最强烈的。在野外，看到一头野物，你不确定它是不是妖魔，那么留意它的动作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它们身上本能的印记如此深刻，就像野狗喜欢互相闻对方的，真正的妖魔对于任何异性都会产生本能冲动……所以，如果看到一只公猴在对一条母蜥蜴做不可描述的事情，那么朝它身上丢几道诅咒绝不会错。”
“万一错了呢？”
“艹蜥蜴的猴子就算用雷咒轰它，又能错到哪里呢？”
女巫略显粗俗的用词让男生稍感不适，手中的镊子与银质小刀忍不住顿了顿，正斟酌着说点儿什么时，远处，一道鲜艳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一同传来的，还有空气中那丝微不可查的魔力波动。
两位猎手同时察觉到了那丝波动，齐齐抬头，看向烟花所指的方向。
彼得愣了一下，丢下手中的小刀与镊子，跳了起来，正要给腿上捆甲马符，一只纤纤玉手从旁边伸来，揪住了他的衣领。
“别乱动，我带你过去！”维奥莉特声音严肃，语速飞快：“……甲马符速度太慢，等你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男巫乖巧的蜷起身子，丝毫不觉得被一位女巫拎在手里十分不雅。
微风徐徐，大地旋转。
他直觉眼前一花，再次落地后，已然来到了一片林间空地。维奥莉特站在他的身前，琼与阿尼·布莱克——也就是毕业实践猎队的游猎手与寻猎手——站在斜对的另外两个方向，与维奥莉特一起锁住了这片空地的几处‘气眼’。
而他们的负责人，也就是这支猎队的带队老师，则背对着他，站在空地中央。
老师穿着一袭红色长袍。
她对面也是一袭红袍。
只不过老师的袍子是暗红色，而对面则是一袭血红色。
彼得是猎队辅猎手，更擅长诅咒与魔药，简单确认过场间的大致情况后，他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情况不是太糟——念头转动时，他已经从口袋里飞快摸出一排瓶瓶罐罐，麻利的准备起祛除妖气、补充魔力、稳定精神的各种魔药。
为了配合老师的动作，身前的女巫挪了挪位置。
彼得的视野顿时更开阔了一些。
他抬了抬眼皮，眼角余光瞥见对面的某个身影，手不由抖了一下，下意识喊道：“朱老师？”
梦境解析课的朱思老师，一个时不时在课堂上变成小女巫模样的老师，曾经选修过她课程的彼得对其印象非常深刻。
这声惊呼稍稍打破了场间凝重的气氛。
拽着那袭血色长袍的小女巫，显然意识到那个同样躲在紫发女巫背后的小男生是在喊自己。
她探着头，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你在叫我？但我不记得当过你的老师哇！”
“她不是朱思，她是一头无面魔。”
维奥莉特低声告诫着，目光落在血色长袍白皙手腕上挂着的黑色镯子，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下麻烦了。”
不需要更多解释，彼得也很快察觉对面那小女巫与朱思老师之间的区别。比如她的妆容更精致，仿佛瓷娃娃，全然不像朱老师糟糕的化妆手法；再比如，她的额间没有那点朱砂。
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彼得的注意力转到那袭血色长袍上。
然后他就知道紫发女巫为什么说‘麻烦’了——是尼基塔，通缉令上的a级通缉妖魔，曾经多次从学校与联盟的追杀中逃脱，数次潜入第一大学搞破坏。
要知道，几年前，她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c级通缉犯，却在短短几年间，‘身价’一路飙升，可想而知是个多么危险的家伙。
“——周老师，好久不见。”
女妖的声音沙哑且充满磁性，与彼得想象中的刺耳截然不同：“听说因为我的缘故，您被学校关进了黑狱，还被判了无期？真的非常抱歉……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种模样。”
周老师曾经进过黑狱？
还被判处无期徒刑？
彼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今天有点过载。
“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种模样。”
暗红色的长袍在鼓荡的魔力作用下微微扬起，周老师的声音一如平日温婉，却不知为何，多了一抹浓郁的悲伤：“学校给予我特赦的时候，我以为只是新学院成立的遗泽；学校让我担任带队老师，我以为是让我发挥余热……直到看到你，我才知道，学校的惩罚还没有结束……或者说，这才是学校对我真正的惩罚。”
ps1，番外所剩无几；
ps2，又是只差十几个字~~给你们省一分钱的一天_(:3」∠)_
番外二十七 尼基塔（上）
她的那抹悲伤过于浓郁，甚至冲破了肉身的束缚，开始侵染这一小片天地。
深沉的云层翻滚着，一层层堆叠在空地上方堆叠着，仿佛在堆叠起一座古老的墓碑；淡淡的白色薄霜从她的脚下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小草一株接着一株死去，灰白色的衰败斑驳一块接着一块出现在树皮上，只用了很短时间，空地周围原本的郁郁葱葱就消逝不见，树叶凋零，草木枯黄，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
就连她身上那袭暗红色的长袍，颜色也变得愈发幽深，几乎变成了黑色。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她周身的魔力气机，格外活泼，宛如一朵在冰天雪地中跳动的火苗，又像是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开始冒烟，似乎下一秒炽热的岩浆就会喷薄而出。
这种古怪且矛盾的感觉，在场诸人都非常强烈的感受到了。
“——骗，骗人的吧！”
彼得·格林斯潘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喃喃出口，手中拿着的一支苹果露啪的掉在了地上，他手忙脚乱捡起后，才发现，只是短短一刹那，安瓿瓶里装着的魔力药水颜色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显然魔药性质被改变了。
要知道，这种装魔药的玻璃瓶都经过特殊的魔法钝化处理，对外界魔力反应极不敏感，除非那种影响已经超越了普通魔力范畴，触摸到了法则的门槛。
“——这不可能。”
虽然不是出身古老世家，但出身豪富家族，彼得的眼界自然也不一般，很容易就判断出眼前这番外象并非普通的魔力外溢，而是源自某种更高层次的影响，比如进阶大巫师，或者更高层次？
后一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他自行否定了。
传奇。
这是一个对绝大部分巫师而言一辈子都难以接触的概念，不要说进阶传奇，便是窥伺一下那个境界，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理论上，只是资深注册巫师的周老师没可能一步传奇，但眼前，这支安瓿瓶所显示的，对法则层面真实不虚的掌控与干涉，似乎一般大巫师都难以做到的，吧？
所以，他的念头最终回归到可能性最大的选择上。
“——进阶？这种时候？”年轻猎手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句，旋即有些不安且警惕的看向老师对面那头女妖，担心她打断老师的机缘。
“你们再向后退一退罢，我大概要控制不住了。”
始终温婉的悲伤着的老师的声音在几位年轻猎手耳边响起：“——要退到看不见我的地方，然后再退的远一点……不要担心我。这是命令。”
周师是学校老师，也是猎队队长，还是他们实践考核的负责人。
她的命令，猎手们必须无条件遵循。
“退！”
猎队里另一位助教，维奥莉特咬着牙，重复了一遍队长的命令，只不过撤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袭已经红的发黑的长袍，低声补充道：“——你，你再坚持一下……”
四个人一直退到那悲伤的气机笼罩之外，灿烂的阳光重新洒落郁郁葱葱的草木之间，彻底看不见老师与女妖身影后，才停下身影。
“我们真的什么也不做吗？我现在请家里长辈出面算实践失败吗？”阿尼·布莱克有些不安的看向紫发女巫，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我的意思是，万一老师进阶被那头女妖打断……”
“我这里有一道大巫师级别的挪移符箓！”曾经担任过红桃q猎队队长的琼非常果断的掏出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递给紫发女巫：“——但我不知道老师现在的情况适不适合挪移。”
“我也有，我也有！”彼得如梦初醒，忙乱的翻找起自己的口袋：“我记得我有一剂生命药水，就算大巫师都能吊命……”
“不用找了。”
维奥莉特打断几位年轻巫师的忙乱，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片被乌云笼罩的地方，声音很轻的说道：“——那不是进阶，是道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道化？
三个年轻人听着这个异常陌生的词，齐齐怔在了原地，表情都有些恍惚。这是一个任何巫师都知道属于很危险，但却极少有人能说清具体怎么危险、哪里危险的概念。
即便在第一大学的课程安排中，对于‘道化’这个概念也常常语焉不详——因为这涉及‘聚合定理’的某些推论，巫师对某些概念知道的越多，越容易与之产生交集。
某种意义上，‘道化’的模因效果，类似于‘知见障’或者‘星空污染’这些概念。
嗡！
激荡的魔力波动打断几位年轻猎手的失神。
维奥莉特打开了一道卷轴。
散发着淡金色光辉的球体从卷轴上浮出，继而展开，须臾间，空地间便出现了一道虚空之门，门上斜斜的贴着一道封印。
女巫没有丝毫犹豫，扯下了门上的封印。
虚空之门打开，彼得还没看清门后有什么，一道道身披黑袍的身影便鱼贯而出，飞快的展开了某种似乎非常复杂的战阵。
虽然只是一瞥而过，但他却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似乎都是学校的助教？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巫环顾左右，目光最后落在紫发女巫身上，微微蹙了眉：“维奥莉特？”
彼得认出，他是助教团的那位张团长。
原来助教学姐还有备用方案！或许这是学校担心参加毕业实践的学生出现意外，所以增添的额外保险？又或者只是学姐的私人关系！
不管哪种可能，年轻猎手都倍感振奋。
与他的乐观不同，琼的表情就有些困惑了，因为这些新入场的猎手目标似乎非常明确，而且不像是为了救援而来——最明确的一点，他们展开的是一道杀阵，而非守护类法阵。
“周老师见到尼基塔后失控了，现在正处于道化中。现场还有一头无面魔……尼基塔那条三首黑蛟的手环也戴着，要格外小心。”
紫发女巫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现在的情况，而后顿了顿，环顾左右，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只凭我们这些人，控制不了那边的局面了。”
“不需要我们控制。”张羽似乎并未被‘道化’这个词惊到，语气中带着一丝耐人寻味：“——另外，谁告诉你，这是我们主导的任务？”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道道沉重的脚步声从那虚空之门的后面响起。
咔嚓。
一只锋利的前爪扳着门框，探出一颗略显狰狞的头颅。
“边缘一型！”
阿尼·布莱克惊呼一声。
ps1，o(╥﹏╥)o不小心睡过头了……不过，话说回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偷时间了诶！
ps2，啧，原本以为这个情节两章就能结束……没想到会拖三章_(:3)∠)_阿门陀佛阿克巴，我自反省g……
番外二十八 尼基塔（中）
林间空地。
乌云下。
年轻的猎手们可以向安全区域撤退，尼基塔却一动也不敢动。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面那缕带着一丝毁灭感的气机正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似乎自己只要稍微动弹一下，积聚了头顶云层间的雷霆就会像瀑布一样咆哮着落下。
与此同时，她也可以非常清晰的感受到，老师的目光虽然落在自己身上，却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看向她身体里某个更深远的地方。
她知道那是哪里。
所以愈发不敢动弹。
只不过，不敢动身，不代表不敢动嘴。
“——您能感觉到吧，您就是一个诱饵。”
女妖瞥了一眼年轻猎手们退去的方向，直觉在疯狂的向她发出警告，她心底焦急，语速却反而放缓了几分：“学校早就知道我的情况，却还把您放出来，摆明了不怀好意……即便是最拙劣的占卜师也能察觉这里面的古怪。”
只剩下一丝红晕的长袍仿佛它那深沉的底色，不断吞噬着空气中的光芒，让这片小小的空地变得愈发沉默与安静。
尼基塔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因此，即便心底再着急，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秒钟，或许十分钟。
经过短暂却又漫长的等待后，周老师终于再次开口。
“——所以，那有如何？”
她眼神空洞的盯着女妖的面孔，似乎想要看到它灵魂最深处的模样，声音已然没了之前的温婉与悲伤，开始有些淡漠了：“就算是学校占卜团的算计，又如何？就算我是诱饵，又如何？就算把我当作追捕你的猎犬，又如何？”
女妖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却又颓然的闭了嘴。
是啊，已然这样，那又如何？
短暂沉默后，那个淡漠的声音再次在林间响起，仿佛一股淙淙流淌的冰冷泉水，浸的人浑身发冷：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地方，那里很好很美像天堂一样，但前提是你不能真的去那里，因为你一旦真的去了那里，那里就不再美好了，所以那个美好的地方，你永远也不能去，它才是美好的……我一直坚信，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克制着你自己，周周也会笑着向我跑来。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魔法不就是创造奇迹的么？在我们每个人的世界，我们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公……主人公不就是擅长创造奇迹的么？
于是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奇迹的降临。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两年。
直到现在……你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眼睛已经变的血红。
呵。
现实告诉我，世界上没有奇迹……当我醒悟这个事实的时候，这一瞬间的罪恶感，让我想要杀死自己，又想要毁灭一切。我做了什么？把自己的孩子送进了地狱啊……我希望自己能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我停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绝望地狱般永恒与漫长。但我看着你，却又知道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我需要一个了结。
你需要一个了结。
周周，也需要一个了结。
如果我只是胆怯着独自逃跑了，周周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呢？她一个人在这个吃人的世界，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所以，为了大家都能够解脱，我们一起吧。”
近乎黑色的袍脚高高扬起，剧烈的魔力波动在空气中绽放出肉眼可见的一圈圈波纹，距离她们最近的几株大树瞬间化作了枯木。
小女妖朱朱抱着大女妖的腿，瑟瑟发抖。
千钧一发之际，尼基塔尖叫道：“——她不是你送进地狱的！她原本已经在地狱里了啊！您难道忘了，她被送走前，已经被感染了吗？”
头顶翻滚的黑云稍稍停顿了一下。
那双空洞的眼神第一次转到了女妖身上，有如实质的目光仿佛两道冰冷的利剑，刺的她心惊胆颤。
“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说，周周当时已经被感染，注定会堕落成妖魔！这不是您的错！”
女妖轻吸一口气，咬着牙，一口气说出了压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那些话：“——您是不想让她死，所以才让我把她带走的吗？不是！你只是不想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所以才让我带她走！就像我一样，她被感染的那一刻，未来已经注定一片黑暗！不是我带她进的地狱！我们踩到地狱门槛的时候，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想活下去！她想活下去！你也想让我们活下的……难道您忘了吗？当初我找您，想活下去的时候，您是怎么说的？为什么当初你想让我们活下去，现在却想让我？难道就因为我们两个只活了一个？而活下来的那个不是您的女儿？”
一番酣畅淋漓的发泄后。
尼基塔心底忽然感到了一丝坦然，原本颤栗的身子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看着对面同样有些发怔的老师，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小女孩附在她耳边悄悄说的那句话——如果我们没办法一起活下去，就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愧疚，喃喃着，声音很低的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活下去啊……我也不想那样的。”
黑云不再翻滚。
只是一层一层缓缓向下压来。
空地周围的树木一株接着一株彻底枯死，远处，还能看到阳光的地方，闪烁起了一颗又一颗璀璨的亮星，尼基塔可以从那些亮星中清晰感受到大巫师级别的魔力波动。
真是看得起我啊。
她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为了围杀自己这么个小妖魔，竟然动用这么多大巫师，这也算死的光荣了？已经到来这种地步，她再无一丝牵挂，缓缓闭了眼。
呼！
正在道化中的女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淡漠的目光看向天空，声音很轻的叹道：“是啊……你只是想活着罢了。之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过于强大的求生欲，让你战胜了死亡，也变成了欲望的奴隶。
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吧，农夫救了被冻僵的蛇，蛇活过来后，却咬了农夫，然后说，这是它的天性，它也没办法。仔细想想，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场，都是那条被冻僵的蛇……”
她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正在层层落下的黑云也瞬间凝固在了半空中。
咔嚓。
她向前走了一步，踩碎了地上已经被冻僵的枯草，留下了一道冒着黑色气息的脚印，就这样，她慢慢的，一步一步向前挪，一直挪到尼基塔的身前。
原本的女妖已经消失不见。
出现在尼基塔位置上的，是一个赤着脚，笑着的小女巫。她穿着尼基塔宽大的、血红色的袍子，带着一丝畏惧，一丝腼腆，以及一丝期盼，看向慢慢向自己走来的黑袍女巫。
ps1，啊啊啊，再次超纲！终于知道，我这几百万字是怎么写出来的了_(:3)∠)_尼基塔的命运在这两天连续变了好几次，我可真t控制不了她啊_(:3)∠)_番外开始写她的时候，预计两章，直接送走，干干脆脆写死……因为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她，我也不想继续找骂，一了百了……但她就是不肯啊啊啊_(:3)∠)_绝望g
ps2，一代人那卷，第二百二十五章两个小女孩，周周就曾出现过~
番外二十九 尼基塔（下）
“——生活就像穿衣服，系扣子。大部分人都是按部就班的穿好衣服。但总有些人，会不小心把扣子系错。就像在生活中做错了某些事情。而前面一颗扣子系错，后面的扣子就会跟在一个接着一个系错。”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扣子系错了可以解开重系。但人生，很难重新再来一遍。”
张羽站在一株返魂杨的树尖，看着远处那片被黑云笼罩、充斥着剧烈魔法波动的区域，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维奥莉特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另一棵返魂杨的树尖，彼得、阿尼以及琼三名参加毕业实践的学生也散落周围几株其他高大乔木上，所以很清楚的听到了第一大学助教团团长的这番话。他们知道，这些话并非无意义的感慨，而是对他们的提醒。
与几位同学此刻的肃然不同。
维奥莉特则更在意张羽的措辞——他用的是‘人生很难重新再来’这种表述，而非‘人生不可能重来’——这种微妙的区别或许只有第一大学的巫师才能真正体会到吧。
嗡！
无声的震荡从远处蔓延过来。
五颗在阳光下璀璨的亮星一颗接着一颗被点亮，那是五具‘边缘一型’绽放的魔力光辉，它们散布在黑云笼罩的区域周围，作为魔法阵流转的节点，被一条条细长的、已然实质化的魔力通道相互连接在一起。
薄薄的光膜从地底一直向上延伸，最终在天空合拢。
在边缘一型与助教们的协作下，鸟笼状的天罗地网真正成型，将正在道化中的女巫与联盟的a级通缉犯一齐包裹在其中。
“为什么不继续执行最初的计划呢？”
维奥莉特忍不住看向张羽——她指的是自己在助教团接触的围杀尼基塔的计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消极围困的作战方案。
张羽瞥了紫发女巫一眼，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每一个任务都有备用计划，类似上猎场，猎队总要根据场上的实际情况做出最恰当的应对方式。”助教团的团长大人耐心的说完废话后，话锋一转：“——我知道，你似乎对传说中的某些可能性抱有一丝希望。但事实上，仅凭我们这些人，没办法阻止周师的道化过程，相反，却有可能被她无差别的道化概念所误伤。所幸她最大的目标是尼基塔，这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用更功利与冰冷的视角来看，这比我们当初预计的最好情况还要好。”
不需要付出丁点儿代价，就可以得到一个死去的战利品。
确实非常划算。
维奥莉特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那片黑云笼罩的地方，垂下眼皮，双手相握抱在胸前，低声念起祷文，试图寻找内心的平静：
“——让我们一起祈祷，来纪念那些在猎杀妖魔的战斗中牺牲的战士，我们念着他们的名，是对他们灵魂最大的祝福。我们是巫师，死亡并非存在的终结，那些牺牲的战士们也没有真正消失。他们永远与魔法在一起了。我们为那些仍旧怀抱希望与信念而战斗的猎手们祈祷，也为那些已经死去的战士祈祷。”
……
……
“——周周？”
林间空地，道化中的女巫死死盯着面前的小女巫，伸出的手似乎要碰到她的脸庞，却又颤抖着不敢探出最后一丝距离。
“是我，妈妈。”
小女巫却没有这丝犹豫，笑嘻嘻的把脸凑过去，在她指尖蹭了蹭。好像一只寻求主人的小猫咪。
温热的触觉一如记忆中的感觉，正在道化中的女巫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下意识抓紧，将她揽进怀里，贪婪的着，亲吻着，喃喃道：“——你，你过的怎么样？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过的好不好……不好，你怎么可能过的好呢？”
她语无伦次着，脸上淌下一行行漆黑的泪水。
那泪水似乎冲刷掉了她眼中的几分淡漠，让她的眼中重新出现了一丝人性的灵动。
小女巫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点点擦拭掉她脸上的黑色泪痕。
“其实也没那么糟的。”
她小大人般叹了一口气，絮絮叨叨道：“与其每天挣扎在转化的边缘，变成这样也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但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分清楚这种事情呢？就像朱朱曾经说过的那样，不要一直抓着自己的执念不放，那样活的会很累……朱朱，你当初是这个意思吗？”
她转头看向身旁那个顶着朱思面孔、模样精致的小女妖。
无面魔畏惧的向后缩了缩，飞快的摇头，努力撇清自己与眼前这场对话之间的关系。
小女巫撇撇嘴，继续说道：“——而且一个人活着那么辛苦，两个人活在一起就轻松多了，不仅能一起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还能一起分享玩具、宠物和首饰……”
说着，她炫耀般扬起手腕，向母亲展示那个大大的黑色镯子。
筷子粗细的镯子，是一条首尾相衔的三首黑蛟。
“——唔，最后一项划掉。”小女巫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这镯子太丑，都给尼基塔吧，我不要。这么些年，她的审美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尼基塔三个字让周老师从这片刻的温情中清醒过来。
她恋恋不舍的看着怀里嬉笑的小女巫。
用力把她抱紧。
“是啊，一个人活着太辛苦，我不会让你继续辛苦下去的。”
她喃喃着，仰头看向天空突然疯狂翻滚起的黑云，身上漆黑的长袍犹如晕开的墨汁般，向四周扩展，宛如一张慢慢张开的大嘴，将怀里的女孩儿一点点吞了进去：“——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该回去了……”
小女巫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一个巨大的泥潭，下意识向唯一的小伙伴伸出手。
朱朱犹豫了一秒钟，便果断跳到周周身旁，拽着她的小胳膊，用力向外拉扯，似乎想把她从那片漆黑中拽出来。
毫无意外的。
她也跟着陷了进去。
翻滚的黑云终于落在了林间空地，与地上匍匐着的漆黑长袍融为一体，它们纠缠着，蠕动着，最终化作一只漆黑的大鸟。
大鸟背着翅膀，梳理了一下背上的羽毛。
抬头看了一眼罩在自己的头顶的淡金色的光膜，开口，发出沙哑的嘶吼，然后振翅而起，只是轻轻一啄，便叨碎束缚的法阵，再振翅，瞬间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几头边缘一型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纷纷起身，追了上去，但肉眼可见，距离越拉越远。
彼得茫然的看着这一幕，悄悄捅了一下身旁的阿尼·布莱克。
“——道化是这样的吗？”他感觉眼前的场景和自己知道的‘消散在天地间’的那种道化似乎不太一样。
出身古老世家的布莱克同学同样一脸懵逼：“——不道啊！怎么还变出只大鸟了？那是只乌鸦对吧？是我们知道的那些乌鸦吗？”
蒙特利亚教授建立的黑魔法组织，随着那几张突然窜出的a级通缉令，已经被越来越多人知晓，乌鸦的名号也越来越响亮。
维奥莉特迟疑的看向张羽。
第一大学助教团的团长大人皱着眉，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近乎法则的挪移速度，追不上的……道化的最终结局都是虚无，周老师确实是道化无疑……而且刚刚它的身上没有一丝生机，就是一团松散的魔力，大概率会在飞遁过程中慢慢消解，很罕见，但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理论上，我们可以判定这次任务成功了……记录一下现场各维度的数据，收集整理一下相关材料，这会是一篇很好的毕业论文。”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三位即将毕业的年轻猎手说的。
ps，2600字大章！提前上交这个月的月票字数~~所以，别念叨了_(:3」∠)_
番外三十 黄花狸（上）
巨大的黑色乌鸦跨过虚空，落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上。
扑起的雪花纷纷扬扬，混杂着乌鸦周身涌动的魔力，形成一团朦胧的雾气，阳光落在那团雾气上，它仿佛变成了一颗边缘有些模糊的白色巨蛋，蛋里那抹黑影已经有些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乌鸦的模样了。
巨蛋内。
黑色乌鸦蜷曲成一团，双翅拢在腹前，脑袋歪在一旁，眼中没了神采。它死了。确凿无疑的。它身上的羽毛正在一片一片缓慢崩解着，消散的魔力直接融化在虚空之中，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
“——这就是道化啊！”
三有书屋的橱窗后，黄花狸那张胖脸紧紧贴在橱窗玻璃，看向外面，眼中却没有步行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巫师，而是倒影着冰原上那只死去的乌鸦，语气中带着几分戚戚：“从自然世界索取出足够成为大巫师的魔力，可能需要一百年的时间，但把这身魔力返还给这个世界，却只需要一分钟……甚至更短。如果老头儿还在，我真想问问他，到底是我们在替世界精炼那些魔力，还是世界被我们掠夺了魔力……噫！怎么又活了？”
它感慨着，思考着属于魔法哲学范畴的高深内容，正在犹豫要不要做个语录式笔记，却突然发现那本该死的非常彻底的乌鸦微微动了一下。
仿佛活过来一般。
但立刻，黄花狸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不，没活，还是死的。”它喃喃着，把脸往玻璃上贴的更紧密了些：“乌鸦没动，动的是它肚子里的东西……”
话音未落。
一条沾满乌黑血渍的手臂便从乌鸦肚皮里伸出，然后是第二条手臂、第三条、第四条。
四条鲜血淋漓的手臂顺着伤口，用力一扯，死去的乌鸦肚皮便被从里向外的剖开，两个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从乌鸦肚子里爬了出来。
周周与朱朱。
或者说。
尼基塔与无面魔。
被剖开的肚皮加速了乌鸦的道化过程，与此同时，那些沾染在女妖们身上的乌黑血渍在遇到空气后，也仿佛阳光下的冰霜，飞快升华，消失在虚空中。
只用了很短时间，冰原上就只剩下两个矮小的、孤零零的身影。
周周看着乌鸦消失的空地，沉默着，她的身影在沉默中缓缓拉长、变高，将那件宽大的血红色长袍重新撑起。
“——我竟然还活着！”朱朱拍拍胸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相柳大人在上！我还以为刚刚跟你一块死了！”
她拽着身旁高挑女妖的袍袖，一脸激动。
尼基塔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们不会死……我们会继续活下去的。”她垂下眼皮，声音很轻的说着。
小女妖愉快的绕着她，蹦跶了几圈后，突然停下脚步：“——下一步呢？我们去哪儿？还去找托马斯吗？这次就因为听说他在这儿，你巴巴的赶来，中了巫师们的诡计……”
“不找了。”
尼基塔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两个在一起，被追杀的概率更高……等他想见我了，自然会来找我。”
说话间，她抖落手腕上的黑色镯子。
镯子落地，见风而长，须臾间便化作一条有三个脑袋的黑蛟，盘着身子，匍匐在冰面，讨好的看向女妖们。
尼基塔拉着小女妖，跳上龙背，指向世界的北面：“——现在，我们回迷雾号！”
“噢。”
小女妖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咬着指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周周呢？她还会出来么？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黑色蛟龙摆着尾巴，冲破那颗雾气凝聚的蛋壳，狂风迎面扑来，把尼基塔的声音撕扯成断断续续的碎片：“——她最近心情不好，大概不会出来了……她还活着…就像我一样。”
笃笃！
轻快的敲门声打断了女妖最后的声音。
黄花狸贴在窗户玻璃上的面孔一动不动，只是轱辘了一下眼珠子，看向门口所在的方向，却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
吱呀！
书店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门外的客人趁势挤了进来。
“你来干嘛？门上‘暂停营业’四个大字看不见吗？”黄花狸脾气不佳的看向摘下兜帽后，露出一张枯黄面皮与大背头的不速之客。
“占卜团前段时间制定了一个小计划，打算把托马斯他们几个带回来。”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没有寒暄，径直道出了自己的来意：“但计划却出了一点岔子……于是占卜团补充了计划，想先把尼基塔捉回来。然后又出了岔子。”
花猫知道他想说什么。
却不打算附和，故意打断对方的节奏：“尼基塔？就是那个曾经在岛上捣乱过好几次的小姑娘？你们想怎么捉住她？出动传奇巫师，以大欺小么？”
“这种事情，无所谓大或者小。”
老姚心平气和的看着窗台上这只脾气恶劣的花猫，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只不过我们几个最近需要看顾的事情太多，没有时间浪费在小孩子身上，所以安排助教团去完成这项任务……借助一点朴素的魔法道理。”
“哈！朴素！”
黄花狸扯了扯耳朵，语气带着几分鄙夷：“……孩子虽然出生了，却仿佛还有一条无形的脐带链接在她与母亲之间，基于神秘聚合的魔法原理，她会循着这条脐带去往自己的出生之地，母亲也会循着这条脐带找到自己的女儿。而找到她的女儿，也就代表着找到了尼基塔。真是个朴素的道理啊！”
“问题就在于此。”
姚教授表情稍稍严肃起来：“学校成功找到了尼基塔，就像找到托马斯一样容易……但尼基塔却再次从‘不可能’中逃走了。我知道你也旁观了刚刚那一幕，从周老师道化变成一只乌鸦，这个计划就再次失控了……”
“尼基塔接受过托马斯的改造手术，身体里有乌鸦的血肉，污染一个道化中的概念并不奇怪。”黄花狸嘟囔着，没有继续装傻，却仍在避重就轻。
ps，番外还有明天最后一章（再次超预期_(:3」∠)_）
番外三十一 黄花狸（下）
“尼基塔的逃走与那些乌鸦没有关系。”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没有理会黄花狸绕圈子的话，非常直白的指出：“——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她的老师！”
花猫慢吞吞的挪下窗台，坐在书桌上，尾巴盘在爪前，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我看的很清楚，那小姑娘剖开了她老师的肚皮，再次挣扎着活了下来……老师终究还是那个老师，能让自己学生活下来的老师。”
姚教授看着眼前这只耍无赖的猫，颇为无语的摸出了烟斗，没给烟锅里塞烟丝，就那么空荡荡的吧嗒了两下。
半晌，他才闷声开口道：“——上次托马斯绑架他的时候，从他身上取了一些血肉，这件事学校相关档案里都有记录。”
教授没有明确话中提及的‘他’是谁。
但花猫却很清楚。
“所以嘞？”
“所以，他什么时候回来？”老姚终于不再遮掩，非常明确的询问：“往小的说，不管托马斯还是尼基塔，与他的因果牵扯都很深，按照我们一般处理规则，类似的案子交给强关联性的人解决的可能性最高。往大的说，他带走了边缘学院的巨神兵……”
“不是还给你们留了一架吗？”
黄花狸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蒙特利亚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执勤，哪个传奇还能比他敬业？就边缘学院那大猫小猫两三只的模样，需要两个传奇级别的巨神兵守护吗？再者说，鼠老头儿现在情况应该稳定了吧？以祂跟科尔玛那小丫头的关系，还有祂那两个眷属的定位，让祂看护边缘学院很合理吧？”
“鼠仙人的事情是鼠仙人的事情，巨神兵的事情是巨神兵的事，不能混为一谈。”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坚持道：“不管学校需不需要，太一都是属于边缘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任凭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晚上睡不着觉的不是你，而是我们！你应该知道外面现在有多么危险……”
黄花狸扯了扯耳朵。
“抱歉，”它很有礼貌的打断教授的话，擦了擦胡须：“纠正一点，我晚上很少睡觉……因为我都是白天睡觉的。”
“我们讨论的是什么时候睡觉的问题吗？”老姚终于有些暴躁了，虽然他知道这只猫很难打交道，却不知难缠到这种地步——毕竟以前有先生做主，花猫些许的神经质大家只会一笑而过，但现在轮到跟这只猫去商量某些事情，所有人都感到了十分的棘手。
“总感觉你在想一些非常失礼的事情呢。”
黄花狸眯了眼，面色不善的盯着面前的院长大人，警告道：“别以为老头儿现在不管事了，我就好欺负……我现在也是传奇了！嗯，准确说，是‘又’！我现在又是传奇了！”
这不算什么秘密。
姚教授轻轻吸了一口气。
倘若这猫还是大巫师阶的存在，今天他就不会客客气气上门，而是直接拎着它的顶花皮，把它捉去办公室问话了。
“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姚教授把刚刚吸进去的那口气叹了出来：“有句老话说的好，如果你必须吞下一条鼻涕虫，最好不要盯着它看太久……不管是边缘学院还是有关部门，都在等着他……我希望你能转达一下学校的态度，让他不要有畏难的情绪。很多事情，开始很难，开始了就不难了。”
“如果是我，不管难不难，我都不会去吃鼻涕虫的。”黄花狸嘟囔着，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另外，你为什么觉得他是畏难？”
“嗯？那他为什么躲着我们？”
“你为什么觉得他是在躲你们？”
黄花狸反问着，翘着尾巴，沿着桌边施施然踱着步子：“你也是传奇了，应该知道，在做出判断前，就给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下定义，是不明智的。因为你的定义——或者可以称之为‘标签’——会影响你的判断与决策。在锤子眼中，看什么都是钉子。
譬如乌鸦，当你认定它是黑巫师团体，它做的每件事都是非法与需要打击的；当你认定它只是一小簇态度激进的巫师在小规模聚会，它的任何选择都是值得商榷的。”
老姚耐心的听完这些废话。
没有被花猫拐带进其他话题。
“所以，他没有躲着我们？”他皱了眉，习惯性的把那只空荡荡的烟斗又塞进嘴里，吧嗒了两下。
“他很忙的……老头儿给他留了一大堆课后作业，每天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功夫跟你们玩儿捉迷藏？”
“他可以向学校申请支援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为什么？”
黄花狸翻了个白眼，颇为硬气的拍了拍自己胸口：“——为了让他成为无可指摘的继承人，必须让他自己做一些事情，也必须让他有个受人指摘的前辈，替他承担乱七八糟的压力。我大概就是起这个作用的——毕竟，谁会真的去责怪一只猫呢？”
老姚终于意识到自己烟斗是空的。
他带着几分烦躁，给烟锅里塞满烟丝，点燃，重重的吸了一口。
——呋——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锲而不舍的第三次重复了这个问题。
花猫也非常顽固的继续打着太极：“——老头儿说过一句话，我们看问题的时候，不要急于做出判断，因为很多事情都在发展变化中，或许你判断的一瞬间，它恰好是量变到质变的一瞬间，所以要等等看，用狩猎的战略术语来说，就是要‘缓进而急战’……这个思路用在当下再合适不过了。或许他下一秒钟就会敲响书店的门回来，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话音未落。
咔嚓。
书店里突然响起一个细微的、清脆的声音。
两位传奇齐齐抬头，循声望去，很容易就发现声音出现的地方——那是几步开外的一个书架上，一颗状似玻璃的透明小球侧面，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裂缝。
一丝绿光从那条细缝里透出，影影绰绰，让人看不分明。
第一章 丹哈格来了些陌生人
对联盟的年轻巫师来说，第一大学有很多神秘的地方。
比如永远在变化中的书山馆，从没有人数清里面到底有多少书架，遑论书籍的数量了；比如研究贤者之石的贾比尔与瓦伦丁炼金魔法实验室，据说著名炼金术师杜泽姆博士就曾在这个实验室当过助理；再比如关押了无数强大妖魔与堕落巫师的黑狱。
但这些地方的所有神秘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学校里的那个机构。
有关部门。
每年毕业季，总有无数不信邪的年轻人，带着一丝刚刚成为注册巫师的骄傲劲儿，向学校提交申请加入有关部门的表格。
但从没有人宣称过自己收到了那个地方的录取通知。
这个如幽灵般徘徊在布吉岛上的部门，被联盟里很多人暗地里称作‘第一大学那个地方’，话里话外，总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厌恶、有羡慕、有敬畏——当然，也不排除单纯因为‘禁咒’这个字眼儿而衍生的讳莫如深。
即便联盟中地位最超然的丹哈格大法官，提及有关部门的时候，也总是三缄其口，因为《法典》能束缚与规范的，至多到大巫师这个阶位，再往上，传奇巫师已经能够跃出时光与命运长河，不是几个死板的法条可以随便指手画脚的了。马歇尔大人最多私下里抱怨两句‘发给那边的协助函又被退回来了’‘第一大学都管不了他们’，等等，然后摇着头，把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一蘸，划掉庭审记录里的某个名字。
没有名字。
不显示办公地点。
极少与外界沟通，却又能量极大。
这是联盟许多巫师对‘有关部门’最明确而统一的几个印象。
而这一天，丹哈格外事局的工作人员却愕然发现，接待处突然来了一些穿着青色袍子，胸口别着黑色正三棱体标志的陌生巫师。
正三棱体是第一大学的标志。
黑色的正三棱体则是第一大学有关部门的标志。
倘若不是接待处的工作人员足够专业，几乎很少有人能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只不过还没等这些恪尽职守的工作人员给青袍子们造表登记完毕，一只纸鹤就火急火燎拍打着翅膀，落在了接待处厚重的玻璃窗里。
很简洁的通知，要求当值员立刻带这些青袍子们前往所罗门大厅。
信笺末尾竟然是外事局局长的签名——以往这些通知，那个小老头儿都只会拿着印鉴胡乱戳个章子，哪里会亲自签字。
至于所罗门大厅，则是丹哈格几处核心审判庭外的大会议室，平素极少开放。
但今天，当胖乎乎的办事员带着青袍子们来到所罗门大厅外面时，却看到工作多年都不曾见过的盛景：一群鲜少露面的大人物正簇拥在门口，成群，低声交谈着什么。无形的魔力波动在空气中相互碰撞着，又无声的湮灭，褶皱了祂们身上颜色不同的袍子，纷乱的气息也将这条平日极为宽敞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办事员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外事局局长梅耶，一个模样干瘪的瘦小老头儿，他早年在刑事审判庭担任过庭长，后来工作出了岔子，被打发来了外事局，这些年，梅耶局长一直没有放弃回到丹哈格核心部门的努力，就像现在，他就站在首席大法官山姆·马歇尔的身旁，脸上堆满了恭维的笑容。
马歇尔大人据说曾经跟随第一大学校长研习过魔法，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今天穿了一袭宽大的黑色礼袍，他的怀里像往常一样抱着《巫师法典》，身边环绕了一大群丹哈格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例如执行局的局长、合议庭的庭长、刑事审判第一庭的庭长、民事审判第一庭的庭长，审判监督庭的庭长、第一巡回庭的庭长，等等。
与祂们相比，梅耶局长的位置就非常靠外了。
但此刻，办事员却没有在心底嘲笑梅耶局长的想法。
因为她惊讶的发现，马歇尔大人与祂周围的巫师们竟然站不到所罗门大厅的门口——要知道，这里可是丹哈格的地盘！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法典》！
大厅门口左右两侧的两拨巫师，办事员也认出来了。
左边一群人，是月下议会的议员们，这些穿着华丽长袍的月下贵族们矜持而冷漠的观察着周围的巫师们，毫不掩饰的露出他们挂在腰上的法书。青丘的上议员苏施君被祂们护在最中间，只露出半张精致的面孔。虽然办事员很想仔细欣赏一下巫师世界第一美女的风采，但她也能理解月下议会议员们的警惕，毕竟这里是丹哈格，联盟内最喜欢找月下氏族茬儿的地方。
右边一群人，是巫师议会的老顽固们，祂们穿着古板的黑袍子，面无生气，仿佛河滩上那一块块坚硬的礁石。这些老头儿、老太太们是联盟内最不懂变通、最缺乏的保守派，理论上，应该与同样持保守立场的丹哈格关系更亲近，但此刻，祂们与马歇尔大人的小圈子之间却隔开了一条清晰的界线。
这两拨人构成了所罗门大厅门口最大的两个圈子。
而他们之外，还有几个小圈子——包括簇拥在马歇尔大人周围的丹哈格巫师，以罗伯特·努德局长为核心的三叉剑巫师，以及几个戴着‘周’‘秦’‘唐’‘希灵’‘郁金香’等著名标志、组成松散联盟的猎团代表们，等等——不论大圈子，还是小圈子，此刻站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大巫师级别的存在，极个别不是大巫师的，也都是顶尖的注册巫师，脑门上顶着令人敬畏的姓氏。
带路的小办事员敢打赌，她是这条巷子里最弱鸡的一个了。
没有应该。
青袍子们的到来让这些大大小小的圈子变得愈发泾渭分明。与此同时，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走廊间，却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窃窃的耳语声几乎不加掩饰的传入客人们的耳朵里。
第二章 门外
“——学校来的是那个地方的人，看样子传言没错了。”
“什么传言？”
“据说这次有关部门内部构架有大变动，就跟我们今天参加的这场听证会有关。”
“跟听证会有关？今天这个听证会不是跟那个叫郑清的年轻人有关吗？没记错的话，今天这场听证会主题是联盟审查他担任边缘学院院长的资质吧……难道说，学校那边改主意了，打算让这个年轻人进有关部门吗？”
“改的好！改了好！才刚刚成年的小家伙，就把边缘学院这么重要的责任交给他，属实有些胡闹。进‘那个地方’就挺好，年轻人去不显眼的地方多打磨几年，积累积累经验，长长见识，以后的路才好走，不是坏事……”
“唉，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别人年纪轻轻，就有机会拿到第一大学院长级别岗位邀请函吗？我在大巫师这个阶段混了小一百年了，攒的传奇度都比不上一个毕业没两年的小家伙，想想就让人有些灰心丧气啊。”
“传奇度也是讲机缘和运道的，年复一年积攒传奇度固然是正道，但不可否认世上总有天纵奇才、异军突起……譬如贝塔镇北区那位大巫师，年纪不大，却做出好大一番事业，被人传颂名声合乎道理；再比如青丘苏家现在那位上议员，美貌绝伦，又年纪轻轻成了大巫师，这是老天赏饭，追着给她上传奇度，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说起苏议员……据说她跟今天那位听证会的主角有婚约，是不是真的？”
“应该不假，几年前报纸上就传了她跟郑清有私生子，青丘那边一直也没有否认。这种涉及一个世家体面的事情，做不得假。”
“但我怎么也听说钟山蒋家的女儿跟这个年轻人也不清不楚的？”
“呵，被福尔图娜宠爱的幸运儿……谁都知道福尔图娜性情多变，也许今天你还在接受祂的垂青，明天祂就会冲你翻个白眼，让你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尘埃。这种事情还少见么？爬得越高，摔的越重，这才是正经道理！”
福尔图娜是幸运女神的名字。
同样已经不再年轻的办事员竖起的耳朵微微向下耷拉了一点儿，眼角余光飞快的瞥了一下那几个嘀嘀咕咕的老头子——看站位，似乎是巫师议会里的边缘人士，难怪这么不体面。
话虽如此，办事员小姐却难得升起一丝微妙的同理心。
唉，别人的年轻，是与世界上最漂亮的女神谈恋爱，是当第一大学的院长，是进联盟最神秘的魔法机构，而自己的年轻，却被死死关在了丹哈格接待处高大坚固的柜台后，日复一日着枯燥乏味的工作，不要说积攒什么传奇度了，就连注册巫师阶段的资粮都有些不够用。
让人既羡慕又沮丧啊。
哒，哒，哒！
清脆的鞋跟声敲打在光滑坚硬的地板上，打断了办事员小姐的自怨自艾，也截断了青袍巫师们前进的路径。
她抬起头，带着一丝阴暗心理被窥破的心态，慌慌张张向前看去。
却见原本簇拥在一起的月下氏族们的大圈子不知何时开了口子，那位很久以前就被闲言碎语包裹着的月下议会的上议员，青丘家的大小姐，已经出了圈子，正冷着脸，停在刚刚嚼舌根的几个老巫师面前。
“年轻人才配得上年轻的学院。你们这些老头子懂什么？”苏施君语气没有丝毫客气，同时横了一眼四周那些偷偷摸摸的视线的视线，眼神带了一丝轻蔑：“整日里不思进取，却对年轻人的一点儿机缘垂涎欲滴，这种器量，就算让世界传唱你们的名，你们又有几分实力撑起传奇的称号呢？”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不少。
一些老人不满的看向这位年轻的上议员，似乎在责怪她的失礼；也有一些老人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却不知是认可苏施君的话，还是觉得她有些咄咄逼人；当然，还有一些老人，主要是男巫，维持着他们从小到老的审美，毫不在意女巫说了什么，只顾以欣赏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绝世美人。
至于几个圈子的核心——譬如丹哈格首席大法官、月下议会其他几位上议员、以及三叉剑的局长等等——都在这场小冲突里保持了足够的定力，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祂们无关。
办事员小姐钦佩的看了一眼那位青丘大小姐。
将心比较，倘若她在那个位置，刚刚决计不会出头的。不仅仅因为在场诸多大巫师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当众诘责会让大家都难堪，更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广为人知，冒冒失失出头只会让人觉得你心虚或者气急败坏。
但苏施君却仿佛没这些顾虑。
她的张扬与骄傲仿佛与生俱来，全然不受外界丝毫影响。
“——是谁说我们优秀的毕业生是被福尔图娜那个货宠幸了？你们难道不知道，郑清是我们校长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么？什么时候，福尔图娜也能左右校长大人的喜好了？”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突然开启的所罗门大厅中传来，在场诸多大巫师循声望去，只见宽敞的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或站或坐了十多位身披华丽礼袍的高大巫师，正齐齐向大厅之外看来。
办事员小姐只来得及飞快的扫一眼，很容易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开口说话的，是第一大学曾经的副校长，现在担任联盟大巫师会议的石慧女士，在她旁边的，还有若愚先生与爱玛女士——这几位，办事员小姐在第一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曾看过很多次，甚至有幸与祂们说过话。但毕业后，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这些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巫师世界的传奇。
被石慧女士点名的老巫师面色惨白——虽然祂也是一位大巫师，而且面相看上去似乎可以当石慧女士的爷爷了，但在这种场合，阶位才是区分身份的唯一标准。
“你退下罢。”
巫师议会圈子核心的一位老巫师终于开口，低声吩咐：“听证会开始前就带有偏颇立场的，不适合参加今天的听证会。”
第三章 屋内
与丹哈格大部分建筑的风格相似。
所罗门大厅的格局也十分古板与枯燥。
粗糙的青灰色墙砖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高大的穹顶间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或者壁画，整座大厅里甚至没有一块玻璃，屋子里所有的光线都来自于四周托架上插着的一支支古卜莱仙火，它们已经在这里默默燃烧了几百年。
整座大厅里，唯一称得上装饰的，大概只有四面墙壁上那十多根粗大的附墙柱，它们的形态介于爱奥尼克柱式与柯林斯柱式之间，只不过柱头不是盛满茛苕的花篮，而是一颗颗口含宪章，青面獠牙的狴犴头颅，它们低着头，睁着滚圆的眼珠，目不转睛盯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位置，维护着丹哈格的威严与肃穆。
在大厅的门开启前，参加今天听证会的传奇们就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这座大厅之中，开了几个小范围的碰头会。
石慧没有参加那些私下里的勾兑。
她曾经是第一大学的副校长，现在又担任联盟大巫师会议的，从任何角度看，都是负责这场听证的最佳人选——事实上，丹哈格也确实邀请她担任了今天会议的主持。
此刻，她正站在一根附墙柱下，仰着头，与柱头上的狴犴对视，似乎想逼迫柱子上那只剩下脑袋的家伙闭上眼睛。
“——来了多少人？”
老姚咬着烟斗，溜达到女巫身后，随口问道。
“一百零三位大巫师。”
石慧头也不回的给出了一个数字，停了停，冷笑一声：“呵，看上去大家都对学校那位年轻巫师非常感兴趣呐…平日里大巫师会议举行年度会议的时候，一般参加人数也就百十来个。这次单单报名的就超过三百位大巫师，只不过后续审查筛下去不少，还有几个传奇……”
她的脑袋微微向侧面歪了歪，语气带着一丝不渝。
原本按她的规划，听证会台上只有九个位置——也就是只会邀请九位传奇——但在后续操作中，这九个位置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十三个。
“咳。”
姚教授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因为他就是后续加入的四位传奇之一。
在甄选团成员的时候，丹哈格努力遵循公正原则——除了身份相对中立的石慧女士外，其他团成员按照利害关系，被分成两拨。
其中一部分与郑清关系密切，譬如第一大学副校长若愚、爱玛教授、青丘狐族的老祖、钟山蒋家老太太；另一部分与郑清关系较远，譬如卡伦家族的约翰·休·卡伦亲王，著名的变形术大师、传奇德鲁伊安东尼·拉塞尔，传奇炼金术师、著名古物研究者伊莱亚斯·阿什莫尔，以及曾经对维度论做出突出贡献的传奇巫师阿尔伯特。
只不过名单确定之后，在联盟内身份较为微妙的黑暗议会以及黄金黎明协会都强烈要求参加这场听证会，所以卡伦亲王的阵营里又增加了黑暗议会议长六指、黄金黎明协会会长赫密斯。相应的，学校方面也补充了两位传奇，一位是鼠仙人，另一位就是老姚。
“——祂们那边今天来参加听证会的，有几位是那天没有在《规矩》上签名字的，所以对那孩子有几分好奇，也不难理解。”老姚含糊着，简单分析道。
石慧的目光终于从那头狴犴身上挪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显然，她不认为老姚凑到她跟前就为了唠几句闲话。
姚教授吧嗒了一下烟斗。
眼神飞快的瞄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若愚老人正与安东尼·拉塞尔闲聊，卡伦亲王则在跟鼠仙人叙旧。
“那个孩子还很年轻，不适合进有关部门。”
他声音很小的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一个本来有机会在阳光下绽放光彩的名字，却要一辈子生活中联盟最深沉的阴影中，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么？”
石慧眉毛拧了一下，似乎不太理解老姚在说什么。
但立刻，她就醒悟他担心的缘故了。
“难道你觉得有关部门里那些大巫师们，会一直甘心躲在学校的阴影里吗？”她大有深意的瞥了身旁这位在第一大学根基不深的传奇一眼，却未解释更多，话锋一转：“与有关部门的位置相比，我倒是更在意边缘学院的那个位置……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该插手那个麻烦的位置。在学校或者联盟里，很多人也有资格成为边缘的院长，把麻烦丢出去不好么？”
姚教授把烟斗从嘴边拿开，干巴巴笑了一下。
“您在传奇境界呆太久，大概已经忘了一位新晋传奇想要稳固境界的困难程度了。”他语气委婉的提醒道：“更何况那个孩子属于旁门进阶，不驾驭太一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注册巫师，想要熟练掌握传奇的力量，最简单的办法，是给他一个合适的果位，就像爱玛那样……”
石慧皱了眉。
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还是太年轻了……”
两人身后不远处，若愚老人的声音也恰好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
“——那天在第一大厅，我曾经向校长请求，希望祂允许我辞去第一大学副校长的职务。你知道，蒙特利亚那件事，我需要负很大的责任。”
“那不是你的错。”
“校长也是这么说的……他拒绝了我的请求，要求我继续坚持下去。维护这个框架。直到新的秩序彻底稳固下来。呵，祂对我实在太有信心了。”
四周的谈话内容大抵如此。
沉重而压抑的氛围，让石慧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恰巧，门外那些大巫师们的聒噪声也在这时响起。
“——既然人来的差不多了，那就准备开始吧！”
她稍稍提高声音，有些不耐烦的提醒其他传奇们，一挥袍袖，所罗门大厅那座厚实的大门轰然打开，厅外大巫师们的窃窃私语如晨起时麻雀叫声，清晰回荡在每位传奇的耳边。
主持听证会的女巫瞥了一眼门外，毫不掩饰自己的讥嘲：“是谁说我们优秀的毕业生是被福尔图娜那个货宠幸了——”
第四章 发花痴的小女巫
杰奎琳今年刚满十二岁。
是丹哈格接待处办事员珍妮特的侄女。
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已经算得上丹哈格接待处的‘老员工’了。丹哈格每天都有很多临时访客，因为没有预约，所以并不是每位临时访客携带的宠物都能得到有效看护。杰奎琳的工作就是帮助姑妈临时照顾部分访客的宠物。
当然，这份工作并不被丹哈格承认，只是她从姑妈手中‘承包’来的零工，按小时收费，每只宠物照顾一个小时她能拿五个铜子儿的分红。
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是一笔很大的外快了，所以她做起来格外用心。
今天接待处来了一些穿青袍子的怪人。
姑妈带着她们去所罗门大厅了。
杰奎琳百无聊赖的趴在接待柜台前的软椅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盯着玻璃罐里的巴西龟——那是之前进去的一个老巫师留下的，也是她今天唯一赚零花钱的机会。
临近中午，正是丹哈格访客最少的时候。
昏昏沉沉中，杰奎琳依稀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扰一下，请问所罗门大厅该怎么走？”
是个年轻的男巫。
小女巫迷迷糊糊着在心底得出一个精确的答案，同样，也是一个让她全然提不起兴趣的答案。在丹哈格‘工作’久了，她每天都会见到很多形形的拜访者，早已耳濡目染，掌握了许多属于工作范围内的窍门。
譬如老巫师。
来丹哈格的老巫师们总是穿着古板且无趣的黑色长袍，说话慢条斯理，做事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一股似乎腐朽却又充满生机的古怪味道。杰奎琳不喜欢跟他们身上的味道，但这些老人却是出手最大方的客户群体，即便随身携带的实验室小白鼠，老人们也不介意按宠物的身份为它们缴纳看顾费用。面对这个群体，杰奎琳的服务向来周到且热情。
再譬如女巫。
这是一个很难打交道的群体。不知是不是因为来丹哈格的女巫脾气都很坏，她们并不会因为她是一个小女巫而迁就她，反而格外斤斤计较，每每要她提供宠物照顾收费的条例，倘若拿不出，她们是决计不肯掏钱的。对于这些女巫，杰奎琳总是把皮球踢回给姑姑，让她去跟她们打交道。
至于男巫，而且是年轻的男巫，几乎没有带着宠物来丹哈格的。他们说话做事总是风风火火，仿佛后面有一头发狂的祸斗在追着他们。
如果是平日闲暇时，小女巫或许还有心情跟他们唠唠嗑。
但现在她太困了。
暖和的阳光落在身上，身子陷在软软的皮椅里，让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舒服的呻吟，拒绝为任何无关紧要的事情做出反应。
阿嚏！
小女巫迷迷糊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混沌的脑瓜也在几秒钟内被强制开机，迅速清醒了过来——无缘无故的喷嚏？有猫？！
她的眼睛迅速聚焦。
吧嗒一下从桌上弹起，向着刚刚出声询问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是个抱着猫的年轻男巫！
杰奎琳对猫毛过敏，所以所有宠物中她最不喜欢照顾猫咪，但同样，她不会跟铜子儿过不去，只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戏法，照顾猫咪并不是什么难事。
“未经报备的宠物需要缴纳一个银角子的看管费用！”
还没看清那名男巫的面容，她就下意识报出了接待处的正式收费标准，停了停，目光又落在那名男巫的耳朵上，稍稍迟疑了一下：“唔，你耳朵上的小蛇也是活的吗？如果是活的，也需要按照宠物的身份进行报备……阿嚏！”
她又打了喷嚏，忙不迭摸出自己的小法书，给身上套了一层清新咒。
被猫毛撩拨的刺挠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女巫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然后终于看清了猫与蛇的主人。
或许因为角度的缘故，甬道侧面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男巫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璀璨的色彩，他怀里抱着猫，耳朵上挂着小蛇，低头看向杰奎琳，脸上带着与这座大厅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和煦笑容，眼神清澈而明亮。
啊，看着好舒服！
小女巫心底蹦出这个感觉。
“您要去哪儿？”
她不自觉的夹了声音，细声细气的问道。
“所罗门大厅，应该是在这座大楼里，对吧？”
男巫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表情带了一丝小尴尬：“抱歉，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这里这么大！”
杰奎琳的小脸儿顿时变得红扑扑了，一半是因为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另一半则是因为对方说话的时候，那种舒服的味道迎面扑来，让她感觉今天的太阳格外刺眼。
“我带你去吧！”
小女巫果决的跳下高脚软椅，向前一步，靠近那名男巫，热情的叭叭个不停：“——丹哈格很大的，各个智能部门的位置又不一样，就像弥诺陶洛斯迷宫里的宝物一样，零星散布在这些建筑的各个角落，即便在这里干了一辈子的老员工都不见得能准确说出每个房间的位置，更不要提你们这些新来的访客了……唔，你的猫报备过吗？就是来丹哈之前填的申请表里有它的名字吗？如果没有，它是不能跟你一起进去的，会被没收！你叫什么名字？”
男巫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猫，怀疑丹哈格有谁敢没收这位大爷。
“郑清。我叫郑清。”
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停了停，补充道：“——我不知道它有没有报备，但我想应该没关系的。如果有人想带它走，就带走好了。”
嘁。
卧在他怀里的黄花狸打了个响鼻，一脸鄙夷的抖了抖耳朵——没收它？给这些老讼棍们脸了！让他们再长一百个胆子，看看他们敢不敢动猫大爷一根猫毛！
杰奎琳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只黄花狸的表情，只顾呆呆的看着男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她感觉他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了！
这就是发花痴吗？
小女巫心底冒出一个奇怪的词。
第五章 福尔图娜的玩笑
郑清看着面前两眼放光的小女巫，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眼前这个小女巫并非真的被他‘英俊’的外表所吸引，而是单纯被魔力‘蛊惑’。就像小行星会不自觉环绕大恒星旋转、飞蛾会不受控制扑向灯火、人站在山脚向上看会仰望一样，低阶巫师在高阶巫师面前，很容易基于魔力崇拜而出现迷恋或仰慕等现象，这是高阶魔力对低阶魔力的吸引导致的，与个体无关。
古代祭司们就常常利用魔力的这种特性，招徕信众。
到了现代，除了行事肆无忌惮的邪派法师外，联盟里那些真正的高阶巫师都会在日常生活中主动收敛自身魔力，避免低阶巫师们前赴后继向祂们靠拢，干扰祂们研究魔法。
至于郑清。
他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注册巫师。
身上逸散的高阶魔力，源自驾驭太一时的残留，他自身并没有驱散那些魔力的能力，所以这段时间经常会遇到类似的事情。
“你指个方向就可以了。”
男巫果断拒绝了小女巫带路的建议，虽然免不了面对她那双失望的眼睛，却知道这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你可以帮我照料另一只宠物，它应该是没有填过申请表的。”
一只拳头大的黑色小猫不情愿的从他兜帽里爬出来，慢吞吞跳到杰奎琳肩上。
小女巫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打喷嚏。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她嘟囔着，稀里糊涂接受了男巫的安排，给他指了方向，等男巫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如梦初醒，懊恼的跺了跺脚：“——梅林在上，我怎么傻乎乎的答应了？！”
趴在她肩膀上的小黑猫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抻起身子，安慰的蹭了蹭她的耳朵。
另一边。
郑清显然低估了这栋大楼的复杂程度。
拐了几个弯后，看着面前又出现了一条似乎一模一样的青条石走廊，他默默停下了脚步，思索要不要回去再找那个小女巫带路。
“——你让那个黑宝石猫带她来就是了么，为什么还要傻乎乎跑回去一趟呢？”怀里的黄花狸毫不客气的嘲讽着男巫的打算。
“那块黑宝石刚刚化形不久，还没有那么聪明。”郑清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傻乎乎一条走廊一条走廊找下去？”花猫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或者，你可以直接扭头走人……反正你已经来过丹哈格了。”
它一直反对郑清来参加这见鬼的听证会，觉得是对传奇存在莫大的侮辱。但郑清却认为《法典》所代表的‘秩序’，或者说‘规矩’，比传奇的尊严更重要。
“我可以敷衍丹哈格，但不能敷衍我的内心。”
郑清认真打量着墙壁上不时出现的一行行《法典》内容，心平气和道：“——至于目的地，我们一条条找下去，终究能找到的。”
花猫恼火的打了个响鼻，扭个头，压平耳朵，把脑袋埋进腿弯，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幸运的是，就在他打算搜索第五条长廊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两位路过的巫师。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女巫，长得有些胖，身上穿着带丹哈格天平标志的长袍，看上去似乎也在给别人带路；走在后面的，则是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巫师，模样枯瘦，看上去仿佛一只大马猴，身上气息晦涩不明。
郑清发现他们的时候。
那个老巫师也正一脸见鬼模样的看着他。
“——迷路了吗？”
带路的胖女巫热情的打着招呼——身旁这个老头子刚刚被传奇训斥过，大概带着一肚子火气，看着前面那模样清秀的男巫，她唯恐对方一时言辞不当，惹来大巫师的怒火，所以抢先一步，在男巫开口前主动询问——当然，这么做，她也冒了很大风险，因此脸上虽然挂着笑，却笑的战战兢兢。
好歹我也是丹哈格的门面，这老头儿应该不会拿我出气吧，胖女巫惴惴不安的想着。
但下一秒，无名路人的问题就吓得她险些闭过气去。
“是的……请问，所罗门大厅怎么走？”年轻男巫很有礼貌的开口询问。
胖女巫疯狂的冲男巫打着眼色，示意他换个其他问题。
郑清则奇怪的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倘若这里不是丹哈格，又或者这个女巫身上装饰再华丽一些，只看那张似乎想写一篇论文的脸，他简直以为光天化日下遇到绑架案子了。
走廊里的气氛突然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中。
或许只过了几秒钟。
但胖女巫却感觉仿佛过了几个世纪，甚至已经闭上眼，准备迎接身后那属于大巫师的狂风暴雨的洗礼。
咔哒。
清脆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的眼睛悄悄睁开一丝缝隙。
面前的年轻男巫不知何时摸出一块怀表，刚打开表壳，看了一眼时间，或许察觉到女巫的视线，他抬起头，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要参加一个会议，大概有些迟了。请问所罗门大厅怎么走？”
他担心对方刚刚没听清自己的问题，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胖女巫脸色灰败，表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心底开始为他默念祷文。
——所以，这就是福尔图娜的玩笑吧，她的心底闪过这个念头，命运总会跟无辜的人开这种充满恶意的玩笑。
——福尔图娜这个。
站在胖女巫身后的老巫师心底也悄悄骂了这么一句话。
他因为在所罗门大厅前面嘲笑某人，而被传奇训斥，被巫师议会的大人物驱逐，却又遇到某人询问他所罗门大厅怎么走，眼前这一幕让他感觉分为滑稽，甚至忍不住怀疑，此刻在所罗门大厅里的那些传奇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这一幕，所以才漠视之前那一幕。
“沿着这条走廊，一直向前走，左拐，第二个岔口，就能看到所罗门大厅了。”老巫师默默垂下眼皮，代替身前那个战战兢兢的办事员，回答了路人的问题。
胖女巫难掩脸上愕然。
“谢谢。”
郑清很有礼貌的点着头，抱着猫，带着满腹狐疑，离开了这对奇怪的组合。
第六章 无形的铠甲
“——抱歉，我来晚了。”
郑清站在所罗门大厅的入口，向台所在的方向微微鞠躬：“丹哈格的雄伟与宏大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有种迷失在第一大学书山馆的感觉。”
预料之中的。
这番寒暄并未获得热切的反应。
阶梯状的长条桌凳后，那一排排黑乎乎的人影齐齐向侧面转去，看向门口。安静而沉默。祂们的面孔隐藏在宽大的兜帽或者高高的尖顶巫师帽下，在古卜莱仙火跃动的焰光中，模糊的交织在一起，让人看不分明。
不过有一点郑清可以很确认。
在这场涉及边缘学院的听证会上，能够代表边缘群体的与会者寥寥无几——科尔玛算一个，鼠仙人算半个，再无其他代表了。巨人、鱼人或者半人马族倒是都有一些大巫师级别的长老，但想来丹哈格肯定不会冒着总部陷入一片混乱的风险，邀请这些‘野性’很高的大巫师们参加一场它们并没多少发言权的会议。
与之相反，对边缘群体态度恶劣的贵族巫师倒来了不少。
真是格外讽刺的事情。
厚重的木门在年轻巫师身后缓缓关闭，一条金红交加的绸带从黑暗中蹿出，穿过门关，交叉在一起，简单的缠绕了一下，一滴殷红而厚重的蜡滴从虚空中挤出，缓缓滴落在绸带交叉的地方，将它彻底封死——这意味着，在听证会结束之前，没有任何人能离开这间屋子。
“太不像话了！”
台下，一个眉毛与胡须几乎缠到一起的老巫师颤颤巍巍站起身，跺着比他还高许多的木杖，怒叱迟到的年轻巫师：“——你让这么多长辈在这里等你，是在浪费我们所有人的时间！想要成为第一大学的院长，就该以身作则，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是还没上任，就有人想让自己辞职？
郑清眨了眨眼。
另一个年轻些的大巫师起身，同样义愤填膺：“——这是对参加听证会的全体大巫师以及传奇们的不尊重！是对特别委员会的全体委员的不尊重！是对丹哈格的不尊重！”
幸亏这里不是法庭，否则祂高低要给自己安一个藐视法庭的罪名。
郑清心底暗忖着，目光转向台。
台上的诸位传奇神情不一。
坐在石慧女士左侧的学校几位传奇表情淡淡，仿佛没有听到台下几位大巫师的控诉；坐在石慧女士右侧的其他几位传奇或者幅度很小的点点头，或者皱眉看向门口的年轻男巫，或好奇，或摇头，显然态度并不那么一致。
不一致是好事。
郑清心平气和的想着，顺手挠了挠怀里花猫的下巴。
黄花狸打了个响鼻，懒洋洋的扯了扯耳朵，非常勉强的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两位起身的大巫师，咕哝了一句：“——聒噪！”
轰！
属于传奇的威压精准而有很有节制的施加在了那两位大巫师的身上。
扑通！
扑通！
那名中年大巫师感受到传奇气息后，一坐回原来的座位，浑身颤抖，冷汗涔涔。倒是那老巫师，看上去颤颤巍巍，却坚持了更久，足足抖了半秒钟，才面色惨白的跌坐下去，喉咙里嗬嗬着，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模样。
咚！咚！咚！
“肃静！”
台上，石慧女士抓起面前的小木槌敲了敲，然后责怪的看了年轻人一眼，似乎认为他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听证会准备开始，所有人保持安静！郑清，坐下罢！”
伴随着木槌声，受到震慑的中年巫师与老巫师终于缓过一口气，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只不过他们看向郑清怀里那只猫的眼神，无可避免的带了几分惊骇与畏惧。
郑清没有理会旁人的眼神。
而是看向自己的座位。
那是位于台与监察旁听席位之间的一张条桌。左右没有代理人的位置，条桌后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哒，哒，哒。
年轻巫师一步一步沉稳的走向自己的座位，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沉凝一分。这份气势与他本人无关，而是源自他怀里的花猫，耳朵上挂着的青蛇，腰间的法书，以及手上戴着的两枚戒指。
左手戒指上有一个‘元’字。
右手戒指上有一个‘太’字。
这五股位格极高的气息缭绕在男巫周身，仿佛给他套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原本空旷且昏暗的所罗门大厅，似乎也无法容纳下这套铠甲，高大的穹顶被挤压的咯吱咯吱作响，粗糙冰冷的墙壁发出痛苦的呻吟，嵌在墙壁上的石头柱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不过柱头那些狴犴的脑袋，却无一例外露出痛苦的表情，有几个狴犴的颈子下还淌出殷红色的可疑粘液。
监察与旁听席上再无一丝异动。
所有大巫师都屏住呼吸，身子不自觉的向座位里缩了缩，似乎这样就能腾出更多位置，容纳年轻巫师身上那套无形的铠甲。
台上。
十三位传奇巫师也没有制止年轻巫师的这番动作，显得格外耐心。除了老姚多瞅了一眼那两枚戒指，若愚老人比较关心郑清耳朵上挂着的小青蛇外，其他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郑清腰间的法书上。
其中一半在法书上签了字的传奇，努力捕捉自己与那本法书之间的联系。
另外几位没有签字的传奇，看向那本法书的目光则充满了警惕。
郑清稳稳的坐在那张孤零零的椅子上。
椅子没有扶手。
所以花猫只能趴在他的腿上。
年轻巫师摘下腰间挂着的法书，放在面前的条桌上，没有等台上的主持人开口，就主动把自己的手按在了上面。
石慧女士皱了皱眉。
理论上，受质询者应该按着《巫师法典》进行宣誓的，但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那本法书的权威性并不比《法典》弱多少。
沉默几秒后，她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认可了男生的选择：
“——那么，宣誓吧。”
她重重敲了一下手中木槌。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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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听证会
“——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您进入第一大学的时候，曾经对内斯家族的阿瑟·内斯先生进行过暴力行为，并因此受过学校相关惩戒，请问您如何看待发生在校园里的霸凌行径？或者说，您是否会像曾经接受《贝塔镇邮报》记者露薇·普利策女士采访时说的那样，认为学生之间的任何竞争行为都是可以接受的？”
“我没有对普利策女士说过那样的话，她曲解了我的意思。另外，我反对任何形式的校园霸凌。如果你们调查多一点，就该知道我与内斯先生之间的冲突的根本原因，恰恰是在反抗校园霸凌，我有充分的人证可以证明当时内斯先生……”
“——麦克·金·瑟普拉诺呢？”质询者冷不丁打断年轻巫师的解释。
“什么？”郑清感到一丝无名的恶意，下意识揪了一下黄花狸背上的软毛。
花猫回过头，愤怒的瞪了他一眼。
质询者则语速飞快的提及另外一场‘暴力’事件：“——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您在第一大学就读期间，曾经使用符枪与危险度极高的符弹，我们这里有巫盟调查局（三叉剑）出具的相关材料，证明那些符弹可以造成大巫师级别的伤害……而你却用它重伤了你的同学？”
“……那是一场意外事故。”对于事实，郑清无可辩驳。
……
……
“——您是否参加过任何形式的黑魔法实验，或者非法的魔法实验？”一位戴着玳瑁眼镜的女巫表情严肃的看向条桌后的年轻巫师，她的胸前别着巫师联盟反黑魔法委员会以及标准魔法实验协会的徽章。
“被黑巫师当作试验品算吗？”郑清非常谨慎的反问。
“…不算。”
“那么答案是‘没有’。”
发起质询的大巫师立刻举起一沓材料：“——但我们收到一份举报材料，显示您在第一大学就读期间，曾经参与过贝塔镇北区大巫师科尔玛·德·基尼小姐的非法召唤实验，试图与星空深处的存在‘撒托古亚’取得联系，为此一位名叫伊莲娜·琼斯的女巫重伤失踪，且相关实验对第一大学沉默森林部分地块造成严重的魔法污染……”
“抗议！”
旁听席上传来科尔玛冷静的打断声：“这件事与本次听证会无关！那次实验学校与联盟已经有了明确结论，并不认定为非法实验。我这里可以提供撒托古亚亲自撰写的证词，证明祂是受邀协助我们进行魔法实验，属于正常的学术交流。”
咚！
“抗议有效。”石慧女士非常果断的敲了一下面前的木槌。
质询者扭头看向身后那片黑黢黢的影子，最终硬着头皮继续追问了一句：“那失踪的伊莲娜同学……”
这一次是郑清回答了他的问题：“伊莲娜没有失踪，只是去新世界旅行了。如果委员会需要，我可以提供琼斯女士最近一个月内的联络记录，证明她正在‘帕林世界’教授吉普赛水晶占卜学……”
……
……
“——边缘学院是一所全新的学院。从教学理念到招收的学生，都是联盟与学校进行的新的尝试。但直到我们看《贝塔镇邮报》的相关报道，才知道边缘学院曾经向枯黄之地的巫妖们发放过录取通知书。联盟从未许可过任何形式的、巫师与妖魔之间的教学合作……”
咳！
台上，一位咬着烟斗的传奇感到了一丝无声的冒犯，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立刻获得了充分尊重。
“——我，我们的意思是，如果您担任边缘学院的院长，并决定招收更多来自枯黄之地甚至星空深处的学生时，我是说，当您发出类似录取通知书前，您至少会通知我们，对吗？”
郑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当然。”
他没有为难那个可怜虫，彬彬有礼的回答道：“但我想补充一点，边缘学院的任何教学工作都是在第一大学直接指导下进行的。边缘学院秉承着第一大学‘有教无类’的优良传统，不会对任何偶然陷入黑暗中、却又心向光明的巫师关闭大门。我们有信心纠正它们曾经错误的人生观与世界观，也有能力让它们来到学院后，再也不会与那片堕落之地取得任何联系……”
笃笃！
台上，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曲着手指，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下一个！”
对此，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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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大学是巫师世界培养下一代年轻巫师的场所，学校的每一位老师都肩负着引导年轻巫师树立正确人生观、世界观的重任。学校的院长们更是如此，他们不仅是学生们的榜样，更是教职工们模仿的标杆。所以，联盟认为应该对第一大学的院长提出更高的道德要求标准，请问郑清阁下，您是否认同这种观点？”
“认同。”
“——但根据我们收到的材料以及不署名调查结果，您在第一大学就读期间，涉及男女关系方面的口碑并不值得称赞，与多位女巫长期保持着特殊的亲密关系，为此，全校学生甚至还进行过主题为‘烧死郑清大游行’的活动。”
“这是偷换概念！那场游行跟其他女巫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您不否认自己与多位女巫保持特殊密切关系的说法？”
“这个情况有些复杂……”
“如果您成为边缘学院的院长，能否在此保证，会给学校的年轻巫师们做出符合巫师世界道德标准的榜样？”
“请问巫师世界有没有一个统一的道德标准呢？我对此表示怀疑。鱼人与半人道德要求不一样，巨人与哥布林的道德标准也不一样。第一大学是一所充满包容与理解的圣地，而边缘学院更是可以容纳联盟内外一切‘少数派’的学院。我无意隐瞒我的年轻与优柔寡断，也不会装腔作势说那些漂亮的场面话，以影响在座诸位当中任何一位尚未作出决定的委员。但我可以保证，我的私人生活不会对我的工作造成任何不利影响……”
第八章 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与阳光相比，古卜莱仙火的光线显得阴沉与黯淡了许多，这让整座所罗门大厅都始终笼罩在一重肃穆的气氛之中。
郑清坐在条桌后，抬头看了一眼台上传奇巫师们身后那幅巨大的丹哈格标志——天平的两侧托盘上，一边放着一本《巫师法典》，另一边放着一个槌子。
听证会就像那个天平。
是联盟内设计的权力制约和平衡的机制之一。虽然它的结论并不具有强制性或者法律效应，但它的严肃性却绝不逊于丹哈格最高法院的审判庭。因为这个会场汇聚了联盟内最广泛的高阶巫师们的态度。
只不过郑清坐在这里，并不全然在于那些巫师的态度。
而是因为秩序。
《法典》代表秩序，丹哈格代表秩序，听证会同样代表秩序——身为‘秩序’，郑清需要比其他高阶巫师更尊重秩序这个概念。
咚咚！
台上，主持今天听证会的石慧女士再次敲了敲面前的木槌。
“——下面，有请旁听席代表发言。”
她的目光落在郑清左侧的大巫师们身上，郑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科尔玛站起身，镇定自若的走下阶梯，先向台上诸位传奇微微鞠躬行礼，然后停在斜前方的一张演讲桌后。与其他大巫师相同，她今天也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长袍，表情极为严肃。古卜莱仙火摇曳的火光落在她银白色长发上，给她的头发染了一抹瑰丽的色彩。
郑清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大巫师们在小声交头接耳，有人好奇，有人不解，也有人在恼火为什么会选择这位北区大巫师担任旁听席的代表。
科尔玛清了清嗓子。
很有素质的大巫师们终于都闭了嘴。
“——很高兴，我能代表旁听席上的诸位发言。”
年轻女巫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时间浸润出的淡淡的威严：“我很喜欢大巫师罗纳德·科斯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你对一张白纸严刑逼供，它什么都会供认不讳’。第一大学是追求真理的圣地，并不是追求道德的圣地。学校里的教职工也都是凡人，而不是圣人。在第一大学的历史上，曾经有资深教授参加血腥之舌教会，并为奈亚子殿下的分身‘血腥之舌’献祭了自己所有的亲人；也有退休的老校工，被丹哈格指控与枯黄之地和堕落巫师勾结；还有学校院长，曾经就是妖魔，做出过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但联盟对此置若罔闻……”
这姐们儿真敢说。
郑清心底为这位北区大贤者悄悄点了个赞，尤其当她提及某位学院院长的时候，年轻巫师忍不住偷觑了台上某人一眼，却见对方眼皮一阖，仿佛睡着了。
全然没有之前咳嗽打断质询发言时的敏感。
台下其他大巫师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细节，眼珠子轱辘轱辘着，在台与演讲桌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却始终不得要领。
科尔玛恍若无觉，很快结束了她短暂，而又言辞激烈的演讲：“……我并不是在这里抨击学校或者联盟的某些标准，只是单纯想提醒这间屋子里的诸位，我们必须正视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候选人，你们永远找不到一个没有黑点儿的院长。我们追求理想，但我们不能总是那么理想化。谢谢。”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女巫还没回到座位上就终止了。
那些审视的目光，即便郑清都能清晰感受得到。
咚咚！
台上，石慧女士再次敲响面前的木槌：“——下面有请监察席的代表发言。”
这次上台的，是一位气质枯朽的老巫师，他有着一张明晃晃告诉所有人‘我就是老古板’的面孔，表情严肃，在按着《法典》宣誓后，并未第一时间总结陈词，而是看向郑清，语速很慢的问出了或许是这座大厅里所有人都会关心，却没人敢开口询问的事情：
“——我们知道这件事非常隐秘，但出于程序的考虑，这场听证会后我们需要准备一份有说服力的声明……所以，郑清阁下，请问吴先生是否还在这个世界？”
他口中的先生，自然就是第一大学校长了。
郑清迟疑的看向台。
这一次，石慧女士没有偏袒，而是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按照规则，监察席代表有权进行补充质询。”
郑清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两年前，先生离开第一大学，你是否一直随侍在先生身旁？”
“是的。”
“然后呢？”
“……先生给我布置了一些作业，让我完成后再回学校。然后我们就分别了。所以先生后来的去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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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哪些作业？”
咚咚咚！
清脆的木槌声打断了台下的追问。
“——与质询无关的内容无需回答。”
石慧女士提醒郑清后，皱着眉，看了一眼老巫师：“卡伦阁下，郑清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我们知道你对程序正义非常关注，但你提及的部分问题涉及第一大学隐秘，郑清同学有义务保持沉默……如果你仔细查看相关材料，学校已经为委员会的所有成员提供了先生的部分行程记录。应该足以佐证郑清的回答。”
老巫师看了一眼自己来的方向，似乎仍旧有一丝不甘：“但最后一位与校长在一起的巫师是郑清——我知道，这些真相对一位年轻人来说是巨大的负担，我只想弄清楚一些事实，大家都知道，谣言是怎么诞生以及传播的。一个明确而详细的解释可以回击一切流言蜚语……”
咳——
若愚老人轻声咳嗽了一下。
整座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人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位名叫卡伦的老巫师：“郑清将接受边缘学院与有关部门的新职务，这本身就是非常沉重的负担。相比较而言，你提到的那些隐秘或者流言，反倒不足为道了。到此为止吧。”
咚咚！
石慧女士再次敲响她面前的木槌：“——有关校长的内容不在此次质询范围内。监察席代表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卡伦亲王沉默了几秒，最终圆滑的结束了这段隐秘的交锋：“——您是听证会的召集人，有权决定听证内容。”
第九章 院长阁下丢了很多头衔
“——从这一刻起，在法律上，你就是边缘学院的院长了，郑清……”
台上，石慧迟疑着，斟酌了很久，似乎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称呼年轻巫师，这很难，因为郑清既不是教授、也算不上先生，倘若继续称呼‘同学’‘少爷’之类，又失之轻浮，最终，女巫握着那支木槌，认可了之前大巫师们对郑清的称呼：
“——郑清阁下。以‘魔法教授、禁咒之父、真理之代表，第一大学校长，巫师联盟大巫师会议荣誉（）议长，布吉岛领主’的名义，从这一刻起，你需要履行第一大学学院院长的相关责任与义务。”
咚！
木槌重重的落了下去。
清脆的声音不仅仅回荡在这间所罗门大厅里，似乎一瞬间传播到了更遥远的地方，隐约间，郑清依稀感到很多高邈的目光穿过无数维度，落在了他的身上。
坐在左侧的若愚老人抬起眼皮，看了年轻巫师一眼：“——你将有权参与第一大学校长、副校长以及五所学院院长的推举工作。”
爱玛教授接口道：“——你将有权决定边缘学院副院长、教授、副教授以及其他教职工人选及任命工作。”
老姚补充道：“——你可以修改及补充《边缘学院管理条例》，有自行决定招收或者开除学生的权力。”
鼠仙人表情严肃，语气非常认真：“——你将有资格列席巫师联盟大巫师会议，并拥有投票权与否决权。”
钟山蒋家的老太太一脸慈爱的看着年轻巫师：“——你将获得巫师议会的荣誉议员身份，可以列席并参与巫师议会的所有会议。”
长得很像苏施君的那位青丘老祖也笑眯了眼：“——你将获得月下议会的荣誉议员身份，可以列席那些无聊的会议……顺便，你还将得到贝塔镇青丘公馆一半的产权。”
后一句话的内容显然与这场严肃的听证会有些不搭，蒋家的老太太立刻怒目而视，台上其他列席的传奇们也纷纷露出或者无奈、或者玩味的表情。
坐在石慧女士右侧第一位的传奇巫师阿尔伯特轻声咳嗽了一下。
“——根据你的证词，第一大学校长吴先生的行踪未定，所以你的继承人身份无法认定。”他扶了扶眼镜，垂下眼皮，看着面前的材料，声音很慢的说道：“所以，你无法继承布吉岛领主、玄黄大世界之主、三有大世界之主、及下辖诸天中小世界之主等果位。布吉岛、玄黄大世界、三有大世界、及下辖诸天小世界，将交由第一大学代为托管。”
紧随其后，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位老巫师，卡伦家族的约翰·休·卡伦亲王补充道：“——按照联盟与星空之间的协议，在确认校长行踪前，你也无法继承银河猎户臂审判院院长、超星系团及群星牧者的称号。”
传奇炼金术师伊莱亚斯·阿什莫尔看了一眼年轻巫师手上的两枚戒指：“——在担任边缘学院院长期间，你将获得‘元始’与‘太一’的使用权，国际炼金术师协会会协同第一大学，为两尊巨神兵提供保障服务。”
传奇德鲁伊安东尼·拉塞尔的目光则在郑清耳朵上的小青蛇与怀里的花猫身上徘徊不定：“——虽然你还不是传奇巫师，但在担任边缘学院院长期间，你依然可以获得联盟发放的‘传奇补助’，但只限你一个人。”
黄金黎明协会会长赫密斯的面孔笼罩在宽大的兜帽下，言简意赅道：“——在担任边缘学院院长期间，你将不受丹哈格与三叉剑一般调查程序约束，联盟已授权丹哈格，赦免你此前的失误。”
黑暗议会议长六指是最后一个发言，他或许也想学月下议会或者巫师议会那样，给郑清冠一个‘荣誉议员’的称号，但在石慧以及另外两位女巫严厉的目光下，他最终只能老老实实结束了这场听证会：
“——以魔法、本源和真理的名义，监督并见证了此次听证。以上。”
咚！
石慧女士满意的敲下了最后一次木槌。
听证会结束。
大巫师们有序退场。
那些穿着青色袍子，胸口别着黑色正三棱体标志的‘有关部门’来的巫师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只是默默旁观了这场听证会。
郑清抱着花猫，看着他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所罗门大厅的门口，若有所思。黄花狸翘起尾巴，向前伸了伸，挠了挠自己下巴。
“——没什么事，我们该回去了吧。”
它抖了抖耳朵，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郑清看了一眼台，大部分传奇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离开，却还剩下三位，石慧女士，若愚老人，以及卡伦家族的约翰·休·卡伦亲王。
石慧看了一眼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鼓励，转而对若愚说道：“——学校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转身便消失在那座巨大的天平下。
若愚老人看向卡伦亲王。
“离开前，我有几个小问题想问问郑清阁下。”卡伦亲王语气非常谦逊，全无世家贵族的倨傲感：“——在此之前，我要对稍早前加尔文的失礼表示歉意。”
郑清默默点了点头。
老卡伦口中的‘加尔文’就是先前代表监察席发言的那名气质枯朽的老巫师，他是卡伦家族的大巫师，应该也是这位传奇约翰的直系血裔。
这头传奇吸血鬼并未在意年轻男巫的冷淡，话锋一转：“……我想问的是，你对星空深处的那些存在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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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不干涉。”郑清很谨慎的回答道。
“新世界的开拓战争呢？”
“平等互利。”郑清脑海下意识冒出这个词。
“巫师与妖魔之间的关系呢？”
“咳，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双方能够和平共处。”郑清努力维持自己冷淡的语气。
传奇吸血鬼却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认为巫师与妖魔之间在某种意义上是平等的？”
出身九有学院的郑清下意识点了点头：“所有生命都值得平等对待……这与恩怨或者仇恨无关，那是另外一件事。”
若愚老人微微笑了一下。
约翰·休·卡伦则毫不掩饰自己的愉快，主动向年轻巫师伸出手，表示善意：“——我相信我们在联盟内会成为很好的同事，院长阁下。”
“郑清，”年轻巫师也不会拂了这丝好意，笑了笑：“——您是长辈，可以直接称呼我名字的。”
第十章 六-三与七-四
“——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目送约翰·休·卡伦离开后，若愚老人语气轻快的对身旁的年轻巫师说道：“在你回布吉岛之前，有几个建议，我希望你能参考一下……这些话我不会在学校说，也不会在外面说。丹哈格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的措辞很谨慎。
但郑清却不觉得自己真的只‘参考一下’就行。
咳咳！
空旷的所罗门大厅里响起一个假模假样的咳嗽，两位巫师的目光齐齐看向某只蹲在桌上的花猫——郑清立刻意识到它想说什么。
果然，注意到巫师们的视线后，黄花狸委婉的提醒道：“打搅一下……我想强调一点，这个屋子里除了你们，还有另外两位传奇呢。”
它竖起的尾巴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郑清耳朵上挂着的那条小青蛇。小青蛇无声的晃了晃，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没关系，这些话你们也可以听的。”
若愚老人低声笑了笑，冲花猫与小青蛇分别点了点头，然后才重新看向年轻巫师：“——第一件事，是关于你这本法书的。”
他的目光落在郑清手边的法书上，然后立刻收回了视线。
“……那天校长让大家在上面签了名字，是因为他是校长。而你不是。”
或许因为没有旁人的缘故，若愚老人这些话都说的非常直白：“所以，我建议，如非必要，这本书不要轻易显露在外……一方面会引来觊觎，另一方面也会让一些人感到不适。这些都是不必要的麻烦。”
郑清连连点头：“今天是我这两年第一次把它拿出来……单纯壮壮胆气。”
老巫师对于年轻人毫不掩饰的坦白非常欣赏，停了停，又补充道：“——同样，因为你不是校长，所以我建议你不要让别人在这本书上随便签名字。很容易惹来敌意，又对你没有太多好处，殊为不智。况且，这本书上面的名字已经够多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边缘学院与有关部门的新职务对你而言，已经是非常沉重的负担……没必要再给自己增加新的、额外的负担了。”
老成持重的做法。
郑清脑海闪过这个词，心底赞同着老巫师的说法，话到嘴边，却开启了诉苦模式：“您说的太对了，我也觉得先生，或者说学校有点太高估我，给我加了这么重的担子……您觉得，学校有没有可能选择一位新的院长，帮我分担分担压力，比如鼠仙人？它也算联盟里的边缘代表了吧，而且实力够强，朱思是学校老师，他也曾经主持过学校的实验室……”
“——提到‘有关部门’，这是我想讲的第二件事情。”
若愚老人自顾自开口，仿佛没有听到年轻巫师絮絮叨叨的推荐：“刚刚听证会上，你应该注意到会场有一批穿青袍子的巫师。”
“跟四十一穿的一模一样。”
郑清点了点头，看到若愚老人询问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不是都用代号么？大一猎赛结束后，就是四十一把我那只影子猫带走的……当时姚教授也在场。有关部门的人，除了抱阳子教授外，我就只知道他一个了。”
大二的时候，抱阳子曾经担任过郑清‘收敛原则’与‘阿不思多猜想’两门课的老师，所以他习惯性称呼为教授。
“已经很不错了，学校里大部分教授，都不认识有关部门的人。”
若愚老人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微微叹口气：“——实际上，以前有关部门并没有这么封闭。最早校长开发第一代禁咒后，因为需要集合上百位大巫师的力量，所以学校很多教授都在有关部门挂了名。但现在禁咒越开发越多，部门反而越来越封闭了……当然，这也跟学校外面觊觎禁咒的人越来越多，新一代禁咒需要的大巫师越来越少有关。”
说到这里，老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手中拄着的银首手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淡淡的魔力光晕向四周展开，须臾间便裹住了整个大厅。
挂在墙壁上的那些古卜莱仙火仿佛被隔在一层玻璃后面，光线变得愈发昏暗。
原本装睡的黄花狸好奇的支起耳朵，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这里是丹哈格，但聊某些话题的时候还是需要更谨慎一些。”老巫师简单解释后，话锋一转，反问：“你知道第一大学的组织构架吗？”
郑清被这个似乎很简单的问题问的有些发懵。
迟疑了一下，他慎重的点了点头：“学校分为五所学院与四个研究院，由教授联席会议负责学校教学工作，校工委负责学校其他事务……黑狱算学校的一部分吗？”
“非常好的例子。”
若愚老人赞许的看着郑清：“黑狱非常特殊，就像有关部门一样特殊……特殊在这两个机构都是由校长直接管理的部门。当然，现在有关部门的独立性还很强，但黑狱因为前几年那场变故，已经由教授联席会议与校工委共同管理了。这也跟黑狱的管理结构有关，因为黑狱不设常任典狱长，而是一直都由学校派遣高阶巫师轮值管理。所以它在那场事故之后，才会很轻松的融入学校现在的管理体系之中。
但有关部门不是这样。
事实上，在边缘学院诞生之前，学校上层是有个‘六-三’管理结构的。也就是在校长之下，有六位处于明面的管理者，以及三位处于暗处的管理者。前面六个，指的是两位副校长与四位院长；后面三个，指的是‘不周’‘伊甸’‘巴别’三代禁咒的负责人。
你应该也知道了，第一代禁咒有两道，‘洪荒’与‘创世纪’，而‘不周’就是管理这两道禁咒的机构，它的负责人，在学校管理体系中有一个正规称呼‘山长’。
第二代禁咒‘诸神的黄昏’，管理机构是‘伊甸’，它的负责人是‘园长’。还有第三代禁咒‘龙汉劫’，管理机构是‘巴别’，它的负责人是‘塔主’。
现在，你与边缘学院的出现，动摇了‘六-三’这个结构……因为你既是边缘学院的院长，又即将成为有关部门的第四位负责人——或者，用有关部门里那些年轻巫师的话来说，你即将成为有关部门第四巨头——所以，是将你的职权区分，按照新的‘七-四’结构延续旧有的管理格局，还是将你的职权统合，构建新的‘六-三-一’结构，对学校而言，都是非常剧烈的变化，以及，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第十一章 关于谣言
珍妮特重新坐回了那块厚实的玻璃窗后。
眼前狭长而封闭的甬道仿佛她的人生，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一股灰暗的气质。与她刚刚去过的那座高大雄伟、富丽堂皇的所罗门大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间段还没有来丹哈格的客人。
所以玻璃窗前那张舒服的软椅就成了侄女杰奎琳休息的地方，她蜷坐在软椅上，逗弄着怀里那只拳头大的黑色小猫，玩得不亦乐乎。只不过那猫似乎有些高冷，总是无视小女巫的，趴的也规规矩矩，全无一些小猫糟糕的踩踏习惯。
当然，也可能因为面前这个小女巫发育不完全，没有任何踩踏价值。
珍妮特隔着玻璃窗，盯着那只小黑猫，总觉得它有些古怪。
“——这猫，是刚刚那个年轻人带来的？”
细如蚊吶的声音突然在胖女巫耳边响起，珍妮特愕然回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干瘪瘦小的老巫师，下意识就想从椅子上跳起来。
但老人用目光按住了她。
“…是的，对，杰奎琳说，是那个抱了花猫的男巫…阁下让她代为照顾的。”小小的办事员突然要面对丹哈格外事局局长，难免有些紧张，说话也有些结巴了：“我立刻亲自去照顾…带它去休息室！需要喂它猫粮吗？”
梅耶沉默了一秒。
“不，就让这个孩子照顾它吧。它的主人很快就会出来了。”作为一个真正的老人，梅耶最是明白这个世界运转的脆弱性，知道很多时候，什么都不做所能获得的收益，远远超过某些自作聪明的决策：“你什么都不要做……除非那位阁下有明确要求。”
见局长大人态度温和。
办事员小姐心思也活络了几分。
“那个年轻……阁下是谁？”她开口询问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局长大人的措辞，非常生硬的转换了称呼。
老巫师盯着黑猫，沉默了片刻。
“边缘学院的院长，第一大学的新巨头。”
丹哈格外事局的局长大人语气带了一丝感慨，显然这个答案也让他有些耿耿于怀，有种与人分享的冲动——而玻璃窗后坐着的年轻下属，就成了他最安全的树洞。
这个答案令办事员小姐大为震惊。
“第一大学？布吉岛上的第一大学？”她的表情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如果联盟没有第二座第一大学的话。”梅耶局长难得开了个小玩笑，而后收敛了最后一丝笑意：“——是的，没错，就是你毕业的那座大学。”
珍妮特咽了一小口唾沫。
虽然丹哈格接待处的工作枯燥且乏味，但信息却格外灵通，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总能给她带来巫师界最新鲜的传言，所以办事员小姐第一时间就想起某条与巫师世界第一美女有关的小道消息：“——但我听说边缘学院的新院长是月下议会那位苏议员的老公啊！”
外事局的局长大人嘴角轻轻一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不置可否。
胖女巫想到刚刚见过的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顿时肃然起敬。一个模样与实力看上去都非常普通男巫，能让联盟最漂亮的女巫给他生孩子，定然有其他长处。
“——所以，他真的是校长的私生子么？”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一想到自己近距离接触到了巫师世界最伟大传奇的血脉，办事员小姐就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混杂着激动与窥探的情绪，让她整个人仿佛充气的气球般，有种晕晕乎乎，飘到云端的感觉。
和蔼可亲的局长大人有些后悔自己的平易近人了。
“不要在局里传播这种谣言！”他的表情与语气陡然严厉起来，看着面前惊恐慌张、瑟瑟发抖的办事员小姐，心底却升不起怜悯：“——记住我刚刚说过的话，他没有吩咐，你就不要多事！……也不许多嘴！”
说罢，梅耶局长的身影便如淡淡的雾气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原地。
珍妮特重重的坐回了自己的软椅。
又咽了一口唾沫。
嘴里却干巴巴，什么都没咽下去。
厚实的玻璃窗外，小侄女完全没有察觉一尺之外刚刚那段短暂却充满情绪波动的对话，倒是她怀里的黑色小猫，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吓得珍妮特连忙坐直了身子。
甬道尽头的古卜莱仙火轻轻跳动了一下，连带着左右两侧那些高大立柜的影子也微微晃动了一下。抱着黄花狸的年轻男巫从影子中走来，在办事员小姐僵硬的目光中，慢慢来到杰奎琳的身后。
那只拳头大的黑色小猫灵活的跃上软椅高背，然后跳到男巫肩头，转身，便钻进了他宽大的兜帽里。
几乎同一时间，蜷在软椅间的小女巫也再次嗅到了那个非常好闻的味道，飞快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脸蛋红红的看向男巫。
“中，中午好！”
她想到自己之前脑海闪过的那些奇怪词语，有些结结巴巴的打着招呼。
“中午好。”
年轻巫师微微一笑，塞给她一粒金豆子：“——这是你帮忙看顾黑猫的酬劳。多余的，就当是你的辛苦费了。”
“哦，你的猫。”
杰奎琳有些恋恋不舍的点了点头，因为猫毛过敏，平日她极少与这些毛茸茸的生物接触，但今天却不知不觉与它玩耍了很久。
或许只是因为它身上沾染了那个非常好闻的味道。
看到年轻巫师转身要走，她终于忍不住追问：“——你要去哪里？”
听到侄女‘多嘴多舌’，珍妮特恨不得从那块厚实的玻璃窗后跳出去，把她的嘴堵上，让这位布吉岛上新晋大人物早些离开。
男巫回头，惊讶的看了小女巫一眼。
“布吉岛。”他语气温和的回答道。
“你是去那里读书吗？你要进哪个学院？”杰奎琳感觉这两个问题似乎耗尽了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勇气。
“边缘学院……我不是去读书，但我会欢迎联盟最优秀的孩子都来这所学院。”边缘学院新任院长大人如是说。
第十二章 闯祸
郑苏珊扯了扯头上宽大的兜帽，把脑袋遮的更严实了一些，咕噜着一双大眼睛，兴致勃勃的左顾右盼着。
这里是流浪吧。
也是公馆里女仆们反复叮咛禁止她们靠近的地方——用苏蔓女仆长的话来形容，这家店就是布吉岛上的粪坑，装着整个布吉岛上最臭不可闻的渣滓们——很难想象平素一板一眼、最讲究贵族礼节的女仆长嘴里会吐出这么糟糕的字眼儿。
这也让包括波塞咚在内的几个小家伙对它愈发感兴趣。
融入巫师世界已经两年，大精灵们渐渐摆脱了昔日的天真与社恐，沾染了年轻巫师们的一些‘坏’毛病，比如好奇，比如莽撞，再比如撒谎。
就像今天。
郑苏珊能来流浪吧，是因为李萌帮忙给她打掩护——此刻的她，原本应该与苏依、苏霜、波塞咚三个一起，在流浪吧斜对面的d&k阁楼里补习功课，只可惜给她们补习功课的李萌老师向来藐视权威与规矩，因此小手一挥，许可了大精灵的冒险之旅。
郑苏珊今天就是来打头阵的。
倘若今天踩点不错，下次偷偷溜来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醉醺醺的灯火虫摇摇晃晃从大精灵眼前飞过，洒落一块块轻重不一的光斑。四周的光线并不强烈，却让郑苏珊感觉有些莫名的刺眼。
一楼大厅里的气氛也没有想象中的喧嚣，反而格外安静，绝大部分客人几乎都披着黑袍、戴着宽大的兜帽，把面孔遮掩的严严实实，只不过隐藏在这份安静下的窥伺目光，却像店里的光线般，让人不舒服。
大精灵轻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向吧台走去。
“一杯海妖朗姆！”
郑苏珊跳上高高的圆椅，按照李萌的指点，屈着指头，故作老成的敲了敲木头吧台。虽然她竭力保持镇定，但略显尖细的嗓音还是引来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以及酒保狐疑的眼神。
吧台后。
多臂族侍者擦了擦玻璃杯，从酒厨里拿出一个大蓝瓶，给杯子里夹了一颗冰块，一边倒酒，一边慢吞吞开口：“一个铜子儿，谢谢……你成年了吗？”
后一句话，他原本可以不问的。
但大精灵接过酒杯时露出的白嫩手指，还是让这个做了很长时间酒保的多臂族人心底萌生一丝善意。
只不过在流浪吧，这种善意注定收不到回报。
“——流浪吧什么时候管过客人成年不成年了？”旁边一个声音嘶哑的老巫师低低的笑着，露出一口漆黑的牙齿。
“当然不管，我只是想提醒一下，青蜂儿的口感比海妖朗姆更适合年轻人的口味。”吧台后的酒保无奈的笑了笑：“——顺便，你知道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
他看了大精灵一眼。
“当然，布吉岛上的黑市么。”
郑苏珊大喇喇拍了拍胸脯，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腕，竭力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我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做巫毒娃娃卖了。”
这话不能说假。
因为她今年还没有五岁，谁也不能否认她五岁的时候不会去做巫毒娃娃。
可惜这个回答不仅没有增强说服力，反而让越来越多的鱼儿闻着腥味儿过来了。几乎同一时间，大厅里，有五六张桌子后的客人起身，向吧台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要干嘛？”距离吧台不远处一张靠墙的卡座旁，一个身材略矮的黑袍巫师小声询问他的同伴，语气带着一丝担忧：“这里是布吉岛……”
“流浪吧是流浪吧，布吉岛是布吉岛，第一大学是第一大学，这一点你一定要分清楚。”同伴放缓语速，郑重其事的提醒后，话锋一转：“你不是想看看黑巫师们是怎么做生意的吗？今天运气不错，能看到一头肥羊进店里……”
“肥羊？”
“就是没有任何非法交易经验，稀里糊涂来流浪吧冒险的年轻巫师。大部分都是学校里的学生……放心，在流浪吧里做生意的黑巫师都不是蠢货，不会真的伤害学生，去招惹学校。但是借着那些孩子的单纯，玩点强买强卖、碰瓷、诈骗、假货等等下九流的手段，还在学校容忍范围内。只要不过分，学校也不介意让学生们在上学期间，感受一下社会的真实与大自然的残酷。”
瘦小黑袍喝了一小口琥珀光，压压惊。
吧台前。
刚刚小啜了一口海妖朗姆的大精灵就已经有点儿晕晕乎乎了，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不怀好意的黑巫师们。
“——记住，不要太过分，给店长惹来麻烦。”吧台后的酒保简单提醒了一下，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几个黑袍互相交换着眼色，最终，坐在离大精灵最近的一个女巫拿到了优先权。
当大精灵再次小啜了一口海妖朗姆，放下酒杯时，眼角余光看到身旁的客人正对着一张破旧羊皮纸长吁短叹。她眼尖的看到上面几个非常生僻的符文，似乎属于一段陌生咒文。
“您在看什么？”大精灵非常有礼貌的询问。
“关你屁事！”客人显得很不礼貌，警惕的捂了捂自己面前的羊皮纸。
大精灵想起李萌之前的某些教导，试探道：“——唔，我请您喝一杯？”
客人显然有些意动：“即便这样……”
“劳驾！再来一杯海妖朗姆！给这位女士！”大精灵咚咚的敲着桌子。
“我要琥珀光！”女巫声音里带着一丝垂涎。
多臂族侍者板着脸，给他们面前丢了一杯青蜂儿，冷冷道：“只有青蜂儿了……十个铜子儿。”
“……您刚刚在看什么？”大精灵全无所察，想到那段咒文，心底像猫爪般，迫不及待追问。
女巫一口气喝了半杯酒，擦了擦嘴角，才嘿嘿笑道：“——唔，我爷爷是大巫师，留了一些魔法笔记。但其中很多内容我都看不太懂。听说贝塔镇上经常能遇到第一大学的高材生，所以想来碰碰运气……呶，据说这是一道大巫师级别的炼金秘方，这几个词…”
她把那张羊皮纸向郑苏珊的方向推了一点点，似乎想向她指出那几个词的位置。
大精灵迫不及待伸手去抓，却不料对方没有立刻松手，而那张羊皮纸仿佛在土里埋了几百年，已经变得酥脆，她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力气，羊皮纸就分成了两片。
刺啦。
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显得格外刺耳。
大精灵顿时傻眼了。
羊皮纸的主人则惊呼一声，丢掉手中的酒杯，呼天喊地的哭了起来。只不过她的哭声在流浪吧里显得格外单调，除了惊慌失措的‘肇事者’，便只剩下一群默不作声的旁观者了。
第十三章 怎么又是流浪吧！
“——我的秘方！”
“——我爷爷留下的宝物！”
“——你怎么敢把它撕碎！就算你是第一大学的学生！”
尖锐的爆鸣声从女巫嘴里传出，她一把丢掉手中的酒杯——‘就被坏了另外收费’吧台后的多臂族侍者大声警告——似乎想伸手去捉小女巫的衣领。
感到害怕的郑苏珊身子向后仰了仰，撞到了身后的老巫师。
扑通！
老巫师麻利的滚下了他的高脚椅，然后开始捂着摔断的脚脖子哀嚎起来：“啊！我的脚！我的脚摔断了！啊啊啊！”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
连续制作了两起事故的小女巫彻底慌了神，惊慌失措着跳下她的高脚椅，用力晃着她的手，竭力想向四周围观者们证明：“这是意外，都是意外！”
然后她挥舞着的手臂打掉了旁边第三位巫师捧着的水晶球。
啪！
咔嚓！
水晶球清脆的碎裂声让大精灵彻底傻了眼。
“——你赔我的水晶球！我从格林杂货铺刚刚买来的‘蓝巨人眼睛’！”水晶球的主人是一个披散了头发的瘦高女巫，她伸出鹰爪般枯瘦的手，一把抓住肇事者的肩膀，嘴里喷出的唾沫仿佛雨点般落在大精灵身上。
“——先赔我的炼金术秘方！马丁·托尔公司的鉴定师说它至少值十枚玉币！”第一位女巫也不甘示弱，抓住了肇事者的另一边肩膀。
“——哎哟，哎呦，我的脚！”躺在地上打滚儿的老巫师则攥住了大精灵的袍脚，痛哭流涕：“我已经上了年纪，治疗师说不能喝魔力药剂了……这种程度的骨折，起码要在床上躺三个月！哎哟，哎哟！”
他一边哀嚎，一边口齿清晰的诉说了自己的请求，嘴皮子倒利索的紧，全然没有一般老人含糊不清的的模样。
距离吧台不远的卡座旁。
那名身材略矮的黑袍巫师愕然的看着这一幕。
“这，这也太倒霉了吧！”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同时曲着手指，敲了敲旁边的木头桌板，生怕那些霉运沾到自己身上。
她的同伴颇为无语的看着这一幕。
“这跟倒霉没有关系。”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庆幸还是苦恼：“你应该感到幸运，今天不是一个人来这里……而且有只比你还笨的肥羊傻乎乎顶在前面。”
单纯与愚蠢不是同一个概念。
同伴简单的提醒立刻让矮小巫师醒悟过来。
“你是说，他们是一伙的？”她指着裹挟了某个倒霉蛋的三名巫师，语气显得有些震惊：“这就是你刚刚说的碰，碰瓷？诈骗？还是强买强卖？”
显然，她有些拿不准那些家伙想要干嘛。
“——不一定是一伙儿，但肯定私下里有勾兑。”
同伴把她向后拽了拽，声音愈发低了些：“看着吧，这个可怜孩子几年的生活费要保不住了……该有‘说和’的中人上场了，记住，这种时候冒头的‘中人’，不管他对你多么和颜悦色，多么为你着想，都只是想从你口袋里掏更多钱出来。”
果不其然。
几乎就在他刚说完的时候。
人群中传来一声怒斥。
“——放开那个孩子！”一个胖乎乎的巫师冲上前，打掉了拽着大精灵肩膀的女巫的枯瘦爪子，声色俱厉：“这里是布吉岛！第一大学的布吉岛！第一大学的学生就是布吉岛的主人！你们怎么能对主人这么失礼呢？”
然后他看向眼圈红红的大精灵，又换了另一幅模样，和颜悦色道：“别害怕，人生在世，难免有些时候特别倒霉……这个世界总是讲道理的，他们也是遭了损失，一时有些心急，你也不要怪他们说话难听。”
“哎哟……”躺在地上的老巫师兀自哀嚎着。
“安静！”
胖巫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大精灵，满脸堆笑：“——但不管怎么说，你打坏了别人的水晶球、扯坏了别人的宝物，还推到了一个老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大精灵抽抽搭搭着，抬手抹了抹眼睛。
“——对对对，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意外，你不是故意的。”胖巫师贪婪的看着小女巫白嫩的手腕上挂着的一串玉珠，语气愈发和善：“但，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坏了别人的宝物，总要给人赔回去，对吧？”
吧台后的多臂族侍者用力擦着杯子，手中抹布摔的啪啪作响。
围观者们则聚拢成一圈，交头接耳的，看着热闹。
“——我，我没那么多钱。”大精灵抽噎着，身上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把金豆子，显得很没有底气：“我身上就带了这么多钱。”
人群中隐约传来吸气与跺脚的声音。
“——不够！我的水晶球原价二十枚玉币！”披散了头发的瘦高女巫挥舞着手中的发票，兴奋的尖叫起来。
“——大巫师的笔记难道不值二十枚玉币吗？”第一位女巫也不甘示弱，也坐地起价，似乎全然忘了刚刚她的开价还是十枚玉币。
“——哎哟，哎哟，我每个月打工都能赚五枚玉币。”老巫师抱着脚，继续在地上哀嚎打滚，仿佛报菜名一样报着价：“还有要买些强身健骨的魔药，譬如龙骨粉、龙血藤、龙牙米、虎骨酒、杜仲、怀牛膝、鹿茸、鹿苁蓉……”
“不要吵！都不要吵！”
胖巫师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大声制止道：“会赔的！第一大学的学生难道会赖你们的账吗？就算手头没钱，贷款，她也会把钱赔给你们的！同学，我跟你讲，我就是做资金融通这方面业务的……”
咔嚓！
一抹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魔力波动绽放开来。
须臾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愤怒的女巫、哀嚎的老巫师、充当中人的胖巫师以及看热闹的其他巫师们，齐齐停下各自的表演，扭头看向战战兢兢中的大精灵。
“你做了什么？”胖巫师非常勉强的笑了一下。
“我，我没钱……所以叫家里人来付钱。”郑苏珊哭丧着脸，抽抽噎噎的回答着，满脑子都是接下来一个月被禁足的悲惨可能。
但就算被禁足，也要赔钱！
第一大学的学生怎么能给学校丢脸呢？
“怎么，怎么就叫家里人了呢？”
坐在地上老巫师也不嚎了，一骨碌爬起身，单腿立着，颇有些气急败坏：“你就算没有玉币，难道没有平日里积攒的宝石、龙骨粉之类的东西吗？”
“哦……那些？我有！”大精灵一副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模样：“但，那些东西也能赔钱吗？”
围观者们几乎同时有吐血的感觉。
有时候遇到太单纯的肥羊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就在黑巫师们犹豫要不要把今天的业务继续下去的时候，一个略感诧异的女巫的声音突然在大厅上方响起：
“——啧，怎么又是流浪吧？”
吧台后，多臂族侍者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就麻利的滚进酒厨下一个坚固的铁皮柜子里，然后给流浪巫师飞了一只纸鹤——
“老板，拆店的那位又来了……这次重新装修的时候，我希望吧台后多配一把椅子，这样我累了的时候，也能坐着歇歇脚。”
第十四章 阁楼上
“——萌姐，珊珊一个人去那里真的没关系吗？我听说那个地方是整个布吉岛最邪恶的地方，很可能会有黑巫师出没！”
d&k二层的阁楼里，郑苏依忧心忡忡的询问自己的补课老师李萌，她的妹妹则趴在窗边向外眺望，似乎想要透过流浪吧狭小厚重的玻璃看到里面的场景。
“把‘很可能’三个字删掉！流浪吧里肯定有黑巫师！”
李萌抱着波塞咚，耐心的给她梳着尾巴毛，头也不抬答道：“——但我们为什么要怕？这里是布吉岛，又不是枯黄之地！流浪老头儿好歹也是个大巫师，知道咱家珊珊过去，不得小心伺候着？怎么可能让那些黑巫师接近她！”
“对，不怕！麻麻揍！”李萌怀里的小孩儿仰着头，颇有气势的挥了挥小胳膊。
波塞咚今年已经四岁了。
巫师世界的惯例，血脉愈高贵的月下贵族，化形愈困难。原本按照苏施君的推测，波塞咚化形大概还要许多年——尤其她还是一位大巫师——但现实却是这小家伙三岁未满就已经褪了大半胎毛，变成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女巫了。
只不过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她的化形并不完全，仍旧保留了狐尾与狐耳，脸颊以及颈后也还有一层软软的短毛。
这让苏施君颇为担忧。
唯恐因为出身特殊，所以咚咚有了什么隐疾。
对于苏施君的担忧，青丘老祖只是简单提醒她，小丫头这么早化形，最大的可能就是她那‘高贵’的母系血脉被父系血脉压制了，所以才会提前发生蜕变。
“他就是普通人族出身，哪里有什么高贵血脉？”曾经在蕴华小区住过一段时间的苏大美女颇为无语，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气恼。
老祖像小时候一样，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脸：“不要天真，对巫师来说，真正高贵的血脉就是阶位……旁门证道的传奇虽然不受那些真正传奇青睐，但也是能跳出命运长河的存在，回馈给后裔些许福泽，又有什么困难的？”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苏大美女的胸：“——明明长了最好的皮囊，又有最聪明的大脑，却抓不住你口中普普通通的小男生！让他从你指尖跑的无影无踪！倘若你现在是他正式的道侣，莫说咚咚化形这种小事，便是你那真身，说不定都能凝实个七七八八！”
波塞咚自然不知道家中长辈们背后的议论。
她只知道，自从自己褪毛后，每天需要完成的功课越来越多，甚至魔法作业之外，还有很多枯燥乏味的贵族礼仪。
所以，一有机会，她就会借口‘巩固知识’，跟着去补习功课的三姐妹溜出青丘公馆，争取半日浮生。
就像今天。
“——尾巴！你的尾巴又翘起来了！”
理论上已经变成大姑李萌模样却与几年前相差仿佛，只是身量高了一些，看到快翘到自己鼻尖的毛茸茸大尾巴，连忙向下压了压：“不要被苏蔓姐看到你翘尾巴，否则肯定会给你再加几节礼仪课！”
听到‘礼仪课’三个字，波塞咚的小脸儿顿时皱成一团，尾巴也啪嗒一下垂了下去，嘟囔道：“我才不要……”
“——乖，别怕！”
李萌安慰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要在公馆里翘尾巴，她们就不会知道……像今天，珊珊悄悄去流浪吧这事儿，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你说什么‘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在李萌耳边突兀响起，她愣了一下，倏然回头，一脸惊慌，下一刻，阁楼门被推开，蒋玉面无表情的进了门，紧随其后，呼啦啦涌进七八个宥罪猎队的猎手，萧笑与林果等人都在其中。
看到李萌一副见鬼模样。
萧笑悄悄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呀！表姐！你…你们怎么来了？！”李萌同学努力做出一副惊喜模样，抱着波塞咚，就往蒋玉怀里塞：“快，咚咚，喊麻麻！麻麻来找你了！”
她已经不是两年前‘虎虎生事’的李萌了。
知道自家表姐最在意什么。
波塞咚也晓得现在是要命的时候，心底默念一句‘麻麻对不起’，然后立刻支棱起耳朵，毛茸茸的大尾巴摇的呼呼作响，乖巧的喊了一声：“——玉麻麻我好想你！”
堵在门口的宥罪猎手们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
蒋玉紧绷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松弛了一下。
“又瘦了些。”
她嘀咕着，转头看向旁边规规矩矩站着的两个大精灵：“——钟山公馆离学校更近一些，如果在青丘那边吃饭不方便，晚上可以住在钟山那边……珊珊呢？”
蒋玉显然注意到三个大精灵缺了一个。
李萌心底暗暗打鼓，强自撑道：“——珊珊？哈，她，她课后作业没写完，所以被老师留堂了……依依和霜霜来找我补习魔药学功课的。咚咚？咚咚也是来补习魔药学的，她看了几本斯拉格·摩根的书，对卢尔德圣水有了一些新想法……表姐你们呢？你们怎么来了？”
被动等候蒋玉继续询问，肯定会露馅。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果然，蒋玉不自觉的被李萌带偏了方向：“我们为什么不能来？这个阁楼是宥罪的会议室，不是你的自习室……当然，平日我们不在，你们想在这里学习也没有关系。”
她揉了揉波塞咚的脑袋。波塞咚则继续努力的摇尾巴——这是她跟毛豆学到的讨好技巧，事实证明，非常有效。
倘若一切就这么发展下去，李萌今天很大可能就会萌混过关。
偏偏意外在这不经意的一刻降临了。
咔嚓！
咔嚓！
不大的会议室里，两声清脆的碎裂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李萌兀自发懵时，蒋玉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郑苏依与郑苏霜的手腕上。
两个大精灵惊慌失措的抬起头，她们手腕上，各有一颗玉珠突然碎掉了。
“珊珊到底在哪里。”萧笑向前一步，稍稍加重语气。身为占卜师，他比所有人都更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蒋玉面色铁青，看向李萌。
李萌被吓的喘不过气来。
“——流，流浪吧！”郑苏依终归是大姐，指了指楼下斜对面的酒吧，抽抽搭搭道：“珊珊说要去里面看看……”
“胡闹！”
蒋玉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把怀里的小女娃一把塞进李萌怀里，压着怒气训斥道：“——看好她！回头再跟你算账！留两个，看住她们几个！其他人，跟我去流浪吧接人！”
ps1，祝大家元旦快乐！妈哒，都特么2025年了！时间啊时间_(:3)∠)_
ps2，正所谓王不见王……这段小剧情比较麻爪，容我慢慢捋捋……
ps3，没有阁楼下，2333……好冷。
第十五章 四方云集
轰！
强烈的气流裹挟着混乱的魔力波动，夹杂着金属与木头的碎屑，如暴雨般喷向流浪吧内，巨大的声浪立刻引得场内所有巫师的目光看了过去。
包括已经躲在吧台下铁皮柜子里的那名多臂族侍者。
他伸出两条胳膊，扒在吧台边缘，只露出一双眼睛向爆裂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想要见识见识巫师界第一美人儿的风采。
但令他意外的是，出现在视线中的，并不是他以为的刚刚出声的苏施君，而是一支年轻的猎队，他们穿着统一的猎装，挂在腰间的法书绽放出淡淡的魔力光晕，展开一个看似松散却又衔接有序、让人看不出破绽的战阵，不急不缓的穿过腾起阵阵尘埃的走廊。
原本聚拢着的客人们安静而迅速的向四周散开，沉默的摸着各自的法书，表达着他们试图保持中立的态度。
猎队为首的女巫看上去有点眼熟。
侍者抬起后背的一条胳膊，挠了挠脑袋，努力回忆她的身份——这稍稍有点困难，因为流浪吧每天都有很多客人来来往往，他不可能清楚记得每个曾经来过店里的客人。
“嘶…感觉那个名字就在嘴边，怎么就出不来呢？”
侍者两手托腮，两手挠头，还有两条胳膊抱在胸前，喃喃着，颇为苦恼的叹了一口气。
“——蒋玉。”
旁边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侍者托腮的两手离开下巴，一拳砸在手心，恍然大悟道：“对哦！钟山蒋家的大小姐！来过我们店好几次的，我怎么把她……嗝！”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身后有人说话，回过头，立刻被吓的打了个嗝。因为站在他身后说话的，就是苏施君。
虽然她戴了眼镜。
而且正背对着他挑酒。
但那绝世的风华仍旧让酒吧侍者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蒋玉猛然间停下了脚步，目光在抽抽搭搭的郑苏珊身上一掠而过，确认她安然无恙后，转而落在刚刚叫破自己名字的人身上。
“——苏议员。”
她彬彬有礼的打着招呼。
虽然她的语气与态度都无可挑剔，但在场所有人都无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冷意，原本就悄无声息的大厅，变得愈发安静。
包括郑苏珊。
发现两位女巫不分先后出现在流浪吧里，大精灵的小脸儿立刻垮了下去，整个人像受惊的鹌鹑般缩在原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至于先前围住她的那几个黑巫师，察觉到有大巫师插手后，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好消息是，自始至终，两位女巫的视线都没有在他们身上稍停片刻。
现场气氛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蒋玉没料到这么快就见到了青丘公馆的主人，立场顿时有些为难。因为理论上，大精灵的户籍在青丘公馆，吧台后正在挑酒的那个女人似乎更有资格来处理这件事。相反，她此刻插手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而苏施君显然也没有想到蒋玉会出现在这里，同样有些措手不及——考虑到最近听说的一些消息，她觉得有必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所以开始认真思考蒋玉会喜欢什么品类的酒。
青蜂儿，失之轻浮。
海妖朗姆，低端野蛮。
琥珀光，似乎是最恰当的，但却过于保守矜持，缺乏年轻人的热情与无畏。
就在她犹豫之际，又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哟，还挺热闹啊。”
众人的脑袋再次齐刷刷转动，循声望去，只见一头恍若豹子的大黑猫从酒吧屋角的阴影中慢吞吞走了出来，它的身后，跟着一名穿着青袍、梳着道髻的男巫。
黑巫师们都是一群见多识广的家伙。
他们的视线落在那名青袍子胸口的黑色三棱体标志上后，仿佛被蛰了一下，齐刷刷缩了回去。几个之前斟酌着打算尝试调节一下这场冲突的巫师也纷纷打了退堂鼓。
无他。
与贵族巫师们发生龃龉，总还有一套隐秘规则可以遵循。但惹了学校的有关部门，那真真儿属于‘刑不可知且威不可测’，就算告到丹哈格都没法子处理。
大黑猫的出现很好的打破了场间的尴尬气氛。
“你怎么来了？”
吧台后，苏施君已经决定调两杯鸡尾酒，闻言，抬起眼皮扫了一下那只影子猫，若有所指：“——我以为这个时间，你该在别的地方。”
“我为什么来？”
影子猫扯扯耳朵，颇为不满的打了个响鼻：“你以为我想来吗？当初难道不是你把我设定成第二紧急联系人吗？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来了！要我说，只要她们几个小崽子还在布吉岛，我们就不该出面，惹出祸来她们自己解决就好，总得让她们学会怎么处理这些事情。难道你还能看顾她们一辈子？至于别的地方……”
它不怀好意的左看看，右看看。
“——你们两个都没去别的地方，为什么觉得我会去别的地方？”它这个哑谜般的回答仿佛在说绕口令，让大厅里许多人只感觉心如猫抓。
“他们几个怎么办？”
蒋玉打断影子猫的揶揄，重新看向郑苏珊与她周围的四名黑巫师：“——该送去丹哈格还是黑狱？”
怎么就丹哈格？
怎么就黑狱了？
这两个名词吓得在场大部分巫师都心头一突，一个再小不过的碰瓷儿案子，当事人除了掉了几颗‘金豆子’，甚至没受一点儿伤，值当去一趟丹哈格吗？
更不要提黑狱了！
几名涉事的黑巫师只感觉天旋地转——黑狱是关我们这种小虾米的地方吗？——尤其当他们注意到吧台后那位大巫师以及青袍子身前的大黑猫似乎都在认真思索这两种可能性。
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很快，一大群巫师从门口涌入，各色咒光闪烁着，封锁了流浪吧每一个出入口，一名银白色长发的女巫越众而出，迟疑的看了苏施君、蒋玉以及那名青袍子一眼，最终还是举起了手中的卷轴：
“——我是第一大学边缘学院执法队队长凯瑟琳，奉科尔玛副院长的命令，查扣流浪吧，并对四名涉嫌诈骗的巫师实行紧急逮捕……流浪吧负责人呢？”
涉事黑巫师们激动的热泪盈眶。
第一次觉得‘诈骗嫌疑人’与‘紧急逮捕’几个字是那么的悦耳。他们甚至非常积极的把多臂族侍者从吧台后拖出来，热情的推到凯瑟琳队长的面前。
“他，他就是店里的负责人！”之前嚎叫着脚腕断掉的老巫师拖着一条坏腿，信誓旦旦：“流浪巫师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处理一切事物的！我在这店里呆了这么久，可以打包票的！”
第十六章 流浪吧外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不过就是来看看传说中的流浪吧什么样，竟然碰到大巫师来砸场子！没听错的话，刚刚好像还有边缘学院的人掺和进来了？”
“——那只大黑猫是什么来历？还有那个青袍巫师！”
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巫捧着一杯奶茶，用力撮着，每咽一口，都要重重的吁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刚刚在流浪吧里受到的惊吓给吐出来。
事故发生的时候，她与同伴就在距离吧台不远的一个卡座处，所以对大巫师的气息感受也最为强烈。
只不过任凭她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同伴却仿佛梦游般，双眼无神的跟在她身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刚刚买的奶茶，他都一口没喝。
眼瞅着他一头撞向蜷在路旁石柱边的石像鬼，矮个子女巫不得不拽了他一把。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她有些恼火。
“什么？”
同伴停下脚步，眼神中渐渐恢复了光彩，表情却变得古怪起来，他上下打量了矮个子女巫一眼：“——唔，刚刚你没有看到那名大巫师的模样吗？”
“谁敢看！”
矮个子女巫心有余悸，拍了拍平坦的胸口，又重重吸了一口奶茶：“天知道那个大巫师是什么脾性！我跟你讲，虽然你社会经验多，但跟高阶巫师打交道的经验还是我更多一些！遇到这种事情，低头不看是最安全的法子……万一遇到个小心眼儿的大巫师，因为你多看了祂一眼，一巴掌把你打个半死，说你冒犯了祂，这种官司就算打到丹哈格都没结果……”
“苏施君。”同伴径直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吐出了三个字。
“什么？”
“刚刚去流浪吧砸场子的，是苏施君，月下议会那位上议员。你不是一直想跟她合影，要她的签名吗？”同伴语气带着几分怜悯：“——我觉得刚刚应该是你这辈子离她最近的机会了。”
街头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引得路人们纷纷侧目。
“为什么！为什么刚刚不告诉我！”矮个子女巫气急败坏的拽住同伴的袍子，似乎想把他拖回流浪吧。
“因为我看呆了。”
同伴老老实实答道，同时制止了矮个子女巫的意图：“另外，我不建议你现在回去……刚刚宥罪的人让我们走的时候，催的很急，而且我看的很清楚，场子清空后，宥罪的人也都跑出来了，跑的巨快！”
“谁？什么罪？”
“宥罪猎队，就是之前打破流浪吧大门闯进来的那支猎队……他们是这两年排名上升最快的猎队，据说得了巫师议会里好几个大家族的支持，未来有机会成为超级猎团的！你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就算不喜欢狩猎，也该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这方面的情报……”
“嘁……”
矮个子女巫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我就算不喜欢狩猎，我也知道超级猎团是什么分量，那什么宥罪，哪有可能那么轻易成为超级猎团？他们猎队有传奇巫师吗？”
同伴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我怎么感觉你这个世家子弟的消息还没街面儿上灵通！”
他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稍稍压低声音：“——知道宥罪猎队的队长是谁吗？郑清！就是那个在第一大学呆了两年就毕业的九有学生……据说他是校长的私生子，校长从小给他洗经易髓，还打造了一套超级魔甲，穿上就是传奇巫师！你以为今天苏议员为什么会急急忙忙赶去流浪吧？那个我们看到的‘肥羊’，很可能就是传说中苏议员和郑清的私生子！后来带着宥罪猎队闯进来的，应该就是跟郑清有婚约的钟山蒋家的大小姐，你现在回去，指不定会撞破什么阴私，然后真的被那位苏议员一巴掌拍死……你没看到边缘学院执法队和有关部门的人都没敢掺和这件事吗？”
“等等，等等，我听得有点儿晕。”
矮个子女巫早已忘记了手中的奶茶，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今天流浪吧被查封，是因为惹了一个私生子的私生子？”
“……也可以这么理解。”
“谁告诉你蒋家大小姐跟那个郑清有婚约的？”
“街面上早就传遍了！我原以为是谣言，但看今天这幅架势……”他摇着头，重重的吸了一口奶茶，然后才重新开口：“——如果没有婚约，她哪里的勇气与苏议员硬刚？这分明就是大妇才有的底气！反而是苏议员，与那个谁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摆明了关系特殊…”
他撇撇嘴。
吐出一口浊气。
语气虽然带着几分不屑，表情却难掩深深的羡慕。
“胡说八道！”
矮个子女巫连连摇头：“青丘苏氏和钟山蒋氏都是豪门，两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出现争大妇这种事情！太滑稽了……会让所有人笑话的。还有，如果那个郑清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他怎么不把流浪吧直接砸掉，反而要两个女巫出面？”
“这事儿我倒是知道一点，据说两年前毕业后，郑清就消失在布吉岛，不知去哪里了……宥罪猎队这两年虽然四处参加猎赛，却也一直没见他上场，想来应该是真的……”
“嘘！”
矮个子女巫拽了拽同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同时面露不善的看向旁边距离两人不远处一个抱着花猫的男巫，她敢打包票，刚刚他一直在偷听她俩说话！
似乎察觉到女巫不善的眼神。
抱猫男巫干咳一声，转了个方向，施施然离开。
拐进小巷子后，他怀里的花猫扯了扯耳朵，嘲笑道：“我从不知你竟然是那老头儿的私生子！真是失敬失敬……唔，你这是去哪儿？流浪吧在那边！”
“我疯了吗？现在去流浪吧！你没听见刚刚那两个小家伙说她们都在流浪吧里吗！”郑清没好气道：“有关部门那边已经催了很多次，要我去一趟……”
“你才多大，喊别人小家伙！”花猫抬起爪子，掏了掏耳朵，吐槽后，话锋一转：“那流浪巫师呢？不揍他一顿出出气吗？”
“——这事儿跟他无关，没必要。”郑清显然不欲多事。
没热闹可看，花猫感到一丝无趣，抬起尾巴尖，擦了擦嘴：“啧，你觉得‘私生子’这个名声无所谓，不代表波塞咚或者那几个大精灵也没关系……她们现在还在学校，顶着私生子这个名头，可不那么容易哦！”
郑清终于停下脚步。
转头看向流浪吧所在的方向。
表情有些复杂。
许久，他终究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向前，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幽暗的巷子深处。
第十七章 流浪吧里
喧嚣是外面的。
与屋子里没有关系。
黑巫师们被边缘学院的执法队押走了。
客人们也纷纷识趣的离开了流浪吧，作了鸟兽散。
影子猫带着那名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青袍巫师再次消失在阴影里，郑苏珊与宥罪猎队其他猎手们在萧笑的带领下又回了d&k的二层阁楼。
很快，空旷的酒吧里就只剩下两位女巫。
隔着高高的吧台，相对而坐。
台面摆了两杯鸡尾酒，都是琥珀光为基酒，调和了青蜂儿、海妖朗姆的金青蓝三色酒，只不过蒋玉面前的是经典款，杯子边缘插了一片柠檬，杯子里多了一个冰块，而苏施君自己却直接把柠檬ist（拧皮）了，杯子里装饰的是迷迭香，当然，也加了冰。
“——我觉得你的杯子搭配一朵干玫瑰更恰当一点儿。”
蒋玉瞥了一眼苏施君的杯子，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语气不带有丁点儿情绪，仿佛只是就事论事：“玫瑰花更符合你优雅、甜美的气质。”
当然，干玫瑰代表‘死心与感情的终结’，迷迭香代表‘忠贞的爱情’这种小细节，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玫瑰或者迷迭香，对我而言，其实没多大区别。”苏施君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摘下眼镜，整个大厅一瞬间似乎都亮堂了几分：“——倒是柠檬，你要不要再恰两片？”
绝对的容貌优势下，蒋玉刚刚从言语上获得的几分气势顿时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她抿了抿嘴。
努力克制自己心底的欣赏之情——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到了一定境界，是自带友善光环的，即便相互为敌也很难心生恶意。
“——不用了，谢谢……你找我有什么事？”蒋玉勇敢的直视着对面的女巫，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只不过表情稍稍僵硬了一点点。
原本刚才她打算与猎队一起离开，却不料这位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出声留下了她。对于这种级别的‘热闹’，不论影子猫还是宥罪其他猎手们，都敬谢不敏，没一个想留下来看戏的，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苏施君没有立刻回答蒋玉的问题。
而是摆弄着那块被绞干汁水的柠檬皮，停了停，才反问道：“——你知道他回来了吗？唔，你应该知道的，我记得那天丹哈格听证会上，钟山的传奇也坐在台上。”
蒋玉微微蹙了眉。
不知道这位上议员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所以继续沉默着。
“——他回来，却不回青丘公馆，也不去d&k或者钟山公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苏施君瞥了对面的女巫一眼。
“为什么？”蒋玉终究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我有个猜想，姑妄说之，你姑且听之。”
青丘公馆的主人轻笑了一下，并未继续卖关子：“我听说以前有位受重伤后陷入沉睡的女巫醒了……你知道，狐五是d&k的掌柜，几年前，某人曾经安排它每天去三有书屋门前敲五百二十八赫兹声音的音叉——这涉及一个比较冷僻的神秘学魔法，五百二十八赫兹的声音可以唤醒生命的灵性，激活生命最深处的魔力本源，促进生命的蜕变与进化——总之，一年前，或者几个月前？具体时间不确定，狐五接到某人的传讯，让他不用再敲音叉了。”
话已至此，毋需多言。
苏施君端起自己的酒杯，就着鼻尖弥漫的柠檬香气，小啜了一口，味道醇厚的琥珀光仿佛酿熟的月光，带着属于青蜂儿的丝丝冰凉与海妖朗姆的狂野，一齐绽放在舌尖，味觉与嗅觉相辅相成，让人神清气爽，仿佛化了一沓清心符。
蒋玉眼神稍稍恍惚了一下。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撒托古亚肆虐的小世界，看着吉普赛女巫在半空中尖叫着‘记得你答应我的！’；看着吉普赛女巫扑倒在泥地里，双手十指交叉，抵着额头低声祈祷；看着吉普赛女巫的指尖钻出一片绿芽，继而成百上千片树叶托住坠落的灵性。
看着她变成一株小树。
美女如蛇，盘踞树干间，酒红色的波浪长发安静垂落。
蒋玉闭上眼睛，最后那片白茫茫的世界似乎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刺的她睁不开眼。
许久。
她重新睁开眼。
就像那天，她清醒后回到祥和的沉默森林一样，今天，睁开眼，那些烙印在脑海中的画面一点点消散，她回到了流浪吧。
“所以呢？”年轻女巫显得异常冷静。
苏施君惊讶的放下手中酒杯。
“你知道传奇巫师的数量是有定数的吧。”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斟酌着，指尖划过杯沿，语速很慢的说道：“就像禁咒一样，成就传奇的路径就那么多，但每条路走到尽头的却都只有一个。很多时候，决定你能不能走下去的并不是毅力、机缘或者旁的什么大道理，单纯就是运气。你走上一条没人的路，即便再崎岖，也是一条通天大道。相反，如果路上人很多，太拥挤，即便你再专注，也可能因为不走运，被人挤下赛道……总而言之，路上太拥挤，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没必要说的这么隐晦。”
蒋玉颇为失礼的撇了撇嘴：“这里就我们两个，不必讲贵族巫师们那一套。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觉得，无所谓。每个人都有美好的记忆，但人不能活在回忆里。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他不会干涉我，我也不会干涉他。”
呼。
苏施君吁了一小口气：“这话听上去可不像一个九有学院毕业的巫师，倒像是阿尔法人……其实对我而言，多一个吉普赛女巫或者多一个北区大巫师，并没有多少区别。波塞咚与大精灵们终归都住在青丘公馆。但对你而言，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只是相对于她们，我更喜欢你，所以今天才说了一些废话。是我多事了。”
说着，她举起手中酒杯。
蒋玉迟疑了几秒。
也举起手中杯子，与苏施君轻轻碰了一下。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展颜一笑：“——喝酒的时候就不要板着脸了，显得太没情趣。对我们这些生在世家的巫师而言，人生就是一场被操纵的比赛。既然上了赛场，就玩的开心一些，不要自己跟自己内耗。”
蒋玉表情严肃的放下酒杯：“我板着脸，只是因为表情做多了容易长皱纹。我与你相比，为数不多的优势就是年轻那么几岁……虽然这点优势极其渺小，但我也会努力保持下去的。”
苏施君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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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七，十一，十三
“——你要进窄门。因为宽门大道进去的人也多，那是通向灭亡的；窄门小路找到的人少，是通向永生的。”
黄花狸蜷在郑清怀里，仿佛梦呓般小声嘀咕着《马太福音》里的句子，同时加上了自己的注脚：“现在你拿着大卫的钥匙，你的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真实不虚的，那门关着没有人能打开，但门开了就没有人能关上……”
郑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上次听《马太福音》里这句话，还是在上元书肆，那个小源经理给我介绍十九世纪巴黎装订本的法书，”
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怀念：“我记得很清楚，那套法书风格浮华，用了罗马尼亚火龙皮的二层皮，《新约》的箴言就烙在轧金口上……现在想想，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黄花狸抬起尾巴，用尾巴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打着哈欠，抬起一只眼皮。
“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你没有那种悠闲的时间！”
它语气严厉，看向男生：“丹哈格的听证会只是从法律层面认可了你的资格，但如果有关部门不接纳，你就算勉强上任，也只会是个空架子……对你没有丝毫帮助。”
这是毫无疑问的。
任何组织都不会欢迎打破既有利益格局的‘破局者’，外来者吃掉的每一块肉，都是从其他人碗里夹走的。
郑清撇撇嘴。
“他们敢塞人，我敢要吗？”年轻的院长非常清醒：“尤其这种生活中影子里的机构，天知道他们会塞给我一些什么人……”
“要，为什么不要！”
花猫脑袋稍稍抬起，郑重其事道：“核心部门你可以用自己人，但一个机构，除了核心之外，还有很多非核心的‘业务部门’或者说‘炮灰’，就像那些驾驭边缘一型的北区巫师。当战争开始的时候，你不可能用自己的核心班底去当填线宝宝……”
说话间，一人一猫已经走过弯弯曲曲的巷子，浅浅的小溪，低矮的山丘，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从人声鼎沸的贝塔镇一直来到沉默森林深处的一处围墙外。
围墙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斑驳的青苔与密密麻麻的藤蔓爬满的墙壁，藤蔓间却没有花与草的存在，显得格外死寂。透过藤叶间的缝隙，依稀可以看到里面一块块剥落的墙皮，以及墙皮下灰白色的巨大条石。
绕着围墙走了数百米。
直到正北，才看到一座残破的石头牌楼以及腐朽的木头大门。牌楼上歪斜的门匾模糊印着‘紫微宫’的字眼儿，四下里还有一些倾塌的木质构架，仿佛历史的骸骨，上面残留着一些可怖的爪印、牙印、以及刀劈火烧的痕迹。
穿过那座腐朽的木头大门。
围墙里，又有歪歪扭扭的石廊，有干涸的水池，有拱桥，有庙宇，有半埋在土里的石像以及没有脑袋的兵俑，还有枯萎的竹林与色泽墨绿的巨大槐树。
一片残破与萧瑟的气息。
郑清抱着猫，来到那株巨大的槐树下。
树下已经站了四道身影，其中三位头上都戴着宽大的兜帽，没有露出面孔，剩下一位则是满头白发，长须飘飘，面色红润，身材高大的老巫师，抱阳子。
“教授。”
郑清非常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目光在另外三人身上划过，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疏离：“抱歉，这个地方可不太好找。”
那三位巫师继续沉默着。
倒是抱阳子大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毕业前，他曾经担任过郑清的选修课老师，印象中这是个藏锋敛锷、非常谦虚的年轻人，完全没有现在这样的锋芒。
“——有关部门的机构驻地都很隐秘，不好找的。”
老巫师抄着手，简单点了点头，然后以目示意：“怎么样？这块地方当作‘秩序’的驻地还不错吧？魔力充沛、地气流畅、环境幽静……这里以前是一个非法教团的巢穴，它们供奉了一尊邪神，很是蛊惑了不少巫师，其中还包括亚特拉斯的一些年轻人……因为涉及面比较广，学校不好出手，所以最终由有关部门出面将其取缔……当然，在外人看来，这个教团覆灭是因为恶了那尊邪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颇为不悦的看了另外三人一眼，哼道：“——另外，这几位以后会是你的同事，今天也认识一下吧。摘下你们的帽子……这里没有外人！”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严肃的味道了。
三人沉默片刻，先后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一位老年男巫，一位中年女巫，还有一位年轻男巫。
“七。”老年男巫惜字如金。
“十一。”中年女巫声音稍微温婉几分，却也有限。
“十三。”年轻男巫声音就有些冷淡了，看向郑清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仿佛是在看一块木头。
“这是他们三个在有关部门里的代号。”
抱阳子大师颇为头疼的瞥了三人一眼，转而看向郑清：“——有关部门规矩比较多，呆的时间长了，情绪会变得淡漠。‘七’来自不周，是不周的副山长；‘十一’来自伊甸，是伊甸的副园长；‘十三’来着巴别，是巴别的副塔主……不要看他面相年轻，实际上他的年纪不比我小多少。”
老巫师絮絮叨叨的介绍着。
郑清怀里的黄花狸却勾起尾巴，挠了挠年轻院长的手臂。郑清知道它的意思，有关部门原本三大机构都只派出副职来见自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我的代号呢？四？五？六？”郑清突然出声，打断了抱阳子大师的话。
老人愣了一下，连连摇头：“——不不不，他们这个代号只是与加入有关部门的先后顺序有关，但部门负责人并不在其列。”
说着，他瞥了一眼男生怀里的花猫，补充到：“譬如你的这只猫，如果打算加入有关部门，可能会获得‘二四九’之类的数字编号，但如果是你，部门内外通常会以机构名称来称呼。就像不周山长，我们自己人会叫他‘山长’，外面的人会叫他‘不周’……这些小事，以后你渐渐就知道了。”
第十九章 秩序的结构
“——相较于‘称呼’这种小事，你想好怎么构建你的‘秩序’了吗？”
抱阳子大师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但郑清明确感觉到，其他三个机构的代表听到这个问题后，表情明显认真了几分。
“还没有明确规划……您有什么建议吗？”
年轻院长想起自己规划的那张写满密密麻麻构想的羊皮纸，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非常谦虚的把球重新踢回给老巫师。
抱阳子低低的笑了一声：“建议倒也谈不上，倒是一点儿在有关部门工作的经验，你可以简单参考一下。”
说着，他竖起三根指头。
“有关部门的主要职责有三个：管理禁咒，研究禁咒，查扣涉及禁咒的非法实验室。”
他将三根手指一一收起，仔细分析道：“——管理禁咒，相对而言是最简单的。譬如‘不周’，管理‘洪荒’与‘创世纪’两道禁咒，所以它设立了洪荒与创世纪两个部门，专门管理这两道禁咒，部门的工作人员就是修行这两道禁咒的大巫师们……虽然现在第三代禁咒已经迭代到只需要九名大巫师就可以释放的程度了，但因为一些历史遗留的情况，两个部门的人数还是比较多的……具体人数属于各机构内部机密，以后，你们‘秩序’管理禁咒的部门人数，也不需要向同级部门透露。”
他停了停，大有深意的看了年轻巫师一眼。
郑清知道他为什么给自己举‘不周’的例子，因为伊甸与巴别都只管理一道禁咒，只有他这个新组织与不周一样，需要管理‘秩序’与‘九歌’两道禁咒。
“——第二项职责，研究禁咒，这就涉及开设实验室了。”
抱阳子大师继续说道：“对于实验室的管理，有关部门参考第一大学的经验，是以课题为导向的。也就是说，需要有一个明确的研究课题，然后才有实验室——只有这样，才能拿到学校的拨款——同样，因为是课题导向，所以当课题结束后，实验室会循例关闭。这意味着每个机构所拥有的实验室数量都是不固定的，每年、甚至每个季度，都会有变动。”
“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便开设实验室，而不受监督或限制。”
不周的那位副山长突然开口，打断抱阳子的话：“……一般情况下，每道禁咒可以同时支持一到三个实验室项目的进行。因为涉及禁咒实验的研究员，都是由禁咒管理部门的大巫师们兼职担任。开设过多的实验室，会严重影响禁咒值班状态，这是有关部门不允许的。”
抱阳子并未对那位副山长的无礼表示不满，见他停下来，才补充道：“——当然，这也不是说你最多只能申请成立三个实验室。因为实验分为‘理论实验室’与‘实践实验室’，前者更多进行理论方面的基础研究，耗费很少，申请也比较方便。后者涉及的试验会消耗大量魔法材料，所以审核相对严苛一些。
除此之外，实验室还可以从学校直接招募在校生担任研究员。虽然这需要签署一系列非常严苛的沉默契约。但我相信任何巫师都不会拒绝有关部门发出的入职邀请。
然后是第三项职责，查扣涉及禁咒的非法实验室，这属于各自机构的强力部门了，一般是以五人标准猎队为单位组建，数量因需而异，并无定数。需要注意的是，这个部门的成员拥有全联盟内的执法权，优先度高于三叉剑，即便与丹哈格发生冲突，也可以先按照我们的需要处理，再填写一尺厚的事后调查报告。”
郑清无端觉得萧笑非常适合这个岗位。
“联盟不会介意吗？”
年轻巫师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想到了‘大权在握’几个字——有这么一头分润权力的怪兽存在，难怪不论第一大学还是联盟，都一直对这个机构讳莫如深。
“他们当然介意。”
巴别的副塔主语气与他的形象一样，言辞间带着几分青年人的锐气：“但介意又能怎样呢？有关部门不归联盟管理……更重要的是，联盟也不希望禁咒这种危险的概念被更多更危险的个体或者组织掌握。”
“相比较而言，他们更喜欢老成持重的第一大学。”
抱阳子大师打着圆场，话锋一转，继续给年轻人传授经验：“——除了三个主要职责涉及的部门外，你还需要一个图书馆或者资料室，管理从学校内外收缴的与禁咒有关的各种资料书籍；一个监察室，对内监控部门内的巫师，防止有人泄密或者叛逃，对外监控你所能触及的巫师世界的任何角落，随时处置那些进行非法实验的组织或个人；一个综合科，负责人事管理、后勤保障、基地运维、甚至医疗与心理辅导，等等；最后是办公室，主要负责一些日常事务、秘书工作以及对外联络——我就隶属于有关部门的办公室，在你们四个机构之外，有关部门也有这些相应部门的设置。”
他终于停了下来。
这就是他的‘简单参考’与‘一点儿经验’。
郑清想到自己那张羊皮纸上罗列的架构细节，忍不住在心底苦笑了一下。在没有抱阳子这番分析之前，他所有的构架细节都只是围绕‘秩序’与‘九歌’的挖掘研究为核心展开的。全然没有考虑，他还需要把触手伸出学校之外。
“简而言之，”年轻的院长深吸一口气，总结道：“也就是说，我需要组建两个禁咒管理部门，两到六个禁咒实验室，至少一支猎队，一个图书馆，一个监察室，一个综合科，一个办公室……即便按最少人数计算，也需要……”
他低着头，心底默默计算起来。
秩序的小树苗就在他身上，管理‘秩序’，他一个人就行；同理，管理‘九歌’的是‘太一’与‘元始’，归根结底，也是他一个人——或许还要加上巨神兵项目组的部分研究员？
禁咒实验室，他目前还没想好研究方向，苏施君的‘维度进化实验室’与小精灵们的进化似乎都是不错的研究方向，不知道能不能扒拉进自己的‘秩序’里，暂定两个；
一支猎队五个人；一个图书管理员；监察室需要对内与对外两个部分；综合科至少一个人，办公室至少一个人。
然后他抬起头，非常认真的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多人手，尤其是涉及监察与综合管理方面的专业人手。”
第二十章 实验室、玄黄木与图书馆
郑清的帮手很多。
大一刚入学，他就组建了自己的骑士团，有了自己的猎队。拯救的小精灵里诞生了三个大精灵，被苏施君的割掉的影子也冲出二维世界，诞生了一只影子猫。再加上先生留给他的黄花狸，拉莱耶委托他代为磨灭的执念小青蛇，巨神兵太一和元始，以及地位相对微妙的青丘公馆，等等——可以说，想要填满一个新设立机构的各个部门，并没有太大问题。
问题在于，这个新设立的机构叫‘有关部门’。
联盟内最隐秘的机构。
进入这个机构，很大概率上就会与普通巫师的生活彻底告别。而包括有罪骑士团在内，郑清的很多帮手都出身巫师界的世家大族，并不适合进入这种机构。
所以，他说自己人手不足，并非谦虚的说辞。
对于年轻院长的为难，抱阳子大师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即便你有充足的人手，我们也不一定能接纳他们进入有关部门。”
老巫师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但同时也给出了解决方案：“就像我刚刚提到，有关部门是一个庞然大物，在你们四个分支之外，有关部门也有总的监察部、秘书处、办公室、资料室等相关部门的设置。你需要的人手，可以向办公室——也就是我这边——提交申请，然后由总务处酌情调配。”
酌情调配几个字就很妙。
这意味着，郑清需要的人手并不一定会按需调配给他。
“——而且，除了总部之外，‘不周’‘伊甸’‘巴别’也会分别给予你相应的支援。”
抱阳子大师目光转向身旁其他三位巫师，表情严肃，话却是对郑清说的：“这代表了学校对新生秩序的殷切希望……也代表了有关部门对你的支持。”
郑清心底悄悄苦笑了一下。
他终于知道今天这场会面上，气氛中弥漫的淡淡不满感觉从何而来了。一个刚刚成立的机构，还未做出任何贡献，就挥舞着餐刀，从其他人盘子里切走了一块块美味蛋糕。
这是单纯的资源再分配。
还是学校亦、或者先生，借机对格局有些固化的有关部门进行‘改革’。
郑清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份‘慷慨’。
“非常感激学校与有关部门对我工作的支持。”年轻的边缘学院院长没有丝毫畏惧，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向其他三位大巫师微微颔首：“——我相信，新生的‘秩序’在诸位的帮助下，一定能够为学校做出更多的贡献。”
没有笑脸。
也没有掌声。
气氛尴尬的沉默了一段时间。
就在郑清犹豫要不要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那位不周的副山长向前走了一步。
“巨神兵项目组的研究员与资料，学校提供了三分之一，不周提供了剩下的三分之二。”
他瞥了一眼男生手上那两枚戒指，言简意赅道：“——现在，你掌握了两尊传奇巨神兵，所以，我们决定把不周的‘巨神兵实验室’交给你……让你能够充分发挥巨神兵的威力。”
说罢，他向抱阳子大师点了点头，袍袖一展，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槐树的阴影下。
紧随其后，是伊甸的那位女副园长。
“伊甸园里有三株灵根，金苹果，蟠桃以及玄黄木。”
她垂下眼皮，轻轻吸了一口气：“前两株维系着伊甸的根本，只有第三株玄黄木，取自黑狱那棵祖株的枝条……学校在很多世界尝试过培育，最终活下来的只有这一棵。也就是说，这是世界上唯二存活的玄黄木。现在，我们把它交给你。”
她拿出一枚绿宝石戒指，交给抱阳子，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它一眼，转头化作白光点点，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抱阳子大师简单检查后，微微颔首，把那枚戒指塞进郑清手中：“——伊甸的这株玄黄木也有几百年了，虽然比不得黑狱里那棵，但同样非常珍贵……巴别呢？”
面相年轻的巴别副塔主哼了一声：“我们没有不周或者伊甸的豪富，巴别塔里最多的只有知识。所以，我们会把自己的图书馆复刻一份，交给秩序。”
说罢，他重新挂起兜帽，化作一缕青烟，离开了这座荒园。
“——不要觉得巴别的礼物轻，在我看来，巴别给你的才是三个机构里最丰厚的馈赠。”
抱阳子大师注意到男生表情古怪，似乎担心年轻院长心生芥蒂，解释道：“有关禁咒的资料与书籍收集很难，也很少。现任的巴别塔主有点收集癖，所以祂塔里的资料是有关部门里最丰富的……实验室会关停，灵木会枯萎，唯有知识的灵光，永恒不灭。”
郑清扯了扯嘴角。
事实上，与藏书丰厚的图书馆相比，他更希望巴别给他一个长满灵药的百草园，或者一支巨人军团，再不济，给他几条成年蛟龙、堆满仓库的玉币，等等，他都不介意的。
反而图书馆，他真的不需要。
有先生留下的‘三有书屋’，他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比书店的收藏更丰富。但事已至此，把别人的礼物退回去重新讨要其他东西，这种行为似乎更恶劣。
如果他不想把双方原本就有些僵硬的关系搞的更糟糕的话。
想到这儿，年轻的院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感谢诸位的慷慨与宽容。”
他冲旁边空荡荡的地方咕哝着，将那枚绿宝石戒指塞到指头上——现在他的手上已经戴了三枚戒指了。大概很快就会像他以前嘲笑过的安德鲁·泰勒一样，十个手指上都是戒指。
“现在，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抱阳子大师似乎卸下了一副重担，语气也跟着轻快了许多，他转头看向这座荒园门口所在的方向：“——我需要你确认一下秩序的名字，方便办公室这边登记造册。”
“名字？”郑清语气带着一丝困惑。
‘秩序’不就是新机构的名字吗？
老人猜到了他的不解：“秩序只能算这个新机构一半的名字。就像不周山、伊甸园、巴别塔……我们需要确认，你对秩序有怎样的理解。”
第二十一章 君之所司
秩序。
对这两个字研究越多，郑清越感到困惑。
法典是秩序，规则是秩序，前后左右也是秩序；三清四御是秩序，宙斯是秩序，奥丁也是秩序；推崇‘自由与正义’的阿尔法，实践中执着于血脉与传承的古老秩序；即便诞生于混沌与盲目中的诸多星空存在，同样遵循着祂们的秩序。
古人云‘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听上去，这个世界似乎被不确定性所淹没，但细细想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秩序呢？
眼下，抱阳子大师的这个问题，似乎又印证了他的某些模糊想法——有关部门是有秩序的，所以有‘不周山’，就有‘伊甸园’，然后又有‘巴别塔’；有了山长，就有园长，然后就有塔主。
那么‘秩序’呢？
他的‘秩序’应该怎样融入这样的秩序之中呢？
“——您刚刚还说‘称呼’是一件小事呢。”
年轻的院长低声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老巫师的问题。
抱阳子大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没有轻易去描述‘秩序’，说明你对他已经有足够的认知了，这点很好。”
老人赞许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至于‘称呼’，我所提到的‘秩序的名字’与你之前询问的‘二四五六’这种称呼，并不是一个概念。君之所司，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这句话里的名，分为‘大名’与‘小名’。大名为‘名之主’，是君之所司，所谓‘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从神秘学角度来看，你的‘秩序’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礼’，所以‘大名’对你更加重要。相反，小名为‘命之主’，与你个人息息相关，却不涉及你的道途，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小事。”
郑清束手而立，听的非常认真。
直到抱阳子说完，他才郑重施礼道谢。
“谢谢老师指点。”
自从离开先生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的给他解释过什么了。
老人不以为意，摆摆手：“——不要叫我老师，你的老师只有一位。叫我‘教授’就可以……所以，你这个组织的‘大名’想好了吗？”
郑清正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顺着抱阳子老人之前看的地方，看向这座荒园门口所在的方向，眼神中露出一丝恍然。
“您觉得‘宫’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他想起这座荒园外牌楼门匾上字迹模糊的‘紫微宫’三个字，喃喃道：“——秩序宫？”
这确实是个好名字。
易云‘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宫，从诞生之日起，就代表了一种具象化的秩序。小到生命诞生是‘子宫’，大到传说中道祖所居‘紫霄宫’，从棺木到学校，从宗庙到官舍，再到音阶与礼节，这个字似乎可以最大程度概括秩序两个字了。
这应该也是有关部门给郑清挑选好的名字。
只不过，他不喜欢。
因为他无端觉得，使用‘宫’代表秩序，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这种错觉或许来自‘故宫’，或许来自‘宫刑’，或许来自它自身所传达的‘围墙’这个概念。
高居‘宫’中。
确实能让人产生一种掌握世间秩序的感觉。
但郑清觉得，秩序应该是一种更有生机、更有活力，生气勃勃的存在。而不是一个充满边界与限制的概念。
“你不喜欢？”
抱阳子大师敏锐察觉到年轻巫师语气中传递的微妙情绪。
“我可以选择其他名字吗？”男生反问。
“这是最稳妥的一个名字。”老人谨慎的提醒道。
郑清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相较于‘宫主’这个称呼，我还是更喜欢书店店长这样的称呼。”
“书店？”
抱阳子老人显然知道三有书屋的存在，稍稍皱了皱眉，目光落在男生挂在腰间的那本法书上：“你想以‘书’为名？秩序书？”
郑清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是以shu为名，却不是‘秩序书’，而是‘秩序树’。”
他语气轻快的解释道：“与宫殿相比，‘树’所能传达的秩序概念，在我看来，更有生命力……有一种不受限制的秩序的美感。‘秩序宫’太严肃、太死板、太高远了。我更喜欢扎根地下，触摸星空的秩序。”
抱阳子老人表情严肃，手缩进袖子里飞快掐算着。
半晌，他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你是秩序的负责人，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做决定。”显然，‘秩序树’这个名字也是符合有关部门期望的：“——恰好，伊甸园刚刚送给你一株玄黄木，你可以把它种在你们秩序的总部。或许很久以后，它能成长为支撑整个秩序的伟大存在。”
郑清摸了摸手上那枚绿宝石戒指。
“您不介意‘秩序树’的负责人是个‘店长’吗？”因为始终没有等到预想中的问题，他终于忍不住自己开口询问了。
抱阳子大师耐人寻味的看了他一眼。
“我又没有强迫症，你叫不叫‘树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半开玩笑的拍了拍年轻院长的肩膀：“不确定性原本就是一种秩序，秩序之树可以长在不周山上，可以长在伊甸园里，还可以长在巴别塔下……你与祂们不一样的……所以，在我看来，你也不必一定要为了与它们三个相似而给自己起个‘店长’的称谓，直接叫‘秩序长’也是很好的。”
郑清原以为自己已经很‘激进’了，没想到这老头儿比自己还放得开。
这让他对有关部门的认识又清晰了许多。
就在他沉吟之际，按在肩膀上的手突然轻轻向下压了压。
年轻巫师抬头看向老人。
“——最后……你能回来承接边缘学院或者有关部门的责任，我很高兴。”
抱阳子大师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对你这样有着传奇实力，又有禁咒傍身的巫师来说，自由自在才是最大的幸福。你明明可以随意糟蹋这个世界，不讲道理、不受约束、无视规则，只享受传奇巫师的传奇人生，而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但你没有。你回来了。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你，很好。”
ps，你们太能猜了……我差点要推翻细纲，改成‘秩序宫’了……但我实在不喜欢宫主这个称呼。所以，还是继续‘秩序树’吧。
第二十二章 清理一新
客人们都离开后。
郑清终于放下了怀里的花猫，背着手，绕着这座荒废已久的园子转了起来，柯尔特银蟒与秩序法书，一左一右，挂在他的腰带上，晃晃悠悠，在布满落叶的地上留下一抹抹跃动的光晕。黄花狸踩着那些光晕的影子，跟着年轻院长的身后，蹦蹦跳跳。
“——这地儿得好好捯饬一下。”
黄花狸竖着尾巴，左顾右盼，连连摇头：“不说大修大建，起码池子里得有水，埋进土里的石俑该挖出来，牌楼上坏掉的门匾换个新的……还有那株老槐树，阴气森森，跟我们秩序的气质一点儿也不像！更重要的是，它竟然敢把枝桠伸出围墙外？典型的吃里扒外！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砍掉！一定要把伸出去的枝枝丫丫都砍掉！”
远处的老树似乎听懂了花猫的威胁，吓的瑟瑟发抖，密密麻麻的树叶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突然下起了小雨。
说话间，一人一猫已经转了一圈，回到了废园门口。
郑清抬头，看着牌楼上那块歪歪斜斜的门匾，盯了片刻，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咕哝道：“——确实该换块新的。”
转身。
重新向园子深处走去。
花猫心情愉快的抖了抖胡须，腐朽的大门在它身后吱吱呀呀着费力闭合住，大门外，牌楼上那块歪斜的门匾终于不再坚持，啪的一声落在泥土里，微风拂过，模糊的‘紫微宫’三个字仿佛瞬间经历了千万年时光的洗礼，伴随着门匾，悄无声息的化作一捧尘土。
老槐树下。
郑清先打开了那本名为《秩序》的法书。
然后反手从帽兜里掏出一只黑宝石猫，放在书页间，原本活灵活现的小猫很快便失去了生气，先是化作雕像，然后形象慢慢模糊，变成一块晶莹剔透的黑宝石，宝石上绽开一条条细微的裂缝，最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变成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郑清顺手将那块石头收进灰布袋里。
与此同时，空白的书页上也出现了一团豆大的墨汁，颤颤巍巍悬在半空中，似乎随时都会滴落下去。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另一只黑宝石猫不知何时爬上了男巫的左肩头，探着脑袋，盯着那团墨汁，语气带着几分看破一切的通透感觉：“来从来处来，去往去处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第三只黑宝石猫从郑清右肩探出头，看向那本法书，使劲儿扒拉郑清的耳朵：“哇！这就是真理的味道吗？我也感受到了真理的召唤！下次换我去好不好！”
啪叽！
它的尾巴被一只爪子揪住，拽回兜帽里。
然后又一只黑宝石猫冒了头，气哼哼道：“真是，又一个被忽悠傻了的笨蛋，世界这么精彩，活着不好吗？整天只想着跟大道合为一体，这是严重的自毁倾向，是精神病！”
“我早就告诉他分身多了会变成精神病，他却一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黄花狸慢悠悠跳上旁边一块半埋进土里的石碑上，歪着头，看了郑清一眼，摇摇头：“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生成的情绪是有极限的，你把太多情绪分配给那些分身，本体就会变得越来越淡漠。这不是好事儿。”
“杂念太多也不是好事。”
郑清擦了擦右手食指指尖，神情肃穆：“分身带走杂念，本体专注修行，这难道不算好事吗？况且，相较于被一群猫视为精神病，拥有抵御外来威胁的能力对现在的我来说才更重要吧。毕竟活着才能变成精神病，死了连精神病都没有了。”
话音未落。
他的指尖便落在了那一小团墨汁上。
指尖如笔，飞快勾勒出一道咒语。
“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这是一道很普通的监察咒，但这道咒语，经过黑宝石猫化的精气神墨汁与《秩序》的加持后，立刻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天空云层向两侧翻滚，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颗如深渊般幽深的眸子出现在缝隙里，咕噜着，仔细打量着这座废园——从长廊檐枋下的倒挂媚子，到老槐树的每一片树叶，再到干枯水池里斑驳的苔藓与石俑旁开挖巢穴的蚂蚁，那颗眼珠没有放过园子里的一丝一毫——如幕布般厚重的视线隔绝了废园与沉默森林之间的联系，整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从白天进入黄昏时分。
蹲在郑清身旁的黄花狸，也感觉身上被那道视线扫了几遍。这种扫视源自规则层面，即便贵为传奇，也免不了受到波及。
“糟糕的感觉。”花猫抖了抖身上的毛，嘟囔着，脑袋却随着天上那颗眼珠的动作，转来转去。
片刻之后。
云层再次向内翻滚，淹没了眼珠。
沉默森林里的鸟语兽啸，以及树枝树叶相互碰撞的沙沙声，再次光临这座废园。
没有一丝异常。
郑清瞥了一眼黄花狸，花猫扯平耳朵，摇了摇头。
“——确实挺干净，没有发现什么脏东西。”
它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却也带着一丝释然：“有一说一，有关部门这事儿办的还算敞亮……当然，也可能他们不知道老头儿现在还在不在，所以不敢有小动作。”
郑清没心情猜测一群老头儿老太太的想法。
园子干净，就挺好。
他看了一眼法书上的墨汁，还有一点，足够写半句咒语。
然后他想了想，抬手，写下了第二道咒语。
“清理一新！”
这是一道连很多北区巫师都能粗略掌握的魔咒。微白的咒光以郑清指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须臾间便扫遍了整座废园。
落叶打着滚儿团成球，堆在老槐树脚下；老树的每一片叶子仿佛都涂了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环府的长廊里，灰尘与蛛网被风儿卷到墙外；墙角蛛网与蚁穴的主人开始急急忙忙搬家；石俑们慢吞吞爬出地面，用粗粝的大手相互擦拭着身子，然后选择一个恰当的位置，重新站稳；还有腐朽的木门，褪去身上潮湿的木头渣滓，重新长出了一层坚硬的漂亮外壳。
“我从不知道这咒语竟然有这种效果。”
黄花狸蹲在已然重新扶正的石碑上，环顾左右，感慨不已。
“大概因为传奇们不屑于用这种低阶咒语吧。”年轻的院长不动声色的恭维着，抬起带着绿宝石戒指的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刺啦。
空间仿佛一块绸布，顺着那绿宝石划过的痕迹，被轻巧的裁开，向两侧卷落。被划开的空间后，翻滚的灵气扑面而来，一株比园子里的老槐树还要高大许多的灵木，就长在这爿小世界的中央，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就是‘伊甸’培育的那株玄黄木？”黄花狸趴在空间的门槛上，向里张望着：“——确实有点儿小，比黑狱里那株差远了！”
第二十三章 一辆南瓜车
叮铃铃！
一辆圆滚滚的南瓜车晃晃悠悠行进在沉默森林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这是一辆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四轮南瓜车，很多巫师都会使用，巨大的南瓜车厢下，有四个轮子，前面两个稍小，是转向轮，后面两个很大，是承重轮。南瓜车顶上耷拉着一段还未完全干枯的瓜蔓，一群灯火虫附着在瓜蔓上，着里面残留的汁液，鼓动的肚皮绽放出一团团橘红色的光芒，与南瓜车的颜色相互呼应，让人看着就有种很暖和的感觉。
拉车的是四只肥硕的大老鼠。
它们身子粗短，浑身长满白色的绒毛，尾巴似乎被割掉了，所以跑动的速度不快。这也让南瓜车行进的格外平稳。
赶车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矮小男巫，身高约莫四尺有余，披着一件宽大的淡绿色斗篷。只不过他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脸，每挥动一下鞭子，总要忍不住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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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丁当！已经走到这里了，就不要叹气了！”
南瓜车里传出一个抱怨的声音：“我刚刚画的一张符，就因为你叹气，笔尖抖了一下，结果符脚收歪了！你要赔我一张符纸！”
听到那个抱怨声，赶车的鼠人同学圆耳朵抖了抖，忍不住又想叹气。但想到自己无端赔出去的一张符纸，他终究把那声叹息憋了回去。
“我是丁咚，不是丁当。”车夫小声咕哝着，啪的一下，甩了个响鞭。
拉车的白老鼠们扭着，跑的愈发卖力。
真真儿是无妄之灾。
不论拉车的白老鼠们，还是赶车的丁咚同学，脑海都忍不住飘过这句话。
今天放学后，丁咚只不过在教室稍微多呆了几分钟，就被三个大精灵裹挟去了青丘公馆。然后他就被塞到这辆南瓜车上，当起了车夫。
啪！
他也想拒绝，却不敢。因为身后的大南瓜车厢里不仅坐了三个大精灵，还有青丘公馆的小主人波塞咚，以及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李萌与苏芽。尤其后面那两位，是真的敢把他尾巴上的毛剃光！
想到李萌威胁时的语气，丁咚悄悄打了个寒战，把身上的斗篷裹的更紧了些。
就在南瓜车的车夫自怨自艾的时候。
南瓜车里。
两大四小六名女巫正围坐在一起，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郑苏三姐妹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苏芽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尾巴打盹儿，李萌正抓着符笔，对着一张符纸咬牙切齿，至于波塞咚，则盯着面前的地图发呆。
“——还要多久才能到？”
郑苏珊抬头活动手腕的时候，恰巧看到发呆的波塞咚，语气顿时带了几分狐疑：“你真的知道爹爹在什么地方吗？”
“你在怀疑窝！”
波塞咚仿佛炸毛的狐狸，耳朵唰的一下竖了起来，拍桌而起，指着面前的地图嚷嚷道：“这个地图是从麻麻书桌上拿到的！我听的很清楚，她跟蔓姨姨说，叭叭就在那个红点点的地方……千真万确！”
被惊扰的李萌叹了一口气，放弃继续联系符箓的想法，一把揽过炸毛的小狐狸，捋了捋她的大尾巴，安抚道：“——珊珊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如果被家里知道，少不得要挨一顿揍！”
说到挨揍，她忍不住攥着拳，锤了锤自己脑袋。
“——我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被你们几个拐带了出来。”她语气带着几分懊恼，看向正睡的嘴角流涎的苏芽，忍不住踹了她一脚：“都怪你！”
苏芽啪嗒一下坐直了身子。
“小姐，不是我做的，都是李萌的主意…唔，到了吗？”
锅甩到一半，睡迷糊的狐女仆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公馆挨揍，顿时有些心虚的转移了话题，探着脑袋看向车窗外：“……到哪里了？”
李萌黑着脸，有种丢掉面前这些家伙，直接打道回府的强烈冲动。
但她不能。
最起码现在不能。
“哇！外面好可怕！”刚刚把脑袋探出窗外的苏芽‘唰’的一下又把脑袋缩了回来，小脸儿煞白：“我们是在哪里？不是说在学校守护法阵范围内吗？怎么到处黑乎乎的？那个叫声奇奇怪怪的是什么东西？”
李萌‘呵’了一声，没有吱声。
倒是波塞咚，神气活现的从她怀里钻出来，叉着腰，用一种谁听了都不会感到心安的语气宽慰狐女仆：“——别怕，芽姐！我看地图上有条小路，稍稍偏离了一点预期路线……但素不要紧，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很近的！”
说着，她把手上那张地图展示给苏芽看。
略显陈旧的羊皮纸上，一条弯弯曲曲的橘色细线是南瓜车走过的路，距离他们不远的红色小点儿就是最终目的地，看上去确实用不了多久了。
但苏芽的目光却黏在地图上标注的几条虚线与实线上，脸色已经从煞白变成惨白了。地图上的虚线是学校守护法阵的监控范围，原本她们规划的路线虽然要走出校区，却也还在虚线范围内，所以苏芽勉强认可了几位大小姐的冒险。
但现在，她看的很清楚，代表南瓜车行进路线的橘色细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过虚线，进入一片‘空白之地’了——与虚线之内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相比，虚线外是大片大片没有任何标注的空白区域。
那不是代表安全的空白，而是代表缺乏探索与可靠信息，常年处于变动中的区域。或许一年前这里住着一群哥布林，一年后，这里的标志物就变成一座哥布林颅骨塔以及一个臭烘烘的食人魔营地了。
苏芽张了张嘴，看着面前信心十足的小女巫，终究没办法让她负责，只能转向李萌，怒目而视。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狐女仆用眼神骂骂咧咧着。
李萌翻了个白眼儿，恼火程度丝毫不亚于狐女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车上睡着了吗？我醒了后，南瓜车已经离开守护法阵了……我还能怎么办？丢下你们自己跑路？”
第二十四章 今晚的风儿有些喧嚣
外界天色渐晚。
沉默森林已然被夜色淹没。
四只胖老鼠拉着的南瓜车晃晃悠悠行进在高大的返魂杨与低矮灌木簇拥的林间小路，吱吱呀呀着，几盏小桔灯从南瓜车身边缘挖出的小窗户里探出，在沉沉的夜色中撑起一小块随着车身摇晃的斑驳光影。
懵懂的树从树洞里爬出，心惊胆颤的看着这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自然清香的大南瓜，一边垂涎它身上散发的气息，一边诧异林子里那些大家伙为什么没把它撕碎。
……
……
“——林子里的怪物们大概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客人，所以一时间有些犹豫。”
第一大学的天文塔上，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背着手，咬着烟斗，笑眯眯的眺望远处，语气带着几分怀念：“真是肆无忌惮的青春啊。”
距离他不远处。
天文塔的一个垛口间。
占卜学的易教授正低头校正着黄铜望远镜上的目镜距离，闻言，头也不抬冷哼一声：“确实够肆无忌惮的……几个在校生，偷了家里的南瓜车，鬼鬼祟祟跑去沉默森林深处，你这个做院长的只顾着看戏，一点儿也没考虑学生安全与《第一大学管理条例》，简直荒唐！”
呋——
老姚吧嗒了一下烟斗。
吐出一团青白色的烟气。
“她们又没偷学校的南瓜车，”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而且，她们也不是九有学院的学生，我用什么身份去阻止她们找家长呢？至于安全……”
他把烟斗从嘴边拿开，磕了磕里面残留的灰烬，摇了摇头：“——那几个被福尔图娜亲吻过的小家伙，就算迎面被扫把星的尾巴扫到，身上也顶多被蚊子咬出个红包。你有那份儿闲心，不如多关心一下火星的位置。”
……
……
咔嚓！
一颗狰狞的狗头轱辘着滚落进泥土中。
影子猫呸呸着嘴边的血渍，骂骂咧咧着，抬脚把身前那个没了脑袋的祸斗踹进灌木丛里。一片细微的沙沙声旋即响起，只是片刻功夫，灰白色的食尸甲虫与漆黑的噬金蚂蚁便将那头祸斗连皮带骨吃的干干净净。
只有泥地上残留的一小片暗红记录了它曾经存在的痕迹。
唰！
一道穿着青袍的身影安静的从空气中浮现，半跪在影子猫身前，低头汇报道：“——距离最近的两个食人魔部落已经听从我们的劝导，开启了宵禁，今晚不会出来打猎了。”
“那些臭烘烘的家伙竟然听得懂人话？”
影子猫声音中带着几分诧异以及失望：“我还以为今晚能帮林子多清理一点害虫呢……不打猎它们吃什么？我记得食人魔可不是什么会保存食物的种族。”
青袍巫师保持着沉默，没有对大黑猫的吐槽做出回应。
影子猫扯了扯耳朵。
纵身一跃，跳上旁边一株泡桐，眯着眼打量着那团在夜幕中格外醒目的橘色光点，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盘旋在半空中的蛊雕：“——让边缘学院的人别盯那么死！总要让她们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南瓜车离紫微宫还有多远？”
“以目前的速度，半个小时左右应该就能抵达。”树下的青袍巫师在心底飞快计算后，应声答道。
“啊，还要再坚持半个小时，烦人啊烦人，路上怕是连个坑都没有了，该怎么让她们吃苦呢？”
影子猫碎碎念着，抱怨着，耳朵微微一转，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原本惫懒的表情里突然多了一丝兴奋：“噫！竟然是一头狸力？林子里竟然还有这种稀罕玩意儿！别跟我抢！它是我的！”
话音未落，黑色的阴影便倏然消失在树杈间。
几乎同一时间，那名青袍巫师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树下。
……
……
“——狸力只是长得像狐狸，并不是真狐狸。”
苏施君背着手，踩着南瓜车压出的车辙，施施然走在安静的沉默森林里，对于女仆长刚刚汇报的情况不以为然：“……况且，就算是真的狐狸，布吉岛上这一支，也跟我们青丘没多大关系。不必在意我的看法。”
“好的小姐。”苏蔓低头答应着，伴随着一抹青色火焰消失在了夜色中。
“你家的女仆开设补习班吗？我想送几只老鼠过去进修一下。”
一个带着几分羡慕的声音在月下议会上议员身后响起，唉声叹气着：“——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蔓姐这样的手下。”
苏施君斜乜了一眼黏在自己身后的狗皮膏药，没好气道：“让你老爹先给那些鼠人补补脑子！一个个笨的要死，被几岁大的小孩子一吓唬就傻乎乎跟着进了林子……还有，你怎么突然又变小了？刚刚不是还挺正常的么？”
小朱思跌跌撞撞跟在苏施君身后。
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颇为烦恼的扯了扯拖在地上的沉重斗篷：“我怎么知道？大概因为月亮太暗？或者你长的太好看，所以让‘她’自闭了。”
“既然都自闭了，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呢？”
“你为什么来林子里？”朱思反问。
“当然是去抓那几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喽。”苏施君一脸严肃的答道。
小女巫无声的翻了个白眼：“你家孩子把我家初代鼠人拐走了，我不跟着你，难道跟着边缘学院派来的那只大沙雕吗？”
她指了指盘旋在半空中的那头蛊雕。
苏施君忍俊不禁：“小心科尔玛听到你的话后，给你个脑瓜崩。到时候可没人帮你。据我所知，前些年，你家老爹可一直把她当半个女儿养的……”
“她管不到我！”
朱思气哼哼着，忽然想起什么，小跑几步，蹿到苏施君身旁，一脸坏笑：“我说，你要不要走快点儿？据我所知，今晚宥罪猎队要进行夜训，已经把猎手们都拉进林子里了……你继续这么慢吞吞跟在南瓜车后面，说不定就轮不到你踹门了。”
“踹门？她用什么理由踹门？难道说猎队追捕的猎物在紫微宫里走丢了？”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撇撇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话虽如此。
她的身影却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第二十五章 好久不见
“——大门上的牌匾刚刚坏了，还没换新，对吧？”
从玄黄木的小世界出来后，黄花狸突然看向郑清，煞有介事的提起这件小事：“趁着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去看看挂什么匾？”
天色还早？
郑清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朦朦胧胧的月亮以及沉沉的夜幕，有些无语。
“或许在猫眼中，黑夜与白天没有什么区别，但在我们人类眼中，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年轻院长吐槽着，却并未否决花猫的建议，转身向大门所在的位置走去。
黄花狸笑眯了眼，翘着尾巴，脚步轻快的跟在他身侧。
郑清眼角余光瞥见了这一幕。
“你为什么突然笑起来了？”他狐疑的放慢脚步。
“……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花猫干咳一声，胡须微颤。
“什么高兴的事情？”郑清心血来潮，总觉得哪里透着诡异气氛，谨慎的摸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
“……以后玄黄果熟了，我可以吃一个扔一个！”黄花狸思考了几秒钟后，给出了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
这确实像是能让它高兴的事情。
郑清轻呵一声。
“玄黄果多久熟一次我都不清楚……”年轻巫师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
轰！
不远处，那扇刚刚被他修复不久的大门，轰然倒塌。伴随着腾起的尘埃，一个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跨过门槛，口中吆喝着：“——妖怪，纳命来！”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郑清眼角微微一跳。
手中符枪的枪口稍稍向旁边挪了挪，但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
尘埃落尽。
露出不速之客那张酱红色的大脸。
是张季信。
他穿着皮质的猎装，手上戴着拳套，腰间挂着法书，前胸别着一枚黄铜质地的盾形徽章，上面是小篆的‘宥罪’，小臂等处都贴着黄澄澄的符纸，浑身散发着一股野蛮的狩猎气息。
张大长老显然也看到了不远处举着符枪的郑清，愣了一下，勃然大怒：“好妖怪，竟然敢在小爷面前使用幻术？今天定要让你尝尝钵大的拳头是什么滋味！”
是那莽货无疑。
郑清略感无语的收起符枪。
“——你怎么来了？”黄花狸非常突兀的插口，瞪了红脸膛男巫一眼。
正准备冲上来的张季信看见花猫后，硬生生停下脚步，目光在它与郑清之间徘徊几秒，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不是幻术，如假包换。”郑清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感到有点好笑：“我们今天来看看场地，你来做什么……你怎么来了？”
最后这两句话，听上去似乎只是调换了一下语序，实际上却是两个问题。
因为郑清突然感觉事情有点蹊跷。
以至于刚刚因为许久没有见面，涌到嘴边的许多话，比如宥罪，比如天文08-1班，比如辛胖子与萧笑等等，齐齐咽了回去，换成了最后的问题。
说话间，他还低头瞅了一眼脚边的花猫。
只不过黄花狸盘着尾巴，一副规规矩矩坐着的模样——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张季信怔怔的看着面前穿着黑袍的年轻男巫。
“渣……”
他下意识开口，喊出第一个字后，似乎意识到不合适，很短时间内连续四次改口：“——清……郑……院长？”
与此同时，他的表情也从愕然、到喜悦，最终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郑清感觉有些牙疼。
或许对于世家贵族出身的巫师而言，对于高位者的尊敬是源自本能，但对郑清来说，这种装模作样的感觉只会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说话！”他上前几步，一巴掌拍在红脸膛男巫的肩膀上，没好气道：“你还没说清楚，你怎么来这里了？还把我的门打坏！”
“这个院子是你的？”张季信干笑一声。
郑清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枚徽章上，心底有了猜测：“——猎队在夜训？”
“或许是吧。”
红脸膛男巫含糊着，眼神忽然有些飘忽不定：“我们就是追猎一头蜀鹿，它跑啊跑，我们追啊追……然后它在这附近消失了……唔，大家怀疑它可能走丢，进了这个院子，所以打算进来搜查一下……”
“——猎物跑脱就跑脱吧，什么叫你们的猎物可能走丢了？”
郑清觉得这种措辞有些古怪，忍不住笑了笑，但笑到一半，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心底冒起一丝不详的预感：“等等，你刚刚说‘大家’？还有谁？其他人呢？”
他声音有些发紧。
“唔，为了避免那头蜀鹿从其他门跑掉，所以其他人绕着围墙去其他方向查看了。”
说到这里，张季信特意强调了一下刚刚的失误：“——我踹门是在‘打草惊蛇’，想让猎物往其他方向跑。”
郑清沉默了几秒。
“这个院子没有其他门。”他干巴巴解释道。
张季信眼中带了一丝同情：“——哦，那其他人大概马上就过来了。”
郑清顿时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但理智告诉他，跑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在门被踹坏之前他玩儿失踪，有一百个借口来给自己找理由；但与张季信打照面之后再跑路，就纯纯找死了。
找回理智的同时。
他也终于意识到花猫之前的古怪是什么意思了，恶狠狠的瞪了它一眼，而后想到一件事，忍不住看了红脸膛男巫一眼：“——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跟着那头蜀鹿啊？”
张季信耸了耸肩膀，伸着脖子向后张望着，语气带着一丝迫不及待：“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今晚会追这头蜀鹿了……问就是‘运气’，大概那家伙嗅到了魂淡的气息吧。”
他终究还是找回了之前与郑清相处的心态。
但郑清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感觉。
因为就在张季信解释的同时，院墙外响起一片急促的、沙沙的脚步声。只是一眨眼，那些声音就蔓延到了门口。
一道标准的五芒星战阵挤过门框，在郑清面前展开。绽放的阵光中隐约传来几个惊讶的声音，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郑清知道他们为什么闭嘴。
因为主持战阵的女巫正冷着脸，拎着法书，大踏步向他走来。
那熟悉的铜版书封角，在月光下散发着慑人的寒芒。
ps，陈奕迅的歌儿不由自主的在脑子里回荡~
第二十六章 墙里墙外
砰！
咣咣！
轰！
密集而沉重的撞击声从一墙之隔传出，此起彼伏。让人感觉仿佛某人正被人抡着脚脖子四处乱砸，直砸的人心惊胆寒，两股战战。
被提前赶出‘紫微宫’的年轻猎手们看着那扇歪歪斜斜，却依然坚挺的嵌在门框上的木门，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怎么听上去像是玉姐把渣哥当锤子使了？”林果紧了紧身上的猎袍，弱弱的向四周看了看，只觉得今晚的风儿寒意逼人：“我以为她会拿法书砸的。”
没人接茬。
显然，其他人也有相似的感受。
“活儿该！”
张玉豆——也就是张季信的堂姑，现在已经是四年级的老生了——言简意赅的点评着，颇有些与蒋队长同仇敌忾的模样：“对待渣男就该这么做！”
张季信张了张嘴，似乎想提醒自己这位堂姑对一位传奇应该表现出足够的尊敬，但思前想后，他最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与之相反。
原本打定主意看戏的辛胖子，此刻倒有些站不住了，惴惴不安的瞅了一眼宥罪的占卜师，声音很小的提醒道：“差不多就行了……不会闹出人命吧？”
“嘿！蒋家可能还巴不得早点儿闹出人命呢。”迪伦不怀好意的嘿嘿着。
萧笑扶了扶眼镜，蹭了蹭靴子，感受着脚底板传来的轻微震颤，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反正挨打的是渣哥儿，问题不大……你们忘了他两年前那个皮糙肉厚的程度了吗？我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玉姐手腕会不会受伤。”
张玉豆赞赏的看了眼占卜师，啧了一声：“说起玉姐，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没想到……可见真的被气狠了。”
所有人都心有戚戚，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然后继续沉默的竖直着耳朵。
……
……
围墙内。
与墙外众人脑补的画面不同。
郑清与蒋玉安静的站在院子里，相顾无言。郑清的脑袋安安稳稳的呆在他的脖子上，蒋玉那本铜版书也老老实实挂在她的腰带间。倒是有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猫，拎着一颗硕大的锤子，咚咚咚四处乱砸，直砸的尘土飞扬、碎石横飞。
黄花狸臭着脸，一脸无趣的，骂骂咧咧着走开了。
啪！
一小块飞溅的碎石砸在郑清脸上，留下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白点。女巫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但看到那个白点儿后，又气哼哼停了下来。
“小心！”
郑清反而急忙忙上前一步，伸手挡住了另一块飞向女巫的碎石。
“滚远点儿！”女巫一把推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嘲：“你不是喜欢一声不吭就落跑吗？怎么今天转了性子留下来了？”
郑清苦着脸，磨磨蹭蹭向女巫靠近着，这一次，他没有被推开。
“是先生……安排我去试炼，让我熟练掌握控制‘太一’的技巧。”男巫叹着气，声音很小的解释道：“先生提醒我，太一试炼的‘因果’比较重，如果与你们联系，可能会让你们沾染上那些不必要的因果……你还不是大巫师，承担那些因果很危险。”
这番解释与家里老祖宗的说法差不多。
女巫鼓了鼓嘴，心底升起几分沮丧。
“……我不是大巫师，所以没跟我联系。意思是你跟‘大巫师’联系了？”她敏锐的察觉到男生措辞间的小细节。
这是个送命题。
郑清立刻把脑袋摇的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在跟你见面之前，我谁都没有联络过。甚至连毛豆都没叫过一次！甚至那天在丹哈格开听证会的时候，我都没跟‘别人’说过话！”
他把‘别人’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所以非常清楚的看到了女巫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满意。
这让他心底稍稍松了一小口气。
“喵？”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男生脚边传来，他低下头，立刻看到一条灰扑扑的狗子正欢快的摇着尾巴，绕着他脚边打转。
是毛豆。
显然，刚刚郑清念叨它名字的时候，把它唤了过来。
“毛豆可以作证！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它了！”郑清立刻把狗子向女巫面前推了推。
“说的好像谁关心似的。”女生嘀咕着，眼神却瞄向狗子。
狗子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喵！”
“——人家小两口唠闲话，你一条单身狗在这里凑什么热闹？”黄花狸不知从那个角落蹿出，揪着毛豆的耳朵，就把它向远处拖去。
这条有廷达洛斯猎犬血脉，可以从任何角落使用空间魔法逃离的狗子，没有丝毫挣扎之力的，被传奇猫咪拖走了。
甚至不敢惨叫，只是可怜巴巴看向郑清。不过郑清却来不及搭救它，一方面，直觉在疯狂示警，他的麻烦还没完，另一方面，他也相信黄花狸不会真的对狗子做什么事情。
咚咚！
咣咣！
轰轰！
不远处，小白猫仍旧拎着一个大锤子，四处乱砸。看着四处乱飞的石块与碎木，郑清眼角微微一跳。
“那个，”他有些局促的指了指小白猫所在的方向：“她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我的意思是，那个大锤子看着挺重……如果她觉得无聊，可以让黑宝石猫陪着她玩耍。”
说话间，一只黑宝石猫已经从兜帽里钻出来，乖巧的冲女巫喵喵了一下。
“不砸石头难道砸你脑袋吗？”女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郑清眨眨眼，没有捋清这个逻辑，看上去有些糊涂：“——为什么要砸我脑袋？”
“我不要面子吗？”
蒋玉终于忍不住，攥着小拳头，重重砸在了某人肩膀上，然后控制不住，又恶狠狠砸了几下：“——你不声不响消失两年，害的我们成了笑话，现在反而问为什么揍你？……等等，你哪儿来这么多黑宝石猫？哪只是我送你的那块宝石？”
她警觉的看向郑清另一侧肩膀。
那边，有三个小小的黑猫脑袋正摞在一起，好奇的看着她。
原本砸石头的小白猫也拎着大锤子，一溜烟跑了过来，眼神不善的盯向男巫，以及趴在他肩头的那三只小黑猫。
第二十七章 从沉默中驶来的南瓜车
听到蒋玉的诘问，郑清顿时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距离第一只黑宝石猫离开已经两年多了。
两年前，在云海世界，先生抽掉了第一只黑宝石猫的‘灵魂’，献祭给了禁咒法书，让郑清能够在阶位很低的情况下，安全使用禁咒的力量。
不至于像大一时那样，因为擅自动用禁咒而被咒力撑爆。
只不过作为一道普普通通的分身，黑宝石猫的‘灵魂’之力终究不足，献祭获得的使用时间也是有限的。所以郑清后续又多温养了几只黑宝石猫，以作备用。
“——你那块宝石在这里。”
郑清从灰布袋里掏出第一只黑宝石猫的‘残骸’，一边谨慎盯着小白猫拎着的那颗大锤子，一边老老实实解释了前因后果，末了，还非常诚恳的表达了愧疚：“总之，非常抱歉！”
看着那块已经失去光泽，身上还带着一条非常清晰裂痕的黢黑石头，女巫表情明显缓和了许多，并未计较，反而显得很高兴。
“能帮上忙就是好事，”说话间，她看了一眼男生仍旧系在手腕上的毛龙手串，愈发满意了一些，瞟了一眼郑清肩头趴着的三只小黑猫，补充道：“——回头我再给你找几块灵气充裕的宝石，温养起来也容易一些。”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在那三只小黑猫耳中却显得不怀好意。
所幸郑清及早察觉不妙，轻轻抖了一下肩膀，把那三个正打算开口的小黑猫重新抖落进帽兜里。
“——这块宝石。”他在手中掂了掂第一只黑宝石猫的‘残骸’，有些犹豫要不要还给蒋玉。
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便听得脚边一声巨响。
咣！
小白猫把那个锤子重重砸在地上，在一块品相完整的青砖上砸出一圈漂亮的蛛网状裂纹。然后她也不吭气，就那么死死盯着男生。
郑清被她看的有些心慌，迟疑了一下，试探着把手中黑宝石残骸递了过去：“——要不，你帮忙保管这块宝石？”
小白猫耷拉着耳朵，人立着，双手抱过那块宝石，纵身一跃，化作一抹白光消失在蒋玉的帽兜间。
两位年轻巫师面面相觑。
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便在此时，郑清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皱着眉看向大门所在的方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蒋玉也蹙了眉，侧耳倾听。
——叮铃铃！
隐隐约约的清脆铃声，伴随着夜风，断断续续传进院子里。
叮铃铃——
“哪里来的铃声？”
迪伦警觉的回头，身为吸血狼人，他拥有非常敏锐的听力，很容易便捕捉到沉默森林里传来的那丝不和谐的声音。
伴随着他的戒备。
原本散落在门口的宥罪猎手们立刻相互之间拉扯开距离，展开了一座攻守兼备的嵌套型法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迪伦警惕的方向。
安静的夜色中，黑黢黢的沉默森林仿佛利维坦张开的大嘴，吞噬着一切不属于这片森林的概念——从天空洒落的月光，到年轻巫师们低声的交谈——但却没能吞没那断断续续的清脆铃声。
不，不止是铃声。
就在宥罪猎手们戒备之际，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点浮动着的橘红色光点。它仿佛一只迷路的灯火虫，慢吞吞的、晃晃悠悠着穿梭在一旁漆黑之中，似乎下一秒就会被一条从黑暗中弹出的舌头卷进肚子里，让人不自觉为它捏了一把汗。
但众人的担心终究没有出现。
那点橘光仍旧稳稳的、一点点向这座废弃宫殿所在的位置靠近。
而且伴随着它的靠近，那清脆的铃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事已至此，没人会误认为那个光点属于某只灯火虫了，至于它是怪兽的独眼，还是阴兵过境的鬼火灯笼，在它靠的更近一些之前，没人知晓正确的答案。
“——谁去敲一下门，提醒一下我们那两位队长，林子里好像来了不速之客。”
萧笑坐在战阵中央，一边吩咐着，一边皱眉看着面前微微发亮的水晶球——光滑的球面上，倒影着一团团浓淡不一的雾气，提醒占卜师猎队现在处于非常危险的环境中。只不过这些雾气在那铃声与橘色光点出现前就已经有了。
换句话说，因为宥罪现在身处沉默森林深处，所以周围环境必然是危险的。那铃声与橘色光点的出现，也没有让情况变得更糟。
“——不用敲门，我们也听到了。”
战阵身后的木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郑清与蒋玉一前一后，出了门，原本不知溜去哪里的黄花狸，又翘着尾巴，兴冲冲的跟在了旁边。
这让郑清有点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还没等他仔细斟酌那丝一闪而过的不安，就察觉到四周投来的古怪眼神。
辛胖子向萧笑身旁蹭了蹭，声音‘很小’的叹了口气：“——博士你说的果然有理。某人确实皮糙肉厚，耐打的很！”
张玉豆上下打量了一番，补充到：“头上有灰尘，衣服有褶皱……面上却干干净净，没见一点儿伤。这算脸皮厚的好处吗？”
郑清闻言，顿时黑了脸。
蒋玉则轻声咳嗽了一下，解释道：“——刚刚我是在帮郑清拆屋子。他这个院子打算重新拆建。没你们想的那些事情。”
她说的很诚恳。
这话也基本属于事实。
但在此刻，反而没人相信。有时候人心就是这么有趣。没做的事情，解释越多，越显得心虚；做了的事情，若无其事，反而不会有人去怀疑——就像此刻，大家都相信，她刚刚暴打了郑清一顿，而此刻的掩饰是避免郑清丢脸。
就像那句老话，每个人都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
叮铃铃！
越来越近的铃声打断了门前的这段小插曲。
“嘒彼小星！”
一颗白色的小星从猎阵中升起，照亮方圆数里范围，也将那个橘色光点彻底笼罩在内，曝光了它的存在。
橘色光点属于一盏小桔灯。
而小桔灯属于一辆圆滚滚的南瓜车。
南瓜车被四只毛茸茸的白色大老鼠拉着，赶车人则是年轻巫师们非常熟悉的同伴，同样属于宥罪猎队的叮当耳朵。
弥漫在门前的紧张情绪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年轻猎手们相互传递的、闪闪发亮起来的眼神。
第二十八章 门前空地
南瓜车吱悠悠的停在了门前空地。
白色的大老鼠们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踌躇着要不要直接打个地洞钻进去。
丁咚跳下南瓜车，看到郑清的第一时间，就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哭丧着脸发誓道：“——我也不知道她们会跑这么远！她们就让我管好这几只大老鼠……我只是个赶车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的魔药课作业都还没写完呢！”
只听最后这句话，简直要让人误以为他是九有学院的学生了。
“丁咚？”郑清有些不确认的反问。
“是我……”鼠人老老实实答应着。
郑清叹了一口气——倘若赶车的是丁当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或许今晚这事儿他脱不了干系。但丁咚？这个胆小的糊涂虫肯定没勇气大半夜深入沉默森森的。
“——车里都有谁？”蒋玉上前一步，问出了郑清也很关心的一个问题。
不需要丁咚招供，一个小脑袋便老老实实探了出来，是波塞咚。或许因为现场的气氛比较微妙，所以小狐狸没敢胡说八道，而是跳下车，一溜烟跑向郑清，嘴里干嚎道：“——哇，叭叭，吓死我啦！森林里黑乎乎一片，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自从她化形，这是郑清第一次抱她。
比之印象中的小狐狸，现在的咚咚重了许多，也聒噪了许多。趴进他怀里后，叽里咕噜的话就没有停过，从今晚月色很好，到青丘公馆的花园里种了几棵向日葵，再到她趁春天换毛的时候攒了一大把尾巴毛，可以帮郑清黏好几根毛笔了。
这模样，怎么让人生气得起来？
紧随波塞咚之后，是三个大精灵，她们小心翼翼探出头，战战兢兢爬下马车，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双眼放光的看向郑清，一副眼巴巴的表情。
也没法冲她们发脾气。
“都过来！”
郑清叹了口气，摸了摸她们的脑袋，终究还是忍不住训斥了一句：“沉默森林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吗？竟然还选择大晚上过来……”
“李萌？！”蒋玉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
郑清抬头看去。
恰好看到李萌与苏芽两个家伙正偷偷摸摸爬出南瓜车，听到表姐的叱责，李萌第一时间开始叫屈：“——我也不知道她要来这里啊！当初跟我说的地方就在学校守护法阵范围内！姐夫，这事儿我真的冤枉啊！”
嚯！
郑清仿佛听到围观者们齐刷刷发出的心满意足的叹息，但当他狐疑着转头看去时，所有人又都一脸正经，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都滚远一点儿！”蒋玉却没有这么好糊弄，肉眼可见的红温起来，没好气的冲旁观者们发起了脾气：“今天训练任务完成了吗？”
郑清连忙收回视线。
清了清嗓子，看向躲在他一侧的李萌，打岔道：“——谁跟你说的这个地方？”
包括苏芽与三只大精灵在内，几个不速之客的目光整齐划一的落在了波塞咚身上，答案不言而喻，这让郑清心底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嗯，咚咚，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郑清感觉自己的笑脸有些僵硬。
“我有地图哇！”小狐狸尾巴一扬，将卷在尾巴尖的羊皮纸递到郑清鼻子下面，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回答郑清的问题。
郑清一眼就看到了纸上那条弯弯曲曲的细长红色线路，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哪儿来的地图？”
“麻麻桌子上偷来的！”波塞咚一脸自豪。
偷？
就凭她？
郑清无语的看着怀里的小狐女，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一根葱白玉指从虚空中探出，准确的弹在了小狐狸的脑门上。
啪！
波塞咚脸上的笑容飞快消失，被脑瓜崩打出了一串泪花。
“不许哭！”
伴随着一抹清香，熟悉的声音几乎就在郑清面前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今晚回去后，禁足一个月！扣一个星期零花钱，没有商量！……还有苏芽，扣一个月的月例！”
咔哒！
苏施君的高跟鞋重重的踩在门前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高挑的身影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月光下，她的皮肤白的发亮，让郑清非常轻易的就注意到她玫红色的嘴唇与长长的睫毛，以及宽松飘逸的长袍下那凹凸有致的身形。
原本努力维持安静的宥罪猎手们出现了小规模骚动。
三言两语间，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就获得了现场气氛的支配权。
“好的，小姐！”
苏芽高高兴兴的接受了惩罚，显然这个结果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
波塞咚瘪瘪嘴，努力憋住眼眶里的泪花儿，似乎还想争辩一下，但看到苏施君板着的面孔后，立刻没了勇气，刚刚扬起的尾巴也有气无力的耷拉了下去。
“宥罪猎队，全体，以萧笑为核心，展开雁型战阵，继续追猎那头蜀鹿！”蒋玉毫不客气的借用的苏施君创造的严肃气氛，只不过打击目标放在了那些吃瓜者们身上：“——完不成任务，加训一个星期！”
嘶！
郑清分明听到身后一小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但他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胡乱插口——毕竟他不在的时候，波塞咚与宥罪都是由她们负责，眼下他自然也没有理由胡乱伸手干预。
所幸这时他注意到跟在苏施君身后的那个矮小身影。
“哇，果汁儿？”男巫略显夸张的声音在空地间响起：“好久不见……你，你怎么又变小了？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招呼打到一半，他就察觉两位女巫冷幽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变得有些结巴了。
“好久不见！”
朱思语气轻快的打着招呼，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周围微妙的气氛，大大咧咧吐槽道：“……终于有人看到我了！我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变小，而是变透明了呢！哈，哈哈哈！”
她孤独的笑了两声。
没有应和。
于是麻利的结束了笑声，一把拽过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丁咚，干巴巴解释道：“我是来带我家这个笨蛋回去的，你们继续，继续……”
第二十九章 苏施君的担忧
宥罪的猎手们重新开始了夜间训练。
朱思也带着战战兢兢的鼠人与四只大老鼠，拖着那辆圆滚滚的南瓜车，磨磨蹭蹭的转回贝塔镇。与她一齐离开的，是重新被塞进南瓜车里的波塞咚、大精灵、以及李萌和苏芽。
这些人里，没一个情愿离开的。
但品鉴了一下现场气氛后，又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的——甚至包括毛豆，也非常主动的承担了护送南瓜车回程的任务。
很快，牌楼下就只剩郑清与两位女巫了。
哦，还有一只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黄花狸以及一条假装自己是个挂坠的小青蛇。
夜风习习。
寒意阵阵。
当郑清察觉自己孤立无援后，终于意识到刚刚没有替宥罪猎队与波塞咚等人开脱是个多么糟糕的选择。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独自面对这个棘手的场景了。
“——要进去么？”
男巫左右看了看，最终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安全的话题：“外面风大……你们也可以进去看看，院子里有什么需要添补改建的地方。”
黄花狸撒腿就跑，一马当先，提前把‘紫微宫’的大门给踹开了。
两位女巫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动身。
蒋玉距离大门较近。
但苏施君腿更长。
两人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几乎同一时间跨过了那座高高的门槛，徒留郑清一人，孤零零站在牌楼下，进退两难。
这事儿，终究要有个结果的。
他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也进了门。当他也跨过门槛后，紫微宫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林子里那些鬼鬼祟祟的目光。
……
……
“——走吧，走吧，我就知道，没戏看。”
朱思抱着波塞咚，推搡着李萌与苏芽，让大家快点滚回南瓜车里，同时悻悻然抱怨道：“白白浪费我一张传奇级别的敛息符……”
“那种东西，你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么？”一只挂在树上的蛊雕歪着头，看向小女巫，只不过嘴里发出的并非婴孩的尖锐啼叫，而是北区大巫师科尔玛的声音。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朱思愈发生气了。
“你也有的，为什么刚刚不拿出来？”她瞪了‘蛊雕’一眼。
蛊雕张开宽大的翅膀，优雅的拍了拍：“——我现在只是一只鸟，哪里会在身上带那么珍贵的东西！”
距离南瓜车不远。
与朱思等人的‘肤浅’不同，宥罪猎队的年轻猎手们目光就深邃多了。
“——我看的很清楚，玉姐的脚尖比苏议员快了一点点！”张玉豆抱着胳膊，一脸肯定的点着头：“所以，绝对是她先进门！”
“进门早晚不是最重要的。”
迪伦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女巫的观点：“你也是世家出身，应该知道，对于我们这一类巫师，后裔比身份更重要……尤其高阶巫师，血脉繁衍极为困难。从这个角度看，苏议员是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的。”
“渣哥儿现在算高阶巫师吗？”
张季信表情有些困惑：“方才接触的时候，我感觉他的气息也就注册巫师水平……完全没有丁点儿高阶的味道。”
“这种事情，大仁没跟你聊过吗？”张玉豆竖起一根手指，老气横秋的晃了晃：“他是不是高阶无所谓，学校或者联盟认为他是高阶就行了……”
张季信表情愈发困惑：“——问题是，真正的高阶巫师才有繁衍的难度。‘伪’高阶就不存在迪伦提到的那个问题了吧。”
“博士，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看你们要糟。”萧笑扶了扶眼镜，一脸无语：“你们以为他们为什么要进去？刚刚渣哥朝这边看了两眼，肯定已经发现我们了……”
“他发现不要紧，玉姐没看到就好。”辛胖子显然知道谁的话语权更重。
……
……
墙外纷扰墙里听。
墙内蛐蛐墙外看不见。
黄花狸蜷着爪子，趴在宫墙上，眯了眼，一只耳朵听着外面的小吵闹，一只耳朵听着里面的勾心斗角，只觉得今晚时间过得极为充盈。
院中。
干枯的池塘边。
苏施君不顾蒋玉板着的面孔，扳着郑清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着他，她的手劲并不大，但郑清却不敢乱动，因为苏大美女正用眼神警告，如果他敢挣脱，后果会更糟糕。
“——你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的多。”
出乎郑清预料，苏施君似乎真的在检查什么——这也让旁边的蒋玉强行忍下了怒气——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察觉到男巫的困惑，她简单解释道：“前几天，你在丹哈格接受质询的时候，没有看到我吗？”
“看到了啊……”郑清愈发不解，不知她为什么要提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女巫打断他的嗫嚅，语气带着几分不善：“——让我白白担心了好几天！”
此话一出，让郑清颇有些感动与诚惶诚恐。
在丹哈格听证会上没跟苏施君交流这件事，郑清之前也跟蒋玉说过。没想到一转眼，就得到当事人的确认了。
他分明感受到，蒋玉在听到苏施君的话后，满意的看了他一眼。
让人亚历山大。
一方面，他不知道苏大狐狸心底打着什么算盘，给自己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物；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苏施君在担心什么。
“那天会上人多眼杂，而且我需要面对不止一位传奇，压力稍微有点大。”男巫含糊的解释后，话锋一转：“——这种事情，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蒋玉也继续耐心的保持着安静。
苏施君沉默了几秒。
“——我听说，两年前，你跟校长去了一趟很高、很远的地方？”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措辞非常严谨，语气也非常严肃，脸上看不到一点儿开玩笑的模样：“我以为，你受到‘那里’的影响，失去部分人性了。”
听到‘校长’两个字后，黄花狸就立刻从围墙上跳下来，飞快蹿到三人脚边，竖着尾巴，绕着三人转了一圈，撑起了一道半透明的屏蔽结界。
第三十章 真正麻烦的事情
郑清确实去过‘很高、很远’的地方。
但不是跟先生去的。
两年前，在云海世界，郑清驾驭‘太一’与利维坦战斗的时候，不小心进入了高维的时空。先生是去带他回来的。
更早些时候。
郑清生日，先生给他一次选择去高维旅行的机会作为生日礼物。那天，先生就非常明确的告诉他，低阶巫师进入高维世界，也是有坏处的——就像那句老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识过高维世界的波澜壮阔与瑰丽神奇，普通世界就会显得异常苍白与枯燥。反馈到情绪上，就是阈值被极限拔高后，普通巫师很难对平凡的快乐产生丝毫期待了。
无法感知快乐是一种精神疾病，最轻微的症状就是抑郁。
糟糕一些，就会出现苏施君刚刚提及的，失去部分人性的情况——用老派修士的话来说，就是近乎化道。高维世界在低阶巫师眼中，仿佛天道般高邈与完美。低阶巫师与‘天道’产生共鸣后，自然会失去部分与‘人道’共鸣的能力。
更糟糕的是，低维之于高维是充满漏洞的。
就像我们在梦境中，前一秒被巨大的黑狗追逐，后一秒就站在讲台上用从未学过的外语慷慨激昂的演讲，整个逻辑丝滑而顺畅，没有丁点儿瑕疵。但如果我们醒来，就会立刻意识到这段梦境中那宛如蜂巢般、充满孔洞的逻辑缺陷。
这也就意味着，低维的生命体进入高维世界后，很容易被一些高维概念‘侵袭’而不自知，那些高维概念隐匿在低维生命体的某个‘蜂巢洞穴’里，从本质上开始影响低维生命体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念头。
“——不要在这种地方谈高维世界的事情！”
花猫压平耳朵，语气有些恼火：“你们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脑海里每一个念头，在那个地方都是真实不虚的存在！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干扰！”
停了停，它又补充道：“郑小子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那次老头儿也在旁边看着，应是没有问题的……这两年我和小青在旁边盯着，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确实。”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青色小蛇晃了晃尾巴尖，简短的确认道。
蒋玉悄悄松了一口气。
苏施君眉眼间的担忧也消散了许多，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真的非常抱歉，”她看向花猫，非常诚恳的道着歉：“我以为您在旁边，谈论这些事情都是没关系的……”
漂亮女巫的恭维，即便是一只猫，也很难拒绝。
“唔，确实，今天有我在，你们简单聊聊那边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
黄花狸颇为傲娇的翘了翘尾巴，末了，又找补了一句：“——但这事儿终究是有风险的，下不为例哦！高维世界的某些概念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它们眼中的美丑跟我们不一样的。”
女巫笑着答应了。
转头再看向郑清，表情就不那么愉快了：“——既然你没有受到那个地方的影响，为什么在丹哈格没跟我打招呼？”
郑清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蒋玉就突兀开口：“为什么一定要跟你打招呼？”
黄花狸欣慰的竖起耳朵，睁大眼睛。
就差抱着一条小鱼干慢慢啃了。
苏施君瞥了一眼旁边的年轻女巫，突然笑了起来：“因为我是他的论文指导老师啊。他一声不响溜号，还能安安稳稳毕业……你不觉得中间有什么程序需要补完吗？”
这个解释异常合理。
却不在蒋玉的预料范围内——她原本以为苏施君会用‘我很漂亮’或者‘波塞咚’之类的借口作为理由的——这也让她一时语塞。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这一次，郑清终于没有继续逃避，目光在两位女巫身上徘徊片刻，最终落在蒋玉身上，非常认真的回答道：“我不想假装说苏施君不漂亮，我对她毫无感觉，或者波塞咚与大精灵跟我没有关系，不想让你看到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你可以给她付赡养费。”蒋玉突然给出了解决方案，显然已经思考很久了：“就像离婚后，付给前妻的赡养费……”
“但我们还没有结婚呐。”苏施君笑眯眯打断后，转而看向郑清：“提到结婚，还记得毕业前跟我的约定吗？”
当时苏施君提议毕业后就结婚，但郑清没有答应。
“那不是约定。”年轻巫师试图讲道理。
“总之，你记得那件事就好。”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并没有给他更多辩解的余地，抬手按在了男生肩膀上：“——恰好，现在你回来了。你的任命也已经通过学校和联盟的审查，大概很快就会下来……过几天，我会在青丘公馆举办一个小酒会，作为欢迎仪式。也是给咚咚举行一场迟来的化形庆祝。”
蒋玉皱着眉，看着那只按在郑清肩头的手。
正犹豫要不要介入。
却见那女人非常突兀的贴近郑清，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具体时间我会让公馆通知你的，记得准时参加噢！”
说罢，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袍袖轻旋，身影瞬间消失在月光下。
只留下两个处于红温状态下的年轻人。
蒋玉火冒三丈。
郑清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上那处微湿的痕迹，只觉有些恍惚。刚刚好像被亲了？不，是被舔了一下？他有些不确定，只感觉嗅到了香香的味道，肩膀感到了软软的碰触，复杂而丰富的反馈让他有种重新回到高维世界的错觉。
一瞬间，好像又见到很久前在青丘公馆借住的时候，某天早晨，摇曳着四条大尾巴拥在他身旁与三叉剑的客人们见面时的苏施君。
“回味无穷？”旁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立刻把郑清从一片粉红泡泡中打了出来。
他惊慌失措的回过神，看到近在咫尺的生气面孔，顿时有些慌乱起来：“不，没有，我的意思是……”
叭！
另一侧脸颊也被印了一下。
然后女巫气鼓鼓骂了一句：“！”
转身，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三十一章 两个建议
郑清站在池畔。
默默看向围墙外，那片深沉的夜色，心如乱麻，五味杂陈。
他的身后。
黄花狸与不知何时从他耳朵上滑落的小青蛇正互相咬着耳朵，用男生恰好能听到的话‘窃窃私语’着。
“——你知道蒋家小丫头骂的谁吗？”
花猫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
小青蛇沉吟片刻，最终不确定的晃了晃脑袋：“——反正不是我。”
“你的意思，她可能在骂我？”花猫顿时有些不忿了：“她骂小苏苏我可以理解，骂小渣渣我也能接受……她骂我是几个意思？”
“意思是你该出手的时候不出手。”
小青蛇吐着信子，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似乎这话不止是对花猫说的：“总觉得在某些争端里置身事外很聪明，却不知道这种首鼠两端的选择会同时伤害两个人。”
郑清终于没有办法假装听不到它们的对话了。
“你们两个闭嘴！”
年轻巫师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没好气的打断道：“如果实在无聊，去沉默森林给我抓几头七色鹿，免得我这院子里空荡荡的……或者在附近重新架构一套守护法阵，免得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来找我们麻烦！”
“我们像是怕麻烦的人吗？”小青蛇甩了甩尾巴尖，呼呼作响。
“首先，你不是人。其次，收拾尸体真的很麻烦。”郑清叹了一口气，情绪也因此稍稍振作了几分。
但黄花狸却不想让他这么快摆脱刚刚的低落。
“——收拾尸体又有什么麻烦的呢？”
它踱着猫步，优雅的转到男巫身前，坐的端端正正，语气老气横秋：“对你来说，真正麻烦的事情，不是沉默森林里的怪物，不是边缘学院或者有关部门的俗务，也不是星空、禁咒或者其他哪位传奇……这些事情，在时间线上都是确定的，你终究会面对与解决。而那些真正麻烦的事情，是你从一开始就拖延着，不去解决的事情。”
小青蛇凉飕飕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补充到：“——那些麻烦你想拖多久就拖多久，没关系的。只不过，当你处理完外面的俗务，再次回来的时候，那些麻烦还在那里。而且比你离开前变的更棘手了。”
郑清张了张嘴。
想要分辩。
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
……
呼！
苏施君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青丘公馆的小花园里。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鼻尖微微冒汗，脸色绯红，仿佛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
夜深人静，园子里没有一个人。
她顺势踢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向公馆内走去。月色下，一朵朵昙花在她脚边绽放，初时洁白，转瞬却变的殷红，然后在女巫身后，带着几分羞怯，蜷起花瓣，重新缩成一团种子，回到地底。
穿过花园，终于没有昙花绽放了。
女巫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剔透的光泽，宛如白玉。她安静的穿过天井与花厅，径直前往自己的书房。
紧闭的书房门下缝隙里，透出一抹微亮的橘光。
苏施君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推门而入。屋子里，她的书桌后，一位面貌与她七八分像的女巫正慵懒的蜷成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仿佛一张毯子，将她裹在其中，看上去又暖和又舒服。
“——回来了？”
青丘老祖懒洋洋的打着招呼：“我一直觉得这处公馆有些冷清，而且面积也有点小。你觉得要不要稍微拓展一下，连上一处小世界？这样你们一家人平常散步也宽松些。”
“实验室很忙，我没有时间散步。”苏施君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书桌后的女巫嘴角微微一勾。
“没有时间散步，但有时间跟着一辆南瓜车在沉默森林里四处溜达大半夜？”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实验室很忙？忙着测试哪个从哪个角度亲亲的时候，对方来不及反应吗？”
青丘公馆的主人终于有点破防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她几分钟前刚刚丢进小花园里的红晕再次浮现到脸上，颇有些气急败坏：“——那只花猫不是在旁边守着的吗？”
“它很有分享精神的。”书桌后的大狐狸笑的眯了眼。
这句话里信息量很大。
苏施君突然想辞职了——不，仅仅是辞职还不够，要闭关！闭关修炼一百年！一想到可能不止一位长辈围观了刚刚那一幕，这位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就有种杀人灭口的冲动。
她认真看了书桌后的女巫一眼。
青丘老祖正把自己的尾巴尖摆成一排，罗列在桌子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整整八个尾巴尖，仿佛八根调皮的手指，在桌面愉快的敲打着。
年轻大巫师的怒气仿佛被针扎破的气球，泄的干干净净，一头栽进旁边的沙发里，闷声质问：“——传奇们都那么闲吗？”
“恰恰相反。”
书桌后的八尾狐轻笑一声，似乎很满意苏施君的表情，语气愈发慵懒：“传奇们都很忙的，不是很重要的事情，祂们不会分心关注……而那位新上任的边缘院长，就属于很重要的那一部分。两年前，在先生旁边，我见过他一次；前几天，在丹哈格，我又见了他一次。或许你只注意到了他眼中的彷徨，但在我们看来，他却变得越来越真实了。”
“真实？”
“……就像现实对梦境而言是真实的，高维对低维也是真实的。”
书桌后的女巫语气稍稍严肃了几分：“我可以看到他的体魄越来越结实，灵魂越来越凝实，意志越来越清晰……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仿佛看着一张纸上的简笔画，笔画越来越多，色彩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真实，总有一天，他会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所以呢？”苏施君冷静的反问。
青丘山的主人笑着，幅度很小的摇着头：“不要那么紧张。我不会对你的小情郎做什么。相反，我是来提醒你……不要用四年前的眼光看你面前的那个男生了。矜持在道途面前一文不值。你今晚做的就很好。但我觉得，你还可以做的更进一步……”
话音未落。
一个抱枕便被羞恼的苏施君恶狠狠砸了过去。
只不过终究砸了个空。
书桌后的女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书房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第三十二章 金苹果
离开苏施君的书房。
青丘老祖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不远处另一处公馆的上空，笑吟吟的站在一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旁。
老人穿着素净的黑色长袍，拄着龙头拐，戴着一顶宽沿尖顶的巫师帽。
原本她正低头俯瞰自家的钟山公馆。
公馆的后花园里，一位年轻女巫没有使用魔力，正挥舞着大剪子，气咻咻修理着原本就整整齐齐的玫瑰花丛，咔嚓，咔嚓，零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堆叠在一起，已经在年轻女巫脚下铺成一小块红色的毯子。
察觉有人来。
老太太头也不抬骂道：“——滚远一点儿，不要污了我家院子！好歹也是那么大的人儿了，却全然不知检点！惹得整条街上全是一股狐狸骚味儿！”
这已经不是指桑骂槐。
而是指着鼻子明晃晃的骂了。
便是青丘老祖这般伶俐性格，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原本和煦的笑容一扫而光，冷笑连连：“——大家都说黑巫师眼中看谁都是黑巫师，屎壳郎走到哪儿都能闻到臭味儿。你说满大街骚气冲天，可见本身也是个骚的。”
蒋家老太太勃然大怒，抬头看向不速之客，手中拐杖在虚空重重顿了一下。
尖锐的杖尖戳在空荡荡的半空中，仿佛凿子落在一块玻璃上，整个布吉岛上空都回荡起一声轻微却又真实不虚的碎裂声，宛如波纹的空间褶皱在祂脚下绽开。
青丘老祖也不遑多让，八条粗大的狐尾在身后如莲花般绽放，轻轻一摆，那些清脆的碎裂声便被绞的粉碎，连带着，头顶的星光与月光似乎都被扭曲了。
……
……
第一大学校内。
天文塔上。
几位正在执行观测任务的大占卜师心惊胆战的看着面前颤抖不断的时空，易教授皱了眉，姚教授则一脸无奈。
呼。
披着宽大黑袍的若愚老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塔顶。
“——这件事交给你了，”他冲老姚点点头，言简意赅：“虽然她们大概率是有分寸的。但也要避免意外发生……注意，不要打扰孩子们明天早上上课。”
话音未落。
便袍袖一展，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全然不给老姚拒绝的机会。
“这事儿我掺和合适么？”
九有学院的院长惊的忘记嘴里还咬着烟斗，翻落的烟锅洒落几颗炽热的烟灰，在空气中灼烧出几个幽深的黑洞，他手忙脚乱抹平时空缺口后，抬头四顾，整个学校竟只剩下他一个传奇了，连郑清身旁的花猫与小青蛇都不见了踪影，老脸顿时皱成一团：“——啧！这都是些什么人呐！刚才看戏的时候可一个比一个凑的近！”
“不想招惹麻烦的人。”
耳边传来易教授幽幽的声音：“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两位既是传奇，又是女子，麻烦程度加倍。整个学校，除了那只猫，大概就只有你，算得上郑清比较‘名正言顺’的长辈，你不出面，谁出面？”
“郑清自己也是个院长了，难道惹出祸事来，还要长辈给他擦？”姚教授气哼哼的给烟锅里塞着烟丝。
“在他搞清楚与那两位小姑关系之前，两家大人大概不会一起见他的。那样既不合规矩，也不够安全。”
易教授如是说。
老姚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烟斗丢了出去。
……
……
烟斗穿过虚空，落在蒋家老太太与青丘老祖之间。
两位传奇没有言语，只是非常默契的各自向后退了一小步，给那个烟斗留下一小块空地，然后任凭烟锅里升起的青白色烟雾熨平刚刚被拐杖与狐尾扰动的时空褶皱。
停了两三秒。
老姚才姗姗来迟，出现在他的烟斗旁。
“——有话好好说，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稍微体面一些啊！”他打着哈哈，左右陪着笑脸，停了停，见没人接茬，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总之，这个事情，是郑清做的不妥当……”
蒋家老太太打断他的和稀泥，径直询问：“学校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这件事是郑院长的私人事务……”老姚非常谨慎的打着官腔。
“我们是问学校！”青丘老祖脸上带着笑，语气却非常严肃：“月下议会还是巫师议会，你们总要有个选择。”
这么直白的问法，没有给老姚任何含糊的余地。
他把烟斗塞进嘴里，吧嗒了一下，最终吐出一个回字形烟圈：“——第一大学是个非常包容的地方，九有和阿尔法争斗了这么多年，不也一直好端端坐在一起吗？当然，我不是赞同娥皇女英那种模式，时代在进步，大家对各种新观念的接受程度也在不断提升……”
“第一大学除了九有和阿尔法，还有另外三所学院。”青丘老祖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你举这个例子，是什么意思？”
蒋家老太太也皱了眉，脸上露出一丝警惕：“还有人想掺和进来？谁？北区那个小姑娘？鼠老头儿那么闲吗？难怪刚刚看到他偷偷摸摸的身影……”
能从两个传奇势力手中分一块蛋糕的，只能是另一位传奇。
鼠仙人与科尔玛的关系，在这些位于巫师世界顶端的存在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更微妙的是，除了近乎养女的科尔玛外，鼠仙人还有一个真正的女儿，与郑清关系也不错。
一念至此，青丘与蒋家的两位传奇都沉默了。
“这就是我想提醒你们的。”
姚教授咬着烟斗，声音显得有些含糊：“郑清就是厄里斯丢在众人面前的那颗金苹果，或许在天后赫拉与智慧女神雅典娜看来，这颗果子必然属于她们之中的一位……但她们争执的结果，却是果子被第三位女神阿芙洛蒂娜拿到了。这个世界很大，这些孩子都还很年轻，我们都曾在命运长河上见证过未来那可怕的不确定性……你们两家只需维持默契，就能获得最大的可能性，仅仅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其他人太多了，又有什么可争执的呢？”
第三十三章 没有阶位的院长
没有盛大的就职典礼。
没有辉煌的欢迎宴会。
也没有高调的见面与采访。
郑清悄无声息的成为了边缘学院第一任院长。
唯一能证明他上任的，就是教授联席会议的布告栏里，一直空缺的边缘学院院长位置处多了一张规规矩矩的肖像。
以及肖像下一行不算简短的介绍——郑清，男，人类。现担任第一大学边缘学院院长，有关部门工作人员，兼巨神兵项目组首席测试官。注册符箓绘制师、特许符弹制作师、注册变形巫师；注册猎队‘宥罪’创始人；第一大学特殊贡献奖获得者；大梅林（金质）勋章获得者；《魔杖》大阿卡纳序列代号‘世界’；巫师联盟大巫师会议成员；巫师议会荣誉议员；月下议会荣誉议员；享受巫师联盟‘传奇补助’。
郑清第一眼看到这段简介的时候，心底是愕然的。
他原以为学校会以更‘委婉’的方式让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比如用‘太一’的名义成为边缘院长，或者戴着面具出现在公众面前——不论哪一种，都比一个刚刚毕业两年的学生更有说服力。
但是没有。
学校非常自然的认证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让年轻巫师倍感压力。
好消息是，用黄花狸的话来说，这是他提高传奇度的绝佳方式。坏消息是，几乎所有注意到这个任命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反问，谁是郑清？
“——他看上去好像很年轻的样子？”
“——当然年轻了，听说是我们学院08级的学长，只用了两年就从学校毕业了！今年应该才二十四岁……”
“——两年啊！我两年时间恐怕连一百个学分都修不够，他怎么完成四年学业的？魔法生物学老师说的没错，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别碰瓷狗子，我可是知道有几条大巫师级别的犬科存在！”
“——你们稍微注意点儿……我听说郑清学长一直是学校的公费生，大一就进了某个教授的实验室，大二就加入了助教团……好像还参加过黑狱那场战争！”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苏议员那个绯闻老公是不是就叫郑清？”
“——对对对！应该就是……嘶！难怪他能拿下巫师世界第一美女，小小年纪就成为院长级别的人物，再过几年还得了？”
“——那个‘传奇津贴’是什么意思？”
“——不是津贴，是补助！据说是巫师联盟给传奇巫师们发放的供奉。唔，等等，他怎么能拿传奇补助呢？郑清是传奇巫师？”
“——不可能！两年前他还在学校上学，稍微问问大四学长学姐，他们肯定还有印象。如果那时候郑…院长是大巫师，学校里肯定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也可能是毕业后，一年成为大巫师，两年成为传奇？”
“——这个笑话不好笑。联盟认证的最年轻大巫师，现在还属于北区贤者科尔玛。郑清年纪比科尔玛大巫师小，如果他是大巫师，那‘最年轻’的名号肯定轮不到科尔玛了。”
“——话说回来，这么年轻就成为第一大学的院长，有这么传奇的事迹，拿一份‘传奇补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啊！我想起来了！学校院长好像是有‘果位’的，他那个大巫师会议成员或者其他什么荣誉身份，有没有可能都是边缘学院院长带来的？”
“——确实很有可能啊！”
几个穿着红袍子的女巫叽叽喳喳着，小声交头接耳，从郑清身旁经过。她们在走廊尽头的时候，郑清就听到了她们闲聊的内容，此刻见人靠近，连忙挺胸抬头，严肃表情，务必保持学校院长的威仪。
但令他失望的是，女巫们似乎只顾着低头小声讨论八卦，激烈而认真，反倒没人注意身旁擦肩而过的年轻男巫。
郑清感到一丝尴尬，悄悄挂上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孔。
第一大学的办公楼原本是四所学院共用。
现在变成了五所学院。
郑清的办公室位于五层最里侧，只不过在上楼途中，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转道去了老姚的办公室。
与他是学生时不同，现在的门神远远看见郑清身影，就麻利的向里通传，等男巫到门口的时候，办公室大门已经敞开，老姚正笑眯眯坐在桌后看着他。
“稀客，稀客啊。”
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起身，热情的招呼着，同时打趣道：“——这不是夸张，你这种客人真的很稀奇。因为你是为数不多走着、真身从正门进我办公室的院长。其他人来个投影就算有礼貌的了……有那不客气的，只来一张嘴，直接在我桌子上面咆哮。”
他指了指自己书桌上方。
郑清扯了扯嘴角，不知该不该笑。
犹豫了几秒，他没有维持自己当年身为学生时的模样，而是径直开口：“——姚教授，打扰了。我想确认一下九有学院今年注册巫师考核的时间。”
老姚惊讶的扬起眉毛。
“你打算参加注册巫师考核？”
“……唔，有什么不妥么？”
郑清注意到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我刚刚看到楼下布告栏里的简介，其他教授与院长们都罗列了成为注册巫师的时间，我却没有，所以……”
老姚抓起桌上的烟斗，把玩着，摇了摇头：“我不建议你参加注册巫师考核。这对你或者对学校都有好处。以你本身的能力，通过注册巫师考核肯定是没问题的。然后呢？就算你一次性拿到高阶注册巫师，又有什么意义？第一大学还没有以注册级别巫师担任学校院长的历史。你不考核，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传奇……大家只会注意到你列席联盟大巫师会议、拿着联盟‘传奇补助’、担任边缘院长。你考核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到你真正的阶位上……这对大家都没好处。就像林奇说的那样，要让大家把目光集中在甜甜圈上，而不是甜甜圈中间的洞上。”
他解释到一半，郑清就领会了学校的意思，深以为然。
只不过对教授提及的那个名字感到有些陌生。
“林奇是谁？”
“不用在意，他就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老巫师，已经死了。”
第三十四章 边缘学院的工作
办公楼里的办公室，面积与格局大体都是一样的。
书橱、立柜、办公桌，再加上茶几与两张宽大的扶手椅。倘若有人对这些标准配置不够满意，可以自行添加绿植、花瓶、酒厨、雕塑、试验台，乃至使用空间魔法扩展办公室结构，把它改造成一座小花园，等等。
郑清暂时没有那么多心思。
大约是习惯了老姚办公室的模样，他觉得标准配置就挺好——不做变动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个上午，才慢慢发现，边缘学院院长的工作并没有预想中的繁忙，反而相当清闲，并不需要为了提高工作效率调整办公室布局。
这也与第一大学的职责划分有关。
第一大学虽然下辖五所学院，但所有教授都归教授联席会议管辖，所有其他职工都归校工委管辖，绝大部分实验室隶属于四个研究院，
所以留给学院管理体系的职责就少很多了。
“——姚院长忙，是因为他除了担任九有学院院长外，还兼任魔法哲学院的院长，以及包括魔法哲学在内数门学科的教授。每天单纯批改作业与论文就会耗费很多时间。”
科尔玛坐在郑清那张光秃秃的办公桌对面，简单解释着他与老姚之间的区别，末了，还特意提醒：“另外，按照规定，有关部门的工作是不允许带进办公室的。所以，你比姚教授辛苦的地方在于，你大概需要时不时两边跑。”
“那我们一般都做些什么事情呢？”
郑清翻看着手上那份薄薄的‘双培项目总体推进计划书’，这大概是他今天早上唯一需要处理的正事。
“主要就三个部分。”
边缘学院的副院长竖起三根手指：“学院办公室的工作、教学工作、还有学生工作。第一个内容比较繁杂，既包括学院公章、财务、考勤、档案、这些内部工作；也包括边缘学院与第一大学其他四所学院、第一大学外其他魔法大学、甚至联盟、丹哈格、宙斯杯等等，所有涉及学院的外联事务；还包括你手上那份双培项目等特殊事项。
第二个教学工作，主要是做学生的成绩统计、课后辅导、学生与老师推优、教学计划协调与落实等等，这些都需要与教授联席会议及校工委合作。
第三个部分涉及学生，主要是奖励评定，惩罚管理，学生组织管理、院属猎队管理、猎赛组织等等，唔，那个双培项目涉及的院系间交流与优秀生培养，也属于其中。”
双培项目。
郑清咕哝着这个词，再次翻到了这份计划书的第一页。
所谓‘双培’就是双重培养，这是基于边缘学院中很多学生并不符合第一大学原本招生资质，所以为了提高他们的专业水平，在正式教学计划外再安排辅助教学部分。
比如针对吉普赛女巫团的‘1+4+1’培养模式，收到边缘学院录取通知的吉普赛女巫，第一年将接受吉普赛女巫塔的专项训练，提高她们基础魔法素养；第二年至第五年进入边缘学院学习；第六年再回吉普赛女巫团参加实践。
再比如针对慧骃族的‘3+2’模式，被边缘学院录取的慧骃族小马驹前三年在边缘学院就读，后两年转入第一大学其他四所学院之一进行交流学习。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个安排对边缘学院的学生们是有好处的，郑清犹豫了一下，翻到计划书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其他事情吗？”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副院长。
科尔玛收起那份计划书，拉着脸，没好气道：“自然是有的……我是学院的副院长，不是你的秘书。今天是你工作的第一天，暂且帮你个忙。后面这种助理类的工作，你要交给学院办公室的人负责。”
“哦，对啊，办公室负责人。”郑清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有问题？”北区大巫师敏锐察觉到自家院长脸上的愁容。
眼前这位不算外人，郑清犹豫了几秒，从抽屉里抽出几份申请书，递给她，愁眉苦脸道：“——我现在有些拿不准录取谁当边缘学院的办公室主任。”
“拿不准就让学校直接安排一个……嚯！”
科尔玛眨眨眼，翻看着面前几份申请书，脸上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精彩：“——你这个，确实不好选。”
边缘学院虽然不需要负责教学与其他学校内务，但日常勤务还是有的，所以隶属学院管理的岗位还不少——其中既包括副院长、院属实验室这类常设机构，也包括顾问、助教团联络员、少数种族预科管理这类非常规机构——而沟通管理这些机构的部门，就是学院办公室。
在郑清入职前，学院大部分岗位已经由学校方面代位确认了，唯有学院办公室主任的人选，因为主要工作与院长有关，所以一直由科尔玛兼任，直到新院长人选确认后，学校才发布了相关招募信息。
然后迅速收到了近百份合格的应聘材料。
办公室主任只有一个人。
百中选一，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郑清看到第一份简历，就感到有些麻爪了。
因为那份简历属于月下议会上议员，青丘公馆的主人，苏施君——她不戴眼镜的证件照明晃晃挂在简历最上面，看上去似乎比其他人的照片都要大一圈儿，让郑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男生多看了几眼，照片里的女巫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冲他眨眨眼，笑吟吟拨弄了一下头发，露出两个毛茸茸的耳朵。
嘶！
这个妖精！
郑清吓的连忙合住这份简历，飞快向后翻去，很快，他就看到了第二个熟悉的名字，蒋玉。
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呢。
学院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并不要求很高的魔法修为，所以注册巫师就符合筛选条件了。类似九有学院的安教授，在办公室主任位置上呆了许多年，仍旧是个普普通通的注册巫师。
所以蒋玉能通过学校方面的初筛，并不奇怪。
第三十五章 办公室主任人选
科尔玛慢慢翻着面前仅剩的几份简历。
除了苏施君与蒋玉外，她还看到前助教团发言人公孙小狸，三叉剑常驻贝塔镇的专员安德鲁，魔法生物研究所的多拉格·巴顿教授，以及那只在学生会连任许多届的荣誉，三个脑袋的波斯虎皮鹦鹉。
她首先丢掉了鹦鹉的简历。
“——我只是觉得，选它的话，大家的矛盾可能不会那么激烈了。”年轻的院长清了清嗓子，声音很小的解释道。
“也会让一些人觉得，她们连鸟都不如。”
边缘学院的副院长责怪的看着男巫一眼，停了停，又补充道：“——另外，虽然我们学院倡导有教无类，但教育终归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让一只鹦鹉来负责学院办公室的事情，不仅不够体面，而且是不负责的表现。”
然后，她丢掉的第二份简历是安德鲁的。
“——三叉剑想要把手伸进学校，还不够格。”科尔玛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这个选择与个人能力无关……倘若是丹哈格的人，还可以稍微考虑一下。”
剩下四份简历，她分成两份。
左边是苏施君与蒋玉。
右边是多拉格·巴顿与公孙小狸。
公孙小狸是一个面色发青的年轻男巫，额前留了一绺邓小闲那样的长发，表情严肃，看到郑清审视的目光，非常规矩的行礼致意；而多拉格·巴顿教授的相片则是空的，郑清怀疑这位老先生可能去其他相框里串门了。
“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
女巫指了指左边的两份简历：“或者，你把她俩都选入，或者你让她俩都落选……我比较倾向于你选择巴顿教授和公孙小狸。”
“选两个人？”郑清愣了一下。
“这是为了平衡。”
科尔玛耐心的解释道：“就像苏议员代表月下议会，蒋玉代表巫师议会一样……巴顿教授与巫师议会关系良好，而公孙小狸，只听这个姓氏，你就应该想到他来自哪个家族。”
“月下议会那个僵尸家族？我记得月下议会有个上议员叫公孙病的。”郑清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瞥了一眼那份简历，又露出一丝好奇：“……我突然对他有点感兴趣了。一个僵尸族出身的巫师，竟然在助教团担任发言人？现在的僵尸都这么能说会道吗？”
“这是你应该关注的重点吗？”女巫怫然不悦。
“咳咳，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们两位哪个是正，哪个是副？”郑清干笑一声，再次拿起那两份简历，仔细看了起来。
“为什么要分正副？”科尔玛反问。
郑清困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飞快的瞄了桌上另外两位女巫的简历一眼：“如果不分正副，我为什么要选他俩？”
北区大巫师指尖压着两位女巫的简历，向一旁挪了挪，很不客气的否定道：“——因为选这两位，你是没有办法安心工作的。至于另外两位，可以参照阿尔法学院的历史，设立一位学生办公室主任，一位教学办公室主任……当然，不论公孙小狸，还是巴顿教授，都只是权宜之计，在边缘真正适应这所学校之后，我们需要选拔自己人担任这些职务。”
听到‘自己人’这几个字，郑清不由想到了宥罪猎队，想到了助教团，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助教团且不提，他在里面挂职的一年，熟悉的依旧是那几张老面孔，其中最适合担任办公室主任的托马斯，现在是联盟的a级通缉犯。
而宥罪猎队里，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张季信醉心狩猎，辛胖子与迪伦被他拉去维持宥罪的主力框架。
林果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巨神兵项目组。
李萌是个不靠谱的，释缘又只会念经，至于蓝雀，这位小爷可能半个月都说不了一句话——郑清很难想象一个极度缺乏交流能力的巫师担任最需要交流能力的办公室主任职务。
剩下几个人里，朱思已经在边缘学院担任了一个职务——少数种族预科学生管理，负责包括鼠人、鱼人、宁芙、慧骃、半人马等魔法种族学生进边缘学院之前的预科学习工作。
萧笑现在入职了助教团，并且非常委婉的拒绝了郑清的邀请：“——办公室主任是个非常消耗精力与时间的工作。任何对魔法有追求的巫师，都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的。如有必要，我可以担任边缘学院与助教团之间的联络员。”
助教团联络员也是每个学院必设的岗位。
这个惫懒货。
郑清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底做了最后决断：“那么，就让公孙小狸担任学生办公室主任，请巴顿教授担任教学办公室主任吧。”
“你不一定需要立刻做出决定，可以再思考思考……这是院长的特权。”
北区大巫师微笑着看着年轻的院长，似乎说的是办公室主任人选的问题，手指却敲打着那两位女巫的简历，话里话外，颇有点其他深意：“——有的时候，把麻烦放在一旁，放着放着，它们就自己消失了。安东尼·拉塞尔曾经五十年没有给任何人回信，结果一切安好。”
“谁？”
“安东尼·拉塞尔，著名的变形术大师，橡树骑士团团长。”
科尔玛愉快的介绍道：“他的德鲁伊们征战一座新世界的时候，遇到了大麻烦，进展缓慢，伤亡惨重……却联系不上他们的团长。按照拉塞尔的说法，如果一件事五十年后还是个麻烦，他到时候再处理也不迟；如果一件事五十年内就解决了，那它就不是个麻烦。”
郑清终于想起来，科尔玛提及的这位变形术大师是一位传奇强者。
他瞥了一眼趴在办公桌上打盹儿的花猫，抬手摸了摸挂在耳朵上的小青——它们两位对‘麻烦’的看法可是与科尔玛大相径庭。
“别人等不了五十年的。”他咕哝着。
“普通人或许不能，但我们是巫师……而你还是一位传奇。五十年对我们而言，与五年并没有太大区别。谁知道呢？或许十年甚至二十年后，我们的想法与现在就截然不同了。”
第三十六章 实验室与图书馆
公孙小狸和巴顿教授的拟任命公示后，边缘学院院长大人的办公室并未收到预期之中的某些反应，这让郑清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同时暗中思量，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些。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放下来的早了。
没过一个星期，一份文件便从应用魔法研究院传到了边缘学院院长办公室，文件内容很简单——经学校研究决定，现将升维实验研究所二维进化实验室与巨神兵管理实验室划拨入边缘学院直管序列，二维进化实验室负责人苏施君与巨神兵管理实验室负责人林果的人事关系一并归入边缘学院管理。
文件末尾，属于教授联席会议、校工委、以及应用魔法研究院的三个鲜红公章整齐排列在一起，仿佛三张巨大的笑脸，嘲笑着某人。
“——巨神兵项目什么时候成立了个管理实验室？”
边缘学院院长办公室，郑清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颇感无语的看着对面的清秀男巫，停了停，又补充道：“而且还让你来负责……项目组没有其他人了吗？杜泽姆博士呢？”
郑清第一次见林果时，他刚刚十二岁。
现在过了四年，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即便以凡人世界的维度来判断也还是个未成年。所以郑清对学校把一个实验室交给林果，感到非常不满。
但他忘了，十六岁的男生正是充满叛逆精神的年纪。
最反感旁人说他们太年轻。
“——巨神兵管理实验室是刚刚成立的，主要负责‘普通’巨神兵的保养与维护工作，实验室成员都是巨神兵项目组委派，如果你觉得我不称职，请向学校提交正式反馈材料。”
林果板着脸，语气中的不满比郑清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在‘普通’与‘不称职’几个字眼儿上咬的格外重。
郑清愣了一下，连忙摇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
他苦笑一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你能力不够，而是这个项目很‘严重’，你现在还没成年，学校让你来承担这么沉重的责任是一种失职！”
在巨神兵项目组呆了这么久。
林果不像外面的巫师那样对郑清知之甚少，相反，他是少数一些知道郑清掌控两具传奇巨神兵的巫师之一。
所以，当一位传奇巫师向他道歉的时候，曾经腼腆的男孩儿立刻又回来了。
“你说的也是事实，倒不用向我道歉。”
年轻的实验室负责人嘟囔着，脸色好看了许多，停了一下，才补充道：“杜泽姆博士需要研究的课题很多，比如你那两个大家伙冷启动的方式，等等……所以他大概没时间来管理这个负责普通巨神兵的小实验室。”
普通巨神兵，就是郑清曾经驾驭过的边缘一型，相对于传奇级别的型号，它们的吸引力自然会变得很低。
一团青色的火焰突兀浮现在郑清面前。
火舌缭绕，须臾间便勾勒出一只模样精致的青鸟，它抖了抖尾巴，展开翅膀，原地旋转了几圈后，才用清脆的声音通知道：“——没时间！”
简简单单三个字，气势十足。
让坐在办公桌前的林果忍不住多看了它两眼，好奇到底是谁对一位传奇这么不客气。然后青鸟下一句话就回答了他的困惑。
“——有事回青丘公馆谈！”
说完这句话后，不待男巫答复，那只小青鸟便扶胸鞠躬，啪的一声炸做一团火星，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整个过程甚至都没用一分钟。
郑清注意到林果意味深长的目光，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哈，哈哈……应用魔法研究院划拨给边缘两个实验室，一个是你的，另一个……你应该知道是谁的了。”
说着，他再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带了一丝惆怅：“科尔玛说的没错，让她们进边缘学院，绝对是个错误！”
林果安慰道：“还好，只有苏议员一个人，情况也不是那么糟糕。”
郑清对此表示怀疑。
事实证明，他怀疑的有理。
就在苏施君的实验室划归边缘学院直管没两天，郑清在秩序树的新进科员名单上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为什么蒋玉在里面？”
他抓着那张羊皮纸，气势汹汹的闯进影子猫的办公室——它现在顶着一个秩序办公室主任的名头，相关人员招募工作也是它负责的——郑清语气带着一丝恼火：“这事儿她家里人知道吗？不要给大家找麻烦！”
“你觉得她家人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影子猫丝毫没有被恐吓的模样，趴在松软的沙发里，慢条斯理着漂浮在面前的羊奶团子，嘲讽的看向秩序的主人：“至于你说的麻烦，你以为装作看不见，它们就不存在了吗？如果真的怕麻烦，就不要把月下议会那个丫头放进边缘学院。”
“那是学校的安排！”郑清有些羞恼。
“这是有关部门的安排。”影子猫呵呵冷笑。
一人一猫，互相死死盯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郑清的黑宝石猫们察觉到外面熟悉的气息，一个两个偷偷摸摸爬出帽兜，趴在男巫肩膀上，好奇的看向对面那只与它们模样相仿的庞然大物，眼神中充满了惊叹。
“一个人智力是有限的，平均分配太多，摊薄在每个个体上的智商就会越来越少。”影子猫哼了一声：“……养这么多分身，各个都是笨蛋。”
郑清没好气打断道：“它们笨不笨跟你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不要转移话题！有关部门的工作这么危险……”
“你周围有哪个工作不危险的？”影子猫反问。
见郑清哑口无言，它乘胜追击，补充道：“——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安排她去看管图书馆。秩序树的图书馆管理员岗位不是还空缺吗？”
郑清沉默许久。
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
影子猫斜了他一眼。
这一次，它没有敷衍，而是给出了一个真诚的答案：“她来找我，我自然没理由拒绝。因为下次万一我不小心重新变成你的影子后，再次被你踩在脚下后，完全没信心你能老老实实把我放出来……所以，我需要‘买’个保险。”
第三十七章 店员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郑清为边缘学院与有关部门的新进职员坐立不安时，三有书屋传来了一条新消息，让他愈发心烦意乱。
“——可能只是个误报，但既然收到讯息，你总要过去看一眼。”
黄花狸趴卧在贝塔镇三有书屋的柜台上，懒洋洋通知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年轻巫师，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愉快：“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好奇那老头儿去哪里拯救世界吗？今天你可以自己去见识一下了。”
它提到的‘误报’就是郑清不久前收到的那条新消息。
位于外域的一座三有书屋监测到疑似高维气息侵袭的现象，因此向总部发来了紧急求助讯息——就像‘书本’是二维世界与三维世界的交点一样，书店是三维世界与高维世界的交点，每一座三有书屋都诞生在这些交点之上，监控着高维世界对低维的影响。
大部分时候，这些交点对低维世界没有任何影响。
降维反向理解一下——譬如你看一本书，很多时候书里文字都只是从你眼中简简单单流过，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遑论对更广阔的世界了。
稍微严重一些，你看书时会大笑、大哭、会废寝忘食，这时，二维世界对三维世界的影响已经出现溢出现象，但限制在个体身上，情况并不严重，世界可以自行修复。
再严重一些，看了官能的读者学书里怪人的所作所为，去杀人、放火；看了演义故事的读者，组织两个村的人打架；等等，这时，二维世界已经对三维世界造成了显著影响。
最糟糕的，譬如发动啤酒馆暴动的那位画家，用一本书，鼓动起成千上万的普通人，造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灾难之一；写下质能公式的那位物理学家，用几卷纸，创造出可能毁灭世界的可怕武器，等等。
以上这些，还只是低维世界对高维世界的影响。
高维世界想要影响低维世界，则更加简单——譬如书本与画作，火烧水淹刀割，随意涂改删减，即便高维世界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也能轻易对一个低维的世界造成严重伤害。
魔法世界大体也是如此。
当然，因为魔法本身就是一种高维能量，掌握这种力量的巫师在面对来自更高维度的影响时，还是掌握一定主动权的。
三有书店就是其中的代表。
它诞生于高维与低维的交点，监控着两个世界能量交互的情况，同时书店的管理者也需要随时处理那些外溢的风险。
呼！
郑清披上宽大的斗篷，一边清点着自己储备的血符弹数量，一边头也不抬问道：“——刚刚收到的情报有些简单，发消息的是哪座世界？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你什么时候见那老头儿拯救世界的时候带我一起去了？”花猫撇撇胡须，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恶劣：“——至于是哪座世界，你应该很熟的，就是帕林。”
它说‘帕林’两个字时，仿佛在说月亮或者火星一样随意。
但郑清却像中了一道石化魔法，原地僵直住了。捏着血符弹的手指停在柯尔特的弹匣处，久久没有动弹。
半晌。
他才抬头，看向花猫，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怎么是那里？你确定吗？会不会是误报？要不，你先去看看？”
语气中已然带了一丝讨好。
花猫没有理会，只是转了个身，把冲向他，还甩了甩尾巴，意思很明确。
年轻店长愁眉苦脸着，挂好符枪，摸了摸手上的几枚戒指，心事重重的走向书店深处。扯开屋角那座橱柜的门后，他忍不住又扭头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去吗？”
“快滚！”
花猫扯着嗓子喊道：“你耳朵上挂着的是首饰吗？万一消息是真的，再晚一点儿，那边的书店都要没了……你打算过去给人收尸吗？”
小青蛇不悦的甩了甩尾巴尖，示意自己不是首饰。
郑清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犹豫，一低头，钻进了橱柜里。
砰！
柜门在他身后重重关闭。
“活该！”
身后影影绰绰传来花猫幸灾乐祸的声音，只不过此时郑清已经听不分明了，他的眼前一片昏暗，左右是冰冷的墙壁，沿着狭窄的过道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一推门，便回到了回字集的那座三有书屋。
这里是所有书屋的中枢，从这里去外域速度最快。
走出橱柜，年轻的店长只是向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门把手黄铜小蛇的脑袋上，伸出手指蹭了蹭，给蛇尾巴涂了油，听着门内机关‘咔咔’着缓慢转动，他捏着门把手，声音很轻的念叨着那座遥远世界的名字：
“——帕林。”
咔嚓！
漆黑的木门霍然打开，露出一条同样漆黑的过道。
沿着过道走百十米，是另一个木门。
再推开，便是遥远的外域了。
帕林是一个位于联盟开拓边缘的新世界，巫师数量不多，三有书屋就位于这个世界北方一座叫‘北帕’的城市里。
拥有秩序种子的他无需进行弗列克准备。
当他推开门，跨过世界边缘，来到这个充满危险与机遇的地方时，似乎正是这里的黄昏，暖暖的光线透过玻璃，晕染着店里的书架，仿佛让他嗅到了橘子汽水的味道。
不。
不是仿佛。
年轻的店长尽可能放慢脚步，伸着脖子向门口柜台处望去，立刻发现了那个散发着橘子味儿的女巫身影。此刻，她对店里多了一个人一无所知，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着，酒红色的大波浪长发披散在桌子上，透明的水晶球就在不远处缓缓旋转。
吱吱！
挂在门口的检测窥镜发出尖锐的爆鸣，将熟睡的店员惊醒。
整整用了三秒钟，她才发现店里的不速之客。
“啊！抱歉！店长，我不小心睡着了……我不是故意的！”
伊莲娜涨红着脸，非常用力的道着歉：“我只是，这里的魔力太充裕了，总让人忍不住想睡觉。真的非常抱歉！”
这一幕让郑清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第三十八章 你就是我的店长吗？
伊莲娜醒来有一段时间了。
郑清不确定这其间有没有高维力量的影响，或者是她单纯在那颗玻璃球里睡够了，亦或者因为那每天在三有书屋门外敲响的五百二十八赫兹的音叉真的唤醒了生命的灵性。
总之，大约十个月前的某一天，郑清拧掉一颗地狱炎魔脑袋后刚刚脱下‘太一’打算歇口气时，黄花狸非常严肃的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贝塔镇的三有书屋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书店的重要性郑清心知肚明。
吓的他急忙忙赶回布吉岛。
然后就看到了正赤着身子、一脸迷茫的在三有书屋书架间徘徊的年轻女巫，仿佛一个幽灵，在漆黑的屋子里白的发光——郑清发誓，他第一眼看到的真的只有伊莲娜的眼睛，那宛如婴孩般纯净的眸子，与郑清脑海中的印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魔法。
但看到郑清的第一眼，她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伊莲娜·月光，遵从内心的指引苏醒，请问，你就是我的店长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才蓦然回过神，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噢，原来我叫伊莲娜·月光？这个名字真好听。”
郑清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直到女巫向他慢慢走来，他才慌忙从灰布袋里摸出一件宽大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我是谁？”男巫试探着追问了一句。
女巫歪着头，努力思考片刻，然后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你不是我的店长吗？”
郑清苦笑着，抬头看了一眼书店的天花板。
他现在可以确信了，伊莲娜的苏醒与先生脱不了干系。
“你以前，”他刚刚说了这三个字，忽然停了下来，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以前不在这里，跟我来吧。”
于是伊莲娜跟着他来到了帕林世界。
之所以选择帕林，一方面因为这座世界极其偏远，郑清怀疑整个巫师联盟知道这个世界名字的巫师可能都没有十个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座世界的魔力极其充沛，或许因为还没经过巫师大规模开发，魔力污染也极少，非常适合一些情况特殊的巫师休息疗养。
伊莲娜就属于那种非常特殊的情况。
苏醒的第一天，她还宛如一张白纸，连最简单的扑克魔法都不会用。
但到了第二天，在书店翻到一本名叫《五火球神术》的魔法书后，只用了一个下午，伊莲娜就能把五颗火球在手心把玩的滴溜溜转。转天，她甚至已经能让那五个火球在跳跃间变换不同的颜色与形态。
就这样，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仿佛海绵吸水般，享受着三有书屋里近乎无限供给的知识，从晨曦到夜幕，没有丝毫停歇。几乎所有的魔法，她都是一点就通，天赋之高，郑清想不到有谁可以媲美。不仅如此，她的魔力也在以惊人的速度突飞猛进。
“——如果按照这个进展，最多一年时间，你就能收获一个新的大巫师打手了。”
黄花狸仔细给女巫检查过身体后，略带伤感的叹了一口气：“那条蛇用一个月时间变成大巫师，我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它是一位古老者的执念孵化出的。但这个小丫头呢？简直没有天理！”
青色的尾巴从虚空中探出，与同样突兀出现的猫尾重重的碰撞在一起，空气中绽放开一圈圈漂亮的裂纹，以及断断续续的细碎破裂声。
郑清按住了躁动的‘耳饰’，没有对近在咫尺的惊人现象多看一眼，只是屏住呼吸，忧心忡忡的小声追问道：“——那你觉得，她什么时候能成为传奇？”
花猫横了他一眼，语气带了几分仿佛被看轻的恼火：“传奇不是大巫师！不是那种单纯堆叠魔力或者知识就能抵达的境界！她或许能一路顺遂的成长为一位顶尖大巫师，但传奇？没有逆天机缘，哪有那么容易跨过传奇的门槛！”
这个答案让年轻男巫的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大巫师就够了。
大巫师就挺好。
大巫师，应该就已经满足很久以前伊莲娜的全部心愿与期望了吧。
他心绪复杂的想着。
“——店长？店长！”
白生生的胳膊在男生眼前晃了晃，郑清回过神，才发现刚刚道歉的伊莲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自己面前，脸上的红晕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店长，你在想什么？你听到我道歉了吗？”
“听，听到了。”
男生嗅着缭绕在鼻尖的橘子味儿，略显狼狈的向后退了一小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恼火：“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不要只穿一件袍子吗？”
“今天书店关门，没有外人……”
“这不是理由！”
“这么穿很舒服……”
“不许找借口！”
郑清眼神有些恍惚，莫名感觉眼前的女巫与印象中的那个身影越来越相似，他深吸一口气，使用了身为店长的特权：“下次发现违反着装规定，就禁止看书一个月！没有商量！”
女巫立刻变得泪眼汪汪了。
“另外，”男巫别过目光，看向店外昏黄的天色：“帕林位于外域边缘，开发程度低，魔力丰度很高……出现醉魔的情况很正常。如果觉得困了，就直接睡觉。反正店也没开门。”
刚刚还很委屈的女巫立刻举着双手欢呼起来。
“谢谢店长！店长果然是最棒的！”
“——回去换件衣服啊！”郑清咆哮起来。
嗡——
轻微的震颤从脚下传来，打断了书店里小小的吵闹。郑清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向前紧走进步，站在门口，循着震颤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昏黄的天色下，大地与天空交接的尽头，一团扭曲的七色毫光正在缓缓游动。
每一缕毫光落下，都有一阵颤抖出现在这个世界。
高维与低维的交点已经具现化了。
第三十九章 发丧的日子
观星塔。
是联盟驻扎在类似帕林这样边缘世界的观察哨所，一般被用来锚定世界方位，监控邪祟，镇守部分重要魔法节点，按规定，值守巫师为一支五人的标准猎队，猎队中至少会有一尊大巫师级别的战力。
大部分时候，塔里的巫师们都无所事事，领着丰厚的危险津贴与差旅费，沉醉在各自的魔法实验中。少部分时候，塔里的巫师们在给同伴举行葬礼。
用更通俗的话来形容。
这份工作平时闲得发慌，偶尔忙着发丧。
比如今天。
就到发丧的日子了。
咔嚓！
悬在观星塔上空的‘星眼’发出不详的声音，古朴的青铜眼眶上挂满了丝丝缕缕的七彩毫光，那颗平日里威严深邃的眸子，此刻仿佛变成一团融化的彩虹糖，任何看到它的人，脑海都会不由自主浮现出‘混乱’与‘不知所措’这两个词。
“——队长，我们感觉我们要死了。”
艾薇儿攥着手中法书，仰着头，看着天空断断续续落下的七彩毫光，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啊，真是太糟糕了……我在三有书屋借的那本《人鬼精物六畜变怪》还没还回去呢。”
格林猎队的队长莫里斯低着头，抓着羽毛笔，专心致志的在法书上抄录‘维石岩岩’。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守护魔法。
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头顶那团扭曲的、仿佛虫子一样的东西到底是怪物、天灾、自然现象、还是其他什么情况。
按照塔里的观测记录，从联盟第一支开拓猎队抵达帕林世界，那团七彩毫光就挂在半空中，仿佛亘古就存在的太阳。巫师们用魔法攻击那团毫光，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向毫光中释放石像鬼，得到的反馈却是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就像一团永恒悬挂在天空的海市蜃楼。
倘若一直这么相安无事就好了。
莫里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合起抄好的法书，环顾左右——游猎手詹姆斯正骑着他的幽灵狼，在露台周围徘徊，警惕随时可能降临的攻击；寻猎手杜仲少了一条胳膊与一条腿，已经昏死过去了，稍早前，他出塔查探那团七彩毫光影响的范围时，不小心沾染了一丝那种奇怪光线，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知觉，而沾染了七色毫光的胳膊与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辅猎手温迪戈蹲在石头砧板前，专心致志的吃着生龙肉。占卜师艾薇儿则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主义者，三句话里两句都在劝导大家快些写遗嘱。
真是糟糕的一天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莫里斯抬头看向天空，那团扭曲的毫光仿佛破茧的虫子，正用它无形的大嘴，一点一点撕扯着帕林世界的晶壁。丝丝缕缕落下的七彩毫光，仿佛晶壁被啃食下的碎屑。
只不过这些碎屑落到地面后，既砸不出深深的沟壑，也没有树倒屋塌、尘土飞扬的场景。它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地表，就像雨水渗进泥土里。
但这并不代表它对这个世界毫无影响。
因为每一缕毫光渗入地表，这座世界都会微微颤抖一下。像是高烧的病人被泼了冷水后，在冷风中打寒战。
“——真美。”
格林猎队的女占卜师半边身子探出围栏，看着一缕缓缓落下的毫光，眼神中透露出迷恋的色彩：“就像天空下了一场七彩的光雨。”
呼！
一只大手把她向后拽了个趔趄，女巫来不及惊呼，就看到一抹七彩几乎擦着她的鼻尖落在了那段护栏上。粗大的汉白玉栏杆没有发出一声悲鸣，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然后观星塔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光雨不会杀死你，但这些古怪的东西却能。”
拽了艾薇儿一把的莫里斯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愈发忧心忡忡：“——这些光丝落下的频率越来越快，密度也越来越大。我们撑不了多久的。”
“我们有撑过吗？”
占卜师无力的笑了一下：“我们唯一做过的事情，除了站在露台上发呆，看着它一点点落下之外，就是试着抢救不知生死的杜老板。”
“——我们不是还给联盟发了求援信吗？”
一颗幽灵狼的脑袋突兀伸进占卜师与队长之间，声音满满的元气：“等联盟的援兵来，这些麻烦肯定就能解决了！”
“但愿如此。”
格林猎队的队长大人——也是猎队唯一的大巫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联盟的援兵来能有什么办法。按照一般程序，第一波援兵应该是五位大巫师组成的猎队。
但就算五个顶尖大巫师有什么用呢？
以他模糊的感觉。
那团七彩毫光中蕴含的力量，比他见过的联盟传奇们还要深不可测。
“——小心！”
耳边传来占卜师小姐惊骇的尖叫。
回过神的莫里斯眼角余光瞥见骑着幽灵狼四处溜达的詹姆斯正一头撞向一段不知从何飘来的七彩毫光上。
来不及了！
莫里斯疯狂驱动体内的魔力，试图在那丝光线黏在詹姆斯脖子之前，把他先打飞。但幽灵狼的位置太偏了，即便他胳膊都快扭断，也很难帮詹姆斯避开那条光丝。
千钧一发之际。
嗡！
悬浮在法师塔之上，虚空之中，那团扭曲的七色毫光突然停止了游动，宛如一只掉进琥珀里的小虫儿，挣扎着，翻滚着，却不得逃脱。
逃过一劫的猎手们面面相觑，表情愕然。
但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道从远处慢慢走来的身影。
与天地相比，祂似乎极为渺小，却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人感觉目光所及，任何一个角落，祂都在你的视线正中央。
祂周身笼罩在无穷光辉之中，宛如太阳般灿烂，模样虽然模糊，却给人一种非常年轻的感觉。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脚步似缓实疾，只是步，就跨越极远的距离，来到观星塔上，站在格林猎队几位猎手身前，那团扭曲的七色毫光之下。
狂风猎猎。
宽大的斗篷高高扬起。
莫里斯注意到那大氅后面，有漆黑的线条勾勒出两个端端正正的隶书——‘秩序’。
不知是不是错觉，格林猎队的队长隐约嗅到空气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起一抹淡淡的异香，耳边也隐约回荡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奇妙声音，仿佛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让他有一种自己此刻什么都知道的错觉。
是传奇！
这支猎队唯一的大巫师终于肯定了心底的猜测，精神一振，喜形于色。只不过他的目光落在那件大氅后面的两个字上的时候，心底免不了打个嘀咕。
‘秩序’是哪里？
没听说联盟有这么个机构或者组织啊！
第四十章 秩序：驱逐
来自高维世界的侵蚀，在郑清猝不及防的时候，降临在了帕林世界。
只不过世界并没有因此立刻毁灭，因为这并非一场刻意的入侵，而是源自高维对低维不自觉的渗透，就像高处的水向低处流淌，遇到一座单薄的堤坝，现在坝体上出现了裂缝，开始渗水了。
好消息是，裂缝发现的早。
坏消息是，即便发现了这个裂缝，郑清也无能为力。传奇巫师虽然跳出了时间与命运长河，能够简单运用高维的能量，但这并不意味着祂们可以改变高维的法则。就像那座渗水的堤坝，不论郑清接到多少渗出的水，把它们重新送回堤坝后面，也无法改变水依旧会透过缝隙，继续往下流的宿命。
“——没办法阻止吗？”
郑清驾驭着太一，漫步在七色毫光之中，不断挥舞着手臂，捞起一把又一把游动的光丝，用传奇的力量将它们束缚在半空中。
但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怎么阻止？”
太一控制中枢，祭坛外，青色小龙的脑袋从白雾中探出头，摇头晃脑道：“你只是一个旁门传奇，我又对你们巫师那套手段不够熟悉……你能做的，大概就是在这条裂缝上涂抹一层封印，稍微延缓灾难发生的时间。或者，店里那只猫应该懂点儿其他手段？毕竟它跟了你家先生那么久。”
“——我要懂什么手段？我需要懂什么手段吗！”
虚空晃动间，黄花狸毛茸茸的身影跨越极其遥远的距离，出现在祭坛之外，骂骂咧咧道：“一个劲儿念叨、念叨！让猫连打个盹儿都睡不安稳……老头儿在的时候，随手一抹，就把那种裂缝糊住了，哪里需要我做什么？”
“那先生要你这代行者有何用？”青色小龙长吸一口气，祭坛周围的白色雾气如长鲸吸水般消失在它的口鼻间，露出它那盘踞着的庞大身影。
“你挑衅？”黄花狸压低尾巴，语气不善。
“你无能！”小青龙冷笑连连。
一猫一蛇剑拔弩张。
祭坛上的控制者不得不睁开眼，打断了两股纠缠在一起的传奇气息，语气有些恼火：“不要在这种时候添乱了……先生有没有教给你什么特殊的法门？”
他看向花猫。
黄花狸脑袋摇的拨浪鼓：“如果有，我早就告诉你了……刚刚没跟你一起来，就是因为我知道来了也没用。不管是书店那个小娘皮，还是书店外这条大裂缝。我都无能为力。”
郑清皱着眉，无视了花猫蛐蛐自己的部分。
“——不过，”
黄花狸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男巫腰带上挂着的那本法书身上，若有所指：“先生既然把书店交给你，想必是相信你有‘经营’书店的能力。”
郑清循着它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秩序’法书，沉默了下来。
……
……
格林猎队的五名猎手规规矩矩的站在露台入口，敬畏而又羡慕的看着那道穿梭在七色毫光中的模糊身影，想象自己有一天也成为传奇后，会是怎样的风采。
“——啊！我知道了！”
占卜师小姐突然掩了口，小声惊呼道：“我知道祂是谁了！前段时间，联盟发来的邸报上提到一条消息，说丹哈格通过了有关部门一位新负责人的任命审查！那篇内参里就提到过‘秩序’两个字！”
“你的意思，这位传奇就是有关部门那位新负责人？”
骑在幽灵狼上的詹姆斯凑上前，一脸兴奋：“梅林在上，竟然是有关部门！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跟这个机构的巫师打交道！队长！队长，你知道吗？当初毕业的时候，我就曾经向学校提交过申请，想要加入有关部门，但直到现在都没收到任何答复……你们说，等一会儿我要不要上前问问，他们为什么把我刷掉？”
艾薇儿默默向后退了一步，离这个骑狼的鲁莽猎手远了一点儿。
同伴们劫后余生的兴奋传入莫里斯耳朵里。
并未激起他任何讨论的欲望。
他沉默的看着那道穿梭在七色毫光中的模糊身影，表情凝重。身为一位大巫师，虽然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那片七色毫光笼罩的范围内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确认，来自秩序的那位传奇并没有占据上风。
不，甚至不仅仅没有占据上风。
莫里斯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位传奇不断收集的七色毫光，正一点点堆积在祂的周围，每一分，每一秒，它们都在变得更多，几乎就要将祂彻底淹没了。片刻前，他还可以看到那位传奇大氅背后端端正正的‘秩序’两个字，现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了。
这让他无端产生一种被泰山压顶的沉重感。
仿佛下一秒，无可抵御的压力就会从天而降，将这座世界彻底砸碎。
这种感觉令人窒息。
“——收到联盟的反馈了吗？”
莫里斯打断同伴们低声而兴奋的讨论，声音有些嘶哑。片刻前，他们刚刚给联盟发去了最新战况，并提到了陌生传奇巫师的介入。
传奇无小事。
莫里斯相信收到讯息后，联盟肯定会派遣自己的传奇前来查探。不管那位披着秩序大氅的传奇到底什么身份、亦或者祂现在是不是处于危险中，多一个传奇，总不是坏事。
队长的慎重语气传递给其他几位同伴。
猎队中刚刚升起的乐观情绪被迅速击破。
占卜师小姐看了一眼怀里的水晶球，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没……不过应该快了。队长，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莫里斯苦笑了一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巫师，哪能理解传奇级别的争斗？我甚至不太确定我们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周身魔力骤然失控，似乎有只无形的大手从他身上撕扯了一段魔力出去，剧烈的魔法反噬让他当即喷出一团鲜血。
格林猎队其他几人——包括昏死中的杜仲——也在这一刻齐齐喷出一团血。
这应该算是好消息吧，莫里斯脑海划过这个念头，最起码，能感受到魔力反噬，证明自己还活着。
伴随着这个念头，一同回荡在天地间的，还有一个平静的声音：
“——秩序：驱逐。”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秩序一气化三清
伴随着淡漠的‘驱逐’声。
天空中，那团扭曲着的七色光团，仿佛突然被一块无形的巨大橡皮擦擦过，一大块、一大块的消失在虚空中，弥散在它周围的密密麻麻的丝缕毫光也飞快消散着，留下一片片纵横交错的痕迹，整个世界在这个瞬间似乎都变得通透起来了。
看着这一幕。
莫里斯脑海中仿佛响起了小时候自己用橡皮擦的声音。
吱吱呀呀！
吱呀！
刺耳的声音断断续续着在他脑子里尖叫着，让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是真的有块橡皮在抹除那些七彩毫光，还是那些毫光并非死物，正发出临死前绝望的嚎叫。
只不过刺耳的声音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很快，那股抹除的力量就衰竭了，虚空中的七彩毫光仍旧存留了一半有余，它们顽强的散布在那位‘秩序’巫师周围，并且伴随着抹除力量的消失，出现剧烈反弹。
无数七色毫光开始主动汇聚，相互纠缠在一起，在半空凝聚出一颗颗几近实质的七色光点，它们仿佛一粒粒发芽的种子，从光点中探出细长的、弯弯曲曲的触须，穿透虚空，蔓延向所有人都无法理虚空深处。
时间在这一刻没有了概念。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又像是过了无数年。
那些‘种子’几乎在刚刚诞生的一瞬间，就同时完成了发芽、抽条、开花等一系列过程。一大团、一大团的瑰丽光晕代替‘种子’出现在虚空中，仿佛一朵朵绽放着的七色花。这些‘花朵’好像真正的七色花那样，周身缭绕着惊人的愿力与魔力，当它们的花瓣微微晃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清晰的感受到源自法则最深处的震颤。
与先前的毫光相比，这些‘七色花’显然更绚丽与活泼一些，簇拥在一起，构成一片刺眼的花海，将那位披着‘秩序’大氅的传奇身影迅速淹没。
“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有的七色堇能够实现人们的愿望了。”
露台上，格林猎队的占卜师小姐出神的望着天空中那片绚丽的花海，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可怕力量，喃喃着，自言自语。
她的声音引来同伴的关注。
“——那位大人要失败了吗？”
骑在幽灵狼上的辅猎手向占卜师的身旁靠了靠，抬头看向半空，忧心忡忡：“虽然很不礼貌，但我们要不要先撤退？我相信那位大人肯定不会介意的。”
“——祂当然不会介意。”
格林猎队的队长大人颇为无语的瞅了一眼自己的蠢部下：“祂甚至可能都不记得你的存在，为什么会介意？只不过，如果连一位传奇巫师都没有办法摆脱眼前的困境，你哪里的信心，我们可以安安全全的撤离？”
似乎是为他的这番话做注解。
一片‘七色花’的花瓣从花海中坠落，飘飘然擦过观星塔的上方。
那颗据说受过传奇巫师加持，在七色毫光中挣扎了许久都保持存在的‘星眼’，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掉了——就像杜仲的胳膊和腿——而那片花瓣却好像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仍旧慢条斯理着，向下方落去。
“队长说的对！”占卜师小姐幅度很大的点了点头，声音很大的强调：“我们唯一的生机就是那位‘秩序’大人！”
花海中。
那尊传奇似乎向这边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
祭坛外，黄花狸竖着尾巴，声音中带着几分焦躁：“你怎么还有心思东看西看？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你使用了‘秩序’法书，却没有恢复这座世界的秩序！你知道现在可能有多少大人物正在看着这一幕吗？”
“啊，不要紧的。”
郑清把目光冲那座观星台上收了回来，感到略微有趣，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法书，展开的书页上，刚刚被他念诵的四个字正一点点重新恢复，好像从来没有被人使用过，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是‘秩序’不起作用，而是我自己没办法维持‘秩序’的稳定，所以大概需要一点儿其他的辅助。”
说话间，他将手中那块色泽干枯的黑宝石塞进灰布袋。
同时伸出手指，将攀附在肩头、一脸悲壮的另外两只黑色小猫弹回帽兜里：“——不用急，以后有你们奉献的一天。它的力量还没真正用完。”
“——你说的‘辅助’是什么意思？”
青色小龙的脑袋向祭坛靠近了一些，表情有些慎重。
年轻的传奇腼腆的笑了笑。
咚！
悠扬的钟声忽然响彻帕林世界。
观星塔上。
莫名逃过一劫的格林猎队几位猎手不约而同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钟声的来处。
“那里！”
艾薇儿尖叫着指向那尊几乎淹没在花海中的‘秩序’传奇，但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失礼，伸出的指头迅速收回，变成一颗攥着的小拳头。
咚！咚！
几乎同一时间，又有两道钟声响起，接连三道钟声将七色花的海洋震的散开了些，露出那位披着‘秩序’大氅的传奇的身影。
只见那位传奇一手捧着法书，一手向上指了指，三道清气自祂头顶而出，冲天而起，化作三才之势，落向花海四周。
咚！
钟声再次响起。
一条庞大的青龙忽然出现在了花海一侧，龙首低垂，龙吟声回荡在整座帕林世界：“——南有谬木，葛藟累之！”
又一条花纹斑斓的黄色猛虎踏破虚空，出现在花海另一侧，虎尾挥动间，咆哮一声：“——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紧随其后，第三尊缭绕在无穷业火中的高大身影浮现在三才法阵的第三个节点处，周身铁链铛铛作响，声音嘶哑淡漠：“——旱既大甚，涤涤山川。”
而后，才是那道披着‘秩序’大氅的传奇。
他再次翻开那本法书。
平静的声音重新在帕林世界上空响起：
“——泰山岩岩，鲁邦所詹。三才为骨，八荒为垣！”
“——秩序：驱逐。”
第四十二章 挤出去
天空失去了颜色。
大地上一片颤栗。
帕林世界的所有生命，都感受到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
苔藓在岩壁上枯萎，菌丝蜷缩成一团，食人花闭紧了嘴巴，牙齿在花瓣里咔咔作响，荒原深处的战争古树剥掉身上的树皮，盖在那些瑟瑟发抖的精灵们的身上。
石缝间的食尸甲虫爆发集体癔症，仿佛唱诗班的小精灵，虔诚的合十前爪与触角，它们锋利的口器；隐居深山的年迈巨龙在它庞大的财宝堆里费力的翻了个身，蜷起爪子，露出皱皱巴巴的肚皮。
土著部落的萨满匍匐在高大的图腾柱下，惊恐的看着石柱下淌出的腥臭液体。域外降临的巫师们则捧起联盟的《法典》，大声颂念着上面的条文。
观星塔上。
莫里斯在艾薇儿的水晶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每一个瞬间，那些倒影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死去，无一例外。至于猎队中其他几个阶位较低的猎手，或许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此刻都已经失去了意识，横七竖八的躺在露台冰冷的青石板上。
格林猎队的队长挣扎着，勉强抬头，看向那四尊似乎距离他们很近，却又显得格外遥远的庞大身影。
四位传奇巫师。
倘若半天之前占卜师小姐告诉他，今天他能见识四位传奇在观星塔下围殴一个莫名存在，他一定觉得自家的占卜师疯掉了。
但眼下，四股本质迥异，却又有着相似浩瀚程度的伟大气息，真实不虚的充斥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清晰的告诉他，这不是幻梦境，而是现实。
帕林世界的现实。
几年前，他听说第一大学管理的黑狱世界遭遇了妖魔联军的偷袭，整座世界几乎变成了炼狱，关押在那座监狱里的囚徒百不存一。那时，他在邸报上看到相关新闻的时候，还与旁人笑了笑，觉得那些黑巫师死有余辜。
现在，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命运最恶意的玩笑。
帕林世界之外。
又有几道传奇的身影降落在世界晶壁边缘，向里张望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念头在虚空中相互碰撞，享受着来自命运的茶歇。
“——这是什么魔法？传奇召唤术吗？”
“——什么样的传奇召唤术能召唤出三个传奇啊！”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气化三清’？”
“——。”
“——唔，谁能告诉我，里面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高维气息的泄露……现在是第一大学有关部门的人在处理。不用尝试进去了，里面现在挤的满满当当，进去后转个身都难。”
“——有关部门？谁来了？巴别？伊甸？还是不周？”
“——是秩序，有关部门新成立的组织。负责人是校长那位关门弟子，手里握着《秩序》释经权的年轻人，不，是年轻的旁门传奇。”
“——旁门的传奇也是传奇。尤其他还那么年轻。更何况，一口气召唤出三位传奇帮手，难道还不算真正的传奇吗？”
域外的闲聊并未落入郑清的耳中；世界的颤栗也不在郑清的眼里。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法书，以及那道消耗了他一只黑宝石猫写下的咒语之上。
“秩序：驱逐。”
这道咒语他之前使用过，但效果不佳。
那些游走在虚空中的七色光丝，犹如一条条涂抹油的泥鳅，禁咒级别的驱逐魔法，也只能抹除掉它们中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则隐匿在时空与法则的缝隙，待魔法威力经过后，它们便又钻了出来，重新在虚空中大摇大摆游过。
郑清非常果断的中止了施法，不再浪费魔力——他意识到，想要抹除这些高维概念，首先要让它们无法躲藏在这个世界法则的缝隙里；而想要堵住世界法则的缝隙，就要先把这些缝隙填满。
于是，他选择了寻找帮手。
也就是另外三位传奇。
让祂们的存在与气息，充斥着整个世界，堵住所有的法则缝隙——传奇巫师本质上是一种比大巫师更为庞大的概念，大到‘现世’无法容纳祂们的存在，被迫接受其脱离时光与命运长河的束缚；大到祂们即便端端正正坐在一爿世界之中，本身的存在也会占据掉世界的绝大部分空间、各个维度的空间。
只不过如果让一位传奇肆无忌惮在世界内释放真身，并不能完整填满世界的每个角落；而让两个传奇释放真身，会给世界造成毁灭性的灾难。就像两年前的云海世界。
那不是郑清想要的结果。
他是来救世的，不是来灭世的。
所以，他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让四位传奇一齐出手，以三尊传奇为骨架，以世界晶壁为屏障，使用战阵扩展世界的里空间，收束传奇的本我，然后通过调节战阵的出口，缓慢释放战阵内的传奇概念，直至填塞这座世界的每一条法则缝隙，让那些七彩毫光无处可逃。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非常有效。
秩序法书在太一的手中绽放出万千光华，刷向那仿佛没有边界的七色花海，每一道光华闪过，都有一朵七色花落下，然后在虚空凋零，化为乌有。无数道光华刷过，便有无数七色花消失在了帕林世界。
仿佛只过了一个刹那，天地间陡然一清。
七色的花海消失了，七色的毫光与那翻滚的光团也不见了踪影。天空重新被橘色的阳光所淹没，让人看着似乎就嗅到了一抹香甜的气息。
巨大的青龙消失了。
花斑老虎消失了。
身上挂着铁链的高大身影消失了。
披着秩序大氅的传奇也消失了。
帕林世界外。
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的传奇们留下几颗打招呼的念头，心满意足的回转各自道场。
观星塔上。
莫里斯站在露台的边缘，看着远处与早上一般无二的景致，感受着突然空旷下来的世界，摸了摸嘴角残留的血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还在昏睡中的同伴们。
三有书屋外。
郑清站在店门口，隔着玻璃窗，看着柜台后安然入睡的吉普赛女巫，轻轻松了一口气，却终究没有再推门而入。转而抱起花猫，让它撕碎空间，带他回布吉岛。
“怂。”
黄花狸言用一个字点评了男巫的行为后，补充道：“我觉得小青上次说的话就很中肯，有些麻烦你想拖多久就拖多久，没关系的。只不过，当你处理完外面的俗务，再次回来的时候，那些麻烦还在那里。而且比你离开前变的更棘手了。”
小青蛇又开始假装自己是一个耳坠了。
三有书屋里。
趴在柜台上的女巫闭着眼，呼吸轻盈而悠长，显然睡的很香。只不过在男巫离开门口之后，她紧闭的眼角悄悄滑落了一滴眼泪。
水珠落在冰凉的桌板上，悄无声息的碎掉了。
第四十三章 秩序树
发生在帕林世界的传奇级别战斗，没有在第一大学造成任何波澜。
因为布吉岛与联盟边缘的那片蛮荒世界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而每天发生在蛮荒中的惨烈事故与奇观异景又不可胜数，即便《贝塔镇邮报》也对那些新闻脱了敏——相较于新世界一头土著神灵的陨落，报社的编辑们更看好第一大学一名学生在实践课意外身亡的新闻所引发的舆论潮汐。
当然，只是举个例子。
没有学生在实践课上意外身亡。
而回归布吉岛的郑清也没有按照有关部门的工作流程，向学校汇报相关情况。因为这是三有书屋的事情，与学校无关。
关于这件事的处理其实有些微妙。
毕竟郑清在处理高维概念泄露的过程中，使用了学校的两尊传奇巨神兵。理论上，巨神兵是属于学校的财产，这种级别的出动至少需要报备巨神兵项目组，这样后续‘太一’与‘元始’的维护与保养才符合相关要求。
但三有书屋一直是游离于第一大学，甚至联盟体系之外的特殊存在。
如果从这件事开始，郑清选择遵守向学校报备的程序，那么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按照逻辑，他都需要上报学校——考虑到他现在的实际阶位，在处置相关事件中不使用‘太一’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三有书屋的部分‘主权’让渡给了学校。
这大概不是先生想要看到情况。
郑清非常肯定。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先生一直保持了书店的独立性，必然有他的道理。
学校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以巨神兵项目组的身份试探性的向郑清发了一封询问函，没有收到任何答复后，就明智的选择了忘记这件事。
甚至当联盟的大巫师会议上有声音提及审查帕林世界事故的时候，学校还非常强硬的以‘有关部门任务有权保持沉默’为由，拒绝了大巫师会议的要求。
后面这件事，是苏施君来‘紫微宫’溜达的时候，当作笑话讲给郑清听的——虽然贵为大巫师会议的列席者，但郑清从未参加过祂们的会议。一方面，穿着‘太一’去列席大巫师们的会议，多多少少有些古怪，而以无阶位巫师身份与会又难免遭人侧目，在某些方面，郑清还是四年前的郑清，很不喜欢被人当特殊存在去关注；另一方面，他现在真的很忙。
边缘学院的工作即便再清闲，每天也要花个把钟头去处理。
而有关部门新机构的筹备与组建又千头万绪。
这还没计算三有书屋断断续续传来的风险警报以及两位女巫不定时的登门造访。
就像今天，郑清刚刚接收了一批从巴别塔转运来的图书馆资料，苏大议员就溜溜达达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你打算把那株玄黄木直接栽到这个院子里？”
苏施君微微展开手臂，原地旋转了一圈，飞扬的裙角掀起一抹香风，让人不自觉把目光落在她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小腿上：“老实说，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伊甸把玄黄木种在那个小世界肯定有它的道理。”
两人站在原先那口干枯水池旁边长廊的凉亭里，只不过与郑清接手时相比，此刻水池里已经有了一层薄水，虽然还遮不住池底的鹅卵石，却还算清澈。
当然，鱼是没有的。甚至蝌蚪或者蜉蝣也看不到。
“——环境与安全。”
郑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嗓子眼儿却还是有些发紧，连带着，说话的逻辑也有些颠三倒四，不成章法：“我咨询过伊甸那边的意见了，他们当初选择在小世界培育玄黄木，是因为刚刚发出根须的树苗很脆弱——就像学校的百草园——伊甸不得不开辟一处完全符合玄黄木的环境，才能让它慢慢长大。即便这样，在培育过程中，死去的树苗也数以百计。另外就是安全，不止是联盟内外，就算学校内外觊觎玄黄木的巫师也数不胜数，如果不把它藏严实一些，三天两头就会有人来打秋风……布莱克教授想借一钱树汁，约翰先生想买两片叶子，如此等等，即便以伊甸的独立性，很多时候也很难完全拒绝来自外面的要求……”
“藏在小世界都免不了被人打主意，你为什么会想着把它挪出来？”女巫语气带了一丝好奇。
“因为里面已经装不下它了。”
郑清表情有些愁苦的，举起手，露出那颗绿宝石戒指，凑的离女巫近了一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仔细看，应该能看到宝石上有一道淡黑色的细线……在小世界里看格外清晰，就像天空裂了一条巨大的裂缝……伊甸最初为这棵玄黄木准备的世界太小，现在已经容纳不下它的成长，到了必须挪树的地步了。我有时候忍不住怀疑，伊甸是不是借着机会，把这个大麻烦甩给我了……”
对于郑清的揣测，女巫不置可否。
“——小世界的底蕴与规则确实不如大世界，把它挪出来不见得是件坏事。”苏施君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拒绝来自联盟的额外压力，拒绝那些隔三差五来打秋风的家伙呢？”
“没办法拒绝。”
郑清摩挲着那颗绿宝石，摇摇头：“连伊甸都没有办法拒绝所有的请求，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只能尽力而为罢了……好消息是，‘秩序树’的组织结构现在还很干净，倒是没有那么多额外压力与历史负担。”
因为郑清进入巫师世界实际上还不到五年，相较于关系与联盟内部盘根错节的伊甸园，新生的秩序反而没有那么多桎梏——换句话说，很多想打玄黄木主意的人，可能根本找不到与郑清搭话的机会。
“——青丘自然不会给你额外压力，这点，我这个上议员在家里说话还是算数的。”
苏大美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得还有些不怀好意：“但钟山那边怎么处理，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在很多世家大族，没有大巫师的实力，说话是没有多少份量的……我想你大概也不希望听到诸如‘你连几片叶子都搞不定，好意思说自己跟他有什么关系么？’之类的话吧。”
“——钟山的事情，不劳上议员担心。”
一只白色的小猫突然从凉亭上跳下来，倏然化作一位素色长袍的女巫，表情淡淡的看向苏施君：“我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通过正规渠道，从黑狱买点实验材料的钱还是有的。”
第四十四章 最累的事情
白猫跳下凉亭横梁的时候，郑清心底就暗道一声要糟。
他连忙稍稍偏移了视线，专心致志看向不远处那株老槐树，仿佛树上一瞬间长出了一串儿人参果，正嘻嘻哈哈笑着冲他挥手。
只不过两位女巫只简单交手了一个回合，气氛就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了。
郑清不得不放弃了几秒钟前试图置身事外的想法。
“——你们觉得，我们要不要刨掉那株老槐树？”
他指了指那株树冠几乎淹没了小半座紫微宫的老树，一脸严肃：“它长这么大，根系肯定已经蔓延到这处院子的每个角落了。不把它刨掉，我们那株玄黄木肯定没有生长的余地。”
正在轻风中微微摇曳的老槐树枝叶齐齐僵硬了一下。
气氛僵硬的两位女巫也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
苏施君率先支持了男巫的建议。
“好主意！”
她一副‘老公你真棒’的模样，竖着的大拇指在男巫面前晃了一下后，挪到那株老槐树的方向，然后颠倒了过来，表现出一位月下议会上议员的冷酷与决断：“确实应该把它刨掉。这里既然能让一株普普通通的槐树长成如此模样，想来是个很好的灵穴。我不擅长风水方向的魔法，但我知道，在这类魔法节点修行，事半而功倍，不仅对玄黄木，对你也有好处。”
郑清强行压平想要翘起来的嘴角——难怪史书上都说狐媚惑乱宫闱，这种擅长使用夸夸能量的大美人儿，有几个男人抵挡得住？
“你觉得呢？”他转而看向蒋玉，恰好看到女巫恼火的视线飞快的从苏施君身上收了回来。他假装没有看到。
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确实是个好主意。”
蒋玉轻描淡写着，却提了一个让另两个人措手不及的事情：“《魔法生物图鉴》里，绿色小精灵属于魔法生物界，炼金生物门，精灵纲，有翅目，小精灵科，植属，绿色小精灵种。归根结底，家里那几个蜕变成功的小精灵，本质上还是有很强植物属性的。如果你把玄黄木种在这里，恰好可以让‘一二三’也搬来住，相信这种程度的灵根对她们进一步发育很有好处。我先前就想过这件事，只不过你这棵木头是槐树，阴气太重，不太适合大精灵们的气质。现在好了，灵木配灵穴，再合适不过了。”
苏施君眼神幽幽。
郑清先是眼前一亮，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但旋即想到大精灵们现在的住处，以及女生刚刚若有若无提及的‘木头’字眼儿，只觉得嘴里发苦。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委婉的岔开话题。
便听苏施君冷笑一声：“——我家的大精灵小狐狸想住哪里，是我家的事情。倒不用妹妹帮忙斟酌。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是断是刨’的问题。”
她口中的‘是断是刨’化用了一道古老魔法‘是断是迁，方斫zhuo是虔’，这道咒语最初就是巫师们针对古树灵木开发的，后来渐渐衍生出其他攻击方向的属性。此刻被一位大巫师化用，整座紫微宫都立刻感受到一股肃杀的气息在四处盘旋，尤其那株老槐树，更是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叶片哗啦啦的抖动声即便围墙之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大狐狸的攻击并未告一段落。
她转而看向郑清，表情有些失落，语气幽幽：“——呵，怎么，波塞咚的化形酒会还没开始举办，你就打算把大精灵们从公馆接走了？你现在就想着让她们离开我，以后要干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郑清不想说话。
他现在只想放出两头巨神兵，然后护着自己撒腿就跑。
但他不能跑。
只看蒋玉刚刚听到‘妹妹’两个字后悄悄攥紧的拳头，他就有理由怀疑，倘若自己离开，她们两个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轰隆！
轰隆隆！
骤然传来的震动与巨响，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郑清反手就抽出了最顺手的那支符枪。然后他发现传来巨响的，是那株老槐树——它正费力的从土里抽出主要的根系，一副‘不劳你们费心，我自己搬家’的模样。
郑清在心底为它悄悄点了个赞，只觉得这种有眼力见儿的老树，去哪里都会活得不错。
回过神。
两位女巫的表情已经再次出现了交换。
片刻前怒气冲冲的蒋玉，此刻眉眼弯弯，似乎很高兴的模样；而之前略占上风的苏大狐狸则眯起了眼睛，似乎下一秒就会把她的眼镜摘下来。
只用了半秒钟，郑清就发现问题所在。
“哈，哈哈，刚才吓死我了。”他干笑着，不动声色的把那支柯尔特蟒蛇塞回兜里，努力转移着话题：“那棵木头倒还有点儿眼力见儿……”
这话让两位女巫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郑清在心底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成功让压力再次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呵，丑爆了。”
苏施君瞥了一眼郑清身上那件大氅，毫不客气的表达自己的不满：“——你确定不换个么？没人跟你说这个款式有些老土？早三百年，就不流行这种中二风格的大氅了。我认识的人里面，大概只有苏芽会喜欢这个调调。”
这一次，变成蒋玉来替郑清发声了。
“土不土是小卡拉米的事情，跟传奇有什么关系？”
出身钟山的女巫非常犀利的指出巫师世界的基础运转逻辑：“……传奇就算穿一件大花布长袍，也不会有人嘲讽，只会觉得自己眼力不够，猜测那个大花布的色调是不是暗合天道运转的道理。”
郑清摸了摸大氅边缘那些手感很好的毛茸茸。
大氅背后，那两个端端正正的隶书‘秩序’，是他为数不多，可以用来祭奠自己已经逝去的平凡时代的回忆。
倘若当初定型的时候知道会惹来今天这场争吵，他一定会换成一件干干净净，上面不带一个字眼儿的，最朴素与简单的款式。
但话又说回来。
如果当初他选择了其他款式的大氅，那么今天被蛐蛐的，大概就不是这件大氅，而是他的发型，或者眼角的眼屎了。
第四十五章 玄黄宫
轰隆！
轰隆隆！
紫微宫里的老槐树拖着沉重的步伐，蹒跚地走到围墙前，没敢拆掉宫墙，而是用几根粗大的树枝攀着上面，根须再向上缩，它庞大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郑清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十分抱歉。
只不过，需要他感到抱歉的又何止一棵老树？
他可以安静的看着那老树晃晃悠悠消失在沉默森林的深处，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容的接受波塞咚、郑苏一二三，或者小白猫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但眼下，除了抱歉，他似乎没有更多选择——或者说，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阴暗角落，也在期盼着永远不需要做出选择。
场间的恐慌气氛在抵达某个节点后，没有进一步发酵。
郑清摩挲着手上的‘太一’之戒，视线从翻过围墙后渐渐远去的老槐树身上收了回来，鼓起勇气重新看向两位女巫——有那么几秒钟，他真的想召唤出太一，借助传奇的力量，跳过这段尴尬的时间线，前往一段更安全的未来。
然而欺骗时间，浪费的无非只有他自己的生命；而欺骗内心，浪费的可能就不止他一个人的生命了。
“——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男巫的声音在围墙外影影绰绰的轰隆隆声音里显得有些微弱。他注意到两位女巫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让他心底冒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原本已经趋于平稳的‘恐慌指数’又有跃跃欲试，拔地而起的趋势。
“我们听说……”
蒋玉刚刚说了四个字，就被苏施君突然打断。
“——我们听说，你这个地方大门上的匾已经掉了？”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语气轻快的询问：“什么时候打算换块新的？想好找谁题字了吗？”
蒋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郑清心底那丝不详的预感却在这一刻陡然散去——直觉告诉他，两位女巫今天‘联袂而来’肯定不是单纯因为门口那块早已埋在尘埃中不知多久的牌匾——但他也绝不会傻乎乎给自己找麻烦。
“没，没想好。”
男巫非常谨慎的摇摇头：“……我想着先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到那时再挂块新匾上去，应该也来得及。至于题字的人选……”
“——我是不会给你题字的！”
围墙上突然传来一声不怀好意的猫叫。
两位女巫注意到黄花狸的身影，连忙施礼问好。
郑清却是早就看到了那只看热闹的花猫，闻言，没好气哼了一声：“——第一，你不是人；第二，我也不打算让一只猫给我题字！第三……”
他后知后觉，突然醒悟这个字让谁题似乎都不太好。
理论上，先生是最恰当的人选，但现在他都不确定先生在哪里，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遑论找祂题字了；先生之下，其他几位古老者如果愿意给他写个匾，也是很有牌面的事情，但郑清怀疑自己有没有那样的面子。
而且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那几位古老者。
至于其他传奇，选择若愚、石慧、老姚亦或者爱玛教授等等，难免有站队的嫌疑，边缘学院刚刚成立，还没有足够的底蕴加入四所学院与两大势力之间的倾轧，保持现在的小透明状态就挺好。
选择学校外面的传奇，又有点犯第一大学的忌讳——唯二能让学校接受的人选，不论钟山那位老太太，还是青丘那位苏媚娘，郑清都没有选择的勇气，他总不能把一块匾剖成两半，让她们一人写一半吧。
“——第三，我觉得让它自己长出个名字就挺好。”
他终究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干笑一声：“正所谓‘名本天成，岁月雕琢’，挂块白匾在门口，受到住在这里的人的影响，总会生出最合适的字眼儿。”
这倒不是郑清异想天开。
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咚！
苏施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沉重的牌匾，重重的树在身旁，她一手抓着匾身，一手叉着腰，笑的非常得意。
“——我就知道你没得选，所以提前准备了一块空匾。”
她敲了敲身旁那块看上去就很珍贵的木头，愉快的补充道：“这块料子原本是家里某个长辈从黑狱买回来的玄黄木残枝，打算做寿棺用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死不了，早早买好的棺材也被大家东一块西一块挪用了……我拿走这块，她说不定还会很高兴呢！”
郑清茫然的看了蒋玉一眼。
巫师界的世家大族做事都这么‘随性’吗？还是只有青丘那窝狐狸比较特立独行？
蒋玉板着脸，却没有多少恼火的模样，似乎早就习惯了与苏大狐狸放对时不经意间落入下风的情况——这是阶位上的差距带来的结果，只能通过临场应变勉强弥补。
然后她看了一眼大门所在的方向。
“——上次咚咚来的时候，我记得你家大门倒了，对吧？”女巫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话却像拿着一柄小刀在四处胡乱捅：“玄黄木的料子，我家也有，恰好可以给你换个门……免得门关不好，让林子里的野物顺着门缝溜进来。”
郑清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终究没敢拒绝两位女巫的好意。
蒋玉深深的看了苏施君一眼，转身，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凉亭。
“——扶着！”
苏施君轻叱一声，把那块沉重的门匾推到郑清身上：“这么重的东西，你好意思让我一直拿着吗？”
而后也化作一道青虹，消失不见。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蒋玉是只猫，有这脾性不难理解。苏施君明明是只狐狸，怎么也染了猫性子？
郑清心底嘀咕着，转了转‘元始’戒指，指挥着元始把这块空牌匾挂在了大门上。挂之前，他心底琢磨着匾上最可能出现的名字应该是‘秩序树’或者‘秩序’，再不济，原本这座宫殿的‘紫薇’名头也很硬朗，重新出现的概率也不低。
但牌匾挂上去仅仅过去片刻。
两个意料之外的字便缓缓浮现在郑清眼中。
“——玄黄宫？”
黄花狸蹲在男巫身旁，抖了抖身上皮毛，满意的打了个呼噜：“这名字，我喜欢，跟我毛色非常匹配。”
第四十六章 不要去挠伤疤
距离新诞生的玄黄宫不远处。
僻静林间。
蒋玉紧了紧身上的素色斗篷，站在一株返魂杨下，默默打量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寂静河，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刚刚为什么不让我问下去？”
她头也不回的反问，似乎知道来者的身份。
淡淡的清香袭来，苏施君轻快的声音在女巫身后响起：“为什么要问一件你已经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问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你是想为难他，还是想为难你自己？又或者，你不仅对他没有信心，对你自己也没有信心？”
河边的女巫沉默不语。
一只手按在了蒋玉的肩膀上，她侧过头，看着那只修长白净，皮肤近乎透亮，宛如美玉的手，微微有些出神。
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悄无声息出现在旁边，略显骄傲却又有些恼火的说道：“——他能在我面前还继续看着你，你应该对你自己多一点信心的。
至于帕林世界的事情，该知道的人大概都知道了。他没有刻意遮掩，想来猜得到我们两家的大人能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谁在那里。他让我们知道她的存在，却又没有把她带回来，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所以，为什么要再把这个问题翻出来？”
“他明明可以把伊莲娜带回学校。”蒋玉把目光从肩膀上的那只手上挪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嘟囔道：“——他不敢带回来，摆明了有些做贼心虚。”
“错，他只有把那位吉普赛女巫放在远处，才能与她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
苏施君拨了拨女生的头发，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有时候，距离可能会产生美；但大多数时候，距离只会产生陌生……而且只有足够的距离，才能让那份陌生持续下去。据我所知，帕林世界几乎算得上距离我们最远的几个地方之一……再远一些，就是死神的领域了。
而不论你、我，还是他，都不能否认那位吉普赛女巫的存在。
那位吉普赛女巫就像他的一块伤疤，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把那块伤疤藏起来，你却要刻意去抓挠……不停地抓挠伤疤，只会上伤口反复崩裂，始终无法愈合……不要想着抹掉那块伤疤的存在。伤口可以愈合，伤疤不会。伤疤就是伤疤，它会一直在那里。”
这话听着有理。
但说这些话的人不对劲。
蒋玉抿了抿嘴，小心的支开那只在自己肩膀与头发间乱撩的手。
转头看向苏施君。
表情有些古怪。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考虑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她有理由怀疑这位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在打什么鬼主意——尤其青丘的狐狸向来喜欢蛊惑人心。
“因为我担心你真的想不开，一意孤行，把那位吉普赛女巫从帕林带回来……然后给我们原本就乱成一团的关系里增加一个新的麻烦。”
青丘家的上议员颇为苦恼的叹了一口气：“有你一个麻烦，已经让我足够丢脸了……再来一个？啧，青丘山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狐狸精估计都要笑破肚皮了！就像我家老祖宗前些天说的那句话——从来没有狐狸精像我这样不会勾搭男巫。”
噗嗤。
蒋玉忍不住笑出了声。
立刻意识到不妥，连忙板起脸。
苏施君瞥了她一眼，表情有些玩味：“——想笑就笑，小小年纪，把自己憋成一块木头，多累的慌？唔，等等，难道那个臭小子就喜欢这个调调？我要不要也变的冷冰冰一点儿？”
她抱着胳膊，若有所思。
这下，蒋玉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闷哼一声。
化作一道白色虚影，纵身而起。
就像刚刚在玄黄宫里那样。
只不过这一次，她刚跳起来没飞多远，就被一只手凌空揪住了后颈皮——倘若不使用一些特殊手段，注册巫师在大巫师面前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而眼下，蒋玉又非常确信，还不到使用那些特殊手段的时候。
“——你干嘛？”
白色小猫在大狐狸手中努力挣扎，颌下的铃铛里传出气愤的声音。
“呀，不要乱挠……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要跑？抱歉，刚刚手快了点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苏施君干笑着，却并未松手，只是把小白猫拎的离自己稍微远了点儿，然后语速飞快补充道：
“我就是想提醒你，这周六晚上，青丘公馆举行一个小规模酒会，是庆祝咚咚化形的……记得来参加哟！唔，不要变成猫来，花园里有条狗子，总喜欢学猫叫，我觉得它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起坏心思的……”
说罢，她手轻轻一松。
小白猫轻巧的落在了地上，然后抬头，恼火的看了月下议会的上议员一眼，尾巴一甩，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灌木丛后。
苏施君搓了搓刚刚捏过小白猫的手指，低声嘟囔了一句：“唔，手感真的很不错诶……难怪让那只黑猫五迷三道……”
……
……
待在玄黄宫里的郑清自是不清楚河畔发生的这些小事。
此刻，他正站在那株老槐树逃跑后留下的大坑前，探着脑袋向下张望。目之所及，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左右土壁上，还挂着许多老槐树残留的根须，微风袭来，那些根须在半空中轻轻摇曳，拨弄着洞翻滚着的浓郁魔力，散发出令人迷醉的气息。
“——是个灵穴，魔力非常充沛。”
黄花狸趴在郑清肩膀上，同样探着头向下张望：“非常好，以后玄黄宫的守护法阵就可以以这处灵穴为核心构架了……不要看了，下面没有藏宝洞……如果有的话，那棵老槐树不可能活这么久……另外，我觉得你可以直接把那座小世界释放到这个洞里，里面充裕的魔力足以消化那座小世界的一切。”
“不会把玄黄宫撑坏吗？”郑清摸了摸手上的绿宝石戒指，有些犹豫。
花猫斜乜了他一眼，呵了一声：“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小青？又或者，你手上那两头巨神兵是当摆设的玩具？”
第四十七章 图书馆里不止有书
四十一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头吉良身上，眼前的树木越来越稀疏，隐约可以看到小路尽头那座沉默的宫殿了，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向后看了一眼。
他的身后，是一队马车。
约莫十多辆，前后衔接着，一辆跟着一辆，仿佛一条庞大的蜈蚣。
蜈蚣的脑袋就是四十一坐下的吉良。
只不过身后那些马车，车头处都空空荡荡，没有拉车的马，没有车夫，也没有其他护送者，弯曲的车辕悬在空气中，仿佛架在一头隐身的马身上。阴沉木打造的沉重车厢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即便最轻微的颠簸，也会让那些符文泛起一串串清濛濛的咒光。一条条粗细不一的‘光索’缀连在马车与吉良之间，肉眼可见的魔力在那些光索间涌动。
就在四十一回头看这一眼的功夫，起码七八辆马车车厢绽放起了轻重不一的咒光，十几条光索在粗细之间转换了轮回。
这是好事，证明那些保护魔法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着。
身下的文马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示意骑乘者安静点儿。
吉良就是文马。
这是一种非常少见的魔法生物，长着金色的眼睛，身披五彩皮毛，鬃毛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很久以前有巫师认为骑这种动物能长生，后来，大家才发现，不是骑它可以长生，而是长生的巫师才有能力抓住这种强大的魔法生物去骑乘它。
四十一并不强大。
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注册巫师，在布吉岛上，拥有这个身份的巫师总有几千人，并不是每个注册巫师都有机会坐在这种珍兽身上的。
真正强大的是学校，而他只不过是执行学校任务的人偶。
没错，人偶。
这就是四十一对自己的定位。
他今天执行的任务是护送一批‘收藏’前往秩序总部，这批收藏是从‘巴别’的图书馆转移到‘秩序’的图书馆的，大概涉及有关部门两个机构大佬们之间的勾兑，具体内情他不了解，他只知道这事儿不该由他一个注册巫师级别的小人物负责。
即便他已经是高阶注册巫师。
只不过真正应该负责这件事的影子猫不知溜去了哪里，所以身为影子猫下属的他不得不担负起这份职责——就像在他进入‘秩序’之前，抱阳子大师对他说的那样，当你跟着一只猫做事，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原先他以为大师是在打什么隐语，或者意有所指。
现在他知道了，那老头儿想表达的就是字面那些浅白的内容：你不能指望一只猫像人类一样恪尽职守。
小路渐渐到了尽头。
高大的牌楼后，就是秩序现在的驻地了。穿过牌楼的时候，四十一忍不住眯了眯眼，上午自己离开的时候，紫微宫的大门上还是空空荡荡，现在怎么看着好像已经挂了一块匾了？
还没等他看清楚匾上字样。
身下的文马就不慌不忙的停下了脚步。
“啊，请稍等！”
四十一抓住身下文鬃毛，作为支点——虽然看上去它的鬃毛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但抓起来，却有如实质，仿佛一团暖和的棉花——文马歪着头，向后看了一眼。
男巫略显笨拙的跳下马，悄悄吁了一口气。
如果有的选，他宁可骑扫帚或者坐魔毯，而不是骑乘这种危险度极高的魔法生物。
“辛苦了。”
穿着青袍子的年轻人认认真真向坐骑行了礼，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宝石，塞进文马脖子上挂着的皮袋里：“——这是尾款，请您查收一下。”
文马挺了挺脖子，掂了掂皮袋里的分量，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嘶吼一声，缀连在它身上的那一条条光索便纷纷断裂。马车们发出沉重的落地声。文马则转身就走，溜溜达达消失在沉默森林深处。
“——怎么才来！”
一个略显尖细的抱怨声从四十一脚下传来，他低头，看到一只拳头大的小黑猫，正蹲坐在一旁，抱着胳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这是秩序长的分身——在帕林世界那桩事之后，郑清隐约意识到保持书店独立的必要性，所以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不在有关部门使用‘店长’这个称呼，而是按照抱阳子老人的建议，直接使用‘秩序长’这个称呼。
“抱歉，最后一批货里‘收容物’有点多，装车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四十一简单解释了一下。
所谓‘收容物’，是有关部门在取缔非法的维度实验室时，收缴的部分‘失败的维度实验体’——因为这类维度实验体不论成功还是失败，本身都带了高维污染，又具有部分禁咒特征，所以有关部门遇到后，会第一时间进行销毁，无法销毁，或者有一定研究价值的，才会被‘收容’进相关机构的图书馆，作为‘特殊条码’下的‘实体图书’存在。
只不过因为这些东西价值有限，而保存又很麻烦，因此在有关部门内部变成一个非常鸡肋的东西。而随着时间推移，这些鸡肋物变得越来越多，巴别塔就趁着这次给秩序复制图书馆的机会，把图书馆深处存了很久的部分收容物一并转移了过来。
“我就不该接受巴别塔的馈赠……我早该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小黑猫咕哝着，费力的爬上第一架马车，站在车辕向下张望，第一个匣子上的‘甲—零九’显得格外醒目，忍不住抱怨起来：“怎么还有‘甲’字头的东西？他们是不是把自己图书馆塞不下的东西全搬我这儿来了？我这里是图书馆，不是库房！”
甲字头的收容物属于有关部门管理范围内最危险的一类东西，往往会被各机构储存在图书馆最深处。
涉及大人物们间的勾心斗角，就不是四十一可以随意置喙的了。
他明智的抬起头，看向大门上方。
原本空荡荡地方现在挂了一块门匾，上面‘玄黄宫’三个字还显得有一点点模糊。
“——咱家改名字了？”
刚刚跑了一趟运输任务的小喽啰一脸困惑。
第四十八章 大坑
“——不要再往前走了。”
墙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警告声。
刚刚跨过大门门槛的四十一连忙收了脚，束手而立，规规矩矩站在门后那一小片青石板上。在有关部门做事最要紧的就是守规矩，因为部门处理的任务中，涉及很多高维时空态的项目，非常容易失控，而‘规矩’就是应对失控现象最有效的方式。
随着他停下脚步。
眼前那座虽然有些衰败，但却内里骨架还支着的宫苑如同蜃楼般微微摇晃着，砰然破碎，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原本苑里弯弯曲曲的回廊、近乎干涸的水池、拱桥、庙宇、亭台、石像以及那株巨大的槐树等等，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个呈椭圆状凹陷下去的深坑，以及坑底中央伫立着的一株陌生大树。
那棵树似乎笼罩在一团扭曲的时空泡泡中，虽然四十一就站在门口，理论上，他与那株树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玄黄宫的长度，但却看不清那株树的模样，只是隐约看到几道身影就站在树下，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深坑边缘几乎贴着围墙下陷。一块块碎石挂在坑壁上，微风拂过，碎石们窸窸窣窣向下落去，仿佛落入悬崖或者深渊之中，在深坑里砸出一段段悠长而空洞的声响。
一滴冷汗渗出四十一的鬓角。
他非常确信，如果没有刚刚那声提醒，他再往前走一步，肯定会踏空掉进深坑里。结果如何，就很难预料了。
想到那声提醒。
他连忙抬头，循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然后看到了那只蜷着爪子卧在墙头的黄花狸——这只猫不是‘秩序’的一员，但它却是秩序长的亲随，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头传奇级别的大物。
任何巫师，都会对一位传奇保持足够的尊重。
“黄先生。”
四十一恭恭敬敬的向墙上猫施礼问好。
心底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秩序长的影子是只猫，分身是只猫，亲随还是一只猫，或许他也应该养只猫，来拉近自己与这个小集体之间的关系？亦或者，干脆修行一下定向变形术，自己也变成一只猫。
花猫耷拉着眼皮，懒洋洋的抖了抖耳朵。
“嗯。”
在外人面前，它始终是一位传奇，自然有传奇的矜持与骄傲。
四十一当然不会认为那只猫没有礼貌——能够得到传奇的回应，对他这种阶位的巫师而言，已经是非常重视的表现了。
“——巴别塔送来的那些魔法书和收容物怎么处理？”一个骂骂咧咧声音在四十一身后响起，是那只拳头大的黑色小猫。
也就是秩序长的分身。
它问的自然也不是四十一，而是墙上那只猫。
理论上，那只黄花狸不是有关部门的雇员，不该知道这种事情的。但在有关部门做事，既要讲规矩，又要有灵活度。所以四十一非常明智的把视线重新挪向坑底那株形象模糊的大树身上，假装没有听到小黑猫的问话。
黄花狸下巴微微抬起，胡须颤抖着。
“——这种事情干嘛问我？你才是秩序的负责人！”它颇为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仿佛在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一副下一秒就会扭着转过身去的模样。
“我只是个分身！”小黑猫强调道。
“分身也是他的分身！”花猫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你给他出了那么个馊主意，这里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难道你不该为此负起责任吗？”小黑猫毫毛炸起，声色俱厉。
“——笑话！”
黄花狸怡然不惧，停止向后转的动作，脑袋稍稍向下探了探：“那株老槐树是我赶跑的吗？院子里有个坑，难道你不会想着用什么东西把它填满吗？”
这话倒是没错，四十一垂着眼皮，默默思量。
就算他，如果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树坑，也会想办法把它填上的。问题是，听两只猫的意思，这坑原本没有这么大，是自家秩序长做了什么，所以才变成这幅模样？
年轻的干员无声的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心累。
同时对自己之前想要变成一只猫的想法深感惭愧。
“——况且，我只是给了建议！建议！如果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可以随随便便采纳别人的建议而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那他‘负责’在什么哪里？”
黄花狸气势愈发强硬，几乎要把半个身子探下来：“如果不是他随便渣来渣去，又怎么会被两个女巫堵在这里，然后慌不择言的恐吓了那株老树？归根结底，都是他的责任！”
四十一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自己耳朵堵上。
这些话也是他能听的吗？
“——你们两个，闭嘴！”
一个略显严厉而又失真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下一秒，深坑上方的虚空扭曲，翻滚着，披着宽大斗篷的年轻巫师踏破虚空，出现在大门口，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传奇气息。
但立刻，四十一就注意到，笼罩在秩序长身上的淡淡红光正飞快消退着，眨眼间便收敛消失在他手上的红宝石戒指里。
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也一并消散。
“辛苦了。”
郑清冲面前的青袍子微微颔首，看了一眼门外那列马车。
然后又看了看身后巨大的深坑。
颇为苦恼的叹了一口气。
“——新的图书馆还没修整完毕。”玄黄宫的主人顿了顿，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唔，那就继续麻烦你一下了，辛苦……”
四十一没有在秩序长身后看到任何人。
正困惑时。
却见秩序长挂在耳朵上的那条青色小蛇蓦然探出脖子，蛇头迎风而涨，刹那间便如一座宫室般大小，张开大嘴好像打开大门的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条鲜红的滑梯，从门口一直延伸至黢黑的、看不见的屋子深处。
然后秩序的负责人拍了拍四十一的肩膀。
“辛苦，把那些魔法书和收容物都堆进这间屋子里吧……嗯，你不用进去，里面情况比较复杂。把东西丢到那条滑道上就可以了。”
第四十九章 庆祝酒会
“——听说你又把紫微宫炸了？”
科尔玛笑吟吟的看着自家院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她是去取琥珀光的时候碰到郑清的——今天晚上青丘公馆给波塞咚举行化形后的庆祝酒会，规模不大，受邀前来观礼的客人们一个个背景深厚，第一大学只有副院长级别及以上的巫师与个别资历深厚的教授收到了公馆的请柬，除此之外，就都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以及与传奇巫师有关的人。
科尔玛占了两个身份。
她既是学校边缘学院的副院长，又与新晋传奇巫师鼠仙人关系密切。
听到女巫的调侃，郑清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他不知道大家哪里来这种错觉。
“为什么都说‘又’呢？”
年轻院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恼火——他已经忘了这是今晚第几次有人当面蛐蛐这件事了，只不过敢在他面前聊这件事的人大都像科尔玛一样，与他关系密切，而且谈及此事多为调侃，并无恶意，所以他也不好冷脸相对，只能独自生闷气：“……另外，那个地方现在叫‘玄黄宫’，不叫‘紫微宫’了。”
科尔玛没有理会男巫纠正的小用词。
“——听说那天苏施君和蒋玉也都在紫薇…唔，玄黄宫里？”
科尔玛眨眨眼，迫不及待的问出了第二个问题——看得出，她是早有预谋的，问话的时候向侧面挪了一步，非常巧妙的堵住了郑清的逃跑路线。
倘若郑清想要离开，只能选择推倒身后的酒架或者推开面前的女巫。
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个选择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譬如后一项，如果他今晚在酒会上推了科尔玛一把，不需要隔天，当天夜里，有关边缘学院两位院长之间出现矛盾的流言便会甚嚣尘上，甚至丹哈格当晚都有可能收到郑清殴打下属的匿名投诉。
“胡说八道！”
边缘学院的院长大人气恼的灌了一大口酒，脸上立刻升起一抹酡红，他晃了晃脑袋，语速很快的说道：“——都是谣言！谣言！玄黄宫出问题的时候，她俩都已经离开了！而且玄黄宫也没有炸掉，只是在翻修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点小意外！已经解决了！对的，非常小的意外……就是一个树坑变得稍微大了点儿……回填非常完美，你现在甚至看不出那里之前有过一个树坑！”
“或许吧。”
边缘学院的副院长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好糊弄，脸上带着一丝不置可否的表情，同时举了一个郑清无法辩驳的例子：“上次你炸掉北区一条街后，修复的也非常完美——”
那起码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郑清心底嘀咕着。
所以，女生都是这么小心眼儿吗？三年前不小心炸了她一条街，三年后还念念不忘。况且那次事出有因，不用点特殊手段，难道任凭外神降临吗？
“——所以，蒋玉和苏施君那天确实是在你那里，对吧。”科尔玛这个大弯拐的又急又准，直晃了郑清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应付这种事情，他的手法也非常纯熟了。
“谢谢关心……”
男巫咕哝着，眼神飘忽不定，直接把女巫的好奇曲解，而后顾左右而言他：“到处都是谣言，恶意的中伤……唔，还有泄密！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玄黄宫到底是不是有关部门的驻地，我感觉那边发生的风吹草动，不需要一刻钟，似乎很多人都能知道……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巴别塔或者伊甸园里的八卦呢？”
“因为你那时的级别不够。”
事关泄密，科尔玛不得不放下八卦心，稍稍分辩了一下：“一个人的认知圈子与获取信息的圈子会随着阶位与身份的变化而变化。你是一个学生，能得到的消息大都与学分、恋情、打架斗殴、或者学府里某条密道有关；而当你成为一名大巫师，每天接触的消息就与开会、死人、还有利益交换有关了。
不同圈子里的资讯是有隔离的。
或者说，信息是有壁垒的。
就像紫薇……唔，我是说，玄黄宫的消息。并不涉及有关部门的秘密行动或特殊项目。你也没有刻意遮掩——甚至没有对那棵老槐树进行脱敏处理——所以那边一出事，整个岛上的传奇就都知道了。要知道，布吉岛上太拥挤了。这么多传奇聚在一起，甚至不需要翻身，只是抬一下眼皮，就能看到很多事情。区别在于，祂们会不会对这些事情保持沉默。
传奇们知道了，祂们的亲随或者喜欢的后辈大概率也会知道。而你是没有办法让一个没有签署过沉默契约的传奇对某些小事保持沉默——能让他们真正沉默的，必然是牵扯到他们本身的事情，或者说，那些真正对传奇级别存在造成影响的大事。”
科尔玛讲的这些话，郑清其实早有模糊认识了，只不过不够确切罢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有关部门的事情都是绝密，普通巫师不可能知道的。”他嘟囔着，抿了一小口琥珀光。
科尔玛挑了挑眉。
“在场诸位，有哪个是普通巫师呢？”
她轻呵了一声，停了停，又补充道：“……毕竟在这个略显枯燥的小岛上，很少有什么乐子能让大家都一起开心。”
“能让大家开心真是让我感到荣幸啊。”男巫举了举酒杯，自嘲的笑了笑。
“唔，今晚让人开心的事情应该不止这一件。”
科尔玛以目示意，语气带了几分钦佩：“我是没想到，这种场合，你竟然敢邀请蒋玉参加……佩服，佩服！”
郑清感觉自己僵硬的笑脸仿佛变成了一块融化的蜡。
“——她不是我邀请的。”他不得不解释了一下，而后觉得这话不太对，立刻弥补道：“我的意思是，我也是这里的客人。”
“嗯哼？拥有青丘公馆一半产权的客人？”边缘学院的副院长鄙夷的看着他：“丹哈格听证会我可是在现场的……如果不是你邀请的，那可就更糟糕了！”
第五十章 礼物
哒哒哒！
苏芽提着裙子，一溜小跑找到了郑清。
“哇！终于找到你了！”
小狐女急的尾巴都快掉出裙摆了，一边着急的拽住男巫的袍脚，一边叭叭道：“——小姐说要到祝福环节了……你的礼物呢？给咚咚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科尔玛优雅的侧身，给男巫让开离开的路线。
郑清放下酒杯。
轻轻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灰布袋，脸上露出一丝自信。
“——当然准备好了。”
他给波塞咚的礼物是一块玉牌，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平安’两个字，只不过环绕这两个字以四象法阵结构排列的四颗宝石里，却凝聚了四道不同的传奇守护咒力——太一、元始、黄花狸与小青龙——郑清相信，挂着这么一块牌子在身上，联盟内外绝大部分高阶巫师见了都会绕着走，而中低阶巫师的魔法根本打不破这块牌子自带的被动守护。
只不过他的这份自信在见到小狐狸的第一眼，就感到了一丝不安。
“啧。”
苏施君显然也看到了男巫攥在手里的那块玉牌，撇撇嘴，语气中难掩失望：“——怎么又是块牌子……我算是知道了，你们这些传奇巫师，个顶个的抠门。”
她这话有理。
因为就在她开口的当儿，郑清也看到了挂在波塞咚脖子上的那一沓五颜六色的玉牌。虽然他现在没有借用太一的力量，但这些年耳濡目染下，他对联盟里那些传奇巫师的气息还是很敏感的，非常轻易就从那沓玉牌上感受到了很多熟悉的气息。
比如学校的若愚副校长、爱玛教授、老姚；
比如联盟的石慧女士、阿尔伯特先生；
比如青丘家那位苏媚娘，钟山的那位老太太；
再比如鼠仙人。
甚至还有几块气息深沉，带着黑魔法味道与星空味道的玉牌，胡乱堆放在小狐狸身旁的木匣子里，与苏芽用劣质宝石雕刻的狐狸玩偶放在一起。
郑清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烙着青丘旋转狐尾徽章的大红灯笼从他头顶慢悠悠飘过，洒下一片昏黄不定的光晕，将男巫的脸色映照的有些‘阴晴不定’。更远一些，环绕在九尾祭坛后的宁芙乐手们刚刚调整了节目单，开始演奏《春之声圆舞曲》，笼罩在整座公馆里的音乐变得轻快而明亮，但听在郑清耳朵里，却仿佛一只蹲在枝头的百灵鸟正开口嘲弄。
波塞咚坐在灯芯草编的蒲团上，身上披了一件毛茸茸的短袍，手里抓着一支不知谁送的巨大毛笔，正一脸期待的看向郑清。
郑清顿时感觉自己那块玉牌变得有些烫手了。
“——你送了什么？”
他干笑一声，避开小狐狸的眼神，若不在意的看向苏施君——她今天虽然戴了眼镜，却穿了一袭大红色长袍，衬着如雪肌肤，直给人一种明艳不可方物的感觉。
听到男巫的问题，苏施君还未开口，波塞咚的小脸儿反而耷拉了下来。
“一整套秘藏版《青丘魔药图谱》，我们家的小狐狸成功化形后，都送这个。”
苏大美人愉快的抬了抬下巴，抬手揉了揉波塞咚悲伤的小脸儿：“——我已经想好了，今天化形庆祝仪式后，就请学校的魔药课教授给她讲课……家里的嬷嬷和老夫子们讲的内容都太老了。你敢相信吗？她们现在还坚持上课的时候在屋子四个角落点艾草香炉，觉得这样可以辟邪，提高孩子的专注力……早几十年，我那些长辈们就已经开始在香炉里偷摸烤司康饼……咳，我的意思是，咚咚这个年纪应该多接触一些前沿的魔法。”
郑清怜悯的看了小狐狸一眼。
感觉她下一秒就会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快把你礼物塞给她，我们还要带她去见几位长辈。”苏施君催促道：“你也是这里的主人，没道理所有事情都让我一个人去做。”
就在郑清迟疑时。
耳边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呀，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是说好一起来的吗？”
蒋玉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郑清几乎可以感到，在这一瞬间，整个酒会现场的声音似乎都低了几度，那些偷偷摸摸的视线几乎要把这个角落点燃了。
波塞咚显然也敏感的察觉到周围骤然变多的眼神儿，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伸长脖子，好奇的东张西望。
不说，不错。
说了，就错。
越说，越错。
郑清在心底默默念叨着这十二字真言，略显僵硬的转身，看向蒋玉，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见女巫把一颗鹅蛋大小的蛋塞进他的手中。
蛋壳上朱砂勾勒的符咒一瞬间闪过数道微光。
“——这不是你给咚咚准备的礼物么？你来的太快，把它落在我这儿了。”女巫笑眯眯的看着他，冲他眨了眨眼睛。
苏施君眯了眯眼睛，没有言语。
“这是什么？”郑清动了动嘴唇，以目询问。
“我家大毛生的蛋，品相最好的一颗。”蒋玉言简意赅。
郑清立刻醒悟，怀里的是一颗钟山毛龙的蛋——这种魔法生物是钟山特产的龙类，血脉从不外泄，巫师界所有人都知道，骑乘毛龙的巫师肯定是钟山蒋家的人。
蒋玉选择送波塞咚这颗蛋，意味深长。
不过再深长的味道都是以后的，眼下，郑清能得到一件不是玉牌、相对珍贵的礼物送给波塞咚，比什么都重要。
他迫不及待把毛龙蛋塞进小狐狸怀里。
“——喜欢吗？”他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叮嘱道：“化形以后，你就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身边的人……不要让大家替你操心太多。”
停了停，他终究还是把自己准备好的那块玉牌挂在了小狐狸身上。
波塞咚表情严肃，郑重其事的点着头。
一转眼，就抱着她新得的毛龙蛋，撒着欢儿跑掉了。却不知是去找苏芽，还是去找李萌。当然，也有可能是去找朱思——刚刚在来的路上，郑清就注意到朱老师又变成小孩儿了。
第五十一章 学会包容
波塞咚离开后。
郑清与两位女巫周围立刻就清净了许多，有资格来这个酒会的巫师们大都老于世故，很有眼力见儿，或许对八卦有好奇心，却绝不至于在这种场合过分失礼，纷纷识趣的回避开来，让三人周围愈发空旷了些。
这让郑清颇为无奈。
他原本想趁着有人过来搭话的机会，悄悄溜走的。
“——所以，你那个玄黄宫被炸掉是什么情况？”
苏施君表情微妙的看向男巫，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和蒋姑娘只是稍稍呆了片刻，就被扣了老大一口黑锅，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我经常被那些报纸盯着，见多了八卦，倒也无所谓……蒋家妹妹可是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被你这么影响，怕是不好吧？”
她把‘黄花大闺女’几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郑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对自己刚刚没跟着波塞咚一起溜走深感懊悔。但即便巫师世界，也没有正经后悔药可以吃。
果然，听到苏施君的话，蒋玉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瞟了男巫一眼，轻呵了一声：“苏议员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据我所知，咚咚只是神交感应而出，您也还是货真价实的清白人呢。您这样身份显赫的大巫师都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她俩都是清白的。
那让她俩蒙受不白之冤的人，自然就背上了全部怨念。
“误会，你们都误会了。”
男巫这个词一出口，立刻引来两双怒视的眼睛，吓得他打了个磕巴，然后才语速飞快的解释道：“——我是说，玄黄宫被炸是误会！你们那天来的时候，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不是，嗯，因故离开了么？在宫里留下来好大一个坑……我就想着，趁坑还在，把那棵玄黄树种下去，免得麻烦……结果忽略了那棵玄黄木和小世界之间的联系。它在那方小世界里从小长大，根系已经蔓延到小世界的每个角落，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几乎把整个小世界都带出来了。换句话说，我们那个土坑，被突然塞进了一座小世界……”
说到这里，郑清颇为后怕的摇了摇头。
“——幸亏黄哥和小青都在，再加上太一和元始，我们几个稳住了玄黄宫附近的时空结构。但你们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后面还需要慢慢梳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高兴了起来：“但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原本我就打算重构玄黄宫的守护法阵，却一直没找到恰当的机会，这次歪打正着，算是直接在上面生成了一个天然的时空迷宫……稍微改造一下，借助元始或者太一的‘阴阳’法则，说不定有机会重新构筑一座两仪微尘性质的守护法阵……”
“到时候大精灵们住过去，就安全多了。”蒋玉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提及上次她的某个想法。
苏施君面露不悦，这次却并未生硬拒绝，而是向不远处招了招手：“郑苏依？你们三个过来一下！”
刚刚手拉手路过门口的三个大精灵一脸懵逼，确认确实是叫自己后，才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
“——这位姐姐想让你们住到沉默森林里去，那里有座很漂亮的宫殿，你们要不要去？”苏施君三言两语间，把选择权塞进三个大精灵手中。
听到‘沉默森林’几个字，已经受过传统安全教育的三个大精灵立刻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争先恐后的表示，自己绝不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尤其以上次偷偷溜去流浪吧的郑苏珊语气最为坚决。
“——那座宫殿是你们爸爸的住处，很安全的。”蒋玉在旁边轻描淡写的补充道。
这一下，几个大精灵为难了。她们虽然不久，却是天性敏感的的精灵，很容易就察觉到几位大人之间流转的微妙气氛，顿时就失了方寸，左顾右盼着，不敢开口。
郑清看着皱着一张小脸儿的大精灵。
突然有些感慨。
啊，我们终究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这件事慢慢再议吧……”他挥挥手，示意几个大精灵去旁处玩耍，大精灵们如释重负，一溜烟就消失在三人视线中。
两位女巫似乎对于这件事竟还需‘再议’都有些不悦。
郑清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似乎背对着他们几个人的科尔玛，突然有了想法。
“我听说，科尔玛招募了一个食人魔进边缘学院当教授。”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当他提及科尔玛的名字时，远处那位北区大巫师背影稍稍僵硬了一下。
“食人魔？我没听错吧？”苏施君平时都呆在实验室，极少关注这类普通人事安排，乍闻此事，难免有些惊讶。
“准确说，是一位受戒的双头食人魔。”蒋玉显然听过这个新闻，简单补充道。
郑清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我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但科尔玛说了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们成立边缘学院，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特殊，而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够接受更好的魔法教育。鱼人和半巨人可以成为边缘的学生，食人魔也能成为学校的老师。这些选择，恰恰说明了边缘学院的包容性与普世性。任何种族，任何文化背景的巫师，只要符合我们的要求，都可以进入这所学院。大家因为对魔法的追求而团结在三叶草的标志下。”
苏施君听懂了男生的言外之意。
“第一大学从成立第一天起，就奢望让大家学会包容，结果呢？”
她瞄了一眼身旁的女巫，轻轻一笑：“看看九有跟阿尔法。每个巫师都在学校寻找自己的‘同胞’，并且向他们靠拢，注重血脉的、欣赏天赋的、看中努力的、喜欢战斗的……”
“事情总会发生变化。”
郑清稍稍加重语气：“魔药课的李教授说过，当他还在第一大学读书的时候，鱼人像栅栏妖精一样，是巫师世界毋庸置疑的害虫，现在，我们可以看到鱼人教授穿着长袍安然的走在校园，每个学生都会彬彬有礼的向它鞠躬……给可能以时间，一切皆有可能。”
两位女士不语。
只是一味盯着他。
表情莫测。
第五十二章 未结束的交易
除了那些塞进嘴里之前会惨叫的糕点外，巫师们的酒会并不比凡人们的酒会有趣更多。考虑到郑清现在的处境，这份剩余的乐趣又要再打一个折扣。
至于酒会上那些偷偷摸摸的眼神，郑清更是早已经免疫了。
如果说在第一大学两年多时间里，他掌握最多的是各种反诅咒的小技巧的话，那么掌握第二多的，就是学会了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用博士的话来说，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就会成为别人的裤衩，因为别人放什么屁你都得兜着。
博士很少说粗话。
所以当他说粗话的时候，最好听着。
有关边缘学院雇佣双头食人魔的讨论在三位年轻的男女巫师之间并未持续太久，因为一次合格的酒会离不开主人的维持，今天与会的老巫师们已经给了这些年轻人足够多的空间与时间了。
很快，伴随着第一位奥布莱恩家的客人来跟主人打招呼，其他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出现在了苏施君与郑清面前，简单的问候与祝福，间或一两个冷的掉牙的笑话。蒋玉似乎不想在这种场合参与这样的对话，但郑清把她拽的很紧，让她没办法挣脱。
苏施君对近在咫尺的拉拉扯扯视若未见。
这让客人们来打招呼时的语气与措辞愈发谨慎。
譬如校工委的灰袍子，向三人敬酒时称呼的是‘郑院长’‘苏主任’以及‘蒋队长’，盖因苏施君在学校担任了一个实验室的负责人，而蒋玉则代理着宥罪的队长一职。
而关系相对较远的客人，比如布莱克家族的女巫，打招呼时对郑清非常客气的使用着‘郑院长’的称呼，但对两位女巫则很熟络的用‘苏小姐’与‘蒋小姐’——这是一个不会造成任何区别与误解的取巧法子。
还有几位较熟悉的长辈，比如有关部门来的抱阳子大师，招呼三人的时候，很自然的叫着几人的名字。
可以说，因为郑清的存在，今天这场酒会对所有人都是个不大不小的折磨。但如果没有郑清，酒会的规格可能会稍微降低一些——
“——哎呀！”
远处传来一个短暂的惊呼。
苏施君循声望去，然后叹了一小口气。
是毛豆，它刚刚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客人，当然，在真正撞上去之前，狗子已经麻利的消失在了女巫的裙角间，所以引起了那声短暂的惊呼——相较于被撞倒，狗子消失在裙底显然给那位女客的刺激更大一点儿。
而毛豆之所以如此失礼，是因为波塞咚正与三个大精灵以及朱思，一起组成了一支小巧的猎队，正满院子追猎某只穷凶极恶的廷达洛斯恶魔。
这是巫师家的孩子们最流行的游戏。
“——看好你那条狗，不要让它陪着咚咚胡闹了！”说话间，苏施君的目光在蒋玉身上顿了顿，补充道：“蒋小姐在这边帮我就足够了……”
郑清如释重负，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儿，麻利的消失在了两位女巫视线中。
蒋玉低低的笑了一声。
“——你竟然敢让他消失在我们两人的视线中？”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显然在调侃那天沉默森林里苏施君对她说过的话：“要知道，今天来酒会的年轻女巫不在少数，她们在你面前或许会收敛一点儿，但在‘礼貌’之外，会疯成什么样子……应该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对此，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表现的非常镇定。
“帕林之外，没有真正的威胁。”
她毫不客气的揽住了蒋玉的腰，与一位表情愕然的客人优雅的碰了碰酒杯后，才浅浅一笑：“你如果在他卧室住一段时间，就该知道我们这位郑院长有一点点洁癖的……他连我们两个都应付不过来，怎么敢有胆子去招惹其他人？没看见他跟科尔玛打交道的时候都很聪明的维持了某个距离吗？”
蒋玉对苏施君后面的话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她停了脚步。
“——什么叫在他卧室住了一段时间？”她努力控制自己说话的语气。
青丘山下来的大狐狸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微笑：“哎呀，这件事你不知道么……在他来布吉岛之前，唔……你以为‘神交’是怎么交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凑到了年轻女巫的耳边，嘴里温热的风吹的蒋玉白净的面孔微微有些发红。
蒋玉非常确定。
她现在宁可把伊莲娜再找回来，也不要单独面对这条大狐狸！
……
……
郑清在酒会边缘抓住毛豆的时候，它正躲在一团芙蓉葵下，忠实的扮演着‘猎物’的角色。
“——真是条好狗！”
郑清把它捞进怀里，笑摸狗头：“知道主人什么时候在危难之中……但今天不能继续跟咚咚胡闹了，小心被事后收拾。”
狗子夹着尾巴，乖巧的‘喵’了一声。
然后歪着脑袋看向他身后。
郑清循着它的视线看去，惊讶的看到一个熟人。
三叉剑的安德鲁——或许他是整个酒会现场身份最浅的一位，所以只能在酒会边缘徘徊，见到郑清后，很有几分兴奋与局促。
“啊，很荣幸见到你…您，郑院长。”这位三叉剑的代表向前一小步，胖乎乎的圆脸上满是恭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毛豆身上，夸奖道：“——这狗真漂亮！”
郑清眨眨眼。
啊，厚壁障，啊，隔膜。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丢掉怀里的狗子。
狗子在他脚边转了一圈，乖巧的消失在了原地。
“——好好说话！”边缘学院的院长大人接过小精灵递来的酒杯，与安德鲁轻轻碰了一下：“虽然现在不做生意了，但我很怀念当初三叉剑的慷慨。”
郑清毕业后，执行先生的任务，与三叉剑的交易被迫中止。而三叉剑方面也很清醒，从未拿着当初签署的合同，向丹哈格提起任何申请。这让郑清颇为在意，却一直没找到恰当的机会表达歉意。
安德鲁也眨了眨小眼睛，打蛇随棍上，露出一丝略带夸张的惊喜：“这么说，您还会继续给调查局提供那种符弹？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第五十三章 堕落与进步
“——那种符弹暂时没有办法继续提供给你们了。”
郑清抱歉的摇了摇头。
他已经过了需要为几百枚玉币出卖自己核心能力的时候了，边缘学院与有关部门的繁杂工作也让他没有时间参与这种小事，退一万步讲，即便他像关爱后辈一样愿意挤出一点时间给三叉剑做几颗符弹，三叉剑也没有资格接受。
毕竟那些符弹涉及到了禁咒，在以前郑清身份模糊的时候，有关部门或许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但现在，郑清已经是有关部门负责人之一了，身为联盟正规机构的三叉剑不可能带头违背联盟运行的底层默契与规则。
“——如果你们能拿到有关部门的批文，倒是可以再谈谈。”
郑清委婉的拒绝后，又补充道：“当然，因为是我没有办法继续履约，如果对三叉剑造成任何损失，我愿意全额承担……”
承担是不可能承担的。
就算他愿意给，三叉剑也不可能接受。就算三叉剑愿意接受，学校与其他传奇们也会感到不高兴的。
只不过这个态度要有。
果然，听到郑清的道歉后，安德鲁胖脸儿唰的一下白了：“不，没有，开个玩笑……我的意思是，如果您能继续提供那种符弹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提供，也没关系，没关系！”
郑清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大概就是巫师世界最大的现实了——当你成为一位传奇，或者拥有传奇的地位，获得更大自由后，也失去了很多自由，比如跟‘尘埃’们平等的自由。
对低阶巫师而言，传奇们最好什么也不要做。
就像郑清曾经在老姚魔法哲学课上见过的那张白纸与蚂蚁的故事，传奇们任何干涉这个世界的动作，都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伤害——不论祂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所以，祂们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即便白丁们的世界也遵循着相似的规则——圣天子垂拱而治，天下方能太平——用《道经》里的话就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传奇们就是大国具现化的存在。
“开个玩笑。”
年轻的传奇安抚的拍了拍三叉剑专员的肩膀，顿了顿，试着让两人之间重启一个恰当的话题，但思来想去，他与这位安专员最初的关联却是在托马斯身上。当初他随着托马斯第一次接触巫师世界的时候，那时两个青年巫师意气风发谈论猎赛的场景，仿佛还近在眼前。
郑清微微叹了一口气：“——三叉剑那边有托马斯的消息吗？”
安德鲁的情绪愈发低落。
“没有。”他语气有些萧索，低了头：“抱歉——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不能代替他们两个向您道歉，但真的很抱歉。”
郑清这才想起，安德鲁似乎还认识尼基塔。
两人之间终究没有更多话可聊了。
不过这种隐晦的隔阂带来的沉默并不明显，因为随着郑清在这个角落站的时间稍微久了点，越来越多举着酒杯的巫师蹭到了附近，让周围显得格外热闹。
起初还是几位女巫，或许她们看到青丘公馆的主人不在旁边，所以大着胆子在年轻传奇面前晃悠着，郑清非常明智的与她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即便有交流，也只是礼貌性碰杯。
然后是几位中年巫师——有毛遂自荐申请成为边缘学院教授的；有号称解决了某个魔法难题只需要郑清提供一个实验室以待验证的；还有旁敲侧击，隐晦询问有没有办法加入有关部门，等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直至最后，有头有脸的老巫师们也过来了。
与之前为波塞咚祝福时简单打招呼不同，此刻追到酒会边缘的老巫师们，表情都有些严肃，显然不仅仅是来问好的。
事实也确如此。
布莱克家族的长老代表巫师议会以及联盟里的世家大族，向边缘学院提出非正式抗议，抗议学院招收一头食人魔担任正式教职。
“——这是一种无声的堕落。”
布莱克家的老巫师表情沉重，语气慷慨：“枯黄之地那些巫妖们也有理由说了，联盟认定它们妖魔最重要的理由是它们吃人，但现在我们却把食人魔招进了学校担任年轻巫师们的导师！学校可以接纳食人魔，为什么不能接纳巫妖？昨天接纳了鱼人，今天接纳食人魔，明天是不是要接纳巫妖？到最后，是不是就不存在堕落与不堕落的区别了？”
“没有那么夸张，汉尼拔教授的资料也经过校工委和教授联席会议审核的，它从出生就开始吃素，魔力甚至比绝大部分小巫师都纯净……”郑清心不在焉的解释着——汉尼拔教授就是科尔玛招进学院的那位双头食人魔——他心底忍不住吐槽，学校都能容忍一位传奇妖魔担任院长，怎么可能在意区区‘食人魔’的名头。
当然，此刻在酒会讨论这件事的两位巫师，都非常默契的避开了某位传奇妖魔的存在。即便祂对双方来说，都是非常值得一提的案例。
“——这件事无关审核或者魔力是不是纯净的问题。”
布莱克家族的长老兀自坚持他们的观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学校是培养联盟下一代中坚力量的地方，如果任凭一颗老鼠屎掉进汤里，会影响整整一代人的观念！”
“观念原本就是不断变动中的。”
科尔玛略显嘲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千年前，巫师还把吸血鬼们的颅骨挂在客厅；五百年前，剥掉萨满巫师的头皮还是一种时尚；三百年前，鱼人们属于任何巫师都可以随意击杀的妖魔……现在呢？血族是我们的帮手，萨满是我们的同僚，鱼人住在学校的临钟湖，每天吐泡泡玩耍。这是一种堕落，还是一种进步？联盟的下一代如果只会固步自封，一味的遵循古老的传统，那么这个联盟只会变成一潭死水，在阳光下慢慢蒸发殆尽。”
这个措辞很礼貌了。
郑清觉得，如果按照科尔玛以前的性子，最后一句话肯定不会用‘死水’举例，而是指着对面老巫师大骂他是‘冢中枯骨’。
第五十四章 阴差阳错
抱阳子大师的到来中止了布莱克家族长老与科尔玛之间进一步冲突的可能。
年轻的女巫优雅的行礼后，悄然离开。
年老的男巫也知道有关部门在学校乃至联盟中的地位，虽然还皱着眉，但终究没再进一步发作，叹了一口气，也走的干脆利落。
“——感觉怎么样？”
抱阳子没有拿酒杯，抱着一根长长从木杖，笑吟吟看着面前的年轻传奇。
他问的有些含糊，不知是问波塞咚化形他有什么感受，还是在郑清对问巫师议会的非正式抗议有什么感受，又或者他的边缘学院受到传统巫师力量的排挤是什么感受。
郑清呷了一小口杯子里的琥珀光，只觉得平日醇厚的酒液此刻变得有些呛人。
“感觉有些复杂。”
他的回答也非常含糊，用来回答哪一个问题都合适。
老巫师呵呵笑了起来。
“——生活就是这样，你永远没有办法真正获得自由。”
他似乎是在宽慰年轻的传奇，又像是意有所指：“低阶巫师们有低阶时的烦恼，高阶巫师们有高阶时的烦恼……虽然我还不是传奇，但我知道传奇们也有传奇的烦恼。”
这话一点儿不错。
短短几年时间，郑清从一文不名的小巫师蜕变为联盟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身边的烦恼却没有随着魔力增长变少，反而有变得越来越多的倾向。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呷了一小口酒，稍稍打起精神，手上那枚‘太一’戒指绽放出一缕极其微弱的淡红色光芒。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可不觉得老巫师是特意来给自己解围的。尤其到了祂们这个阶位，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很多，无必要，无妄动。
抱阳子大师的目光在年轻传奇的手上一掠而过，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表情稍稍严肃了几分。
“——我听说，你把伊甸送给你的小世界释放到布吉岛上了？”
虽然用的是‘听说’这样的字眼儿，但老人的语气却非常肯定。郑清也没有遮掩的意思，非常爽快的点了点头。
“没错。”
承认之余，他免不了稍微解释一番：“玄黄宫——也就是那座紫微宫，我给它改名字了——玄黄宫里那株老树走了，恰好留下个大坑，我觉得玄黄木种在外面就挺好，索性把它放了出来。怎么，释放那座小世界影响布吉岛的魔力平衡了？我需要补充什么手续吗？”
抱阳子老人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手续？不需要。你的所作所为就是手续，或者说，传奇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符合天道运转的，是最正当的‘手续’。”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斟酌着，放慢了语速：“但是你把那棵玄黄木放出来……想过后果吗？我的意思是，虽然这里是布吉岛，但终究不是学府或者阿尔法堡，你那里又位于学校守护法阵边缘……即便联盟守护最森严的黑狱，都被黑巫师们攻破晶壁，险些被彻底打碎，何况你那座小小的玄黄宫呢？”
听到‘黑狱’‘打碎’这样的字眼儿，郑清忍不住讪讪着低了头，看了杯中物几眼。他知道老人不是在阴阳怪气，但当时发生的事情却始终让他自己有些耿耿于怀。
“……您也知道，我那棵玄黄木还很幼小，等它长果子，不知还要几百年。”
年轻的传奇压下心头杂念，抬头看向老巫师，笑了笑：“至于那些试图来玄黄宫偷窃甚至抢夺玄黄树枝桠，意图嫁接或者移植的想法，您也知道多么不靠谱。如果玄黄木能轻易被栽活，学校也不至于到现在就这大树小树总共两棵……退一步，即便真有那些昏了头的，我也不介意让它们试试玄黄宫的新防御法阵。”
“新防御法阵？”
“对，我打算以玄黄木为中心，构筑一套小型的‘学校守护法阵’，按照我们的推衍，等闲个传奇闯进来，都能轻易镇压。”
抱阳子老人怔了怔。
“小型学校守护法阵？”
他念叨着这几个字眼儿，幅度很大的摇了摇头：“你太冲动了……虽然我说过，你们几个机构的运作不受任何外来干涉，自主性很高，但……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知道学校守护法阵一年的维持费用是多少吗？数以百万计的玉币！在联盟里，有几百枚玉币流动资金的巫师家族，就算得上家境宽裕了，数百万就相当于上万户这种家族……而整个联盟的注册级别的巫师，囊括新世界在内，也不过几万人。换句话说，维持学校守护法阵的消耗远远超过一个合理区间……这是一个费比极低的项目……也就是在第一大学，这种无法以财富来衡量的地方，值得浪费这么多资源。”
“我可没想着原原本本复制学校那座守护法阵的野心。”
郑清也笑了起来：“您太高估我了。我只是单纯想接着学校守护法阵的余韵，大致构筑一座类似的守护法阵……初步计划是借助那株老槐树离开后的灵穴与玄黄木株灵根，勾连起四周的几处天然魔力节点。或许您不太清楚，伊甸那座小世界释放的时候，稍稍出现了一点偏差，导致现在玄黄宫内外时空状态有点特殊……相当于人为制造了一处时空迷境，当然，它的范围与强度都是可控的，可以给我们构筑法阵省不少力……”
“这就是我要提的另一件事了。”
抱阳子大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在学校附近构筑时空性质的法阵，风险太高了。如果不是你，那处时空迷境出现的第一时间，学校就会将其抹除。但因为那里涉及你这位传奇，边缘学院的院长以及有关部门负责人，所以学校不敢轻举妄动，以为有关部门在进行什么特殊项目……而我们也不清楚，这是不是边缘学院的特殊项目……两边都傻乎乎等了好些天，最终才发现都不是……”
“为什么没人来问我？”郑清忍不住干笑了一声。
“大人物们不会关心这种小事。就算整个布吉岛都陷入时空乱流，对传奇们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而关心这种小事的人，又不能轻易去打扰一位传奇，随随便便询问祂是不是在做什么特殊的魔法实验……所以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定位
抱阳子大师提及的这件小事，恰恰揭开了郑清现在最微妙的处境——他就像那只薛定谔的猫，在外界观察中，身份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有的人用第一大学学院院长的身份打量他，有的人用有关部门负责人的身份打量他。
在后者眼中，郑清显得太过高调了，不论他的爱情，他的猎队，他的学业，乃至他在《贝塔镇邮报》上的八卦新闻等等，对一个有关部门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喧闹了。除了抱阳子大师，他大概算很多联盟内外巫师认识的第二个有头有脸的‘有关部门人士’了。
而在前者眼中，郑清又显得太过低调了，学院开学典礼他没有出现，年度课表上他是唯一没有安排课时的院长，办公楼的院长办公室大半时间又都关着，很多在边缘学院上了一年学的老生，甚至不知道他们的院长长什么样子。
“——你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明确的位置。”
抱阳子大师在离开前，语重心长的提醒这位年轻传奇：“不论学院，还是有关部门，你总要有一个侧重点……只有你确定了重心，其他人才能配合着你，找到她们自己的位置。”
郑清疑心他话里有话。
但不确定——也可能这次谈话发生的场合特殊，氛围不对，所以他有些过于敏感了。
总之，不论如何，老巫师的建议是需要认真对待的。事实上这短时间以来，郑清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个‘薛定谔身份’带来的不便了。
就像玄黄宫。
理论上，玄黄宫是有关部门的驻地，知道的人不该随便透露给旁人。但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那些传奇们在给亲近后辈们透露玄黄宫消息时，显然少了许多顾忌。让郑清莫名感觉，自己变成了某份沉默契约里的漏洞条款。
想要解决这类棘手的陌生问题。
最佳方式是寻找参照。
郑清环顾左右，他知道的人里，与他处境相仿的，数来数去，除了老姚，似乎也就只有苏施君了。
老姚的情况稍微特殊，进入第一大学后，就像那些皈依佛门的屠夫，近乎斩断了尘缘，没有跟妖魔之间往来了，所以不具有参考价值。
而苏施君就不一样了。
她既是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又是第一大学重点实验室的负责人——联盟内的保守派巫师对于月下议会向来颇有偏见，更是严格限制月下氏族的高阶巫师们进入涉及维度理论的高级实验室，而苏施君不仅在二维进化实验室站稳了脚跟，还能很好的平衡月下议会对她提出的某些过分要求，确实是指点郑清的不二人选。
“——那是因为我足够漂亮。”
晚餐时，苏施君听完郑清的烦恼后，叉起一块烤鱼肉，理直气壮的回答——这个答案立刻获得了一排小脑袋的齐声赞扬。
郑清也无端觉得这个回答非常合理。
“——长得漂亮确实可以为所欲为啊。”
长桌另一端传来一声感慨，立刻让那排连连点头的小脑袋垂了下去。
郑清默默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土豆泥，塞进嘴里。
味同嚼辣。
他现在是在青丘公馆的餐厅，因为抱阳子大师的提醒，他想着寻求苏施君的建议，所以留下来吃晚饭，结果当所有人都进餐厅后，他才发现蒋玉也留下来了。
苏施君坐上了主位。
蒋玉便与她相对而坐。
于是，华丽的长条餐厅上，一端坐着青丘公馆尊贵的主人，一端坐着青丘公馆尊贵的客人，只剩下两条长边，其他人面面相觑，小狐狸并三个大精灵齐刷刷选择了一边，把另一边留给了郑清。
所幸郑清还有毛豆。
灰扑扑的狗子乖巧的趴在年轻传奇的脚下，老老实实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啊，定位。
男巫在心底咀嚼这个这个词，感受着命运的嘲弄，突然多了一丝灵感，向左看了看，然后又向右看了看——还有什么比这条长桌上的定位更适合自己的答案呢？自己原本就做的很好啊！抱阳子大师让自己找到重心，那么平衡就是自己最大的重心。
没有比平衡更符合秩序理念的了。
年轻传奇心底赞叹着命运的神奇，默不作声的，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然后立刻，他察觉到客位上射来的两道利箭，意识到自己点错了头。
“——我想通了。”
男巫为自己的点头找到了理由，然后话锋一转，稍微曲解了一下苏施君的回答：“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部门之间做事，不论做的再漂亮，都不可能符合其中任何一个部门的完全认可，也会让两个部门外的人产生困惑……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追求旁人的认可呢？不论我在边缘学院，还是在有关部门，我只要竭尽全力，问心无愧，符合规矩就好，别人想做什么，想怎么看，都是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其实，说到一半的时候，郑清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丝灵感的缘故，他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带着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以至于后面，他不得不特意强调指出了两个部门的名字。
苏施君与蒋玉倒是听的很安静。
仿佛没有察觉到男巫那番话可以有其他解释。
“——叭叭，你为什么不尝试从传奇的视角观察这件事呢？”长桌对面，波塞咚忽然举起手中的小叉子，一脸郑重其事的询问郑清。
此言一出，在座三位大人齐齐惊愕的看向小狐狸。连带着，餐桌周围原本有些微妙的气氛也一扫而光。
“怎么说？”
郑清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
“——大家不是都说，传奇是比魔法更神奇的概念吗？”
小狐狸把叉子上的圣女果塞进嘴里，蠕动着腮帮子，一脸严肃：“魔法既然可以创造奇迹，那么传奇自然可以创造奇迹的奇迹……奇迹的奇迹之下，哪里还会有什么麻烦！”
说话间。
她向左看了看。
又向右看了看。
然后看向正前方，一脸我是不是很厉害，你快夸我的模样。
“厉害！不愧是我家咚咚！”
郑清真心实意的夸奖道。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随手接来的任务
咣！咣！咣！
巨大的敲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郑清睁开眼，办公室里虽然还有些昏暗，但紧闭的窗帘上却已经映出了太阳灿烂的色彩。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只觉得嘴里带着几分宿醉后的苦味。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边缘学院院长的办公室。
昨天吃过晚餐，时间已经不早了，青丘公馆的主人再三挽留他住在那里，倘若孤身一人，郑清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了，但旁边还有另一个虎视眈眈的女巫，让男巫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只不过离开公馆后，住在哪里，突然变成郑清迫在眉睫的问题。
他已经不是学校学生，宿舍自然是没有了。
这个时间点，d&k想来也已经关门。
玄黄宫现在就是一个大坑，如果他愿意变成猫，倒是可以去玄黄树或者猫果树上对付一晚上。但万一被人发现，属于学校院长与传奇巫师的体面就荡然无存了。
短短十多步，郑清脑海闪过诸多念头，最终决定去院长办公室对付一晚上。
身后，青丘公馆门口，两位女巫的视线似乎还黏在他的身上——刚刚他选择离开，但蒋玉却选择留宿，让他愈发觉得自己的明智。
咣！咣！
敲门声再次响起。
声音显得非常不礼貌。
郑清微微挑了挑眉，有点好奇是谁这么大胆，敢在一位传奇巫师的办公室门外撒野。手上那枚‘太一’戒指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魔力流转全身，驱散了他体内那丝醉朦胧的感觉。原本他保留这丝醉意，是因为能让他找到一点真实的感觉，但显然，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片刻后，一脸威严坐在办公桌后的男生打了个响指。
办公室门砰然打开。
露出一头豹子大小的黑猫——郑清心思恍然，整个布吉岛，或许只有这只影子猫与为数不多的几个家伙，能像刚刚那样失礼。
“什么……”
他刚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影子猫嘲讽的声音打断。
“说话之前，先把脸上的红印消掉！”
影子猫的现在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每走一步，身形都会涨大一分，只是几步之间，它的身影几乎就塞满了整个院长办公室：“——为什么今天有人给我办公室里丢了一大箱任务资料？”
郑清刚讪讪着用魔力修复脸上的压痕，闻言愣了一下。
“什么箱子？”
“装满任务资料的箱子！上面贴了字条，说是‘秩序长阁下’亲自接受的任务！还有你的印鉴！”
昨天郑清用印鉴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立刻回忆起来了。
“哦，是昨天酒会上，一个青袍子找到我，说他手边有个棘手的案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要寻求秩序的帮助，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让他把资料先送过来看看……”
“愚蠢！愚蠢！愚蠢！”
影子猫恼火的咆哮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亏你还是‘秩序’的老大，难道不知道秩序最重要的是‘规矩’吗？随随便便接过别人塞进来的任务算怎么一回事！这件事经过‘有关部门’集体审议了吗？你在给自己找麻烦！”
郑清觉得影子猫似乎有点小题大做：“——咳，都是一个部门的，而且我也没答应要帮忙，只是说先看看那些资料……”
“你是秩序的老大，不是收发室的小妹！”
影子猫的脑袋跨过宽大的办公桌，几乎要把办公室的主人生吞下去：“你的档案在第一大学、大巫师会议、丹哈格、月下议会、甚至黑暗议会、枯黄之地等等都有了备份！你平日就应该学会锁紧自己的口袋，关好办公室的窗户，出门在外披好你那身猫皮，跟别人打交道时称呼自己‘安德鲁’的假名！”
“我不叫安德鲁……”年轻的传奇弱弱的纠正道。
“这是重点吗？！”
影子猫嘴里的唾沫四处乱喷：“让你用假名，不是担心你被刺杀，而是因为你是‘有关部门’的大佬！很多懒蛋与喜欢把他们处理不了的案子塞给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有关部门’拥有非常大的自由裁量权……很多事情我们不知道可以假装不知道，但你接过他们的任务后，我们就没办法假装不知道了！”
“这听上去像是懒政或者渎职。”郑清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某个错误，但仍旧硬着头皮坚持了一下。
他与影子猫的位置也在对峙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转到了办公桌外面，影子猫反而坐在了他之前的椅子上。
听到男巫的狡辩，影子猫重重的呼了一大口气：“——整个联盟希望拆解‘有关部门’的大巫师没有一百位也有八十位……你真以为手里握着禁咒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愚蠢！蠢不可及！”
“那这个任务……”
“什么任务？”
“哦，我看看，”年轻的传奇想起自己昨天随手接过的小纸条，连忙去翻自己的灰布袋，口中念叨着：“我记得是有关……”
“梅林的裤衩子！！”
影子猫表情扭曲的咆哮起来：“【什么任务】四个字是告诉你【我们不知道有这个任务！】而不是让你见鬼的把它打开！！！你脑子被僵尸啃光了吗？”
“啊？…哦！”
秩序的老大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低头又瞥了一眼那张刚刚翻出来的纸条，补充道：“嗯，这个任务也不能说跟有关部门没关系…是举报大巫师会议内部有一个秘密组织正在进行非法的维度实验……”
“滚出去！”
“？”
“在我把你的舌头拽掉，或者把我自己两个耳朵戳出窟窿之前，滚出我的办公室！”黑猫狰狞的咆哮声震得窗户嗡嗡作响：“你自己从路边捡的，自己处理干净……在你把手洗干净之前，不要跟我说话！一个字都不行！”
“哦。”男巫乖巧的退出办公室，下一秒，他又探了个脑袋进来：“刚刚那个‘嗷’已经是一个字了……”
砰！
一个装满热水的茶壶重重砸在墙壁上，滚烫的茶水四溅。
所幸郑清脑袋缩的够快，没有吃下黑猫这愤怒的一击。
然后他在走廊里溜达了几步后，才反应过来——他被赶出了自己的院长办公室，那间办公室原本就是他的。
第五十七章 第一把火
“真是——”
边缘学院的院长失笑一声，摇了摇头，并未返回办公室，而是随手一扯，从虚空中拽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不慌不忙向办公楼外走去。
四楼，三楼，二楼。
他还没下到一楼，影子猫就悄无声息的重新缀了上来。郑清歪着头，看了它一眼，没等它开口，手指便微微一弹，一抹淡淡的红光从‘太一戒’上蔓延开来，须臾间淹没了一人一猫，两道身影就这么安静的消失在洒落在楼梯间的斑驳晨曦里。
“——嘶！”
一名刚刚进办公楼的马尾女巫用力晃了晃脑袋。
“怎么了？”她的同伴疑惑的转过头。
“唔，我好像看到那儿有人牵了一头黑色的大老虎……然后突然消失了。”马尾女巫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楼梯，比划着，只不过此刻楼梯上面空荡荡的，除了窗外摇晃的阳光，看不到一个人影。
“黑虎？在办公楼里？”
她的同伴眨眨眼，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楼梯，又看了看马尾女巫，最终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有或者没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这里可是第一大学，就算教室里出现一头食人魔都不稀奇……说起食人魔，你听说了吗？边缘学院招募了一头食人魔当老师！”
……
……
“——不管是那些渐渐发酵起来的与食人魔教授有关的谣言，还是布吉岛四处流传的玄黄宫里炸了大坑的笑话，都是一种试探，一种隐晦的提醒。”
年轻的传奇带着影子猫，穿梭在时间的缝隙间，淡淡的红芒仿佛一件薄斗篷，罩在他们身上，遮蔽着他们的身形，也过滤掉了他们谈话的声音：
“——提醒我们，这个联盟、这座岛、这个学校里，有很多根深蒂固的传统……即便是传奇也需要尊重的传统。现在，他们希望新诞生的学院与秩序，继续尊重这些传统。”
“——而你却不想尊重那些传统？”
影子猫皱了眉，瞄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两人身影的黄花狸，扯平了耳朵：“所以你才无视有关部门里的老规矩，随便插手别人丢过来的任务……”
“这个任务纯属意外。”
黄花狸粗声粗气打断影子猫的话，声音中带着几分恼火：“在丹哈格听证会上，我们就察觉很多家伙不怀好意，虽然谈不上排挤，但轻慢是肯定有的。然后有关部门交接的时候，巴别塔给了一堆高风险的收容物，伊甸直接丢过来一个坏掉的小世界，摆明了是在给我们下马威看……真是滑稽，一群老鼠给大象摆脸色，真以为它们能钻进大象的鼻子里？”
它翘着尾巴，打了个响鼻，以示不忿。
“所以？”影子猫表情稍稍严肃了几分。
年轻的传奇双手泛着红芒，在面前轻轻一扯，虚空仿佛一块帷帐般向两边张开，露出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他眯着眼，一边仔细打量着那些从眼前飞快闪过的、颜色各异的光团，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所以，我们也想提醒一下其他人，边缘学院是边缘学院，秩序是执行，传统是传统……”
“——之前释放玄黄木出现意外后，我就知道这事儿必须尽快处理了。”
黄花狸咕哝着，一副心情很糟的模样：“要我说，去枯黄之地抓一头大巫妖，或者去马里纳亚抓一头大海妖，杀鸡儆猴，就足够了……想来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应该能消停一阵子。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影子猫猜测着。
“不不，另一句……”花猫否定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挂在郑清耳朵上的青色小蛇垂下脑袋，用优雅的嘶嘶声补充道。
“对，没错！就是这句！”黄花狸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呼噜：“——应该有人提醒他们，这个世界终究是魔法的。”
影子猫也终于知道自己似乎闹了个乌龙。
“——刚刚在院长办公室，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呢？”想到先前的咆哮，它顿时感到一丝尴尬，所幸它皮毛黝黑，倒是看不出脸色的变化。
“啊，找到了！”
郑清打了个响指，不远处一点飞快飘过的光团迅速在一行人面前放大，仿佛张开的大嘴，将一人两猫一口吞了下去，散乱的光点疯狂向眼前涌来，影子猫不得不闭上眼睛，耳边，本体的声音却仍旧清晰可闻：“——办公楼人多耳杂，稍微谨慎点不会错。万一我们刚动身，别人就收到消息，那就不是烧火，而是闯祸了。”
说话间，影子猫只觉眼前急速闪过的光线飞快黯淡下去，冰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卷了过来。它睁开眼，一人两猫正站在虚空之中，脚下是一片蜿蜒的黢黑的大地，几乎没有多少亮光，头顶是半轮被淹没在云层中的月亮，在夜幕中散发出森森寒意。
郑清抓着昨天随手接过来的那张小纸条，核对着上面的地址。
“——应该就是这里，克劳利家族一百五十年前废弃的一座古堡，没想到真有那胆大包天的家伙在这里做维度实验。”
他从眼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红芒，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维度波动的痕迹清晰可见，甚至都不需要进行证据留存。”
“谁在里面？”
影子猫探着脖子向下张望，可惜，以它的眼神儿，能看见那座漆黑沉默的古堡已经是极限了，想要透过城堡厚重的守护魔法看清里面巫师的身份，还力有未逮：“我记得你说过，举报信里提到，这个非法实验室跟大巫师会议有关？”
“不知道，不关心，无所谓。”
年轻的传奇语气轻快，伸手一指，两点红芒便离开‘太一之戒’与‘元始之戒’，悬在半空中：“——我们只需要知道这座实验室是非法的就可以了。”
说话间。
一点黄芒从花猫尾尖升起。
一点青芒从他耳边落下。
四色光点就浮在年轻传奇的手心之上。
影子猫悄悄咽了一小口唾沫，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那座似乎沉睡中的古堡，真真儿感悟到了什么叫祸从天降：“——不管里面是谁，进地狱后都值得吹嘘一番了。”
“地狱？”
有关部门的秩序长阁下呵呵笑着，翻手一压：“——有关部门打死的犯人，哪个地狱敢收？”
ps，我就需要吐槽与评论，你们的吐槽就是我码字的灵感_(:3)∠)_
第五十八章 老宅外
在四点星光从秩序的手中落下之前。
稍早些时候。
这座克劳利家族废弃一百多年的老宅子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披着厚重的毛领斗篷，戴着一张苍白的鬼脸面具，仿佛一道幽灵，穿梭在夜幕与阴影之间，最终停在老宅外那座高大的黑色铁门前。
铛啷啷！
客人扯了一把门上的铃铛。刺耳的声音回荡在铁门之内，惊醒了墙头沉睡的魔鬼草与院子里打盹儿的三头犬，宅子深处随之亮起了几点微光。
没有询问，也没有暗语。
沉重的铁门就那么嘎吱嘎吱着，缓缓打开了。
门后是一片幽暗的世界，宅子深处，隐约可以看到几座高低不一的巫师塔，一座座漆黑的建筑在坐落其间，塔与楼之间有弯弯曲曲的石廊相互缀连，间或有几条低矮的石墙，将它们隔绝开。
石墙与石廊上都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咒语痕迹，只不过很多坑洞里已经长出了青苔，证明很久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戴着鬼脸面具的巫师安静的穿梭其中，注意到部分完好的廊柱与墙砖上，还能看到老克劳利那本《法之书》里的句子：
——人们赞颂愚者，因为他们和他们的神明们皆为愚者。
——分崩离析的痛苦不值一提，只有融入万物的喜悦才是一切。
——出来吧，孩子们，在星空下尽情享受你们的爱吧！
就在他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细微的沙沙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开始响起，仿佛春蚕上山前饕餮的声音。未几，眼前的平静的夜色仿佛被风吹皱的湖水，漾起一圈圈半透明的波纹。
客人谨慎的停下脚步。
咔嚓！
夜色在他眼前破碎，宅子里的一切——从巫师塔到漆黑的建筑，到哼哼唧唧的三头狗，再到石墙与围廊——纷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长满曼陀罗的花园，花园中央有一座色彩艳丽的蘑菇屋。
一个蓬头历齿，鹤发鸡皮的老巫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蘑菇屋。
“什么事？”
老巫师面无表情，声音沙哑刺耳。
“——岛上传来消息，这个实验室的位置已经透露给那个年轻人了。”
客人的声音很轻，近乎耳语，似乎担心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其他人听到：“他有可能来，也可能不来。不论来与不来，我们都希望你已经做好相应准备了。另外，这只是一次接触性质的谈判，如果对方不同意我们的条件……”
“怎么可能会同意？”
老巫师打断鬼脸巫师的话，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客人一眼：“你们脸上的面具戴的太久，已经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的真实了……你们想让那个年轻人放弃院长的位置，又不肯付出相同的代价，或者说，你们又付不出相同的代价……却奢望他看在尊老爱幼的份儿上同意你们的要求？哈！”
他抬起手中木杖，四处点了点。
“——我觉得你们的想法比我这座蘑菇屋更像童话。”老巫师皱皱巴巴的面孔挤出了一抹嘲讽，停了停，反问：“所以，你刚刚说，如果他不同意呢？”
戴着鬼脸面具的巫师沉默了几秒。
“——如果他没有立刻同意，我们需要适当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语气中带了一丝疑惑：“但我注意到……我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启用这座废弃的实验室，就是因为这里之前进行过维度实验，可以实现小范围升维或者降维……”
“简单的升维降维也许能吓唬住普通的大巫师，对传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老巫师不耐烦的再次打断鬼脸面具的话。
“据我们了解，他并不是时刻处于传奇状态……”
“所以呢？被塞进笼子里的隼子就不知道天空的广阔了吗？即便再弱小的旁门传奇，也是传奇。祂们的眼界不会因为一时脱离传奇状态而消失……就像你脸上那张面具。你觉得，你的面具能挡住一位传奇的目光吗？”
“——不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戴着面具？”
“……”
“你不说，我替你回答。你戴面具，防备的不是传奇巫师，而是你周围那些与你一同暗中算计传奇的家伙。同理，我不用你们准备的方案，也是因为对你们这些家伙没有多少信心……所以，不要想着用简简单单的‘升维’或者‘降维’就能吓唬住那个年轻人……与之相比，在维度中迷路反而是件更可怕的事情。”
“迷路？”
“是的，迷路。用一层层维度包裹起来的，无穷尽的迷宫。”老巫师低声笑了笑，手中木杖重重一顿：“——灿烂的蛇啊，在这个世界上燃烧起来吧。”
这是一句化用自《法之书》里的咒语。
熊熊火焰在两位巫师脚下燃起，向四周蔓延开来，须臾间便吞没了曼陀罗花园与蘑菇小屋，火焰的温度与灼烧的痛感真实不虚，但令客人惊讶的是，火焰燃烧后残存的焦黑世界，竟然是那座布满石墙与石廊的幽深老宅。
只不过与之前那种深沉的气息不同，此刻，院子里的夜色散发着一股焦臭的气息。
墙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咒语痕迹，以及老克劳利撰写的格言，仍旧清晰可见，他很容易就看到了一句之前没有见过的句子——每个男人和每个女人都是一颗星星。
“——刚刚那些都是假的？”客人语气难掩惊讶。
老巫师歪着头，怪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些是真的呢？”
咔嚓！
半透明的波纹再次出现在鬼脸巫师面前，眼前的一切随之化成碎片。
碎片消散。
鬼脸巫师发现自己仍旧站在老宅那座高大的黑色铁门之前，手中兀自拽着门铃的拉绳，墙头的魔鬼草刚刚展开长满尖刺的叶子，门后三头犬的呜咽还在喉咙里积蓄，门楣上《法之书》里那句‘我为了爱而分裂，为了聚合的机会而分裂’显得格外醒目——之前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段幻觉。
他松开拽着门铃的手。
推了推脸上那张苍白的面具。
轻轻吁了一口气，转身，悄无声息消失在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第五十九章 谁在警告谁？
四色的光点从夜色中缓缓落下。
一粒淡青，一粒苍黄，一粒血红，一粒丹红。
仿佛四只簇拥在一起的灯火虫，又像是四颗从遥远深空坠落的星星。似缓实疾，只是一眨眼，便从那比云还高的地方落在克劳利家老宅的上空。
类似这种老牌巫师家族的宅子，即便废弃已久，也是有强大守护魔法存在的。但它们在那四色星芒落下时，好像不存在，任凭星芒们穿破重重关隘，出现在老宅深处。
没有惊动宅子里任何人。
包括那位蓬头历齿，鹤发鸡皮的老巫师。不过，也只有他，在那几粒星芒落下的当儿，心血来潮，向窗外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瑰丽。
“——草。”
老巫师吐出了自己的遗言。
淡青色的咒光最先亮起，仿佛一个膨胀了无数倍的光球，将克劳利家的老宅整个儿包裹在其中，从耸立在魔法节点上高达数十米的法师塔，到地下数十米深的四级实验室，甚至没有漏过墙角间的任何一只蚂蚁。
这颗光球在夜幕下宛如呼吸般，微微颤抖了一瞬后，倏然消失。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座原本仿佛巨兽般沉默蹲坐在这片旷野上的古堡老宅。
没有惊人的天象，没有爆裂的声响，也没有剧烈翻滚的魔力，整座宅邸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从概念的角度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有十多公里外的牧羊人，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裹紧身上的羊皮大氅，怀疑今晚酒喝多，花了眼。
淡青色咒光之后，是那粒血红色的咒光。
事实上，它与那粒淡青是一齐绽放的，只不过淡青色的咒光作用在了现实维度，而血红色咒光则绽放在虚维的层面。
这个世界，每一个客观存在的事物，在虚维层面都有一个相应的倒影，很多巫师认为它们就是灵魂力量的根源，但维度派巫师却认为它们只不过是魔力对现实的映射——就像阳光下的石头会有影子一样——绝大部分情况下，这道隐匿在虚维层面的倒影不会对现实做出任何反应。
“——但也有极小的可能出现意外。”
高空之上，凭风而立的年轻传奇向下看了一眼，对身旁的影子猫解释道：“有的魔法实验观测到，当现实中的某些存在骤然消失的时候，它们存在的概念短时间内无法代偿，会溢进虚维的层面，让‘石头的影子’活过来，成为一块新的石头。当然，与旧石头相比，因为本源先天不足，这块新石头存在的形式与真正的石头稍稍有点不同……有一些老式的复活魔法就是基于这个原理构建的。”
“幽灵石头？”影子猫扯了扯耳朵，感觉很不好。
“唔……差不多，有点儿那个意思。”郑清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你知道，我魔法理论水平也不高，解释不清这么复杂的概念，你意会一下就好。”
影子猫重重的打了个响鼻。
“难怪你刚刚敢说出那样的话。”它咕哝着——确实，一个被从实维与虚维层面同时抹除的概念，不存在从地狱里复活的可能性了。
停了停，它歪着头看向年轻的传奇：“那剩下的两道呢？这地方被抹的这么彻底，难道你还要把它再恢复后重新炸一遍？”
虽然它不喜欢那些狗狗祟祟的家伙，但也不至于此。
“剩下两道啊——”
郑清笼着手，看着下面空旷的大地，目无焦距，语气带了一丝惆怅：“我记得有书上说，每个人都会死三次：一次是生物意义的死亡；一次是社会意义的死亡；还有一次，则是最后一个记得你存在的人也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你与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这座老宅也是一样。
我从现实层面抹除它，是它物理意义上的死亡；我从虚维层面抹除它，是它概念意义上的死亡；最后的两道咒光，一道是去抹除它存在的记忆，另一道则是用来弥补与恢复这片被维度实验伤害过的时空。”
“你人还怪好嘞。”黄花狸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
“什么叫‘抹除它存在的记忆’？”影子猫感到一丝不可思议：“你是说你顺着时间线清理这座老宅子了？这怎么可能？你不过是个旁门传奇！”
“他当然没那个技巧了，真正出力的人是我！”黄花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气哼哼道。
“——倒也没有把时间线克劳利家这处老宅全抹掉的意思。我们又不是古老者，哪有那种能量啊。”
年轻的传奇笑呵呵纠正了影子猫的猜测：“就是给过去丢了一块石头，告诉他们不要乱搞事情……”
说话间，一人两猫的身影渐渐消散在深沉的夜色中。
而旷野中，在被克劳利家废弃一百多年后，这座原本在社会意义上已经死亡的宅邸终于等到了自己最终的结局——或者说宿命。
……
……
一百多年前。
克劳利家的老巫师看着那座被咒光相交的余波摧毁的法师塔，表情非常难看。几秒之前，一点咒光突然落在了法师塔上，被激活的家族守护法阵瞬间抽干了积攒了几十年的魔力做出反应，却也在剧烈的魔力作用下变成了断壁残垣。
“——这个宅子不能要了。”
老巫师阴沉着脸，语气显得十分恼火：“查，从上到下给我查一遍，看看家里哪个畜生吃了熊心豹子胆，可能做出招惹传奇的勾当……”
“有没有可能是那些妖魔的手段？”
“妖魔？哪家妖魔能用出校长身边那只花猫的魔力？这不是战争，而是一个警告。一个跨过时间线的警告！”克劳利家的老巫师带着几分庆幸：“不过想来麻烦应该不大，不然捋着时间线过来的就不是那只猫了……”
……
……
一百多年后。
克劳利家的老巫师抱着怀里的水晶球，看着自家突然消失的老宅，表情有些复杂。在把宅子借给几位同伴之前，他从未想过，那个尘封在记忆里上百年的警告，跨过漫长的时间线后，依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第六十章 第二把火
当克劳利家的老巫师正惴惴不安于老宅的归宿，大巫师议会里的某个小团体召开紧急会议，联盟内外许多大人物惊讶的睁开眼的时候。
覆灭古堡，并随手击杀一位大巫师的年轻传奇已经离开那片空旷的原野，正不紧不慢的走在一片冰原之上。
巨大的黑猫落后他半步，缀在他身旁；黄色的猫则懒洋洋趴在他的肩头，仿佛给他套上了一条厚实的、毛茸茸的围脖。
一望无际的冰原尽头有一条深渊。
渊底翻滚着黑色的长河。
河里小憩着一条通体青黑色的巨龙——好几年了，这条河里就只有这条龙存在。但前些日子，一头白熊来到河边。
它跳下深渊，没受一点儿伤，反而把河岸上的巨石砸得粉碎。它每天徘徊在河边，冲河里的巨龙发出咆哮，轰隆隆的声音震得方圆数里的冰原嗡嗡作响。
巨龙却对此充耳不闻，仿佛尸体，一动不动的漂浮在河里。
直到这天。
当白熊再次咆哮一声之后，一片巨大的冰块忽然破裂，从深渊边缘坠落河中，溅起的巨大水花将一熊一龙都吓了一跳。
“——这不是好兆头！”
许多天了，白熊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恼火：“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你才肯出手？”
在神秘学领域或者按照一些古老的占卜观点，当你正协商某件事的时候，突然破碎的东西会被视为不吉利的象征，意味着正在讨论的事情会出现某些负面结果。
听到‘代价’两个字，巨龙终于睁开了眼。闪烁的目光一瞬间似乎将这条翻滚的黑色长河都照亮了许多。
“——终于有点诚意了。”
巨龙的声音单调且机械，与它斑驳古老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身为妖魔，你却整天谈论着理想、抱负、海妖们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这类乏味的词儿，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白熊阴沉着脸。
一字一顿，重复道：“——你，想，要，什，么？”
巨龙沉默了片刻。
“海妖王阁下晋升后，大海上就一直乱糟糟的一片，这对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事。”巨龙蜿蜒着，将身子慢慢盘起，宛若一块巨大的青铜怀表，抬起的龙头俯瞰着蹲坐在河边的白熊身上，单调机械的声音也难掩其中的热切：“——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需要一个‘头狼’，这样做事情才好向海妖王阁下交差。”
白熊眼神里泛起一丝血光。
“我代表海神和迷雾来见你，是因为我们四个之中，我平日里情绪最稳定……但这不代表我脾气最好。”
它吐出一口冰冷的气息，翻起的嘴唇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獠牙：“——我们重新接纳你，找你去‘打猎’是一回事……你想趁机抢夺‘海妖王’的果位是另外一回事。不要把我们维系平衡的努力，当成你得寸进尺的机会啊……你想掀起四大海妖之间的战争吗？又或者，你是以海妖的身份说话，还是以巫妖的身份说话？”
咔哒。
巨龙的一根脚趾微微弹动了一下。
整座深渊里顿时回荡起清脆而又单调的回音。
“哈！平衡？战争？身份？”
青黑色的巨龙科科的笑了起来，仿佛一片密集的表针跳动的声音：“海妖王阁下晋升后，我们四个之间就再也没有平衡可言了……战争，是势均力敌者之间的游戏。你们几个，觉得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吗？”
……
……
“——漩涡·布里盖特？那条特比龙？它躲在这个地方？我们找它做什么？”
影子猫听到郑清的目标后，顿时感觉一脑门问号。自从回到有关部门后，它几乎再也没有听过那条曾经在黑狱里展示过传奇战力的大妖魔的消息了。
“——烧第二把火。”
年轻的传奇双眼间蒙着一层淡淡的红意，手拢在袖子里，走的不慌不忙：“这条特比龙大概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立威对象了……”
“原本它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为了找到它的踪迹，可废了我不少功夫！”黄花狸的脑袋从郑清肩膀上探出，向影子猫半是抱怨、半是炫耀着。
“——它曾经也是海妖王的属下吧！”
影子猫停了脚，拦在了年轻传奇的身前，瞄了一眼挂在男巫耳朵上的那条小青蛇，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你这把火烧到它身上，不会引起那位的恼火吗？”
黑猫抬起爪子，向上指了指。
“——恼火？为什么要恼火，我这是在帮祂啊！”
年轻的传奇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影子猫，惊诧它竟然问出了这么低级的问题：“海妖王晋升后，打破的不仅仅是古老者之间的平衡，也打破了海妖们之间的平衡……位于海妖王座下的四头大海妖，本就互不隶属，现在又没了上司管辖，很容易互相打出狗脑子，这种时候，我们敲掉那个最有可能搞事情的，海妖们反而可以陷入新的动态平衡……”
“海妖王不管它们了？”影子猫忍不住打断道。
年轻传奇轻呵了一声，终于知道它为什么会问这种蠢问题了，这不是智慧的缺失，而是身份的差距导致的。
“——你会关心自己脚边的蚂蚁是不是在吵架吗？”
他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解释道：“如果说以前海妖王带领四头大海妖，是猎人带了四条猎狗；那么现在海妖王已经变成了巨龙，而狗子们还在泥地里扑腾……猎人或许会分出一些精神，关心狗子们是不是在吵架、带回了什么猎物；巨龙却不会。巨龙大部分时间都飞在高不可见的天空。目之所及，是苍茫大地与无尽星空，又怎么会在意狗子们之间小小的吵闹呢？更不要提，妖魔们之间的羁绊原本就淡漠的很。”
“所以你杀光它们也无所谓？”
“那倒也不至于，巨龙或许不会关心地上的狗子，却肯定不喜欢别人挑衅它的威严。帮忙管教是一回事……把狗子们全都打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话已至此，影子猫心底恍然。
第六十一章 巧合拼凑的必然
海妖王晋升古老者后，处境是有些敏感的。
祂是妖魔出身，走了一条近乎‘投机取巧’的方式进阶古老，注定了与走传统道途的亚伯拉罕或者熊猫不是一路人。
进阶的时候，祂又冒天下之大不韪，吞噬了来自星空的另一尊传奇克苏鲁，这对尼古拉丝、犹格、以及奈亚子这三位星空的统治者是极大的冒犯。
更不要提
说完，星则渊抬起手臂。芈号愣了一下，做出同样的动作，和星则渊击拳。
原本见健壮的身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那惨白的身躯变得萎~缩枯黄柴瘦起来。而飞段的面容也变得苍老无比。转眼间，飞段便是白发苍苍，皮肤枯瘦，身上也没有多少力量了。
“姑娘，不知道你的芳名何许？”秦岳问到，他总觉得老叫姑娘不好。
“轰。”犀利的剑意刺入蚩尤的神识上，眼前一黑，一股鲜血顺着喉咙喷涌，嘴中一甜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白羽沉默了，他想了想，就明白了。日本人赖皮的本事让他叹为观止。
少少扭头看着将闾的动作，紫眸中虽然漠然不见一丝的表情，但是她很清楚，只有大坏蛋心情紧张或者想坏主意的时候，才拼命的揉鼻子。枯寂的心海瞬间一片温暖，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真的在乎自己。
有泽龙贵刚刚轰中的，并不是日番谷冬狮郎，而是日番谷冬狮郎用寒冰凝结成的替身。
可以感受两颗大星团的禾乃还不能召唤出星神，但是身体各方面也已超过一般人，她走的，可是战师路线。
王宝墙犹豫的挠挠耳朵，左看看吴利，右看看陈赤赤，瞅着正在僵持的两人泛起了合计，这叫我向谁下手呢？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睡好觉，心中的烦心事，没人能替她们分担。
“什么情况？”医生问左轮。“喝了近两瓶的，肚子上还中了一枪。”左轮焦急地说。
＂我是盖亚，那个，抱歉，刚才把你当成宇宙海盗了……＂盖亚不好意思也挠了挠头，说道。
这飞云神道见到兽妖使诈，便施展他的法力，利用所有弩箭与这些狮兽妖展开了激烈的厮杀血战。这一回，暴狮兽王和狂狮兽王施展他们的法力，几经拼杀血战，才看到了飞云神道的真容。
冰特笑着道:“没错，这就是冰之碎片。”说完，冰特的右手朝蓝诺莱斯的方向轻轻一挥，冰之碎片便朝着蓝诺莱斯的方向，自动的飞了过去。蓝诺莱斯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冰之碎片便悬浮于他的双手中间。
屠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将那晚的事情，和刘夏娜简单说了一下。
天脊龙虽然是法力高强，但是还是未能完成歼灭取经人大业，被一个仙侠袁硕折腾的一败涂地。面对自己一次次的作战失利，脊龙天王已经到了别无选择的境界，只好亲率大军继续抵抗大唐官军主力。
庄坚心神沉浸在那种碰撞之中，突然之间，却是发现，自己被一尊浑身散发着滔天魔气火焰的魔族尊者盯上，那魔尊眼神扫视之间，庄坚一下子便是感觉到自己被看了个通透，周身上下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一个是荣耀蓝海的张经理，此刻的他全身浮肿，手指头被完全剁掉了，只剩下两个手掌。
毒蛇部落的族长的眼神，愤怒到了极致，可是他不能动，连说话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儿子痛苦地大叫着，无用的挣扎着，他那似乎要瞪出血的双眼，让我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第六十二章 是前是后？
白熊仰头看向那条狭长的裂隙，眼底露出强烈的警意。
可怕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源自大巫师与血脉深处的直觉告诉它，有危险来了，不是简单的冰原崩塌或者其他自然灾难，而是某种更大、更致命的危险。
相较于白熊，特比龙看到的更多。
它的视线穿过厚重的冰层与呼啸的风雪，跨过一
“又有事情瞒着我？说实话！”江映莲冷哼一声，一副审讯的架势。
许多人开始高价收购了林峰演唱会的门票，但是还是一票难求。手里有票的人心中也清楚，四大天王都捧场的演唱会会差的哪里去？所以他们根本不想卖掉手中的票。
洛修可没打算告诉她刚才的话只不过是自己随便说说的罢了，可能恰好符合了一两条而已，但是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早在孙殿刚来飞马牧场的第一天，就曾以四大寇的异常动向提醒过商秀珣，商秀珣当时也唤陶叔盛和柳宗道过来询问过。只是陶叔盛虽然汇报了一些问题，但在具体情况上就多少有些语焉不详。
我差点儿没被老朱给气死，老朱看了我一眼让我闭嘴，跟着他来。
而长江报业对穆城本人无中生有的污蔑，简直就是对格致科技的污蔑！可以说是无耻之极。
难道这里真的是自己前世曾经住过的山洞吗？可是她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喃？她不是应该和南宫炎身后在皇宫里面的吗？
我顿时想是五雷轰顶一样，感觉被什么用力地劈了一道，呆立在那里。
梁紫嫣大致的给大家说了一下自己这五百多年的情况，大家都十分欣慰，至少还可以再见。
我说不下去了，我发现现在跟周强就是在这里扯皮，说一些没有用的话。
虽然整个过程很短，就那么几秒钟，但对于张欣妤而言，却感觉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
面对生死存亡的一场星际战役，面对关系到子孙后代乃至整个银河系安危的‘存亡大战’，许多人开始在网络上兴风作浪了。
博悦丽苑六栋22o1套间内，中央恒温空调提供了舒适宜人的温度，让人感觉不到盛夏的难熬，只有春天般的舒服。
结果阿姨连声对我道谢，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突然就想到我妈，想到她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顿时心里酸酸的。
经过间断的数百次加速之后，天环城已经开始以每秒33米左右的速度远离万星云城了。
苏瑕现在算是知道了，她这个闺蜜，除了喜欢演戏外，还喜欢乱点鸳鸯谱，先是想撮合她和蒋乐易，现在又打起安东尼的主意，她又不是长着一张恨嫁的脸，至于这么操心吗？
秦天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经济舱的旅客才开始6续登机，再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漫长等待，飞机终于被推出了停机位，缓缓向飞行跑道滑行。
顾南芵也被吓到，一句话都不敢说，低着头坐在床上，扁着嘴，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其次是情报调查计划必须要大幅度更改，赛巴涕这家伙并非常人，狡猾奸诈而且生性多疑善变，他连身边人都保持足够的怀疑，这种人注定是活动很频繁，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久。
路飞的话一次次的将玛莎给震惊了，这个东方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于自己的过去，那么的了解，这真的是让人感到绝望。
第六十三章 食炼
黄花狸从尾巴上拔下一簇毛，丢进‘四象天地’里。
那簇毛进入半透明的球体后，瞬间化作一群与它一模一样的狸花猫，嗷嗷叫着，挥舞着毛茸茸的小爪子，劈头盖脸砸向蜷成一团的特比龙。
在‘四象天地’里，二者体型相差仿佛，但一方受到天地压制，一方受到天地加持，此消彼长之下，特比龙仿佛一个皮球般，被一群
这个时候，老格尔曼算是体会到了那些被他折磨、杀害的人，在临死之前心中的那种恐惧和绝望了。
双人雨披是连体的，由前雨帽与后雨帽组成，适合两人乘坐摩托车遮挡雨水。萧瑟自己也套上，我们同时跨上摩托车。“我会骑慢点，不用担心。”他回头对我说了一句，便发动了马达。
虽然对于苏言之來说。那是五年过后的久别重逢。可对于已经失去关于苏言之记忆的慕早早來说。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见面。
当日的剑符，不仅通知了剑宗诸老，也将在外的剑宗子弟尽数召回。
萧瑟自顾着为我冲洗手臂，洗净后又拿了条餐巾擦拭。“还疼吗”他的声音低而柔。
另外几个导员闻言身体齐齐一颤，显然，校长还是很让他们畏惧的，而他们这些管理上百名学生的导员，都不敢跟校长说一个“不”字，更何况这么一个学生？
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这人族的两位只是来游山玩水的。
莫然也是没想到，他边上坐着的程宇起初就对他说过想要上去一战，如今果真耐不住心中的战意，一转眼便登上了云岚天台。
这种琴音不仅能宁神静气，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随同轩内的灵水，滋养着自身，十分玄妙，令人流连。
所以，陈南风他们自然不会彻底放心地让夏若飞独自前往美国，跟着一起去那是必然的。
拳脚功夫的较量二人似乎是不分伯仲，转眼之间便是十几招过去。
“唐州见到了你二弟和苏沁的孩子，估计当年的事情不简单。”白振业说道。
这时，有人从门口进来，说：“也许不是完全没办法。”来人是金义堂掌门金道恒。
苏晓柒来这里上班的第一天，结果就发现夏如沐过来的，哼，你就这样闹吧，要知道，楚亦枫开会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扰，就是以前最爱的姐姐，都不敢如此。
陪着魏青青用了简单的宵夜，两人一直说话到天亮，汪峥才离开。
唐正愈发感觉到奇怪，这个江溶月怎么表现的跟自己不认识一样？
距离返回已经过去了七天时间，赵云这七天以来，一直陪着李诗澜，幸福的不行。
对于一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桃木剑来说，擦玻璃，可是一件过年时候都不一定会会干的大活儿。但一则桃夭夭今天心情好，二则通过企鹅好友找到了一个以前的故人，关系不错的那种。
点了点头，袁华喊了一声楚飞，两人并肩向外面走去，出门的时候，袁华还从一旁的储物柜中，拿了一些辣条之类的零食。
这种愤怒之火正在上演，似乎正在强烈的燃烧，想要把一切都给燃烧完毕。
“吼”强烈的痛苦之下，李新发出一声低沉地咆哮，紧接着，眼睛豁然睁开，与正常相比，他的眼睛猩红，如同一头野兽一般，没有一丝情感，只有着赤裸裸地本能与欲望。
“不知军师打的是何主意？”一直沉默的方七佛，突然冷笑着问道。
她不知道的是，李冲此刻并不是在地府，而是在轮转王和卞城王创造的鬼界之中。
这时候可断断没有什么见好就收的道理，见浩子好不容易有了反应，我干脆把另外一只手也伸过去挠起来了，我就不信了，这么双管齐下的情况下浩子还能醒不过来。
里面摆放着许多箱子之类的东西，箱子摆放在一起这让我看不到它们后面的情况，刚才的动静声此时也是没了，我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听力。
了解了这一点后，叶辰不禁冷笑，这城主府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很响。
随后郑先本又介绍了六位左膀右臂，介绍完，林旭阳才知道，这就是郑先本手下的八大金刚，不过有一个没有来，在前些日子被雅西科给废了。
村正树的干妈大岛鲜子，而此时此刻自己却被铁链子牢牢的锁在一个大柱子上面。
姬轩见金木水火唯缺了土，又见四周树木都向中而生，便知这凤凰雕塑之下压着中央戊己土，只不知是何物。
阿米听说怎么也感觉不对劲，什么叫赚钱太容易了，听着怎么那么张扬呢。可是想想他有了幸运之手，要是赚钱很费劲儿，那也算不上幸运了，既然人家有了这个资格，张扬就张扬吧，反正也是自己人，说话不用拘束。
这边的牛灯二人还在细细的评论着蒙奇，在哪一方吴天却已经升至半空之中掌握的战刀已经演绎着无比的锋芒带着一股绝伦的霸气在跃跃欲试。
正如其所说，若果蒙奇只是这般那便不值得他们有什么骄傲的了。
尖锐的锋芒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所过之处，空中顿时留下一道刺眼的白线，而在红魅眼中，银枪寒锋已然在红魅眼中慢慢放大，仿佛，下一刻银枪便要将她的脑袋刺穿一般。
或许他也知道，凭借他天冲期的修为，加上赵家那些高手和甲士们联手，就算面对圣域强者也可一战——哪怕死伤惨重。但是，他不敢。
第六十四章 送上门的大礼
克劳利家族的使者出现在基尼小屋门口的时候，科尔玛正在给这个月获得嘉奖的北区巫师们讲授巴菲醒脑剂的几种特殊用法——对于需要借助外力才能释放魔法的北区巫师而言，这种可以增强脑力的强力清醒剂用处非常广泛。
当凯瑟琳向她通报客人身份后，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作为巫师议会中著名的顽固派家族，
“我向你保证，如果杨家真的做出什么，我便让杨家一个都不剩。”邹不凡说着，身上再次散发着杀气，只不过，这次是暂时的，因此不会引起之前那样的麻烦。
里面走出来的人大概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林峰，直接就撞上了他的胸膛。
几名明星走了过来，都是站着不说话，都是乖乖的站着，她们都是知道，李修缘既然把她们都是叫了进来，那就是还有机会。与那些外面的人，是有区别的。
而林焰也因为这一场“职业玩家”风波，而成功登上了华夏各大新闻媒体报纸的头版头条。
敬佩的不仅仅是林默把刘健和他的手下打成重伤，而且林默还什么事没有在他们面前站着，他们都知道刘家的势力，刘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林默却没什么事还能到这陪一个姑娘闲逛，这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对于宇智波天的离开，纲手依然十分在意，导致三代火影将她的任务压下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东西的潜力是非常巨大，万一能够研制成功，它强大的火力以及简单的操作，将对战局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邹不凡说着脸上神情一变，身上冒出了一股强大的气息，那气息十分逼人，庞大的力量直接朝着四周而去，使得四周的空气都有所蒸发一般。
这些烦人的记者们号称无冕之王，林焰懒得跟他们浪费时间，就直接联系王旭安排了一些人时刻护卫在门外。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的时候，却听寂静的赛场上，蓦然传来一声轻笑。
一朵朵牵牛花紧紧地抓着低矮的树干，就在这雨中，静静的开放，一朵一朵，一片一片。
尤其是陈锋只有十年时间，三年之内，他如果无法突破到洞真境，那么一切都只是虚谈。他一点胜算都没有，就连奇迹都不可能会发生。
九长老的话时时刻刻都在耳边传想，“平时要多坐坐，多想想。”龙浩从不敢有丝毫懈怠，这里的罡风很大，这里的环境很是恶劣，这也是一个锻炼体质，提高修为的地方。
可笑，自己还天真的嘲笑那些试炼之人没有吞吃芒纹。那些人又怎么会立刻吞吃这极人之地的芒纹呢。
骆天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仿佛他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
自己的战斗经验太少了！陈锋也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以前只知道一心提升修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战斗的经验。
骆天和常宝儿在万胜楼上面转了个遍，却最终伴在不断地唉声叹气中再次一层一层走了下来。每一层上都有不少箱子，却都是空的不能再空，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珍宝。
竟然在红芒罩壁外围，形成了一层层厚厚的彩芒层尘，积累之下与红芒罩壁形成了对恃之象。
“嗖、嗖……!”就在李旭发动攻击时，后方的巨大蛟蛇已经追及，顿时数十计包裹着三色彩的星点之球，突然闪现而出。
第六十五章 战利品
朱思唉声叹气的坐在办公桌后。
不知道第几次，对自己接受边缘学院的聘任感到后悔——她现在除了教学之外，还担任了边缘学院少数种族预科学生管理的工作，负责包括鼠人、鱼人、宁芙、慧骃、半人马等魔法种族学生进边缘学院之前的预科学习工作。
原本她以为能够跟这些形形的年轻魔法种族打交道会是个有趣的
膈应人不偿命的赖大狗腿依旧延续着他那猥琐的笑容，只是在场的老刘头却好像悟出來什么似的。
叶楚记起了先前看到的有辆停在宅子里面的黑色汽车，有点眼熟，但她并未在意。
梦竹点点头，逃一般地上了楼，面对母亲和哥哥，她仿佛是一个罪人。
当初做生意是她提议的，为了不因银子以后几家闹矛盾，三家每家都出了二十两银子。分红的话，招儿因为出了铺子占四，另外两家各是三。如今生意不好，自己亏钱也就罢，可扯上另外两家，招儿免不了就有些着急。
穆春华不是，自打上次被宋端午揍了之后，他也曾着手调查过，可是本想收集点资料想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内阴宋端午一把，可是随着资料越來越齐备，他的心就不禁渐渐冷却了下來。
可能是由于刚召唤出来的缘故，血魔的实力并不像那位‘蒙’面召唤师所说的那么厉害，在数位强者的联手之下只能节节败退，除了发出愤怒的怒吼之外，血魔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
下午上学时，叶嘉柔在跨进校门前，习惯性地往四周望了望，依旧没有看见陈息远的身影。
“你，你怎么告诉他了。”尘缘指着萧炎，鼻孔冒着粗气，似乎很不开心。
想了半天，彭宝义也没想出来，索性便不去想了。不过这份考卷他却单独放在一旁，一看就是特别待遇。
保罗终于承受不住心中的压力打算返回金狮公国了，自己这个计划可以说已经成功了大半。但如果就让保罗这么平平安安的返回金狮公国，那估计保罗多半不会再在意自己的威胁的。
林塘说完，江灵兮依旧盯着他，眼眸晶亮，目光中却慢慢露出些杂着委屈、倔强的神色，轻轻咬住嘴唇，盯着他，不说话。
伊尹慢慢地找回了一些信心和状态，与季兰亭一起到上路抓了两波，成功击杀了一次鳄鱼，帮林塘进一步扩大了线上优势，随后下路爆发战斗，林塘传送赶过来收获双杀，3-0的杰斯基本可以在峡谷横着走。
走出问心竹林的第一时间，周幼薇便是看到了此刻正在遭受三灾之刑的夜玄，顿时美眸一凝，俏脸微变。
她活得那么清醒，知道这世上的一切，从来没有平白无故就能获得的。
“那你感觉到空气的阻力了么，这是魔法，你可以把学过的物理定律还给老师。”卢克哈哈笑着说道。
“天山教是盘踞在天山的一个势力组织，是我武朝的敌对势力，创立于十七年前，和李当天有关。”沈阔继续道。
上次林剑锋说肉联厂跟粮食厂有联合办中学学校的打算，蓉蓉的爸爸是肉联厂的主任，那就刚好对上了。
星云在一旁盯着卡魔拉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塘笑了笑，不再矫情，转过身最后一个走出休息室，踏上比赛舞台。
上校名叫焦国生，是肖天行刚下连队时的团长。可以说，焦国生是一路看着肖天行从侦察连一路走进特战大队，再从特战大队，走进龙隐部队。
第六十六章 移交
当几个小女巫骑着几条颜色各异的小毛龙，带着毛豆，匆匆来到海边的时候，悬崖附近已经影影绰绰站了好些身影。
那些身影格外高大，恍若巨人般，站在悬崖左右，仿佛一座座小山，静静的注视着远处的大海，翻滚的魔力与咆哮的大海交织在一起，将天空与大海侵染的格外昏暗。
朱思知道，那些‘小山’是大巫师们释放
容凉这么一出声，含玉跟墨玉立刻就静了下来，帮着冰清收拾妥当就去外间屋子里候着了。
在孙氏这儿讨不到便宜，冯氏等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了，她们还会出什么样的阴谋谁也不知道，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裴馨儿反倒架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睁大了眼睛防备可能有的危机。
八大世家的家主率先进了山洞，君千汐在外边等了好久确定里面不会有危险后才跟上，同时传讯给秦冷上山收拾这些残兵。
再想想，岚琪一向宽仁大度，吃醋都是撒娇用的玩笑话，几时真容不得什么人过？章佳氏既有了身孕，没有比畅春园更好安胎之所，何以非要送回来？
“谭将军在灵州浴血杀敌，本来终于有一丝机会能赢的时候，粮草却突然断了，他只能班师回朝，皇上却至今没有给他一个交代，他难免会不舒服”。
瑞兰顿时就是一惊。她并不笨，只是方才被裴馨儿所激，一时没有想到罢了。如今回过头来想想，果然如此，若不是有了万全的把握，裴馨儿又怎敢如此的放肆不把皇太后放在眼里呢？
但是现在，他知道，曲浅溪是真的替念念着想，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连慕然不语，她等着范曼丽来电之意，她相信，她们没有熟到可以让她早早的打电话来给她，就是为了跟她说说话而已。
她要是知道自己骗她，一定会愤怒，所以他跟彭瑞娟开了一个玩笑。第一是稍微缓解她悲伤的心情，第二就是暗示她一下，自己没有死，不然以后贸然跟她说，他会不相信。
“你是不是哭了？”狐璇目光一闪，指着梦蝴芝那红肿的眼眸，问道。
全身星力疯狂的朝着膻中穴中注入，然后转化为强大的力量充满了靳云的全身。
虽然营长和教导员在总结时没有说哪个连队第一，但是我们都知道，是我们新一连总成绩最好。
很多强者暗叹，这李明虽然以前很强能够躲过任何的劫难。但是这一次他逃出来的几率几乎是为零。
有了之前两位先驱的试探，情形立马明朗了，李琼修为极高，法宝又犀利，再加上道法术法精熟，俨然成了九座擂台中，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纵然他第一的名头很吸引人，可那也得先把他打倒不是。
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警察搜到这里，发现水池边缘有水的痕迹，那我们基本上就被发现了。
空性和尚修炼数百万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下三滥的对手。除了干生气，简直没有丝毫办法。
也正是因此，他在妖境之中才屡次被人追杀，被逼无奈成立了自己的势力--妖龙天盗团，专门盗取四大神域的宝物。
“哈哈，不是你还是我。走了，不给你说了，再说一会我就回不去了。”气泡消失在李明的视线之中。
或许和祖辈父辈的权高位重不无关系，这两个被称之为第四代红色血统中最璀璨的两颗新星正在万众瞩目中在中国大地上冉冉升起。
黑暗同盟重新回归了黑暗，同样损失惨重的教庭在半年之后，没有恢复元气的情况下，发动了清除异端的大规模行动。
这车队总算是停了下来，将马路堵得严严实实，后面喇叭声不绝于耳。
鳞片的生长远远比想象中的慢，怪兽直到第二天的晨霞洒落的前一刻才将整个身体都覆盖上黑亮的鳞片。
“你想干什么？”唐川凝聚着最后一丝没有被情欲吞噬的理智，咬着牙齿，狠狠的说道。
“噗！”一声闷响，王坤的刀从带头青年的这边捅进，从另一边捅出。不料，带头的青年毒瘾发作之时，早已忘却了疼痛，心中想的只有。肚子上的疼痛反而暂时缓解了毒瘾发作时那全身的难受。
刘五爷交代的早，刘军浩当然给他预备了一只，可是就怕满月的时候有人抢先抱走。
白色的海，白色的天空，黑色的圆石，黑色的树林，梦幻的景色，虚无的感觉。
“况且，我和我们董事长已经有了约了，在晚上要去董事长家里”杜可儿看到这丁姓男人，还想着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先开口说道。
“孙儿接任族长之为后 必定不辜负“太祖爷。的期望。族中即使面临万难，孙儿也必定会竭尽全力克服。太祖爷，难道您真的已经莱恩跪在地上，却掩饰不住话语中的悲凉。
为了在老师面前表现一下，刘尧没有休息，用油腻腻的袖子擦了一把汗，开始找寻出现问题的齿轮。
远处那些士兵见到自己的巫师竟然落在了后面，他们还想转回来救人，这时火龙一个大火球打了过去，瞬间消灭了十几人。
弄雪被他深邃的黑眸看得心虚虚焉，情急之下灵光一闪，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
沈严一怔。就见程晋松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黑色的木头盒子，递到自己面前。那盒子大概一掌多长，看起来很上档次。
尤其是在现代社会，这点十分重要，毕竟，如今是法治社会，什么都讲究法律，若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的话，动不动就跟人交手，伤人致残，很容易吃上官司的。
再说，袁晓倩是什么人？就算以前不认识，婀兰朵发生那件事后，这里的人没有人不认识兰娆和袁晓倩。
我明白，我妈这样八成已经不再反对我和陈识在一起，可是我却没办法和她说我和陈识其实并没有和好。
以飞鼠的职业，就算对方戴墨镜，他也能够认得出来。不过他的职业不好说出来，只好临时改口。
第六十七章 第三把火
郑清还没有离开冰原。
就察觉到了一丝命运线的波动。
他眼底泛起一丝淡红，顺着被扰动的维线看去，目光最终定格在两个场景上——克劳利家族的使者拜访基尼小屋，表示愿意向边缘学院提供一座高规格的重点实验室；海妖与巫妖们合作，将漩涡号的遗骸送去了布吉岛。
前者跪的干脆利落。
后者虽然腿
不过，之前躁动不安的丹炉却老实下来，通体开始闪烁着玄妙的纹理，渐渐的，自丹炉中飘出一丝丝沁人心脾的药香之气。
黎幻听后，取出一套新衣裳，飞到古树的枝叶中换好，转身跳下。
几个眨眼，李姓青年浑身已被绿光包围，双腿之上，也覆盖了一层精密无比的铠甲，一道道晶莹的纹路线条，在青年的身上蔓延开来，这绿光，便是这线条发出的光芒，耀眼，却也带着危险性。
自从蓟辽督师刘云威率领龙骧铁骑大军开进京城之后，整个朝堂便陷入了风声鹤唳之中，特别是阉党一系官员，全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如狼似虎的铁骑将士抄家抓走。
可在凌灵的酒店，已工作多年的员工，更是完全不知道，就在一层接待厅，与地下停车场下，还隐藏着另一层。此时地下二层里，也是那“凌灵酒店”最神秘的一层，正是“凌宝斋”所设的分坛。
而后陆静修又在白舒面前展示了自己精湛的刀工，亲手做了一道脱骨鱼给白舒。整鱼脱骨，不差分毫的将鱼肉和鱼刺进行分离，不留一处纰漏。
薛冬亦却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喜堂下的桌子上的那些红烛，红色的蜡油如同眼泪一般，淌了一桌面。
“那是？”见着那血衣男子突然间倒飞而出的凄惨情状，林涵的眼瞳不由得是狠狠的一缩，旋即惊望向那鎏金门户，眼神骤的变得无比的肃重起来。
她没有朋友，很想加入到眼前的温馨中去，可又想到自己无法修行，不免有些黯然。感觉自己没办法跟上眼前这些人的脚步。
而双儿更是吃惊，要知道，这赵陆青正在追求另一个‘自己’！怎么他会来！？
只不过顾游倾很奇怪，按那邪祟的本性与习惯，又岂能容忍秦若羽活到现在？
后车车主看着那车顶上稳坐如山的人，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行车记录仪没有坏，然后放心了。
齐辰光冷冰冰的看了眼凌夏，什么都不说，重新调了视频，又看了一遍。
管家竟然将东家的住处安排给他，这是折煞他。如果是以前，这样的地方倒也配得上他，但此刻不同，他乃落魄之人，不应该受如此礼遇。
在这些贵族老爷看来，这天下，理所应当是被他们掌控的，这是数千年不断传承下来的传统，他们的血统里面流淌着的，是高贵的姬姓王族血统，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
但是却只有一点点相应的回复，巨大的信息差与扑朔迷离的人物关系。
当然以他现在的财产，在宣城买下一栋宅子并不成问题，但没有了留在宣城的理由。
如果是他，他和他们关系不错，至少在他身上柳如风和风居龄会更冷静一点。
苏贵妃不断挣扎想要摆脱束缚，可那大手如同蟹钳般抓着她牢牢不放，挣扎之余，疯意更甚。
第二天早晨八点多，秦志远去叫晏青柠起早饭，结果已经人去屋空。
第六十八章 第一大学联合实践项目
与初上岛时远远看见的冲天而起的惊人气势不同。
真正站在第一大厅里，学校的几位传奇反而没了那股充满压迫的气势。但郑清知道，这就像台风眼里的天气晴朗而平静一样，有时候，愈是看着普通，愈是不普通。
祭出自己的第三把火之后。
年轻的传奇轻轻吐了一口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平日里点缀在天花板下
一大片的树木被压倒了，离得道路的中心点有些远的一些树木已经呈半跪的姿势了，大部分的树木上还有着焦痕。
修剪毛边，是有专用的机器的，若是手工，就要拿着矬子一点一点的把猫角修剪完。
克托尔双手在胸前一合，拇指与食指围成一个圆形，几枚空气炼金弹劲出来。
“谢谢夫人！”罗德里克勇接过邹慧敏为他复印的谈话记录，对她施了一个夫人礼，这是家主才能享受的礼节。
让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同学上台对新生讲几句话，这是每个学校都会玩的套路。所以，夏浩然对此是毫无压力，轻车熟路。
李辰拥有超越这个时空的眼光，并利用资本推动了某些科技的进步，而现在，开始有预料之外的收获，频频涌现，这让他惊喜不已。euroda是一个，北美在线推出的网页集成导航页则是另外一个。
苏易楠感觉到乔清的放松，手上一紧，捉住乔清的手，侧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是宠溺和警告，“清清，你先回公寓里等着我，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去找你和思哲。”。
或许是胸口上虚洞的原因，能够轻而易举的感受到虚的那股能量，捕捉到那股能量的瞬间，晓杰猛然睁开的眼睛，右手猛的往下一个划拉，没有什么多余的爆气的场景，很是平静的脸上就戴上了一个残破的面具。
李玉彩圆瞪着双眼，木讷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不是听不懂，而是无法接受如此诡异的事实。
“自然是圆边的好，这荷叶边，瞧着好看，但孩子皮薄，水嫩，荷叶边容易扎着，不舒服。”宣夫人认真看着纸上样子道。
他拽住伸进来的那只手, 按着滑动的窗子狠狠砸过去, 卡住了荧光绿的手腕。
忽略掉那些好奇的探究目光，周言当即就沿着浣花楼那蜿蜒盘旋的玉质阶梯，直往浣花楼第二次的雅间走了上去。
这让三眼猫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那老鬼没死，真要死在那场位面远征中，恐怕它的心结永远不得解开。
却没有人认真细看，刚刚还抬头看预告片的人，在播放安全教育片的时候低下头刷起了手机，每人细看影院的安全通道在哪儿。
朝曦吃得好，练箭更有劲，她这个年龄和运动量根本不用担心发胖，不瘦都是好的。
伴随着周言口中的话音缓缓落下，他手心里面的那柄名剑亦是紧跟着为之一颤，只见一缕殷红的血色缓缓自剑柄之上萦绕了出来，最终将昼邪两字铭刻在了剑柄之上。
但是因为中州之地这成百上千年不断混乱的局面，使得中州之地当中究竟厮杀地江湖武林中人，武道修为实力比之那些平静安宁的地方要超出不少。
他翻得太急，跳进来还踉跄了好几步，灰头土脸地瞪着屋里的人。
从一只好看的蝴蝶，变成了带着毒的蝴蝶，不要觉得她好看，就轻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