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睡的后果就是, 一个睡过头另一个也睡过。</p>
原容很久没一觉睡的这么安稳黑甜了, 在梦里, 他蜷缩在一大团灼热的温暖中,被热源拥抱的那么惬意, 好似回归了最初的生命诞生时的母地。</p>
仿佛他的精神也完整了, 没有继续折磨他。</p>
单人床很, 一米二的宽度,两个大男人睡免不了你碰我我碰你, 然而原容一醒, 发现自己没出息的窝在关理怀中, 正枕着人家有力的臂膀,把头埋在他温热跃动的颈窝里。</p>
充当抱枕的男人, 正柔和的盯着他的发旋那一撮卷毛看。</p>
太近了。</p>
原容手忙脚乱的“呲溜”滑出怀抱,在关理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视线里, 迅速翻出被子, 摸到手机:“11点了, 你醒了不叫我!”</p>
关理委屈:“我也刚醒。”</p>
你刚醒?原容狐疑的瞪他,后者眸子清明,他醒了三个时原容都信。</p>
没法扯了, 一上午的课都去不了了。</p>
原容索性向后一靠, 关理乖乖掀起被子把人放进来,舒服的“哼”了一声。</p>
二人静静地窝在冬日热源里, 谁都不想离开。</p>
最后, 关理扛起了打饭大任, 不情愿的下床。</p>
“要不我去?”原容有些不好意思,“总是让你打饭。”</p>
关理摇头没事儿,正好活动筋骨,他打理一下外表,利落套上风衣,开门走了。</p>
原容窝在暖洋洋的被窝里,意识又模糊了下去。</p>
这种回笼觉,往往会做一些零散细碎的梦,像什么幻想中的未来啊,怪诞的现实改编之类,醒了就消散无踪。</p>
迷蒙间,原容好像听到短信“叮”的一声,他也确实摸到手机看了,又是陌生号码“别让他影响你”这类虚无缥缈的无意义的话,很快抛在脑后。</p>
宿舍楼旁有一家食堂,关理上来的很快,原容梦境中响起整齐而让人烦躁的敲门声,一下,两下……</p>
等梦散去,敲门声依旧,原容才意识到是关理回来了。</p>
“马上!”</p>
原容手忙脚乱的下床,没踩上拖鞋,脚被地面冰了一下,才猛地清醒。</p>
——门没锁,关理敲什么门?</p>
他一瞬背后发凉,空调不知何时关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消失,一切陷入了无边寂静。</p>
那敲门的人,仿佛耐心十足,还在催促门里人。</p>
又来了。</p>
孜孜不倦的要服他,让“他”进门的人。</p>
原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语气显得不那么奇怪:“门开锁,你自己开。”</p>
“容,我手里东西太多了,你帮我开一下,好不好?”</p>
“他”还在顶用关理的语气和声线,昔日熟稔磁性的嗓音,却让原容心悸不已。</p>
这家伙,有长进,还会像模像样喊他“容”了。该死,他以后不会对关理声音有心理阴影吧?</p>
原容嘲讽的想着,毫无畏惧的怼他:“你没手开门,有手敲门?当我傻么?”</p>
门外没声了。</p>
原容站在屋子中央,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源源不断的冷气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紧盯着那扇明明没锁,却能挡住“人”的门,那一刻,他无比庆幸关理有带门的习惯。</p>
空调不知何时又开了,无力地热气缓缓吐出,一切声音又回归现实,让原容忍不住热泪盈眶。</p>
门也开了。</p>
关理提着两份烤鸭饭,另一只手拎着三大兜水果,抱歉的解释道:“我绕道水果店买零苹果、梨,还有哈密瓜,回来晚了。”</p>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放下东西,大步走过来:“你站在这干什么?……还不穿拖鞋?想感冒?”</p>
面前男人黑着脸,不由分的弯下腰,抄起棉拖给愣着的原容套上,又站起身揉了一把原容的卷毛:“饿傻了?爸爸去洗苹果,你先吃。”</p>
……又占我便宜!</p>
原容气的吹胡子瞪眼:“不孝子称呼自己什么?”</p>
心里却温暖不已,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面上的笑容多柔软。</p>
肚子里填了东西,原容放下筷子,郑重的:“关哥,我有件事要和你。”他斟酌着语句:“可能听起来很匪夷所思……”</p>
他前思后想,还是将近几日接二连三的事情全盘托出。</p>
包括骤然涌入他世界的许多人,池疏的失踪,他被“谁”盯上,以及和国安委罗释的接触。他还掏出了锡币,只是没谈蒋秋生给他名片上的字样。</p>
他冥冥觉得,那句话还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好。</p>
关理的面色,在听完一切后,沉如阴霾。</p>
他不忍的轻轻抚了一下原容的脸儿,抱歉的:“我早该察觉到的,你这几日精神都不好,我还以为是休息的问题。”</p>
他随即掏出一个本子,清晰地理清了时间线。</p>
“……你认识了蒋秋生,得到锡币,为流查这个奇异图案,你去了图书馆,认识了两个女孩,因为她们也做了噩梦调查这个。池疏消失,花枝玉联系你,因为她觉得和噩梦有关,你去调查,差点也着晾。蒋秋生救了你,案件随即介入了华夏国安委。而除去每日噩梦鬼压床,刚才‘他’又来找你了。”</p>
原容缓缓点头:“池疏的消失,句冷漠的,有国安委调查,我不一定能帮上更多忙。所以,这么可能有些自私,我现在最担忧的,是我可能是下一个目标。”</p>
他极轻的,声音好似来自另一个国度飘渺虚无的:“我不想消失。”</p>
“不会的,”关理不忍动容,握住原容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手,坚定仿佛打气,也仿佛一句亘古的承诺般,一瞬让原容恍惚。</p>
他想,一定是因为他手太温暖的原因吧。</p>
二人没讨论出什么头绪,关理,既然和他睡能不做噩梦,他就勉为其难的接下这个任务,被原容脸红的声嫌弃了一会儿。</p>
然而,试图远离案件,案件却不会远离你。</p>
罗释在下午4点钟来了学校。</p>
有一男学生报案学校街道派出所称,室友突然失踪,且失踪者的床、桌子,甚至衣柜消失了一般,就像那间屋子从没存在过这些东西一样。</p>
捕捉到关键字,国安委负责此案的罗释强行把案件转接过来。</p>
而他仔细调取失踪者的详细信息后发现,失踪者的最近过密交往记录中,有一位眼熟的人。</p>
原容眼皮从中午后便狂跳,一直心里发悸,现在可算明白了源头。</p>
罗释一身米白色高领毛衣,上半身有力的肌肉轮廓隐约被勾勒,一头半长的卷发潇洒不女气,好似刚从秀场走下的男模。</p>
而原容并未心思欣赏这位酷哥的造型,因为罗释递给他的“失踪者”的详细信息里,第一页便是大近照。</p>
照片兴许是从大数据中搜寻得到,有队友拍的肆意大笑的踢足球照,有自拍的搞怪狗耳朵照,甚至还有监控下他在自动售货机买可乐付款时的模样。</p>
这些拍的或失真或英俊的照片,在原容眼前汇成了一位活生生的人类——徐伦凯。</p>
原容差点惊呼出声:“不可能!他怎么会——他明明!”明明没有牵扯到“衔尾蛇事件”里。</p>
罗释示意他冷静,显然为这系列案件日夜操心过度,过于深邃的眼眶下青黑明显。他揉揉眉头,中指不经意的在咖啡馆木桌上敲击两下:“你有什么头绪吗?任何线索,你能想到的。”</p>
线索?</p>
原容过了那一阵震惊和悲伤,精力高速集中起来,思考任何能帮上的事。</p>
他细细翻看记录中被大数据勾勒出的徐伦凯的失踪前几日行程。</p>
很普通。</p>
上课,和研究生好友踢足球、打羽毛球,打游戏:手机、电脑游戏都玩。他的交友范围也很清晰,除去同办公室的同学,就是体育部的球友,唯一一个身份有所不同的,便是选修课上一见如故的新朋友原容。</p>
而二人共同认识的蒋三少,在那日之后也只单独联系过原容吃饭,并未再和徐伦凯有交集。</p>
——就是一位普通的象牙塔内的学生该有的模样。</p>
事实上,原容与徐伦凯的交集也不多。二融一次见面,就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交流的十分舒服,没顾忌的话题,但毕竟是初次见面,聊的都是兴趣爱好等,没深入到交谈私人信息。</p>
所以要问原容和徐伦凯关系好不好,好;但问熟不熟,还真不是特别熟。</p>
再者,这几日接二连三不清净,原容也没精力和徐伦凯联系。</p>
最后一次有焦点,还是前原容点赞的徐伦凯一条球友聚餐的朋友圈。</p>
罗释眯着眼:“那你觉得,他和池疏有什么共同点?”</p>
原容心里一震。</p>
共同点……看似毫无交集的二人,事实上是有的。</p>
而且如果硬要,原容也会被牵扯进去。</p>
但原容却不能确定,这条“细微”的共同点,能不能算。</p>
看出了原容的踌躇,罗释沉声鼓励道:“想到什么什么。不定有用,对吗?”</p>
他这人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即使你清楚,他找你只是公事公办,但他的一言一行,总让人觉得他在保护你,照顾你,好像他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磅礴的“可靠气息”似的。</p>
“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不经意提过一句,他也做了噩梦,”原容斟酌语句,“那我脸色很差,他便关心我要不要去医务室。”</p>
许是想到暖心的回忆,原容不由得勾起笑容:“我我是因为做噩梦没睡好,他也附和。我们……还若有其事的分析是阴气压低的缘故呢。”</p>
罗释不忍动容,安慰他几句,在本子上记了一笔:“消失……噩梦,有意思。”</p>
原容补充道:“我不知花枝玉有没有和你聊过,其实我和她们二人认识,也差不多因为做噩梦。”</p>
罗释笔尖一顿。</p>
他凝重的投来视线:“关于这点,务必请你详细描述一下。”</p>
蛇。</p>
“我不清楚徐伦凯的噩梦是否与此有关,但我和池疏,确实梦到了相同景象。我不觉得……这是个单纯的巧合。”</p>
罗释点头,他随手在笔记本上勾勒几笔,将本子推过来:“是这个吗?”</p>
头尾相衔的蛇。</p>
他似乎练过速写,功底不错,寥寥几笔,便把最重要的特征描绘出来。</p>
奇异的,再次见到这邪气四溢的图案,原容仍不觉得恐惧,而是视线紧紧被吸引去,不由自主的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刻画“它”该有的模样。</p>
直到罗释低声提醒他,原容才回过神。</p>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是这个。你画的很棒,正是我……梦境中该有的模样。”</p>
随即,原容想起什么,将口袋中冰凉的锡币轻轻放在纸上,咖啡馆昏黄灯光下,锡币反射出奇异的金属光泽。</p>
像死鱼翻白肚前那一抹鳞光。</p>
罗释的视线一瞬凝重起来,他“啪”的放下笔,从口袋掏出一副白手套带上,指尖微抖的心翼翼的捏起锡币,反复正反看了三遍,才长舒一口气。</p>
原容被他这举动弄的紧张极了:“这东西很贵重吗?”</p>
“岂止是贵重,”罗释苦笑,“你知道你揣了多少钱在身上吗?”</p>
罗释,这是地下黑市目前正在高速流转的拍卖品。</p>
今日拍出最高价两千万,明一转手可能能到五千万,然后继续滚。</p>
即使如此,仍有市无价。</p>
“这东西是一个月前突然火起来的,”罗释解释道,“委里关注过一阵,起初定性为洗黑钱的新手段。然而后续跟进,我们发现——那些狂热的,愿意一砸千万的各类买家,似乎真的只是爱好而已。”</p>
他语气放缓,似乎在思索修辞:“那群历史朝代都理不清有几个的商人们,就像被毒品控制了精神般,热烈又狂暴的渴求着它。一掷千金,争得头破血流,只为这枚毫无意义的锡币。”</p>
原容心头一动:“这东西有很多?”</p>
“不,”罗释摇头,“据我所知,黑市上流通的不超过四枚。”紧接着,他锐利深沉的眼神紧紧打在原容面上:“你是怎么得来的?”</p>
原容定定的迎上他的视线:“有人给我的。”</p>
不知为何,他的潜意识不想让他出蒋秋生这一层,尽管他知道,也许出来会有更大助益。</p>
不过让他松口气的,罗释这人很直,他在意的只是“线索”本身,而并不关注“线索”的来源。</p>
罗释,这东西并未在明面上流转的原因是,目前还没能有学者完美定性它的“来源”。</p>
隔壁文科院校一位老前辈级的教授对这东西有点印象,他,这锡币不止牵扯到“朝代”,还牵扯到“文明起源”问题。在早年留学欧洲时,地中海附近流行过一种学派,即“真国起源”,他们持一种于现在大多数历史起源不同而观点:现在遗留的人类文明,均是真国陨落后的文明。</p>
Real World,这个学派简称“Reality”。</p>
简单,他们认为现存的各大神话体系的传、典故,均是对真国历史的描述。之所以传的神乎其神,是因为真国存在的神明从不同次元、不同国度、不同目的认知去看,得到的结果不同。</p>
好比日本神道职八岐大蛇”被须佐之男斩杀,因其“食人”,“洪水为之暴虐”;在中美洲土着人信仰的“羽蛇神”则带来丰收、富饶,掌管土着心中最美妙赐的雨季。有一个略微荒谬的观点则是,“羽蛇神”其实便是华夏神话的“龙”。</p>
理性总结来看,这三条蛇掌管的,实际上均是“水”。</p>
然而在岛国,洪水视作灾害;中美洲则视作吉兆;华夏地域辽阔,看法不一:既有恶龙洪灾,也有龙神降水。</p>
而Reality学派认为,真国内,有百万神明,万物皆有灵。好比掌管水有千神,在接受人类信仰时褒贬不一,最终信仰之力最高,“业务能力”最强的存活,然后长久统治。</p>
这观点还能引申到“唯一真神”上。</p>
现今世界,信徒最虔诚、分布范围最广、流行时间最长的,也便是“唯一真神”,这附和学派猜想。</p>
“养蛊……”</p>
察觉到原容的喃喃,罗释停下手中的笔,嘲讽的勾起嘴角:“我第一次听到这学派主张时,和你的想法一样。但那个老教授……对神明的残忍,便是对人类的宽容。”</p>
原容神色一动:“何出此言?”</p>
“祭祀一位神,和祭祀百万神,哪种更好?”</p>
原容恍然大悟。</p>
信仰被集中,也代表了能力被集中,就好比华夏历史上七国之战,百姓苦不堪言,事实证明统一才是历史所驱。</p>
“而这锡币,便是真国时期的货币。”</p>
原容目瞪口呆:“我觉得,这有点扯……假若真国确实是百万神明的存在时期,他们需要用货币?”</p>
罗释低声笑起来:“不是和你套近乎,咱们两个的观点太一致了。这个问题,我当时便直接问了那老教授。他没出个所以然来。他只猜测,真国时期,众神经历过筛选,胜者掌管法则,成为神话流传影响力广的形象;败者从神话传中黯淡,难以继续考据,他们是否还存在于真国,抑或被流放人间,都没有更多证据支持了。……但不管这是不是货币,检测证明,这东西,确实来自至少四千年以前。”</p>
四千年。</p>
原容怔怔的望向那锡币。</p>
他知道这东西上了年代,却没料想过如此久远。</p>
在脚下这片土地无数次重建运动之前,或许汪洋大陆还未曾整理好接纳人类兴旺的模样,这枚锡币便存在了。</p>
罗释想了想,又更直白的解释道:“如果以玛雅文明的计时方式来看,约莫在第三太阳纪元。”</p>
太阳纪元。</p>
这是个很直观,也很奇异的词。</p>
古老词语在唇齿间轻启溢出的那一瞬,原容仿佛看到了几千年前石器文明人群的模样。</p>
他们虔诚的双手比圆,冲着太阳最高最正的方位整齐下跪,祷告。</p>
灼灼烈日的打下热辣强光,将信徒的影子映出分明漆黑的分割线,原容仿佛还看到成片影子不安的蠕动一下,又恢复平静。</p>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面上的表情有多柔和怀念。</p>
“同学?”</p>
“抱歉,”原容很快回神,“我走神了。你刚才在……?”</p>
“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p>
原容一愣,下一秒便意识到罗释这突如其来的格格不入的问题。</p>
有狗?</p>
二人选在学校内咖啡馆碰面,这里远离教学区,位于偏僻东南门旁。周围绿化幽美,清静宜人。然而此刻,咖啡馆内讨论声、交谈声,悉数消失,只余隐隐约约传来的,及其遥远如幻觉的狗嚎声。</p>
“嗷——”</p>
打量四周,更让人惊诧的,是咖啡馆空无一人。</p>
“这才几点,不至于清馆吧?”</p>http://www.sxbiquge.com/read/71/71329/ )